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太上章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mk2258 2014-5-23 23:55:4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95 1283280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0-22 20:09
067、水困平陽

    時光倒溯到七年半之前,伯羿崩開大隴山、阻住大河河道,從西荒高原湧下的大水被大河南岸的大隴山與北岸的賀蘭山阻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堰塞湖。金烏國滅國、歡兜部損失慘重,就連伯羿自己的部族也有二百餘人喪生,但給下游爭取了半年時間。

    這半年只是個大概的約數,各部族一邊抓緊時間轉移人丁和各種物資,留守人員可堅持到秋收後,然後帶著當年收穫的新糧及時完成遷移。在天子帝堯召集的天下眾君之會上,各位伯君和國君都該做什麼,也早就商議妥當。

    在某些事情上,中華天子帝堯可能比少務省心,因為他直接把天下眾君叫來商量即可,剩下的事情需要各位君首去辦以及相互協調。此前執行帝令與盟約不力的大大小小二十餘位君首,已經被伯羿宰了。

    也就是在這場眾君之會上,伯羿交回了神弓,被罰歸族思過。

    天子帝堯雖然看似省心,但是這樣執行政令,絕對沒有在巴原上那樣有效率。還好有重華大人居中協調,崇伯鯀在第一線率領民眾治水,丹朱則取代伯羿巡視監察各地,司職倒也很明確。

    在伯羿給下游爭取的這半年時間內,重華大人除了協調各部事務之外,重點還做了另一件事,就是在離帝都平陽百里之外的中條山麓建造了一座新城廓。此城被稱薄城,後來經擴建又被稱為蒲阪城。

    半年時間,當然來不及建成一座新城廓,但重華也不要求立刻就把整座城廓都完全建好。與少務在巴原上新建迎天城的思路一樣,先暫時開闢一個大型的營地,將周邊的重要物資都轉移到這裡,然後依託營地儘量建造更多的住宅,再向外圍開墾田園。

    這座新城廓依託中條山南麓的緩坡而建,背靠其高聳入雲的主峰,位置非常重要。此處南臨大江,可隨時監控水情;東望中原,正是中華之地的核心區域;向北還可以與太行、王屋餘脈相連,方便聯通洪水淹不到的大片地域。

    重華就是按照建造一座大型城廓的規划來開闢營地的,先將自己的父親以及同父異母的弟弟送到這裡定居,隨即中原一帶將被洪水淹沒的很多重要部族,都將族人遷到了周圍安置。城廓剛見雛形的時候,大洪水到了。

    伯羿崩開大隴山堵住洪水的時間,確切的說是五個半月。假如各地都按照帝堯以及重華的命令,先期開始轉移物資,秋收之後立刻全體遷移,時間上也完全來得及。

    可是和巴原一樣,中華各部也會出現各種意外的狀況,有的伯君在混亂中甚至對各分支部族失去了掌控。被洪水淹沒的區域中仍滯留了不少人,也有所謂的流寇和叛軍,還有人的動作慢了,在遷移過程中總想觀望,而且不忘在沿途搜刮他人遺留的財貨,

    崇伯鯀在巴原上鬆開息壤神珠,下游死了萬餘眾。而大河下游的洪水忽至,當場喪生三萬多人。

    假如伯羿當初不崩開大隴山,下游差不多也就死這麼多人,就算更多也多不到哪裡去。因為那時各部族已在兩個月前就開始了遷移,後來聽說還有半年時間,很多人又回去了。至於最後還沒有及時遷移至安全地帶者,大多是抗命或故意觀望拖延的人。

    但不論怎麼說,伯羿總算給下游爭取了這麼多時間,讓天下各部來得及做更多的準備。大洪水之所以來的這麼迅猛,並不是堰塞湖的水位緩緩漫過了山脈間的隘口,而是在當地突然發生了一場地震,山脈好幾段薄弱處崩開了,大水突然湧下。

    在這種情況下,洪水當然不會走原先的河道,頗令人措手不及。歡兜大部在大隴山以東的不少村寨,又被高處湧下的山洪沖毀。就連伯羿部族也被沖毀了好幾個村寨,損失數百人。

    地震導致山崩、洪水下湧中原,對世人而言只是漫長的苦難開始。如今七年過去了,洪水仍未有消退的跡象。大河歸海,如果下洩的水量超過上游的來水,水位便會漸漸下降,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

    可是漫長的多雨天時持續,各條河流的水量無法及時下洩,所以大洪水始終沒有消退,只是隨季節有所漲落,中原仍是一片澤國。

    這七年,天子帝堯一直坐鎮平陽城中,而平陽城四周被大水環繞。洪水漫到了平陽城下,夏季時恰好淹到城牆的牆根為止,而冬季則向後退出數里。

    帝堯留在平陽城中不走,當然有他的考慮。巴君少務坐鎮巴都,穩定了整個巴原的民心,而天子坐鎮朝堂,當然是安撫天下各部之心,讓大家心裡有底。

    如果大水真的淹沒了平陽城,帝堯乘坐雲輦隨時可以轉移,但恰好就差了那麼一點,大水只漫延到城外而已。在這種情況下,帝堯為表明坐鎮帝都、與各部子民共渡難關的態度,當然就不好再離開了。

    可是帝都平陽畢竟已是一座被大水圍困的孤城,陸路交通斷絕,對外聯繫不便。就算城內所有空地以及道路兩旁都臨時種植了糧食,也不夠城中聚集的人口所需。

    很多人漸漸乘坐船筏遷移到了別處,就連帝都中的糧食、布匹、日用器具等物資,後來都是重華命人以船筏從薄城那邊運過來的,放能保證天子以及城中的權貴日常用度以及禮儀所需不缺。

    重華原本負責坐鎮朝中,協調天下各部事務,在這種情況下繼續留在帝都極為不便,他便向天子帝堯請示,將行轅所在遷到了中條山營地中,也就是後來的薄城中。

    重華大人親手設計並主持建造了薄城,經過七年多的精心營建,一座新的城廓已經依山而起。城外是大片新開墾的農田,還分佈著很多新建的村寨,依地勢選址在各處緩坡上。而中條山東段主峰的峰頂也被削平了,成為重華率眾觀望水情之地。

    這座薄城,目前也成了天下各部的聯絡中心,周邊聚集了數萬人口,重華還命人在附近開採鹽井。

    其實早在三年前,城廓剛建成之際,重華就上書帝堯,請求天子移駕薄城。如果帝堯點頭,重華將為天子在薄城中建造行宮,規格等同於帝都中的皇宮。但帝堯出於種種考慮,最終還是拒絕了,這也使很多人都鬆了一口氣。

    如果帝堯真的那麼做,就等於暫時遷都,在這個時候移駕遷都大造宮闕,所費甚奢,實不是一個好選擇。更何況天下形勢,已是漸漸民怨四起。

    如今七年過去了,民眾的處境越來越艱難困頓,當初各城廓庫存的糧食早已吃完,其他物資也幾乎都耗盡,所用所需之物幾乎都是新出產的。

    崇伯鯀率領各地民眾在第一線治水,因為洪水如今是季節性的漲落,所以主要是在適合開墾的地方築堤屯田,首先要保障大家的生存。很多人死於洪水,更多的人其實是間接死於因對抗洪水所帶來的傷病。

    保持乾燥與溫暖、擁有充足的食物和乾淨的飲水,才能保持健康的體魄,這在神農時代已成為常識。可是在治水第一線,這種條件並不具備,不斷有人染病倒下。

    太久遠的事情難以追述,但自從天子帝堯當政以來,天下各部的總人口一直在緩緩增長,城廓和村寨的數量、所開闢的田地規模也都在持續的增長中。可是這一場大洪水,卻直接導致了一場大倒退。

    人口經過一次性損失之後,又進入了緩慢的負增長狀態,更重要的是生存環境日益惡化。這些在洪水未退之前,短期內都難以得到根本性的改善。人的耐心總是有限的,年復一年看不到希望,生活越來越困苦,積攢下的怨念也會暴發。

    崇伯鯀這麼多年從各部抽壯丁到第一線治水,築堤屯田都是最繁重的勞作,染上傷病的死亡率也是最高的。他在中華各部往日的聲望再高,也經不起這樣的消耗。

    剛開始時,洪水勢大,所有人尚能團結一心暫不敢有怨言。可是等水勢穩定只呈現季節性的漲落後,漸漸就開始有不同的聲音出現。尤其是那些本沒有受到水災影響的部族,他們要劃出領地安置其他受災的部族,還要被崇伯鯀抽出壯丁去治水,當然有所怨言。

    至於那些已經受災的部族,經受了那麼多苦難,更需要情緒的發洩。面對漲落不定的洪水在緩坡上築堤屯田,也是異常艱苦的勞作,不能指望所有人都盡心盡力。難免會出現消極怠工、偷懶耍滑者,有時候堤壩又會被洪水沖毀。

    崇伯鯀此時也表現出了強勢的一面,下令打殺絕不容情。既然身為中華治水之臣,崇伯鯀在這種時候就必須要維持住秩序,也必須要有絕對的權威。他也是中華四大戰神之一,當然不是不會殺人。

    崇伯鯀身先士卒,赤著腳手提長耒,始終堅守在抗洪第一線,與軍民同吃同住共同勞作,也贏得了不少人的尊敬。但是另一方面,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親眼看見崇伯鯀在做什麼,他們更能感受到的是切身的苦痛,漸漸的,針對崇伯鯀的怨言和指責也越來越多。

    治水不力,首當其衝受批判當然就是治水之臣崇伯鯀。崇伯鯀是否真的治水不力,這又是另一個難以說清楚的問題。假如不是崇伯鯀,而是換另一個人來治水,或者說干脆沒有崇伯鯀,情況又會怎樣?沒有真的發生的事情,民眾是無法去假設的。

    人們所親歷的事實就是,洪水多年未退,處境越來越困苦。對崇伯鯀的怨言與批判,其實只是民意的宣洩,而在這樣的滔天災禍中,民意總要找到宣洩的途徑。

    不僅是崇伯鯀,天子帝堯也遭受了諸多的指責,甚至有不少地方的民眾在私下議論,天降如此災禍,是因為天子失德。更有人據此指出,若想結束這場災禍,天子帝堯應謝罪於天,並主動禪位於他人。

    也不知這種流言是從哪裡傳出的,在那樣的年代,民眾有這種想法也正常。而現實的情況,天子帝堯坐鎮於孤城,帝都平陽已被大水圍困,真的就好像是被上天懲罰。

    民怨積累,難免時而暴發,各地先後出現了不少騷亂,各部族之間也時有衝突爭端。丹朱巡視監察天下各部,職責就是及時安撫民心並平息騷亂。可是丹朱也無法滿足各部民眾的願望以及種種要求,這並非丹朱無能,而是現實如此。苦難是必須的經歷,他不可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丹朱壓服不住的事情,往往又會鬧到重華那裡。各部君首來到薄城一看,都很佩服重華啊。如今的薄城簡直就相當於荒漠中的綠洲,在災害中能令人看到新生希望的地方。

    有時各部衝突重華調解不了,只好用船筏再將他們送到平陽城中天子帝堯那裡吵架,帝堯也是不勝其煩啊。

    就在最近,天子帝堯做了兩個決定。一是把重華叫去訓斥了一番,然後又正式授權於重華,讓他代天子為各部衝突調解公斷,有事不要再到平陽城來吵架,往來也不方便。第二個決定是重新啟用伯羿,讓伯羿接替丹朱巡視監察天下各部,平息各種衝突與騷亂。

    帝堯想重新啟用伯羿,估計也是聽到了某些流言,主要是關於天子失德而招至上天降禍、應禪位於他人的議論。這種議論可能會影響到不少部族的君首,帝堯也不希望事態繼續惡化,所以要再派伯羿出山,當初伯羿可是把天下各部君首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帝堯的第一個決定,天下眾君都很支持。但是第二個決定,除了崇伯鯀和丹朱之外,幾乎招致了各部君首的一致反對。大家又沒有太好的反對理由,於是只能勸天子再考慮考慮,不要著急做決定,還紛紛攛掇重華去勸阻天子。

    重華於是特意趕到帝都平陽面見天子,表示自己願意去做治水之臣,改派崇伯鯀去巡視監察天下各部。伯羿能搞定的事情,崇伯鯀一樣能搞定,實沒必要在這種時候突然啟用伯羿,讓天下眾君都心驚肉跳。

    帝堯當然沒有接受重華的建議,他雖表示會再考慮一番,但顯然心中主意已定。天子的帝令尚未正式公佈,但帝堯的打算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很多人都感到有些不安。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0-22 20:09
068、八百里晴川

    伯羿又在做什麼呢?他這段時間也恰好有事。中原的大水雖未退去,可是七年之後,大河上游的大隴山與賀蘭山以西地區,已有大片土地露出了水面。

    因地震導致堰塞湖崩塌後,隨著水位的下降,卻有意想不到的變化。當初洪水從西荒高原湧下,攜帶大量的淤泥堆積在堰塞湖底,竟生生造出一片土地肥沃的沖積平原。

    方圓近八百里的沃野啊,出現在自古貧瘠偏遠的隴西地區,它被稱為隴西平原,在後世又被稱為八百里秦川。這是伯羿崩開大隴山所帶來的最大意外收穫,上游洪水已退,那麼附近的部族當然要佔據這塊寶地。

    在大洪水到來之前,這一帶最重要的部族就是大河以南的歡兜大部與大河以北的金烏國,他們分別生活在大隴山與賀蘭山的西麓。除此之外,附近還有幾個小部族,伯羿部族有一部分村寨也分佈在大隴山西麓。

    金烏君首先想到的當然復國,在當年的天下眾君之會上,天子帝堯已經承諾,大洪水退去之後,天下各部將助他復國,他已經跑去找重華商量過此事了。

    可是重華告訴金烏君,下游的中原一帶仍是澤國,各部自顧不暇,暫時不可能分出人力物力助他。但金烏君可自行先復國,將居民遷回原地建造城廓村寨,待將來下游的大洪水退去,天下各部再給予其他的各種支持。

    金烏君也瞭解狀況,於是率領一支倖存的族人從高處走下來,開始謀劃復國事宜。可是金烏國已經沒了啊,這片平原是淤泥堆積而成,地形地貌早已改變,原先的地標也都不見了,更無法辨認原先的國境。

    大河流經隴西平原的中央時,新河道分出了扇面形的三支,分別穿過山脈間三個崩塌的隘口下洩,也將這片方圓八百里沃野分割成兩大兩小四片。金烏國欲佔據其中的一半,也就是北部的一大一小兩片,理由也很簡單,他們原先的國境就在大河以北。

    對此要求,其他部族當然不會答應。金烏國原先的國近不過百里方圓,總人口也就五、六千人,如今還剩下三千餘眾,哪能佔據這麼大的地方?

    隴西地區,古時向來是是偏遠貧瘠之地,確實缺的不是地盤,更重要的資源是人口,周邊有的是無主荒野。但是適合開墾的沃野平原,便是各部所必爭,後人看到的每一片田園,都歷代人精心開墾耕作的結果。

    這麼一大片新出現的沃野,其實誰都想佔據,包括那些受洪水侵襲的部族也想遷居到這裡來,怎麼能讓只剩區區三千民眾的金烏國劃走一半?

    而歡兜大部也提出要求,他們要佔據南邊的一半,也是一大一小兩片地域。歡兜大部所持的理由,就是他們在水患中遭受了重大的損失,這和下游各部所受的損失還不一樣,當初是因為伯羿崩開大隴山而意外受災,卻為下游各部爭取了時間,理應得到更多的補償。

    歡兜大部如今的總人口近萬人,但在大隴山以西的族人已所剩無幾了,所以他們決定將大隴山以東的族人遷到這片沃野中定居。

    金烏國和歡兜大部竟然就想將這八百里沃野佔盡,其他的部族也不能答應啊。尤其是伯羿部族,他們原先也有村寨分佈在這一帶。況且這八百里沃野是伯羿崩落大隴山才造就的,否則這裡仍是窮荒僻壤呢!

