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7432
appleline 發表於 2014-8-9 19:32
正文第九十九章修行,高於生死

  軒轅破端著食盤走了進來,現在百草園已經人去園空,再沒有人送飯,國教學院只好自己開伙,最開始這幾天,不幸抽中負責煮飯的人,便是這位妖族少年。

  星光從藏書館的窗外漏進來,很是清淡,就像他今天做的飯菜。

  中午的時候,金玉律嚐了嚐,便告訴他們,以後吃飯不用等自己。

  唐三十六擱下筷子,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你又忘記放鹽了嗎?」

  陳長生看著他笑了笑,說道:「就像你經常說的,這話題轉的太過生硬。」

  唐三十六面不改色說道:「那是因為你的要求太過分。」

  沒滋沒味地吃完晚飯,三個人開始圍著國教學院裡的湖散步,隱隱可以看到院門處,有燈光從新修的小屋裡透出來,隨之出來的還有很香的燒雞味道,還有幾縷酒香。

  聞著那些香味,對於金玉律的晚餐,唐三十六很是羨慕,提議從明天開始一律外賣,反正他和陳長生都不差錢,軒轅破再能吃也不可能把他們吃窮了,對此軒轅破有些心動,陳長生卻明確表示了反對——外賣的食物重油重鹽,對健康沒有任何好處,軒轅破煮的飯菜雖然沒什麼味道,但營養沒有任何缺失。

  對於陳長生嚴謹甚至有些嚴苟的生活習慣,唐三十六和軒轅破都已習慣,除了搖頭表示遺憾,懶得與他爭論什麼,三個人繼續繞著湖散步,直到夜漸深沉,湖面上落下無數顆星。

  大榕樹的樹枝伸向湖面,被夜風吹拂輕輕搖擺,像是要把那些星星摘起來

  陳長生看著這幕畫面,想起落落。

  分離才兩天時間,他就已經很想念她了,不知道她在離宮附院過的可開心,跟著誰在學習修行呢?左二橈脈的真氣障礙有沒有突破,可有……想起這片池塘和池塘邊的大榕樹?

  唐三十六和軒轅破聞著門房處飄來的香味,也想起了落落。

  沒有落落,百草園裡沒有人,沒有各種佳餚美食,沒有好看的小姑娘,看不到殿下令人悵然,要面對那麼多麻煩很是麻煩,你什麼時候回來呢?你快回來,你家先生真的快撐不下來。

  散步結束後,唐三十六準備去街上逛逛,卻看見陳長生走進藏書館,在地板上坐下,竟是準備開始冥想修行,軒轅破在湖邊也開始和那幾棵大樹較勁,不免覺得有些慚愧。

  他想了想,走到陳長生對面坐下,閉眼靜息,雙手隨意擱在膝上,掌心向著星空,也開始冥想修行。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他睜開眼睛,靜靜體味著經脈裡的真元流動,以神識為視線,仔細地觀察著內府裡的情況,這便是坐照內觀,隨著內觀的繼續,隱隱可以看到他的眼眸裡生出一層淡淡的瑩光。

  坐照內觀能反諸於形,這證明他已經修行到了坐照上境。十六歲的坐照上境,無論是天道院還是離山劍宗或者是別的任何宗派裡,都必然是會得到重點培養的對象,他現在卻只能在國教學院裡自修。

  唐三十六自然不會後悔,只是沒有老師指點,難免在修行進度上會受到一些影響,而且嚴重削弱他破境的信心。

  便在這時,陳長生睜開了眼睛。唐三十六看著他,心想你能教落落殿下,我便屈尊降貴,請你來教教又何妨?還在想著,他的聲音已經響起,問了數個困擾他多日的修行問題。

  陳長生認真地想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我不懂。」

  唐三十六有些惱火,說道:「妖族運行真元這麼困難的課題,都被你搞定……如果不是落落殿下和金長史的緣故,我敢打賭你這時候已經被白帝陛下派人擄到紅河去了,結果你居然說不懂我的問題?」

  「妖族體質特殊,落落殿下更是特殊,但正因為特殊,所以我能想些方法……因為,對經脈方面的研究我做了很多年,但你的那個問題,涉及到坐照內觀的具體法門,我沒辦法坐照內觀,如何入手?」

  陳長生看著他說道:「我倒覺著你不應該這麼著急。你現在年紀這麼小就已經走到坐照上境,離通幽境的門檻近在咫尺,只需要順勢而修,總有一天便能突破,最好不要亂了心態。」

  「和大朝試無關。」

  唐三十六看著他的眼神,便知道他誤會了什麼,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望向夜空裡的無數星辰,沉默片刻後說道:「修行是逆水行舟,越往前走越是艱難,我現在便修到坐照上境,怎麼看也已經算不錯,但……那道門檻太難邁。」

  陳長生沉默不語。

  在西寧鎮舊廟的時候,他對修行沒有任何瞭解,現在他在國教學院已經學習了半年時間,他知道唐三十六想說什麼,只不過他現在連洗髓都沒能成功,離那天的到來還極遙遠,所以從來沒有認真想過。

  修行越往後越困難,也越危險,由坐照自觀而入通幽,那道門檻便是第一道高山,其後每次修行破境,都是在攀登越來越陡峭的山峰,而倒在第一道高山前的人最多,因為那時的修行者沒有經驗。

  無數年前,天書降世,民智開啟,人類開始修行,漫長的歲月裡不知湧現出多少天才,在少年甚至是童年時期,能夠輕而易舉地洗髓以至坐照,最後卻倒在了通幽境前,以生命作為了前進的代價。

  那些曾經像唐三十六一樣頗受關注的天才,或者說青雲榜上的名字,沒有越過那道門檻,身死法散之後,用不了多長時間,便會被大陸上的人們忘記,被新的少年們所取代。

  為什麼秋山君、徐有容、苟寒食以及更早的莫雨、天海勝雪等人,被視作真正的天才,甚至被那些前輩強者們另眼相看,與其餘的修行者們截然不同,便是因為他們在很年輕的時候,便突破到了通幽境。

  這些人已經邁過失敗率最高同時也是死亡率最高的那道門檻,雖然在此後漫長的修行歲月裡,他們依然可能倒在諸如聚星中境之類的高峰腳下,化作一縷魂魄,但他們成為真正強者的可能性已經比別人已經高了無數倍。

  唐三十六不想死,更不想被人忘記,為了突破坐照境,為了能夠在明年的大朝試中獲勝,為了能夠在青雲榜上繼續向前,他才會遠離家鄉,來到京都,進入天道院求學。

  只有像天道院、離山劍宗這樣底蘊深厚、真正強大的學院和宗派,才能最大幅度地提升弟子們破境時的成功率。

  現在,他從天道院退學,來到了只有學生沒有老師的國教學院,誰能幫助他?

  金長史固然強大,但他修行的是妖族功法,很難幫到他。

  陳長生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如果你信任我,或者,我可以學著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方法幫你。」

  唐三十六強顏笑道:「你這是準備把我當實驗品?」

  「不願意接受?」陳長生笑著問道。

  唐三十六說道:「我膽子很大的。」

  陳長生說道:「我覺得是你對我很有信心。」

  唐三十六無言以對,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你連洗髓都還沒能成功吧」

  這種事情不需要去記,只要看一眼便知道。

  陳長生露在袖外的雙手,還有頭髮都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如果拿把並不鋒利的刀子在他的手腕上割一道,絕對會出現一道細細的紅線,鮮血稍後便會流出來。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

  半年來夜夜冥想,引星光洗髓,明明所有步驟都沒有出問題,卻沒有絲毫效果,饒是意志堅定如他,有時候也難免疲憊,他看著窗外的繁星,搖頭說道:「可能真的是天賦問題。」

  聽他講述完引星光洗髓的所有細節,唐三十六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閉著眼睛,用真元仔細地感知了一下他體內的情況,發現他的身體裡查知不到任何星輝,不由也很是納悶。

  他始終認為陳長生是真正的天才,在得知陳長生和徐有容的婚約之後,這個看法更是無比堅定,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很確認的天才,怎麼可能修行天賦有問題?怎麼可能連洗髓都無法成功?

  「或者,是經脈的問題。」

  藏書館門口響起一道聲音。金玉律走了進來,看了陳長生一眼,說道:「我們妖族修行也要浴星光,但因為經脈與人類不同的緣故,所以法門不同,不知道你的情況有沒有可能相似。」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是的,我的經脈有些問題。」

  唐三十六微異,問道:「先前你還在說天賦。」

  「經脈是天生的,自然也是天賦的一種。」

  陳長生沒有解釋的太具體,因為那牽涉到他最大的祕密,如果唐三十六問起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那道陰影帶給人的壓力太大,他非常清楚,不願意讓別人一同承受。

  金玉律靜靜看著他,忽然說道:「天道真的從來都不公平。」

  是的,天之道向來極為公平又極為不公平,損有餘而補不足,七字道盡所有。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9 20:29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4-8-10 16:36
擇天記第一卷第一百章滿山野花盛開的年代

  妖族先天體魄強悍,不需要洗髓,經脈暢通簡單,可以直接吸引星光化為真元,但也正因為如此,又多出一種缺陷,人類創造的很多強大修行法門,妖族根本無法使用,即便偶爾出現幾位天才,也與陳長生教落落的法子相同,只能算是一種模擬,修行到極高境界後,會遇到很大困難。

  人類的經脈繁複如星海,真元在其間運行,可以仿諸天地,可以施展出無數種高妙的法門,但人類的體質相對偏弱,需要長時間引星光洗髓,破境之時,又容易身消法滅。

  至於魔族,無論體魄還是經脈抑或智力,都堪稱完美,天先便是修行的好材質,但或者正因為太完美,連上天都有些妨嫉,這個種族的生育能力極為低下,而且也有些很麻煩的問題需要解決。

