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天下督師 作者:一隻虎 (已完成)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4 11:00
第54章 誰敢橫刀立馬(下)
       
       
    趁著追擊的流寇被流民衝亂的空檔,又有幾名弓手逃脫出來,他們跑得氣喘吁吁,從陣中穿過。這些人跑過後,唐瀾軍刀一指,「前進,不想死的排緊點。」說著話,知趣地讓到一邊,以他的身手,純粹是找死。

    李柯子奪過一把虎槍,就想向前迎戰,李大一把攔住他,「柯子,你還有傷,讓我來。」

    李大從跟在唐瀾身後的旗手手裡奪過一面總旗,在馬上左右揮舞,然後向前一指,「宰他驢子靠滴。」一夾馬肚,馬緩緩而出。

    「呼啊。」第一排騎兵緩緩跟進。

    第一名好不容易穿透阻撓的流寇,眼前豁然開朗,一些流民朝著道路上再無阻礙,卻見一個大個子擎著一桿大旗朝這邊衝來。

    那流寇愣了一下,另一名流寇也殺到了身邊,兩人對望一眼,打了個唿哨,兩匹馬同時催動,一個手中長矛舞了個漂亮的槍花,另一個手持一柄斬馬長刀。雙方距離100多米,兩馬對沖,就在一瞬之間。

    那面紅色的總旗指向前方,迎著風旗幟裹在旗杆上,猶如一簇巨大的紅纓。三個騎士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兩挺槍對面而來,彷彿中世紀放對的騎士。就在兩方相距十米的時候,李大突然將旗幟打橫,那裹紅布刷地敞開,在空中烈烈飄揚。

    兩馬相錯,李大龐大的身軀微微一扭,躲開了對面戳來的矛尖,旗杆劃出一道紅色的弧線,正好甩在流寇的頭上,「砰」巨響清晰可聞,那人的身體猶如風箏般飛出。

    緊接著李大左手鬆開,右手單手持旗杆,就在第二個流寇接近的一瞬,紅色的弧線嘎然而止變成筆直向前,流寇剛好撞在旗杆上,噗地一聲,即使身穿鐵甲,仍然透甲而過,身體串在旗杆上飛離了馬鞍。

    李大突然一拉馬韁,戰馬剎車,前蹄高高揚起,隨著速度失去,旗杆上的流寇被慣性甩了出去,摔在路上,滾出好遠。

    馬蹄落下,李大將夾在右手臂彎中的旗杆,緩緩舉起,然後往地下一插,就在旗杆著地的瞬間,一陣風吹來,紅旗刷地展開,在風中飄揚。

    「嘩……」團練陣中爆響一陣雷鳴。

    李大身後兩匹空馬茫然地跑向遠方,整個山谷只剩下他單人匹馬橫在路中。而對面過來的十幾名流寇全部不由自主地拉定了馬,盯著眼前這座威風凜凜的鐵塔。

    此時身後跟進的六列30匹馬剛剛趕到,在李大身邊嘎然而止。馬匹興奮地打著響鼻,斥候們極力控制著馬,在李大身邊散開,排成三列。

    正當雙方隔著100多米對峙時,就聽流寇那邊響起一聲長長的唿哨,那些馬軍頓時撥回馬頭,緩緩朝北面退去。

    李大就這麼目視著對手緩緩退出戰場,那些在路邊時聚時散的流民們,甚至有人跟著撤退的流寇一起跑。李大率領30名斥候遠遠跟隨,一直到5里之外,才看到流寇的營寨,營寨的旗號是「滿天星」。

    團練佔據了流寇留下的營寨,河灘上點起星星點點的篝火,火上支著大鍋,鍋裡翻騰著馬肉和大餅,整個營寨裡顯得悶悶的,前一天全殲張獻忠的興奮勁已經消失無蹤,平時愛嚼舌頭的山民們此時都悶頭吃飯,誰也無心再去扯什麼閒淡。連日苦戰,山民們身邊的親戚朋友多多少少出現了傷亡,他們的士氣十分低落。

    唐瀾臉色漆黑,一場穩勝的戰鬥竟然打成這樣,北面的弓手總旗只回來了36人,斥候總旗則有62人逃了回來。這樣的戰鬥真算得上皮洛士式的勝利,如果不是最後李大橫槍躍馬,陣斬兩名流寇先鋒,折了銳氣,真不知道這場遭遇戰該如何收場。

    包紮好箭傷的王木鬱悶地給大夥講述了這場莫名其妙的遭遇戰,他們一直跟隨了這支老弱殘軍3天,一直覺得無機可乘,昨天他發現有流寇的潰兵從南面過來,便估計是唐瀾那邊得手了擊敗了流寇前隊,因此才派人去找唐瀾約定時間共同破敵。

    今日當看到這邊的狼煙,王木便率軍出擊,誰知道就在這時,北面路上殺來一股流寇,數百馬軍突然殺出,團練猝不及防,先被殺散的是弓手總旗,然後引發了斥候哨的潰逃。

    唐瀾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到後面休息吧。」

    王木出了帳子,李柯子端著碗,怎麼都吃不下,半晌才道:「就這麼一夥老弱病殘,王木都不敢衝過來。昨日他都看到流寇潰軍了,正是突擊的好時候。」

    唐瀾擺擺手讓他打住,「好了,別說了,這些可以在總結上說,此時不是抱怨的時候,事已至此,還是商量一下下面的行動。」

    李柯子道:「這情形和青桐關很像,我看還是可以去夜襲,今晚我帶穿山隊去把流寇伏路軍給摸了,咱們衝他們的營寨,這路人馬也就打垮了。」

    李大也贊同,胡一刀皺著眉頭,唐世楨、木云峰沒說話,看著唐瀾。唐瀾輕輕搖頭,「有的事情是不能複製的,過去的對手無論王大梁還是張獻忠都是蒙在鼓裡被我們敲了悶棍,現在滿天星知道我們來了,哪有不防備的道理。我的意見是撤。」李柯子想了想最終也點點頭。既沒有其他意見,眾人便下去準備。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濛濛亮的時候,伏路軍便來報告,滿天星竟然拔營撤了,唐瀾很驚訝,連忙派斥候去查看,果然昨晚流寇營地已經空了,直到追出去4、5里路才發現流寇蹤影。流寇撤退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但這也是團練需要的結果。

    王木自告奮勇,要率人進山蒐羅被殺散的兄弟。唐瀾讓他安心養傷,派李大去蒐羅散兵。團練先走,留下一部斥候在山裡搜尋,最終又救回了跑到山裡的20來個弟兄。

    而大隊人馬有穿山隊斷後,緩緩撤回到甘泉鎮,休整一晚,團練順原路返回西峽口,結果等來了第二名南陽的塘馬,南陽南北西三面已經被流寇包圍,從東門跑出來的三名塘馬,只有他一個人躲過了流寇的截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4 12:24
第55章 淅川(上)
   