    伯羿部族在這場災難中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又有這麼一層原因,很多族人便認為他們佔據不佔據整片沃野平原,佔據一半也是應該的,其他的部族再去分剩下的另一半也足夠了。而附近其他部族當然都有想法,包括大隴山與賀蘭山以東的部族也想趁機遷移過來。

    各方爭執不下,結果就吵到了重華那裡。重華很清楚,大河上游新出現的八百里沃野平原對中華帝國意味著什麼?絕不能讓只有區區三千民眾的金烏國和萬餘民眾的歡兜部獨佔,他們就算佔了地,在很多年內也不可能去真正的開發利用。

    重華的公斷結果:先讓金烏國在大河的北邊劃出一片百里方圓之地,可以挑土地最肥沃、最適合耕作開發的地帶,但不可能佔據原先所要求的那麼大的地盤。歡兜大部也一樣,他們可在大河南岸先挑選一片最好的地方,面積與原先的部族領地相當,也在百里方圓左右。

    別看面積與原先的地盤相當,但荒山野嶺變成了沃野平原,金烏國與歡兜大部也是佔足了便宜,而且足夠容納他們現有的族人了,哪怕人口再翻兩倍都沒問題。那麼剩下的地盤,可以第三個挑選的就是伯羿部族。

    重華給了個建議,在被大河河道分割成的兩大兩小四片地域中,伯羿部族直接挑選西南側的一小片就可以了,大約也在百里方圓左右。如此一來,伯羿部族便可將前些年遷居到高處的族人都遷居到那裡,還可慢慢興建城廓村寨。

    其實重華的建議是說給別人聽的,他私下裡已派人徵求過伯羿的意見,得到伯羿認可後才這麼對外宣佈。如此一來,這片沃野平原也只被瓜分了三分之一,那麼另外接近三分之二的地域,將劃分給其他八個部族。

    這八個部族中,有三個小部族原先就生活在隴西,另有五個部族,都是從大隴山和賀蘭山以東遷入。重華的裁定,當然沒有滿足歡兜部和金烏國的無理要求,卻得到了幾乎天下各部的一致支持。

    在如今的情況下,新出現的八百里沃野會成為重要的糧食與物資產地,也是中華各部災後重建的一個後方保障基地,需要盡快組織各部民眾去開墾經營。重華組織遷移是依據就近原則,所遷移的五支部族,也都是重要的大部族。

    這五支部族獲得隴西平原上的新封地後,要將原先的封地交出,成為天子直轄的近畿之地。其實交不交出暫時也無所謂,如今都泡在水裡呢。他們將來還要向仍在抗洪治水的各部提供更多的支援,並重新簽定盟約。

    金烏國已滅,金烏君如今只率領著三千餘殘眾,對於這樣的安排,也無力再提出反對意見,只能表示感謝,先前的無理要求也只是說說而已。歡兜大部雖有不滿,但同樣也沒有道理反對,再說這仍然是佔便宜的事情。

    有意思的是,伯羿部族中也有人對此感到不滿。在他們看來,重華大人劃給本部族的地盤太小了,應該有更多才對。

    這八百里沃野平原都是伯羿大人「造」出來的,伯羿有恩於下游各部,那麼各部就應該對伯羿部族表達謝意。況且他們有天下無敵的伯羿大人為君首,誰又敢與之相爭呢?其實在伯羿部族的內部,倚仗一位天下無敵的君首,很多族人都有這種心態。

    重華不可能坐在薄城中說幾句話,就把這件事情徹底搞定了,還要派專人召集這十一位君首相會,實地劃明各自所佔據的區域,然後將盟約上報天子、接受正式的冊封確認。誰方便去做這件事,而且有能力在現場平息各種爭執?重華乾脆就委託了伯羿主持。

    重華委託伯羿主持十一部劃地立盟之事,同時也私下跟伯羿打了聲招呼。天子帝堯想重新啟用伯羿巡視監察天下各部,眾君勸阻,但天子好像並沒有改變主意。重華也讓伯羿心中有數,做好相應的準備,重新出山之前,先把這件事情給搞定了。

    十一部會盟商議的地點,就在那片沃野平原的中央,若是君首本人因路遠事繁不能到場,也得派出能做主的全權代表。眼下另外十部的人都已經到了,就等著伯羿出山呢。伯羿終於離開了隱居了七年之久的深山,趕往那片新出現的沃野平原。

    臨行之前,很多族人都勸說伯羿,多劃一些地盤迴來。以伯羿的威名功業,又是這場盟會的主持者,隨手多劃一片沃野歸於自家部族,估計也沒人敢反對。伯羿部族亦損失慘重,而且對下游各部皆有恩惠,這是理應得到的補償。

    伯羿沉著臉一言不發,到後來忍不住流露出一絲威壓氣息,眾族人才不敢繼續囉嗦了。伯羿豈是這種小肚雞腸之輩,其實他的部族這次佔的便宜已經不少了,八百里沃野本就是上天所賜的意外禮物,分多少算多呀?

    重華已許諾了百里方圓之地,別說將族人遷過去一部分,就算將整個部族遷過去都沒問題。況且伯弈部族不像另外五支部族那樣要交出原先的封地,那完全都是新得的。

    伯羿沒有帶任何族人隨行,只孤身一人前往,這是他習慣。很多伯君出行,都會帶著親衛儀仗以壯聲威,而伯羿不需要這些,他本人走到哪裡,便帶著天下無敵的威勢,別人也很難跟得上他的速度。

    大河流過八百里沃野,在平原中央位置河道分成了三支,就在大河分流之處的南岸,歡兜大部已經提前佈置了營地,恭候伯羿大人的到來。伯羿從天而降,眾人列隊下拜行禮,他掃視了一眼,金烏君沒來、歡兜大人沒來,其他八部君首亦未至,派來的都是代表。

    這種情況也正常,如今各部君首皆在要事在身,劃地盤的原則重華已有公斷,派代表來確認就是了。有伯羿在場,恐誰也不敢妄起爭執,弄不好讓伯羿給宰了,又能上哪裡去說理?

    尤其是金烏君,早就在天子朝堂上得罪了伯羿,更是不敢親自前來,此番派來的是重臣烏相;而代表歡兜大部到場的,是歡兜大人的族弟歡登。

    眾人進入帳中,中央已經擺好了顯示這八百里沃野地形的沙盤。伯羿來到沙盤前又取出一片絲絹,展開後上面繪製的是與沙盤一樣的地形示意圖。

    他也不廢話,當即便開口道:「上游洪水退後,淤成八百里沃野,乃天賜中華萬民之恩。我受天子委託,主持十一部劃界之事,首先從金烏國始。……烏相大人,按照約定,你第一來吧,先劃出百里方圓之地。」

    沒有什麼客套話,開口第一句就直接辦正事。不知道為什麼,帳中眾人在伯羿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烏相大人規規矩矩走上前去,在沙盤上劃出了一片地域。所謂方圓百里,只是個約數,在這樣一片沙盤上不可能劃得的太精確,一眼看過去,可能比方圓百里稍大一些。

    伯羿倒沒說什麼,只是問另外九位君首代表道:「你等可有異議?」

    金烏國已經夠慘了,反正沃野足夠大,也不必太計較,眾人皆表示認可。伯羿就將烏相所劃之界記錄在手中的絹布上,展示給眾人確認無誤後,又說道:「金烏國的國境已定,我將根據這絹圖,為爾等實地劃界。」

    不論是在沙盤還是絹圖上,都是虛劃而已,還要到實地去立樁定標,這些事情也將由伯羿來負責。

    烏相大人趕緊拜謝道:「既如此,就多謝伯羿大人了!烏相這就告辭,主君還在等候消息呢,金烏國也需要趕緊組織民眾遷居。」

    帳中其他人都有些納悶,十一部劃界,這才剛劃出了一部的地盤,金烏國的代表怎麼就先走了呢?好歹等到最後,再來一場飲宴慶祝啊,這麼匆匆告辭也不符合各部交往的禮數。

    但轉念一想,眾人倒也釋然。金烏國的地盤已經劃好了,另外十部再怎麼劃已經不關他們的事。金烏君與伯羿有仇,烏相確實不想在伯羿大人面前多待,他已經出冷汗了。

    伯羿並沒有理會烏相提前告辭,又瞅著歡登道:「輪到你們歡兜部了。」

    歡登上前,在沙盤上沿著大河南岸劃出了一片最好的地界,看面積好像比歡兜劃出來的地盤稍稍大了一小圈,應是又多佔了一點小便宜,然後用試探的眼光看著伯羿。像這種事本就有個討價還價的過程,如果伯羿非要較真不許,他再往回退一點就是了。

    伯羿卻沒有說什麼,而是看著另外八位君首代表,仍是剛才那句話:「爾等可有異議?」眾人看了看沙盤,心中暗想既然伯羿大人都沒反對,大家也就認了吧,歡兜部佔的便宜也不算太過分。

    皆無異議,接下來就輪到伯羿部族了。伯羿很簡單,直接劃出了重華許諾之地,也就是被大河分割成的四片區域中的一小塊,已有現成的邊界。

    然後剩下八位君首代表開始商討彼此的地界,有重華確定的原則在先,在伯羿面前誰也沒敢妄起爭執,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也先後都劃好了,效率是高得不能再高了!

    不知為何,眾人在伯羿面前莫名都感覺很有壓力,既然烏相大人已告辭,大家都不想在這裡久留,依次告辭離去。

    這座營地所在的地域,被劃在了歡兜大部的領地中,照說歡登大人是此地東主,應挽留並設宴款待各位貴客,可他的表情也很無奈。

    伯羿身為主持者,當然要留到最後,他朝歡登道:「我手中這幅絹圖,將送到重華大人那裡,將來各部若因地界之事起爭執,裁斷時便以此為據。此間事畢,我將在十日內以絹圖為據確定實地標記,並由重華大人上報天子。」

    歡登行禮道:「伯羿大人不辭勞苦而來,怎能匆匆離去,那也顯得我歡兜部失了待客禮數。您總要在此地歇息一夜,讓我等備酒宴款待、獻美人侍奉。」

    伯羿收起絹冊擺手道:「不必了!酒宴美人,歡登大人就留著自己享用吧。」說著話舉步向帳外走去。

    歡登卻突然神色一變,在他身後低喝道:「羿!你今日難道還想走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0-22 20:09
069、射金烏

    其他各位君代表及其隨從都已經離開了,營地中只剩下歡登和他所帶來的三十多名族人。Δ雖然他們此前在伯羿面前一直都很有禮數,但是內心深處卻帶著敵意和殺意,還有一股無奈的死志。

    凡人別想和仙家玩心眼,營地中這些人暗藏的敵意,伯羿又怎會感覺不到?可是伯羿根本不在乎,他又何嘗在乎過這些?想當年他在南荒斬殺妖邪時,那些妖邪哪個不對他身懷敵意與殺機?但伯羿的行止根本不會因此而改變,更何況今日這些人?

    這就是伯羿的修行,否則他也不會成為這樣一位真仙。所謂無敵,更是指一種心境。歡兜部有那麼多族人因伯羿而死,對他心懷敵意甚至殺機也很正常,但那又能怎樣呢,伯羿今日該來還是會來。

    重華已派人私下跟伯羿打過招呼,說天子帝堯想重新起用他,而各部君幾乎都反對,可是帝堯並沒有打算改變主意。這已經是一種委婉的提醒,如果各部君都不願意看見伯羿再度出山,那麼難免就會生某些意外的事情,伯羿本人須多加小心。

    重華的暗示,伯羿當然能聽懂,但是對於伯羿而言,懂與不懂又有什麼區別?

    哪怕明知這裡有陷阱埋伏,伯羿也一樣會來,他以往斬殺妖邪時,遇到的這種事情還少嗎?歡兜和那三十名族人的確對伯羿心懷殺意,但他們又能將伯羿怎樣,埋伏在大帳外突然行刺?這種手段或許可以對付別人,但用來對付伯羿簡直就是開玩笑!

    伯羿走到大帳門口時,歡登在他背後出那聲低喝,伯羿已經很多年沒有聽過別人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了。他轉過身來看了歡登一眼道:「是歡兜讓你們來送死的嗎?」

    歡登咬牙道:「我的父母妻兒皆死於你手!……歡兜族中,亦有死士!」說出這番話時,歡登本以為自己早有不畏死的勇氣,可是在伯羿的目光注視下,仍忍不住渾身顫,彷彿隨時都會癱軟在地。

    伯羿卻嘆了口氣道:「哦?我事先還真不知,很抱歉,確是我之過。但若時光倒溯當初,我仍會那麼做,不知你是否能解。」

    歡登聞言眼神中流露出難抑的悲憤之色,伯羿崩開大隴山死了那麼多從,其中就有歡登的父母妻兒,可是伯羿根本就不知道。從伯羿的角度,也許無暇去一一分辨究竟誰是誰;可是從歡登的角度,這又是什麼感覺?

    歡登聲音顫抖著說了最後一句話:「這些年,你已經變了,難道還不自知嗎?」

    伯羿微微一怔,神情隨即又歸於平靜。歡登這話是什麼意思,也許確有所指。伯羿當年位列中華四大戰神之,但還沒有如今這樣的威名與凶名,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想當初伯羿陪同帝子丹朱南巡,先是在共工部中演法擊敗了帝江,然後又在南荒深處斬殺眾多妖邪。尤其是斬修蛇那一戰,奠定了其無可匹敵的威名。須知中華四大戰神中,崇伯鯀的聲望並不在於其威武,而帝江與祿終曾三戰皆平。

    若是平常演法還看不出真正的高下,那麼伯羿斬修蛇真可謂驚天動地了。祿終當年也曾與修蛇相鬥,最終的結果夜不過是將修蛇趕回了雲夢巨澤南岸。

    就是從這個時候起,伯羿在人們心目中已經不僅是一位無敵戰神,更代表了一種無法抗拒的威嚴。在大洪水到來之前,伯羿巡視監察天下各部,斬殺了大大小小二十餘位執行盟約不力的君,竟然誰都不敢說什麼,他彷彿已可肆意而為。

    後來伯羿崩開大隴山,連崇伯鯀都勸阻不了。儘管崇伯鯀主動分擔責任,說自己未及勸阻,但別人也能猜到內情啊。這便意味著,若是伯羿想做什麼事,天下已無人能阻了。

    也許伯羿一直還是那個伯羿,可是在天下人的眼中,他確實變了,變得越來越令人畏懼。這也許就是伯羿的修行,他就是這樣一步步求證自己的心境。歡登在這種時候說出這樣一句話,含義頗為複雜,但伯羿已經走出了大帳。

    他的腳步在營地中央站定,身後的帳篷、營地周邊的木柵、臨時搭建的棚子瞬間都飛上了天空,隨即在一片虛無中消失不見,歡登和那三十名族人的身形也都暴露在空地中。

    歡登和這三十名族人並不是來對付伯羿的,他們在伯羿的目光注視下甚至連站都站不穩,只是被派來送死的誘餌,也許是被逼無奈也許是出於自願。歡兜氏這麼大一個部族,挑選出幾十名死士還是沒問題的。

    營地中沒有埋伏,這些人心中對伯羿的敵意和殺機反而成了一種掩護,真正的埋伏是在營地之外,是一座龐大得難以想像的法陣。伯羿走出大帳時,這座法陣就已經動了,先期離開的君代表早已不見蹤影,就連遠處的大河也看不見了。

    放眼四望,天地間一片混沌迷惘,此地彷彿已完全與世隔絕,只有所立足的這片營地以及營地中的歡登和那三十名族人才是真實的存在。這樣一座大陣,伯羿來時竟然沒有察覺,說明早已經準備多日,且只有下界真仙才能布成。

    伯羿背手看著遠方喝道:「藏頭露尾之輩,既然想殺我,那就請現身吧。」

    其實他往那個方向看都無所謂,在這樣的仙家殺陣中,佈陣之人可以隨意出現在任意一個方位。說完話伯羿一抬頭,便看見了金烏老祖。

    今天這事,如果金烏老祖沒份,那才令人意外呢!金烏老祖此刻化為了原身,是一隻碩大的金烏,彷彿懸在極遠處的虛空,其背上還坐著一個人。金烏老祖在此人面前,一點都沒有所謂老祖的威風,乖巧的就像一隻小家雀。

    此人的形容在五旬左右,面色黝黑,留著花白的長鬚,卻是副生面孔。伯羿冷冷問道:「你是誰?既已歷天刑成就真仙,為何不永享長生逍遙天外,反而回到人間來找死?」

    黑臉漢子答道:「本座洪須,想當年在人間修行時,你還沒出生呢!金烏便是我的坐騎。……伯羿,你可知天下有多少人不想再看見你出山嗎?」

    伯羿不說話,就是這麼背手往著洪須,眼神與方才看歡登沒什麼兩樣,既像看著一個死人又像看著一個白痴,甚至還有幾分憐憫和惋惜之意。

    洪須被他看得心裡毛,莫名竟有幾分怯意,但在這種場合絕不能輸了氣勢,清咳一聲又說道:「你今日已無法離開,世人只知你凶性大,斬殺了歡登以及大營中的歡兜氏族人。結果惹怒仙家下界,聯手將你斬落。」