  世間沒有完美,遺憾到處都是,具體到陳長生的身上更加明顯。

  他自幼通讀道藏,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於內,不知不覺間神識早已培煉的無比強大,如果他能夠洗髓成功,毫無疑問便是第二個苟寒食,可惜的是,現在看起來,他連修行的第一道關口都很難突破。

  「天道高遠,難以評價,吾輩當上下求索,勤奮精進。」

  陳長生說道:「這是我師兄對我說過的話,我一直牢記於心。」

  「你師兄肯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金玉律讚道,然後望向陳長生和唐三十六說道:「你們將來也一定會非常了不起。」

  唐三十六是青雲榜上有位置的天才少年,但能夠得到他這樣的傳奇人物一聲稱讚,卻是因為性情,金玉律非常欣賞他退出天道院時的決心,遇著事情時的心態,有此種心態,將來自然不凡。

  即便是現在不在場的軒轅破,金玉律也很看好,因為妖族少年的天賦頗為優異,不然也不可能被摘星學院錄取,如今在國教學院裡遇著陳長生這樣的明師,日後的進步想必會非常神速。

  是的,他最看重的就是陳長生,因為他是落落殿下的老師,他很清楚殿下在國教學院的數月時間裡進步了多少,而這些進步全部都來自於這名看似普通的少年。

  最重要的是,這三個小傢伙彷彿都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什麼叫氣餒,他們對世界有自己的看法,而且堅定,心思像琉璃一樣剔透,陽光落在他們的身上,會折射出更為豔麗奪目的光彩。

  金玉律感慨想著,國教學院現在看似破敗冷清,但現在有這樣了不起的三名少年學生,只要不被外界的暴風雨突然湮滅,國教學院的復興真可以說是指日可待。

  聽著前輩的稱讚,陳長生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擺手,唐三十六一臉的理所當然,不知何時卻再次握住了金玉律滿是老繭的雙手不停地上下搖著,讚揚道:「前輩真是慧眼如炬。」

  金玉律把手收回來,背到身後向藏書館外走去,笑著留下了一句話。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是的,這片大陸的發展從來不是直線前進,強者從來不是按著年份陸續出現,有時候往往百餘年裡,都沒有一位聚星上境的強者出現,而有時候十餘年間,便會連接出現數位從聖境的至強者

  就像是山坡裡的野花一般,夏天沒有,秋天沒有,冬天也沒有,直至春初,便忽然間全部生發出來,但花期與氣候有關,強者出現的頻率又與什麼有關

  這種現象很奇怪,沒有任何規律,有任何道理,數百年長時間的平靜,彷彿在休生養息,直至某刻,這片大陸覺得寂寞太久,需要這些強者出現,他們便出現了。

  最近千餘年裡,中土大陸有過兩次強者數量暴發——大周代前朝而威服四宇,後立國教,而在此之前的數百年裡,天下大亂,大陸割據嚴重,無數強者各佔一方,廝殺不休,然後紛紛逝去,如星辰隕落;數百年前,魔族入侵,太宗陛下與前任白帝聯手,帶著大陸無數強者,對抗魔族恐怖的力量,亦有無數星辰隕落,那些隕落的星辰都曾經在夜空裡閃耀過。

  那是兩個群星閃爍的大時代。

  聖后娘娘,教宗大人,現任白帝,離山掌門,南方聖女,包括金玉律自己,還有費典、小松宮……都是後一個大時代留下來的強者,那個年代距離現在已經數百年。

  這片大陸也太平了數百年。

  從數十年前開始,更準確地說,從聖后娘娘登基前後開始,這片大陸上的強者出現的頻率明顯加快了很多,當然,並不是說忽然間大陸便多了很多聚星上境甚至是從聖境的強者,而是說出現了很多有天賦的年輕人。

  比如現在逍遙榜上最年輕的那數人,比如秋山君、莫雨、徐有容、苟寒食,北方那名狼崽子,落落……還有很多很多。

  以修行者數百年的壽元來論,他們都是年輕人,或者現在他們還在通幽境,與前輩強者們比起來,不算什麼,但所有人都看得到他們的潛質,看得到他們的將來,知道他們能夠走很遠。

  這些年來,青雲點金二榜,青藤宴以及諸宗派的試劍活動、以及大朝試越來越受重視,各宗派學院對年輕弟子的關注也越來越多,正是因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個趨勢。

  金玉律相信,或者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國教學院的這三名少年,可能不會像那些年輕人走的那般順利,但他們將來一定也會綻發出屬於自己的光彩,燃燒出自己的精彩。

  走出藏書館,站在石階上,這位經歷了與魔族戰爭的老人,靜靜看著夜空裡的滿天繁星,想到了另一件事情,神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心情也越來越沉重。

  按照周獨夫當年的說法,大陸強者出現的頻率與命運息息相關,與魔族戰爭結束後的這數百年,大陸風調雨順,太平安樂,所以強者出現的數量極少,那麼如今少年強者們開始暴發式地湧現,是不是意味著太平即將結束了?

  因為引星光洗髓始終沒有成效,陳長生最近這些天已經不再整夜冥想,與氣餒無關,更不是放棄,只是一種對時間更有效率的利用方式,他停止冥想的時候,軒轅破也結束了湖邊的鍛體。

  軒轅破右臂受傷嚴重,現在暫時還無法修練,只能鍛體,陳長生心疼湖畔那些大樹的遭遇,自然不會放鬆對他的治療,只是天海牙兒下手太狠,軒轅破右臂經脈骨骼盡碎,加上妖族身體特異,治療起來很是困難,就連皇宮御醫都束手無策,他雖然在舊醫案裡記起了幾個法子,但想要治好他也需要很多時間,而且很累。

  用溫手淨手,擦拭掉額上的汗水,陳長生讓軒轅破去休息,他自己卻因為太過疲累,無法馬上靜心入眠,看著今夜星光正好,便去了湖畔的林子裡散步

  他爬上那棵大榕樹,望向院牆外的京都街巷。

  站在樹上看風景,已經變成他生活習慣裡的一部分,也變成了國教學院的一道風景。

  夜空裡有無數繁星,京都城裡有萬家燈火,彼此交輝,看的久了,你竟很難分辨哪一面是天,哪一面是地。

  他看了很長時間,想要確定萬家燈火裡那處是離宮的位置,也不知道那裡有沒有人正望著國教學院。

  落落離開不過數日,他爬樹的次數多了很多次。

  忽然間,他聽見身後遠處傳來一道輕微的聲音,轉身望去,只見森林裡漆黑一片,有一縷昏暗的燈光從很遠的地方穿透過來,應該是百草園,似乎有人在哪裡。

  他有些吃驚,落落和她的族人都搬去了離宮,百草園裡一個人都沒有,黑了數夜,為何此時會忽然出現燈光與人聲?他下意識裡望向學院門口,只見那個新修的小木屋裡燈光如前,金長史應該還在屋裡,那麼……誰在百草園中?

  難道是落落?

  他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如果落落真的離開離宮,肯定會第一時間來國教學院——但他心裡總存著萬一的想法,從樹枝上跳到地面,向遠處的燈光走了過去。

  從大榕樹來到地面,那抹暗淡的燈光便再也看不見,應該被國教學院和百草園之間那道高高的院牆遮住,他按照記憶中的方向,繼續前進,來到小樓後的院牆上,推開了那扇門。

  那是落落打開的一扇門。

  從這扇門出現的那天開始,國教學院和百草園本質上便連為了一體。

  陳長生推開門,看著眼前的蔓藤石廊,沉默片刻,走了過去。

  國教學院和百草園只有一牆之隔,有門相通,但因為某些原因——他不想過多的深入落落的生活,當時不想知道落落的真實身份,以免雙方產生尷尬,所以這竟是他第一次走進百草園。

  作為曾經的皇家園林、後來由國教天德殿管理的藥草靈果養植園,百草園的看守自然森嚴,但都集中在靠近百花巷以及東南兩個方向的院牆上,靠近國教學院這邊沒有任何人。

  這片園林裡種植著何止百種藥草?借著星光望去,陳長生輕而易舉地看到無數種藥典上記載過的珍稀藥草,還看到了像硃紅果這樣的奇效珍果在枝頭隨著夜風輕輕擺盪。

  對這些藥草與靈果,他並不陌生,這數月時間裡,沾落落的福,他吃過不

  秋林的地面積著落葉,沾著夜露有些微溼,踩在上面沒有任何聲音。

  他順著林間自然踩成的道路向前走去,離那抹昏暗的燈光越來越近。

  終於他來到了那抹燈光前。

  秋林間有張簡陋的石桌,桌上擱著盞普通的油燈。

  坐在桌畔的不是落落,是位中年婦人。

  油燈照著她的臉,明明很普通的容顏,卻給人很難看真切、很不普通的感

  或者,因為秋林太密,燈光太昏暗的緣故?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9 19:45 編輯

appleline 發表於 2014-8-10 23:24
第一卷第一百零一章百草園懷舊

  陳長生走到那名中年婦人身前,揖手施禮。

  見到來人不是落落,他沒有轉身就走,是因為他認識這名中年婦人。

  青藤宴那夜,他被莫雨送至黑龍潭底,最終極其艱難凶險才脫困,來到地面便是在一方池塘裡,這名中年婦人當時便在池塘畔,不知是準備洗手還是洗衣裳,險些被一隻頑劣的松鼠弄到受傷。

  他很清楚百草園裡的燈光不大可能是落落回來了,但見著真不是落落,難免還是有些失落。

  望向四周漆黑的秋林,他微怔想著,這位中年婦人既然是皇宮裡的人,怎麼會出現在百草園?看年齡,這名中年婦人應該是皇宮裡的女官,如果是先帝的妃子,那這件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他有些警惕,走到中年婦人身前,用手比劃著問了兩句,因為擔心會驚嚇到對方,他的神情儘量保持的平靜些,比劃手式說啞語的動作也很舒緩,避免刺激到對方。

  他問她怎麼從皇宮裡出來的。

  中年婦人靜靜看著他,沒有回答。

  陳長生怔了怔,再次比劃起來,只是這一次速度更慢,他相信意思表達的足夠清楚:您是怎麼從皇宮到了這裡?

