[兩宋元明] 天下督師 作者:一隻虎 (已完成)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3 00:55
第十四章白土關前(下)
       
       
    唐瀾跟著四叔走上關城,眼前豁然開朗,那盤山的土路,過了關城盤旋而下,拐了個彎便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左側有座稍高的山嶺,然後就再無障礙,一片片山林起伏不定地延伸向遠方,好一處形勝。而關城左右兩邊的山嶺,陡峭險峻,果然是一處險要的關隘。

    何麻秀給幾人介紹著,「諸位請看,左邊那座是四方山,右邊那座是天門嶺,兩山之間這條路乃官道,由此六十里通興安所、平利縣。」

    唐世楨問道:「何麻子,你們這裡有什麼狀況,可有流寇蹤跡?」

    何麻秀嘿嘿一笑:「一個流寇都沒看見。今日早間還有客商通關,問了他們,都說從平利過來並無流寇蹤跡。」話語間滿是輕鬆。

    唐瀾問道:「何大人,還任由客商通關,不怕有流寇細作嗎?」

    何麻秀笑容滯了一下,道:「舉人公過慮了,這裡每日只有十數人通關,而且週遭也無歇腳的地方,他們通關後就下山,往上林寨去歇息,做不得停留。」

    唐瀾微微點頭,說話間,就見兩三個樵夫,背著柴從山下路上轉出來,唐瀾仔細打量著來人,的確是山民,沒有什麼破綻。

    唐世楨知道侄子一介書生,不懂軍旅,連忙出言為他打掩護:「還是小心為上,等孩兒們歇息一晚,明日就派幾隊伏路軍出去。」

    何麻秀連忙答應著:「是了,我就說有金鞍寨在此,白土關穩如泰山。」

    唐世楨擺擺手,「你別給我灌**湯,王大梁可不是小賊寇,那也是名震三秦的巨寇了,千萬別大意了。」

    下了關,何麻秀把二人請到關後一處院落,這裡是一處小驛站,有兩三間房屋,還有兩個驛卒在把守,這條路並不算大路,所以只是偶爾有官差通過,所以房屋有些破敗,直到有了戰事才重新修整了一下,房頂的茅草看得出還是新的。現在有了戰事,便徵用做官佐們的住處。

    唐瀾本想推辭,下去和寨丁同住,但何麻秀非說這裡方便上關指揮,四叔唐世楨也讓他休息兩日再說,唐瀾便住進了其中一間。其他十幾個護衛便在周圍搭起了幾個窩棚住下。

    中午隨便吃了點飯,這幾天被胯下折磨得疲憊不堪的唐瀾就睡起了午覺,一覺醒來已經是傍晚時分,斜陽伴隨著陣陣香氣透進屋來。唐瀾起來一看,院中燒起了篝火,火上架了一扇野豬,正烤得香氣四溢。原來前一日何麻秀的部下在山裡打了一隻野豬,今日看唐家的人到了,又著人去捉了幾隻野雞,一邊用山裡的蘑菇燉著雞湯,一邊烤著野豬,也算為唐瀾他們接風。

    當最後一抹晚霞消失在天際,何麻秀拿出酒罈子,邀請唐家叔侄還有何亮工一起參加篝火晚宴。幾個粗人推杯換盞,吆五喝六,一頓飯吃到初更。唐瀾被幾碗雞湯暖得渾身舒坦,正想去休息,何麻秀又拉著舉人公,非要請他品嚐他們竹溪的名茶含翠,據說這茶是不過十二的處女用嘴唇採下來,一年不過三十斤,是供大內的貢品。何麻秀從小包裹裡拿出茶葉,用山泉水沖泡,果然香氣四溢。

    唐瀾坐在一邊,如後生晚輩,聽著他們扯淡,從喝酒聊到花頭,從生意聊到航運。又從航運聊著現今的局勢。鄖陽雖然窮鄉僻壤,地處山林,窮是窮點,但沒有遭受大範圍的旱災,大家尚有口飯吃。而且這裡山寨勢力強大,幾乎所有山民都依附在堡寨之中,就算有攤派的苛捐雜稅,有些山寨也愛交不交。

    何亮工道:「我就知道竹溪有許多寨子根本不管什麼遼餉,多少年也不交。撫治大人和縣太爺不也無可奈何?」

    唐瀾感興趣問道:「抗稅不交,官府也不敢管。」

    唐世楨笑眯眯道:「侄兒可就有所不知了,咱們鄖陽山民素為強悍,成化中,陝南民流入鄖陽中,就因為官府逼迫交稅,導致流民結寨自保公然對抗。結果有些個寨子在劉通、石龍等幾個賊首帶領下造反作亂,引起民變,朝廷花了好幾年才剿撫並用漸漸掃平,這才有了鄖陽撫治這個官職。」

    何麻秀接著道:「撫治撫治,為何別處稱巡撫,咱們鄖陽稱撫治?少寨主可曾想過。」

    唐瀾若有所思點點頭,「我明白了,撫治更傾向撫,而非巡。」

    何亮工笑道:「正是此理,官府對咱們山寨只敢撫,不敢用強,咱們山民本就桀驁不馴,誰要把咱們逼反了,那可腦袋不保。所以鄖陽曆來有句話,天差讓三分。說的是,就算天子的差使,來到鄖陽也得讓著堡寨三分。」

    唐瀾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怪不得那日田承橫橫地要抗命不尊,原來這裡面是這個道理。看來鄖陽就是地方山民自治,官府可不敢逼迫過甚。

    就這麼聊著,喝著,滿天的星斗讓唐瀾感到無比的愜意。三人的聊天就如催眠曲一般,唐瀾裹著大氅在火堆旁緩緩睡去,舉人公是真累了。

    到底是年輕人,唐瀾飽睡一晚,第二天一起來,已經精神飽滿。關上的軍務已經基本都由唐家接了下來,唐世楨從穿山隊中選派了三支伏路軍,分別向關前二十里範圍內撒了出去。按照這個距離,白土關至少可以獲得半天的預警時間。

    到了中午時分,水上的糧草也陸續運到,這次山寨總共派出40多艘小船運來200石糧草,在竹溪縣卸下,再由排丁背到關前。這次糧草運輸40艘小船總共有500多排丁,唐瀾問了問押送的趙隨風,這次過來總共走了5天,耗費了50多石糧食。這些糧食足夠寨軍吃一個月的。糧是軍膽啊,看到糧食運來,唐瀾也放心了。

    對於運輸的損耗,唐瀾請教了李柯子,他覺得這算非常節省了,120里路只費了這點糧食,如果是旱路,一般人自己挑或者騾馬運輸的話,起碼要走七八天,糧食消耗會多一倍不止。唐瀾默念一下,如果這樣運來的糧食和消耗的糧食比就是2比1。

    李柯子嘴裡嚼著草根搖搖頭,「運兩石耗1石已經算很不錯了,記得當年王軍門在神木剿寇,不過運500石糧草,總共200里路,你猜猜路上吃了多少?代馬輸卒、護糧的兵加上騾馬,總共1000人,走了半個月,吃了600石。要支撐一營兵3000人打仗,基本就是吃1石運1石。」

    這讓唐瀾產生了深刻的印象,古代軍糧轉運實在太驚人了。

    ××××××××××××××××××××××××××××××

    不管你煩不煩,票子還是要勒索一二的,拿來吧,別掖著藏著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3 00:55
第十五章追獵(上)
       
       
    白土關的防禦也安排好了,金鞍寨的寨丁分成3個班次,每班120人,輪流到關上值守,每日大概分守兩個時辰。

    而何麻正的巡檢司弓手守備了幾日,早已倦容滿面,一聽有換班的,連忙興高采烈拉著兵器下關休息去了。看著白土關的防務井井有條,唐瀾也插不上手,倒是這大好河山不該浪費了,就叫上一名本地嚮導,帶著幾個護衛,深入關口週遭的林間遊玩打獵。

    唐世楨一路走來,還對這位舉人侄子刮目相看了兩日,誰知道到了關上,侄子就尋摸著去玩,看來還是少年心性。唐世楨只是搖搖頭,由他去吧。

    這天下午唐瀾就在關後的山林裡折騰了兩個時辰,但收穫極少,只射了一隻野兔,一隻山雞,眾人都十分失望,嚮導說,這兩日來了這麼多人馬,畜生們肯定都往更遠處跑了。要打獵得到關外去。

    第二日,唐瀾和唐辛、李柯子、王木、陳商等人就在嚮導的帶領下,循著小路來到四方山下打獵,誰知道轉了一上午除了一兩隻錦雞,一頭大傢伙也沒看到,嚮導說怕是關上人多了,把畜生們嚇跑了。唐瀾很鬱悶,這也太不過癮了,不行,一路跟下去,小隊越走越深入,已經快下到半山腰才發現了兩三隻羚羊。

