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7368
wenguey 發表於 2014-8-4 00:05
第八十九章雨簾破

  說完那句「髒話」,陳長生如釋重負,卻發現院門處的氣氛更加沉重,而且這沉重來自於唐三十六和軒轅破——二人臉上的神情很古怪,尤其是唐三十六看著他的眼神很震驚,彷彿真把他當成了白痴。

  那名青年貴族也是震驚到了極點,心想京都裡或者有人敢罵自己,但誰敢辱及自己的姑奶奶?那些騎士們也完全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情,竟吃驚地忘了憤怒,也沒有喝罵,國教學院門前,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裡。

  「你知道他是誰嗎?」唐三十六走到陳長生身邊,壓低聲音問道。

  陳長生說道:「還能是誰,應該便是天海家的人。」

  「你知道他是天海家的人,還敢這麼罵?」唐三十六倒吸一口冷氣。

  陳長生說道:「你不是不怕天海家?而且你也說過,聖后娘娘和天海家不是一回事。」

  唐三十六怔怔看著他,看了很長時間,確認他是真不知道,想著他的那句話實在是夠湊巧或者說不巧,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卻又不便笑出聲,憋的臉通紅一片,看著極為辛苦。

  「到底怎麼了?」陳長生不解問道。

  唐三十六拍了拍他的肩頭,用安慰的語氣說道:「天海家確實不是聖后娘娘,但此人的姑奶奶……就是聖后娘娘。」

  陳長生怔住,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當然知道聖后娘娘姓天海,卻沒有想到,自己隨便罵一個人——準確地說,自己這輩子第一次罵人,第一次在話裡帶上姑奶奶三字,便罵到了聖后娘娘的頭上。

  他的神情有些異樣,似乎很想時光馬上倒轉,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說出去的話也沒有辦法收回,於是他只好低頭去看靴邊那些綻出花的雨水,假裝先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那名青年貴族終於醒過神來,用極為怪異的眼光看著陳長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憤怒震驚到了極點,他的脣角竟帶著一絲笑意,聲音卻比自天而降的秋雨還要更加寒冷,讚歎道:「真是了不起的少年。」

  敢在大周京都的街上辱及聖后娘娘,自然很了不起,了不起的人,自然很容易死。

  這位青年貴族叫天海勝雪,他的爺爺叫天海佑國,他的父親叫天海承武。

  天海佑國是聖后娘娘的長兄。

  聖后娘娘就是他的姑奶奶。

  天海家第三代有十餘人,最出名的便是長房的四兄弟,便是所謂的天海四子,四子中一人在朝,一人在軍,一人在商,最後一人……在玩。天海勝雪便是在軍中效命,他的修行境界在天海家第三代裡也最為強大,曾經在青雲榜裡排到過第十二,如今更是點金榜裡有位次的強者,更是明年初大朝試時首榜首名的強力候選。

  他昨日剛剛帶著親隨從北方前線歸來,得知京都發生的事情,尤其是堂弟天海牙兒殘廢的消息後,靜靜等了一夜,當確認落落殿下已經離開國教學院,前往離宮附院後,他起床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來到國教學院。

  他破了國教學院的門,接著便是讓國教學院關門,他今天就是來發飆的。

  沒有想到,他連番數次的發飆,都被國教學院的少年打斷,對方竟是完全不按牌理出牌,話都不說一句,臉都不洗便拿著劍、扛著門板往前衝,把四名親隨重傷,而最後那個少年竟是……直接當著他的面,罵了他的姑奶奶。

  天海勝雪容顏俊俏,膚色極白,不知迷倒了京都和北方草原多少姑娘,此時晨雨微作,落在他的臉上,顯得更加白,彷彿玉石一般,但只有真正熟悉親近他的人才知道,這代表他的憤怒已經到了極點。

  落落去了離宮附院,這本就是京都某些勢力針對國教學院的第一步手段,陳長生等人很肯定,自己會面臨很大的麻煩,昨日站在榕樹下,看著風雨欲來的京都街巷,他們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沒有想到,第一場風雨便是這般驟厲。

  話本小說上的那些故事往往不是這麼發展,在那些故事裡,最開始出場的總是一些不起眼的狗腿子,被正義的男主角一方打跑後,才會引來更強大的主人,而在他們的這個故事裡,敵方的大將一開始便登場了。

  「高潮來的太早了些……不過,這樣更刺激。」

  唐三十六提著汶水劍,站在雨中的石階前,忽然對身邊的陳長生低聲說了一個字。

  「跑。」

  即將開始的是一場真正的戰鬥,與前夜皇宮裡的青藤宴完全不同,陳長生再留在場間沒有任何意義,難道他還能像前夜那樣指導?這場戰鬥不說玩命,也肯定會出現極重的傷勢,陳長生這身子骨哪裡頂得住?

  至於可能會勝利……唐三十六很冷靜,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以天海勝雪的實力境界,可以輕鬆戰勝三個自己,那麼就算陳長生不走,他們三個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戰勝對方一隻手。

  沒有腳步聲響起,沒有靴子踏在雨水上的聲音,他轉身望去,只見陳長生還站在原地,不由微微皺眉,沉聲喝道:「這種時候,還要裝什麼?你留下來也不過是個包袱,非但幫不了我們,只能拖累我們。」

  軒轅破點點頭,沒有說話。

  「你們不要管我……我知道這時候跑是最好的選擇,只是實在邁不動腿。」

  陳長生說道:「而且你們也跑不了,那麼就不存在拖累。」

  唐三十六想了想,知道無法說服這個傢伙,便不再多言,提著汶水劍向院門外走去,踏著石階上的雨水,發出啪啪的響聲,他把汶水劍在腿畔拍打了數下,同樣發出啪啪的響聲,聲音很是清脆。

  隨著拍打,雨水像珍珠般離開劍刃,向四周散落。

  被雨水洗過的汶水劍明亮如新,稍後帶出的那片晚霞,一定會非常豔麗。

  向後退走,確實邁不動腿,但向前可以,而且腳步很輕鬆。

  陳長生跟著唐三十六走出國教學院的院門。

  軒轅破看了眼自己懷裡那塊院門門板,想了想,沒有鬆開,就這麼抱著跟了上去。

  國教學院外,十餘北方歸來的騎兵蓄勢待發。

  三個少年毫無懼意。

  「衝垮他們。」

  天海勝雪面無表情說道,右手輕提韁繩。

  要打倒國教學院這三名學生,他一人出手便夠了。

  但他知道,雖是清晨時分,國教學院外的街巷裡已經來了很多人。

  那些人都想看看天海家會怎麼處理國教學院這件事情。

  他要直接碾壓過去,把國教學院碾平。

  他要向整個大陸證明,天海家的威嚴不容挑釁。

  晨雨忽驟,自天空落下的雨珠瞬間變大很多,落在百花巷的青石板上,綻散成無數水花。

  雨簾漸密,遮住很多人的視線。

  蹄聲乍起,然後連綿如雷,十餘道黑影如箭一般射向國教學院院門

  那些戰馬明顯皆非凡種,帶著妖獸的血脈,在如此短的距離內,竟加速到如此恐怖的程度

  看著這幕畫面,唐三十六想著,明明先前回去取劍的時候,還偷空喝了杯熱茶,為什麼這時候覺得有些冷?

  雨水落在軒轅破的臉上,打溼了少年的鬍子,滲進他的脣裡,他心想為何還是有些發乾?

  那是因為緊張,也是因為恐懼,哪怕他們是驕傲的青雲榜天才、勇敢的妖族少年,終究沒有經歷過真正的生死。

  陳長生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或者是因為他一直在經歷生死的緣故?

  忽然間,百花巷裡狂風大作,雨線被吹的東倒西歪

  一道身影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出現在場間,轉瞬間掠過陳長生三人,迎向天海勝雪和那十餘騎

  數聲恐怖的斷折脆響,十餘柄長槍從中折斷,十餘騎重重摔落在雨水裡。

  根本沒有人能夠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直到鐵槍斷折的聲音消散後,青石板上的積水裡才出現數個腳印,重重雨簾裡,出現了幾個空白處

  那人的身法究竟快到什麼程度?

  居然肉眼根本無法看到,只有穿過雨水時留下了痕跡

  天海勝雪眼瞳微縮,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危機。

  他沒有想到,國教學院裡居然還隱藏著這樣的強者

  他沒有退,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再快也不如對方快。

  他暴喝一聲,雙手握著鐵槍向身前的雨空裡刺去

  鐵槍所刺之處,正是滿巷雨簾數片空白的最前方

  他體內的真元磅礴而出,配合著霸道的槍勢,竟把座騎前的雨空刺破

  無數雨水變成細線,圍著槍尖旋轉不停

  空中忽然出現一隻拳頭,正好在鐵槍槍尖之前

  那隻拳頭一出現,鐵槍所有的光彩都盡數被奪走。

  那些繞著槍頭旋轉的細雨線,紛紛崩裂,然後消散。

  那隻拳頭破雨而出,砸在了鐵槍的槍尖上

  天海勝雪這柄鐵槍當然不凡,尤其槍尖乃是朝廷大匠親手打鑄,用的乃是隕鐵,堅韌異常,在北方原野的戰場上,不知道刺死過多少膚若鐵石的魔族戰士,然而在這隻拳頭前……鐵槍的槍尖竟然癟了

  一道難以想像的力量,順著鐵槍震回。

  天海勝雪虎口流血,再也無法握住槍身,只聽著嗡的一陣鳴叫,鐵槍劇烈震動,倒挫而回,勢若羽箭

  如果鐵槍撞中他的胸口,就算不死,也會身受重傷

  而就在這時,空中多出了一隻手。

  那是一隻很枯瘦的手。

  那隻手落在天海勝雪的肩上。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0 00:20 編輯

漂流的冰 發表於 2014-8-4 18:22
第九十章更快,更硬,更強貓膩

  那隻枯瘦的手帶著天海勝雪的身體,驟然間離開馬背,向著百花巷深處倒掠而去,其勢急若羽箭,雨水被撞飛,青石板上出現一道清晰的痕跡,瞬間來到數十丈外,才顯出身影。

  那是一名瘦高個的老者,穿著尋常的家居服,雙肩頗高,看著頗有古意,又有一股非常清楚的鐵血味道,天海勝雪在他枯瘦手掌下,就像是一個孩子。

  雨簾裡的那些空白,向前破出,最終在那匹戰馬前停止,一道身影出現,直至此時,那些天上的雨才重新落下,那些被撞斷的雨線才重新連起,那層層雨簾才重新密佈。

  從這些畫面,可以推算出這道身影的速度有多快。

  那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中年男子,身上的綢衫上滿是銅錢的圖案,手指上帶著數顆金戒指,渾身泛著金光與銅臭的味道,看上去就像是鄉鎮裡常見的富翁或者說暴發戶,只看外表,誰能想到他便是那個拳頭的主人,突然出現在晨雨中,瞬間震飛十餘騎,一拳輕易破掉天海勝雪的鐵槍,逼得那名瘦高老者被迫現身。

  他便是百草園裡的金長史,前夜才在未央宮裡表明身份的……金玉律。

  瘦高老人看著金玉律,白眉微飛,雨珠沾而驟迸,顯得很是凝重,嘴脣微張便準備說話。

  金玉律現身,唐三十六確認國教學院今日肯定無事,正自驚喜,見那瘦高老人準備說話,大聲喊道:「打了再說。」

  這句話自然是對金玉律說的。以唐三十六的輩份年齡,對這位傳奇人物如此喝來喝去,是極不禮貌的事情,但金玉律卻沒有什麼不自在,說道:「此言有理。」

  話音剛落,金玉律的身影便在晨雨裡再次消失。

  青石板的積水驟蕩,百花巷的牆壁上出現腳印,重重雨簾裡出現數十處空白,只是轉瞬間,他便到了數十丈外!