  中年婦人笑了笑,舉起右手,指間有一把鑰匙。

  陳長生的眼力不錯,百草園裡的光線有些昏暗,也看清了鑰匙上的鏽跡,還有嶄新的兩道刮痕,或者便是才弄上去的,看起來這把舊鑰匙在今夜之前已經很久沒有用過。

  莫雨那天離開國教學院時,他看到了宮牆上那道舊門,難道這把鑰匙就是開那扇門的,難道這名中年婦人也有隨意進出皇宮的權力?那她在皇宮裡的身份地位肯定不低。

  中年婦人指了指石桌前,示意他坐下。

  陳長生想了想,依言坐下。

  中年婦人轉身望向百草園深處一處木屋,沉默了很長時間,左手忽然落在石桌上,輕輕敲了兩下。

  桌上有壺茶,在油燈的後面,還有兩個茶杯。

  陳長生明白她的意思,端起茶壺,斟滿一個茶杯,恭敬送到中年婦人身前

  壺中的茶並不香,但很濃鬱,應該是陳年的黑茶。

  隔桌而坐,看的更加清楚,以中年婦人的容貌,應該不會是先帝的妃子,可能是聖后娘娘在宮裡得用的那些女官,甚至是女官首領,但陳長生對她的尊敬,與她可能的身份地位無關,只是因為她年齡比自己大很多。

  他認為生存的年歲長度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就像杯中的黑茶一樣,越陳越香,越名貴,越能從裡面品出更多,他遺憾於自己很難經歷歲月的過程,所以格外尊敬年長者,注重輩份倫理。

  中年婦人端起茶杯,遞到脣邊,輕輕飲了口。

  陳長生注意到,與普通女性比起來,她的脣要顯得厚實很多,顯得很有力

  盯著一位女性的嘴脣看,哪怕是年齡比自己大很多且容貌普通的女性,依然是件很不禮貌的事情,他醒過神來,趕緊移開眼光,然後看到石桌上剩下的那隻茶杯。

  夜深人靜秋園無人,為何會有兩隻茶杯?

  他望向中年婦人,比劃問道自己可不可以喝茶,先前替軒轅破治傷,流了很多汗,現在確實有些渴了。

  中年婦人沒有看他,微微點頭,應該便是同意了。

  陳長生端起茶杯飲了口,發現茶湯濃釅,潤人心脾,竟是難得一見的好茶,即便是前段時間落落孝敬給他的那些名茶,也無法與壺中這看似粗陋的黑茶相提並論。

  茶味如何,除了茶葉本身的材質,最重要的便是煮茶的人。

  能煮出這樣一壺黑茶的人,自然不凡。

  陳長生看著中年婦人的眼光,越發恭謹。

  他放下茶杯,等著對方發問。

  然而,星光都沉降到了杯底,中年婦人什麼表示都沒有。

  她靜靜坐在桌邊,看著百草園裡的樹枝花草,眼神裡看似沒有任何情緒,卻又有萬般情緒。

  只是沒有他這個人。

  陳長生覺得有些尷尬,有些緊張,很不習慣這種對坐無言的場景。

  隨著時間流逝,他漸漸適應了這種氣氛,不再想什麼,替中年婦人和自己倒茶,然後飲茶,沉默不語,聽著秋園裡最後的昆蟲鳴叫,心境漸漸安寧,甚至開始沉醉。

  直到此時,他才想起來,自己本來就很喜歡安靜,習慣安靜。

  他不喜歡說話,從小就是如此。

  但來到京都後,無論是在東御神將府還是皇宮廢園,對著徐夫人、霜兒還有莫雨姑娘,因為一些原因,他了很多的話。唐三十六在來到國教學院之後,也不再像剛認識時那般惜字如金,曝露了其話癆的本質,他也不得不陪著說話

  這讓他覺得很辛苦。

  沒有誰規定,兩個人坐在一起,便要說話。

  就這樣靜靜坐著,挺好。

  如果偶爾有交流,也不用說話,只需要比比手式,這樣也挺好。

  他彷彿回到了西寧鎮,在舊廟後的溪邊,他和余人師兄借著星光,靜靜地讀著道藏藥經,看到不明白的地方,他和師兄比劃著手式彼此參詳,然後繼續安靜讀書。

  那時的溪邊,就像此時的百草園,很安靜,很舒服。

  西寧鎮極偏僻,入夜後便漆黑一片,星光則非常明亮,落在地面像是雪一般。他來到京都後,除了這裡生活著的複雜的人,最不習慣的便是夜裡的燈光以及似乎變得渾濁黯淡很多的星光。

  連番數場秋雨,洗淨了京都的天空。加上百草園裡除了石桌上那盞燈光微弱的油燈,再也沒有任何光線,不遠處皇宮箭樓的燈籠,也被密林遮著,星光彷彿也變得明亮起來。

  星光穿過秋林的梢頭灑落下來,落在他的臉上。

  他抬頭望向滿天繁星,想念西寧鎮的舊廟還有師兄,卻被星光刺的眯起了眼睛。

  銀輝般的星光映照下,他的眉眼是那樣於淨。

  他眯著眼睛,平時藏著的稚氣一下就顯現了出來。

  他還是像平日那般可親,又多了些可愛。

  恰在這時,中年婦人收回望向百草園的視線,望向了他。

  她靜靜看著他。

  他眯著眼睛,渾然不察,想念著,懷念著。

  她怔怔看著他。

  她的想念與懷念剛剛結束,而且只能想念與懷念。

  她抬起右手,輕輕落在他的臉上,緩緩撫摸起來。

  陳長生吃了一驚,睜開眼睛,望向那名中年婦人。

  他很不習慣這種身體上的親近,從小就沒有什麼經驗,更何況這名中年婦人,他根本不認識,只是見過兩面。

  他下意識裡想要避開,卻看到了中年婦人的眼睛。

  那雙像星湖般的眼睛裡,有著無比複雜的情緒,最後漸漸變成悲傷與哀弱

  想著這名中年婦人不會說話,長年居住在深宮裡,不知經歷過多少險惡悲傷的事情,他有些不忍離開,只好任由她的手掌輕輕在臉上移動,只是那種感覺真的很奇怪。

  婦人溫熱而寬厚的手掌,緩緩撫摩著他的臉,他的身體變得非常僵硬,直到很久後才漸漸放鬆下來。

  忽然間,中年婦人捏了捏他的臉頰,就像是長輩逗弄嬰兒一樣。

  陳長生再也無法安坐,趕緊起身,退後兩步,行禮說道:「我得回去了。

  話說出口,他才想起來對方是聾啞人,趕緊比劃了兩下。

  中年婦人看著他反應如此激烈,大笑起來。

  她的笑當然沒有聲音,但俯仰間自有一股豪邁之氣,讓看著的人都知道,她是在縱情大笑。(注)

  沒有等陳長生離開,中年婦人起身,便向百草園深處走去。

  陳長生想了想,跟了上去。

  夜風輕拂,落葉飄上石桌,圍著茶壺與兩個茶杯輕輕打轉。

  等了二十年,茶壺與茶杯還有桌畔的茶爐才迎來了曾經的主人,不知道下一次,又要等多少年。

  讓陳長生有些意外的是,中年婦人並沒有去國教學院,而是直接往百草園深處走去,直到來到陳舊斑駁的宮牆之前,看著那扇舊門,他才知道,原來她和莫雨走的門不一樣。

  中年婦人沒有理他,也並不在意他跟著,取出鑰匙插入鎖中,伴著喀喀兩聲輕響,鎖被打開,又有吱呀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夜空,那扇舊木門被推開,她走了進去。

  直到此時,陳長生才確認沒有什麼事情,放下心來,鬆開一直緊握著劍柄的手,看著中年婦人的背影,輕喊一聲,想要說些什麼,不料那扇門就在他的眼前迅速合攏。

  就這樣走了?他有些愕然,直到想起她聽不到聲音,才稍微釋然了些。

  合攏的木門,彷彿與宮牆融為一體。

  他看著那扇門,有些惘然。

  今夜發生的事情,是真實的嗎?

  怎麼和道藏裡的那些鬼仙故事差不多?

  但微澀復香的茶味,還在脣舌之間繚繞不去。

  那份溫暖的撫摸觸感,還在他的臉上。

  他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在陳長生看不到的門的那面,是一條幽長的通道。

  通道的四周佈滿了青苔與藤蔓,藤蔓之下,至少有六種可以殺死聚星上境強者的陣法與機關。

  通道地面是於燥的石磚。

  中年婦人踏著石磚緩緩向前,神情漸漸轉變。

  只是十餘步間,一道難以形容的威嚴便重新回到她的身體裡。

  那張看似普通尋常的容顏,變得無比美麗。

  不是那種柔弱的美,而是無比耀眼的美麗。

  當她走出通道時,四周的風景也變了。

  夜色下的皇宮,巍峨壯觀。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27 02:11 編輯

p245555 發表於 2014-8-11 17:05
正文第一百零二章甘露臺撫今

  薛醒川牽著火雲麟,在通道出口處迎接。這位大陸三十八神將排名第二的強者,此時表現出來的態度恭順到了極點。被他牽著的火雲麟更是不堪,身體不停顫抖,根本無法站穩,如火錘般的麟尾不停擺動,看著很是可憐。

  中年婦人微微挑眉。

  薛醒川也不知為何座騎今夜的表現如此奇怪,起身後試著解釋道:「娘娘聖威無邊……」

  中年婦人正是大周聖后,這個世界最尊貴的主人。

  「和我沒關係,你也不用緊張。」她想起先前在門那邊,那名國教學院的少年手握劍柄的畫面,走到火雲麟前,伸手輕輕撫摸它的頸,片刻後,火雲麟便平靜下來。

  「下次離得遠些,不然它真有可能會脫力而死。」她看著薛醒川說道。

  薛醒川聞言微凜,心想難道是因為那個叫陳長生的普通少年?