    伯羿面無表情道:「我還沒問你呢,你自己倒先答了,想來也是心中沒底吧。」

    伯羿受重華委派,代表天子來為十一部的新領地劃界,身份也相當於天使。在這種場合謀害他,這是重罪啊。所以洪須等人要先布下仙家大陣,不使消息洩露,歡登與那三十名族人也全得死,事後則將責任推給下界之真仙,這是歡兜與金烏君準備好的善後對策。

    伯羿本應該問一句爾等做出這種事打算怎麼交待?可是伯羿根本就沒問,洪須就先說了出來,可見其有些心虛。洪須聞言微微一怔,怒喝道:「伯羿,若是你於神弓在手,我或許還會懼你三分,可是如今……」

    洪須的話還沒說完,伯羿就毫無徵兆地突然動手了。伯羿無懼,但並不是意味著他只會傻斗,事實恰恰相反,伯羿的鬥戰經驗恐怕也無人能及。像這樣一座仙家大陣,要想轟破很麻煩,先要引佈陣之人現身。

    假如能直接鎖定佈陣之人,先將之斬殺或重創,那麼再破陣就會容易許多。伯羿站在營地中央朝天揮出一拳,洪須看似在極遠處的虛空,但這拳頭瞬間就到了眼前,伯羿已化為彷彿頂天立地的巨人。

    洪須想躲是躲不開了,只有先接下這一拳,他以神念大喝道:「快動手!」

    無盡虛空中法力湧動,看不見光華飛出,只是一片混沌來襲,整座仙家大陣動,無數道攻擊都打在了伯羿的身上。洪須倉促間祭出一面圓盤,雙手擋在胸前向外一推,正好迎上了伯羿的拳頭。

    好似聽不見聲音,感受到的只是沉悶的震動。圓盤碎滅,緊接著洪須的胳膊、前胸、頭顱、整個身體都被打碎了。這一拳竟打散了洪須的仙家形神,洪須並沒有殞落,形神化散後遁入大陣重新凝聚,但已經受了重創。

    伯羿暗道一聲可惜,對方畢竟修為高深且早就做足了準備,仙家形神可遁入大陣之中隱藏,他又受到了各種攻擊的干擾,這一拳只是重創洪須卻沒有將對方徹底斬落。

    洪須能遁走,他的坐騎金烏可沒有這等本事。伯羿右手那一拳看著好似是打空了,卻變拳為掌順勢往下一撈,巨掌就將金烏給抓在了手中。

    當大陣起攻擊時,伯羿也感應到了陣中的對手絕不止洪須一位,雖然他看不見究竟是哪些人,但通過攻擊手段也能分辨出若干人的來歷,他們竟來自天下各部,且一律都有大成修為。

    金烏國的三位大祭當然在其中,歡兜部的兩位大成修士也在,可是僅僅憑金烏國和歡兜部也不可有這麼多高手。定是有人居中聯絡,把天下各部能說動的高人都找到了,這其中有很多高手恐怕已很少理會世事,平日也極少露面,今日卻齊聚於此。

    伯羿降妖除魔的事情做得很多,但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仇家、又得罪了多少高人?比如金烏老祖,是真仙洪須當年在人間的坐騎,而伯羿根本就不認識洪須。以此類推,伯羿亦不知自己究竟斬殺了誰人的子嗣、斷絕了誰留在人間的傳承?

    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天下各部君幾乎都不希望天子帝堯再度起用伯羿,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伯羿永遠不要再出現,他們應能請動各部族中隱修的高人。

    假如換一種情況,這些高人既不會也不敢做這樣的事情,誰能活得不耐煩去找伯羿的麻煩?可今日不同,人多可以壯膽,而且有洪須這樣的下界真仙布下仙家大陣,眾人在大陣中全力襲擊伯羿,根本就不用與伯羿打照面。

    既然有洪須這樣的下界真仙,說明參與的真仙可能還不止一位。伯羿今日的處境,恐怕比蚩尤當年的脫枷之戰還要險惡。

    蚩尤被黃帝擒獲,最終掙脫枷鎖一戰,也受到了不止一位下界真仙的圍攻,還有眾多高人的參與。但在當時,也有九黎殘部的眾高手企圖營救蚩尤;而今日,伯羿只有孤身一人,那威震天下的神弓亦不在身邊。

    但伯羿並無懼色,右手抓住金烏,順勢半跪於地,左手重重的一拳打在地面上。沒有聲音、沒有塵土,大營中連震動都沒有,周圍的混沌虛空中卻出一片慘呼之聲。伯羿的拳頭透過腳下的實地,將法力擊向了大陣。

    伯羿這一拳,當場震得大陣中死傷十餘人,都是參與圍攻者中修為最弱的。洪須又以神念喝道:「戰決,不能讓他脫困,他也受傷了!」

    伯羿的確受傷了,尋常鬥法他還可以閃避攻敵,但此刻被困在仙家大陣之中,只能硬生生承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仙身雖不會流血,但形神已有損傷,表面雖看不出來,對手卻能感應到。

    仙家演法相鬥,打個十天半月也很正常,但此時此地必須戰決。若不能短時間內解決伯羿或驚動了外界,哪怕伯羿身受重傷脫困而走,這次行動都算徹底失敗了。

    仙家大陣中埋伏的人還真不少,雖然死傷了一批,但陣法運轉陡然更加凌厲,所有人都知道不能立刻斬殺伯羿的後果,幾乎都拼了命施法。伯羿好像對這些攻擊毫無感覺,甚至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又站了起來,緩緩拉開了一張弓。

    那威震天下的神弓已不在手,伯羿也根本沒有使用別的神器的習慣,他只是順手抓住了一件東西,做出了張弓搭箭的姿勢。

    伯羿抓住的東西就是金烏老祖,他沒有把這隻鳥捏死。九境修為的靈禽當然不會像凡人那樣昏迷,伯羿封印了它的形神與感知,就像是弄暈過去一樣。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0-22 20:09
070、天刑未至

    伯羿左手握著一支翅根,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金烏雙翅繃成了弓形,右手將金烏的三條腿握在一起向後一拉,其身軀彷彿就被拉成了一支箭。原身都要被抻裂了,金烏老祖當然也「醒」過來了。

    金烏老祖方才還企圖掙扎脫困,同時也指望洪須能把它給救回去,此刻卻已知絕無幸理,隨即就欲自爆玄牝珠。金烏老祖的反應,完全就在伯羿的預料之中,這只靈禽突然醒來欲自爆玄牝時,恰好化為一根箭矢被他給射了出去。

    伯羿的戰鬥技巧以及對戰場機會的把握已達巔峰之境,慢一瞬便會被金烏自爆波及己身、快一瞬金烏又會改變決定。金烏的身軀化箭飛入仙家大陣爆開,兩根翅膀卻被硬生生的撕了下來還留在伯羿手中。

    九境靈禽自爆形神,更加上伯羿的神箭之威,天地間發出滾雷之聲,彷彿無盡虛空都被撕裂了一條條裂隙。這比伯羿剛才那一拳的威力大了數倍不止,大陣中又是一片慘呼,又不知死傷了多少人,更有人驚呼道:「洪須前輩!」

    伯羿以金烏為箭,射中了大陣中的洪須。洪須本已身受重傷,此刻竟殞落當場!

    洪須身處仙家大陣中,通常情況下,伯羿鎖定不了他的位置。伯羿所發出的攻擊,是這座大陣整體承受,方才陣中死傷的那些人,並非直接被伯羿擊中,而是因其修為相對較弱,被震死、震傷。

    可是伯羿這一箭卻直接射中了洪須,餘波才捎帶了大陣中的其他人。一方面因為這一箭的力量已超出了大陣所能承受,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剛才打中了洪須一拳。

    從一開始起,伯羿就採用了最有效的戰術,那一拳之傷就是印跡,能讓伯羿隔著仙家大陣隨時感應到洪須的位置。

    已受重傷的洪須,又怎能抵擋伯羿威震天下的神箭,竟然被自己的坐騎給射死了。洪須在伯羿出生之前就已成就真仙,他本人與伯羿無冤無仇甚至沒有半點關係,此番下界,只是為了當年的坐騎金烏出頭,恐怕絕沒想到自己竟會有這般下場。

    若洪須就是主陣之人、這座大陣就是他所布,那麼伯羿斬殺洪須之後,再破陣便會很輕鬆。若仙家大陣一破,圍攻伯羿的其他高手便不足為慮,就算伯羿不能將在場之人盡數格殺,亦可脫身而去,誰還能攔得住他?

    神箭轟入大陣的那一瞬,陣法運轉有停滯甚至崩潰的跡象,彷彿虛空中出現了無數道裂隙,伯羿也感應到了陣中其他修士的位置。理論上在仙家大陣中可以任意游移位置,但總要有人鎮守各處陣樞,規模越大的陣法越是如此。

    可是這座仙家大陣隨即便恢復了運轉,並沒有留下任何破綻,又有聲音喝道:「羿,你竟殺我師兄,今日別想生離此地!」

    若只有洪須一人佈陣,伯羿殺了他之後便可破陣而出,可惜這座仙家大陣是由三位真仙聯袂布成,任何一人都可主持大陣。另外兩位真仙名叫累倪與澄克定,他們皆稱洪須為師兄。

    修士或仙家之間的稱呼彼此為師兄弟,未必就是出自同門,否則一門之中齊出三位真仙,也未免太罕見了。他們是成仙之後才認識的,以有平輩論交,關係十分親近,有點像巴原上的雲起、古令與賢俊。累倪和澄克定與伯羿更是半點關係都沒有,他們此番是為洪須助拳。

    方才開口者是澄克定,說的簡直就是廢話,伯羿不殺洪須,難道對方就能讓他生離此地嗎?對於伯羿而言,這是一場有生以來從未經歷過的苦難,他再強悍的修為也經不起這樣硬生生的消磨,也必須要速戰速決,當即大喝一聲,揮舞著金烏雙翅向無盡虛空斬去。

    天地所化生的靈禽金烏,已有九境修為,其原身之強悍早已遠超過一般的法寶,竟然讓伯羿徒手給撕了,這也太駭人了!金烏的血液是金色的,灑落時彷彿是熾熱的火焰在燃燒,仙家大陣能隔斷空間,但每一次金烏的翅膀斬過,卻總能瞬間撕開一道空間裂隙。

    伯羿隨身並沒有帶法寶,修為強大到一定的程度,除非是極特殊的神器,否則也沒必要倚仗了。他就順手扯下了金烏的翅膀為武器,斬出的動作卻不是像揮刀,而似揮出兩張巨弓,每斬一記,便有一支神箭射出。

    這些箭都是烏金翅上最堅硬的羽毛,每一支都是可以打造神器的天材地寶,相比其他的雜羽數量雖不算太多,但絕對比陣中的修士更多。天下人皆知伯羿神威無敵,但誰也沒料到他的戰力竟如此凶悍,將兩根金烏翅揮舞成一片金色的天幕。

    伯羿雖不能立時破陣而出,卻能集中力量將大陣撕開一道道缺口,每支神箭射出,便有一聲慘叫,有時陣中人連慘叫都發不出來。

    仙家大陣的力量在不斷被削弱,儘管只要累倪和澄克定還在,這座大陣就能繼續運轉,但這麼耗到最後,就不知是誰先耗死誰了?激鬥的過程說起來雖有些複雜,但時間卻是極短,隨著一道道金色的羽箭射出,大陣中頃刻間又死傷數十人,在伯羿的翅弓連續斬擊下,露出的破綻也越來越多。

    假如從營地中向周圍看去,那一片混沌虛空彷彿在不停的變幻,不時有一道道裂隙出現,閃現出周圍的天地景象。仙家大陣本隔絕了內外,任何聲光都傳不進來也發不出去,但在這樣的裂隙出現時,總有短暫的破綻。

    伯羿連發五十餘箭,大陣中參與圍攻的眾高手不知死傷情況如何,但基本上都失去了戰力,就看累倪與澄克定能否堅持到最後。伯羿本人受傷也不輕,卻依然化身巨人穩穩的屹立於天地間。

    就是這股無敵氣勢,也令累倪與澄克定心寒,假如早知是這樣的場面,他們絕不會跟著洪須參與此事,甚至也會攔著洪須也別來。但此刻說什麼都晚了,洪須已死,他們與伯羿之間亦是不死不休。

    當翅弓又一次斬開虛空,大陣露出一絲裂隙破綻時,伯羿突然看見遠處的天邊飛來一道流光,來者高喝道:「君首大人,我來了!」

    來者是伯羿的傳人逢蒙。虎娃曾託人打探,有誰拜在伯羿門下學過他的神箭射術,結果卻哭笑不得。伯羿對自己的箭術毫無藏私之意,誰都可以學,包括部族中的子民,甚至連帝江都向他請教過。

    逢蒙出身於大隴山西坡上的村寨,少年時就是為族中的勇士,也得到了伯羿的神箭傳承,可以算是伯羿最得意的傳人。平日伯羿不在部族中時,逢蒙便是族中最強大的修士,他以伯羿為榜樣,也曾斬殺國不少妖邪,如今已有九境修為。

    平日有些親近族人奉承逢蒙,私下裡稱他為中華第五戰神。逢蒙心裡也許很高興,在外卻從不敢以此自居,但由此也可見逢蒙的本事。可是這樣一位高人,聲名只在本部族之內,外人卻很少提到。原因亦無他,伯羿本人的光芒太耀眼了。

    伯羿此番來為十一部劃明地界,並沒有攜帶任何隨從,逢蒙可能是不放心私下跟來,或者恰好在附近有事,被此地鬥法驚動了。伯羿見逢蒙從遠處飛來,看架勢就要衝入仙家大陣中,卻已來不及提醒和阻止。

    因為他以翅弓斬開空間裂隙只有短短的一瞬,大陣的破綻隨即又彌合。逢蒙的本事,伯羿當然清楚,儘管修為已頗不凡,但也不能與那仙家大陣對抗,與伯羿本人更是差得很遠。別看伯羿在大陣中鬥到現在面不改色,假如換成逢蒙站在這裡,估計早就被轟得連渣都不剩了。

    洪須等人既布下仙家大陣對付伯羿,當然也會防備外人來援。若是逢蒙不明究理,一頭紮入尚未破開的大陣之中,恐怕連對手是誰都看不見,只能被動的遭受攻擊,更無法衝進大陣來到伯羿的身邊。

    逢蒙最佳的選擇,是遠遠地在外圍襲擾牽制,而不是一頭向大陣衝過來。但剛才那一瞬間看他的來勢,顯然是要直接衝陣,他尚不瞭解這仙家大陣的威力。

    伯羿的應變也是極快,以雙方的情況,鬥法已不可能再僵持太久,要麼伯羿破陣而出、要累倪與澄克定將他斬於陣中。此時那頂天立地的巨人怒吼一聲,彷彿是以雙臂為弓,將那兩整根金烏翅都射了出去,瞬間撕開空間、分別射中了累倪與澄克定的身形。

    伯羿奮起餘力射出了兩支最後的神箭,只攻不守,渾然不顧累倪與澄克定正在運轉陣法向他轟擊。此時仙家大陣中的其他高手已經死傷殆盡,也只剩下了累倪與澄克定,這兩位真仙的法力消耗也是極大。

    混沌被撕裂,彷彿爆開成無數虛空亂流,天雲震顫,又恢復了一片清明景象,這座仙家大陣終於被破開了。圍繞著這座營地周圍十里,已倒下了七十餘名修士,有人只剩下一片血肉殘渣,各式法寶落了一地。

    累倪與澄克定被金烏翅直接斬中了,仙身渙散跌落塵埃,差一點便當場殞落,此時已無再戰之力。除了他倆,仙家大陣中沒有人還能活下來,就算方才有人受傷未死,此刻也被破陣的餘威波及,連聲音都未及發出便送了命。

    這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伯羿也受傷極重,那巨人身形仍然屹立,可看上去卻一陣恍惚,彷彿已呈半透明狀、朦朧間能折射出對面的光影。逢蒙正從遠處飛天衝來,並張弓射出一箭。

    逢蒙手中的弓雖不是伯羿那弓名震天下的神弓,但也是一件神器。他這一箭射出的時機沒有問題,如果他想救伯羿破陣,就射向剛才大陣中出現的那道裂隙位置。伯羿卻陡然露出驚怒之色,朝著逢蒙一拳打出。

    原因很簡單,破陣的瞬間,逢蒙這一箭就成了射向伯羿的。這不是什麼巧合更不是什麼誤會,因為逢蒙沒有收箭。逢蒙的神箭射術是伯羿親傳,他的弓弦上並沒有真正的箭,而是以神通法力凝成,這可不像凡人射出的箭,離弦之後就管不著了。

    假如逢蒙不想誤擊伯羿,轉念間就可將射出的箭湮滅,就似將祭出的法寶收回,可是這一箭仍帶著無匹的威勢直擊伯羿,可以說是逢蒙有生以來射出的威力最強大的一箭。

    面對伯羿這種人,其實無所謂什麼偷襲不偷襲,逢蒙只是選擇了一個出其不意的、最致命的時機。驚怒的伯羿心唸到拳頭到,一拳將這支箭打碎成虛空亂流,拳頭去勢不止,已迎向了逢蒙。

    逢蒙射出那一箭便收起了弓,身形向後飛退,但伯羿的拳頭更快。無奈的逢蒙又祭出兩件神器,一柄長刀和一柄彎鉤,化為兩隻怪獸咆哮迎去。伯羿的拳勢不變,就是這麼簡簡單單地打過去,怪獸被打碎、又恢復成長刀和彎鉤的模樣落地。

    拳頭最終還是落在了避無可避的逢蒙身上,已經分不清是擊中了哪個部位。伯羿所化的巨人,拳頭都像一座小山,直接將逢蒙轟飛出去,落在數里外的塵埃中。逢蒙已竭盡全力去擋這一拳,落地時卻已經筋骨寸斷,身子就像一灘爛泥。

    伯羿這一拳廢了逢蒙,等於是要了他的命,連陽神化身之能也滅了,以逢蒙的九境修為方可暫時撐住,但已經離死不遠。除非是虎娃這樣的高人,能及時趕到並不惜代價地全力救治,否則逢蒙也只能躺在地上等死而已,還不如早入輪迴新生。

    逢蒙卻硬撐著沒死,他只是以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伯羿,似乎想和伯羿說什麼。在這種情況下,伯羿至少該問他一句為什麼?