    西峽口一片狼藉,在這裡待了三四天,流寇也沒閒著,把西峽口的寨牆還拆了一面。而在寨邊的溝裡還倒臥了兩具裸體的少女,乳房不翼而飛,死狀悲慘。

    這日下午,賀大春壓著「鏢」趕到了,唐瀾又驚訝了,這廝很積極啊,50里山路,他一天半就趕到了,這可是帶著一大票糧車啊。

    更加驚訝的是賀大春,數不清的糧車,數不清的馬匹,數不清的俘虜,斥候隊、穿山隊甚至所有的總旗小旗都披上了甲。這是來打仗嗎?簡直就跟搬空了某個軍倉似的。

    賀大春牛眼放光,鬍鬚微微顫動,「舉人公威武啊,這可是大勝啊。」

    唐瀾指指牆角裹著的一個人,「還抓了一個。」

    賀大春走過去,伸手抓起頭髮,只見一名大鬍子滿面蒼白,閉著眼睛,這兩日張獻忠開始發燒,整日混混沉沉的。賀大春看看唐瀾,「張獻忠?」

    唐瀾微微點頭,「哈哈哈。」賀大春放聲大笑,一鬆手張獻忠腦袋無力地垂下。

    「舉人公,你真是韓信在世,溫侯重生啊。張賊獻忠,這可是陝地巨寇,如今將他一舉成擒,我算算,二三得六,四六二十四。」賀大春又開始算上賬了。

    唐瀾一拍他盔甲,沒好氣地說:「別算了,跟上次一樣,25軼,1250兩銀子。」又是韓信,又是呂布,這不就是信布之勇嗎,一粗鄙武夫還跟那跩詞,別欺負我一穿越的不懂。

    賀大春哪裡知道自己拍馬屁拍到舉起大拇指:「不愧是舉人公,我可算得沒那麼快。」

    賀大春牛眼盯著旁邊一堆耳朵,歎了口氣,「可惜了,這堆耳朵,不是人頭,有時候那些大人們真要認真起來,還可能不算啊。」

    唐瀾嘿嘿一笑:「賀將軍,300只怎麼樣?」

    賀大春笑容一收,也不嫌是耳朵還是手機,連忙道:「無功不受祿。」

    唐瀾道:「糧草押運不傷一分一毫,就是大功。」

    賀大春使勁點了點頭,「那就我這3軼到頂了,多了都白搭,97只足矣。」

    唐瀾道:「多了弄點銀子給賀將軍酒錢吧。」

    賀大春笑得前仰後合,「卻之不恭,卻之不恭啊。」

    同樣在這天後面的糧草運了上來,唐瀾突然發現這些自己的軍糧實在有些多了,眼下另一件棘手的事就是如何處理繳獲的馬匹金銀。

    唐瀾道:「我還要趕往南陽,這裡東西太多,帶著太不方便,還要辛苦賀將軍一趟攜帶後撤。」

    賀大春連忙拱手,「敢不從命,舉人公放心,東西保準不少一絲一毫。」

    唐瀾道:「你給我留下300名軍戶,用100駕大車裝載了1000石糧草,跟隨團練行動。」

    另外三個損失比較重的總旗還有200餘人以及傷員交給了賀大春,讓他把馬匹和繳獲,以及斬獲拉回寺灣。

    唐瀾囑咐賀大春,「在寺灣要多派探馬,不僅要封死北面道路,還要留神商洛方向,戰守之事,你可以便宜行事,按理北面不會再有流寇來了,萬一還有前來,就往鄖陽撤,死守府城。」

    至於俘虜,還是老辦法,先抽筋拆骨,將其中頭目骨幹抓出來一刀了事。有李柯子在,張獻忠手下的骨幹們根本無所遁形,加上全部一朵雲馬隊,又砍了100多顆腦袋。其他的,有河南口音的基本都是新裹挾進來的,也大多願意留下又有100來人。

    剩下最後的200餘人裡還是老規矩,願意留下的跟團練回去,有飯吃有活干,不願跟著走的,立刻放行,自生自滅。

    最終有300多人願意留下,便一併交給賀大春。這樣,賀大春所部有800多人和300俘虜,帶著運來的糧食,以及600多匹戰馬原路返回,為了照顧這些戰馬,又在俘虜裡挑出幾十個過去有過養馬經驗的流寇,協助團練照顧這批寶貝。

    唐瀾特地囑咐,不能虐待俘虜,至少要給他們吃飽,賀大春眼珠一轉道:「不能給吃飽了,吃飽了會反抗的。」

    唐瀾道:「那一般怎麼看管?」

    賀大春道:「只能吃半飽,每人還得挑一石糧食,每日都得讓他們忙得很,到了晚上連起夜的力氣都沒有,這樣才安全。」

    唐瀾心說這不就是虐待俘虜嗎?不過眼下整個南陽府地面流寇眾多,也沒有工夫太講究了,便囑咐他絕對不能餓死人。老賀牛眼奇怪地瞅了唐瀾,但隨即滿口答應。

    在西峽口休整了兩日,前面派出的斥候返回,報告滿天星退出了山路順朱陽關朝南面去了,唐瀾這才放下心來,率領團練朝南陽挺進。

    一路都在淇水河谷中穿行,地勢起伏不大,唐瀾留下200匹馬,讓所有穿山隊和精銳弓哨都能騎上馬,當然不能當騎兵用,只是讓他們代步而已。

    因為軍情緊急,唐瀾催促團練快走,第一日便走了60里在回車鎮宿營,這裡離內鄉縣40里,淅川縣20里,唐瀾連夜派出斥候往兩個方向偵察,消息傳回來讓人憂心忡忡,內鄉已經被流寇包圍了,斥候報告,整個內鄉城下連綿了十幾里的流寇營盤,把縣城圍了個水洩不通,而淅川縣卻海晏河清,沒有流寇蹤影。

    唐瀾當即決定,轉往淅川,先取得一塊落腳點再做打算。團練趕了半日的路來到淅川縣,唐瀾派人到城下叫門,城內一番盤問,最後唐瀾把蔣允儀的手令射到城上,淅川知縣齊大志一聽是擒下王大梁的唐瀾舉人率鄖陽團練來了,連忙開門迎接。

    齊大志是江西人,舉人出身,當了這個縣令不過五個月,就遇到如此大陣仗,雖然緊急收攏四鄉守勇,也不過100來人,加上城中青壯湊得個300餘人,正惶惶無措之際,卻有強兵前來自是求之不得。

    齊大志聲言城中淺窄,無法容納全部團練,團練眾將頓時大嘩,唐瀾制止了眾人不滿,畢竟這座淅川城的確也夠小,比鄖西還不如,雙方商定輜重入城,其他部隊分駐北門和東門。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4 12:29
第55章 淅川(下)
   



    齊大志也是舉人,在唐瀾面前自然一點架子都沒有,在城門拱手相迎,忙不迭給唐瀾道歉,「唐兄,城中窄小,實在無法容納大軍,還望見諒。」

    唐瀾看人家那麼客氣,自然也不敢托大,連忙滾鞍下馬,「齊大人,勞您大駕出迎,實不敢當。進不進城不是重點,齊兄無須介懷。」

    齊大志哈哈一笑,「久仰唐孝廉大名,生擒王賊大梁,已是三省聞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你我無須客氣,叫我鴻言便是。」

    唐瀾回道:「鴻言兄過獎了,叫小弟靖方便可。」

    兩人大步走入淅川,齊大志問起前方的情況,唐瀾簡單講了講在西峽口的戰事,當提到擒獲張獻忠時,齊大志的嘴巴不覺張大,半天恢復不過來,「靖方兄擒下了張賊?」

    「是啊,不過這兩戰損失了不少兄弟,這賊真夠凶橫的。」唐瀾道。

    齊大志道:「張賊可是與王賊自用齊名的巨寇,靖方可立下不世奇功。」

    唐瀾連忙客氣客氣,對於齊大志來說,眼前賊渠雲集南陽,幾乎所有州縣都遭遇了流寇侵襲,而唐瀾卻已經將張獻忠這樣的巨寇擒獲,如何能不佩服得五體投地。唐瀾再三客氣,只得問起了淅川、南陽的情況,總算把話題岔開。

    齊大志道:「淅川這兩日均沒見到有流寇大隊,僅有探馬若干來城四周探查。至於府城那邊已經斷了消息五日了。」

    兩人來到縣衙,唐瀾首先拿出蔣允儀的調令給他看,齊大志看後,臉色微變,心說人家只是來歇腳的,不過這也沒辦法,南陽有唐藩,無論如何不容有失。齊大志也拿出一份邸報,這是他剛剛在一日前接到的河南巡撫玄墨轉發的聖旨。

    唐瀾看聖旨中寫道:「賊既渡河,豫境臨壤地方,俱宜嚴防奔突。秦、鄖、淮各撫通著選調將士扼要截剿,豫晉撫監亟督左良玉等合力追擊,仍嚴飭道府州縣等官,鼓勵鄉兵各圖堵御。務刻期掃蕩,如再疏洩誤事,必不輕貸。」

    這道旨意讓他心中更加有數,此時的鄉兵正式成為朝廷所借助的重要力量。唐瀾道:「既然聖旨已下,瀾自當奉旨奮力戮賊。」

    齊大志試探道:「靖方兄下一步如何打算?」

    唐瀾看出齊大志心事道:「鴻言兄,不必擔心,南陽有近3000兵馬,既然一開始沒有因為奸細破城,那守住就沒什麼問題。淅川乃入鄖咽喉,我無論如何不會讓鄖陽有失,那淅川我也會盡力保全。我打算在淅川與府城之間機動作戰。」