  「你以為他真的很普通?」

  聖后彷彿能夠看穿人心裡在想些什麼,淡然說道:「如果他真是個普通少年,青藤宴上又憑什麼與苟寒食相抗而不落下風?沒點本事,會被那些老傢伙推出來落我的顏面?」

  薛醒川沉默不語,因為這種時刻,他不便說話,尤其是今天娘娘明顯流露出不喜國教學院的態度,那麼白天的時候,他處理民眾圍攻國教學院一事,只怕已經犯了大錯。

  甘露臺上的夜明珠只有一顆亮著的,那隻名為黑玉的黑羊便站在那顆夜明珠旁邊,低頭在明珠上磨著並不存在的犄角,莫雨則是在書案前磨墨,高空的夜風吹拂著她頰畔的髮絲,有些微亂。

  聽著聲音,她轉身望去,見是聖后娘娘登臺,趕緊上前扶著。

  「娘娘,秋雨把天空洗了數遍,今夜觀星正好,您卻是來晚了。」

  聖后說道:「我今夜已經看過了。」

  莫雨微怔,小意問道:「您在哪兒看的?」

  聖后說道:「百草園。」

  莫雨聞言微驚,心想宮裡誰都知道,自從先帝歸天之後,娘娘便再也沒有去過百草園,為何今夜破了例?

  「你今天去了國教學院?」聖后看似隨意問道。

  她沒有用聽說你去了國教學院,因為她是聖后,不需要拐彎抹角。

  莫雨心裡寒意愈濃,哪敢隱瞞什麼,輕聲說道:「是。」

  聖后抬起右手,輕輕撫摸著莫雨吹彈可破的臉頰,說道:「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莫雨知道娘娘問的是今天連續發生的兩場血案,以及天海家在這件事情裡扮演的角色。

  她不清楚娘娘的態度,哪裡敢隨便承認,輕聲說道:「我可不敢。」

  「他們不問你,哪裡敢隨便出手?國教學院離皇宮這麼近。」

  聖后看著她淡淡說道,右手繼續輕輕撫著她的臉。

  莫雨注意到娘娘脣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心寒至極,覺得好生可怕。

  她哪裡知道,聖后此時只是想起先前那個少年,正在比較手感。

  莫雨低頭說道:「婚約的事情總要解決……徐有容用婚約當藉口,不肯嫁給秋山君,南北合流……」

  「南北合流又如何?我說過,有容不想嫁便不嫁,只不過……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

  聖后收回手,負手走到甘露臺畔,望著夜色下的京都,聲音顯得有些寂寞,「你們總覺得我以天下為重,一些小兒女情長犧牲了又算什麼?所以你不相信,就連有容都不相信,為此……用盡手段。」

  莫雨沉默片刻後說道:「即便不理婚約的事情,我也覺得那少年有些奇怪,出現的時機太巧。」

  她說的巧,指的是陳長生與徐有容有婚約對大周的即定國策產生極糟糕的影響,而他現在所在的國教學院又是京都裡舊派勢力用來與娘娘抗衡的某種象徵。

  聖后沒有轉身,語氣淡然:「不是你讓他進的國教學院嗎?」

  莫雨神情微凜,說道:「是的,但我在想暗中會不會有人在推波助瀾,借著東御神將府打壓與徐有容的那封信,誤導我做出這個錯誤的決定,從而讓陳長生出現在京都眾人面前。」

  「出現又如何?」

  「他姓陳,我懷疑那些人刻意讓京都百姓聯想到皇族。」

  「……那你查的怎麼樣了?」

  「他的老師確實是計道人……然後便再也查不下去了,據西寧那邊傳來的消息,那間破廟還在,但一個人都沒有。」

  聽到計道人這個名字,聖后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說道:「不要查了。」

  莫雨有些驚訝,不明白為什麼。

  聖后靜靜看著星空,那裡有命運,只是沒有誰能看清楚自己的命運,她也不能。

  但她有信心掌握自己的命運,天都不能擾。

  那個少年是自己的剋星?

  可笑至極。

  她說道:「京都很大。」

  莫雨微異,不解此四字何意。

  「大陸也很大,天空更大,但都比不上我的心胸。」

  她緩聲說道:「難道我還容不下一間學院?」

  莫雨更是吃驚,哪怕娘娘不喜,她也準備反對。

  聖后沒有轉身,舉起右手,示意此事不用再議。

  這是她第一次對國教學院表明態度,也是最後一次。

  她對國教學院的態度,取決於對陳長生的態度,她知道陳長生的病,微生憐憫,不管他是被誰利用,還是如何,她都決定給他一個機會,一個證明自己活過的機會。

  「不要再去打擾那個少年,至少在大朝試之前。」

  莫雨餘驚未消,便又聽著娘娘的這句話,不解問道:「為何是大朝試?」

  聖后說道:「一個到現在還不能修行的孩子,一心一意想著要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你難道不覺得這件事情很有趣?難道你不覺得這個孩子很有趣?」

  莫雨想著陳長生木訥的模樣,心想哪裡有趣了?

  然後看著甘露臺畔那道身影,她忽然覺得娘娘今天和平時有些不一樣,卻說不出來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那些人搬去離宮了,我以後不會再讓人住進去,打擾那處的寧靜,所以你不要再給我託夢……嗯,就算託夢,能不能聊些開心的事情,不要總是抱怨」

  聖后靜靜看著夜空,看著某個空無的位置,默默說道:「我今天去百草園喝了茶。」

  夜空裡那個位置現在只剩下一片虛無,但在二十年前,那裡曾經有一顆無比明亮的星辰。

  那是一顆帝星。

  那顆星辰對她有很重要的意義,就像百草園一樣。

  數百年前,她被迫出宮,在百草園裡帶髮修行,一住便是數年。

  那數年裡,先帝每夜便會從那門裡出來,與她相會。

  她是道姑,而且因為那些事情,不知被朝中多少人暗中窺視,就算身邊最親近的人裡,也不知道有沒有別人的耳目,就算敢與先帝相見,也不便做些太過的事情。

  她與先帝在百草園裡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喝茶,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偶爾夜深人靜,無人在側,她與先帝做過的最親密的動作,也不過是摸摸臉,痴痴地望著彼此。

  「今夜我看見一個和你很像的少年……」

  聖后看著夜空微笑說道。

  但下一刻,她的笑容驟然斂去,聲音變得極冷漠,甚至冷酷:「剛好,他也姓陳。」

  秋雨時落時歇,不像春雨那般纏綿,也陰冷的有些煩人。

  明明秋意依然,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實際上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情。

  聖后娘娘沒有對京都裡的這場風波發表一個字的看法,但有資格知道她看法的人都知道了。

  於是京都重新回覆太平。

  來自南方的使團,在離宮附院裡彷彿與世隔絕般。

  驚鴻偶現世間的落落殿下,再也沒有了消息,聽說也在離宮裡。

  天海家四處蒐集奇珍異寶,據說是為了明年天海勝雪與平國公主的聯姻做準備,而天海勝雪則是回到擁雪關。

  通過大朝試預科考試的學子們,有的被諸大學院招進門庭,有的則是在客棧裡刻苦地準備。

  京都生活的重心以及議論的焦點,已經轉到越來越近的大朝試上。

  作為曾經的焦點——國教學院現在非常平靜。

  那場秋雨過後,再也沒有人敢來國教學院鬧事,國教學院也沒有把院門重新修好的意思,破爛的院門在那裡擺著,便是對天海家無聲的嘲笑,這大概便是所謂擺爛。

  京都裡心念陳周盛景、厭憎天海家的人不計其數,漸漸的,國教學院破爛的院門,成為了一道著名的風景,每天都會有人來到這裡參觀,以此表達對天海家甚至是聖后娘娘的反對情緒。

  國教學院那位門房,也是風景裡的一部分——參加過上次對抗魔族的戰爭,而且是金玉律這樣的傳奇名人,在別的地方可不是想見便能見到的,更不是天天都能見到的。

  至於國教學院裡的少年們……在國教學院院門外駐足參觀的人們,議論著徐有容的未婚夫,臉上滿是不屑與輕蔑的神情,只是議論的聲音都小,而且沒有任何人敢罵一句髒話。

  因為現在京都所有人都知道,國教學院裡有很多石頭……

  國教學院的院門變成了一道風景,卻少有人敢走進這道風景裡。

  當然,也有人根本不在意這些事情,甚至可以在這道風景裡睡覺。

  窗外的秋林在陽光下泛著金黃的顏色,很是美麗。

  陳長生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著被邊那道如瀑布般的黑髮,有些無奈,心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9 19:30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4-8-11 20:13
第二卷第一百零三章戀上你的床

  他走到床前,隔著被子推了推,指尖傳回的清晰觸感,提醒他應該換厚被了……嗯,因為秋來天涼?