    可是伯羿卻讓逢蒙失望了,根本就沒有問他為何要這樣做,甚至連看都沒有再多看他一眼,只是緩緩收回了拳頭,抬頭望著無盡虛空深處。慘烈的大戰已結束,伯羿的敵人全部倒下了,參與圍攻的七十多名修士盡皆身亡,最後偷襲他的逢蒙也只能在那裡等死。

    累倪與澄克定倒還活著,他們的身上看不見傷痕,遠遠地盤坐於地正在儘量凝聚仙身,已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在這種情況下還想逃是逃不掉的,伯羿好似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把他們給摁死。

    虎娃就是在這個時候趕到戰場的。虎娃從未來過隴西平原一帶,所以無法直接下界抵達,他先到了巴原北荒,然後翻越群山以最快的速度飛天而至。虎娃遠遠地看見了逢蒙偷襲伯羿被一拳打飛,也看清了戰場上的情形。

    這一戰的過程,虎娃雖沒有親歷,但也可以想見其慘烈。他還沒有來得及趕到近前,又突然以神念喝道:「伯羿大人當心!」

    本以為激戰已結束,不料卻在這種時候又突起變故。那落於塵埃中的長刀與彎鉤已無人御使,逢蒙當然不可能再催動這兩件神器,它們卻自行飛了起來。有兩人莫名現身,一人身著皂袍,體形瘦小;另一人腳蹬麻鞋,很是粗壯。

    這兩人就是這麼憑空出現的,現身時各自手握長刀和彎鉤,然後兩件神器化為光華直插伯羿所化的巨人兩肋。距離太近了,根本無從躲避,尚在遠處的虎娃除了提醒伯羿也來不及做什麼,就算他已經到了伯羿身前,恐怕也幫不上忙。

    突然現身的兩人皆有真仙修為,論神通法力也皆在虎娃之上。虎娃雖在山河圖以及神農原、九重天仙界中修煉了七年,修為法力已早已遠勝當初巔峰之時,但畢竟時日尚短,不能與這兩位已不知修煉了多少年的真仙相比。

    伯羿破開大陣並一拳打飛逢蒙,就算是天下無敵的他,也已經力竭了,方才沒有立刻殺了苟延殘喘的累倪與澄克定,也可能是想暫且穩定仙身所受的損傷。此刻突然出現的襲擊,遠方的虎娃沒反應過來,伯羿本人也來不及躲開。

    逢蒙最後祭出的兩件神器,來歷很有問題,想必是別人給他的,就是幕後策劃者所準備的最後手段。虎娃在神農原參悟百草鞭時,才領悟了神器中的真仙烙印玄妙,這兩件神器顯然也帶著真仙烙印。

    最後兩位現身的真仙,原先根本就不在人間,若是此地順利斬殺了伯羿,也用不著他們出手,此刻是借助神器中的真仙烙印自無邊玄妙方廣下界,出其不意地合擊。

    屹立於天地間巨人憑空消失,又恢復了伯羿平常的樣子。伯羿沒有躲,攻擊都打在了他的身上,可是在收回巨人身形時,雙臂一展竟將那兩人的胳膊抓住了,順勢把他們都拖到了身邊。

    兩位真仙極力欲掙脫,卻無法脫身,這可不是凡人的手抓住凡人的胳膊。伯羿控住了他們的仙家形神,然後又抬頭似望向無盡虛空。

    方才發現逢蒙襲擊自己時,伯羿眼中有驚怒之意,但此刻已恢復了平靜,堅毅的神情中竟帶著一絲不甘地抗爭之意。無盡虛空中彷彿出現了一個無聲無色的漩渦,天地間瀰漫著無可抗拒的毀滅之意——天刑將至!

    正準備從天而落的虎娃在半空頓住了身形,接著又向後疾退,因為他也感應到了天刑將至,天地間的毀滅之意鎖定了伯羿的形神,在這種情況下誰也無法再靠近那裡。

    兩位真仙被伯羿攥在手中,露出驚恐之色。伯羿卻突然發出一聲長嘯,雙臂用力,就似捏碎了什麼東西,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他手中的兩位真仙形神散滅,似化為無形精氣重歸於天地靈息。長嘯聲還在迴蕩,伯羿的身形亦彷彿是隨風被吹散。

    天地間的毀滅之意緩緩消失,天刑並未降臨,因為伯羿已經不在。伯羿竟硬生生地將那兩位真仙給「捏」死了,他本人也隨即殞落,這位無敵戰神彷彿未留下任何痕跡。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1 16:30
071、恆娥的眼淚

    遠處的虎娃完全被驚呆了,儘管已身為真仙、不會輕易為人間諸事動容,但此刻仍感到了難以形容的震憾。他來晚了嗎?就算虎娃能提前趕到,其實也無能為力,只要那仙家大陣未破,外人就插不上手。

    布下這個陷阱的人,本就沒想給伯羿任何脫身的機會,還通過伯羿的傳人逢蒙準備了那麼陰險的後招,但誰也沒想到結果竟是如此慘烈吧?

    虎娃當然不會去救治逢蒙,他甚至有些納悶,逢蒙為何到現在還硬挺著睜眼不死?另外兩位苟延殘喘的真仙累倪與澄克定卻已經回過神來,他們僥倖逃過了一劫,此刻是虛弱的不能再虛弱,只想著趕緊離開。

    在這種情況下飛昇至無邊玄妙方廣世界,簡直就和找死一般,而他們也已經發現了虎娃,卻不知來者是敵是友,趁著尚未被虎娃的神識鎖定,便打算悄悄溜走。雖是虛弱之身,但畢竟是有真仙修為,兩人仍精通各種高明的遁術。

    虎娃確實沒有以神識鎖定累倪與澄克定,他根本就不認識這兩位真仙,也沒有看見這番大戰的具體經過。但累倪和澄克定的念頭剛起,卻發現形神根本動不了。就在這時,天空灑落了一片清冷的光芒,宛如紛紛揚揚的雪花。

    這些「雪花」落在累倪和澄克定的身上,隨即便開始融化,與之一同融化的還有他們的仙家形神。這兩位已毫無還手之力的真仙,竟然就這樣徹底殞落了。

    「雪花」還落在了參與圍攻伯羿的那些修士的屍骸上,這些屍骸盡皆面目全非,有的已是血肉殘渣,此刻也好似隨著那些「雪花」一同融化,最終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逢蒙還躺在地上,方才他一直睜著眼睛看著伯羿殞落,而伯羿在殞落前卻沒有多看他一眼,更沒有問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這令逢蒙的眼中浮現出深邃的怨色,又有一絲難以形容的悲傷。

    當漫天清冷的光芒灑落時,逢蒙便知道是誰來了。他勉強移轉視線望向了天空,卻沒有發現恆娥的身影。恆娥只是出手施法,卻並沒有在他面前現身,或者說以逢蒙此刻的狀況,根本就看不見雲端上的恆娥。

    他希望能看清恆娥的樣子,更希望恆娥能在雲端上看他一眼,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等來的仍是失望。「雪花」也飄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形神血肉也開始消融,逢蒙瞪大了眼睛彷彿在回顧自己這一世的經歷。

    身為部族中的英雄、伯羿最得意的傳人,逢蒙為何要做出這種事情?勾結外敵欲置伯羿於死地!他也不希望再看見伯羿出現,這種心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也許就是從當年第一眼看見恆娥時,他內心中早已存在的種子終於開始萌芽。

    曾有親近之人奉承逢蒙,說他是中華第五戰神。逢蒙自己卻清楚這只是一個笑話,說出去只會令人嘲笑。逢蒙並不認為自己的本事不夠大,情況恰恰相反,他從來都是高估了自己,但只要有伯羿在,他就別想得到內心深處所期盼的一切。

    中華四大戰神,伯羿、崇伯鯀、祿終與帝江,且不說修為如何,名望從來都是和地位相的,他們都是中華帝國的一等伯君,名揚天下,因此功業事蹟才會被萬民傳頌。但是誰也不會注意到逢蒙,到了本部族之外,甚至沒什麼人聽說過他的名字。

    逢蒙從小就以伯羿為偶像,他得到了伯羿的神箭傳承,也像伯羿那樣斬殺妖邪,可是後來他卻絕望的發現,自己永遠也成為不了伯羿。在伯羿的無敵威名之下,人們不會關注到部族的另一個英雄,他不過是一名得到了伯羿神箭傳承的勇士而已。

    逢蒙出身寒微,是大隴山西麓一個小村寨的普通人家孩子,當他有了傲人的修為之後,當然也獲得了貴族的身份,但也就到此為止了。伯羿給了他威震天下的神箭傳承,卻無法給他在修為有成後所希望得到的、更多的東西,可以說只要伯羿還在,逢蒙就得不到他想要的一切。

    這種念頭,逢蒙成年後也許一直都有,卻壓抑在內心深處連想都不敢去想,甚至連自己都沒有清醒地認識到。從崇拜、模仿到羨慕、嫉恨,轉變究竟是在何時發生的?逢蒙至今仍記得很清楚。

    那一年他率領一支隊伍,運送部族向天子進貢之物,同時也給生活在帝都的君首伯羿送去部族中的特產。他有機會進入了伯羿在帝都的府邸,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絕色恆娥。只是短暫的照面而已,恆娥也只是淡淡地道了聲辛苦,神情語氣很是清冷。

    可是就那麼一眼,逢蒙便再也忘不了恆娥……但他這個念頭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連說都不敢說,哪怕是面對最親近之人時。

    天下仰慕恆娥者甚眾,這逢蒙有這種心思也不算什麼,可他卻莫名生出一股怨忿之心,為何只有伯羿才能夠得到她,而別人連想都別想?聽說恆娥在嫁給伯羿之前,連伯羿的面都沒有見過。舉世英雄男兒,難道只有伯羿嗎?

    這股怨忿之意毫無道理,但它確實是存在的,似乎是一個引子,讓逢蒙意識到一直以來隱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某種念頭。逢蒙當然不會將這種想法流露,其實他也清楚,伯羿根本就不在乎誰會恨他或者怕他。

    逢蒙對伯羿的心緒,最終徹底轉化為恨意,還有一個重要的事件。伯羿崩開大隴山,受損失的可不僅是歡兜部與金烏國,伯羿部族亦有村寨被沖毀,死了兩百多名族人。逢蒙出生的村寨亦被毀,死者中有他最親近的族人。

    伯羿被罰交回神弓歸鄉思過,逢蒙心中暗爽,原來這位無敵戰將也會被指責、受懲處,而且伯羿歸鄉,恆娥並沒有陪他一起來。可是不論逢蒙心裡怎麼想,卻傷不了伯羿一根毫毛,伯羿仍然還是那個伯羿,而他也永遠還是那個逢蒙。

    伯羿部族中雖然死了不少族人,但沒有人開口指責君首,不論心裡怎麼想,至少沒有人敢說這種話。伯羿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全體族人都會堅定地表示支持。逢蒙雖恨伯羿,但也從沒有想過自己能把伯羿怎麼樣,更別提去暗害伯羿了。他雖自恃甚高,但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做到那種事。

    可是在兩個月前有人找到了他,說出了斬除伯羿的計畫,當時談了什麼理由、什麼原因也許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逢蒙最終答應了參與。對方有承諾,斬除伯羿後,將舉薦他為部族的君首,且至少會得到中華各部數十位伯君的支持。

    在逢蒙看來,這個計畫是萬無一失的,甚至不需要他出手,對方之所以找到他,只是做為以防萬一的補救手段。三位真仙,率領七十二位至少也有大成修為的高手,悄然布下仙家大陣,伯羿難道還能脫身嗎?

    不料所有人都低估了伯羿,伯羿真的破開了那座仙家大陣、擊倒了所有的敵人,逢蒙最終還是出手了。逢蒙更像是最後的一個誘餌,刺殺伯羿真正的後手,是他最後祭出的兩件神器,有兩位真仙會出其不意地下界刺殺伯羿。

    可是伯羿那一拳向他打來時,逢蒙才意識到自己離伯羿究竟差了多遠。伯羿當時已身受重創、苦戰力竭,而他卻仍然擋不住伯羿那一拳,被打落塵埃後,自己這一生也徹底成了一個笑話。

    逢蒙很希望聽見伯羿問他一句為什麼?假如是那樣,他就可以把一切都說出來,使自己這一生的積鬱都得到的釋放。可是伯羿卻連問都沒問,甚至再沒有多看他一眼,逢蒙心中是怎樣的憤怒、哀傷、不甘與絕望。難道在伯羿面前,他永遠都是這樣渺小而卑微的存在嗎?