    聽唐瀾這麼一說,齊大志頓時露出了笑容,「本縣雖是下縣,但庫房中擠個兩三百石的糧草還是有的,全由靖方支配。」

    唐瀾道:「我看聖旨的意思,不久各路大兵即將雲集,齊兄肩上的助糧責任必不會輕,這些糧草還是留給應付那些客軍吧。我們自帶有糧草,還可以支撐一月。」

    齊大志還想推讓,唐瀾堅決不收,齊大志趕到只能謝過。團練大隊就在淅川駐紮下來進行休整。

    唐瀾把斥候哨全部撒了出去,對內鄉與南陽進行周密的探查,並派遣精幹斥候,前往南陽送信,想方設法把消息傳入南陽,好讓自家寨丁獲得士氣上的支持,但也一再陳明,由於流賊勢大,唐瀾不會貿然潰圍突入城中,而是在城外機動作戰。

    在唐瀾建議之下,齊大志開始在城內查戶口,搜羅城中所有持陝西、河洛口音者,全部拘留,西南北三座城門被石頭堵死,單留東門出入,團練主力就扼守在東門外,布下堅固的營盤。

    過了一日,四處的消息接踵而來,三日前,流寇張妙手,薛仁貴部進犯鄧州,鄧州守禦千戶余承蔭率領400鄉兵迎戰,雙方戰於湍河,結果北面來的流寇馬隊一個衝鋒,400多農夫便丟棄兵器,一哄而散,余承蔭也陷陣被殺。喪失了機動兵力的鄧州也只能緊閉四門死守。

    齊大志歎了口氣,「這位余千戶,壓根就不是什麼武將,是南陽府內一個有名的公子,他啊平日根本不善弓馬,如何能當得了戰陣,讓他出戰不是白白送死嗎?董大人他,他,豈可浪戰。」

    唐瀾道:「是啊,西賊善馬,每股大寇均有數百上千不等的馬隊,鄧州地方平坦,以步卒當馬隊,吃虧太大。如此一戰,便是我鄖陽團練,恐怕也討不著好。我真不是謙虛,之前兩戰都是在山區之中打的,流寇馬隊均無法施展,否則也不會如此容易。」

    余千戶的敗亡倒是給唐瀾敲響了警鐘,跟團練各將傳達之後,連戰連捷獲得的自信心也為之一滯,讓團練在平原上迎戰流寇,縱然熟悉行伍的李柯子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

    ×××××××××××××××××××××××××

    「驢求子,還挺硬,又攻了一次還是沒上去。」亂世王急騰騰走入大帳,一把馬鞭扔到案上,氣鼓鼓地坐下。

    闖將李自成命人端過一杯水,「別急,老三,慢慢說。」

    亂世王道:「今日轉到西門攻城,老子派上去2000人,結果兩陣下來折損了百多個弟兄,連壕都沒填平。驢求子滴,城上火器不少哩,子母銃沒完了地打。」

    帳中各路英雄頓時議論紛紛,南陽對大家而言本來以為是口肥肉,所以攻城的任務很多人都搶,亂世王還是因為上次吃了虧,這次特地給他機會先登。誰知道打了五天,連城壕都沒填平,亂世王已經損失了幾百人了。

    李自成皺著眉頭道:「城裡有狗皇帝的宗藩唐王,恐怕沒那麼容易打開。」

    亂世王道:「那咋辦?」

    李自成看看坐在正中的紫金梁和高迎祥,道:「三哥,看來只能挖地道了。」

    紫金梁王自用正拿小刀切著一塊肉,默默地放到嘴裡,沒有搭話,高迎祥把喝完的酒杯往案上一砸,「驢求子,不打開它不足以震懾這班南蠻。穿山虎,你那200兄弟投過來還沒開張,該你們上了。」

    曹操突然說道:「穿山虎,你能幾天挖進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4 12:38
第56章 流寇的選擇(上)
   



    曹操突然發問,穿山虎左手拿碗,右手拿骨頭呆了一下,想想道:「起碼得8日。」

    「八日?!」高迎祥驚道。

    穿山虎道:「要把牆挖塌了,最少要八日,先開條地道進入,到了牆底下,還要挖出足夠大的內室,在裡面支上木樁。八日真不多了,再少俺也不肯定能把城給弄塌了。」

    曹操與李自成對望一眼,三角眼翻著自顧自說道:「八日太長了,咱們在這裡已經呆了五日,要是等牆塌了,怕是後面的追兵都上來了。」

    李自成遲疑了片刻,也只能點點頭,「額們的優勢在於流,十日還打不開便是頓兵堅城之下了。」

    王自用把小刀往桌上一抖,奪地插在案頭,他悠悠道:「南召沒打開,鄧州也在圍攻,要是南陽還打不開,你讓兄弟們喝西北風去。」

    他的話一說出口,眾人便沒了聲音,這些日子從盧氏一路搶來,進入南陽地界就不那麼好使了,南陽的州縣堅壁得很好,除了鄧州出城野戰了一場,結果被打得慘敗,其他城池都擺出一副死守狀,事先混進去的細作都沒有發動,原因不明,但按照以往的估計,肯定是沒啥好結果了。

    流寇們只能在四鄉搶掠村莊堡寨,南陽接近山區那邊有些小堡寨,很容易就被打開,就這麼搶了幾十個小村寨,總算搜刮了幾千石糧草,眼下還能支撐十幾日,但即使再給老弱減口糧也拖延不了幾日了,打不開南陽還是要攻其它的城,不然他們只能被動地流徙。糧食壓力擺在那,流寇們的士氣也好不到哪去,打大府,已是迫在眉睫。

    老回回搓搓手,大大咧咧道:「老三,額們的名號叫啥?流寇,流寇,不流起來哪行?咱們往南可以進襄陽府,往東可以去信陽,往西可到鄖陽府,還可以去四川。天大地大,去哪裡沒飯吃,憋屈在這小城池下,額看不對路。」老回回這麼一說,革裡眼、亂世王、改世王為首一幫人在應和著。

    王自用眼中寒光閃過,扭過頭問高迎祥,「老六,你咋樣?」

    高迎祥看看王自用,再看看下面鬧哄哄的場子,慎重說道:「南陽打還是要打一下的,只是要留神著曹閻王,聽說他和李卑都過了黃河,姓曹這個不是娘養的求,腳程可快。」

    王自用看著高迎祥眼中閃爍不定的目光,哼了一聲,一手把酒杯砸在地上,「啪」地一聲,帳中所有人都靜了下來,「驢求子一幫囊貨,沒一個襠裡有卵子滴。你們都走,南陽額來打。穿山虎,明日西北面各挖兩條地道,額不管你用甚辦法,六天一定要把城挖塌了。」說著虎地起身,抬腿就走。

    李自成連忙站起來拉著他:「三哥,莫慌走著,南陽沒說不打,不是要從長計議。」

    王自用甩開他的手,「計議個球,一幫哈慫。」繼續往外走。

    突然一名嘍囉進來跑到李自成耳邊說了幾句,李自成臉色一變,「三哥,黃虎他出事了。」

    王自用魁梧的身形驟然剎住,回頭看著李自成,周圍的英雄們也都把目光投向了李自成。李自成道:「剛才滿天星派人來了,說黃虎在西峽口山道中了埋伏,全軍潰了,他自己生死不明。」

    整個營帳裡鴉雀無聲,人們面面相覷,誰也無法相信這個消息,王自用終於停住腳步返回到正中的座椅上坐下,道:「來人,把滿天星派來的人叫進來。」

    在等待的空檔,帳子裡議論紛紛,「黃虎怎麼就栽了,他走這道沒有官軍啊,不是說鄖陽的標營都進了南陽嗎?」

    「黃虎兵強馬壯,他的馬軍可是最強,怎麼能……」

    「還不是那求子急著去搶東西,著了官軍的道。」

    「那是哪的官軍?」

    正議論紛紛,報信的進了帳,在王自用面前跪倒,王自用問道:「八大王敗了可是千真萬確?」

    報信的回道:「回大王,千真萬確,四日前,額家大王在西峽口山路裡打了一夥子鄉勇,救出了八大王的後軍,聽一些逃回來的弟兄說八大王在前一天晚上被劫了營,全軍都完了。」

    高迎祥問道:「那八大王呢?」

    報信的回道:「生死不明。」

    王自用繼續問道:「什麼鄉勇?那劫了八大王的又是哪路官軍?」

    報信的道:「額們抓了幾個活的,問出來是鄖陽的甚團練來著,哦對了,就是那個啥舉人老爺的。劫了八大王的就是這路鄖陽的團練。」

    「舉人?」王自用追問,「是不是什麼唐舉人?」

    報信的想了想,茫然地點點頭,「好像是,對,就叫唐舉人。」

    整個營帳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唐舉人,又是這個唐舉人,先前才聽說擒了王大梁,現在又說打了張獻忠。這兩股流寇都是實力比較強的,像張獻忠手下馬隊上千,這份實力,也就只有紫金梁、高迎祥、老回回等少數幾個人有。這唐舉人到底何許人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敗強悍的山頭,這份勇悍怕是趕得上曹閻王了。