  莫雨睜開眼睛,醒了過來。她摘下耳裡的裘絨,坐起身,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旁若無人起身,坐到銅鏡前整理儀容,把黑髮梳至柔順,然後開始洗臉上的殘妝。

  她再次展現了聚星境強者的神奇手段,纖纖指間無中生有出現數個水團,在陽光下如寶石般散發著光彩。

  看著她將那些水團輕輕撲在臉上,細致地搓揉,陳長生忍不住搖了搖頭。

  從上次看見莫雨起床理妝的畫面後,陳長生便經常會想起這件事情,覺得這實在是太浪費生命。

  是的,不是暴殄天物,而是浪費生命。

  那些晶瑩剔透的水團,是她用真元凝聚的,真元,是靠冥想引收星光轉換的,冥想是需要時間的,時間就是生命。

  修行到如此境界,卻把能力用來洗去臉上殘妝,當然是浪費生命。

  看著銅鏡裡少年不以為然的神情,莫雨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說道:「只有從天地間凝取的水,才是最純淨的水,不需要任何器具承載,才不會被汙染,用來淨面乃是無上佳品。」

  陳長生沉默不語。

  莫雨從抽屜裡取出綿紙,輕輕蘸去臉上殘著的水痕,心想和男子說這些事情,實在是雞同鴨講。

  旋即,她想著這形容不妥。

  然後,她想著自己為什麼要對他解釋?

  「國教學院這些天的平靜,會維持到大朝試前。」

  她起身,看著陳長生面無表情說道:「你應該很清楚,這代表著何等樣的寬仁與慈悲,所以你們最好也老實些。」

  陳長生想了想,沒有說什麼。

  「聽說……大朝試裡,你準備拿首榜首名?」莫雨看著他饒有興致問道。

  陳長生聞言微異。

  他從西寧來到京都,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但這種事情,如果說出去,比要娶徐有容更會惹來別人的嘲笑和議論,所以他只對極信任的兩個人提過。

  落落和唐三十六知道,那隻黑龍也知道。

  莫雨又是從哪裡聽說的?

  他想到一件事情,只是已經記不清楚那次與東御神將府裡的霜兒姑娘說話時有沒有提過。

  他不想把自己的目標宣諸於眾,但既然被人當面問起,也不會否認,撒謊與遮掩,向來不是他習慣的處事風格。

  「是的,我想試著看有沒有可能。」他看著莫雨說道。

  莫雨的神情漸漸變得冷靜起來,因為陳長生說這句話時的平靜神情,竟讓她生出不可取笑的念頭。她微微皺眉說道:「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我知道你不是那等狂妄無知的痴人。」

  陳長生說道:「只是想想。」

  「前些天,你有沒有見過誰?」

  莫雨忽然問道。她問的是見過誰,沒有具體的形容,連名字也沒有,因為她很肯定,如果陳長生見過那人,便一定會記得,也一定就會知道自己問的是誰。

  陳長生要在大朝試拿首榜首名,是聖后娘娘對她說的。

  國教學院的太平,也是聖后娘娘賜予的。

  她一直不明白娘娘的態度,為何在那今夜發生了改變,想試著找出其間隱藏著的聯繫。

  陳長生微怔,心想這些天自己在國教學院裡修行讀書,連院門都沒有出過,哪有遇到……

  他忽然想起在百草園裡對坐飲茶無語的那名中年婦人,不由微凜,莫雨是在打聽那名中年婦人?她想做什麼?以莫雨在宮裡的薰天權勢,他擔心會給那名中年婦人帶去麻煩。

  「誰?」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反問。

  這是很巧妙的應對方法,莫雨果然沒有想太多,她看著陳長生乾淨的眉眼,想著聖后娘娘言語間提到這少年時的情緒流露,越來越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古怪。

  心念微轉,她看著陳長生笑了起來,平時淡漠高傲的眼睛裡,頓時多出了很多誘人的媚意,輕聲問道:「我在你床上睡過兩次,不知道有沒有留下什麼香味,你晚上再蓋時,有沒有嗅一嗅?」

  她笑的眼睛眯了起來,於是媚意變成了絲,聲音也微顯嘶啞,卻很好聽。

  陳長生向後退了兩步,保持著距離,回答道:「沒有。」

  莫雨隨他向前,睜大眼睛,隔著很近的距離,看著他很認真地問道:「為什麼呢?」

  她看似沒有刻意做什麼,眼睛卻很亮,很容易讓男子心慌。

  「因為那天妳走後,我就把被子換了。」

  陳長生說道:「待會兒妳走後,我也會換被子的。」

  房間裡變得很安靜,窗外的金色秋林在風裡輕輕搖晃,彷彿在嘲笑那些螞蚱蹦跳的姿式很難看。

  莫雨的身體變得很僵硬,片刻後,她緩緩站直,看著他的眼睛問道:「為什麼?」

  陳長生誠實說道:「衛生問題。」

  莫雨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寒聲問道:「你覺得我不乾淨?」

  陳長生認真回答道:「我知道潔癖並不是好習慣,但是妳每次睡的時候都不脫外衣……這個真不行。」

  莫雨強行控制住把這整幢小樓毀掉、把陳長生挫骨揚灰的衝動,噔噔噔噔走到門口,忽然停下腳步。她想了想陳長生先前說的話,轉身偏頭問道:「你是嫌我的衣裳髒,不是嫌我人髒?」

  陳長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此時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她偏著腦袋好奇發問的樣子,著實有些可愛,甚至有些像落落的感覺,哪裡像那個蛇蠍心腸、權高位重的莫雨姑娘?

  莫雨看著他甜甜一笑,媚聲問道:「既然這樣,那以後我脫了外衣睡,大不了連裡面的衣裳也脫了,光溜溜的裹著你的被子,這樣的話,事後你還會不會換?」

  陳長生哪裡遇過等場面,微微張嘴,不知該如何言語。

  莫雨微羞低頭說道:「若這還不行……那我先沐浴,把身子洗的白白淨淨的,這樣總可以了吧?」

  陳長生的嘴張的更大,只能發出一個音節——那音節絕對不是計道人教給他的龍語。

  「啊?」

  「害羞了?」莫雨以手掩脣笑著問道,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還是不要吧。」

  陳長生醒過神來,看著她語重心長說道:「畢竟男女有別,而且妳在宮裡有暝宮,在小桔園有府邸,為什麼非要到國教學院來睡呢?為什麼非要睡我的床呢?這要讓別人知道,對姑娘妳的清譽……」

  莫雨哪裡有時間聽他教誨,眼睫微動,輕聲問道:「難道你不動心?」

  陳長生想了想,撓頭說道:「我很少想男女方面的事情,而且……確實也不大懂。」

  莫雨的眼裡盈盈盡是笑意,說道:「你不懂……我可以教你啊。」

  陳長生向後再退兩步,來到窗前,義正辭嚴說道:「姑娘,我有婚約在身。」

  他的房間不高,就在二樓,跳到地面很輕鬆。

  「不逗你這個小孩子了。」

  莫雨格格笑著說道:「說起來,你和徐有容那個瘋丫頭還真的很像,只要需要,隨時可以把婚約拿出來當擋箭牌,只是,如果你不是徐有容的未婚夫?」

  陳長生搖頭說道:「不會。」

  他想都沒有想,便給出了答案,這很傷人。

  莫雨有些惱火,說道:「為什麼?」

  陳長生說道:「因為妳有病。」

  莫雨大怒,說道:「你才有病。」

  陳長生心想自己確實有病,不過這個不足為外人道,看著她認真說道:「我是說真的病,妳憂思過重,盜汗失眠,我想無論在宮裡還是小桔園,妳都很難睡著,才會凌晨時分到處走。」

  莫雨微微挑眉,看著他一言不發,心想這你是怎麼知道的?

  最近這一年來,她飽受失眠盜汗之苦,夜晚根本無法入睡,白天又要陪侍聖后娘娘,要批閱奏章,根本沒有閉眼的餘暇,只能強撐著,如此日復一日,她便是聚星境的強者,也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她隨身帶著能隔音的裘絨,腰間繫著寧神的香袋,都是為了能夠睡著。

  但這些沒有任何作用,直到前些天,天海家攻擊國教學院,她做為幕後之人,來國教學院看熱鬧,順便控制事態、想要逼陳長生解除婚約的時候,竟不知不覺在這張床上沉沉睡去。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陳長生的這張床,除了乾淨之外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為什麼卻能讓自己睡的如此香甜?那床被縟花色素淡,用的材質也是普通棉布,為什麼感覺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味道,能夠讓自己無比安心?

  莫雨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以為那日的經歷只是湊巧。但這些天,她的失眠變得越來越嚴重,尤其是聖后娘娘去了百草園後,她想的事情太多,根本無法入睡,到今天實在是熬不住,所以來到了這裡。

  她告訴自己,今天來到國教學院是要警告陳長生,同時想打聽一下娘娘與這件事情之間的聯繫,但當她看到陳長生的床的第一眼,她便知道,原來自己只是想到他的床上睡一覺。

  「憂思過重?」莫雨看著他問道,神情有些凝重,眼眸深處更有一絲寒意。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9 19:22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8-12 18:04
第一百零四章想起一個人

  (聖后出來的那章,我寫了一個注字,在她大笑的時候,後來忘記把注的內容寫出來了,我當時想說的是,請大家對照林青霞在電影東方不敗裡無聲而笑的畫面。)

  ……

  ……

  「是的,憂思過重。」

  除了失眠、焦慮之外,陳長生又說了幾個症狀,與她的情況完全吻合,最後好像還提到了什麼不調。

  「夠了!」

  莫雨臉面微紅,說道:「我承認你說的都是對的,直接告訴我,怎麼治。」

  陳長生有些奇怪,問道:「御醫就算不能馬上治好你的病,暫時緩解沒有問題,你難道沒有看?」

  莫雨沒有說話。

  陳長生搖頭說道:「諱疾忌醫可不是好事。」

  「你懂什麼?」莫雨看著他,忍不住說道。

  做為聖后娘娘最親信的女官,大周朝不知多少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有些病,她可以看,有些病,她不能看,最初她自診這病可能與心脈相關,她便斷了請御醫的念頭。

  憂思過重?她有什麼憂思?