    唐瀾悄悄把箭搭在弓上,陳商微微擺手,唐瀾立刻停下來,不敢動彈,在前面山坡上一隻灰色的羚羊在草叢中覓食,距離唐瀾大概四十步,也就是七十米的樣子。

    只見陳商弓箭慢慢拉開,身子隨著一點一點起來,動作是那麼慢,不細看根本不會察覺他在動。等起到一半,陳商突然直立,箭也隨之激射而出。

    但最後那一下仍然驚動了羚羊,只見它向前一竄,箭已命中,但並沒有擊中要害,幾隻黃羊頓時炸了窩,扭身往山下去了。

    陳商喊一聲:「追。」一行人便跟著往山下而去。

    李大興奮地叫道:「好大一隻羊,今晚夠咱們吃的了。」只見他大步流星,三兩步越過唐瀾,就如一陣風颳過,幾個縱身便跑出去了幾丈。

    跟著陳商疾走十幾米,陳商突然停下,在草叢裡抓了一把,唐瀾看到他手上沾著一點血跡,顯然羚羊被射中,流著血逃跑。

    陳商看看地上的蹤跡,繼續帶人循著小路往山下跑,眾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跟進,最苦就是唐瀾了,一個文弱書生,手軟腳軟的,怎能跟上這伙野漢,一會就落在了後面,陳商只能放慢腳步等著他跟上。唐瀾揮揮手,「等我幹什麼,趕緊去啊,今晚的大餐就靠它了。」

    隨著地勢降低,樹林增多,山路也好走起來。陳商一會停下來尋找一下血跡,一會又辨別一下足跡。就這麼一路跟蹤,終於走到了山下,只見眼前條小溪流,兩岸邊是平坦的鵝卵石灘。

    唐瀾稍後跟了上來,手裡拿著一根胡一刀給他削的棍子,這一陣猛跑,此時早已氣喘如牛了。只見前面陳商、李大伏在路邊,陳商回頭示意慢行。唐瀾連忙貓下腰,悄悄湊上去。

    「在那!」陳商伸手一指,順著方向,唐瀾看到腰上中箭的黃羊已經筋疲力盡,跑到河邊,面對幾米寬的溪水茫然地立著。陳商又拿起弓箭,大約六十步,「嗖」箭如流星疾射而出,正中羚羊的右眼,那羊驚跳起來,撲騰著往河裡跳,但這一箭是致命傷,羚羊強弩之末,跳了兩步,腳步一滑,撲倒在岸邊。

    那李大一個箭步衝出去,大笑著跑到岸邊,雙手抓著羚羊的腿提溜起來,唐瀾此時正走下河灘,李大將羊高高舉起,哈哈大笑:「好大的傢伙,起碼三十斤。」

    到了河邊,眾人這才感到一身的疲憊,看看天時,已經是下午了,大概三四點,也就是申時的樣子。眾人在河邊坐下來,喝點水,吃點東西。

    李柯子看著唐瀾氣喘吁吁的樣子,笑著說:「少寨主看來很少打獵啊,挺累的吧。」

    唐瀾笑著搖頭,「是啊,的確很少打獵,不過今天很好玩啊。咱們明天還來,你看水裡有魚呢,明日過來撈魚。」

    那嚮導說道:「少寨主,咱們歇息一下就得回了,不然天就黑了。」

    唐瀾接過陳商遞來的餅子,邊吃邊點頭,「嗯嗯,咱們休息完就回吧。對了,這裡是哪,離關上有多遠?」

    嚮導道:「這條叫竹排溪,夏天水勢大時,陝人會在這裡放竹排。到了秋冬,水下去了,就露出大片的河灘,對岸山勢緩慢,還有山民在這裡種些茶葉什麼的。此處就在官道旁,少寨主請看,那邊空地是旱田,過去是一片樹林,樹林後就是官道,不過官道繞遠,走官道肯定得摸黑走,不如直接從剛才小路沿著四方山山腰上去就是了。」

    突然遠處傳來李大的大嗓門,「嗨,這裡有魚,瞧,還跑。」只聽嘩啦一聲巨響,那龐大的身軀已經撲倒在水裡,「驢子靠的,給它跑了。」眾人哈哈大笑。

    休息完,大家起身回返,回去還是走小路,不過上山的小路不太好走了。唐瀾的體力也有些吃不消,眾人基本上走一會,休息一會,不過沿路風光不錯,剛才著急追黃羊,沒功夫欣賞。這麼邊走邊玩,天色漸黑,但嚮導也不敢催促,只得砍了些樹枝,把松樹上的松脂樹掛摘下來,做了幾個松明火把。

    林子裡黑得特別快,天色沒暗,林子裡已經黑的差不多了,火把打起來,唐瀾也收了玩耍的心,跟著護衛們走得快了起來。

    唐瀾走得累,但護衛們一點也不覺得,那李大雖然身上背著一隻二三十斤的羚羊,但行動之矯健仍然令人乍舌。唐瀾誇獎道:「如此夜路,你們走起來還是如此輕鬆啊。」

    李柯子嘿嘿一笑:「咱們這些山民,誰沒進山打過獵,這樣的夜路很平常,大家都走習慣了。少寨主是讀書人,自然覺著難走,不如我們走慢點。」

    唐瀾連忙道:「不妨事,不妨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3 00:56
第十五章追獵(下)
       
       
    回關的路,唐瀾估摸著大概走了一個多時辰,他們終於看到了白土關的燈火。唐瀾一行回到關上,看到侄兒回來,唐世楨總算放下心來,又責備起嚮導來:「日後別帶少寨主走遠了,這山高路滑的,有了差錯你擔待得起嗎?」

    唐瀾連忙給嚮導解圍:「叔,不怪他,是我要去的,而且我想把關前的地形道路摸摸清楚,這是作戰行動。」聽唐瀾竟然把打獵扯成這樣,唐世楨也沒啥好說的。

    那邊,李大已經七手八腳地給羚羊開膛破肚,篝火點起來,今晚又是一頓豐盛的烤羊肉。

    唐瀾奇怪的是,負責烤羊的竟然是李大,別看他平日粗粗魯魯,烤起羊來還頗為在行。唐瀾拿起解手尖刀切下一塊羊肉,塞在嘴裡咬了一口,「咦,味道還不錯!」

    李大憨憨一笑,得意洋洋地說道:「那是自然,咱爹過去就是廚子,烤羊肉有訣竅,除了撒花椒之外,還得撒點秦椒末末,是不是味道不錯?一會再抹一層蜜,味道更好。」

    「秦椒?」唐瀾吃的出佐料裡有辣椒,難道就是辣椒?看來崇禎年間辣椒已經傳播開了,連鄖陽的山裡都有了。

    「是,這是咱那婆姨從她關中娘家帶來的,有了這個,葷腥更有味道。有肉就得喝酒,少寨主,你也來一口。」李大咧開大嘴嘿嘿笑了起來。

    「你婆姨是關中的?」唐瀾問道,邊說話一口酒下去,一股子熱流從喉嚨直竄腹腔,嗆得他連連咳嗽。靠在一起的寨丁們呵呵大笑。對他們而言舉人公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是無所不能的,現在終於有一樣東西不如他們,就是喝酒。

    李大點點頭,「是,七年前逃荒來到咱這,爹娘死了,咱給她葬了爹娘,便跟了我……」

    接下來幾日,唐瀾又去了幾趟四方山,那條小路被他們走得爛熟,護衛們釣魚,打羚羊,射山雞,荒山野嶺,野味資源極其豐富,每日或多或少都有收穫。

    唐瀾被李大逗得技癢,有時也親自動手,用山裡的蘑菇、山筍之類的山珍燉野味,小院裡便日日飄香。

    唐世楨等幾人,每日下來就有唐瀾侍弄的野味,日子倒過得清閒。只是唐世楨總覺得舉人老爺就不該下廚,平時免不了跟侄兒嘮嘮叨叨的。唐瀾一想也是,那時的人對讀書人的敬仰是莫名其妙的,有些行為的確有損威嚴,他便不親自動手,偶爾在旁邊指揮一下。每日有肉有酒,唐瀾的體力也養好了。

    到了關上四五日了,都沒有流寇蹤跡,唐世楨又派出一批伏路軍將之前那批換了回來。到了第五日,從陝南過來的客商突然多了起來,關口上一問,原來大股流寇已經圍了興安所,湖廣過去的行商聽到消息已經紛紛逃回鄖陽,這些客商嘴裡也打聽不到多少消息。只是聽他們說,王大梁的部屬漫山遍野不計其數,興安所早已驅逐閒雜人等,四門緊閉了。

    縱然只有一鱗半爪的消息,也給一派平和氣象的白土關帶來了厚重的陰云,要知道興安所離這裡只有一百里,走快點就兩天腳程。

    有了預警,唐瀾的旅遊也被迫中斷,閒著沒事,他只能拉上陳商練起了箭法,這兩天打獵,唐瀾發現這具身體過去是練過射箭的,對箭術有一定的基礎,一旦拿起弓箭,身體的記憶就逐漸復活了,除了力量不夠之外,射二十步的靶子倒是能十中七八。唐瀾甚是高興,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讓陳商教他幾招。