    他親眼看著伯羿殞落,然後恆娥終於趕到了。他很想再看恆娥一眼,或者說讓恆娥再看他一眼,可是他根本就看不見她。那些「雪花」飄落在他的身上,形神血肉正在消融,彷彿他與曠野中其他的屍骸沒有什麼區別,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為伯羿陪葬。

    逢蒙最後聽見的聲音,是有人在他元神中說的一句話「無敵當然是一種境界,其實無名亦是一種境界,甚至還是人間大幸運,可惜你……」逢蒙並不知說話的人是虎娃,然後他就已經不存在了。

    虎娃當然看見了雲端上的恆娥,他默默地行了一禮,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恆娥望著伯羿消失的地方,似是喃喃自語道:「我當年答應過父君,會一直在人間陪伴你,而如今你卻已不在……」

    恆娥說話時流下了兩行清淚散於風中,隨後飛昇消失於無盡的虛空中。虎娃同時聽到了她留下的一道仙家神意:「既然奉仙君已經來了,此地之事就拜託你善後。」

    真仙哪怕受了再重的傷,連流血都不會,怎麼會有淚呢?可是虎娃真的看見了!伯羿不在,恆娥在人間已無塵緣牽絆,當即便飛昇而去,恐怕是再也不會回到人間了。

    虎娃卻有些傻眼,仙家行事有難言之緣法,他若是根本就沒來,此地之事自是不必理會,可是他卻特意下界趕到了,如今就得由他來善後,而且只能由他善後。

    算上伯羿,此地今日殞落了六位真仙;算上逢蒙,還殞落了七十三名修為在大成之上的高人。恆娥離去前灑落的清輝,消融了他們所留下的痕跡。但那片大營中居然還有人活著,歡登與三十名歡兜氏的族人皆倒地不醒,但也皆毫髮無傷。

    這是一個奇蹟,誰都沒想到的奇蹟!歡兜和那三十名死士只是一個誘餌,原本誰都沒有想到他們還能活下來。仙家大陣只全力攻擊伯羿,而伯羿化為頂天立地的巨人,一腳就能把他們全踩死,卻偏偏沒有理睬,甚至還等於護住了營地中的這些人。

    伯羿今天殺了多少高手?每一個向他出手的人最終都沒有活下來,而歡登與那三十名死士,自始至終的確沒有出手攻擊過伯羿,他們也根本插不上手,這也許就是伯羿沒有理會他們的原因吧。

    除了這三十一名活口,在大帳周圍方圓十里的區域還散落了一地的法寶,都是攻擊伯羿者留下的,幾乎都是各式神器。虎娃並不知道這些人是從哪裡來的,他此前並不認識他們,甚至也沒有看清他們的樣子,但他們留下的東西卻也是物證。

    看來有不少君首都參與了這件事,出動了部族中平日已極少露面的潛修高人,既然要來殺伯羿,來者所攜帶的當然是最趁手的法寶,或者是部族中隱秘傳承的神器。這些人來之前,定然是自信滿滿,有如此修為當然不會無謂找死,卻沒想到最終一個都沒活下來。

    虎娃開始清點器物,足足揀到了八十九件神器,就算是虎娃本人,也未曾擁有過這般豐厚的身家,這也太駭人聽聞了!

    其中有些神器帶著仙家神魂烙印,若未得傳承則難以發揮其真正的神通妙用,除非以仙家修為並以歲月之功將其慢慢洗去或封印,然後再重新祭煉掌控。有的神器則沒有仙家神魂烙印,以大成修為祭煉一番,留下自己的神念心印便可掌控,可能是各部族傳承的鎮族之寶。

    有兩件神器最為特殊,就是逢蒙最後祭出的長刀和彎鉤,其中留有隱蔽的真仙烙印。最後偷襲伯羿的那兩位真仙就是憑此下界的,他們的修為不凡,早已歷天刑成就真仙,虎娃卻不知道他們是誰?那兩人連個名字都沒留下,就這麼死得毫無痕跡。

    既然留下真仙烙印的原主人已隕落,這兩件神器倒也不存在隱患了。其他的神器虎娃都一一仔細檢查,並沒有再發現真仙烙印,一一將之收起。

    虎娃在戰場上還揀到了十八支金烏羽,都是伯羿曾以之為箭射向仙家大陣的。伯羿射出的箭當然不止這麼些,但那些本可打造神器的天材地寶大多已在激鬥中損毀,只留下了最後這十八支完好無損的金烏羽。

    這些金烏羽不僅沒有毀壞,還經過了無意的祭煉,妙用威力十分強大,絕對是值得收藏的寶物。金烏羽被虎娃收了起來,但另外那八十九件神器卻不是留給他自己的,連同那三十一人一起,都是要交給天子的證據。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1 16:31
072、懸刃

    伯羿殞落的消息傳開,天下各部震動,天子帝堯震怒。

    虎娃將那些器物和人證都帶到了薄城,交給了重華。重華大驚失色,又趕緊和虎娃一起率眾乘船趕到了帝都平陽,當面向天子帝堯稟報。虎娃並沒有參與審問之事,但只要歡登那些人沒有大成修為,便總有辦法拷問出他們所知的真相。

    設埋伏刺殺一位正在執行帝命的天使,而且這位天使還是受中華天子冊封的一等伯君,參與者皆有滅族之罪啊。天子帝堯悲痛欲絕且震怒不已,下令追查真相,要將所有的參與者都揪出來嚴懲,此事就交給重華負責。

    歡登最終開口了,但說實話,歡登也不清楚圍攻伯羿的那麼多高手是從哪裡來的,他只是接受了部族的指使,挑選了三十名死士代表歡兜部去那裡而已。歡兜部與金烏國在幕後策劃了這場刺殺,當然確定無疑,可是別的線索卻無法追查。

    除了歡登和那三十名一無所知的死士,當時在現場也只有奉仙君虎娃可以做證,但虎娃只看見了逢蒙以及四位並不認識的真仙,其他人連面都沒有見到。這種事情,僅憑猜測是做不了證據的。

    虎娃在帝都朝堂上終於見到了天子帝堯。這位享天下已久、也曾勵精圖治的賢君,如今已年過百歲。在那¥…長¥…風¥…文¥…£t冠冕垂毓下,帝堯的形容帶著深深的疲憊,伯羿之死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帝堯應有修為在身,雖百歲高齡亦不顯蒼老,可是虎娃也能看出來,這位天子早已過了精氣神的巔峰時期,哪怕壽元未盡,但體力精力漸漸不如往昔,對很多事情都感覺力不從心了。前段時間天下各地的流言,想必帝堯也聽見了,打算重新起用伯羿就是想挽回局面,可惜無敵的伯羿竟然也殞落了。

    如今的帝堯還能再倚重誰?席捲中華的大洪水歷時近八年仍未消退,萬民的積怨無處宣洩,他也很難再從容地控制局勢了。但無論如何,帝堯也不打算放過任何參與刺殺伯羿的凶手,人證沒了還有物證,他嚴令重華一定要追查到底。

    帝堯在朝堂上一再追問虎娃,當時究竟認出了什麼人、能否記住那些人的形容?而虎娃也只能實話實說,除了逢蒙、累倪、澄克定以及最後出手的兩位真仙,其他人的樣子他都沒看清。死在伯羿手中的那些修士,最後皆面目全非,轉瞬間便消融不見。

    可是帝堯不甘啊,剛開始是追問,到後來幾乎就成了逼問,朝堂上的氣氛一度顯得非常緊張。若不是重華大人及時開口打圓場,並承諾一定會盡心盡力追查,而且還暗示帝堯應該感謝虎娃,才避免了天子與奉仙君之間可能會發生的衝突。

    虎娃倒沒計較天子帝堯的失態,其實他很能理解這位老者,換誰都會覺得難以接受。重華大人說的對,此事應的確該感謝虎娃,因為他帶回了人證和物證,否則想查都不知道該怎麼查。

    是誰居中策劃了這件事?很可能主謀已經不在了。當時有五位真仙出手,這些真仙可是不會聽從他人擺佈的,弄不好就是他們居中聯絡並主使。刺殺伯羿的計畫看似天衣無縫,若是順利得手,恐怕誰也不會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事後怎麼說都行,可惜最終未能如願。

    從被洪水困絕的帝都平陽回到依山新建的薄城,在重華的府邸中,重華私下裡問虎娃:「奉仙君已親眼看到,天子在朝堂上震怒,嚴令我必須追查出所有的凶手。可我對此全無線索,如今天下形勢,也不可能妄興大獄,該怎麼辦,奉仙君可有教我?」

    虎娃搖頭道:「我只能帶回人證物證,並指認我所知的一切。其實該怎麼做,重華大人心中早有定計,又何必問我?」

    重華:「帝女恆娥真的已飛昇而去了嗎?」

    虎娃點頭道:「是的,這是我親眼所見,我想它已不會再回人間。飛昇之前,天降光華如雪,令那些刺客皆骨肉消融不留痕跡。」

    重華默然良久道:「如今您就是唯一在場之人,我怎麼做,也需要事先得到奉仙君的支持。」

    虎娃:「我不會幹涉重華大人如何處置國事,既然天子嚴令你追查,那你就應按中國禮法追查。至於結果如何,誰也難料,只在於重華大人處事的態度。」

    重華回到薄城理政,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下令緝拿歡兜部的君首歡兜氏大人。歡兜身為朝中重臣,以往住在帝都平陽,而他前段時間也跑到薄城來居住了。在當伯羿殞落的消息傳來前,他就悄悄的溜走了。

    別的此刻身份或許查不出來,歡兜部卻是跑不掉的,他這位君首當然要被治罪。重華派人找到了歡兜,據說歡兜抗命拒捕,被弓弩當場射殺。歡兜被誅大快人心,君首死了,但並不能免除整個部族的責任。

    歡兜大部最終的命運與當年共工大部一樣,被撤封遠徙。歡兜氏一族獲罪被流放崇山,地點在大江南岸的九黎五部之間,是一片荒涼險惡之地。

    九黎五大部正式受冊封之後,也劃明了各自的部族領地,在他們的領地之間,南荒中還有大片無主之野,歡兜氏一族就被流放到了那一帶。伯羿有恩於黎民萬眾,將歡兜氏族人流放到那裡其實是雙重的懲罰,同時也是分化原九黎勢力的一種策略。

    人們漸漸已不再提九黎以及黎民之名,南荒中就是受天子冊封的五支大部,如今又來了獲罪遠徙的另一支歡兜部。重華對歡兜部的處置已經算仁慈了,因為還有近萬名普通族人畢竟是無辜的,獲罪者只有歡兜本部的千餘人。

    至於金烏國,就別想再復國了。原先有八個部族正要遷入隴西平原,重華便命令他們緝拿已聞訊躲進賀蘭山中的金烏君。抓到金烏君之後,可連其親族一起就地問斬,並收攏安撫金烏國其殘存的民眾。重華承諾,剿滅金烏君有功的部族,可分享原劃給金烏國的土地。

    這樣一來,金烏君想不死都難,很快就被揪了出來,連同數十名親族一起被誅,金烏國也永遠消失了。金烏君臨死之前供認,策劃這一切的就是金烏老祖。金烏老祖請來了當年的主人洪須,洪須又邀集與之有交往的真仙,並聯絡了很多高人。

    金烏君供認的當然是事實,卻沒有天子帝堯想要的更多指認。金烏老祖請來了洪須,然後又聯絡了哪些人、都有哪些部族的君首參與了此事?並沒有答案。因為金烏老祖以及洪須等真仙皆已殞落,想問都沒地方問去。

    至於伯羿部族,則是最難處理的。逢蒙也參與了此事,先要追查逢蒙的親族,結果逢蒙已無親族,他那一支親眷族人皆已喪生於洪水。

    伯羿並無子嗣,只好在伯羿本人的親族中再立一位君首。天子帝堯倚重伯羿,但對伯羿的本部族人卻沒有什麼好印象,竟然出了逢蒙這種謀害君首的敗類。

    劃給伯羿部族的隴西之地仍然依照前約,但伯羿已死,其部族須整頓。在重華的建議下,天子亦下令重新做了一番處置。

    該部族人全部遷到隴西,交出原先的領地,並且撤消封號,重新封為有窮氏。有窮之名,或來自於「人力總有窮時」之嘆。撤封之後再重新冊封,並不是換一個名字那麼簡單,部族全體遷移,很多人失去了原先的貴族身份。

    中原之地仍遭水患,但是隴西新出現了八百里沃野平原,遷入多個部族定居,竟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景象。在重華的主導下,這也意味著中華各部一次重要的向西遷移,將中華天子控制的勢力範圍延伸到隴西一帶。

    歡兜的死,令很多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而金烏君也沒有供認出更多的內容。沒有人證,但還有物證。重華又做了個決定,將虎娃帶來的那八十九件神器,都呈放在鐘條山南段主峰頂端的一塊巨石上,讓天下各部之眾辨認其來歷。

    中條山中那座高聳入雲的主峰,如今被稱為薄山。薄山的山頂被削平,就是重華平日觀望水情之處。平台的邊緣有一塊巨岩,上面呈放著諸多神器。

    虎娃專門留了一具分化形神之身就坐在岩石上。誰要說某件神器是自家的東西,就到這裡來從虎娃手中將其領走。在虎娃面前,想確認真假很容易,神器不是世間普通的財寶,幾乎不可能被冒領。

    這是來領神器還是來領罪呀?各部君首幾乎都不敢吱聲。等了一個多月,紀桑部的伯君紀桑氏大人終於私下裡找到重華,說其中有一支神錐是紀桑部歷代傳承的鎮族之寶,原由族中長老紀飈掌管。

    紀飈常年清修不問世事,最近卻不知所蹤,紀桑氏大人聽聞此等驚天變故,才發現神錐竟然被放到了這裡。

    紀桑氏大人的說法可能是真的,但也可能是為了推卸責任,只說這是紀飈的私人行為,與他這位君首以及部族無關。如今紀飈已死,他希望能夠收回鎮族之寶,並願意付出一定的代價補償。

    類似的事情,以前有沒有發生過?好像也是有的。比如涼花川修士涼濟能,受好友所托企圖攔截歸鄉的侯岡,被擒後自盡身亡,卻留下了宗門傳承神器涼花索。

    可如今這件事的性質不同,伯羿已殞落,連其部族都撤封了,就算紀桑部想賠償,該付出怎樣的代價、又能向誰去賠償呢?

    重華告訴紀桑氏大人,私下來找他說這些沒用,真想索回神器,就得到薄山頂上當眾說明此事,然後才好處置。

    紀桑氏大人還真去了。虎娃見到他時心中也是嘆息不止,難道這麼明顯的局都看不出來嗎?天下總是不缺找死之人啊,想必重華也在暗罵其認之蠢吧!

    紀桑氏大人帶著一名隨行的族中修士找到虎娃,請求取回神錐,虎娃最終確認了那支神錐是該部族傳承之物,將神錐從巨岩上取下交給了他。紀桑氏大人接過神錐還沒轉身呢,便被當場拿下了。

    重華拿下了紀桑氏大人及其隨從,在做出處置之前,先將此事經過上報天子帝堯。帝堯在震怒之中直接下令紀桑氏滅族!

    儘管紀桑氏大人辯解此事與他無關,只是紀飈的私人行為。但是執行帝命的重華卻說得清楚,神錐既為紀桑部的鎮族之寶,怎可所托非人?紀飈持之為禍,紀桑部便有責任。

    紀桑氏若想取回神錐,必須要付出代價,那麼天子帝堯要他們付出的代價就是滅族。神錐可做為紀桑氏大人的陪葬之物,其冊封的氏號被撤,二百餘名本部族人獲罪流徙,其餘普通部眾併入周邊的其他部族。

    這是天子帝堯直接下的命令,重華只是執行者與解釋者,所謂滅族,實際上他只殺了紀桑氏君首一人。

    重華大人還特意網開一面,那些獲罪的紀桑氏本部族人,若是願意跟隨崇伯鯀大人到治水第一線,待洪水退後即可免罪,對歡兜氏本部族人他也是這麼處置的。

    紀桑氏的下場大家也都看見了,可見天子帝堯確實是下了狠心要追究到底,而且這樣的決定誰也阻止不了,至少在公開的場合無法勸阻。須知伯羿雖得罪了很多人,令天下各部君首畏懼,但是敬仰與緬懷他的人,更比畏懼與仇視他的人要多無數倍,尤其是各部普通民眾。

    比如黎民萬眾皆受伯羿大恩,而伯羿崩開大隴山,大河下游各部也受了他的恩惠,絕大部分普通民眾當然不會害怕伯羿,他們只會感激他。伯羿殞落,各部民怨沸騰。

    所以帝堯處置紀桑氏的手段雖狠,但沒人敢公開反對,否則就成了和本部民心作對。看見了紀桑氏的下場,當然再沒有人敢來薄山領回神器。那巨岩上呈放的一件件神器,反而成了懸掛在各部頭頂上的一柄柄利刃。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1 16:31
073、帝堯放丹朱

    只能說紀桑氏死於愚蠢,神器雖好畢竟只是一件死物,他難道就不為自己的性命以及整個部族的命運考慮嗎?真以為悲憤中的天子不會殺人滅族!紀桑部的下場令天下民眾拍手稱快,幾乎沒有人表示同情,這也令牽涉其中的各部君首膽顫心驚。

    有人想到,這或許是一個打擊敵對勢力的好機會。榆魁部有一位長老公開指認,他認出了一支神梭是雨盧部的傳承器物,三十年前曾在雨盧部的某位長老手中見過。天子帝堯又一次下令,以處置紀桑部同樣的方式處置雨盧部。

    但是這一次,重華率群臣苦苦勸阻了帝堯,因為雨盧部堅決否認這一指控。雨盧氏大人堅決否認那支神梭是雨盧部之物,至於雨盧部的某位長老三十年前是否使用過這件神器,族中眾人皆不知情。而那位長老在十年前已亡故,如今亦無法查證。

    重華認為,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不能因這一句話就降罪於整個部族。最後有一場在薄山頂上的當眾對質,雨盧部君首就是不認那支神梭是他們部族之物,重華又問虎娃能否確認?虎娃當然確認不了,他根本就沒有看見當時使用那件神器的人!