  整個大陸都知道,她全家被抄斬,這就是她最大的憂思?

  難道她對聖后娘娘還有怨懟之心?

  所以,她不能治。

  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憂思過重,以至於不能成眠。

  直到今日被陳長生一言點破。

  她盯著陳長生的眼睛,想了想殺死他還是相信他冒的風險更大些。

  「你能替我保密嗎?」她問道。

  她和陳長生是敵人,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相信陳長生的承諾。陳長生想的要簡單的多,既然開始問醫求藥,他們之間的關係便不再是敵對關係,而是醫患關係。

  為醫者,自然要替患者保密,他點了點頭。

  「怎麼治?要不要把把脈?」

  莫雨想起他是計道人的徒弟,對他的醫術生出些信心,抬起手伸到他的眼前,說道:「最好不用煎藥。」

  陳長生知道她為什麼說最好不用煎藥,因為有藥渣便很難保密——想著這個看似風光的女子,實際上活的如此謹小慎微,每天如臨深淵,不知為何,他對她的惡感減輕了些。

  他伸出手指在她腕間輕輕一搭,沒過多長時間便做出了自己的診斷,說道:「不用吃藥也成,只是慢些。」

  莫雨放鬆了些,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放鬆心情,多散散步,薏米熬粥混三七厚切,再然後……」

  陳長生看著她眉眼間,那裡殘妝已淨,卻仍有一絲燥意,猶豫片刻後說道:「有些病症,待嫁人後自然就好了。」

  莫雨微怔,然後才明白過來,雙頰驟然生出紅暈,眉間卻是煞意大作。

  她狠狠地瞪了他兩眼,什麼話也沒說,身形微虛,便告消失。

  陳長生走到窗邊,看著消失在秋林深處的女子身影,搖了搖頭。

  走在林地厚實的落葉間,聽著簌簌的聲音,莫雨覺得心有些亂,微寒的秋風穿林拂面,她的臉卻依然那般滾燙,先前被陳長生說不調時,她已極為羞惱,最後被他道破自己還是處子之身,更是羞怒交加。

  如果陳長生是個年高德劭的老御醫,自然無所謂,但怎麼看,他都只是個未經世事的少年。

  落葉隨著腳步而破,秋風隨衣袂而動,穿過國教學院裡的秋林,來到宮牆前,她漸漸冷靜下來,回首望向林後那幢若隱若現的小樓,想起先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她居然對一個少年拋媚眼,還說了那麼多不知羞恥的話勾引他?雖然現在已經知道那個祕密——少年不是自己的敵人,她面對他的時候很放鬆,可是……今天做的這些事情也太離譜了吧?

  剛剛降溫的臉頰,瞬間再次變得滾燙,美麗的雙眼裡羞惱之意大作,如果讓人知道她今天在國教學院裡對陳長生做的這些事情,只怕整座京都城都會瘋狂起來。

  忽然,她變得安靜下來,在樹林裡在宮牆前站了很長時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蕭蕭落木飄在裙襬上,漸漸積厚,把她的身影襯得有些消瘦,孤單的厲害。

  ……

  ……

  隨著秋意漸深,冬天自然不再遙遠,大朝試越來越近。

  國教學院再次迎來了很長時間的一段平靜,陳長生很珍惜這種平靜,把所有時間都用在修行與閱讀上,軒轅破同樣如此,唐三十六雖然很懷念院牆外的繁花世界,但遇著這樣兩名同伴,只好被迫勤奮起來。

  藏書館裡,陳長生每夜引星光洗髓,雖然身體依然沒有任何變化,修行沒有任何進展,但他毫不氣餒,從冥想到收納的每個環節都做的一絲不苟,沒有任何錯漏之處。

  軒轅破右臂的傷勢逐漸好轉,而且速度變得越來越快,如果能夠在冬至前完全傷愈,在陳長生的指點下開始修行藏書館裡的那些宗派功法,說不定真有可能趕上大朝試的時間。

  唐三十六修行不輟,真元數量與純度不停得到提升,坐照上境的境界越來越穩固,早已來到通幽境的門檻前,但就像青雲榜上那些同伴們一樣,沒有準備萬全之前,他絕對不會冒險邁出那一步。

  從坐照上境到通幽境,這道最陡也是最凶險的生死關,哪怕再天才的修行者,也會準備非常長的時間,即便是秋山君當年也用了整整一年時間,那還是在離山劍宗可以為他提供無數丹藥幫助培元固本的基礎上。

  現在看來,唐三十六肯定是國教學院裡第一個面臨那道門檻生死考驗的人,作為國教學院的第一個學生,陳長生當然不會眼看著他一人奮鬥。事實上,陳長生已經做了很多準備。

  首先是丹藥。這些天,他和唐三十六趁著夜色偷偷潛進百草園裡三次,取了很多世間罕見的藥草與靈果,待需要的時候,他便會按照老師計道人教的方法開始煉藥。他相信自己一定能煉出不遜於離山劍宗、天道院這些地方的丹藥。其次便是法門,他雖然洗髓未能成功,卻也開始閱讀坐照內觀的相關書籍,希望到時候能夠助唐三十六順利過關。

  在百草園裡偷藥草的過程很緊張,有些違揹他的某些原則,但在生死重於一切的大原則面前,他根本沒有想太多,只是看著石桌上那盞油燈的時候,他很自然地想起那名中年婦人。

  然後他想起了落落。

  如果不是落落在院牆上開了那扇門,如果不是落落曾經在百草園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如果不是落落留在國教學院的金長史在他們偷藥的時候暗中幫他們盯梢,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某天夜裡,陳長生在閱讀一篇坐照入通幽的前人筆記時,又想起自己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還是落落。

  瞬間,他的衣背便被冷汗溼透。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9 19:19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4-8-12 23:29
  第二卷 第一百零五章 去離宮

  落落身具白帝一氏的血脈天賦,真元極為充沛,在國教學院數月時間,按照他的指導修行,輕而易舉地到了坐照上境——如果妖族修行也按照人類修行來論的話,那麼她也面臨著那道極危險的關口。

  想到這裡,陳長生生出很多悔意和後怕,如果落落破關的時候出了什麼問題,他真的無法原諒自己,現在他對入通幽那關已經有所瞭解,更關鍵的是,他有藥。

  他哪裡還坐得住,起身跑到院門旁的小木屋裡,對金玉律問道:「落落……殿下什麼時候能出離宮一趟?」

  金玉律正在飲酒,眯著眼睛,拿著白仁果往嘴裡送,聽著這話,有些不解,問道:「怎麼了?」

  陳長生見他神情,以為自己的想法太過簡單,想了想說道:「我有些事情要和她說,想見她一面,如果……實在是不方便,能不能麻煩長史您幫我送封信給她?」

  金玉律把白仁果扔進嘴裡,一面咀嚼一面含混不清說道:「就這事兒?」

  陳長生有些不解,心想什麼叫做就這事兒?

  「你想見就去見啊,何必還要我送信?」

  金玉律舉起酒杯,滋的一聲飲盡,辣的不停咋舌。

  陳長生更不解,睜大眼睛問道:「可以……見?」

  「殿下在離宮不便出來,那是為了安全起見,你是殿下老師,又不會害她,想見便去離宮見去,誰會攔你?」

  「長史……您怎麼不早說?」

  「我見你從來不出國教學院一步,以為你要專心修行。」

  「長史……」

  「怎麼了?」

  「我謝謝你了……」

  「我怎麼一點謝意都沒聽出來。」

  ……

  ……

  夜裡無法進離宮,第二天凌晨,天還未亮,五時未到,陳長生破天荒地提前起床,然後把唐三十六和軒轅破弄醒,又去門房裡把醒神香湊到金玉律鼻下,喚醒宿醉未醒的他。

  鐵輪輾壓著百花巷裡的青石板,發出轆轆的聲音,馬車載著兩人兩妖向著離宮而去。

  離宮是教宗大人的居所,也是國教的中心,向來與大周皇宮並稱,地處京都西部,是一片極大的宮殿群,巍峨壯觀之極,隔著十餘里的距離,還在北新橋附近便能看見。

  光明歷一五七三年,國教初立,至今已有八百年時間,然而自天書降世,光明道門便盛行於大陸之上,底蘊何止萬年?離宮做為國教的象徵,自然非凡。

  這片宮殿群佔地廣闊,彷彿無邊無際,可容八輛馬車並排前行的神道,貫通其間,教宗大人居住的真正離宮,在這片宮殿群的後方深處,前方散佈在白石廣場四周的數十座宮殿與莊嚴建築,分屬於國教的幾大機構。

  離宮附院自然便在這片宮殿群裡,與一般人想像的不同,同為青藤六院的青矅十三司和宗祀所,也在這片宮殿群中,毗鄰而處,彷彿一體,這裡有時候被人稱為學院城,便是這個道理。

  京都著名勝景——離宮青藤,一部分指的便是來這三座學院相連的圍牆上彷彿無邊無際的青藤,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宮殿群后方那片距離教宗大人最近的青意。

  陳長生四人離開國教學院的時候,天還未亮,來到離宮前的時候,恰是清晨五時二刻,剛好是起匙的時間,金玉律想著這少年把時間算的如此精確,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離宮最外圍有無數根石柱,那些石柱高約十丈,至少需要數人才能合圍,每根石柱之間隔著百丈的距離,若從遠處看,並不覺得如何特殊,但走到近處,石柱成列,頓生壯觀之感。

  走到石柱前,軒轅破才發現石柱上竟沒有絲毫縫隙,不由震撼地張大了嘴,這些石柱竟然是由整塊岩石雕刻打磨而成,也不知道當年修建離宮的時候,人們從哪裡找到這麼多、這麼完整的岩石,又如何運到京都的。