  看到這幕畫面的人們震撼無語,心想世間怎麼可能有這麼快的身法?

  瘦高老人雙眼微瞇,如劍出鞘一般,神情愈發凝重,做為當年參加過那場戰爭的老人,他當然知道金玉律多麼可怕,尤其是對方的速度,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動了最強的手段。

  他提起枯瘦的雙掌向前推出,一道微寒而強大的氣息瞬間籠罩百花巷,從天空落下的秋雨變得慢了些,在下降的過程裡,那些雨珠的表面竟然結了冰霜,落在青石板上發出啪的一聲,像珍珠般摔裂!

  雨簾變成了冰簾,重重雨簾便是道道防禦!金玉律的身影出現在瘦高老者身前數丈外,數十粒被冰凍的水珠被他撞飛,嗤嗤噴射而出,巷邊的牆壁上出現深不可底的黑洞!

  便在身影顯現的同時,金玉律的雙手已然破袖而起,他盯著被冰霜封住的雨簾後那名瘦高老者,雙眼微瞇,眼中的瞳孔也瞇了起來,隱隱發著寒冷的黑光,極為可怕。

  擦擦擦擦!無數聲細微的摩擦聲響起,百花巷裡的雨簾間,不知道出現多少一閃即逝的亮光,那些亮光帶著弧度,乍現乍隱,鋒銳至極,如果有人能夠看清楚,應該會聯想到某些妖獸的爪痕。

  那名瘦高老人以極深厚真元佈下強大的防禦,雨簾被凝結成冰,確實也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金玉律恐怖的速度,但他無法降低金玉律揮手的速度,而再強大的防禦也無法頂住無休止的連綿進攻。

  只是很短的瞬間,雨簾裡的水珠只有數顆落地,金玉律便向雨簾進揮動了數百次手臂。當然,無論是唐三十六還是陳長生或者是那些倒在雨水裡的騎士,根本都無法看見這些畫面,這才是真正的強者。

  嘶啦數聲響起,重重雨簾被撕破,雨水微顫裡,金玉律身影輕幻,來到瘦高老者的身前,一拳轟了過去。瘦高老人厲喝一聲,一雙枯瘦的雙掌如刀般橫立而出,硬生生擋了下來!

  一聲悶響,無數氣浪掀起,震的滿天落雨到處亂飛,巷邊的院牆上喀喇響著出現數道裂縫。

  被瘦高老人護在身後的天海勝雪,沒有受到直接衝擊,亦是心神受到重撼,悶哼一聲,臉色更加蒼白。

  那名瘦高老人首當其衝,金玉律拳頭上恐怖的力量都是被他承住下來,臉色更加蒼白,脣角溢出一道鮮血,雙腿微微顫抖。

  金玉律面無表情看著他,沒有繼續出手,而是把雙手籠進袖子裡,轉身向國教學院方向走去。

  他走路的姿式和籠著袖子的感覺,看著不再像是富家翁或是暴發戶,而像是一個老農。

  這場強者之間的戰鬥開始的很快,結束的更快,比所有旁觀者想像的都要快,因為金玉律太快了,快到驚世駭俗,甚至要超過那些以速度著稱的飛禽,在整個大陸,只怕都能排到最前!

  「你這個老農不在東坡種田,怎麼會在這裡!」

  瘦高老人看著金玉律微微佝僂的背影,厲聲喝道。

  打完了便可以說話,而且畢竟是很多年前便認識的舊人,金玉律沒有轉身,繼續袖著雙手往前走著,說道:「費典,你不在北方掃雪,怎麼會在這裡?」

  聽著費典的名字,唐三十六微微色變,街巷深處隱隱有騷動。

  那名瘦高老人竟是費典!

  費典是大周輩份最老、也是實力最強的數名神將之一,是參加過當年與魔族戰爭的宿將,功勳極著,名聲極大,即便現在最風光的御天神將薛醒川,遇著他也要執禮甚恭。

  誰能想到,這樣的大人物,居然會出現在清晨的國教學院外,暗中替天海勝雪押陣。

  更沒有人能想到,這樣的強者,居然會如此乾脆地敗在那名中年男子的手下。

  大周軍民皆知,費典修行的是寒鷹訣,行功起來最是迅猛快捷,而那中年男子竟然比他更快更強。

  巷裡那些不知道中年男子身份的人震撼無語,心想此人究竟是誰?

  陳長生等人自然不會這樣想。

  「事隔這麼多年,金玉律你還是只會憑力氣和速度吃飯。」

  費典看著他的背影嘲笑說道。

  聽著這話,巷子裡那些人才知曉金玉律的身份,震撼無語。

  前夜青籐宴之後,很多人才知道,原來金玉律隨落落殿下一直居住在京都,這位太宗陛下都十分賞識的妖族驍將,在數百年後,早已成為活著的傳奇,既然是他,那麼這場戰鬥的結局自然不算意外。

  費典再快,也不可能比他更快。

  金玉律的速度,在整個大陸能夠排進前五。

  聽著費典的話,金玉律依然沒有轉身,說道:「七百年前,你就是這句話,七百年後,你還是這句話……你最擅長的就是力氣和速度,卻樣樣都不如我,這有什麼辦法?」

  真正有前途的世家子弟,都會有強者照拂,確保他能平安成長,由年輕天才變成真正的強者,比如唐三十六從汶水來到京都,莊副院長負責照看他,所以他家裡才沒有派人,只是他家裡肯定想不到,他會離開天道院。

  三百年來,費典一直與天海家交好,負責駐守北疆擁雪關,天海家把天海勝雪派到擁雪關磨練,費典便擔當起照顧者的角色,在擁雪關時如此,回到京都後依然如此。

  天海勝雪今晨來國教學院立威,費典沒有說什麼,卻暗中跟著來了,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情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簡單,果不其然,國教學院裡那三名學生很不尋常,最後竟出現了金玉律!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現在應該在離宮附院。」

  費典接過天海勝雪遞過來的手帕,輕輕擦拭掉脣角的鮮血。

  金玉律此時已經走到國教學院門口,接過陳長生替過來的手帕,輕輕擦拭掉臉上的雨水,轉過身來,望著那邊說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在離宮附院?」

  「落落殿下暫居離宮附院,這是教宗大人的意思,也是娘娘的意思。」

  費典隔著數十丈的雨簾,看著瞇著眼睛說道。

  金玉律笑了笑,問道:「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費典微微皺眉,說道:「你應該很清楚,白帝陛下把殿下交給娘娘管,娘娘說的話便等於是白帝陛下的話,所以就連落落殿下都必須聽話,你身為臣子,難道想要抗拒白帝陛下的旨意?」

  「白帝的旨意……幾百年前我就已經不聽了,我記得當時你也在現場,難道忘了?」

  金玉律笑容驟斂,面無表情說道:「從陛下頒出亂命的那天開始,我就不再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說的話,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效力,殿下要聽聖后娘娘的話,因為娘娘是長輩,因為白帝有命,我不用聽聖后娘娘的話,因為我不是周人,娘娘也不是我的長輩,而且白帝他現在沒法命令我。」

  「我是殿下的長史,我只聽殿下的話。」

  「殿下要我來國教學院看看,我就來看看。」

  「有什麼問題?」

  費典看著他,情緒有些複雜。他知道金玉律所說的白帝亂命,指的是離山弟子失期當斬一事,當時那件事情在軍中鬧的極凶,分成兩派,險些動搖了人類與妖族之間的聯盟。

  他嘆了口氣,說道:「幾百年時間都過去了,你的性子還是這麼硬,氣勢還是這麼強。」

  金玉律面無表情說道:「當年我負責軍法,殺了無數人,白帝的話我不聽,太宗皇帝陛下也拿我沒辦法,為什麼?因為我沒有錯,那我憑什麼不硬?氣勢憑什麼不強?」

  百花巷裡一片安靜,只有雨水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

  無論國教學院院門前的十餘人,還是隱藏在百花巷深處的更多人,都無人說話。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9 23:55 編輯

mickmcik 發表於 2014-8-4 20:49
第九十一章院門與人心

  金玉律穿的像是個富家翁,袖著雙手像是老農,看不出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直到他說出這樣一番話。

  聽到這番話的人們感受不同,陳長生的感受最為強烈,尤其是最後那句——我沒有錯,那我憑什麼不硬,膽子憑什麼不大?

  初入京都,在東御神將府,在宗祀所外,他也說過類似的話。

  因為外界的反應,其實他一直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太與眾不同,或者說,自己堅持的那些,會不會在別人看來太執拗、太酸苦,是很奇怪的事情,直到他聽到金玉律的話,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像自己這樣的人還有很多。

  這讓他有些高興。

  「難道前輩能一直守在國教學院?」

  天海勝雪從費典身後走出來,盯著金玉律的眼神很是寒冷。

  金玉律平靜說道:「為什麼不可以?」

  天海勝雪說道:「前輩身為紅河長史,難道不需要照顧殿下的生活起居,不需要理會殿下的安全?」

  金玉律微微眯眼,說道:「你們周人說離宮裡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才讓殿下搬離百草園,住進去……既然如此,殿下的安全自然有你們周人負責,我還需要擔心什麼?」

  天海家要對國教學院下手,首先便是用這個藉口把落落請離國教學院。

  現在金玉律卻用這個理由,不用在離宮,而可以長時間留在國教學院。

  天海勝雪找不到什麼別的理由。

  便在這時,雨中的百花巷多了數輛馬車。

  天海勝雪帶著下屬來國教學院,選擇清晨時分,是因為他很清楚,京都裡有些人會保國教學院,他想趁著這場晨雨,在那些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直接以雷霆之勢把國教學院碾平。

  他沒有想到國教學院裡那三名少年的反抗如此強硬,沒有想到金玉律的出現,隨著時間流逝,那些在百花巷裡暗中窺視的人們把情況回報給各自主家,那些人自然趕了過來。

  數輛馬車冒雨而至,明顯很是急迫。

  陳留王從最前方那輛馬車裡下來時,甚至衣服前襟的鈕釦都繫錯了一顆,可以想見他來的何其匆忙。

  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撐著傘,護著他走到國教學院門口。

  陳留王看了看場間的情況,便知曉發生了什麼事情,看著天海勝雪皺眉說道:「回去。」

  按輩份論,陳留王與天海勝雪是一代人,天海勝雪的年齡比他還要更大些,但他畢竟是陳氏皇族的身份,最重要的是,聖后娘娘待他要比天海家的這些侄孫更親近,所以他對天海勝雪說話的語氣並不客氣。

  天海勝雪神情冷漠看了他一眼,說不出的嘲諷,卻沒有出言反對。

  對於這位能夠長期居住在皇宮的陳氏皇族成員,天海家的年輕人們既是羨慕又是嫉恨,前些年不是沒有人試著對他下手,但隨著聖后娘娘雷霆大怒,再沒有人敢對他稍有不敬,至少表面上。

  從第二輛馬車裡下來的是辛教士。

  昨日整個京都都知道,教宗大人把落落殿下召到離宮附院去學習,國教學院已然風雨飄搖,他也心神搖晃,無法自安,惴惴想著,當初看著那封薦書,自己對陳長生和國教學院照拂有加,難道錯了?所以今天清晨,在得知國教學院發生的事情後,他沒有第一時間趕到現場,而是去了主教大人的寓所,因為他擔心自己再次領會錯了教宗大人的意思。

  主教大人笑而不語,這讓他感到極為恐懼,難道主教大人的想法與教宗大人不同?難道主教大人真的準備替當年那件事情翻案?真準備站到教宗大人的對立面?國教真的會分裂?

  辛教士很恐懼,但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後退,因為整個京都,整座離宮都知道,國教學院之所以獲得新生的機會、被邀請參加青藤宴,都是由他一手操辦,誰會相信他只是個執行者?