    於是此事不了了之。但後來當眾指認雨盧部的榆魁部,被周邊各部族遠離,誰也不願再和他們多打交道;而受指認的雨盧部君首,回去後不久就不得不主動讓位於他人了,再過不久便鬱鬱而終。

    有了這麼一件事,再沒有人站公開出來指認他人,頂多只是私下傳出流言。

    虎娃心裡清楚,這段時間有不少君首私下裡都找過重華,但沒有人公開說什麼。以重華之見識精明以及人脈之廣,豈能不知有哪些君首牽連此事。但是在這個時候,重華不想亦不能於國中興大獄,這八十九件神器,差不多牽連到三十多個部族。

    真要是都按照紀桑部那麼處置,由部族盟約而締結的中華帝國,在經歷了八年洪水之患後,還不得就此分崩啊!但是重華的態度很明確,依據而查,那呈放在巨岩上的神器就是表明了這種態度。說句實話,有不少部族的把柄都已抓在了重華手裡。

    天子帝堯因重華追查不力而怒,幾次傳令訓斥,但是很快帝堯就得操心另一件事了。天下各部君首聯名上書,因為萬民苦水患之久,為求百年之後長治久安,請天子早立攝政之人。

    攝政是什麼意思?帝位是禪讓,而受禪者須受到天下各部的認可,除非是天子意外身亡,否則新帝是不會突然冒出來的。攝政者亦俗稱「假帝」,並非是指假的天子,而是「暫假帝事,以考賢德」之意。

    比如後廩安排少務為新君,也是讓少務先主持了一段時間的國事,在民眾眼中看來是為考察其才能,其實也是一段培養的過程。待繼任者將國中局勢差不多都能掌控了,這才正式受禪繼位。天子傳位如此,就連各部君首的傳位也是這樣。

    各部君首請求,現在就應確定一位攝政之人主持國事。伯羿殞落之後,帝堯失去了最重要的倚仗,如今又惹得天下各部不安,這個要求是沒法再推脫了。帝堯下令由重華攝政,並令帝子丹朱輔政。

    攝政之人將來未必就能繼承天子位,但是重華是帝堯早就做好的安排,欲讓他像當年的倉頡一樣,屆時推讓帝位於丹朱,成為一個過渡人物。假如十年前便立攝政之「假帝」,這個位置就是崇伯鯀的,可若崇伯鯀攝政,將來就不會有別人的機會了。

    而如今形勢有變,只要洪水未退,身為治水之臣的崇伯鯀就不可能回到帝都攝政,而且這些年無論在朝在野,崇伯鯀的聲望已大損。

    帝堯與重華之間是有默契帝堯自以為有默契。重華出身低微,因賢名才幹被帝堯起用,帝堯還將兩個女兒都嫁給了他。對於帝堯的安排,重華應心知肚明,帝堯希望重華推讓,而重華果然推讓了。

    重華在朝堂上堅辭不受,力薦丹朱攝政為假帝,而自己輔政丹朱。這令帝堯大感意外,因為重華推讓的時間有點早了!帝堯的安排,實際上是讓重華全力幫助丹朱,在這個過渡階段創造機會讓丹朱漸漸掌控局勢,在天下各部中取得足夠的名望與支持。

    暫時由重華攝政而丹朱輔政,其實是就給將來丹朱繼位所做的鋪墊,重華怎麼也得等到大洪水退後再退讓丹朱,不料重華直接就把丹朱頂到了前面。如果丹朱今日攝政,坐鎮於被洪水困絕的帝都,除了代替帝堯承受民怨指責,他還能有什麼別的作為呢?

    可重華就是這麼推讓了,並受到了天下眾君的一致讚頌。寶座上的帝堯終於感到了徹底地無力,不知不覺中,重華居然在天下各部中有了這麼大的影響與號召力,甚至已超過了崇伯鯀,丹朱難與之爭。

    最終的結果,還是丹朱攝政為假帝、坐鎮帝都朝堂,而重華輔政、仍在薄城視事。

    天下各部君首有事,並不到帝都平陽中去找丹朱,而是直接去薄城找重華請示。當然了,這也不是不敬天子、不尊丹朱,最好的藉口就是交通不便。眾君仍持應有的禮數,諸事找重華裁斷,並托重華大人去向丹朱請示。

    重華表現得也足夠恭謙,所有重大的事務一律派人去請示丹朱。但在這種情況下,丹朱又能獨自做出什麼決定呢?具體事務的執行,還是得由重華經手。

    虎娃的本尊仙身早已回到巴原,還留了一具分化形神之身坐在薄山頂上,巨岩上擺滿了神器。此事已傳遍天下,後世竟有人將這塊巨岩稱為分寶岩,還以訛傳訛,附會出很多其他的神話故事與神話人物。但在此時,這裡可絕不是什麼好地方。

    半年後的一天夜間,沒有月光,只有漫天星輝。虎娃突然從巨岩上飄然而落,向前行了一禮。因為夜色中走來一個孤獨的身影,正向他行禮,來者竟是丹朱。

    虎娃驚訝道:「丹朱大人,你不在帝都主政,怎會來到這裡?」

    丹朱道:「丹朱不肖,主政無功,因過受父皇訓斥並降罪。天子已下令將我逐出帝都、放歸部族,今日是特來向奉仙君辭行的。」

    虎娃這半年來留形神分化之身坐在薄山頂上,並沒有過問天子朝中的任何事情,但此地發生的一切也都在他的眼中,只是默默旁觀。

    重華選的這個地方非常好,削峰頂為平台,站在這裡可以遙望中原水情,東可見被大水圍困的平陽,南可俯瞰隨季節性漲落的大河,西可望見大隴山與賀蘭山一線,天下眾君議事也多往來於山下的薄城。

    虎娃坐在這巨岩上,既似超脫世外,又似身在其中,俯仰天地之紋理、觀人間萬事萬物,這也是他的一場修行。想當初太昊、神農、軒轅、少昊、高陽等人在修成真仙后,也都如此於世間修行,而後才求證天帝成就。

    另一方面,虎娃也在參悟巨岩上的諸多神器,由此也可參見天下各部族、各宗門之修,與己身修行相印證。

    虎娃有在神農原仙界中參悟百草鞭的經歷,以此為根基,如今再參悟這些神器,當然是水到渠成。只是這些神器太多,代表的傳承以及秘法宗派也是五花八門,有不少甚至超出了虎娃原先的見知,更有助於他將每一層境界的修為都演化到極致。

    虎娃為凡人時修行如此,成仙后修行亦如是。須知能打造神器,至少也代表了九境修為,而虎娃也清楚,九境修為也未必能夠修到九轉圓滿、到達世間法的盡頭,就看每一支傳承所選擇的道路了,而他要尋找的是與大道本源相合之妙。

    天帝行事真是玄妙莫測。太昊當初借了虎娃的右手一用,是否早已想到他會用那隻右手將碧水煙絲送到九天玄女那裡?神農天帝讓虎娃參悟百草鞭,是否早已想到他會有今日在薄山的經歷?也許是,也許不是,可能皆在有意無意之間。

    虎娃雖不過問中華政事,但發生了什麼還是清楚的,可是今日丹朱來得卻有些出乎預料。愕然片刻,虎娃以神念嘆息道:「天子也許多慮了,瞽叟與象至今安然,就算重華欲登大位,行事也絕不會不利天子與您的安危。」

    在虎娃這種仙人面前,說話就不必拐彎抹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虎娃開口就把問題的實質給點破了。說什麼天子呵斥丹朱不肖,將其逐出帝都、放歸封地,其實是在擔憂丹朱的將來會遭遇不測。

    帝堯已經看出了重華的野心,重華將來欲登大位,能不能容丹朱活在世上確實是個問題。與其將丹朱繼續留在帝都,做一個已被重華架空所謂的「假帝」,還不如將他放歸部族封地。這樣既能保證丹朱的安全,也可以等待形勢再圖將來,有更大的迴旋餘地。

    丹朱是個名號,其實也是個部族的封號。帝堯之子名朱,封於丹水,故名丹朱,其封地內所轄的部眾亦稱丹朱部。丹朱部的領地位於鐘南山之南、鐘南山餘脈伏牛山的南麓,丹水出之,向西南方匯入大江。

    那個地方位置非常險要,可以說是江河之間的戰略要沖,也是中原大河流域與南方大江流域之間的一道屏障。與丹朱部東南境相鄰的是三苗大部,而三苗大部再往南,則是重辰大部與原先的共工大部。

    丹朱部領地的西北方向,則是崇伯鯀為君首的夏後氏部族。崇伯鯀與少務打通的那條連接巴原的道路,另一端的出口其實離丹朱部的領地也不遠。

    崇伯鯀若按慣例,其實亦可被稱為夏後氏大人,可是他個人的聲望崇高,反倒沒人這麼稱呼他。有很多人是因為部族而顯名號,也有人的威望早已超越了其出身的部族。

    重華欲登天子大位,很可能會和夏後氏部族產生矛盾,這對丹朱的安全來說反而是一個保障。而三苗大部,以前就是丹朱最堅定的盟友。

    丹朱放歸封地,可經營固守,也可等待形勢變化再圖大志。重華就不敢輕舉妄動,平陽城中的天子也能待得安穩,這就是帝堯此舉的用意。

    虎娃卻說帝堯想多了,重華是絕不會做出危害帝堯和丹朱安全的事情。想想重華最初是怎麼名揚中華各部的?眾君誇讚其賢德才幹,但是民眾更喜歡議論的是他們感興趣的瑣事,那就是重華與他的父親瞽叟、還有同父異母的弟弟象之間的故事。

    傳言中瞽叟虐待重華,像甚至多次欲謀害重華。但如今瞽叟和象還好端端地生活在薄城,瞽叟安養天年,像甚至還做了官,他們成了顯示重華仁德活生生的見證。

    帝堯起用了重華,還將兩個女兒嫁給了重華,在朝堂中培養了他這麼多年,重華才可能施展才幹一步步走到今天,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重華早年曾當過丹朱的助手,前段時間名義上還是丹朱的輔政,帝堯與丹朱,也相當於他的父親與兄長。

    只要這個大義名份在前,重華就絕不會對帝堯和丹朱不敬,表面上也不會讓人挑出任何毛病來。虎娃可以說已經很瞭解重華,所以他告訴丹朱,請帝堯儘管放心。重華能不能做得天子,要看他有沒有這等本事,假如他真有這個本事,也絕不會去傷害帝堯。

    丹朱卻亦以神念嘆道:「瞽叟與象,如今聲名如何?我父子相望而不見,只要我遠在丹水,我父不僅安全無虞,亦可保全一世賢君美名。」

    原來丹朱的想法和帝堯還有微妙的差別。帝堯將丹朱放歸封地,不僅是保護兒子以及自保的手段,內心深處可能還指望著丹朱等待形勢變化再爭一爭吧。丹朱雖然同意父親這麼做,但他卻認為這是保全帝堯一世賢名的手段。

    虎娃道:「那我就祝丹朱大人一路平安!您將無事,而天子亦將保全一世賢君美名。」

    以虎娃的身份,當然不會給帝堯和丹朱什麼承諾,他說的話更像是一位仙人的預言。丹朱不會有事,帝堯亦能保全英名。其實如今的形勢,說帝堯晚年德衰也未嘗不可,天下已有這種議論,丹朱倒是用心良苦。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1 16:31
074、白兔

    說起來也是帝堯不走運啊,英明一世,絕對可稱一代賢君,只是到了晚年後諸事漸漸有些力不從心,天下承平日久,國中積患漸深,偏偏又遇到了這樣一場大洪水。他如果早就做出禪位的決定,恐怕也不會有今日的處境,但若當初禪位,恐十有八九只能禪位於崇伯鯀。

    帝堯在顓頊後人中又扶植了一個重華,用來抗衡和牽制崇伯鯀的影響。可是重華之能超出了帝堯的預期,如今反而成了各部君首心目中的下一任天子、甚至是中華將來的希望,丹朱已無法與之爭。

    丹朱被帝堯「逐出帝都、放歸封地」,為何特意到薄山來向虎娃辭行?重華奉天子命列神器於岩上,這半年來可是讓天下各部君首人人自危。虎娃雖說沒有看清那些刺客的樣子,或者看見了也不認識,但誰知道若有明確的線索,他能否再做出指認?

    丹朱如今爭不過重華,但他也有自己的勢力,最近也有不少人來找他通風報信,指認了很多薄山上神器的來歷,掌握了這些線索,其實就可以間接控制有關的部族。所以丹朱離開帝都之後來見虎娃,或許有什麼想法,但是見到虎娃之後,便打消了原先的念頭,連提都沒有再提。

    丹朱告辭離去,虎娃又轉身道:「重華大人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

    重華從夜色中走了出來,向虎娃行了一禮道:「奉仙君辛苦了!」

    虎娃擺手道:「談不上什麼辛苦,這也是我的修行。」

    重華與虎娃並肩而立,望著丹朱消失的方向,兩人好半天都沒有再說話。良久之後,還是重華先開口道:「天子許我就在薄城主政,不必遷署於帝都平陽,放歸丹朱後,天下各部皆以我為假帝。」

    虎娃:「恭喜重華大人了,終於如願以償!」

    重華:「還是早了些,如此一來便將背負萬民之望,亦將直面萬民之願。」

    虎娃:「哪能事事盡如人願?」

    重華:「奉仙君就不問我為何會有今日嗎?」

    虎娃:「我若問你,你將會答你我皆出身寒微,一步步實行至今得以舒展胸臆,我虎娃既能做得奉仙君,你重華就做不得天子嗎?既知你會答什麼,我又何苦明知故問。」

    重華略顯尷尬,苦笑道:「丹朱來見你,他已知此地多件神器的來歷,並能提供確鑿的指認證據。他本想與你商量什麼,卻什麼都沒說。」

    虎娃:「若說掌握這些神器的來歷,重華大人所知,只比丹朱更多。」

    重華又向虎娃行了一禮道:「所以我特意來找奉仙君商量一事。」話音中帶著神念,介紹了他的打算。

    虎娃嘆了口氣道:「重華大人果然做了最明智的選擇。其實若說為伯羿大人報仇,伯羿已為自己報了仇,所有出手者他都沒有放過。那些刺客皆有大成修為,若不是自願動手,他人也是很難鼓動的。」

    ……

    次日,重華在薄山公告了天子帝堯的最新決定,正式坐鎮薄城主政。重華還宣佈了另一件事,經過半年多的公示,奉仙君帶來的八十八件神器皆無人認領,其原主人皆在參與圍攻伯羿的大戰中死去,可勘定為無主之物。

    但也不能就說它們此刻無主,因為東西都是虎娃揀到的,並帶到了天子朝堂上,既然無人認領,那就都交由虎娃處置。這些神器都是刺殺伯羿的凶器,重華等於將它們都沒收了,然後用中華天子的名義賜給了奉仙君。

    虎娃則當眾宣佈,留神器於薄山,有緣者得之。這八十八件神器,虎娃一件都沒帶走,不僅因為其來歷不明、可能還有虎娃尚未察覺的隱患,更因為虎娃要這麼多神器也沒用,況且這些本就不是他的東西。

    所謂有緣者得之,並不是放在薄山中讓人隨便拿,實際上那些神器不都見了。虎娃以仙家神通將它們都封印於薄山中,至於獲得神器的緣法,眾人就自行去琢磨吧。

    故此後世有分寶岩的傳說,有人說是虎娃把神器全部帶走了,為了掩人耳目才留下那樣的說法。也有人說,在月明星稀的夜裡,對著奉仙君曾端坐的那塊巨岩跪拜,巨岩上就會浮現出某件神器的影子,有緣者不僅能夠得到神器,還能得到奉仙君的仙法傳承。

    這些傳說或真或假,後世果真有人在薄山中得到了神器;但也有人假稱得到了某件神器,只為籍此揚名或掩飾某件器物的來歷,這些都是後話了。

    重華的這個決定,實際上就是安撫可能受牽連的各部君首之心。而有關的各部君首,後來也都受到了各種流言的指認,卻沒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事實,他們大多在之後的幾年時間內紛紛遜位,這些也都是後話了。