  晨風穿行其間,晨光照耀其上,石柱之間沒有任何事物,石柱之上便是天空,到處都是空的,似乎什麼都攔不住,偶有晨起的飛鳥飛翔而過,沒有引發任何異狀。

  但這些石柱便是離宮的大門。

  如果有人未經允許擅入,或是在落鑰之後潛入,便會觸發禁制。至於究竟會觸發什麼禁制,則無人知曉,因為已經有太多年,這道禁制沒有被觸發過,根本沒有人敢闖離宮,禁制的真相漸被遺忘。

  這道石柱沒有攔住陳長生等人,他遞上文書,很輕易地便通過了審核,只是那些人看著他們的眼神有些異樣,因為文書上寫的很清楚,他們來自國教學院。

  國教學院,只看名字便知道與國教的關係何其密切,但那已經是十餘年前的舊事,自從前任國教學院院長加入陳氏皇族起事,被教宗大人鎮壓之後,這種關係早已經斷裂。

  這是十餘年來,國教學院第一次出現在離宮前。

  國教學院的這三名少年現在已經是京都的名人,更不要提金玉律這位門房。

  晨光照耀著石柱的上端,隱隱可以看到那裡有什麼圖案。

  陳長生曾經報考過宗祀所,但去的是負責招募新生的望江分院,他也是第一次來這裡。

  他收回望向那處的視線,隨著金玉律走上寬直的神道,向前方走去,神道東西兩側種著無數樹木,縱使秋意肅寒,落葉漸多,因為樹木太密的緣故,依然很難看清楚林間的畫面。

  五時二刻,離宮起匙,也正好是離宮附院、宗祀所、青矅十三司的學生們早修的時間。

  遠處院牆裡隱隱傳來朗朗讀書聲,神道兩邊的樹林裡,劍氣縱橫,驚起無數飛鳥,又有寒熱不同的各種氣息,在林間穿梭。

  唐三十六看著那些劍光,感知著那些氣息,雙眉微挑,生出些興趣,林間早修的學生們裡有很多非凡之輩,他甚至分辨出幾道不弱於自己的氣息,只不知道是哪間學院的。

  陳長生珍惜時間,熱愛學習,對這種畫面自然極有好感,甚至有些隱隱嚮往,但想著落落的事情,他沒有駐足觀看,而是加快了步伐,向著神道盡頭那座雄偉的宮殿走去。

  忽然間,他停下腳步。

  金玉律和兩名少年也隨之停下腳步。

  因為有些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神道兩側的樹林裡,與他們平行的位置,先前本來有很多劍氣破空之聲,那些聲音忽然消失不見,變得異常安靜。

  陳長生向道邊看了看,再次繼續向前行走,金玉律等人也跟了上去。

  隨著他們的腳步,神道兩側的樹林裡的劍鳴氣嘯聲,漸漸停止,他們走到哪裡,安靜便跟著來到哪裡。

  彷彿有風在林間穿行,帶去了某個信息,又像是某種詭異的氛圍在蔓延。

  當他們走到神道中段,距離前方那座圓形宮殿還有一段距離時,神道兩側的樹林已經完全安靜下來,然後響起一陣沙沙的響聲,那不是春蠶在啃食桑葉,而是密集的腳步聲。

  數百名青年男女從樹林裡走了出來,站在神道的兩側,望向陳長生一行人。

  這些人是宗祀所、青矅十三司和離宮附院的學生。

  夾道,自然不是歡迎,而是相看。

  他們望向陳長生等人的目光情緒有些複雜,好奇、警惕、輕蔑、厭惡,不一而足。

  青藤宴上,國教學院居然戰勝了離山劍宗,更因為與徐有容的那份婚約,陳長生已經成為名人,諸學院裡沒有參加青藤宴的學子們,對他非常好奇。

  只是國教學院無法進入,陳長生等人又從來不出院,所以無法接觸,今天聽聞國教學院的人來了離宮,裡面便有陳長生,這樣難得的機會,他們哪裡會錯過。

  他們很想看看,陳長生長什麼模樣,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居然要娶徐有容!

  也有很多雙目光落在唐三十六的身上,只不過和落在陳長生身上那些情緒複雜的目光不同,那些目光裡滿滿的全部都是傾慕之意,而且大部分都來自於青矅十三司的少女學生們。

  青雲榜上的少年天才、世家子弟,容貌英俊,性情冷傲,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唐三十六都完全符合少女夢中情人的標準,如果再想想汶水唐家那令朝廷都嫉妒的豪富,他在少女們心中的地位甚至比苟寒食還要高。

  唐三十六神情微寒,目不斜視,說不出的瀟灑孤傲,偏這模樣,又惹得幾位少女險些尖叫出聲,陳長生和軒轅破有些意外,平日裡見慣了此人佻脫懶散的模樣,早就忘記了他是個名人。

  少女們滿是愛慕的眼神,沖淡了神道兩側數百人對國教學院若有若無的敵意,陳長生靜了靜神,不去理會那些落在自己身上不善的視線,沉默前行,那些看不到的壓力,只有他自己感受的異常真切。

  最先經過的是宗祀所正院外的樹林,這裡的年輕學子們,看著陳長生等人的目光最為冷漠。

  天海牙兒的人緣當然不可能太好,但他畢竟是宗祀所的學生,宗祀所的師生們都指望著他在明年的大朝試上一鳴驚人,結果現在卻被落落打成了個廢人,青藤宴後京都城的議論裡,宗祀所往往被形容的極為不堪,與離山劍宗一樣,是最失敗的兩方。

  宗祀所的師生們沒有人敢對落落如何,那些怨恨自然只能落在國教學院的頭上,更準確地來說,落在陳長生三人的身上。

  陳長生沒有理會這些目光,從宗祀所正院前走過。

  便在這時,神道旁的人群裡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原來只是個洗髓都沒有過的傢伙。」

  ……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22:57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8-13 19:47
  第一百零六章 過神道

    (昨天的章節更新後,我用手機看了遍,頓時像陳長生一樣汗溼衣裳,同時也有很多讀者指出了錯誤,是的,我犯了個錯,我忘記上次青藤宴的時候,寫的太嗨,光顧著爽,把大綱裡的限制都給破了……落落沒有通幽,是的,這是原始設定,我已經把前文修改了,真是不好意思。看來寫爽情節的時候,確實要更冷靜才行。不過想來大家也理解,我雖然這些年一直很努力地在寫升級和境界,而且比以前確實強多了,但我這方面的能力真的是體育老師教的啊……今天還有一章,我真是不管後幾天了。)

  ……

  ……

  因為少女學生們熱切的眼神,唐三十六自然更要保持冷傲的模樣,此時驟然聽著那句話,面色更冷,眼神銳利,望向聲音起處,確認應該是宗祀所一名學生喊的。

  陳長生伸手攔住他,看著他搖了搖頭。

  他今天來離宮,是要見落落有些重要的事情交待,不想耽擱時間。

  他做不到唾面自乾,但也不會因為旁人的一句話便暴跳如雷。憤怒、嫉妒、委屈、傷心、難過……這些負面情緒對身體不好,而且除了浪費時間,沒有任何意義。

  唐三十六冷冷看了宗祀所人群一眼,跟了上去。

  宗祀所的人群裡響起噓聲,對他這帶著警告意味的一眼極為不滿,那人喊道:「本來如此,難道還不能說?國教學院不是今年才剛重新招生嗎?難道就想和天道院學霸道?」

  唐三十六想著陳長生的態度,深吸了口氣,不再理會,心想今天就當自己是個聾子,稍後等辦完事情,從離宮裡出來的時候,如果還有人敢撩拔自己,那便再論。

  前殿群裡,宗祀所、離宮附院、青矅十三司院牆相連,鐘聲相聞,走過宗祀所不遠,便來到了離宮附院門前,這裡的神道旁種植的是青槐,在深秋時分也不落葉,郁郁青青,很是符合離宮附院的身份。

  國教學院來訪的消息,已經傳遍三座學院,越來越多的人從學院裡趕了出來,來到神道旁,好奇地望向陳長生等人,神道兩旁,尤其是西面,黑壓壓站著好些人,很是壯觀。

  青槐下的離宮附院學生們人數最多,看著神道上平靜行走的國教學院的人們,有些人忽然覺得有些佩服,要換作他們自己,很難在這麼多雙目光的注視下,還走的如此沉穩吧?