    陳商見舉人老爺求教,頗為受寵若驚,但也毫不客氣地指出,舉人老爺的弓太軟,「這弓上不了戰陣,林子裡打打獵都嫌軟。」

    唐瀾自己知道自己事,不好意思地笑著道:「這個我知道,只是想學學射箭的技巧。這個軟弓硬功都一樣吧。」

    陳商一本正經道:「少寨主這話可不對,硬弓和軟弓差得遠了,軟弓拉圓了也只能直射五十步,再遠就沒勁了,傷不了人;硬弓那是百步之內直接射殺。兩者區別大了,軟弓拉開你有時間運氣,瞄準,但硬弓拉圓就一瞬便要射出,根本沒有時間瞄準。我打小就練半石的弓,現在是兩石的。」

    唐瀾心說,你不也從軟弓開始的,不過陳商吹了一陣,也不託大,便教了起來。陳商有幾樣竅門,如對風向如何把握,用握弓的拳指節瞄準,遠近刻度瞄準,陳商在唐瀾的弓上刻上刻度,稍微點撥一下,唐瀾頓覺準確度有了飛躍。然後陳商便說,「基本的少寨主都會了,剩下就是多練練。」

    唐瀾好奇問他總共練了多少箭,陳商扁扁嘴,「記不得了,從八歲到十六,每天大概射五百箭吧。這主要還是為了把弓端穩了。到了十五歲開始跟著爹打獵,到現在,每天不射上一兩百的,總是渾身不舒服。」唐瀾吐了吐舌頭,一天五百,一年十八萬次,八年,一百四十多萬次的練習,加上在山中數不清的打獵,方才能有這樣的成就。唐瀾看看手上的軟弓,那股想成為神箭手的**頓時消失無蹤。

    唐瀾又問,「這等身手在整個山寨還有別人嗎?」

    王木嘿嘿一笑:「別說山寨,整個隕陽地面也是拔頭一份的。」

    陳商道:「千萬別這麼說,咱們山寨至少還有兩三個人跟我不相上下,你看前寨的冷金那手軟弓,速度極快,我射一箭他能射三箭,三十步之內百發百中,我都十分佩服。」

    山寨裡看來真是臥虎藏龍啊,唐瀾沾沾自喜,以後得把這個冷金調來身邊,遠了有陳商,近處有冷金

    關外去不成,唐瀾就轉到了關內,繼續他的打獵活動,在山間還不時能遇到幾個山下的獵人,豈容他人來搶食?唐瀾趕緊嚇唬他們一下,「流寇來啦。」那些山民頓時做了鳥獸散。只是這麼多天,舉人老爺手下仍然沒有一個收穫。

    接下來又是兩天,輪替了一班的前哨並沒有任何警告,關上關下海晏河清。只是更多的客商難民往白土關而來,顯然是被流寇驅趕而來的。

    這天,又有三十名寨丁奉命前去替換伏路軍。唐瀾放心不下,讓何亮工挑選了十個精明點的寨丁,讓他們換上便服,前往興安所探聽一下虛實。

    誰知道隊伍還沒出發,前面已經有伏路軍回來報告:流寇來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3 00:57
第十六章兵臨城下(上)
       
       
    回來的斥候報告,從這天早上,就有三三兩兩的流寇探馬從大路上過來,他們都是騎馬的,在山路兩邊掃蕩,穿山隊選擇的埋伏地點比較隱蔽,並沒有暴露,到了接近中午的時候,探馬都過去了,接著出現了一隊隊的流寇,看上去一路到山下都是,起碼有上千人。穿山隊便悄悄撤了回來。

    聽到流寇的消息,白土關上頓時緊張起來,何亮工親自率領五十虎槍手,五十弓手前出接應穿山隊伏路軍。唐世楨命令營地上來一百五十虎槍手,七十弓手,其他人作為預備隊在營地隨時待命。

    過了中午,三支伏路軍先後回到關頭,都帶來了相同的消息,流寇分兩路從山下來了,有幾千人。

    收攏了全部人馬之後,唐世楨做出了部署,關上就那麼長,目前擺下220人已經滿滿噹噹了。剩下180虎槍手,50弓手作為替班,50名穿山隊為總預備隊掌握在唐世楨手中。分派停當,唐世楨又派出二十名穿山隊在關前必經之路埋伏,防止今夜流寇來偷關。

    唐瀾感到一種莫名的緊張,陳商雖然獵了一隻野兔,但烤兔腿一點都吃不出滋味。夜裡的寒風刺骨,唐瀾披著一件大氅上了關頭,眼前豁然開朗,卻讓唐瀾大吃一驚。

    今夜天空中沒有星星,只有深邃之極的墨色,天空與大片的山林已經融為一體,而在這片濃墨中卻點點燈火,在一片黑暗中影影綽綽不知凡幾。這夜是如此寂靜,沒有一絲聲響,唐瀾就如站在世界的盡頭,面前是無窮無盡的宇宙,而那些燈火恍若滿天繁星。

    「這裡起碼有五千人。」唐世楨凝重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唐瀾對著四叔點點頭,他的估計應該是對的,甚至恐怕還不止這個數。唐瀾道:「他們為何要生火,不是讓我們都看得清楚了嗎?」

    唐世楨道:「被我們看清楚了,也比凍死了強。流寇沒有營帳,都是在山裡搭個窩棚睡覺,這麼冷的夜晚,不生火就凍死了。」

    這一夜那黑暗中的星火一直在唐瀾眼前晃動,攪得他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醒來,隨便喝了兩口熱粥,唐瀾就往關上去了。只是一出門,就是一股濃重的晨霧,只能看到眼前十米的範圍。雖然山裡每天早上都會落點霧,但從沒有如此厚重。

    唐瀾摸上關頭,只見霧氣如流水一般,隨著風的流動在關前翻騰。唐世楨、何亮工、何麻秀等人早已經站在關頭,三人都望著大霧發呆。

    幾聲鳥鳴從霧中傳來,更加增添了清晨的寧靜。唐瀾悄悄道:「叔,流寇會趁著這濃霧來進攻嗎?」

    唐世楨搖搖頭:「應該不會,如果要進攻,現在山下就是一片嘈雜了,不可能這麼安靜。對了剛才前面的伏路軍送來一個昨晚摸到的流民,那小子晚上起夜竟然迷失了方向,被伏路軍逮住了。」

    何亮工接著道:「據那流民說,王大梁沒能攻下興安所,便派出前鋒往白土關來了,有多少人,那流民也說不上來,只說有幾千人。」

    唐世楨道:「他們不會進攻的,王大梁手下最能打的就是老營一千開山採石的石客,其他都是烏合之眾。來了幾千前鋒,不會有太多老營的兵馬。」

    說完,唐世楨招呼大家坐下,「老何,在來一壺含翠。」何麻秀雖然肉痛,但咬咬牙還是掏出寶貝,泡上一壺。從早上就緊張起來的氣氛總算和緩下來,唐瀾看著三個粗人,倒覺得他們有點名將風範,大敵當前還喝起茶來,不過還別說,隨著茶香在關頭瀰漫開來,剛才的緊張氣氛得到了緩解。寨丁們除了嘹望的人,其他也都在關頭席地而坐,很快關頭上熙熙攘攘,又開始了侃談會。

    茶過三巡,突然就聽嘹望哨叫道:「看啊,霧散了,散了。」

    幾人一同起身,果然,只見剛才還厚重的迷霧,突然迅速地消退,彷彿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吸力,迅速地將霧氣吸走。

    眼前的山林逐漸清晰,只過了片刻,天也開了,霧也散了,碧藍的天空下,山林之間卻是一叢叢七彩的旗幟隱約可見。唐瀾突然想起了昨晚,漆黑之中的繁星點點,不正和眼前的旗幟相似嗎?