  他現在只能站在國教學院一方,所以他必須站在國教學院一方。

  這種被迫站隊的恐慌感,往往會讓站隊者變得極為勇敢,因為他已然孤注一擲,所以辛教士表現的要比陳留王更加強硬,竟是毫不顧忌天海勝雪的顏面,厲聲地訓斥起來

  天海勝雪的臉越來越蒼白,越來越憤怒。

  但陳留王和教樞處的人都到了,他失去了踏平國教學院的機會。

  金玉律站在國教學院門前。

  最關鍵的是,那三名國教學院學生的表現有些出人意料。

  他看著陳長生三人,微微挑眉,然後接過親兵遞過來的韁繩,喝道:「走」

  「走?」

  相同的字,不同的音調,代表著截然不同的兩個意思。

  唐三十六提著劍,看著他問道:「你想就這麼走?」

  今晨的這場戰鬥,國教學院的學生重傷了四名天海勝雪的親衛,金玉律更是橫掃千軍,讓費典受傷,便是天海勝雪自己也受不了輕的驚嚇,國教學院方面卻毫無損傷,怎麼看都是他們佔了便宜。

  可唐三十六卻依然不肯罷休——陳留王微微皺眉,望向這名汶水唐家的公子哥,想著前夜在未央宮裡這少年的表現就極粗魯無禮,有些不喜此子行事孟浪,不顧大局。

  「我們需要一個解釋。」

  秋雨漸歇,陳長生向前走了兩步,指著身後如廢墟般的院門,說道。

  天海勝雪為什麼要來砸國教學院的門,甚至想著直接把國教學院給滅了?因為他要替自己的堂弟天海牙兒報仇,雖然他與天海牙兒平時不怎麼親近,但畢竟那是天海家的人,結果被國教學院變成了廢人。

  但那是青藤宴上的對戰,公平決鬥,輸了便是輸了,如何有理由來報復?更何況就算是報復,他也應該找落落才對,拿國教學院來撒氣,這理由實在搬不上臺面。

  還有一個隱藏最深的意圖,那便是替聖后娘娘解決一些煩心事,這個理由更不能宣諸於眾。

  至於最後那個理由,也不能提。

  陳長生知道對方說不出理由,所以向對方要解釋。

  天海勝雪的神情有些難看。

  費典嘆了口氣,看著越來越小的雨,指著巷子裡的積水,說道:「天雨路滑,車毀人亡,這解釋如何?」

  撞破國教學院的馬車,有最好的車廂,有最好的戰馬,不要說下了一場秋雨的京都街巷,就算是大雪紛飛,萬里結冰的擁雪關前,也不可能因為滑倒,而造成如此慘重的後果。

  這個解釋自然很無賴,但正因為無賴,所以是服軟。

  無論陳長生還是唐三十六,都說不出什麼。

  「我還會再回來的。」

  天海勝雪翻身上馬,望著陳長生說道。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你如果要來報考國教學院,我是不會收的。」

  天海勝雪怒極反笑,不再說什麼,自行離開

  費曲看著金玉律搖頭說道:「你不是周獨夫,你改變不了什麼。」

  金玉律袖著雙手,不理他,不接話。

  晨雨終歇,百花巷四周的人們漸漸散走。

  從清晨時分到此時,國教學院門前發生的事情,落在了很多人的眼裡。

  表面上看,這是天海勝雪與國教學院之間的一次衝突,事實上,誰都知道,這是大周新勢力與舊皇族之間、國教教宗大人與老人一派之間的鬥爭,只是國教學院所屬的勢力,明顯要弱小太多。

  對手只派出了剛剛自擁雪關歸來的天海勝雪,這邊陳留王和教樞處便必須到場,才能護住國教學院——你可以說這表明了陳留王和教樞處對國教學院的重視,但真實情況卻是,國教學院一方,根本沒有別的可以拿出手的人。

  陳留王與國教學院三名學生見禮。

  陳長生回禮,卻沒有道謝,說道:「在宮裡,郡王您曾經說過,這是你們大人物之間的事情,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是被你們拖累的,所以我不會向您道謝。」

  「謝,確實不用。」陳留王看著他微笑說道:「只是……青藤宴後,整個大陸都知道你是徐有容的未婚夫,你不再是個普通少年,你不再是被我們拖累的,所以我也不會對你有任何歉意。」

  陳長生默然,這才想起婚約曝光對自己的影響。

  很多人不想讓自己和徐有容成親,天海家當然也不想。

  今天清晨發生的事情,或者,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吧。

  「有事情,就通知我。」

  陳留王說完這句話,沒有刻意留下示好,很淡然地離開。

  那名精瘦的男子看了陳長生一眼,撐著雨傘跟了上去。

  辛教士過來說了幾句話,與唐三十六一道痛罵了番天海家的狂妄,然後離去。

  直到此時,軒轅破才終於放下了懷裡的門板。

  沉重的院門門板被他抱了這麼長時間,縱使妖族身體特異,他也覺得好生辛苦。

  「我待會去把這匹馬葬了,什麼時候修門?」他問道。

  陳長生看著廢墟般的院門,搖頭說道:「不修。」

  唐三十六說道:「如果要天海家修門,先前就應該逼他們低頭。」

  「萬一他們真的低頭修了怎麼辦?」

  陳長生說道:「院門就這樣破著挺好。」

  軒轅破撓撓頭,看著滿地石礫木塊,心想這哪裡好了?

  「有進步。」

  金玉律微笑說道:「知道怎麼謀求最大的利益。」

  國教學院的院門就這樣殘破著,每過一天,京都裡的人們便越發會覺得天海家囂張混帳。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前輩,我不喜歡這種進步。」

  「我也不喜歡。」

  金玉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但有什麼辦法呢?世界上的混帳太多,除非你要跟我一樣,躲到山裡去種田,不然有些變化,總是需要接受的。」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9 23:39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8-5 23:21
第九十二章門房,對話,床上的人

  陳長生向金玉律道謝,如果沒有他,唐三十六和軒轅破再如何悍勇,也不可能在陳留王及辛教士趕到之前,保住國教學院,金玉律看著他微笑說道:「你是殿下的老師,便是自己人。」

  聽著這話,陳長生有些不好意思,對方可是真正的傳奇人物——金長史之所以會出現在國教學院,替他們三個少年出頭,自然是落落的意思,落落的人離開了國教學院,心還在這裡,這讓他很高興。

  「您會留在國教學院嗎?」

  軒轅破看著金玉律,帶著孺慕之情說道。陳長生和唐三十六想著,先前雖然金玉律對天海勝雪是這般說的,但他要照看落落,怎麼可能真的一直留在這裡,示意軒轅破不用多說。

  「留下倒也不是不可以。」金玉律看著三個少年之間的眼神,呵呵笑了起來,說道:「我這輩子沒犯過什麼錯,因為沒有什麼太喜歡的事物,不過我真的很喜歡錢。」

  陳長生看著他身上綢衫上那些銅錢的圖案,笑了起來,知道對方這便是準備留下了,揖手再謝。

  唐三十六湊到金玉律身邊,握著他有些粗糙的手,不停搖著,說道:「您肯定知道我家,我家別的什麼都沒有,就是有錢,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

  汶水唐家乃是著名大豪,千世積累,不知擁有多少財富,十餘年前那場叛亂,舊皇族方第一時間找到唐家,希望得到他們的支持,雖然最後沒有成事,但可以想見唐家的豪闊程度。

  「不算殿下,現在國教學院裡已經有了我們三個學生,就還差個老師。」

  陳長生看著金玉律拜請道:「請先生留下來教導我們。」

  金玉律一身修為境界,穩穩壓過離山長老小松宮,想來比天道院院長茅秋雨也差相彷彿,再加上他的資歷以及修行方面的經驗,在國教學院裡做個老師,那是綽綽有餘。

  但他沒有同意陳長生的請求,笑著搖頭說道:「哪有學生請老師的道理?」

  陳長生有些無奈,說道:「國教學院裡現在只有學生,也沒有院長。」

  金玉律看著他頗有深意說道:「主教大人既然把名冊和鑰匙全部都交給了你,自然有他的想法。」

  陳長生不知道主教大人到底在想什麼,只想著金玉律應該以怎樣的身份留在國教學院,皺眉想著。

  「依你的意思,我看院門短時間內都不會修,會這樣很長時間。」

  金玉律看著破落的院門,說道:「既然是學院,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讀書,哪怕只有你們三個學生,正常的教學也不能被打擾,院門形同虛設,你們可能需要一個門房?」

  陳長生聽懂了他的意思,有些吃驚,哪裡肯應。

  「我在白帝城外的東坡種地種了幾百年,做做門房又怕什麼呢?」

  金玉律笑著說道,沒有給三名少年拒絕的機會,說道要去準備些材料,在院門側修個小房子,便自行離開。

  軒轅破很高興,陳長生和唐三十六對視無言,心想真的讓金玉律這樣的傳奇人物當門房?這國教學院的規格未免也太高了些,從今往後還有誰敢來國教學院鬧事?

  秋雨已歇,晨霧漸落,軒轅破去西面的院牆下挖坑葬馬,也不要陳長生幫手,他想了想,覺得睡眠確實有些不足,決定回小樓裡再去睡個回籠覺,卻被唐三十六拉到了藏書館前。

  「剛才天海勝雪和他那些親隨縱馬衝鋒的時候,我其實很害怕。」唐三十六看著他說道。

  陳長生說道:「每個人都怕死,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要因此而自卑。」

  唐三十六看著他神情凝重說道:「是的,每個人都怕死,所以面對那種情況,都會恐懼……但當時我餘光看到了你,我在你臉上竟沒有看到任何恐懼,這讓我很震驚。」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你知道我這人有些木訥,也許是恐懼的情緒還沒有來得及表現。」

  「不。」唐三十六搖頭,堅持說道:「我看得出來,你當時真的不怕。」

  陳長生沉默片刻,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唐三十六說道:「在那種局面下居然全無恐懼,只有兩種可能,或者你猜到落落會把金玉律派來國教學院,那自然不用害怕,可是很明顯,你也不知道金玉律會出手。」

  陳長生問道:「還有一種可能是?」

  唐三十六說道:「你根本不怕死……所以當然不會恐懼。」

  陳長生撓撓頭,說道:「剛說過,每個人都會怕死。」

  唐三十六很擔心,說道:「我也一直這樣認為,所以我覺得你肯定有什麼祕密,或者說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

  陳長生嘆了口氣,說道:「你看著我像心存死志的人嗎?」

  唐三十六說道:「確實不像,而且能娶徐有容當老婆,怎麼看也不會想著去死。」

  陳長生說道:「所以你在擔心什麼呢?」

  唐三十六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沒病吧?」

  陳長生沒有想到這個傢伙居然聰明到了這種程度,只憑那般少的細節便能猜到這麼多事情,當然,這也是因為這個傢伙很關心自己的緣故,他心頭微暖,臉色卻是微寒,喝道:「你才有病。」

  見他臉色難看,唐三十六才想起來自己這話問的確實有些不妥,自己想的事情太無稽,接著他又想起來另一件事情,看著他認真問道:「開始的時候,你真不知道天海勝雪是聖后娘娘的侄孫?」

  陳長生沉默片刻後說道:「知道。」

  唐三十六心想這才對,哪怕你自幼在窮鄉僻壤生活,來京都後也整日在國教學院裡讀書修行,但既然能猜到對方是天海家的人,看年齡氣度也能猜到天海勝雪的身份。

  「為什麼?」

  這問的是陳長生為什麼故意裝作不知道,在國教學院門口,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問候天海勝雪的姑奶奶。