    虎娃悄然離開薄山的時候,也是在一天夜間。他隱去那些神器,從巨岩上飄然而起,突然又從半空落了下來,因為他聽見了一陣奇異的哭聲,低頭問道:「白兔,你為何在此哭泣?……哦,原來是鑿齒道友!」

    只有虎娃知道,伯羿所斬殺的南荒妖邪中,有一位其實奪舍而逃,當時他親眼所見,鑿齒奪舍了一隻兔子。鑿齒寄託於一隻毫無修為的普通野兔之身,隨時會喪生於猛獸之口,也會受到各種傷病侵襲,能活下來的機會並不大,想重新踏上修行之道更是艱難。

    沒想到今天他又看見了這隻兔子,或者說是兔妖,修為竟然已有三境圓滿,雖尚不得化為人形,但已能口吐人言。伯羿殞落、重華列刺客神器於薄山的消息早已傳遍天下,這隻兔子聞訊之後特意趕來。

    虎娃在這裡坐了大半年,臨離去之時,特意趕到此地憑弔伯羿並為之哭泣流淚的,竟然是伯羿曾斬殺的一位妖邪。這隻兔子生活在南荒,在這大洪水席捲江河的時候想趕到薄山,哪怕有三境圓滿修為,恐怕也是歷盡艱辛。

    白兔答道:「彭鏗氏大人莫要再提鑿齒之名,我就是隻兔子。」

    虎娃不知出於什麼想法,突然一彎腰,拎著耳朵將這隻兔子提了起來,微微一笑道:「嗯,還是只母兔子!……難為你走了這麼遠的路趕到薄山,但這裡可不是你待的地方。」說著話將它又放了下來。

    白兔:「人間無伯羿之冢,我只能來此憑弔,隨後便會離去。」

    虎娃:「你若想為伯羿大人報仇,其實刺客已盡伏誅。……我念你重新修行不易,在你的耳尖上留下數道符文秘寶,你突破四境修為後便可祭用,若遇危急或可救你一命,亦給你留下神念心印,將來且好生修行,切莫重蹈覆轍。」

    虎娃隨手給白兔留下了一道仙緣,包括修行指引以及保命護身的手段。假如白兔沒有趕到這裡憑弔伯羿,或者它來晚了沒有見到虎娃,也就沒有這等緣法了。

    ……

    虎娃的本尊仙身早已回到了奉仙國,奉仙國的很多民眾,多年來又一次親眼見到了他們的主君。如今的奉仙國規模比之前大了一倍,總人口接近兩萬,向谷地周邊的山野開拓,又新建了不少村寨。這不是人口的自然繁衍增長,很多白額氏族人是從受水災的東海邊遷居至此。

    奉仙國無事,虎娃又任免了一批官員,接著就回到赤望丘秘境中陪玄源閉關。玄源閉關已有八年,至今未得堪破。虎娃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若是玄源能堪破生死輪迴境、突破九境修為,恐怕要等到大洪水退去之後了。

    ……

    虎娃的那具形神分化之身並未收回,離開薄山後又到了一個此前從未去過的地方,那裡其實也是他的封地所在,如今有一座城廓新命名為彭城。

    如今的彭城城主為祿終的幼子羋連,這座城廓原先就有,在共工部撤封后,劃入了彭鏗氏的領地,虎娃也成了中華伯君。

    彭城周邊的地勢其實並不高,但由於地理位置的原因,並未受到水患的太大影響。虎娃的領地位於江河之間,在淮水下游一帶,向東已離汪洋不遠。大水漫延到這裡,很快就從低窪處匯入了汪洋。

    如今羋連任城主已有多年,將城廓又進行了一番擴建,規模至少與奉仙國的奉仙城相當。除了原有的部眾之外,又有不少重辰部的族人從受災的地域遷居至此。

    虎娃曾經說過,在洪水未退之前,他這位伯君該得的歲入一概不取,皆歸重辰部所有,以為巴原借走豬龍的代價。領地中的所有事務也都委託羋連打理,他本人從未過問。

    羋連將這片地方治理得不錯,就當成重辰本部的地盤一樣經營。但虎娃畢竟是這裡名義上的君首,城內最好的地段以及城外的封地中,羋連都為虎娃修建了府邸,日用器物以及奴僕下人一概不缺。

    上次見到羋連時,他還是位少年,如今已成年且蓄起了鬍鬚。羋連見到虎娃當然很高興,將領地中各分支部族的首領以及城廓中的官員都叫來拜見,別連自家伯君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有專人向虎娃匯報了這些年來領地中的人口變動、錢糧歲入、賦役支出等情況。虎娃雖托羋連全權處置領地中的事務,但羋連究竟花掉了他多少錢,總得把帳說清楚。

    此地沒有受災,按照天下各部盟約,這些年也抽調了不少糧食物資支援其他部族,還抽出了壯丁跟隨崇伯鯀治水。這些情況也記在支出之列,名義上都是虎娃出的力。

    眾人對虎娃這個伯君都很好奇,知道他既是一位屬國之君,居然又在這裡得了一片領地成為中華伯君,聽說前一陣子還在薄山列神器公示天下。

    待見到虎娃本人之後,眾人則更驚訝了,因為虎娃的樣子實在太年輕了,只是位十八、九歲的少年。羋連城主稱呼虎娃為三哥,可是羋連如今看上去卻要比虎娃大得多。

    虎娃倒未理會眾人的驚異,他只是順道來看一眼,畢竟身為伯君,一面都不露也不好。虎娃並就沒有在彭城久留,他告訴羋連,想見祿終一面。

    祿終返回重辰部之後,便隱居不問世事,沒外人再見過他。有傳言說祿終受傷太重已不治身亡,也有人說祿終是因與帝江決鬥引發滔天災禍而自感羞愧,所以無顏再見世人。若是他在隱秘處閉關,確實不好貿然登門打擾。

    羋連交待了一番城廓事務,陪同虎娃一起回到了重辰部。虎娃又見到了昆吾,並在這兩兄弟的陪同下拜見了祿終。祿終的近況沒有像傳聞中那樣誇張,他這幾年就生活在重辰部的祖地中,只是不見外客而已。

    當年的中華四大戰神,帝江與伯羿已不在,而祿終隱居不出,看其形容與常人無異,根本感覺不出他是已練成蚩尤神功、曾擊敗帝江的高人,如今仍然只有一隻左臂。

    虎娃是有事想私下找祿終商量,兩人有一番單獨的談話,就連昆吾和羋連都不在身側。虎娃看著祿終缺失的右臂位置道:「到現在,您的傷勢也沒有完全恢復嗎?」

    祿終淡淡道:「有人傳言我已傷重不治,其實我傷勢已復,只是這門神功修煉到頭了,今生再難突破。……哪怕蚩尤當年,亦並未到達世間盡頭。」

    開口間,已將他所修的神功秘訣以神念告知了虎娃。這本是不傳之秘,但在虎娃這位真仙面前,祿終並無保留,甚至都沒等虎娃開口先問。

    虎娃沉吟半晌,默默推演一番,這才說道:「此路不通,難成真仙。」

    祿終點頭道:「我已知曉。」

    虎娃:「我有一味神丹……」

    祿終擺手道:「昆吾早已對我提過,但移爐換鼎之法,與我此生的修行不合,多謝奉仙君的好意了!」

    虎娃也不禁有幾分黯然。祿終所修煉的神功是得自蚩尤的傳承,由炎帝大器訣變化而來、另闢蹊徑,若想練成是千難萬險,而練成之後則威力極大,否則帝江也不會敗給祿終。

    蚩尤企圖將自己的形神修煉神器,並憑此硬抗天地大劫、直接飛昇成仙。可是這個想法不切實際,他雖然獲得了近乎天下無敵的鬥戰之能,但最終並未成就真仙。

    虎娃已知曉這條路走不通,至少以祿終所修的神功推演,邁不出堪破世間法盡頭的最終一步,蚩尤本人當年也沒有邁過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1 16:32
075、洪水不會退去

    其實若求鬥戰之能,未必需要向蚩尤或祿終那樣修煉,伯羿之威不亞於當年蚩尤,卻早已成就真仙,只可惜同樣殞落人間。祿終已然知曉習練此門神功秘法的弊端,但他已經難以回頭了,所以他連兒子昆吾和羋連都沒有傳授。

    在外人看來,祿終還是可以有很多選擇的,比如移爐換鼎從頭修煉,再比如以九境修為奪舍重來。但這些都是想當然,祿終修煉的蚩尤神功自成一系,就連不滅神魂和陽神化身都是不去修煉的,以其人之心性,早就做出了選擇,虎娃對此亦無可奈何。

    祿終的修為再強悍,也不可能拋卻凡蛻飛昇仙界,更不可能歷天刑成就真仙。就算天地大劫到來,成就真仙也要化去凡蛻於無邊玄妙方廣中重塑仙身,可是這個過程對於祿終而言,就等於散盡修為。一代戰神,恐怕最終也只能再入輪迴了。

    見虎娃的神情,祿終也知他在惋惜什麼,反而笑道:「相比天下眾生,我這一世已足夠精彩,享用之物自多不勝數,本人已沒什麼遺憾了。……我曾有一子,若還在世,年歲應與奉仙君相當,若說遺憾,只希望有後人能如奉仙君啊。」

    虎娃苦笑道:「後人自有後人之緣,倒也不必遺憾。我雖非昆吾曾提到的那位三弟,但亦視他如兄長。」

    祿終又問道:「奉仙君今日找我何事?」

    虎娃只說了三個字:「崇伯鯀。」

    祿終嘆息道:「你救不了崇伯鯀,那些都是他自己的事。他已有真仙修為,若飛昇而去,自可與人間再無關係,又何需他人相救?可是他既留在世間為崇伯,已做出了承諾,終究要面對結果。就像我修煉這門神功,看似果未至,其實因已成。」

    虎娃:「威望大損,萬民怨氣所指,崇伯大人或許並不在意,但終究是時運不濟、這場修行未成啊。而我如今已能煉成一味仙人之丹,不知是否有用……」

    仙家神意暗中說了一件事,而祿終微微變色道:「我亦不知能有何用,只看緣法了。奉仙君修為在我之上,想必所知亦比我更多。你放心,我這一世雖不得成仙,但也不會走得太早,屆時若需我出面,自會助一臂之力。」

    虎娃看著祿終剩下的左臂,苦笑道:「果然是一臂之力。其實我今日不來找您,他日亦會有人來找您,天子若任命問責崇伯之天使,舍君其誰?」

    虎娃私下裡和祿終商量了什麼,外人不得而知,他離開重辰部後,這具形神分化之身又來到了巴都城。如今的巴都城,處境比帝都平陽好一些,有外圍的彭山、眉山、丈人山以及長堤阻水,雖然同樣被洪水困絕,但城外還有一片盆地可以耕作安居,容納了近五萬民眾。

    可以說就算整個巴國其他城廓皆無存,或者已分崩離析,待洪水退後,以此地為根基,少務照樣可以恢復當日之巴國。但巴國並未崩潰分裂,少務仍舊統治著這片很多地方已被洪水淹沒的巴原。

    洪水雖未退去,但波濤不再洶湧,位於高處的各城廓,與都城間依然有船筏往來聯繫、傳達少務的各項政令,效率雖不及往日,但也基本能夠維持基本的秩序。

    坐鎮在巴都城中的少務,已成了巴原民眾心中的期望。身處這樣的災難中,人們想要更好地活下去,就必須在心中找到希望,哪怕沒有,也要給自己找一個。

    而少務本人這些年過得很苦悶啊,雖然仍受萬民擁戴,可是看著好不容易建立的巴國成了這個樣子,心中的確不好受。

    可是身為巴君,少務卻不能流露出頹然的情緒,必須要讓臣民看到他時,能感受到樂觀和希望,才能振奮精神應對苦難。洪水多年不退,少務處事如常,仍然保持著國君的威嚴和鎮定,他就是巴原萬民的主心骨。

    少務見到虎娃歸來,當然大喜過望,雖然多年已刻意無奢費習慣,還是特意在王宮中設大宴,邀群臣陪奉仙君共飲,他本人也是好幾月來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吃了頓肉。但當宴後左右無人之時,少務一把抱住虎娃,竟然哭了出來,好半天才把眼淚擦乾。

    虎娃也不說話,等少務恢復平靜之後,才問道:「師兄,感覺是不是好多了?」

    少務已年近五旬,早已不是當年那位年輕的新君,這樣的情景若讓巴國群臣或後宮諸妃看見,估計會驚掉一地下巴。他只是撐得太久了,見到虎娃莫名身心一陣放鬆,才有這般情緒的宣洩。巴君少務尚且如此,又何況天下萬民?

    少務哭了這一場之後,又感覺身心莫名舒暢,頗有些尷尬地說道:「多年積鬱宣釋,讓師弟見笑了!多謝師弟,這幾年來,我的感覺從未這麼好過。每次見到師弟之時,無論有千難萬險,為兄總覺得心中特別有底。」

    虎娃笑道:「師兄想見我,原是求個心安。」

    少務:「我這眼巴巴地盼了你多久!洪水已有八年,而我聽說,崇伯鯀大人與天子帝堯約定的治水之期是九年,是不是就快退去了?只想聽師弟一言。」

    虎娃:「崇伯鯀大人不是有分身在巴原嘛,師兄難道沒有問過他?」

    少務:「三年前崇伯鯀大人說巴原已不需他再多做什麼,便已離開。當年我問他時,他只說時候未到、難以斷言,所以我今日想問師弟。」

    如今巴原上的形勢已經比較穩定了,就像昆吾丘洞天中的環境一度崩潰後,又重新達到另一種均衡狀態。被洪水淹沒的地方一直淹著,洪水未退,只是隨季節有所漲落,民眾遷居到高處建立了新的村寨、開墾了新的田園,生活雖不如往昔,但也基本能漸漸適應。

    崇伯鯀在巴原沒有更多的事情可做了,於是就收回了那具仙家分化形神之身。崇伯鯀走了,少務心裡就更沒底了,一直在盼著虎娃回來呢。可是這些年,他既找不到虎娃亦見不到玄源。如今他並非一定要虎娃幫他做什麼,只想問清楚將來,以求心安。

    虎娃扶著少務道:「師兄請坐好,實情比你想像的要複雜,其實我也難以斷言。但感應天地靈息、多雨天時可能還會持續兩、三年。」

    少務追問道:「師弟的意思,是洪水還要三年後方能退去?」

    虎娃卻搖頭道:「多雨之年將他結束,但洪水卻不會退去。至少對於將來的幾代人而言,祖先曾生活的很多地方仍是一片澤國。」

    虎娃的話中有神念解釋,這場大洪水不會像人們希望那樣消退。至少在凡人能夠預見的百年之內,都不會徹底退去。有很多地方的地形地貌已經改變,江河流域重新達到另一種均衡狀態。

    就算多雨之年結束,很多低窪地帶的積水仍在,無非是水位繼續向下退一些,但短期內不會恢復到大洪水到來之前的樣子。而這個所謂的短期,是以百年計的。而地形地貌的永久改變,是在低窪處形成了大片湖澤濕地。

    就像人們在江河流域開挖了很多湖泊,湖泊中已經蓄滿了水,在上下游的流量重新恢復均衡的情況下,這些湖泊濕地就是始終存在的,除非人工再把它們填上。其中受影響最嚴重的就是巴原,巴原是蠻荒群山圍繞的盆地,本身就像一個巨大的蓄水池。

    三年之後,巴原上洪水的水位會緩緩下降,但東海仍會淹沒大片的土地,很低窪地帶將成為湖澤,若以百年為期,能重新露出水面的國境恐只有原先的一半。受影響最嚴重的是巴原,其次是平陽城所在的中原一帶,再次是雲夢巨澤周邊一帶。

    剛剛坐下的少務猛地又站了起來,抓住虎娃的胳膊道:「這可如何是好?」

    虎娃嘆了口氣:「有兩個辦法,其一就是適應。巴國民眾在已在適應之中。崇伯鯀大人率領中華各部民眾治水,也是讓大家能儘量適應洪水之後的世界。不知多少年前的上古,亦不是如今的地貌,滄海已幾度桑田。

    比如我有一弟子名黃鶴,一夢千年方醒,他再見到的早已不是當日的巴原。再比如中華的隴西之地,自古貧瘠少有人居,如今卻出現了八百里沃野平原,乃是伯羿崩開大隴山之後,洪水堆淤所造就,這也算是禍中之福。」