    「滿天星怎麼跟團練交手的?」李自成問道。

    報信的把那日的戰況複述了一遍,曹操道:「那日滿天星被他嚇住了,其實舉人公已經敗了,只要派馬隊沖一下,舉人公就被擒了,可惜啊,滿天星就是個哈慫。不過這個舉人公敗而不亂,還有這樣的勇將,這個人不簡單啊。」

    曹操問道:「為何退了?再跟他打兩陣,舉人公就撐不住了。」

    送信的道:「探馬發現左良玉、湯九州的人馬離著只有八十里了。」

    王自用點點頭,「你回去給滿天星帶個口信,讓他去打內鄉,時刻盯著左良玉。」送信的領命出去了。

    王自用說道:「好了,該來的都來了。這位唐舉人又來了。」他招招手,命人送上地圖,他點點西峽口的群山,「那驢求子就在這裡,誰去把他收拾了。不能讓他太猖狂了。」

    李自成小聲道:「三哥,你還要堅持打南陽?」

    王自用目光如炬望著前方,「打。」牙縫裡只露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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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4 12:45
第56章 流寇的選擇(下)
   



    王自用在流寇中依然有威望,他這個打字出口,李自成便不再說話了,回頭看了看老丈人闖王。

    高迎祥想想道:「既然這樣,額就陪老三你打南陽,左良玉來了額們一起對付。老回回,你怎麼說?」

    老回回的眼睛是褐色的,只見他眼睛眨了眨,搖搖頭,「額去汝寧府,就不在這裡給大伙搶食了。」

    高迎祥一拍桌子,「你!啥時候老回回也成了哈慫。」老回回冷哼一聲,不去搭理。

    王自用擺擺手,「人各有志,讓他去吧,哈慫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老回回咧開嘴,冷笑一下,起身就走,「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在他下手,革裡眼、左金王、改世王、亂世王四人一同起來,還有兩三家小頭目看了看也跟著起來走了出去。

    李自成冷眼看著這些人出門,這個舉動讓流寇少了三成人馬,曹操小聲說:「紫金梁想當皇上,非要把大伙攏在一起,這麼一大坨,按在巴掌大的地方,官軍都不用找。老回回這是在救大伙。」曹操的三角眼精光外露,盯著李自成,「鴻基,你得拿個主意,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李自成不急著表態,只是小聲道:「你有什麼打算?」

    曹操突然大聲說道:「黃虎啥都算計,有時候精過頭,失手也是正常的。什麼舉人,秀才的,就一個地方的小山寨,這等小賊就讓額來對付,明日額就去內鄉。」

    李自成看看曹操,知道他也動了心思要跑路了,曹操說完捅了捅他,李自成搖搖頭,「不成,額留下。」

    紫金梁王自用看著一夥山頭各有打算,軍心已經不穩了,值得應著頭皮道:「啥也別吵吵了,想溜的都走吧,額是要留下的,這南陽城裡有今年10萬石秋糧,誰跟額留下來吃頓飽的?」還有幾家流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出聲答應著。

    李自成和曹操一起走出營帳,遠處的南陽城依然聳立,紅色的旗幟暮色中若隱若現,曹操邊走邊道:「鴻基,別呆在這裡,南陽沒那麼容易打下來。」

    李自成道:「額不走,不過你要把內鄉的路把住了,小心點,左良玉隨時會來。」

    曹操搖搖頭,「左良玉是做做樣子滴,要擔心滴是曹閻王。這次額們大鬧中原,狗皇帝肯定急了,大兵很快就來了。聽額滴,向西入鄖陽或者走商洛。」

    李自成點點頭,「額知道,你先去把唐舉人打發了吧。給額們把路掃清。」

    這時身後騰騰騰走出了高迎祥,離老遠了就喊著,「曹操,你個哈慫也慫了,小心讓那個啥舉子切下你的卵子。」

    曹操的白臉微微一變,揚揚手,「六哥,你好自為之啊。」

    ×××××××××××××××××××

    乍虎帶著他的人走在通往淅川的大路上,他是只有1000人的小山頭,這次老回回他們離開,讓流寇大營產生一陣騷動,一些小山頭也不再留下,悄悄離開。乍虎就是其中之一,他和曹操關係好,曹操讓他到淅川打打秋風,呆在南陽不安全。

    乍虎也不想呆下去,打下南陽對他沒任何好處,先進城的都是那些老大哥級別的。他連湯都撈不到。

    「前面有個村子。」一名嘍囉過來報告。

    「搶。」

    乍虎在前,100馬呼嘯著衝了過去。

    過了一刻鐘,村內的流寇紛紛逃出來,一票穿著獸皮的人在後面追逐著,一支馬隊從村外的樹林裡衝出來,抄截從村內潰圍而出的流寇。

    乍虎狠抽了兩鞭,胯下踏雪烏騅馬跑得更快更疾,身邊只剩兩三名親隨,自己100多馬隊就這麼交待了。這叫什麼事啊,說呆在南陽不安全,來淅川打秋風,這淅川也危險得緊。都招誰惹誰,不就想搶個破村子嗎,哪裡跑出來這麼一夥強盜,一個埋伏就打剩下這幾號人了。乍虎鬱悶啊,左右看看,只剩三個親兵了,本錢全輸了,只好先跑回南陽找曹操了。

    李大拖著朴刀從村裡走出來,渾身鮮血,手裡提著一個人頭,看見路邊跑過來兩匹馬,當頭一馬在面前剎停,卻是李柯子。李大把人頭往旁一扔,「村裡砍了20個,抓了8個。撈住15匹馬。」

    李柯子道:「外面也砍了20來個,抓了12匹馬。行了,咱們撤,到另外一個村子埋伏。他們糧食不多,會不斷找村子搶。」

    李柯子率領斥候和穿山隊不斷出擊,在內鄉到南陽的大小道路上截擊四處搶糧的流寇小隊,連日來已經連續伏擊了三支出來搶糧的小股流寇,因為李柯子熟悉流寇的戰術,因而每次戰鬥都非常順利,團練傷亡微乎其微。

    一個被捉住的小頭目正在唐瀾面前接受審訊,唐瀾道:「你是說,現在南陽的流寇跑了一半?」

    小頭目道:「是,老回回跑了,曹操也跑了,現在南陽就剩下紫金梁、闖王、闖將他們幾個大當家了。」

    「還有多少人?」唐瀾問道。

    小頭目想想道「紫金梁和闖王人馬最多,總有三四萬人,其他的加起來也有兩三萬吧。」

    唐瀾點點頭:「知道什麼,接著說。」

    小頭目道:「紫金梁找來前些日子在盧氏入伙的鑽山虎,讓他率人挖地道,把城牆挖塌。」

    唐瀾道,「地道能將城牆挖塌?」

    李柯子道:「能,把地道挖到城牆正下方,掏個地洞,用木樁撐住,然後放火燒掉木樁,城牆下沒了支撐,一下子就塌了。這就是挖城。」

    唐瀾恍然大悟,「我還以為挖城是跑到城牆下挖牆角呢。」

    李柯子笑笑道:「挖牆角對鄖西那樣的小城還是行,南陽那樣的大城根本沒用。」

    唐瀾道:「這樣的話,南陽豈不是很危險。」

    李柯子道:「那也不一定,城內還有手段。通常會在牆根放上大缸,就可以聽下面的動靜,一旦聽見有動靜,城裡也會挖地道,再往裡灌水。地道裡的耗子就被淹了。」

    唐瀾點點頭,轉向小頭目道:「挖了幾天了?」

    小頭目道:「挖了五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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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智雨涵、level16、書友1402141等的打賞,你們的支持即是小老虎的動力。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4 12:49
第57章 戰南陽(上)
   