  「因為我想知道聖后娘娘她老人家對國教學院到底是什麼態度。」

  陳長生說道:「如果娘娘真的不想國教學院在京都裡礙她的眼,只要一句話,國教學院便會被抹掉,哪裡需要這麼麻煩。」

  唐三十六說道:「他們是在猜娘娘的心意。」

  「他們可以猜,我不想猜。」陳長生說道:「我來京都是讀書修行的,我要參加大朝試,時間很珍貴,國教學院迎來一輪又一輪的麻煩,那太麻煩。」

  唐三十六雙眉微挑,問道:「所以?」

  「我直接罵她,這句話肯定會傳到宮裡,沒有人敢在中間攔著。」

  陳長生停頓片刻後說道:「那麼娘娘對國教學院到底是什麼態度,我們應該很快便知道。」

  唐三十六覺得有些寒冷,說道:「你想看那把刀落不落下來?這真是想死的不耐煩了。」

  陳長生看著他說道:「總比那把刀一直懸在頭頂的感覺要好些。」

  「看來我開始說的沒錯,你這個傢伙真的不怕死。」

  唐三十六看著他震撼說道:「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我沒病。」

  陳長生笑著說道:「我會治病。」

  有句話他依然藏在心底,不能治的病不是病,是命。

  「虛偽,太虛偽。」

  唐三十六嘖嘖嘆道,說道:「快要超過那位郡王殿下了。」

  陳長生沒有想到他忽然提到陳留王,微怔問道:「陳留王又哪裡得罪了你?」

  唐三十六說道:「你注意到沒有,先前從車上下來時,他的鈕釦繫錯了一顆。」

  「然後?」

  「非如此,如何能表現他來的急迫,對國教學院的關切?」

  「……你想的太多了。」

  陳長生很佩服這個傢伙觀察入微的本事,卻不同意他的看法。

  「總之,我不喜歡陳留王這個人,太虛偽。」

  「或者那是因為他也不怎麼喜歡你的緣故?」

  「我如此真實,他不喜歡我,那就是虛偽。」

  「你可以把真實二字換作放浪。」

  「無所謂,他還是虛偽。」

  「如果不是你這種喜歡在針眼裡看人的傢伙,誰會注意到陳留王系錯鈕釦的細節?」

  「我家祖訓有類似的話——在銅錢眼裡看人,看的最準。」

  陳長生搖搖頭,不再多說什麼,想著即便陳留王繫錯鈕釦是故意的,做為留在京都唯一的皇族子弟,孤立少援,想要通過國教學院獲得國教老人們的支持,多些心思也可以理解。

  軒轅破把那匹馬葬在西牆下後,回來聽到了二人後來這番對話,連連搖頭,面帶憨意說道:「你們年紀這麼小就想事情想的這麼複雜,人類果然太狡猾,沒法和你們相處。」

  回到小樓臥室裡,陳長生覺得眼皮有些沉重,很是睏倦。

  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因為清楚平靜的讀書修行生涯,就此一去不復回,只怕今晨自己那句好你姑奶奶傳到宮裡後,聖后娘娘會表示出怎樣的態度,但怎麼看也不會有好事。

  皇宮廢園裡,莫雨說他借勢,說他算計陰險,其實都是落落教的他……畢竟是白帝的獨女,雖然沒有兄弟姐妹,沒有經歷過宮鬥,但身為皇族,落落天生便會這些事情。

  至於他自己?他擅長計算,但不擅長算計。

  就像他對金玉律說的那樣,他很不喜歡,這樣讓他很累。

  他走到床邊,準備再休息會兒,忽然停下腳步。

  他走回窗邊的櫃旁,伸手取下短劍,然後再次走回床邊。

  沒有停頓,非常自然。

  以至於,那人沒有任何反應。

  陳長生看著床上,握著劍柄的手指節有些微微發白。

  有一個人藏在被子下面。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9 23:24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4-8-6 22:08
正文第九十三章怪一場秋雨

  下一刻,陳長生的緊張消減了些,因為他看到了那片如瀑布般散著的黑髮——不是因為那是名女子——如果是刺客,不會這般輕易露出行藏,更不會在別人的床上睡覺。

  有殘雨落在窗戶上,發出極輕微的啪啪聲響,那人轉了個身,沒有醒來,隱隱可見她耳裡塞著最柔滑的蘇綢,眉眼如平常那般嬌豔,但不知道是不是熟睡閉著眼睛的緣故,沒有了種居高臨下的氣勢和冷漠的感覺。

  看著那張美麗的臉,陳長生很是震驚,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人竟然是莫雨。做為大周朝聖后娘娘最信任的人,她應該非常忙碌,怎麼會出現在國教學院的小樓裡,還在自己的床上酣睡?

  莫雨是真的在睡覺,因為某些原因,她睡的很香甜,或者是在睡夢裡不需要思考什麼陰謀詭計,顯得很放鬆,發出輕微的鼾聲,不時伸出微溼的舌尖舔舔脣角,不是刻意誘惑誰,只像孩子一般天真。

  陳長生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這件事情,看著莫雨眉間沒有褪盡的殘妝痕跡,又有些驚訝於這個心如蛇蠍的美麗女子,竟還有如此天真而疲憊的一面。

  短劍回鞘,如果莫雨是來殺他的,他就算拿著霜餘神槍也沒有任何意義。他伸手隔著被子輕輕推了推莫雨的身體,縱使隔著不薄的棉被,指尖傳回來的觸感還是非常清楚,那叫彈嫩。

  他的手指彷彿剛剛落到被上,莫雨便睜開了眼睛。

  清晨這覺她沒有睡太長時間,但睡的非常好,比在皇宮裡或者小桔園裡的睡眠好很多,這讓她感到相當滿足,眼睛瞇著,像湖邊的柳葉,裡面盈盈的都是笑意。

  然後她看到了陳長生,想起自己在哪裡,準備來做什麼,為什麼會睡著,眼瞳微冷,笑意就像是湖裡的柳葉的影子,被頑童扔來的一顆頑石擊散,再找不到絲毫痕跡。

  她的神情變得非常嚴肅,鳳眼嫵媚之意盡去,冷漠無比。

  她眨了眨眼,便完全清醒過來,平靜如常,不笑不冷不媚,只是平靜。

  很短的時間,她從天真的小孩子變成冷漠的大人物再變成普通的女子,很是順暢無礙。看著這幕畫面,陳長生有些感慨,心想戴著這麼多張臉譜生活,到最後,還能記得真實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嗎?

  「什麼時辰了?」莫雨問道。

  陳長生告訴了她。

  莫雨望向窗外,看著被秋雨打溼的微黃樹葉,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說道:「秋雨敲窗,果然好眠。」

  說完這句話,她起身走到窗邊的銅鏡前坐下,從袖中拿出木梳開始整理頭髮,動作很自然,沒有任何尷尬或緊張,彷彿這裡並不是國教學院,而是小桔園裡她自己的寢宮。

  陳長生的視線從她的宮裙腰間那道好看的繫帶上挪開,落在銅鏡裡她的臉上,看著她眉間的那抹殘妝和無法抹去的那抹疲憊,說道:「你好像很累。」

  只有真正身心疲憊的人,才會像她先前睡的那般香甜放鬆,他很確定。

  莫雨握著梳子的手微僵,然後繼續在黑髮間順滑地行走,微嘲說道:「小孩子懂什麼。」

  在她看來,陳長生就是個小孩子。

  陳長生說道:「就算是小孩子,也不會跑到別人家裡睡覺。」

  莫雨握著梳子的手再次僵硬。

  「聽說國教學院今天有熱鬧,所以我過來看看,沒有想到太無趣,竟然睡著了。」

  她平靜說著,其實難免有些尷尬,只是不能讓陳長生知道自己的尷尬,那樣會更加尷尬,就像先前她醒來後,第一時間把睡的如此香甜的原因,歸功於這場淅淅瀝瀝的秋雨。

  事實上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睡著,還是在陳長生的床上,她只能想著,陳長生是個小孩子,而且和朝政裡的事情沒有什麼糾葛,所以她很容易放鬆,而且這被子的味道……真的蠻好聞的。

  那像是陽光的味道,但不烈,又像是秋雨的味道,但不潮,像是果子的味道,但不膩,總之,很好聞。

  莫雨醒過神來,發現自己想的太多,微微蹙眉,有些不解,看著銅鏡裡自己的臉,又有些不喜,說道:「沒想到你這個少年的房間裡還放著這麼大面銅鏡,看你平日不敷脂粉,不像是這般在意外表的人。」

  「銅鏡可以正衣冠,可以正心意。」陳長生解釋道。

  「有理。」莫雨頓了頓,繼續梳髮。

  片刻後黑髮柔順如初,她把食指伸向窗外,明明隔著一段距離,指尖卻凝出一團水珠。

  這畫面很美,如果是那些不懂修行的普通人看到,更會覺得神奇無比。

  陳長生知道這便是聚星境強者對周遭環境的強大控制,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莫雨將指尖輕輕摁在自己的眉心,緩緩地揉著,殘妝隨水而落,像是花樹被打落無數粉屑。

  陳長生這才明白,她展露如此強大的境界和精微到完美的控制,竟只是為了洗妝容……他覺得女人真的很難以理解,對此他有非常不同的意見,但想了想,還是忍住沒有說。

  「你知道娘娘是怎麼說的?」莫雨卸著昨夜殘留的妝,問道。

  陳長生沉默,先前他對唐三十六說,想要知道聖后娘娘的態度,現在,娘娘的態度馬上便會出現,他卻忽然不想知道了。

  「娘娘說,小孩子就喜歡胡鬧。」

  莫雨沒有轉身,繼續說道:「你雖然也是小孩子,但娘娘說的當然不是你

  陳長生明白,聖后娘娘或者直到今天都不知道自己,她說的小孩子自然是落落。

  「白帝夫婦把落落殿下託付給娘娘,娘娘是長輩,她要管教,落落殿下必須聽話,先前殿下在國教學院讀書,拜你為師,都可以視為小孩子胡鬧,娘娘不會理會,但青藤宴上,你們胡鬧的太厲害。」

  莫雨看著鏡中的少年,說道:「娘娘不想殿下繼續跟著你胡鬧。」

  陳長生低頭看著地板,沉默不語。

  「不要以為自己真的能借落落殿下的勢,只需要一句話,你便會一無所有,你要清醒地認識這一點。」

  「我在京都本就一無所有,所以無所失去。」

  「生命呢?你這時候居然還能出現在我面前,這讓我有些意外,看來天海勝雪比起當年在京都時要謹慎小意多了……對了,你不認識那個傢伙,不要看著他像是個正常人,其實真要瘋起來,天海牙兒給他提鞋都沒資格,如果他沒有去擁雪關打熬這數年,以他從前的脾氣,今天清晨你肯定已經死在國教學院的門前。」

  陳長生抬起頭來,看著鏡中的她,說道:「天海將軍的脾氣還是很不好,今天清晨他確實很想殺人,我之所能站在這裡,不是他展現了自己的仁慈或憐憫,而是因為他沒法殺我……」

  他接著說道:「就像前夜我能出現在未央宮裡拿出婚書,不是因為您的同情,而是因為您沒法困住我。」

  莫雨微微挑眉,有些不悅。

  「忘了告訴您,金長史現在是國教學院的門房……天海勝雪再沒有機會踏進國教學院一步,如果您還想做些什麼事情,可能需要您親自出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在事後過來聊兩句。」

  莫雨的眉頭皺的更緊。

  「你平時好像沒有這麼多話。」

  「我也覺得奇怪,無論是在未央宮前,還是廢園裡,或者這時候,見著您,我的話就會變得很多。」

  莫雨轉過身來,靜靜看著陳長生,不知為何,搖了搖頭。

  她不明白,這個少年明明極為普通,為什麼卻能讓落落殿下如此看重,便是徐有容,也專門給她來信說及此人,就算陳長生在青藤宴上的表現極為出眾,她依然想不明白。

  她最想不明白、最關心的的還是那件事情。

  「你究竟是怎麼從桐宮裡走出來的?」

  陳長生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

  此時莫雨已經洗盡殘妝,皮膚白嫩如新,眉清眼秀,看著更像是二八年歲的少女。

  但她不是懵懂不知世事的少女,她是城府極深的大周第一女官。

  從落落離開國教學院去離宮附院,再到天海家的人清晨來襲,這些事情的後方,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她是幕後的主使者,也是國教學院現在最大的敵人。