    最近的旗幟距離關上也在五里以外,如無意外應該是在山間一個河谷中,然後向四周擴散,這些流寇果然是漫山遍野而來,圖的就是一個聲勢嚇人。迷霧消散,山下的流寇營地展現在眼前,人就是這樣,總是對未知的事情充滿了擔憂,現在一切盡在眼前眾人反而輕鬆下來。

    唐瀾提醒道,是不是該給鄖陽那邊報個信,這時幾個人才反應過來。唐世楨請唐瀾寫了三封信,一封送給鄖陽撫治,一封送山寨,還有一封直接由信鴿發回山寨。唐瀾覺得山寨這信鴿的確是好東西,上午發出的信下午就能到,而這些信差,至少得明日。再回想當日武昌的信鴿與山寨三日就往來了,戰場上時間的優勢往往是致命的。

    唐瀾又命李柯子,挑選幾名精銳的人手,在嚮導的帶領下,去把流寇的紮營情況摸摸清楚。李柯子得令下去佈置。

    吩咐停當,唐瀾又拿出一張地圖,這是他這幾日讓嚮導給畫的關前關後的地形圖,裡面有許多道路都在打獵中走過了。唐瀾命人把嚮導叫來。

    看到這地圖,唐世楨驚奇地說:「侄子還這麼有心,這幾天竟然給你畫了張地圖出來。」

    唐瀾連忙擺手,「哪有,就是打獵時閒著沒事亂畫的。」

    不一會,嚮導前來,幾個人湊在一起,按照山林裡旗幟較密的位置,標在了地圖之上。唐世楨他們三人,看著這地圖,紛紛稱奇。唐瀾笑道:「我可不如諸位叔伯,對地形瞭如指掌,日後啊咱們還應該把鄖陽地面畫成地圖,這樣對打仗還是很有利的。」唐世楨連忙答應下來,舉人說的話肯定有道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3 00:57
第十六章兵臨城下(下)
       
       
    流寇來到的第一天就這麼無聲無息地過去了,流寇到天黑也沒有發起進攻。唐世楨說,這是他們在伐木製造云梯等的攻城器械,估計兩日後造好了,就會來攻。

    只是,過了兩日,流寇還沒來攻,林子裡放出的伏路軍又替換了一撥,仍沒看到流寇們漫山遍野殺來。

    唐瀾看著山間星羅棋佈的旗幟十分納悶,怎麼三天了還沒來攻?只是其他幾人一直不以為然,不來攻就好了,反正他們就是要守住此地,總不能希望對方來攻吧。

    派出的斥候回來報告,把流寇的營寨位置標示出來,流寇們基本是在山下圍繞著竹排溪下寨,主營就在竹排溪的河灘上。

    唐瀾又仔細問了那些伏斥候,斥候們一致肯定流寇數量就幾千人。但具體幾千真說不上。唐瀾問唐世楨,「不是說王大梁賊眾有幾萬人嗎,怎麼就只有幾千,數目對不上啊。」

    唐世楨怔了一下道:「我的好侄兒,王大梁那是號稱有幾萬人,照這麼看,他們不敢在興安所久留,就是兵力不夠,就這麼點人如何攻城?好了,侄兒不用擔心,白土關必定高枕無憂。」

    唐瀾恍然大悟,對哦,這是一個十萬人就敢號稱四十萬人的時代,幾千流寇號稱個幾萬也不奇怪。根據過去獲得的一些明代軍事信息,假如王大梁有一千精銳甲兵,那有個三五千的裹挾百姓做輔兵也正常。唐瀾想通這一點,倒是覺得自己頭次上陣真是有些過於緊張了。

    而且這日,竹溪士紳們籌措的一百石糧草,還有雞鴨豬羊送到了白土關下。關上關下歡聲雷動,唐世楨當即下令,殺豬宰羊,今晚大宴一番,為來日抵禦流寇鼓鼓士氣。加上之前從山寨運來的二百石糧米,寨丁們駐紮兩個月都不怕缺糧,那就老老實實跟流寇耗著吧。

    經過這些日子,唐瀾發現自己對軍事著實不懂,但那些叔伯們也非行伍出身,大多也就是打群架的水平。看來自己去學習一下這個時代的軍旅知識是相當必要的,而這些寨丁們更是需要進行正規的訓練。只是眼前就不行了,還是先把這關挺過去吧。

    流寇不來進攻,關上的將領們倒是輕鬆,天天喝酒吃肉。給山寨報信的信使離開四天後,終於等來了山寨的回信。唐世楨當著眾人拆開了來信,信中字不多,看完後,幾個人彼此對視了一眼,何亮工驚道:「怎麼會是這樣?」

    「十月十一,王賊大梁率數萬眾叩閭關,師速還,凌云手字。」凌云是唐世龍的表字。

    唐世楨、何亮工、何麻秀、唐瀾等四人面面相覷,他們又重新看了一遍字條,日期是兩日之前,寨丁用一日一夜的時間將信送到,這毫無疑問是寨主手字,而且印信也千真萬確。只是,王大梁不是在白土關前嗎?怎麼會突然到了閭關?

    何麻秀道:「這怎麼可能,難道我們眼前的是死人不成?」

    唐瀾搖搖頭道:「可能,這可能是王大梁一部而已,主力在攻閭關。如若不然,為何來了三日仍未叩關?而且到現在我們連山下有多少人馬都沒徹底搞清楚,或許真的就千把人也說不定。」說到這,幾個人嘆了口氣,的確,他們並沒有把山下賊寇真實數量搞清楚。

    唐世楨把信收在懷裡,「亮工,命各寨收拾一下,一個時辰後班師。」

    何麻秀急了:「不行啊,你們走了,這裡的賊寇攻上來,白土關同樣守不住。到時候就算守住了閭關,賊寇還是會衝入鄖陽。唐老四,你們不能走哇。」

    唐世楨不管他,站起來收束衣冠,叫外面候著的寨丁進來收拾行裝。何麻秀如熱鍋上的螞蟻,拉著唐世楨的手道:「唐老四,沒有撫治大人的命令,你也不能走。」

    唐世楨一把甩開:「去他的撫治大人,老子認他是撫治,不認他就啥都不是。」

    何麻秀無奈道:「四哥,你留一百人,就一百人,求你了老哥。」

    唐世楨嘆了口氣,「老何,不是我不留。你也知道,閭關要是破了,到金鞍寨就是兩日光景,我們唐家上下幾百口都在山寨,你叫我留在這裡,眼睜睜看著金鞍寨被流寇禍害?你派人找你們楊縣尊搬兵吧,你們竹溪的山寨湊一湊也能出個幾百人。」

    何麻秀這回真急了,「唐老四,你今日離開,我明日就到撫治大人那參你一本擅離職守。反正我橫豎是個死,也不怕拉個墊背的。」

    唐瀾看著何麻秀很可憐,假如寨軍撤了,他的確很難守住這段關隘。但唐瀾也沒辦法啊,王大梁主力在閭關,寨軍必須要回山寨了。

    唐瀾對何麻秀拱拱手,「我看這路流寇偏師,也沒有攻上來,估計他們就是牽制的,不打緊,說不定過兩日就撤了。」說著他乾脆離開屋子。

    扔下無辜的何麻秀,唐世楨要各路人馬準備撤軍,首先是收回所有的伏路軍,同時收拾一下,準備回撤。過了一個時辰,下面兩支伏路軍都回來了,但上來報告說,有五個人被派到四方山那邊去埋伏,還沒能叫回來。

    唐世楨很著急,又派出人去接應,眼看已經到三點了,派去接應的人倒是回來了,說還是沒找到。情況有些不妙啊,唐世楨叫來李柯子,命他率領20名穿山隊再去接應一下。唐瀾自告奮勇說那邊路他比較熟,也要一起去。

    唐世楨本來不許的,但也不好意思落了他的面子,就讓幾個保鏢跟上。唐瀾率人順著走過不知道多少次的山路,由四方山下去。

    唐瀾他們輕車熟路,很快就下到了半山腰,正走著,前面探哨舉手示意,一行人立刻都停了下來。說前面來了幾個流寇,不知道是干嘛的。李柯子一聲令下,人馬都分入兩邊叢林埋伏。

    過不一會,幾個流寇拿著弓箭一路晃悠過來,邊走邊聊,李柯子聽了一下,說他們是打獵的。但問題就來了,如果前面有伏路軍,這幾個人怎麼能過來?

    李柯子招呼陳商幾個,備好弓箭,那幾個人漸漸接近,就在踏入控制範圍一瞬,陳商首先發難,身邊兩名弓手也同時放箭,頭兩人毫無準備地中箭倒下,剩下一人楞了一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3 00:58
第17章夜襲(上)
       
       
    見樹叢中竄出兩人,那發愣哥才反應過來,轉身就逃,但為時晚矣,李大一塊石頭砸出去,正好打中他的腿,那廝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王木、李大上去將他擒住,那人喊著:「別殺額,別殺額。」

    李柯子拔出短刀在他臉上嚇唬嚇唬,「再叫割你舌頭。」

    那人連忙噤聲,被三人夾入了林子裡,唐瀾對他說:「問你話,老實說,肯定不殺你。」

    李柯子一陣詢問,他的招供跟之前的俘虜差不多,只是說這是流寇前鋒,他是王大梁的堂兄王火墩帳下的小兵,營中乏糧,炒炒兩天了,今日出來打獵,想弄點野味打牙祭。

    李柯子又問清楚一些細節,小兵招供了王火墩主營就在竹排溪對岸的田地裡紮營。而他們一路過來並沒有遇到任何攔阻。

    「你們有搜索到伏路軍嗎?」李柯子問道,對方給出的答覆仍然是否定的。

    唐瀾看再問不出什麼了,只得命令兩個人將俘虜押回關上,他們繼續往山下走。又走了一會,突然前面山路上有人影晃了晃,陳商連忙擺手,後面的人迅速隱蔽到路旁的樹叢之中。

    就聽前面傳來兩聲鷓鴣的叫聲,這邊陳商也回了一聲。前面的人影站起來喊道:「穿山隊的?」

    李柯子聽出了聲音,輕輕喚著,「武十八,是你嗎?」

    「是我。」隨著一聲回應,這邊總算把心放了下來,兩邊匯合,果然是那五個失散的伏路軍。

    李柯子上去揪著為首一個紅臉漢子罵道:「武十八,你個臭小子,跑哪裡去了,知不知道找你們幾次了,怎麼不在伏路位置?」

    武十八臉色更紅,「我,我……」

    李柯子罵了一聲,「你混蛋,違抗命令是何罪名?」

    唐瀾連忙攔著他道:「先不忙罵人,十八,你說說情況?」

    武十八道:「今日早上我就看到好幾批流寇上來,以為他們要進攻,但許多都是在周圍轉了個圈就回去了,到了中午時分又有一批,這次他們一直向上走,進入了我們埋伏的地方,於是就打了他們一下,誰知道有兩個人沒有放倒,我們便一直追了下去,直到快到山腳才把他們收拾了。抓住一個有氣的,我們一問才知道他們營裡斷糧一天了,是出來打獵的。我們又在營地周圍查探了一下,於是才回來晚了。」