    轟隆一聲巨響,彷彿天崩地裂,南陽城牆西南角轟然倒塌,城外一陣歡呼,無數的流寇漫山遍野地朝缺口衝殺而來,城壕早已填平,他們毫不費力地衝過城壕。一員光著膀子,沒穿盔甲的黑大漢衝殺在前,他引領著流寇順著城牆倒塌而成的斜坡一路而上。

    城內總共只有2000多守軍,不可能把城頭每段都站滿了人,通常會在非重要地段放幾個哨兵,一旦遇到大規模攻城,這些人就回去報信,招來人馬增援。而且流寇攻城的方向很容易判斷,因為他們攻擊之前必須先把城壕填平。

    如今缺口兩側早已沒人了,那些很幸運地沒有跌入缺口的青壯哨兵們,正倉惶地跑向西南兩面城樓,邊跑邊喊,「城塌啦。」

    那凶悍的黑大漢滿面絡腮鬍,步步衝上斜坡,這裡煙霧瀰漫,還有一些凌亂的飛沙走石,從兩邊城上掉下來。不過他完全不顧這一切,幾個箭步衝上了斜坡的頂端,煙霧散去,城中層層疊疊的屋頂一片片延伸進去,這就是夢寐以求的南陽城。

    只是等黑大漢剛剛把目光放低時,卻見眼前橫亙著一道高一丈左右的矮牆,在原來的城牆之內,現在的廢墟前面,繞了一圈,正好封鎖住缺口。一些穿著獸皮的人正在從城牆根兩頭的街道跑過來,此時正好有第一個人跑上了牆,那些明晃晃的槍頭在日頭下閃閃發光。黑大漢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面前會出現這樣一段矮牆,他們怎麼會在這裡建牆?

    黑大漢渡過了最初的發怔,吶喊一聲,舉著鬼頭大刀向下衝去。何亮工指揮著兩百寨丁登上矮牆,當流寇沿著廢墟的斜坡衝到牆下時,牆上一陣吶喊,「呼啊!」,無數槍頭從上而下,迅猛刺下。第一批接近的流寇挺起籐牌抵擋,同樣用各種各樣的刀槍向牆上亂捅。

    矮牆上下,閃動的槍頭刀光,還有噴湧飛濺的血光,吶喊與慘叫交織在一起。那些寨丁們咬著牙,悶著頭,只知道一個勁地往下猛捅。身邊的鄉親受傷倒下也不會影響他們的專注,後面的人上來拖走傷員,又有人補充上來。這短短幾十米的牆上牆下正進行著殊死的搏鬥。

    不知道什麼時候,倒塌的城牆兩邊出現了一些弓箭手,在軍官的率領下,向城下射箭,那些從後面源源而來的流寇已經沒有盔甲,這些人大多只能算是流民,只是穿著襤褸的衣服,忍受著箭雨的洗刷。

    隨著時間推移,兩邊接濟上來的弓手更多,他們探出身子朝那道壕溝上的道路射擊。那裡只有幾丈寬,幾乎箭無虛發,又一輪齊射撂倒了二十多名流寇。後面的人終於不敢再衝,慢慢往後退,但後面的人還在往前擠。弓手們開始向壕溝以外射箭,流寇後續人馬越來越往後退。

    矮牆下的爭鬥已經進行了幾分鐘,因為沒料到城內已經壘起矮牆,流寇沒有帶梯子,他們沒法攀上矮牆,只能用刀槍向上捅,但的刀槍無法夠到上面。

    矮牆上虎槍手還有盾牌保護,自上而下,捅起來順手啊。這樣一上一下,隔斷了後援的流寇在與寨丁的對捅中漸漸不支。

    這時何亮工朝後喊了一聲,兩段由木板隔斷的缺口同時被推倒,然後兩股人從矮牆裡面殺出。寨丁們吶喊著捅死缺口附近的流寇,這兩點突破之後,缺乏後援的流寇終於崩潰了,剩下兩三百人朝缺口後退,這時城頭上的箭雨開始封鎖缺口,那些士氣盡喪的流寇要忍受著弓箭的攢射跑過缺口。

    有些人已經失去了勇氣,他們躲在牆根下,抱頭求饒,寨丁蜂擁而出,不接受任何俘虜,大肆屠殺著潰不成軍的流寇。城頭上的弓手看到寨丁撲上來,便停下射箭,轉到外牆,這一陣暫停,讓流寇的敗兵獲得了一絲喘息,敗兵趁機從缺口攀緣而出。

    矮牆之前,橫七豎八躺著幾十具屍體,那大鬍子黑大漢癱坐在牆下,已成了血人,他大口大口喘著氣,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幾名寨丁舉著虎槍一個一個地補槍,走到黑大漢面前,一個人啐了一口,「剛才就他最凶。」兩桿虎槍同時戳下。

    一名頂盔貫甲臉上留著三縷長鬚的中年人走上矮牆,目送著最後一個潰兵跑過缺口,中年人朝旁揮手,一位衙役把鑼敲響,身後的房屋街道裡呼啦啦跑出一眾青壯、健婦,他們跑過矮牆,在一些頭目的指揮下,有的攙扶受傷的寨丁,有的收拾地上的兵器,更多的跑上缺口,開始收拾磚瓦碎石。

    何亮工在矮牆之上對著中年人拱拱手:「縣尊大人,如何能算到流寇就會從此處破城。」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城南城西都繞著湍河,挖地道肯定被淹,只有西北這段離河最遠,如果挖牆,肯定由此缺口。其實本官也是在賭,僥倖而已。」

    何亮工連忙拱手作揖,「還是大人神機妙算,亮工佩服。」

    那中年人擺擺手,「不說這些了,重要的是先把城補起來。來人啊,房子還要多拆,多拆出樑柱上來補城牆。」何亮工領命去了。

    中年人走下城牆,在幾名衙役的扈從下走上缺口。兩名正在收拾兵器的寨丁小聲道:「這位大人誰啊,咱們何寨主對他那麼客氣。」

    「連他都不知道?這位就是南陽新野知縣,與何寨主是本家,叫什麼來著?對了,叫何騰蛟。」

    何騰蛟走上缺口,一路倒伏著流寇屍首,插滿了羽箭,一些寨丁趕著將羽箭拔出,然後將人頭割下,再把無頭的屍體扔到城外。城壕之上還有一些身受重傷的流寇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正努力向城外爬去。城頭上的弓手不時把羽箭射向這些爬行著的軀體,一支羽箭啾一聲將一人釘住,箭尾白色的羽毛猶自顫動不已。

    青壯、健婦已經開始抱著磚石往缺口上運,何騰蛟對身旁人道:「先不忙補,派200人把填上的壕給扒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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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單位加班,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今日可能只更這一章了,抱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4 12:58
第57章 戰南陽(下)
   



    維穩團的斥候喬裝成流寇,冒險深入到南陽外圍進行打探,今日傳來的消息更讓人憂心重重,南陽的城牆塌了,不過幸虧沖城的流寇被打了出來,還損失200多人。斥候們抓住的舌頭說,明日流寇還要繼續攻城。

    唐瀾看著地圖,陷入沉思之中,其他人都看著他,許久唐瀾才道:「諸位以為如何,流寇還真是鐵了心要打南陽。」

    李柯子道:「一般來說對付穴攻,還應從城內派出兵馬攻擊洞口。由目前情況看,城內已經沒有富裕的兵力出城騷擾穴攻了。」

    木雲峰道:「不出城浪戰,我看也對,賊多馬軍,出城勝多敗少。」

    唐瀾有點自言自語:「城裡還能不能頂得住?」城中什麼蔣允儀、唐王都不是唐瀾關心的,最讓人擔心是那幾百子弟兵。

    李柯子道:「從第一戰來看,城中還有反擊之力,應該再撐幾日沒問題。」

    唐瀾突然問了一句:「南下進剿的官軍有什麼消息嗎?」

    李柯子搖搖頭:「咱們的探馬最多搜索到50里,還沒看到任何官軍,只聽一些流寇說盧氏那邊來了左良玉的人馬,但到哪還不清楚。」

    唐瀾沉吟了片刻,緩緩搖頭,「不能冀望城中能守住,必須去幫忙。」李柯子與木雲峰對望一眼,紛紛點頭,唐瀾這種態度其實也讓他們感到振奮,不丟下自己的兄弟。

    唐瀾對著地圖琢磨了好半天,才突然把手指在地圖上一戳,「這裡。」

    從南陽城向西15里,有一座低矮的小山名叫遮山,他方圓不過兩里,也就是微微突出地面的一座小丘陵。別看這裡山嶺矮小,但山上樹木卻比較茂密。

    唐瀾站在山頂,10里之外的南陽城在晨曦中隱約可見,一層霧氣如棉被般匍匐在大地上。一天一夜急行軍80里,1500團練繞過內鄉,直插南陽,在攻破山寨附近一個流寇小營寨後,遮山被團練佔領,現在他們以原有的流寇營寨依山佈陣,一面鮮紅的維穩團大旗在營寨陣中飄揚。