  「有些人以為國教學院和你代表著什麼,但你我都知道,這只是個誤會。

  她看著陳長生說道:「徐世績當時求到了我的身前,他女兒偏又來了封信,我想來想去,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所以把你扔進國教學院,準備讓你自生自滅,卻沒有想到,你居然在這裡認識了落落殿下,從這片墓園裡又爬了出來。

  陳長生說道:「是的,事情就是這樣。」

  莫雨的神情漸漸變得寒冷,說道:「我隨便做了一件事情,結果惹出了這些風波,但這又算得什麼呢?國教學院能不能繼續存在,我不在意,我只在意我的想法沒有實現。」

  陳長生問道:「你想做什麼?」

  「一切事情的發展,最終往往都會回到最初,這件事情也同樣如此……從那封婚書開始,就從那封婚書結束吧,拿出婚書,自行解除婚約,重新來過,是你最好的選擇。」

  「徐有容她已經承認了這份婚約。」

  「那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要承認這份婚約?難道你真以為她會喜歡你?你以為像她那樣的女子,會真的因為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還是說,你以為她很在意承諾這種事情?」

  莫雨看著他說道:「你能和苟寒食論道,自然是聰明人,前天夜裡看到白鶴帶來的那封信,你就應該已經想到她的用意,為什麼要裝作自己不知道?被當成一座牌坊,難道你不覺得羞恥?」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9 23:11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4-8-7 22:56
第二卷第九十四章戰一座京都(上)

  陳長生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和傳聞中說的不一樣,徐有容並不想嫁給秋山君,甚至根本不想嫁人,她婚約便是拒絕秋山君以及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的最好藉口,可以完美地堵住天下眾生悠悠之口。

  那紙婚書將是她最好的理由,他便是她身後那座堅不可摧的牌坊。

  是的,這種解釋最符合現在的情況,也可以完美地呼應徐有容讓霜兒專程帶來的那句話——不要誤會。但陳長生並不同意莫雨的說法,和道理無涉,只因為她說的有些難聽。

  「看起來,你和徐家小姐之間的關係,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好。」

  「這和關係親近與否沒有任何關係,魔族在北方休養生息已經數百年,人類世界需要保持與妖族之間的聯盟關係,更需要保證內部的團結,南北合流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徐有容和秋山君的婚約,本質上不能改變這種大勢,但卻是一種象徵……而且是整個大陸都看著的象徵,她的想法和舉動,非常不理智。」

  「但你拿她沒有辦法,所以故意說這樣一番話來激怒我?」

  「難道你覺得這不是事實?」

  「任何事實,都要發生之後,才能確定為事實。」

  陳長生想著在廢園裡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可以不算,因為他不想耽擱任何人的青春與生命,但他在京都遇到了太多事情,所以無法輕信,至少有些話要當面說了才能算話。

  「想要我主動解除這門婚事,其實不難,讓徐家小姐自己來對我說。」

  他看著莫雨說道:「都說她有天風氣度,但至少在這件事情上,我沒有看到。」

  莫雨忽然說道:「其實我很煩。」

  陳長生說道:「這件事情讓我也很煩惱。」

  莫雨黑髮漸散,細眉如劍,盯著他說道:「如果可以,我寧肯一指殺死你。」

  她如此年紀便是聚星境的強者,得聖后娘娘信任,在大周朝裡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真正了不起的大人物,被迫處理這門婚事,還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束手束腳,這讓她真的很鬱悶。

  陳長生感覺到了危險,直到此時,他才想起身前這名美麗女子不是普通人,他盯著她的眼睛,問道:「您今天來國教學院,讓天海家的人做這些事情,娘娘知道嗎?」

  莫雨冷笑兩聲,沒有說話。她能夠深得聖后娘娘信任,能夠在短短數年時間裡,從一名普通的女官攀至權場的巔峰,除了自身的能力,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為她能擅於體會娘娘的心意。

  有很多事情,聖后娘娘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便表面態度,甚至就連心意都不能流露的時候,她都會默默地在暗中開始著手進行工作,替娘娘把那些事情處理的妥妥當當。

  就像這場事涉南北合流的婚約。

  莫雨在這方面從來沒有犯過錯,她很清楚娘娘想要什麼樣的結果。

  「教樞處那位主教大人,還有更多的在離宮、在別處的老傢伙們……這些國教曾經風光無限的人們,看似對國教學院多有迴護,實際上不過是在利用你,難道你連這都看不出來?」

  「我是被您安排是國教學院讀書的。」

  陳長生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如果國教裡那些老前輩們真的是想利用我,而且最終成功地利用了我,娘娘的怒火落在我頭上之前,應該是先落在您的身上,難道就是因為害怕這點,所以您才如此急迫想要我退婚,以求立功彌補?」

  莫雨神情微變,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說中了心事,然後她輕蔑地笑了起來:「娘娘待我的信任,大陸皆知,你這個小孩子,難道以為憑這幾句不成不淡的話,便能影響什麼?」

  陳長生說道:「是的,您安排我進國教學院只是機緣巧合,娘娘或者不會誤會您有什麼別的想法,但她會記得這件事情,是您一次隨意的決定,讓她老人家的尊嚴受到了挑戰,現在娘娘依然喜歡信任您,所以沒有任何問題,將來某天,如果娘娘不再繼續喜歡您信任您,那麼這件事情會給您帶去很多的麻煩。」

  莫雨微挑細眉,劍意更盛。

  「國教學院現在的局面確實有些緊張,但您面臨的局面其實也不是太好。」

  陳長生說道:「就像那天在廢園裡說過的那樣,我不會主動退婚的,除非她主動來和我商量,在這方面,您不會獲得任何主動權或者主導權,請回府後再去想別的方法吧。」

  莫雨覺得自己聽到的話很有意思,細眉漸平,聲音漸淡:「你這小孩子是在趕我離開?」

  陳長生說道:「不敢,是請您離開。」

  莫雨真的笑了起來,因為覺得太不可思議:「你居然敢這樣對我?」

  陳長生說道:「話不投機半句多。」

  這場談話裡,他表現的很像一個大人,但事實上他只是個少年,看似侃侃而談,言辭鋒利,配著他稚氣猶存的臉還有那些生硬的揮臂動作,其實看著很可愛,也很笨拙。

  唯可愛與笨拙是真實。所以莫雨也真的怒了,前面那些話,她可以理解為針鋒相對的需要,直到最後,她才確信,原來陳長生是真的不在意自己,也真的不害怕自己。

  自隨侍聖后娘娘以來,再也沒有人敢這樣對待她,更沒有人敢主動要求她離開——無論是宰相還是天海家的貴人,又或者是國教裡的大人物,就連教宗大人對她都有幾分寵溺,陳長生卻這樣做了。

  「你真的不怕死嗎?」她咬著嘴脣恨恨說道。

  因為憤怒,故而失態,她這樣子倒真有些像個憨直的少女。

  陳長生誠實說道:「如果您可以殺我,前夜在黑龍潭邊,我就已經死了,既然我沒死,肯定是因為某些原因,您不能殺我,所以我怕死,但……不怕您。」

  還是那句話,越真實越傷人,所以他這句話最傷人。

  莫雨的眼神越來越冷。

  「不錯,我答應了某人,所以不能動你……但想要動你的人還有很多。就算有婚約又如何?你不可能娶徐有容,她也不可能嫁給你,因為她這片大陸上獨一無二的鳳凰,她的地位無比聖潔,她和秋山君的婚約,是人們議論了多年的佳話——與她有關的一切,在人們的心目裡,都應該是傳奇,現在卻多了你這樣一個不起眼的泥點,你覺得人們會同意?」

  她看著陳長生,微嘲說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在毀掉所有人心中對美好的想像或者說期待,那些想像和期待自然幼稚可笑,但你成功地讓全世界都不高興了,你以為這個世界會怎麼對待你?」

  莫雨離開了國教學院,陳長生以國教學院的主人的身份相送,沒有送到院門,而是送到學院深處,那片茂密森林的最深處,看著她穿過樹林,消失無蹤,他在原地站了很長時間。

  森林裡有一道牆,那是國教學院與百草園之間的院牆,院牆伸向霧氣與藤枝極深處,在那裡隱約與一牆厚牆相接,那堵厚牆隱約可見斑駁痕跡,磚上青苔極厚,有一扇很久沒有開過的門。

  那是皇城牆,莫雨便是從那扇門回到的皇宮。

  平日裡,站在湖畔或是大榕樹上,都能看到皇宮裡的建築在樹梢時隱時現,他知道皇宮不遠,但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原來國教學院的最深處竟有這扇門,原來皇宮這麼近。

  因為青藤宴,他進過一次皇宮。對於這座曠大的宮殿群,他記得池塘邊那名中年婦人,當然更不會忘記黑龍潭底那隻被鐵鏈困禁了不知多少年的玄霜巨龍。

  在地底他曾經答應那隻黑龍,有時間就去看它,去陪它說說話,他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進皇宮,今日看到那扇青苔覆著的舊門,他忽然發現真的有可能性。

  只是皇宮裡那麼大,就算他冒著大風險偷偷溜進去,又怎麼能找到那片廢園?那夜能夠找到未央宮,完全要感謝那隻黑羊帶路,現在他沒有黑羊,可不敢瞎來。

  莫雨離去前留下的那句類似詛咒的話,很快便變成了現實。

  這場秋雨確定停止後,數百名年輕人來到國教學院門前,有天道院的學生,有青矅十三引的雜役,有京都府的生員,更多的則是尋常百姓,閒雜人等,組成很複雜,但他們想要做的事情很一致。

  人們圍著國教學院殘破的院門,群情激憤,揮舞著手臂,不停地喊著什麼。

  「讓那個姓陳的小子滾出來!」

  「狼心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你算是什麼東西!居然想娶徐有容!」

  「你以為你是秋山君嗎!」

  「交出假婚書!」

  「哪裡來的鄉下佬,滾出京都去!」

  「癩蛤蟆也想吃鳳凰肉!我呸!」

  刺耳的喊罵聲,迴盪在國教學院的院門門前,聲音越來越高,那說的話越來越難聽,鄉下佬、無恥小賊、最後變成更直接的汙言穢語。越來越多人的來到了國教學院門前,無論加入喝罵還是幸災樂禍的看熱鬧……

  總之,整座京都城,在此時此刻,對國教學院沒有任何的善意。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9 22:38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4-8-7 23:51
  第二卷 第九十五章 戰一座京都(中)

  整座京都城,對國教學院、更準確說,對國教學院裡那名少年的惡意從何而來?自然是因為他身上的那封婚書。

  在京都,徐有容是一個不能被褻瀆的名字。

  除去南方聖女繼承人的身份、天鳳轉世的血脈天賦、聖后娘娘的寵愛,最關鍵的是,她還很美……所以至少在周人眼中,她是完美的。自然擁有無數傾慕她的少年,甚至少女。

  但同樣也是因為她太過完美,所以傾慕最後大多數都變成了敬慕或者說崇拜,人們只敢在夜深獨處時幻想,在人前卻不敢表露出任何想法,因為那只會惹來他人的嘲笑。那是一種褻瀆。直到青藤宴那夜的事情傳遍整座京都,這種情況才發生了極大的轉變,愛慕徐有容的男子中,年齡大些的還能保持著鎮定,那些年輕的男子卻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情緒,他們決定去國教學院表達自己的憤怒。

  前些年,沒有人會去南方使團駐京都的府邸鬧事,更不用說對秋山君喝罵不休,為什麼?因為秋山君也很完美,光芒萬丈,而且他和徐有容之間的關係得到了朝廷默認、民間認同。

  這種心態有些複雜,有些不好解釋,大概是因為陳長生和婚約的存在,讓徐有容不再那麼完美,秋山君也不再像從前那般無可撼動,於是年輕的男子們開始藉由憤怒,宣告自己的存在。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拿著婚書的那個少年叫陳長生,無人知曉,人們打聽了一番,才知道原因是國教學院的新生,很是普通,再一打聽才知道居然不會修行,是個廢物。

  這怎麼能忍?秋山君我們不能比,那個叫陳長生的傢伙又算是什麼東西。

  往簡單裡說,其實就是那句話一道士都摸得,我憑什麼摸不得?