    唐瀾道:「你們查探到哪裡了?有沒有發現流寇的崗哨?」

    武十八道:「我們已經摸到營地邊上,一路並沒有發現伏路軍。」

    唐瀾點點頭,又對李柯子道:「李總旗,我看就算了吧,他們也是迫於無奈。」

    李柯子瞪了武十八一眼,「哼,回去再收拾你。走。」

    唐瀾擺擺手道:「且慢。」

    ××××××××××××××××

    唐世楨焦急地等了一個時辰,終於等來了唐瀾,但他只和幾名護衛回來。

    唐世楨道:「侄兒,怎麼才回來,我可擔心死了。其他人呢?」

    唐瀾道:「先不說這些,人找到了,但還發現了其他情況,流寇缺糧了。」

    唐世楨道:「那有怎樣?」

    唐瀾道:「現在已經過了中午,如果收拾停當,怕是到晚上了,肯定無法動身。而且流寇不過一支偏師,現又缺糧,軍心浮動。侄兒以為,那何不趁今晚對眼前這支流寇的偏師動手,打他一場夜襲。打垮他們,解了白土關之圍,咱們再回師山寨?」

    話音未了,三個人不約而同張大嘴,看著唐瀾,這個年輕人也太異想天開了吧,唐世楨道:「好侄兒,山下少說五千流寇,你是說我們區區五百人去偷襲?」但何麻秀卻一臉興奮,顯然這是解決他的困境唯一的辦法。

    唐瀾雙手交叉使勁搓了錯,一下子又想不出什麼詞,眾人都看著他,唐瀾被迫說道:「兵法有云,兵貴精不貴多……」

    唐世楨說道:「那也不能差那麼遠吧。」

    唐瀾道:「剛才武十八他們一直摸到流寇營地邊上,竟然如入無人之境,防範如此差勁,不打他一下還真有點不像話啊。

    而且我仔細問過斥候,他們說流寇的主營就在竹排溪的河灘上,去那裡有一條小路,順著四方山山腰下去,道路十分偏僻,但並不算十分難行,那日我們追逐一隻黃羊走過,有兩個時辰就可以到達了河灘。」

    唐世楨還想搖頭,唐瀾一拍大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就這麼走了也太對不住何大人了。二位叔叔,就請發令吧。」

    唐瀾話一說完,何麻秀就伸出大拇指,「不愧是有勇有謀的舉人公,此計甚妙,四哥就這麼幹了。」

    唐世楨翻了翻白眼,不理何麻秀,只是擺手,「夜裡行軍,人馬不好控制,萬一走散,或驚動了流寇,則無法控制。」唐世楨不便直接反對,只得找出實際的理由。

    唐瀾道:「我之前問過,咱們寨丁吃得好,沒有夜盲。再說只要找些繩子來,串聯著走,可克服夜間行軍問題。」

    唐世楨見他不依不饒,只得出口否定,「不行,此招過於行險,一旦失敗,則金鞍寨精銳喪盡。我不同意。」

    唐瀾越想越覺得自己計劃可行,又想出了託詞道:「四叔,如果不擊破當前之敵,咱們無法安心返寨。設想一下,如果我們回到山寨,那裡有王大梁主力,背後還有這樣一支兵馬追在身後,那才真正被動呢。」

    唐世楨看看唐瀾,雖然這次出兵是他當主將,但這個侄子在山寨中的地位隨著中舉大大提高,三哥培養他當接班人的心思也很明顯,唐世楨看著他的目光,始終下不了決心,自己手裡握著山寨倚重的力量,一旦損失,可是交代不起,再何況,唐瀾要是有個萬一,三哥就這麼一根獨苗。

    唐瀾看四叔這個猶豫的樣子,轉而向何亮工請求支援:「何叔,在下這個方略有八成把握,您意下如何?」

    何亮工又何嘗不知道這裡面的利害,只是他更不便說話:「此事事關重大,我看還是要從長計議。」

    唐世楨道:「是了是了,不可輕舉妄動,我看還是算了吧。咱們收拾一下回軍。」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3 00:59
第17章夜襲(下)
       
       
    唐瀾不理這麼多了,對唐世楨道:「四叔,山下一群烏合之眾,連個崗哨都沒有,戰之必勝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胡叔,命穿山隊集合,調中寨一百名虎槍手關下待命。再命伙頭軍,把剩下的豬羊都宰了,今日飽餐一頓。」不等唐世楨反應,唐瀾直接下了命令。

    唐世楨想不到唐瀾獨斷專行,但命令已經發出,看到發怔的胡一刀,唐世楨跺跺腳,「老胡,去傳令吧。」唐世楨此時被將了一軍,但他也只能給唐瀾背書。

    看著胡一刀轉身去了,唐世楨道:「侄兒,你不能輕出,這一趟我去。」

    何亮工接著道:「四哥坐鎮,我去。」

    唐瀾一擺手,「二位叔叔,那路只有我走過,我必須去。」

    何亮工道:「四哥,要不這樣,我跟著去,定當保得少寨主周全。」

    唐世楨只得點點頭,「只能如此了,我會率後隊在關外接應。亮工,侄兒就交給你了。」

    既然定了策,白土關頭便忙活起來,這次突擊的主力是50名穿山隊和150名虎槍手,唐世楨又給他們加了五十藤牌手,出擊的二百人都抓緊時間在關下睡覺休息。

    趁著他們休息,唐瀾、何亮工一起定了戰術,李柯子率領的前隊已經按照唐瀾安排,在沿途進行了佈置,路上一些險要、岔路處都安排了人手接應。

    然後唐瀾和一名嚮導走在前面帶路,跟著唐瀾一起去打獵的幾個護衛以及派出去偵察過的斥候分插在隊伍中,何亮工統率150名虎槍手走在中間,50藤牌手跟在最後。幾個人對下面三令五申,晚上的行動務必保持安靜。

    為了確保路途中不會迷失,所有出擊的寨丁,每個人在左手都紮上了白布,作為記號。見一切安排妥當,唐瀾也去睡了個午覺,養足精神。

    晚餐提早到下午4點左右,有肉,出擊的寨丁們又是飽餐一頓,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吃完飯,趁著天空還亮著,唐瀾一聲令下,白土關關門緩緩打開,三十名穿山隊,在唐瀾率領下,跟著嚮導出了關門。出門之時,胡一刀將一把腰刀塞給唐瀾,唐瀾摸摸腰上兩把已經上了火藥的火銃,還是把腰刀接了下來。

    隊伍在嚮導的帶領下,在林子裡前進。此時走了半個小時的樣子,但林子裡光線已經暗了,唐瀾的計劃是趁著還有亮光多趕點路,這條小路到竹排溪河灘大概需要一個時辰,現在唐瀾把路程多算一倍,希望能在子時以前趕到。

    又走了一刻鐘的樣子,天色更加黯淡,山路不算難行,但有的地方也只容一個人通過,漸漸地兩行行軍,變成了單行。等到天全黑了的時候,嚮導告訴唐瀾,只走了一半左右的路程。下面的路就得在黑暗中摸索了。

    明朝夜裡行軍,除了前面開路的幾個人,其他人真的在嘴裡含著竹片。唐瀾在黑暗中只聽見身後沙沙的聲響,沒有其他聲音。穿山隊真算得上精銳了,雖然山路難行,雖然時不時有人摔倒,但愣是做到了肅靜地行軍。

    不過,天黑之後,速度降到了最低點,幾乎一步一挨地前進。因為這邊野獸比較多的緣故,這條路唐瀾不止走過一次,基本上還能認得道路的走向。

    一開始佈置的穿山隊已經在前面開始等著,他們彼此之間用山梟鷓鴣的叫聲聯絡,經過兩個接應點,唐瀾就逐漸掌握了他們的聯絡方式,接應的人感覺到隊伍接近,就響一聲長的號子,這邊回兩聲短號子,接應的寨丁就會從岩石或者大樹後閃出來,他們會繼續留在這裡,等著後面的部隊通過,直到最後再撿一些掉隊的。

    唐瀾發現金鞍寨的夜晚行軍很有章法,他悄悄問胡一刀是不是進行過夜行的訓練胡一刀回答,沒什麼訓練,但獵人時常會晚上出去狩獵,這些從小在山里長大的山民,大多有過這樣的經歷。

    唐瀾嘆了口氣,親身經歷了夜晚的山林,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如何幼稚,如果不是歪打正著,碰上這樣一支大部分人有過夜晚狩獵經驗的隊伍,這段路根本走不下來。那些虎槍手自動用虎槍作為串聯,幾個人持一桿,保持著隊伍的行列,得以在黑夜中不至於迷失。這種屬於獵人的經驗,幫助著寨丁們一直向前。

    為了不走失,唐瀾每走一會就下令休整片刻,這些山民會自覺地席地而坐,他們安靜地銜著竹片一言不發。唐瀾真的很驚訝,這就是當天那支熙熙攘攘,彷彿上街買菜似的山民武裝?