    團練們把之前山下流寇營帳的木材拆下來,開始在遮山四周構築寨牆,沿著山腳還挖起了壕溝。

    ×××××××××××××××

    林娃子從偃師就被跟著流寇跑了,一名頭目殺了他娘,林娃子躲在馬槽下躲過一劫,家破人亡沒有活路了,他便跟著一支流寇跑了,打算在流寇營中找到那個殺了他娘的仇人。15歲的他因為營養不良,只有1米5不到的身高,正伺候一名紫金梁營中的老賊。天剛剛亮,林娃子起來把火堆捅著,又往裡面加了兩根柴火,就聽遠處響起隆隆的馬蹄聲。誰家的馬隊這麼早就出來,林娃子舉頭望去,只見四周的平野霧氣籠罩,遠處彷彿有一叢火光閃耀,他揉揉蒙松的睡眼,再看去,那火光迅速延展成一溜,由遠而近。

    在不遠處突然啾地一聲,林娃子莫名其妙地看著火光,就聽旁邊一個地窩裡竄出一名老賊,那便是林娃子的主人,只見他問道:「娃子,剛才是不是啾地一聲?」林娃子點點頭。

    那老賊騰地跳起來,「你個傻蛋,還愣著幹嘛,敵襲!」

    那溜火把如同流星一般劃過營地邊緣,哭喊聲從營地中響起,一些營帳被燒著,流民以此為核心四處逃散。

    老賊還沒來得及披甲,就被一刀砍了,林娃子悶頭往外跑,也不知道什麼方向,突然身後馬蹄漸緊,一匹馬在身後狂追著他,他回頭瞟了一眼,就見那馬上的人左手持著火把,右手舞刀,一點點接近,就到身後,林娃子已經聽到了馬的喘息,接著腦後風聲響起,林娃子一腳踩空,向前撲倒,腦後的風聲呼地從頭上掠過。等他抬起頭,身邊一溜十幾個騎士已經跑了過去。而身後的營帳已經著起了幾個火頭,林娃子不敢再往後看,悶著頭一個勁向前跑去。

    斥候騎兵全面出擊,對著圍困南陽的流寇營寨衝去,斥候並不戀戰,只在流寇營寨邊界橫掃而過,造成了流寇的混亂——「擒下八大王的唐舉人來了。」這個消息正在流寇營地中迅速地傳播開來。

    「大王,官軍把遮山佔滿了,正圍著山紮營。」一名探馬正對紫金梁稟報。

    紫金梁道:「他們怎麼扎的營。」

    探馬道:「山腳放著鹿角,半山腰紮了一人高的寨牆,山上並沒有營帳,看來他們仍然是住地窩子。山頂上有一桿大旗,寫著維持鄖陽地方穩定團練;另一桿旗子寫了個唐字。還有……」探馬遲疑了一下。

    紫金梁道:「還有什麼?」

    探馬道:「官軍好像做了個架子,將八、八大王掛了上去。」

    高迎祥紅臉一黑,騰地站起來,「你說甚!」那探馬只好再重複了一遍。

    高迎祥一腳把案子踹倒,「驢求子滴,欺人太甚,誰去把那狗舉子的腦袋砍了。」

    紫金梁臉上紅黑不定,高迎祥暴跳如雷,闖將李自成沉吟不語。流寇營中其他小頭領都不說話。此時南陽的形勢並不好,下面的小頭領軍心浮動,都不想繼續在此消磨下去了。

    見一幫人都悶不作聲,高迎祥看看王自用,「三哥,你什麼意思?」

    王自用此時有點騎虎難下,力主打南陽,除了損兵折將,就是打不開,眼下他正是進退兩難,「闖將你說呢?」

    李自成看出了他目前的處境,說道:「這舉子太狂咧,自己來送死,就把他打嘍。三哥,你和闖王一起去砍了他,救出八大王,由額來斷後。」

    紫金梁正是要這樣的台階,他猛地站起來,將酒杯砸到地上:「隨我去救八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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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點加班回家,吭哧吭哧碼了一章出來,累得吐舌頭,兄弟們多少給兩個推薦票好伐。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4 13:03
第58章 遮山(上)
   



    整個平原上旗幟翻動,各營中人馬攢動,李柯子瞅了瞅,「共有八路人馬,你看,從北面開始是混十萬、過天星、關索、一字王、紫金梁、丫頭子、邢紅狼,還有闖王。看樣子拖家帶口有六七萬人,不過最大的還是紫金梁和闖王,寨主小心他們便是。」

    唐瀾呵呵笑著,「真是抬舉我啊,竟然來這些人招待。好了,柯子依計而行吧,你帶斥候跳出去,記得去給南陽送信,告訴他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只看就好了。」

    李柯子點點頭,「只是寨主你?」

    唐瀾笑道:「遮山上有水有糧,還不適合騎兵衝擊,萬無一失。」

    李柯子拱拱手,「寨主保重。」說著邊走邊小聲對李大說,「這裡給寨主留下20匹好馬,是不可為你就護著寨主衝回淅川。」李大點點頭。

    斥候在流寇合圍之前跳出了包圍圈,紫金梁與高迎祥兩股大寇東西兩路夾擊,其他小山頭便圍繞四周搖旗吶喊。

    區區十里路,天氣晴空萬里,南陽城的人很容易就看到了遮山的狀況。蔣允儀得到消息,立刻率領一眾屬官到城頭觀察,遠遠望去,遮山上下紅旗翻滾,一看就知道是官軍來了。城牆上眾位官員彈冠相慶,紛紛向蔣允儀祝賀,援軍一到,流賊必然土崩瓦解。

    被圍了有近半月的南陽終於見到了第一支援軍。雖然搞不懂這支援軍的兵力和將領,但這片可以讓城頭看到的營地已經足以讓城中士氣重新燃起。

    「是不是湖廣唐中丞的兵馬?」汝南分守道王季和問道。

    知府陳邦正搖搖頭道:「不太可能,湖廣的兵馬還不死守承天府,哪裡有力量前來救南陽。」

    只有蔣允儀胸有成竹道:「這定是鄖陽團練,想那唐靖方接到老夫的信,定然速速來援。」

    其實不管是誰,對於被圍的城而言,任何援軍對士氣帶來的振奮都是極大的,那些打蔫的青壯們紛紛擠在城垛處,緊張地看著遮山那桿紅色的大旗。

    整個上午,流寇都在紮營,雖然只是轉個身而已,但八家流寇還是要將遮山圍上,這伙流寇往東南方向留個個口子,這似乎是圍三闕一的路數。他們很陰險,東南面都是平原,如果從那邊突圍,會遭到馬軍無情的衝殺。

    中午時分,紫金梁陣中出了兩員將領帶著幾十個馬軍過來叫陣,問候了半天爹娘老子,當然叫不出什麼名堂,唐瀾理理都不理他,只是和顧君恩一起裝模作樣地喝茶。只要敢接近弓箭範圍,就射兩箭威脅一下。

    到了下午,流寇不再叫陣,派出兩千人馬上來進攻,鑼鼓聲天,殺聲遍地,但上來得卻小心翼翼,等開始清理鹿角的時候,山上弓手弩箭齊發,很快打退第一波攻勢,過了一個時辰,混十萬、過天星等兩撥流寇也派了一千多人來攻打,同樣還沒清理完鹿角就撤退了。

    第一天的除了幾個人被箭射中,團練一整天都沒有遭受損失。唐瀾倒是有些皺眉頭,流寇是賣什麼藥呢?