  西寧鎮來的少年道士想娶徐家大小姐?

  就像此時國教學院門外罵的最多的那句話:癩蛤蟆也想吃鳳凰肉?

  我呸!喝罵聲與汙言穢語聲越來越高,從院門傳到藏書館中,依然清楚。

  陳長生捧著卷法華道藏專靜靜看著,像是根本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也不知道在發生什麼事情。

  唐三十六哪裡能像他這般冷靜,汶水劍早已出鞘,被他握在手裡,映照著秋日碧空的顏色,說不出的清冷寒人。

  軒轅破也早已經走到了石階下,準備把院門板再次抱起來。

  看著陳長生始終沒有什麼反應,唐三十六惱火道:「這樣還能忍?如果你不做點什麼,今天之後,你就會成為歷史上最著名的一隻癩蛤蟆!那國教學院算什麼?養蛤蟆的池塘?」

  軒轅破憨聲說道:「是啊,難道我們也和你一樣,都是蛤蟆?」

  陳長生看著唐三十六說道:「難道因為他們罵我什麼,我就會真的變成什麼?那如果我罵你幾句禽獸,你就真的會生出翅膀,嗖的一聲飛到皇宮裡去?」

  「這笑話並不好笑,而且如果被罵,我寧肯被罵禽獸,也不願意被罵癩蛤蟆,禽獸總歸做了些禽獸的事情,你呢?連徐有容的面都沒見過,拿著婚書,還要被人這麼罵?」

  說完這句話,唐三十六懶得再理他,拎著汶水劍便往院門處走去。

  軒轅破看著這情形,趕緊把高約兩人的院門板抱了起來,吭哧吭哧地跟了過去。

  陳長生怔了怔,放下手中的書卷,起身準各去院門處看看,這畢竟是他自己的事情。

  「把姓陳的交出來!」

  「把他趕出京都!」

  「居然敢偽造婚書,膽子也太大了!」

  「也不說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撒這樣的彌天大謊,也不怕遭雷劈?」

  「東御神將府不與你這等小人計較,我們這些人激於公義,卻要與你辯個黑白!」

  國教學院院門處圍著的人越來越多,到了午後,竟已經過了千人之數,黑壓壓的一片,看著聲勢很是浩大,汙言穢語不斷,喝罵斥責的聲音不絕於耳,場間的氣氛變得越來越激烈。

  清晨時分,天海家派人把院門撞破,階上一片破敗,根本無法攔人,而且國教學院方面任由那些人喊著,始終無人相應,有的年輕人再也無法控制住情緒,熱血上頭,喊道:「我們進去把那個小人揪出來!」

  所謂群情激憤慨而慷,振臂一呼喊斷腸,年輕人最容易身陷莫名其妙的熱血,也最有破壞事物的衝動,藉著這聲喊,黑壓壓的人群轟的一聲便向國教學院裡衝了進去。

  緊接著,轟的一聲巨響!

  無數勁氣在國教學院的院門口激射而出!

  地面上殘存著的雨水,受到氣息牽引,離地而去,如無數道箭離弦而去,將巷旁的樹葉射出千瘡百孔。

  那些正向國教學院裡衝去的年輕男子們,痛呼著紛紛掉落在地,雙手撐在地面上,劃破很多血口。跑的最快,已經衝進國教學院門內的數人,更是被震至了十餘丈外,昏迷不醒,渾身是血,生死不知。

  在國教學院外已經持續了大半個時辰的叫罵聲、喝斥聲,戛然而止。

  場間一片安靜,只能聽到那些年輕學子的呼痛聲。

  一身富貴綢衫的金玉律,緩緩從國教學院院門旁的一個小屋子裡走了出來。

  他的左手端著只名貴的宣郡泥壺,右手搓著兩個玉球,神情說不出的放鬆隨意。

  他站在石階上,抬頭望天,讚了一聲。

  秋雨早歇,碧空如洗,確實很美麗。

  然後他收回眼光,望向院門前黑壓壓的人群,神情微寒,說道:「想死嗎?」

  他說這句話時並沒有動用真元,所以場間的人們聽著,沒有春雷驟綻的感覺,但安靜的院門前,依然彷彿像是炸開了一道春雷,因為有滿地的慘狀在他這三個字做註解。

  至少有數十人頭破血流,更有數人渾身是血昏迷不醒,一片慘烈。

  「你……你是什麼人?」

  人群裡有膽子稍大些的年輕人,顫著聲音說道:「居然敢行凶……殺人●」

  有人領頭,跟著勇敢起來是相對比較輕鬆的事情,更多的聲音響起,看著那些同伴的慘狀,喝問的聲音越來越大,人們越來越氣憤,安靜被打破,場間氣氛重新變得激烈起來。

  「凶手!」

  「趕緊去報官!」

  百花巷今日早已被人群擠的水洩不通,聽著前面傳來的話,人群后方真的有十餘人離開,應該是去京都府報案,然後又有熱心的民眾把那些傷者扶起,更有懂些醫術的人開始治療昏迷不醒的那數人。

  如果不去想這些人圍攻國教學院的原因,場間的畫面倒有幾分感人——京都何時如此團結過?

  團結就是力量,有人已經去報案,稍後朝廷肯定會派人來懲治這個穿的像鄉巴佬的凶徒,這種確認也是一種力量,人們不再像先前那般害怕,壯著膽子再次向院門湧來。

  金玉律不知道從哪裡搬了張竹椅,大刀闊馬地坐下,拿著茶壺汲了口茶水,然後看了人群一眼。

  有些人已經來到離石階只有數丈的距離,被他這麼隨意看了一眼,嚇的拚命地向後退去,踩著後面人的腳,也不顧不得那麼多,黑壓壓的人群頓時掀起一片潮頭。一眼之威,霸道如此。金玉律自不會因為這等小事得意,看著眾人面無表情說道:「我是國教學院的門房,國教學院乃是教書育人的重地,非請勿入,但凡有敢踏入門檻一步者,那些人就是榜樣。」

  人們這才想起,這名富家翁似的中年男子,先前便是從院門旁的那個小屋子裡走出來的。

  只是……哪家學院會有這麼厲害的門房?天道院也不可能有啊!

  從昨日到今晨,秋雨一直連綿下著,氣溫陡降,寒意漸重。

  人們看著那些呻吟的同伴,尤其是那幾名昏死的同伴,再看石階上那個自稱門房的中年男子,頓覺寒意更甚,只有藏在人群深處的人敢喝罵兩句,又哪有人敢上前一步?

  便在這時,場間忽然襲來一陣暖風,極緊接著,便是極清晰的燥意。

  那株探出院牆的秋樹本就已經發黃的樹葉,瞬間枯萎。

  一片紅雲自天而降。

  紅雲麟悄無聲息落下,四蹄落在青石板上,周遭丈許方圓內的積水,瞬間蒸發成青煙。

  麟背上坐著位中年男子,身著血甲,神情肅殺威嚴。

  見著此人,金玉律站起身來,將茶壺放在竹椅扶手上,以示尊重。

  人群見著此人,猜到其身份,更是紛紛拜倒,無比恭敬。

  大周御天神將薛醒川,以紅雲麟為座騎,持血光神刀!

  大陸三十八神將,排名第二!

  此人深受聖後娘娘信任,掌大周禁軍多年,這座京都城裡發生的任何事情,他都有資格管,當然,他也有能力管。看著薛醒川到場,有人覺得有些意外,就算有人往京都府報案,也不可能來的這麼快,而且京都府哪裡有資格請動這位大人物?

  但想著薛醒川神將素以剛正嚴謹著稱,人們生出很多希望,紛紛喊了起來。「國教學院當眾行凶殺人!」「請神將主持公道!」片刻後,一隊禁軍進入百花巷,將人群分開,來到國教學院門前。在逾千雙耳光的注視下,薛醒川緩步走上石階,來到金玉律的身前。便在這時,陳長生三人也到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9 21:56 編輯

kind998845 發表於 2014-8-8 17:23
  第九十六章 戰一座京都(下)

  「前輩,何必和這些小孩子一般見識?」

  薛醒川看著金玉律面無表情說道。

  這句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國教學院門間,頓時變得安靜一片。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薛醒川雖然面無表情,看似冷漠,但那聲前輩卻是說的平心靜氣,沒有任何猶豫——知道金玉律來歷的人不會覺得奇怪,當今大陸三十八神將裡資歷最老的費典,對著他也不能以資歷說事,薛醒川再是大周名將,稱對方一聲前輩理所當然——但國教學院門口的年輕人們並不知道這一點,所以很是震驚。

  金玉律笑了笑,說道:「有人要衝進來,我只好攔著。」

  薛醒川轉身,看著那些渾身是血的年輕京都男子,微微皺眉,說道:「下手未免重了些。」

  金玉律搖頭說道:「我從前是軍人,有守土之責,魔族敢越國境一步,我便要把他們打回去,無所不用其極,我現在是國教學院的門房,就有看大門的責任,有人想闖國教學院,我也要把他們打回去,不計後果。」

  薛醒川沉默無語,他知道對方這句話的份量。

  便在這時,一位青年副將走到他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薛醒川微微挑眉,說道:「此事鬧的太大,不怎麼好看。」

  金玉律指著場間又開始隱隱有騷動跡象、偶爾能聽到汙言穢語的人群,說道:「您看我們能怎麼辦?他們已經在院外喧譁了很長時間,朝廷不來維持秩序倒罷了,難道還要阻止我們維持秩序?」

  薛醒川的眉頭皺的愈發厲害,今日國教學院接連出事,尤其是此時這事,完全就是些破事兒,如果不是宮裡傳話讓他來控制一下局面,避免影響太過惡劣,他哪裡會到場。

  那名青年副將說道:「大人,還是先在旁邊看看,若有人再觸犯周律,再問罪也不遲。」

  薛醒川聞言很是欣慰,心想果然不愧為自己看重,這個建議很是妥當。

  他毫不遲疑,向百花巷近處的一處酒樓走去,竟真是做好了旁觀的準備。紅雲麟有些惘然地看了看四周,也跟了上去。那隊禁軍則是在國教學院門口列隊,擺明了兩不相幫,但誰也不要太過分的意思。

  薛醒川很滿意這種局面,國教學院門裡門外的兩群人則是非常不滿意。

  來鬧事的人們覺得己方已經有好些人被打至重傷,薛醒川和禁軍居然不捕拿凶手,不聞不問,這實在是太沒道理,唐三十六則覺得那些人還在院前喧譁,你們居然不出面阻止,好沒道理。

  反正怎麼都沒有道理。

  薛醒川覺得自己被迫要來處理這件事情,更沒道理,所以他不想再講道理,反正禁軍在此,想必沒有人再敢衝擊國教學院,國教學院裡的人也不會太不給自己面子繼續傷人,自己能給一個交待便是。

  需要他這樣的大人物給交待的地方,不過就是那兩座宮:皇宮和離宮。

  只不過他想不到,國教學院裡那三名少年,可能會給他面子,但更在意給自己一個交待。

  見著禁軍只是肅然列隊站在國教學院前,來鬧事的人們猜到,只要自己這些人不繼續往國教學院裡衝,朝廷便不會理會,有些膽子大的人,很快便開始繼續罵了起來。

  在院門要比在藏書館裡聽的要清楚很多,聽著鄉下佬、癩蛤蟆之類的詞語,聽著那些人毫不講理一口咬死婚書是假的,陳長生的心情變得有些沉重,唐三十六更是霜色上面,握著劍柄的手越來越緊。

  「你是不是聾了?這麼大的聲音都聽不到?」

  唐三十六對著那名禁軍青年副將喊道。

  那名青年副將轉過身來,面無表情看他一眼,說道:「聽的很清楚,怎麼了?」

  唐三十六說道:「既然聽見他們在罵人,難道你們不阻止一下?」

  青年副將沉默片刻,似乎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說道:「我為什麼要阻止?」

  唐三十六神情愈冷,看著他說道:「那我說我於你妹,是不是也可以?」

  聽著這話,那些禁軍大怒,紛紛向他望來,此時神將大人在酒樓裡暫歇,只要首領一聲令下,他們就要衝上去把這個口出惡語的少年打翻在地,好生收拾一番。

  那名青年副將很詭異地沒有生氣,反而很認真地說道:「你確定要做那件事情?」

  唐三十六想起那姑娘小時候粗蠻的樣子,打了個寒顫,強自鎮定說道:「我只是說說,這麼認真做什麼。」

  「做又不敢做,說又不敢說,這時候被一千個人指著臉罵都不敢還嘴,真沒出息。」

  青年副將看著他嘲諷說道:「趕緊躲回汶水,在老太爺面前哭鼻子去吧。

  唐三十六聞言大怒,指著院門外黑壓壓的人群說道:「一個人罵一千個,你當我傻啊。」

  那名青年副將正色說道:「那我可沒別的辦法了,嘴是他們的,只是聲音傳到學院裡面,誰能管?」

  陳長生覺得這兩人的對話有些問題,走到前面,低聲問道:「你們認識?