    唐瀾發現這些山民對命令十分服從,因為他們中那些總目,小目大多是族人,有的還是長輩,這樣一支類似家族的軍隊,就是由親戚,街坊組成,他們很自覺地聽從那些長輩族人的命令,似乎這些都是天經地義。

    不知道走了多久,隊伍又停了下來,唐瀾估計已經到了地方,因為前方隱約看到陣陣火光。

    前面來了兩名穿山隊,他們低聲向唐瀾稟報:「少寨主,再往前走就是河灘了,竹排溪這邊大概有數百人在岸邊宿營,流寇的主寨就在對岸河灘上,佔了幾片開墾出來的旱田。林子裡沒有伏路軍。李總旗率領10個人在前面那片樹林裡伏著。」

    唐瀾努力地回想這些天在竹排溪兩岸玩耍的情景,想了想後說道:「大隊就在河灘上展開,到達河灘後,穿山隊在左,虎槍手居中,藤牌手在右。分成兩排,一同淌水過河。然後穿山隊向右,藤牌手向左,合圍主寨。去通知何寨主,等會,跟何寨主說,如果走向河灘時驚動了流寇,那不管陣型,只朝火光最多的地方衝殺,但不要越過官道,記住了,去吧。」那名穿山隊員得令往後去了。

    等到所有人抵達出發位置時,下面清點了一下人數,從山上下來180人,現在有8個人掉隊,實到172人,唐瀾看著黑暗中一言不發只是跟著前面的人悶頭前行的寨丁,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立刻命令部下休息片刻,喘喘氣。

    前面林間有些火光影影綽綽,那裡就是流寇的竹排溪營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那片火光,光影模糊地映照在他們的臉上,有的輕鬆,有的緊張,這是唐瀾第一次上戰場。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3 00:59
第18章竹排溪(上)
       
       
    晚上的山林真是冷極了,唐瀾緊緊衣衫,胡一刀、李柯子等幾個人緊緊湊在身邊,李柯子看看天色,小聲道:「少寨主,應該過了三更了。」

    唐瀾道:「好,出擊吧。」幾個傳令兵悄悄隱沒在後面的黑暗中。

    胡一刀悄悄說道:「少爺,一會衝殺的時候,你千萬別衝在前面,我們幾個就在你身邊,無論如何不要走散了。李大、王木、陳商,你們聽好了,少爺在哪,你們便在哪,不得離開半步。」

    唐瀾點點頭,右手拔刀,左手持銃,右手隔空揮舞了一下,頓時增添了幾分豪氣。李柯子學著山梟叫了一聲,後面傳來兩三聲呼應,開始吧,50名穿山隊在黑暗中站起來。

    前面有十數個穿山隊帶路,胡一刀、李柯子等緊隨身邊,將他包圍起來。黑暗之中只有沙沙聲響,金鞍寨的隊伍銜枚而進。

    越接近河邊,篝火越多,排頭兵小心地挑選著篝火的間隙穿行,此時視界比剛才在黑暗中摸索好多了。黑暗的森林中,一些人橫躺豎臥在樹木之間,就著閃爍的篝火勾勒出人的影子。這些原本是老百姓的人,大多是裹著卷被縟在篝火邊合衣而睡。

    穿過兩堆篝火,突然前面一團篝火映襯下,出現一個人影,這人或許是起夜,或許被驚動了,傻傻地站在黑暗中,看著迎面而來的人流。

    隊伍一下子停了下來,排頭兵與此人對視了兩秒,就聽「嗖」地一聲,隊伍中飛出一支利箭,正好插在那人的脖子上,黑暗中的人影晃了晃便一頭栽倒,哼都沒哼。

    是陳商,唐瀾看看在右側的陳商,只見他面無表情,從箭壺中抽出一箭再度搭在弓上。

    這個小小的插曲並沒有驚動更多的人,隊伍繼續前行,眼看就要走到溪邊,遠處依稀傳來溪水汩汩的聲音,突然,黑暗中傳來一聲叫嚷:「啊!」

    唐瀾心頭一顫,就聽一聲更大的慘叫傳來,前面的十幾個人向四周散開,揮刀就砍。唐瀾接著一點光亮,這才看到,他們正好走到了河邊最後一圈人群,這裡的篝火熄滅了,排頭兵一不留神踩到了人。幾聲沉悶的喝聲,加上幾聲臨死的慘叫,奇襲到此終於暴露了。

    唐瀾正要向前衝,卻被胡一刀一把按住,接著就聽李柯子一聲低喝:「衝到河邊列陣。」後面的穿山隊迅速地向前小跑,唐瀾跟著隊伍向前衝,跟隨著前面的人跳過兩具屍體,突然眼前豁然開朗,唐瀾也踩到了鵝卵石,到河邊了。

    此時流寇營地裡的慘叫聲已經擴散開,甚至有人喊起來,「敵襲,敵襲。」按照既定的安排,穿山隊應該向左轉,朝著河的下游展開。唐瀾腦筋飛轉,快速下了決定,高喊一聲,「穿山隊過河,砍他媽的!」說著隻身衝向小溪。

    幾名護衛措手不及連忙跟上,李柯子在後面指揮著穿山隊趕緊跟上衝過河去。唐瀾在水中一腳深一腳淺地涉渡,幾米的溪流,水不深,還不到膝蓋,他跨了幾步就上了對岸,此時,對岸映襯著幾叢大的篝火,已經有人站了起來。

    唐瀾剛上岸,已經被胡一刀一把扯住,「少爺,停下。」唐瀾這才喘了口氣,剛才他被腎上腺素刺激之下,早把胡一刀的囑咐忘掉了。

    剛喘了兩口氣,身後幾十名穿山隊已經沖上了河灘,他們跑到河灘盡頭,在一米高的河岸下稍微集結了一下,就聽一聲高亢的唿哨,「殺!」五十人一躍而起,同時翻上河岸。

    唐瀾被胡一刀死命拉著,躲到河岸邊一棵樹下,這時,後面跟進的虎槍手也在何亮工的率領下衝過河來。唐瀾連忙道:「何叔,快上去,命人舉火把,燒窩棚。」

    何亮工看到唐瀾沖得那麼前,嚇了一跳,連忙又派了十來個寨丁圍住唐瀾。只見黑暗中,一百多名虎槍手挺槍而出,吶喊著沖上河岸。對岸,也就是來路上藤牌手被留了下來,砍殺著那些剛剛醒來的流寇。

    唐瀾翻上河岸時,竹排溪兩岸已經殺聲震天,眼前是一片開闊地,對於這裡,他很熟悉,這片比較平整的田地,他們還在這裡烤過野味。

    火光映襯下,營中矗立著幾個營帳。黑色的人影在火光之中影影綽綽,配合著聲響是一幕真實的殺戮電影。

    穿山隊或虎槍手,都是三三兩兩組成小組,遇到營帳就放火,遇到流寇便幾桿槍一起捅過去,這些人配合嫻熟,縱然有那麼幾名流寇反應過來,拿起了刀槍,也無法在小組的刺殺中走兩個回合。

    那些醒來的流民像蒼蠅一樣被追殺著。一個像是年紀不大的小孩,被一個小組追殺,在唐瀾眼前幾米的地方跑過,只見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他在地上打了個滾,正要起身,後面一桿虎槍便到了,正中屁股,孩子摔倒在地,他滾了一個圈,背部頂在一棵樹下,幾名虎槍手也到了。

    虎槍的槍頭明晃晃地在孩子面前閃動,那小孩喊起來:「兵爺,饒——」叫聲嘎然而止,火光閃爍映在那孩子的臉上,那年輕的臉充滿了驚懼痛楚變得極其扭曲,「饒命……」虎槍一同拔出,幾道血箭噴薄而出,也抽走了他最後一絲魂魄,那孩子腦袋一歪,再無動靜。

    這是唐瀾第一次,親眼看著殺人,那孩子的臉近在咫尺,唐瀾的目光無法移開。周圍殺聲震天,伴隨著瀕死的慘叫,唐瀾的眼睛只被孩子的臉吸引住,無法挪開。

    一聲慘叫,就在身邊傳來,一名盲頭蒼蠅一般衝來的流寇,被李大一刀砍了。唐瀾深呼吸幾口氣,魂魄重新回到了眼前。

    此時此刻,已經可以斷定流寇營寨毫無防備,穿山隊和虎槍手們根本沒有遭遇任何像樣的抵抗,這些剛剛醒來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的流民,暈頭轉向地在營中亂轉,沒走兩步就被砍倒或者刺翻;有些流寇絕望地跪倒求饒,但沒有人願意停手,只會將他們捅倒砍翻。