    闖將、闖塌天、一隻虎三伙人馬聚集到了南陽西門方向,緊密紮營。這時南陽城中惹起了一陣爭議,來自嵩縣毛葫蘆兵的首領張勝正攛掇知府陳邦正,「大人請看,流寇退了,只剩西門有兵,末將猜測,城外肯定是來了援兵,不如今晚出去偷營一把。」

    陳邦正倒是有點動心,守城的主要戰時集中在北門西門,主要功勞也都是何騰蛟與鄖陽標營立下的,他和嵩縣毛葫蘆兵都有點心裡癢癢,只是對於貿然出擊仍然有些擔心。他帶著張勝來到蔣允儀跟前,向他請令,蔣允儀看有人願意出城一戰,自然是十分欣喜,只是又拿不準,把球推給陳邦正決定。張勝道:「功勞自然是二位大人的。」好了,就這麼辦了。

    三更時分,張勝率領本部兵馬悄悄出了東門,陳邦正上了西面城頭,城外黑黢黢的,伸手不見五指。陳邦正對身邊親兵說:「張將軍真算勇猛,有擔當之輩了,劫營這麼危險的事他都敢幹。事成之後一定要為嵩縣毛兵請功。」

    等了半個時辰,城外還沒有動靜,陳邦正點點頭,「你看,張將軍的兵訓練有素,在夜間行動毫無聲息,料想已經摸到流寇寨邊。」

    一個時辰了,漆黑的西門外仍然沒有一點聲響,陳邦正披著皮毛大氅在城頭上打著瞌睡,一名親兵小心道:「大人,回去吧。」

    陳邦正一個猛子醒來,「張將軍可有動作?」

    那親兵苦著臉道:「張將軍估計是跑了,不會有仗打了,大人,天氣寒冷,回去吧。」

    陳邦正勃然大怒,「張將軍豈能跑了,定是悄悄埋伏。」陳邦正就這麼迷迷糊糊一直等到拂曉,西門外仍是海晏河清。最後被親兵們架回了府衙。

    當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流寇彷彿串通好了似的,突然大張旗鼓,八個營無數的步卒走出營寨,唐瀾看了看怕是有上萬步卒。大約500弓手壓在帥旗之下,東面300虎槍手,西面200虎槍手,南北兩方各放100籐牌手,唐瀾自率穿山隊、精銳弓手和投槍手在帥旗下做預備隊。

    流寇的攻擊很散亂,先是馬隊在面前橫過放一輪箭,然後是一幫流民上前拉鹿角,後面督戰的刀斧手會把大刀架好。這時山上的弓手就會放箭,鹿角前的流民便在箭雨和督戰的刀斧之間選擇,這時候有的人會往回跑,有些人會被砍倒。流民只能再度回返,在寨牆下清理鹿角。

    然後為了打擊這些清潔工,50名籐牌手,從營寨的門縫中撲出來,對清潔工一陣砍殺,這時候什麼督戰隊都擋不住了,幾百名流民會撤下來。籐牌手不能追趕,因為流寇的弓手也會立刻回擊。就這樣,如是者幾次,鹿角就折騰光了。接下來是寨牆,這個用土壘起的圍牆從前面挖土,大概半人高,站在裡面的人比外面要高出半人來。

    這時流寇的主力步卒開始進攻了,他們抬著木盾,冒著箭雨向前。面對這樣的情況李大命弓手停止,「上槍。」總旗、小旗口令此起彼伏,虎槍手將槍攥緊,一半就架在牆頭。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4 13:09
第58章 遮山(下)
   



    當流寇步卒走到還有五六十米的時候,腳步開始加快,變成一路小跑,伴隨著一片山呼海嘯,上千步軍衝到跟前,把大的木盾往牆上一搭,然後當作梯子一般向上爬,當拿著刀盾的流寇快到牆頭時,突然牆內響起一聲清脆的口哨,無數的虎槍如毒蛇般從牆內伸出,對著上來的流寇就是一槍,不斷有人從木梯上掉下來。

    但也有身手好的,一個精瘦的小個子,身子一扭躲過刺來的虎槍,反手用腋下夾住,向外一拔,裡面那人被這一拽,差點撒手,那團丁連忙抓緊虎槍,一腳頂著矮牆,向裡拔。誰知道那小個子,順勢往裡一竄,趁機跳入了矮牆之中,一刀砍在團丁身上。

    小個子左右旋轉,已經迅速砍倒兩人,寨牆上出現一個小小的缺口,另一名流寇趁機翻過牆。正當小個子轉身砍向第三個人時,只聽耳邊風響,小個子猝不及防,一箭穿脖而過,陳商拔出一箭搭在弓上,第二名翻過來的流寇已經被旁邊的刀槍放翻,缺口總算補上了,陳商神情冷靜,箭頭轉動,繼續尋找另外的目標。

    經過一輪衝殺後,流寇敗下陣來,他們拿的刀盾太吃虧,被虎槍亂刺一陣,損失不小。而在另一面,又有兩個山頭髮起進攻,陣地上重新經歷了剛才的情形,流寇又被打了下去。

    流寇最大的問題時無法同時發動攻擊,總是此起彼伏,這使得唐瀾得以從容調動,弓哨隨處支援。

    混戰到中午,流寇終於累了,在陣地前扔下百多具屍體撤了下去,團練也傷亡了幾十人。這樣的交換比,唐瀾還算能忍受,但就怕他們一起殺上來。

    想什麼怕什麼,下午開始,流寇一起上了,一萬人從四面八方一起壓過來,如潮水一般拍在寨牆之上,弓箭手無法對各個方向進行壓制,只有多對付某方木盾少的方向,打垮了南面之後,轉向西面。

    打著闖王旗號的兵從西面壓上來,甚是凶狠,顯然第一線放了不少老寇,這些骨幹力量,作戰經驗不是一般流民可比,他們彼此掩護,有刀盾有長矛,虎槍手終於抵擋不住了,從第一條防線上緩緩後撤。

    此時唐瀾看了看四周,南面退了,北面打得很焦著,但投槍哨壓了上去,正把翻過寨牆的幾個人擠出寨牆;東面的虎槍手山寨老兵比較多,暫時還能頂得住。

    看到三個方向都無大礙,唐瀾對李大點點頭,李大一個忽哨,穿山隊和精銳弓手反擊。穿山隊也用虎槍,但他們的作戰經驗就強很多了,精銳弓手一陣弓箭壓住過了矮牆的流寇,高命中率讓流寇只能就地找隱蔽,然後等一線虎槍手脫離,又一輪要命的羽箭招呼過來,就在這群老寇出現一點慌亂之際,穿山隊已經掩殺到寨牆前。這100人的反擊十分凌厲,特別是李大的朴刀,流寇突前的十幾名骨幹上來就遭遇了兩三人的虎槍小組,這種對付老虎的戰法他們實在不習慣,幾下交手,骨幹損失很大,剛剛突破的鋒芒又被反擊下去。

    這一輪凶狠的進攻終於被團練打退了,流寇扔下200多屍體傷員退了下去,唐瀾這邊也有幾十人傷亡。但終歸又是一場勝利。

    這一天竟然就這麼過去了,流寇並沒有發起更大的攻勢,似乎中午的進攻已經耗盡了他們的力量。唐瀾並不喜歡這種勝利,這麼消耗下去,恐怕再打三四天,自己就吃不消了。

    戰場上的情形十分怪異,流寇叫得凶,卻沒有真正死戰的決心。張獻忠放了下來,他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唐瀾連忙讓手下給他餵水、吃飯,給他傷口換藥,這是份不小的功勞,可不能隨便死了。

    太陽下山了,唐瀾和顧君恩坐在大旗之下,兩人對酌香茗。那些丘八都沒這種耐心陪唐瀾,只有顧君恩。

    看著兩三百米外的屍首,唐瀾一聲長歎,他本想說這些流民真可憐。話到嘴邊,又不想讓屬下覺得自己太軟弱,說了一句:「一將功成萬骨枯。」

    顧君恩目光明亮,道:「大功還未成,寨主打算在此打下去?」

    唐瀾哈哈一笑,「我還真不想待在這,只是城中有咱們的兄弟。早上你看到了嗎,西北邊的城牆真是塌了。」

    顧君恩心中暗忖,說的好聽啊,大功已經撈著了,現在是要給中丞大人做做樣子的時候了,不然中丞大人傳你幾回都不來救駕,那就不僅僅是態度問題了,戰場之上兵凶戰危。顧君恩嘴上當然不能這麼說:「寨主真是愛惜子弟啊,只是這樣打下去咱們損失仍然不小。」