    少務追問道:「那麼第二個辦法呢?」

    虎娃:「其二便是儘量改造。既然地形地勢已變,那麼便因勢利導,築堤壩、開溝渠、疏濬水道,引水瀉入汪洋,再造沃野良田。看似鬼神造化之功,卻屬人力所能及。只是如今中華各部衰弱疲憊,且各懷憂懼心思,若不除弊革新,卻想都不要去想。」

    少務很突兀地說了一句:「帝堯須退位了!」

    他的腦筋轉得還真快,而且站在巴君的角度,想法也和他人不同,換一個人是不會從虎娃的話中立刻就得出這個結論的。

    虎娃有些黯然道:「堯並非昏聵天子,更可稱一代賢君,只是如今形勢,他已力不從心。若新君尚不如帝堯,那麼可預見中華各部分崩、萬民久受苦難。若能凝聚各部君首、號召萬民效命、平息天下隱患,此等人才實在太難得。」

    少務:「幸有重華。」

    虎娃又長嘆道:「是啊,如今尚有重華,確是中華之幸。不談私交,他做的有些事情,我並不贊同,但也要承認這一點。就像師兄你曾做的某些事,若換做我也是不會那麼辦的,但也不得不承認,有你是巴原之幸。」

    少務自嘲道:「我畢竟不是師弟您,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人,或相類相近,難道我還能成仙嗎?」

    見虎娃不語,少務又問道:「那麼巴原怎麼辦?」

    虎娃剛才提到了改造天下山川地貌,那是難以想像的浩大工程。在彭山和丈人山之間築一道四十里長堤,就已經集合了巴*民之力,何況是這種事情?必須要有人集合天下各部民眾之力,付出長期的艱難努力,才可能見到成效。

    虎娃說帝堯已力不從心,少務對此是深有感觸。比如少務之父後廩亦是一代賢君,享國四十餘年,給少務打下了非常好的根基。但讓後廩本人去一統巴原試試!他亦是力不從心。

    在帝堯時期,中華不斷開拓,到了帝堯晚年,所屬各部的數量、人口、分佈的地域,已遠遠超出了帝堯執政的初期。這既是帝堯一世賢明的成就,同時也意味著局面越來越難控制,天下的衝突與隱患也越來越多。如今再加上這場大洪水,已到了非除弊革新不可的時候。

    可惜的是,並非任何願望都能實現、每個難關都能過去,假如這一關過不去,那可不是帝堯一個人的事情,虎娃已經預見了後果。如今天下各部寄望於重華,重華也確實有這樣的才幹,目前需要考慮的就是怎樣重新凝聚萬民之心,或許有成功扭轉局面的希望。

    天地無私,洪水無情,不會因為重華或丹朱而改變,但不同的人可以做到不同的事情,虎娃和少務都看到了這一點。可是就算重華有這麼大本事,能成功登上天子大位並用種種手段重新凝聚各部萬民,但也解決不了巴原的問題。

    歸根結底,還是巴原的地勢以及位置都太特殊了。它就是一片蠻荒群山圍繞的盆地,若說疏濬誰道,往哪裡疏啊?若僅是拍腦門突發奇想,或可避開巫雲山脈,引東海之水下行。

    可是誰能劈得開巫雲山脈呢?就算有人能劈得開,那麼將在下游導致一場比如今的大洪水後果更嚴重得多的大災害,大河下游各部還不得找少務拚命啊?

    況且東海之水經巫雲山脈之間狹窄的隘口下行,就算去劈山,一不小心把隘口兩側的山給劈崩了怎麼辦?那樣的後果是不可想像的,整個巴原都會便成一片巨大的堰塞湖。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1 16:32
076、樹痕

    虎娃又拍了拍少務的肩膀道:「所以我要師兄先坐穩。巴原之患,恐怕要到中華之患解決得有所眉目時才有辦法。但師兄請放心,我已有所考量,屆時自會設法化解,但此事也不是我一人可為。」

    少務抓著虎娃的胳膊不放手:「屆時需要為兄怎麼做,師弟儘管吩咐。」

    虎娃:「有些話,如今明言尚早,尚須觀察形勢之變,到時候我自會告訴師兄的。」

    少務終於重新坐好了,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開口道:「九年之期將至,崇伯鯀大人治水,是不可能見成效了。」

    虎娃嘆息道:「只能說時運不濟,但崇伯鯀大人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他說話時,不禁又想起了不久前與祿終的那一番談話,但有些事情,也不好對少務多說。

    少務見到虎娃後,終於做了一個決定,他走出了坐鎮多年的巴都城,開始巡視巴原各地,就像以往乘車巡視國境那般,只是車隊換成了船隊。

    其實大水只淹沒了巴原約十分之一的地域,但都集中在繁華富庶的平原地帶,因此影響才會那麼大。如今八年過去了,高處已建造了新的村寨田園,少務時而舍舟乘車,時而再換舟楫,一路上安撫各地民心,足足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才再度回到巴都城。

    虎娃則是直接在巴都城中消失了,他收回了這具分化形神之身,莫名感覺真仙修為又進一層,假如此時再飛昇九重天仙界,估計能登上那建木第四枝了吧?

    但虎娃並沒有飛昇仙界,他又留下一具分化形神之身,在赤望丘秘境中為玄源護法,本尊仙身卻離開了赤望丘。虎娃召回了弟子太乙,又和太乙一起去了昆吾丘洞天,見到了黃鶴與善吒。

    迎仙城的建造早已完工,假如不是這場洪水,樊翀都打算辭去城主之位回赤望丘清修了。善吒依前言,手持鎮國神劍助少務穩定局勢,然後又回到了迎仙城,待城廓建造完畢,便來到昆吾丘洞天修煉。

    虎娃來的時間正好,黃鶴將將恢復了修為,正著手祭煉改造這片曾發生環境崩潰的洞天結界,善吒也能幫上一些忙。見虎娃到來,這兩位妖修當然大喜過望,趕緊上前拜見。虎娃又把他們三人都派了出去,將自己分散在各地的眾弟子皆召來。

    虎娃的眾弟子如今不可能皆有飛天成就,在洪水氾濫之時都聚齊了可不容易,也幸虧有這太乙、善吒、黃鶴三位高人護送。就連遠在南荒的小香,都被太乙給帶來了。小香還是第一次見到眾同門,居然還有黃鶴這樣的上古仙家。

    靈寶、豬三閒、藤金、藤花當然都來了,小妖嘰咕也趕到了。嘰咕是與沇裡一起來的,穿過崇伯鯀所開闢的那條道路,居然還牽了一頭青牛。牛是牽著而不是坐著,因為它是虎娃的坐騎,先前留在了侯岡那裡。

    虎娃讓嘰咕突破大成修為後再回來,如今他來了,說明修為已破六境。

    昆吾丘洞天中還來了另外兩位大成修士,就是眾獸山宗主羊寒靈與步金山副宗主雲起。羊寒靈曾為虎娃的護法侍者,雖非正傳弟子,但也算得上是傳人了。至於雲起,並未正式拜虎娃為師,但也一直以虎娃為師。虎娃這次召雲起一起來,便是同賜一段福緣。

    雲起是從步金山來的,還帶來了兩匹白馬,這兩匹白馬曾為虎娃拉車,後來已有通靈之兆,並被虎娃放入步金山小世界中自行修煉,如今差不多已有二境修為,初顯靈智,但尚不能口吐人言,那頭青牛也一樣。

    虎娃將他們都叫到昆吾丘,是為了召開一場法會,與以往在彭山中的公開法會不同,這次是門中的傳承*。虎娃為師尊這麼多年,卻難得將門人弟子聚得這麼齊整,第一次門中*,已在他成仙之後。

    虎娃*,並無分別,包括那兩匹白馬和那頭青牛都在場聽講,但是每名弟子所領悟到的內容是不一樣的,他們有各自的修行。而且虎娃留下了神念心印,也足以讓他們在今後的修行中參悟多年了。

    門中*之後,眾傳人各自散去,自己回不去的,則讓在場的其他高人送回去。雲起告辭前下拜問道:「聞我師今日*,可否傳他人共參玄妙?」

    虎娃笑了:「我今日*,只言道境。聞者有所悟,能與行相印,便是聞者所得之法。你不僅可以古令、賢俊二位好友共參,亦可傳於步金山、古雄川弟子,但那已是你等之法。」然後又環顧在場眾人道:「為師不立宗門,爾等所悟,可立爾等傳承。」

    虎娃最終留下了太乙和黃鶴,又命靈寶和豬三閒先回白溪村等他。

    靈寶和豬三閒皆在巴國任軍職,尤其是靈寶位高權重,此時本應追隨少務巡視各地,因虎娃召喚而來到昆吾丘,師尊居然又讓他們回白溪村等待。白溪村,就是虎娃當年離開蠻荒後所到達的第一個村寨,也是他初遇靈寶和豬三閒之地。

    靈寶和豬三閒雖不明玄妙,但也聽從師命行事,回到了白溪村故地,這一等就是大半年,師尊未至,他們也不敢離開。

    虎娃去了哪裡?他帶著太乙和黃鶴離開昆吾丘洞天,又去了神釜岡小世界。太乙一進入神釜岡便問道:「師尊這是又要煉製九轉紫金丹嗎?」

    虎娃點頭道:「是的,你們二位給我護法。此番煉丹,成丹時天地異象聲勢恐更加浩大,我怕你一人應付不了,所以把黃鶴也叫來了。他如今已恢復修為,彌補了本命精血之損。」

    黃鶴一聽虎娃又要煉製神丹,當即嚇了一跳,趕緊表態道:「師尊,我亦可再獻千年靈血,但是您煉製這味神丹,究竟需要多少枚啊?若所需太多,弟子只怕將來受不了啊。」

    虎娃笑了,打趣道:「就算是殺雞取卵,也不能總盯著你這一隻啊?你是我的傳人,又不是我的仇人!」隨即又嘆息道,「我已得到了另一味藥引,此番將煉製仙人之九轉紫金丹,不知一爐能成丹幾枚,成丹後靈效又如何?」

    虎娃此番煉製九轉紫金丹,用的就是神農天帝最初留下的丹方,仍以琅玕、五色神蓮、離珠、服常、玗琪為主藥,唯一的變化,就是,又加了一味以前想都沒想過的藥引,可謂是空前絕後了。

    玗琪是少昊天帝賜給伯羿的,伯羿又送給了虎娃,虎娃如今還剩最後一串。人間已無離珠樹,但離珠神藥尚有留存,虎娃手中還有數枚。新加入的藥引,就連太昊和神農都沒有提過,是虎娃前段時間無意中得到的。

    數月之後,神釜岡小世界上空天地異象緩緩散去,藥鼎中懸浮著六枚紫氣流光的神丹,虎娃也露出了些許疲憊之色。僅僅是煉藥還不至於讓他如此疲憊,但他是第一次如此嘗試,所以消耗比之前煉藥要大得多。

    太乙關切地問道:「見天地異象,便知師尊神丹已成,不知靈效如何?」虎娃直接回了一道神念,不僅介紹了這味九轉紫金丹的靈效,更包含了此神丹的傳承。

    服用此丹之後,只要定坐運轉周身神氣,法力增長即可精進無礙。而它最重要的奇效,若爐鼎被毀,只要神識未散就可以重新凝聚,甚至可以重新凝聚仙身,對於真仙而言也是難得的神物。

    可是虎娃今日煉成的仙人之九轉紫金丹,也有一個缺點,那就是普通人甚至一般修士根本無法服用。修為不到九境地仙,服用此丹等於消融爐鼎血肉的致命毒藥。

    九轉紫金丹可不是普通的靈藥,丹方千變萬化,涉及天下各種靈材奇藥的物性之妙以及分辨蘊化之法,本身就是一支傳承。比如虎娃今日煉丹,除了藥引之外只用了五味主藥,這幾乎是後人不可重複的,丹方本身就包含了自神農至虎娃的修行實證。

    再比如虎娃曾用千年靈血為引,煉成了一枚凡人之九轉紫金丹,世間若無不死神藥,同樣可以成就此丹,主藥和藥引皆有不同,靈效也有所區別。有些奇藥靈材他人未必能找得到,但根據這道丹方的傳承,也可以用別的東西替代。

    若能達到可自行改換丹方的境界,那便是天下外丹餌藥的極致了。但是為了便於後人煉丹,虎娃還是留下了三種相對比較固定的丹方。其一就是他今日所煉成的神丹,以五種不死神藥為主藥。

    其二是特意傳給太乙的,虎娃也曾嘗試過。以一味五色神蓮為君藥,以世間其他凡藥靈材為臣藥。如果世間還有堪比五色神蓮之物,也可以入藥,就是丹方得做出相應的調整,這就要看後人的本事了,或許要經過多次嘗試。

    其三最簡單,就是完全用世間凡藥靈材,這就是凡人之九轉紫金丹。虎娃曾用了神釜岡中的三百六十種靈藥煉成一枚,此番又加了五種,變成了三百六十五味靈藥配合藥引。

    其一、其二,都是仙人之九轉紫金丹,其三是凡人之九轉紫金丹,靈效相類卻又有所區別。仙人之九轉紫金丹,須修為在九境之上才能服用,而且煉製者亦須有地仙以上修為;凡人之九轉紫金丹,倒沒有這個限制。

    但無論是哪一種九轉紫金丹,都必須有藥引,才能給他人服用。藥引不僅決定一爐能成丹幾枚,若是以千年靈血為藥引,則只能煉成凡人之九轉紫金丹。

    聽上去凡人之九轉紫金丹好像沒有仙人之九轉紫金丹那麼神奇,但從煉藥之道的角度看,實際上代表了更高的境界,是虎娃在神農當年的基礎上更進了一步。

    因為它連凡人都可以服用並憑之移爐換鼎,對於修士而言,這簡直就是輔助脫胎換骨的絕佳靈藥,甚至比不死神藥服常更神奇。

    兩名傳人得到丹方,隨即伏地拜謝。太乙道:「多謝師尊,弟子一定善護傳承。若有緣法,亦會嘗試煉丹。」

    黃鶴則眨了半天眼睛才說道:「哎呀,太難了,我恐是不成。若是將來煉不成九轉紫金丹,師尊會不會責罰我?」

    太乙都讓他給逗樂了,不禁莞爾道:「就算是上界眾真仙,修行也各有擅長,哪能都有師尊這般手段?黃鶴師弟若不擅長此道,就不必強求,師尊又怎會罰你?再說此丹乃可遇不可求之神物,不是想煉就能煉成的。」

    黃鶴趕緊點頭道:「是的,是的,師兄所言極是!如此神物,若無緣法,絕不可輕易予人,否則恐對方承受不起,得之還不如不得。」

    虎娃看著黃鶴笑道:「你這話說得倒是不糊塗。」

    ……

    等了大半年,靈寶和豬三閒終於在白溪村等來了師尊虎娃。大洪水對白溪村的影響並不算太大,也沒有淹沒飛虹城。但由於長年持續多雨,飛虹城外的泯水以及白溪村外的白溪水位都很高,也淹沒了兩岸的不少田地。

    白溪村無恙,當年的舊寨牆還在,而白溪北岸有很多田地被沖毀,村民們又在高坡上開墾了新的田地。虎娃並沒有驚動此地村民,只是喚兩名弟子前來相見,地點是村中的一棵大樹下。

    這棵大樹在一戶人家的後院裡,此院落如今已無人居住,但還一直保留著原先的樣子,就是當年微微姑娘的家。薇薇嫁給了靈寶,後來搬到了巴都城中的大將軍府居住。但這個院落還一直留著,也沒有其他人敢佔據,村中甚至每隔幾年都會重新修葺一番。

    這棵大樹當年就比水桶還粗,如今又粗了一圈,樹幹上有兩個奇怪的眼形木瘤,竟一前一後長在對稱的位置。虎娃指著樹幹上的痕跡道:「靈寶,你還記得那是什麼嗎?」

    靈寶躬身答道:「那是師尊當年以石頭蛋施法,貫穿樹幹而過。若將那兩個木瘤揭開,樹身中應尚留有一孔。」

    虎娃嘆道:「當年痕跡猶在,可是田逍老漢已不在了,過去多少年了?」

    豬三閒插話道:「應該是二十四年了。」

    靈寶神情有些黯然道:「逍伯是前年過世的,而薇薇三年前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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