    這裡只有已死的和即將死去的人,唐瀾突然想起了這句話。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3 01:00
第18章竹排溪(下)
       
       
    幾頂大帳篷已經燒成了巨大的篝火,火苗如瘋狂的舞者在黑暗中扭動,火舌舔食著四周的空氣,也送來灼熱的溫度。這種熱度,會使人更加熱血沸騰,在火光中晃來晃去的人影都在為生命做著最後的爭奪。

    營嘯正逐漸蔓延開去,沒有方向感的人最容易朝光亮的地方奔去,那些醒來的流寇,如飛蛾撲火一般朝大篝火方向撲來,遭遇了砍殺又往回跑,混亂間前後相撞,引起更大的混亂,那些絕望的喊叫隨著中心向四周擴散。

    唐瀾十分擔心這種混亂會為本部帶來嚴重傷亡,勒令不下不許向黑暗中追擊,但還是看到有的虎槍手消失在黑暗之中。他發現戰爭並非如腦子裡想的那麼簡單,就如眼前的混亂,他根本無法阻止,也不知道如何阻止。

    這一場亂仗,只能憑天意,假如流寇在哪裡還有一支強軍,有組織地逆襲一下,這些英勇的寨丁就會遭受嚴重損失,甚至崩潰。幸好他們來打的是最沒戰鬥力的流寇,而且還在他們最沒有防備的時刻。

    各種各樣的氣味慢慢飄來,有血腥的味道,有烈火的味道,還有一股味道特別難聞,唐瀾想起來,就像燒頭髮的味道,他猛然醒悟,這是屍體被燒的味道。一想到這裡,突然心潮翻滾,有種想吐的感覺。

    更讓人噁心的是,一些找不到活物的寨丁停了下來,看到地上的屍體,他們拿起刀,開始把人頭割下來。血水隨著脖頸的分離噴湧而出,那些寨丁們似乎毫不在乎,甚至笑著將人頭提溜起來,綁在腰上,掛在虎槍上。

    胡一刀的緊張情緒,隨著營地中心的混亂減弱而漸漸鬆弛下來。幾堆大篝火映照下,沒有亂兵可以對他們這小隊人形成威脅,即使有那麼三三兩兩撞過來的,也立刻被斬殺。

    這時一名寨丁從黑暗中出來,雙手還拽著一個人,那人的頭髮被揪著,踉踉蹌蹌地跟隨著寨丁,嘴裡發出悽慘的尖叫。唐瀾聽得清楚,是個女子,他猛然醒悟,金鞍寨這群寨丁和這個時代其他軍隊沒有區別,財物、女人都是戰鬥的對象。

    那寨丁狂笑著把自己的戰利品拖著走,嘴裡喊著:「叫啥,跟了我能吃飽飯哩。」

    唐瀾默默推開眾人,走向寨丁,胡一刀一不留神趕緊跟上,嘴裡喊著些什麼,但唐瀾充耳不聞,而是一直走到那個寨丁面前。寨丁正在咒罵著讓女人閉嘴,突然看到一個人站到面前,那人在火光中身材高大,目光中透著怒火,一字一頓地說道:「放開她。」

    那寨丁張著嘴看著唐瀾,他不認得眼前的人是誰,胡一刀趕緊喝到:「少寨主的話,還不放開。」那寨丁手一鬆,女人撲倒在地。

    胡一刀一腳把他踹倒:「還不滾。」那寨丁連滾帶爬地跑開了,只剩女人跪在地上一個勁地磕頭。

    唐瀾看看四周,主營這裡的殺戮已經漸漸平息,喊殺聲朝四周擴散著,唐瀾清清嗓子,「上天有好生之德,傳我命令,勿要亂殺,特別是不得**婦女。」

    胡一刀遲疑了一下,少爺的臉被火光映紅了,臉色沉重,看不出喜怒哀樂,他不知道為什麼少爺要制止寨丁,這本來就是他們的獵物。或許,這就是舉人老爺和山夫野漢的不同吧。

    唐瀾接著命令道:「窮寇莫追,命各部集結,以小旗為單位在營地四周清剿漏網的流寇,俘虜集中看管,防止流寇反噬。」胡一刀這才領命,吩咐幾名寨丁去四面傳令。

    唐瀾看看手上的火銃,今夜一槍未發,他默默把火銃插回袋中。

    ……

    天逐漸亮了,烈火的餘燼在竹排溪兩岸忽明忽暗,廝殺一夜的寨丁三三兩兩聚集在這些餘燼旁烤著火,這些不知疲倦的山民經過半夜廝殺,特別是腎上腺素密集分泌後,終於顯露出一絲疲態,有的人已經靠著樹歪頭睡了去。

    唐瀾吩咐派出警戒哨,又把那些倒頭休息的寨丁們趕起來,命令他們把屍體和俘虜蒐集到主營之中。

    何亮工已經收拾完河岸對面的事務,過來與唐瀾匯合,小溪那邊共斬殺了一百二十五名流寇,等到接到停止殺戮的命令時還剩一百二十多名活口,其中還有一半人帶傷。

    而在這邊,被抬到主營的屍體已經增加到四百,仍然不停的有屍體送來,而被抓的流寇也有三百多人。

    金鞍寨這邊總共只有2人陣亡,16人失蹤,估計是追殺流寇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另有28個人受傷,受傷的大多是扭傷,摔傷,傷情都不嚴重。

    至於繳獲,除了許多旗幟,正經的刀槍都沒幾桿,糧食蒐集了20來石,對於幾千人的隊伍,已經非常缺糧了。

    金銀財物,除了那些已經被私下瓜分的,只有區區200兩還有一些珠寶細軟。唯一讓人看得上的,是在馬廄裡搶出了17匹馬。

    唐瀾一算,這還不到一千人,怎麼會那麼少?他立刻命令對俘虜進行甄別,找出領頭的好方便盤問。

    唐瀾派出報捷的人早與唐世楨聯絡上了,過不多會,唐世楨率領剩餘寨丁從山上下來。唐世楨看到晨曦中的唐瀾,哈哈大笑:「謝天謝地,這場亂戰竟然大勝,叔叔我在關頭擔心了一晚,一直後悔不應放侄子出來。」

    唐瀾笑道:「都賴山寨兄弟用命。四叔,請你速派生力軍控制住營地,並且派人入山搜捕散兵游勇。」

    唐世楨連忙答應,吩咐下去,一邊全面接管營寨防務,一邊派出若干小隊以營地為圓心擴散開去,搜尋潰民。

    剛剛分派停當,王木揪著兩名流寇過來,「少寨主,這兩人是流寇的小頭目,這個叫梁喜,那個叫曹大房。」

    唐瀾把胡一刀叫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然後胡一刀把梁喜拉走,唐瀾讓人拿過一碗水,曹大房三兩口喝了下去。唐瀾道:「我有三個問題,你在那邊的同伴也會被問到相同的問題,如果他說了,你沒說,或者他說真話,你說假話,那就砍了你的腦袋,所以你最好說實話。」

    曹大房眼珠亂轉,彷彿努力地消化著唐瀾話裡的意思,一邊連忙點頭,「大老爺,額一定說實話。」

    唐瀾道:「第一,統領你們的主將是誰?」

    曹大房回答:「王火墩,王大梁的堂兄。」

    唐瀾又道:「你們總共來了多少人馬?有沒有王大梁老營的人?」

    曹大房道:「聽說總共來了三千人,老營的弟兄一個也沒有。」

    唐瀾道:「我不要聽說,到底是多少?」

    曹大房連忙道:「具體額也不知,就聽說給額們準備三千人吃十天的糧食。」

    唐瀾不動聲色又問道:「你們來到之後為何不攻打關口?」

    曹大房道:「壓根就沒有讓我們攻打關口,其實我們再等三日,糧食盡了就要撤了。」

    唐瀾哼了一聲,「你說的都是實話?」

    那曹大房連忙磕頭,「大老爺,句句實話,王火墩還命兄弟們分開紮營,多樹旗幟,大老爺饒命啊。」

    唐瀾點點頭道:「你去屍體堆裡和俘虜裡辨認一下有沒有王火墩,反正我還會命其他人辨認,如若你有所隱瞞,脖子上那刀還是逃不掉。」

    曹大房被王木揪起來,他一路走一路還喊著:「大老爺饒命啊,額句句是實。」

    胡一刀審完,也把人提過來,兩邊一對口供,發現兩人說得都差不多,而梁喜提供了更確切的說法,他們這支三千人的偏師大多老弱病殘,就是來這裡故作疑兵的。這和唐瀾的判斷完全吻合,就這樣一支疑兵竟然把金鞍寨精銳拖住了這些日子,唐瀾只覺得自己這邊太不專業了。