  「把現在這些人打發了再和你說。」唐三十六說道。

  有人看著陳長生,覺得和傳聞裡的形容挺像,確實普通至極,而唐三十六衣著華麗、容顏英美,應該不是那人,竊竊私語之聲漸起,很快便確認了他是陳長生,如烈火烹油,喝罵之聲頓時高漲,直欲掀開京都的天空一般。

  唐三十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左手悄悄比了個手勢。

  清晨被打折的院門殘板,這時候擱在後方,軒轅破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他按照唐三十六的吩咐,沿著院牆向西走了很長一段距離,然後搭著梯子翻了出去,又從百花巷那頭擠進了人群裡。

  人群雖然很密集,但誰吃得住這名妖族少年的力氣,就在說話的這段時間裡,他便已經來到了距離院門約二十丈的地方,身邊都是群情激憤的年輕人,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樣。

  他的手裡拿著一塊石頭。

  當他看到唐三十六比劃的那個手式,知道就是此時,但還是猶豫,直到看到唐三十六寒冷至極的眼神,想著如果不照辦,日後在國教學院裡面臨什麼,終於咬牙下了決心。

  他舉起石頭,向著國教學院門口砸了過去,同時大聲喊道:「砸死這個混帳東西」

  充滿汙言穢語的人群,安靜了極短暫的瞬間,所有人都聽清楚了這句話,也看到了那塊向國教學院門口飛去的石頭,甚至看清楚了石頭飛行的線路,有人準備喝彩,有人則是臉色變得蒼白。

  事情,真的要鬧大了嗎?

  啪

  隨著一聲悶響,那塊石頭重重地落在國教學院門前的石階上,摔成了數塊,然後震起,最後再次落下。

  當時,那塊石頭距離陳長生的腳,只有數寸距離,濺起的殘塊,沒有砸中他的腿,只能說他運氣不錯。

  唐三十六讚歎想著,不愧是妖族,對力量的掌握果然高人一等,居然能扔的這麼準。

  人群裡的軒轅破則有些後怕想著,力氣怎麼用大了點?

  無論如何,一塊石頭落了地。

  國教學院門前這件事情,瞬間從罵戰變成了野戰。

  「居然敢用遠程武器」

  唐三十六大怒罵著,從地上揀起一塊石頭,向著對面的人群砸了過去。

  只聽得嗖的一聲破空厲響,接著便是哎喲一聲痛呼。

  一名穿著文士服的男子捂著額頭,便向後倒下,指間汩汩溢著鮮血。

  緊接著,唐三十六的第二塊石頭又到了,啪的一聲,一名京都男子的牙落了幾顆,滿口是血

  院外的人群此時終於醒過神來,驚慌地喊著醫生,有人憤怒地喊著反擊,又有人衝到禁軍前面,指著滿身是血的那兩名同伴指責著什麼,要求禁軍趕緊去捉拿凶徒,場面一片混亂。

  終於有人開始反擊,他們在地上揀起什麼,便向國教學院門口扔去。

  場面變成了混戰,站在國教學院院牆下列隊的禁軍們,自然沒辦法再出面阻止什麼。

  早在人群揀石頭的時候,唐三十六已經帶著陳長生離開了院門,順著早已搭好的梯子爬到牆頭,示意陳長生從下面給他遞石頭,這片院牆下方種著梅花,鋪著淺淺一層石塊,應有盡有。

  國教學院外面的情形則完全不一樣,百花巷向來打掃的極為於淨,青石地板上哪這麼容易能拾到石塊?想要把青石板撬起來?那還不如回家去菜刀來的快捷。

  有人看著國教學院殘破的院門,發現那裡有不少碎石,還有些木塊也可以將就著用,便想過去為同伴弄些彈藥,然而金玉律還好端端地坐在那把椅子上,哪裡有人進得去?

  以有心對無主,以有備戰無備,這場混戰勝負之勢太過分明。

  唐三十六守在牆頭,每擲出一塊石頭,便有一人倒下。

  悶哼之聲連綿不絕,數十人接連被石頭擊中

  清晨時分,國教學院被天海家的馬車撞破院門,到現在滿城圍罵國教學院,他已經憋了很長時間,此時終於找到了發洩的渠道,哪裡有半點手軟,石塊帶風呼嘯而去,院牆下一片哀嚎痛呼之聲

  有人站的稍遠一些,以為他擲不中自己,瞪圓眼睛拚命大罵,哪裡想到,下一刻,便有石塊從國教學院牆頭破空而至,狠狠地砸到他的額頭上,直接把他打翻了過去

  ……當唐三十六用真元之力附在石塊上打人的時候,他在想些什麼?

  「好過癮」

  他站在牆頭,快意喊著,隨意揮臂,每塊石頭呼嘯而去,便有人倒下,真可謂揮灑自如。

  青雲榜上的天才少年,用真元來對付這些來鬧事的普通民眾,不是欺負人是什麼?

  他如今已經進入坐照上境,可以說是年輕一代裡的巔峰強者,從他手裡飛出去的石頭,就算刻意不用真元,依然強若勁矢,巷子裡的那些人哪裡承受得住?

  國教學院前的汙言穢語,早已被痛呼取代,聲聲喝罵,也已經變成哭聲連天。

  院牆之前,人群東奔西走,四處躲避,鮮血橫流,煙塵大起。

  真可謂談笑間,強敵灰飛煙滅。

  「過了過了」

  那名禁軍青年副將,看著場間民眾慘狀,終於生出些不忍,轉身對著院牆上的唐三十六喊道。

  說起來,唐三十六真是做事極不講究,別的地方不站,就站在禁軍隊列上方的牆頭,先前人群在四周終究還是拾到些石塊,但反擊的時候,至少有一半因為投鼠忌器,沒有把握好準頭。

  唐三十六手下不停,問道:「哪裡過了?」

  那名青年副將無奈說道:「你都把人砸成這樣了,還不為過?」

  「你先前說過,嘴是他們的,只是聲音傳到學院裡,所以你沒辦法……現在這些石頭是我的,手也是我的,只不過不巧飛到了學院外面,有什麼區別?再說了,第一塊石頭可是他們扔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唐三十六向人群裡掃了眼,確認軒轅破早已經趁亂溜走,完全放下心來,繼續用石頭砸人。

  巷子裡煙塵繼續,哭聲震天,人們互相攙扶著紛紛退走,場面極為悽慘,真如打了敗仗的軍隊一般。

  人群已如鳥獸散,唐三十六卻有些未能儘性,眯著眼睛,拿著一塊石片,瞄準拖在最後方的一人—他記得清楚,先前這人直接罵陳長生是吃軟飯的,只被一塊石頭砸破了頭,如何能夠?

  因為那封婚書的緣故,這座京都城,對國教學院和陳長生展現了集體的非善意。

  唐三十六把那些非善意和鬱悶,用這些石塊盡數砸了出去。

  陳長生沒有做什麼,只是在院牆下面不停地遞石頭,要換作往常,他或者會認為這是胡鬧,是在浪費時間和生命,但今天他很開心,衣裳被梅枝劃破了都不知道。

  原來生命有很多種過法,或者說玩法。

  也許沒有意義,但真的很有意思。

  而且,這樣真的很容易快樂起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2 編輯

mickmcik 發表於 2014-8-8 20:08
第九十七章秋雨教院血案

  便在這時,人影微動,那名青年副將掠至牆上,伸手攔住他,低聲喝道:「差不多就行了如果真鬧出人命,查出來誰都不好收場,那傢伙那麼大個塊頭,你真以為沒人記得他?」

  唐三十六攤手,把石片扔回院牆裡的梅叢邊,說道:「謝了。」

  今日如果沒有這名青年副將和禁軍,他自然也不會讓國教學院和陳長生繼續受辱,只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像現在這般痛快,而且不用理回事後的任何問題。

  青年副將面無表情說道:「謝倒不用,只希望你能記得自己說過的那句話」

  唐三十六神情微變,說道:「我今天說過很多話。」

  青年副將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說道:「你那句話提到我妹妹,辱及家門,總得給個交待吧?」

  唐三十六毫不猶豫說道:「我一心修行破境,決定五十歲之前,不思男女之事。」

  青年副將聞言色變,大怒說道:「去你奶奶的,那我妹怎麼辦?」

  唐三十六賠笑道:「我奶奶不就是你外婆?這不合適吧,表哥。」

  國教學院門前已經空無一人,只留下滿地石塊和不多的血跡,還有幾株梅枝,應該是先前陳長生運石頭時太過匆忙,把梅枝混著石頭都送到了院牆上方

  他看著巷中整隊準備離開的禁軍,說道:「原來是這樣。」

  唐三十六無奈嘆道:「你不知道,我家表妹很可怕的。」

  這時候,薛醒川從酒樓裡走了出來,騎上紅雲麟,便準備離去,看他的神情,對這個結果應該比較滿意。

  做為大陸排名第二的神將,薛醒川御下極嚴,對青年副將這樣的重要部屬,哪有不知道其身世來歷的道理,自然知道他與唐三十六之間的親戚關係,但他依然讓青年副將處理這件事情,態度自然很清楚。

  人去巷空,軒轅破不知何時也溜了回來,三名少年向金玉律道謝後,走回國教學院。

  陳長生有些不解,問道:「薛神將為什麼要幫國教學院?」

  唐三十六說道:「如此短的時間,聚集這麼多人來鬧事,雖然有你吸引仇恨的能力太強的緣故,但肯定需要人煽動。」

  陳長生問道:「會是誰?」

  唐三十六說道:「還能是誰?」

  軒轅破都知道,肯定就是清晨來試圖碾壓國教學院卻未能成功的天海家。

  陳長生愈發不解,說道:「薛神將肯定是聖后娘娘最信任的人之一,不然不可能執掌禁軍。」

  「前次就對你說過,聖后娘娘與天海家不是一回事。」

  「為什麼呢?」

  「簡單一點說,她是陳家的媳婦,她雖然姓天海,但她的兒子姓陳,孫子姓陳,子孫千代都會姓陳,傳聞中教宗大人對聖后娘娘說過,從來沒聽說過有侄兒給姑母上墳的。」

  「可是傳聞中,聖后娘娘並沒有親……」

  「收聲。」唐三十六目視前方,說道:「有些事情,不能說,也不要說。

  陳長生想了想,不再繼續想這個問題,說道:「謝謝。」

  他謝的先前的事情。

  唐三十六說道:「不客氣。」

  除了國教學院裡的兩三人,還有因為落落的關係而有傾向的妖族,整個大陸沒有人願意看到徐有容嫁給陳長生,有很多大臣對此也表示了自己的擔憂和反對,他們的意見自然沒有什麼羨慕嫉妒恨的因素,只是從與魔族對抗的大局出發,從南北合流的大勢出發——從太祖皇帝到當今執政的聖后娘娘,南北合流,人類真正統一,始終是大周最重要、排在首位的國策。