    唐瀾神情有些低沉,今日總共傷亡58人,他皺著眉道:「再熬幾天沒問題。」

    顧君恩喝了口茶道:「寨主,你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屬下有一事想問,寨主是真不想考進士了嗎?」

    唐瀾漠然點點頭,顧君恩歎了口氣,「那這幾番功勞,寨主到底想要什麼官職?」

    唐瀾道:「我已經請了武職,中丞大人要給我請參將。」說著偷偷看看顧君恩。

    顧君恩長歎一口氣,「炎實在搞不懂,寨主怎麼就願意去做武將,在大明,武將在文官面前那是根本不可能直起腰來的。」

    唐瀾微微一笑,「有的事情,日後時機成熟了再跟你細說。但我意已決,天下紛亂,我可沒有考進士的閒情逸致了。」

    顧君恩看唐瀾那樣子,知道主家不知道吃錯什麼藥,已經下了決心,他只能道:「寨主小心吧,雖然武將可封侯,只是如今這個世道,處處是險。」顧君恩言不由衷地說著,心裡充滿了失望,只準備混過這次大戰之後,就悄悄離開了。

    唐瀾如何能知道他的想法,說道:「免不了需要君恩兄多多提點。」

    這天晚上,北風呼嘯,應該是一陣冷空氣來襲,月光在雲層中忽明忽暗,這樣的天,遮山上的營地便凍得不得了,地窩子裡的士兵,只能靠篝火取暖。這樣的天氣對面的流寇同樣如此。

    過了三更也不知道有多久,團練的瞭望哨就看到從北面突然有一溜火光,越來越明亮,由遠而近,突然第一個營帳著起來,接著一座接一座的營帳燒成了火炬,流寇營中的喊叫聲也又弱到強,由一點擴散到四周,逐漸整個流寇營寨開始亂了起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4 13:13
第59章 曹閻王(上)
   



    睡得正香的唐瀾已經被屬下叫了起來,披著大氅跑上嘹望塔,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流寇營地已經變成一道火龍環繞,流民早已亂糟糟地逃命,在火光的映襯下人影踏踏,遠處好像有馬軍來回衝突。遮山四周本來圍了一圈的營寨,現在已是一圈的火光。

    唐瀾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流寇營中就發生了營嘯呢?莫不是被什麼人摸了營?只是,這事還是自己鄖陽團練比較擅長啊?什麼人竟然搶了唐舉人的買賣?

    好吧,看著沸騰的原野,唐瀾只得命令各部把寨牆好好守住,不得讓任何亂兵沖了遮山的營寨。這一宿唐瀾都沒睡,和木雲峰、李柯子等各自守著一個方向,緊緊觀察著原野上的混亂,直到天濛濛亮。

    等到晨曦籠罩大地,光線變得明朗,唐瀾在瞭望塔上愣住了,四周將他們團團圍住的流寇已經消失無蹤,硝煙裊裊,屍橫遍野,遮山周圍方圓十里之內便是修羅場。一些屍體倒向了團練的營寨,這些人在逃生的時候甚至朝著遮山上跑,哪怕是對手的迎戰,也沒有放棄哪怕一丁點的機會。

    戰場中偶爾仍有一些騎士來回皴巡,但並不敢對遮山上的團練營地造次,因為只要接近,山上真的就是硬弩招呼。那些怒馬鮮衣的黑甲紅巾的騎士就是昨晚的主角,在東南方向隱約一面紅色大旗上是個「曹」字。

    「命如草的狗年月。」唐瀾騎著馬沿著低矮的寨牆繞行著,團丁們見唐瀾到來,頓時歡聲雷動,因為流寇已經垮了,雖然不知道是誰幹的,但毫無疑問已經徹底被打垮了。經過長達半個多月的鏖戰,團丁們也意識到,一系列的戰事獲得勝利,這股最大的流寇既然被打垮,戰鬥很可能就快終結了,人們無不士氣高昂。

    在東北方寨牆外約莫30米的地方倒臥著一具屍體份外扎眼,大紅袍覆蓋著,旁邊還躺著一具馬屍,這一人一馬近在眼前,吸引住了唐瀾的目光,他在寨牆之內看了又看,最後還是派了幾個人出去,把那具屍體弄回來。

    唐瀾一眼望去就認定此人必不簡單,除了魁梧的身體,一身精良的軟甲之外,關鍵是他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齊,任何一名小流寇都不能有這樣的功夫修剪手指甲,唐瀾記得王大梁的指甲同樣是如此整齊。

    唐瀾認定這很可能是某個大寇,在一場夜襲中喪了命。雖然身上中了兩箭,但真正的致命傷在背脊上,一刀劃開了脊柱。不知道什麼原因,襲擊的人並沒有窮追到底,而這人朝著遮山而來,最後死在了30米開外。唐瀾找來幾名過去的流寇辨認,都不認得,他也沒有在意。

    除了固守營寨之外,他還派了兩批探馬前往南陽探聽情況。到了下午,四面八方的消息彙集過來,昨晚這一場大仗是曹文詔做下的,他的4000三邊騎兵如北風一般掃來,兩天前還在葉縣的曹文詔,竟然兩天兩夜奔馳300里,三更時分直接馬不停蹄殺入了流寇陣中,一夜間衝破五個營寨,斬殺流寇無算。

    這真是一場教科書式的奔襲戰,對於流寇而言即使知道曹文詔還在300里外,也不可能想到他們竟然這樣迅速,長途奔襲。而曹文詔再度印證了他閻王的美名,殺得流寇魂飛魄散。

    唐瀾聽著李柯子的敘述,不住吐著舌頭,而騎兵的高度機動性,真讓唐瀾羨慕不已,假如有這樣一隊精兵,唐瀾便不會在南陽戰場如此侷促地當烏龜殼。

    不過曹閻王應該感謝自己,如果不是唐瀾在這裡擺出烏龜殼的陣勢,哪裡能吸引如此多的流寇入甕。

    一名看守張獻忠的小校來報告,「說今日一早,八大王就突然傻子似的哈哈大笑,好一陣都不停,等停下來了又笑一陣,一直到現在。」

    唐瀾感興趣了,讓人帶路,一起來到了張獻忠身邊,只見他仍然被捆成一團,扔在地上,此時正閉目睡覺,唐瀾道:「他為何突然大笑起來?」

    小校想了想,「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啊,是了,這具屍首拿過來沒多久,張賊就開始發傻了。」

    唐瀾用腳把那屍首的臉轉過來,還是那滿面的胡虯,蒼白的臉龐,這肯定是一號人物,他讓李柯子過來辨認,李柯子仔細看了看道:「看上去有點像紫金梁王自用,但屬下不曾跟過他,不是很熟。」

    唐瀾的口微微張大,「你說啥?紫金梁?」

    張獻忠醒來之後證實這個消息,這位紅袍大將是紫金梁,李定國來辨認也這麼說。唐瀾整個中午都在吞唾沫,好傢伙,運氣好的時候真是擋也擋不住。

    李柯子臉上的笑容比捉住王大梁時候還要燦爛:「紫金梁的賞格不論死活就是2000兩銀子,一個千戶。」

    怎麼辦呢?唐瀾看看手下一幫翹首以盼的頭目們,這一個人頭就能籠絡一個山寨,現在不是還有幾個大寨子不願意加入嗎,這個人頭交換來的職位足以收買一個大寨子的降伏。

    只是,唐瀾有著其他主意:「柯子,點50人隨我去曹總戎的營寨。是人家的,就得還給人家。」

    在眾人一片戀戀不捨的目光中,唐瀾打著旗號出了營寨。曹字大旗就在三里之外,原來也是一處流寇營寨。一行騎兵走過空曠的戰場,滿地的屍首還有快成為屍首的傷員,斥候們圍成一個圈,中間是唐瀾和一匹馱著屍體的馬。

    不時有三三兩兩的騎兵在戰場上穿過,唐瀾得以近距離地盯著這些驕傲的大明騎兵,他們的盔甲沒有定式,坎肩、圍裙、明光短鎧、索子甲,但沒有一個人穿棉甲,縱然大冷的天,他們仍然裸露著身體不少的位置,比如手腳。

    唐瀾注意到一點,那些呼嘯而過的騎兵投向他們的目光,總是千篇一律,歪著嘴輕笑,目光呆滯,彷彿看著一堆死物。那種冷冷的目光真讓人討厭,如果不是他們的旗幟,就會縱馬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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