    不一會,下面報上來,在死屍堆裡發現了王火墩的屍首,經過幾個人分開辨認,都確認無疑。

    殺傷俘虜流寇一千人,看來還是有許多流寇逃散了,不過這些沒有了首領,失去了組織的散兵游勇已經不可能再對白土關形成任何威脅了。但最麻煩的是眼下這300多名俘虜,其中還有100多婦孺。

    這些人大多是老百姓,一家被流寇裹挾,不得不當了賊,但昨晚一場殺戮,他們有許多親人都死了,這些人抓又不是放又不是。唐瀾請教唐世楨、何亮工,兩人也沒有什麼好主意。唐瀾沉吟了一下,還是決定把他們放了。至於流寇的腦袋都是要砍下來的,這些腦袋都是功勞。

    計較定了,唐瀾率領人馬回關休息,剩下的手尾留給唐世楨收拾。這些疲憊的寨丁們拖著刀槍往山上走去,遠處的關口炊煙裊裊,陣陣粥香撲鼻而來。

    唐瀾伸了個懶腰,回首望去,初升的暖陽灑在山林之間,金燦燦一片,幾股青煙在林中升起,那滿山的旗幟已經消失了大半。來到大明朝的初戰就這麼結束了,自己甚至沒有動過一刀一槍,他又看看腰上掛著的兩支火銃。

    當隊伍快到關口時,只見何麻秀,快步從關口奔出來,邊走邊喊,「舉人公,鄖陽急報。」

    ×××××××××××××××××××××××××

    今天要陪老媽去置辦年貨,你們都懂的,抱歉只能一更了。我爭取晚上回來趕一章,晚上0點發出來,小老虎希望書友們都來,咱們一起沖榜吧。

    小老虎第一次吆喝沖榜,都給個面子撒。投完票就來留言,加精、經驗人人都有,今晚還有兩次打賞。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3 01:01
第19章凱旋(上)
       
       
    一連四日,流寇疾攻閭關,鄖陽撫治蔣大人似乎受不了了,親自下令,調金鞍寨兵馬回援鄖陽。

    唐瀾看著手中的調令,那何麻秀在旁連忙道:「大人著急,派快馬連夜趕來的,看來鄖西那邊的確吃緊。」

    昨天這位還央求著金鞍寨留守,如今看擊破了當面的流寇,已經忙不迭地送神了。那邊何麻秀著急等待下文,唐瀾倒看著調令微微出神。

    過了一會,何麻秀才提醒一聲,「舉人公。」

    唐瀾抬頭微微一笑道:「此番夜襲,共斬流寇四百餘級,其中有賊首王大梁堂弟王火墩一名。這報捷文書,何大人以為該怎麼寫呢?」

    何麻秀臉上已經樂成了花,「舉人公,某的文筆如何敢在舉人公面前逞能。一切還請舉人公定奪。」

    唐瀾道:「千萬別,何大人才是此間主將,我豈能僭越。」不是他不想寫,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寫。

    何麻秀想想道,「舉人公,這樣行不行,就說王火墩帥流寇一萬疾攻數日,關上在舉人公率領下沉著應戰,給予賊寇極大殺傷。金鞍寨寨兵趁敵疲憊,夜襲敵營,一舉破之,潰敵一萬,斬首四百。」說著抬頭看看唐瀾。

    張嘴就一萬,瞬間翻了兩番,臉皮真比城牆還厚,唐瀾道:「唉,何大人怎麼忘了,這也有你一份戰功,巡檢何大人手下配合作戰,斬首50。」

    何麻秀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唐瀾把功勞也讓與他一份,果然夠意思,他笑著道:「某無寸功,何敢貪功。舉人公真是,真是。」

    唐瀾拍拍何麻秀的肩膀,「何大人客氣了,金鞍寨有此大勝,皆有你所派嚮導的功勞,這是你應得的。」

    「既然如此,那某就……」何麻秀連客氣也不客氣了,直接收下這份功勞。說到底他是這裡主事的將領,這份破敵的功勞,甚至可以讓他官升一級,再客氣豈非虛偽了。

    唐瀾吩咐下面,抓緊時間吃早飯,然後立刻睡覺,等山下打掃乾淨了,再一同出發。安排停當,天還沒有大亮,唐瀾喝了一碗熱粥,吃了一塊餅子,身子覺得暖和了一些,無邊的疲倦突然襲來,甚至連進屋的力氣都沒有了,倒在隊伍中間合衣而睡,胡一刀連忙為他披上一件大氅。

    渾渾噩噩不知道睡了多久,唐瀾被一片嘈雜之聲吵醒,等他清醒過來,才發現唐世楨率領人馬回到了關上。

    唐瀾就著山泉抹了一把臉,讓自己清醒一點,起身之後看胡一刀已經把行裝收拾好了,看看日頭,已到中天,大概睡了兩個多時辰,也就是5個小時左右。

    金鞍寨的隊伍上上下下喜氣洋洋,許多寨丁都在這場夜襲中有所收穫,有的拿了幾兩碎銀,有的搶了幾件衣裳,最讓人哭笑不得的背上還背了個鍋。

    唐瀾在一旁默默看著,這樣一支山寨武裝紀律極差,但又能怎樣呢,這個年代幾乎所有軍隊都是如此,如何整頓紀律將是一大難題。

    唐世楨滿面春風朝唐瀾走來,「侄兒,你也不多睡會。」

    唐瀾嘿嘿一笑:「辛苦四叔了,這蔣大人來信催了。」說著把命令遞了過去。

    唐世楨看完道:「山下已經收拾乾淨了,共斬首四百七十三,俘獲流寇七百三十五人。已經按照你的吩咐,甄別了三十二名頭目,其他人等已經驅散了。此間事了,不如即刻啟程吧。」何亮工在一旁也催促著啟程。

    唐瀾不回話,沉思了一會問道:「我們留在山寨還有多少弟兄?」

    唐世楨不明就裡,回答道:「中寨還有五十藤牌手,我後寨有五十弓手,老何的左寨還有五十藤牌手,李艮的右寨應該還有五十虎槍手,前寨至少還有一百弓手,還有五十個穿山隊。侄兒這是何意?」

    唐瀾算下來,山寨還有三百五十人,想了想說道:「撫治軍令是前日午後發出,說明閭關還沒陷落,就算昨日陷落,流寇肯定要休整一番,少說也得有個兩三日。從閭關到鄖陽有多遠?」

    「大概一百二十里。」

    唐瀾又道:「是了,一百二十里路,流寇最快也得走兩日。那麼給我們留的時間最少有四日。今天算一日,我們明日啟程,肯定能在流寇抵達鄖陽之前趕到城下。」

    唐世楨一頭霧水,「救兵如救火,怠慢不得,萬一山寨有失?上次你不是力主禦敵於關外嗎?」

    唐瀾道:「非也,山寨還有三百多寨丁,即使流寇來了,也能周旋兩日。但我們這裡是山寨主力,不顧辛勞回師,萬一被敵以逸待勞擊敗,則山寨再無依靠。我看不如乾脆再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出發。」

    唐世楨皺著眉頭,何亮工也是一臉不解,唐瀾微微一笑:「二位叔叔,爹娘還在山寨,我去救援之心比二位還急切,但急切吃不了熱豆腐,我們必須保證本部安全,這裡的弟兄是咱山寨的命根子啊。」

    唐世楨搓著手,想了半天道:「侄兒,救兵如救火啊,要是回去晚了,山寨有個三長兩短,咱們擔待不起啊。」

    唐瀾想想道:「現在已經是未時了,離天黑頂多兩個時辰,咱們走不了二十里就得紮營,再著急又能短得了這二十里?不如這樣,明天早起半個時辰,晚到半個時辰,後日再如此,就能把路趕回來,然後再派個前哨,往前走一天的路程,找個適合紮營的地方,燒水造飯,這樣隊伍就能及時休息。

    相信我吧,我一晚上沒有廝殺都十分疲憊,其他士卒更加疲憊,肯定不能趕路了。」

    唐世楨想了想,的確也是這個理,現在啟程最多走個20里就天黑了,聽唐瀾的安排也說得過去;而且畢竟侄兒剛剛率軍打了一場勝仗,他也不得不多聽聽這個侄兒的意見。唐世楨只得說道,「好吧,就聽侄兒的。」

    很快選了五十個人,由何亮工帶著先行出發,說好在六十里的地方擇營。唐瀾命人拿出前兩日獵來的兔子烤上,倒是安如泰山地吃上肉。

    下面忙活了一晚的寨丁聽說再休息一晚明日趕路,自然高興,少寨主真是懂得體恤部下啊。山民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互相掏出戰利品互相攀比,勝利的氣息在營地中瀰漫。

    ×××××××××××××××××××××

    這周本書沒什麼好推薦,成績預計會很差,只能期待你們的推薦票給小老虎紮起了。吃粥吃飯靠你們了,票票能砸得猛一些嗎?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忘情痞子

LV:8 領主

追蹤
  • 21

    主題

  • 34398

    回文

  • 7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