  今日朝會上,因為陳長生與徐有容的這份婚約,發生了非常激烈的爭吵,隱隱向著舊皇族的大臣們,雖然樂見其事,但在新派大臣拿著的國家大義面前,不得不步步敗退,最終朝會得出了一個意見,這份婚約還是要從長計議。

  ——當然,他們的意見並不重要,因為婚約是民宅私事,哪怕這些朝臣權柄再重,也不得於涉,只能表達一下態度。只要教宗大人的印鑑還在那封婚書上,聖后娘娘坐在珠簾後一言不發,誰都無法否定這門婚事。

  緊接著,國教學院前發生的血案,很快便傳遍了整座京都,有教授憤怒地拍案而起,有大臣陰酸地指責薛醒川主事不公,甚至有民眾開始遊行示威,聚集到教樞處前,要求主教大人開除陳長生的學籍,把他趕出京都。

  一時間,京都城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教樞處前,人們很想知道,那位彷彿永遠都睡不醒的主教大人,面臨著如此棘手的局面、聖后娘娘和教宗大人難以揣忖的心意,他會怎麼解決。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主教大人根本沒有理會聖后娘娘和教宗大人的態度,沒有像人們以為的那樣會磨一段時間,直接用最簡單粗暴的手段,驅散了教樞處前的人群。

  主教大人直接命令國教侍衛們縱馬而去,教樞處前一片煙塵,慘嚎不絕於耳,不知多少人骨斷流血,四散逃走,就彷佛國教學院前發生的那幕一般,只是要更加血腥恐怖一些。

  所有關注著教樞前動靜的人們震撼無語,直到此時才發現主教大人竟是如此強硬的人,有些人這件事情裡看出了更多的一些東西——沒有請示教宗,便能使動如此多的國教侍衛,主教大人遠比人們想像的更強大。

  根據事後的統計,國教學院和教樞處前接連發生的兩起血案中,死三人,傷三百餘人,重傷者七十餘人,與死傷人數相比,場面更血腥殘忍,影響更為深遠或者說惡劣。

  那天落了一場秋雨,所以在後來的記載裡,這次事件被稱為秋雨教院血案

  在這場秋雨教院血案的背後,很多人都看到了天海家若隱若現的身影。

  京都西城有一處僻靜的莊園,那裡便是天海本家。

  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林畔的竹椅上,看著遠處教樞處的方向,說道:「看,有些老人家終於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徐世績站在他身側,微微皺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9 21:09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4-8-9 15:28
正文第九十八章聽一位娘娘

  中年男人叫天海承武,自從二十年前,他的父親天海佑國暴斃之後,他便成為了當代天海家的家主,在他的帶領下,天海家越發興盛,甚至有時候,人們會忘記他是聖后娘娘的侄兒。

  在聖后娘娘執政的背景下,他能做到這一點,不得不說,這是極大的讚美

  「老人家都是很有力量的,連我都不敢輕易地去撩拔他們……勝雪做的事情太幼稚,你身為世叔,非但不攔著,反而對他大開方便之門,你就是想讓他看看最後會流多少血嗎?」

  徐世績走到他身前的椅上坐下,神情漠然望向院牆外方,說道:「死了人,主教大人總要付出些代價。」

  薛醒川管理大周禁軍,做為聖后娘娘同樣信任的下屬,他從前線調回來後,便負責京都諸區的治安,今日教樞處前能聚集那麼多閒雜人等,沒有他的默許,根本不可能發生。

  「什麼代價呢?難道說他還會被趕出教樞處?你們都想錯了,他與教宗大人之間的關係越糟糕,他的位置便越牢固,因為現在國教裡,只有他一個人能在資歷方面對抗教宗大人,所以姑母……需要他。」

  天海承武說道:「姑母喜歡誰,誰便風光,比如徐有容和莫雨,姑母器重誰,誰便得意,比如你和薛醒川,但什麼都比不上需要……因為這代表了唯一性,代表了某種平等的資格。」

  「不要再嘗試去撩拔教樞處裡那隻睡狐狸。」

  他盯著徐世績說道:「梅里砂這人,我看了幾十年都沒有看透……勝雪這種年輕人又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徐世績沉默片刻,說道:「難道什麼都不需要做。」

  天海承武知道他關心的是什麼,淡淡看他一眼,說道:「婚書已經昭告世間,這種試探弄的越多,越沒意義,反而會變得越來越麻煩,因為事情弄大了,就不好殺人了。」

  徐世績微微皺眉,沒有說什麼。

  「我始終想不明白,那個少年入京都已有數月時間,為什麼你在最開始的時候直接殺了,反而忍到最後,直到青藤宴上,被他拿著婚書翻了盤?這不是你行事的風格。」

  天海承武看著他,微惱說道。

  徐世績很少從他的臉上看到這種情緒,知道他是真的有些惱火。

  天海家向來與南人交好,表面上來說是按照大周朝的即定國策辦,大力推動南北合流,其實明眼人都清楚,這位天海家的主人最看重的是什麼——南人的傾向對將來他爭奪皇位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以此觀之,無論國事家事還是那張皇椅的事情,東御神將府與秋山家的聯姻都是其中很關鍵的一環,但現在遇到了很大的麻煩而那個麻煩本來應該很早便應該被徐世績抹掉。

  「有容來信,不讓動他。」徐世績沉默片刻後說道。

  天海承武惱火地拍打著竹椅的扶手,啪啪作響:「那是你的女兒」

  徐世績神情微澀,說道:「她還寫了信給莫雨,我不確定娘娘有沒有看過」

  竹林畔頓時安靜。

  過了很長時間,天海承武幽幽嘆息一聲,說道:「都以為我天海家替牙兒那個小怪物出頭只是藉口,沒有多少人明白,我是真的很想把那個叫陳長生的傢伙給捏成碎片。」

  「不錯,牙兒是外六房的,離長房遠了些,但小傢伙真的很有潛質……小小年紀便入了坐照上境,你應該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如果他排進青雲榜,小傢伙可以很輕鬆地進前二十。」

  關於天海牙兒的境界,京都裡一直有很多種說法,直到青藤宴第一夜,才被看出了些端倪,但看出來的,與天海家主人親口承認是兩回事,徐世績的神情變得更加凝重。

  天海承武的眼睛裡燃燒著幽火:「說到修行潛質,他比勝雪要強,比勝雪那三個兄弟更不知道強到哪裡去了,如此年幼便入坐照上境,如果一切順利,五年之內,他必然會走到通幽境的門檻前,如果他過境的時候幸而未死,那他就會比……秋山君通幽的年齡還要小,然而,他就這麼被廢了。」

  徐世績神情木然說道:「您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陳長生死。」

  天海承武看著他似笑非笑說道:「落落殿下沒有人能動,現在陳長生也不好動,但你不一樣,你是他未來的岳父,你要對他做什麼事情,要比旁人方便很多。」

  聽著這話,徐世績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青藤宴後,他變成了京都城的笑話——所有人都知道他嫌貧愛富,雖然實情並非如此簡單,也大概如此——那份婚書一直在不停地打著他的臉。

  只要國教學院還在京都,陳長生還在世間存在一天,這份恥辱便會持續一天,他對陳長生沒有絲毫好感,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想陳長生去死的人,但同時他也正是最不能動手的人。

  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東御神將府,想看他會如何應對,尤其是國教裡的那些老人,只怕等著的便是他出手,他如果真敢對陳長生下手,說不得便又是一場大風波,甚至可能會拖累到聖后娘娘。

  徐世績絕對不會冒這種風險,他盯著天海承武的眼睛,想要看出這名以霸道強悍著稱的天海家主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如果是以前,殺便是殺了,但現在不行。」

  「難道神將大人不想替我天海家分憂?」天海承武站起身來,看著他神情漠然說道。

  徐世績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沉默片刻後說道:「大人,我是聖后娘娘欽點的神將。」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向園外走去。

  天海承武看著他的背影,說道:「是嗎?那你和陳留王殿下上次見面,又聊了些什麼呢?」

  徐世績腳步未頓,彷彿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

  落著秋雨的清晨,天海勝雪縱馬而至,意欲破國教學院院門而碾壓之,被陳長生三人阻住,又有金玉律橫空出世,逼得對方無功而回,那之後又有民眾圍攻國教學院,教樞處前戰馬齊嘶,民眾流血的慘景。

  短短一天時間裡,圍繞著國教學院和陳長生,大周朝內新舊兩派勢力,接連發生了數場衝突,雖然談不上血流成河,也可以說是針鋒相對,一時間京都氣氛變得極為緊張,很多人想起了十餘年前的那些日子。

  好在衝突的規模和層級得到了嚴格的控制,新舊雙方勢力還比較冷靜或者說理智,因為聖后娘娘和教宗大人始終沒有表態,整個京都處於隱隱對峙之中,做為事件起因的國教學院的象徵意義越發濃烈。

  這座學院還能不能繼續開下去,陳長生的命運會走向何處,那封婚書會不會被大人物們借著民心民意直接撕毀,終究要看聖后娘娘與教宗大人對整個局面的判斷。

  「先帝登基四百載,貴體多恙,又因為喜歡琴棋書畫,不耐政事繁雜,娘娘便開始代君批奏,處理國事,如今細算起來,執政已有二百餘年,朝政盡操其手,神將名臣多出於其門下,不然先帝駕崩後,娘娘怎能登基為聖后?皇族中人再如何憤怒,大臣也無法接受,一場血洗之後依然老實的像綿羊一樣。」

  「聖后娘娘當然很了不起,至於究竟為什麼了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爺爺這般狂妄放肆的老傢伙,這些年待在汶水不肯出山,把天海家的人罵成狗屎一般,但無論人前人後,廳堂還是暗室,都不敢說聖后娘娘一句壞話。」

  「關於大周的一切,最終都要看聖后娘娘的態度如今她老人家身體康健,但總要想想之後的事情,大周皇朝的皇位究竟交給誰?娘娘可以憑她的無上威望,震懾那些朝臣,便是教宗大人要保持沉默,但如果皇位最終沒有交還陳氏皇族之手,那麼無論是公認最優秀的天海承武還是最老辣的天海承文,都沒有能力鎮懾那些反對力量。可如果皇位交還陳氏皇族之後,聖后娘娘去後,天海家肯定會被清洗,她畢竟姓天海,又如何忍心看著這幕畫面發生?」

  「所以娘娘現在肯定也很猶豫,新舊兩派勢力之間的鬥爭,就是因為娘娘的猶豫讓雙方都看到了機會,也看到了危險,很不幸的是,我們國教學院成為了這種交鋒的象徵。教宗大人把落落帶到離宮附院,這已經表明了某種態度,聖后娘娘如果也是那種態度,那國教學院就危險了,不要說落落殿下,聖后娘娘真要殺的人,白帝也保不住。」

  唐三十六看著陳長生最後說道:「如果我是你,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想辦法找到聖后娘娘,然後跪到她的身前,抱住她的大腿,痛訴自己的委屈,然後要求她老人家主持公道。」

  陳長生想了很長時間,說道:「那麼,我怎麼才能找到她老人家呢?」

  唐三十六安靜了會兒,忽然對著窗外惱火喊道:「飯還沒有好嗎?」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9 20: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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