  「蘇師兄來了!」

  離宮附院的人群微微騷動,年輕學子們自動向兩面讓開,讓開一條道路。

  一名靜雅貴氣的青年教士,順著那條道路,走到了神道前。

  這名青年教士便是離宮附院這一代學生的代表人物,蘇墨虞,他在離宮附院的地位,就和莊換羽在天道院裡的相仿,在前不久的青藤宴第二場武試裡,便是此人拿了首名。

  在青藤宴武試裡拿了首名,本是很榮耀的事情,奈何今年青藤宴第一場上,落落殿下一拳廢了天海牙兒,第三場上更是上演了無數大戲,所有風頭都被國教學院奪走,很少有人關心武試的事情。

  蘇墨虞雖然沒有對此事發表什麼評論,但畢竟是年輕人,想來也不會太高興。

  「苟寒食……居然奈何不了此人?」

  他看著神道上那名普通的少年,有些不解,說道:「難道……天機閣對苟寒食的評價過高?」

  為了準備坐照上境破關,他需要用自己的真元供老師煉製丹藥,因此他錯過了皇宮裡的青藤宴第三夜,並沒有看到國教學院和離山劍宗的較量,只是通過師長和同窗的轉述知道了些情況。

  雖然聽很多人講解過當時的情況,他始終想不明白國教學院憑什麼能夠勝過離山劍宗,尤其是那個叫陳長生的少年,怎麼可能在與苟寒食的對抗中不落下風。

  今日他親眼見到了陳長生,只一眼便看出這名少年確實洗髓都沒能成功,洗髓沒成功,心智再早熟,也無法明算天地,更談不上什麼神識強度,苟寒食居然勝不了他……

  他只能認為是苟寒食沒有大陸評價的那般高。

  「蘇師兄此言有理,我看大朝試時,師兄若謹慎些,不見得不能勝過苟寒食。」

  離宮附院有學生讚道,只是畢竟都是有見識的人,苟寒食能在神國七律裡排第二,能跳出青雲於碧空點金,自然極為不凡,所以即便是替蘇墨虞鼓氣,也很有分寸。

  但對於國教學院的人,不需要分寸。

  「那個陳長生連洗髓都不能,只怕青藤宴是誤打誤撞。」

  那名離宮附院學生看著陳長生搖頭說道。

  待他看到青矅十三司的那些師妹、甚至就連離宮附院的一些女同窗,都看著青衣飄飄的國教學院少年露出花痴模樣時,無來由一悶,恨恨說道:「我看那個唐三十六也只是徒有虛名罷了。」

  蘇墨虞微微皺眉,極不贊同說道:「如果所料不差,國教學院這三人明年都要參加大朝試,都將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你們這等輕慢態度實不可取,唐棠此人更乃勁敵。」

  那名離宮附院學生知道師兄向來行事一板一眼,趕緊說道:「師兄教訓的是。」

  蘇墨虞見他神情,便知道他沒聽進去,搖頭說道:「青藤宴上,國教學院能勝離山劍宗,沒有人能想到……為什麼?自然不是因為陳長生真的比苟寒食強,而是因為落落殿下太強,而唐三十六也很強。」

  「最關鍵的是,我相信青雲榜的排名。」

  他看著唐三十六說道:「天機閣把他排到三十六,他就一定配得上這個位置。」

  「就算再強也不過是三十六。」

  那名離宮附院學生看著蘇墨虞讚歎說道:「師兄可是排在三十三,他怎麼也越不過您去。」

  蘇墨虞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

  ……

  陳長生急著去見落落,所以不想停留,唐三十六只好把自己裝成聾子,免得惹事,但人世間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你越不想惹事的時候,事情便越會過來找你。

  明明他們已經走到了離宮附院,後方宗祀所的人群裡卻再次傳來一句話。

  「洗髓都沒過的傢伙,有什麼資格娶徐有容!」

  啪的一聲輕響,唐三十六停下腳步。

  陳長生卻是腳下未停,連落腳的節奏都沒亂,說道:「道遇狗吠,你還要去和他講道理?」

  唐三十六看著他的背影,說道:「當然不會講道理,我們得揀石頭去砸。」

  陳長生停下,轉身看著他說道:「神道打掃的這麼乾淨,就像百花巷一樣,哪兒去找石頭。」

  唐三十六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想著那天與京都閒人們戰,忍不住笑了起來,搖頭嘆氣數聲,走到他身邊,說道:「我本以為那天之後,再也聽不到有人敢對你說這種話。」

  「如果聖后娘娘說這話,你能怎麼辦?」

  陳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所以都當聽不見好了。」

  唐三十六想了想,說道:「我怎麼就沒覺著有安慰的效果?」

  ……

  ……

  發現國教學院的人沒有什麼反應,就連傳聞中冷漠暴躁的唐三十六都是如此,宗祀所人群裡的那道聲音越來越大,嘲諷的意味越來越濃:「原來國教學院都是一群膽小鬼。」

  陳長生自然不會理會,軒轅破聽他的,唐三十六麻木了,金玉律在一旁看著他們笑。

  唐三十六看著他的笑容,再也沒辦法裝作麻木,說道:「您也不管管?」

  金玉律笑著說道:「我就是個門房,國教學院大門又不在這兒。」

  宗祀所那名學生乾脆走出人群,望著他們的背影喊道:「陳長生,你這個膽小鬼敢不敢和我打一場?」

  唐三十六沒有回頭,搖著頭,用只有自己數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什麼破事兒?」

  「抱歉,抱歉。」陳長生很抱歉地拍了拍他的背。

  見國教學院的人始終沒反應,那名宗祀所學生冷笑兩聲,這才沒再繼續說什麼。

  沿著神道,陳長生等人繼續前行,離那座圓殿越來越近,已經能夠看清楚那數百級石階,此時道畔的植物由青槐變成了松柏,依然郁郁青青,只是多了些寒意。

  青矅十三司便在這裡——這座學院的地位並沒有離宮附院重要,但因為學院裡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女子,所以被國教教樞處安排在相對更核心的區域,避免發生什麼問題。

  松柏下,青矅十三司的少女學生們看著他們——主要是看著唐三十六,神情很是激動,卻又不好意思表現的太過分,刻意向兩側旁顧,那神態說不出的可愛,便是唐三十六心情被那名宗祀所學生弄的極為糟糕,此時臉色也稍好了些。

  在青矅十三司的對面,是片安靜的院宅,裡面有十餘幢小樓,不像殿群別的建築那般莊嚴雄偉,卻自有靜美之感,正是離宮客院,參加大朝試的南方使團,現在便住在裡面。

  想著離山劍宗還有聖女峰的人,現在就在這院子裡,陳長生下意識裡轉頭望了過去,只見雪松下方站著十餘名少女,應該是聖女峰的弟子,卻沒有看見離山劍宗的人。

  離山劍宗乃是長生宗一屬,聖女峰則以南溪齋為重,準確地說,南溪齋是內門,有資格選拔來京都參加朝試,這些少女應該大部分都是南溪齋的弟子,境界不俗。

  想著這些少女應該是徐有容的真正同門,在聖女峰與她朝夕相處,陳長生有些不知該如何處理——做為徐有容的未婚夫,是不是應該主動與對方打招呼,才算符合禮數?

  他向那些聖女峰弟子望過去時,那些少女也正望著他。

  作為徐有容的同門,她們當然對這個少年非常好奇。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9 14:52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4-8-13 22:21
  第二卷 第一百零七章 舌戰

  目光相接,那便不能再裝作沒有看見,陳長生點頭示意。雪松下,一位年齡稍長些的聖女峰女弟子微微頷首,雙方的動作雖然微小,也算是成了禮數,其餘的十餘名少女隨之向陳長生回禮。

  有一名面帶稚氣的少女卻沒有動作,小臉上滿是霜意,看著陳長生的眼光極為冷淡。先前那名年齡稍長的女弟子應該是她師姐,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少女微惱,說道:「有容師姐會嫁給他嗎?既然不會,我憑什麼向他行禮?」

  聽著這話,聖女峰弟子們的臉色微變,卻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那名師姐更是無奈,走到雪松那面,輕聲勸了她幾句,但那少女卻無動於衷,看著陳長生冷笑說道:「癩蛤蟆想吃鳳凰肉?這種痴心妄想之輩有什麼好理的?師姐妳也莫要理他。」

  她說話的時候,沒有壓低聲量,刻意想讓陳長生等人聽到,最開始的時候,陳長生想著只是個小女生,何必理會,待聽到她的第二句話時,不得不停下腳步,因為唐三十六不肯再走了。

  那少女容顏稚麗,年齡極小,卻不料說話竟是如此刻薄。她的聲音傳的極遠,對面的青矅十三司的學生們還好,反而是更遠處宗祀所和離宮附院的學生們,哈哈大笑起來。

  離宮神道寬直,也很長,唐三十六在諸院學生異樣的目光裡前行,聽著那名宗祀所學生的話,已經忍了很長時間,這時候聽著這少女的刻薄話語,再聽著那些嘲笑聲,哪裡肯再忍?

  聽著神道兩側的笑聲,那名少女不以為意,反而有些得意,看著陳長生,從鼻子裡哼了聲,對身旁的師姐們說道:「聽見沒有?連這些周人都覺得我說的有道理。」

  清晨的離宮很安靜,那些笑聲迴盪在殿群與樹林之間,很是刺耳。

  離宮附院和宗祀所的學生們,之所以對這名少女刻薄的嘲諷反應如此之大,是因為癩蛤蟆想吃鳳凰肉這句話,現在已經是京都城裡最著名的笑話,說的便是陳長生與徐有容之間的婚約。

  沒有人敢在國教學院門口去說,自然也不無法當著陳長生這個當事人的面說,今日卻被一個小姑娘說了出來,那些唯恐事情鬧不大的學生,哪有不隨之起鬨的道理。

  「我看……這句話只怕要被抄錄進辭典,成為大陸通用的俗語吧?」

  宗祀所的人群裡響起一個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嘲笑陳長生的那人,又引來一陣鬨笑聲。

  陳長生望向雪松下那名少女,看著她稚氣十足的容顏,心想大概就是十二歲,和落落差不多,有些猶豫。

  那名聖女峰的師姐向著他抱以歉意一笑。

  那名少女迎著陳長生的眼光,卻是無動於衷,冷笑說道:「看什麼?難道我說錯了?」

  陳長生沉默片刻,說道:「妳確實說錯了。」

  那名少女看著他鄙夷說道:「那你說,我到底哪裡說錯了?你有哪裡配得上有容師姐?」

  「她或者真的是一隻鳳凰。」

  陳長生看著她說道:「但我肯定不是癩蛤蟆。」

  他還想說,自己這隻癩蛤蟆對鳳凰肉也不感興趣。

  那名少女沒有給他機會,嘲諷說道:「你說不是就不是?剛才那麼大的笑聲,都是在笑誰?」

  「我不知道他們在笑誰。」

  陳長生忽然望向雪松深處,說道:「但我知道,有人絕對不會認為我是一隻癩蛤蟆。」

  別院的門不知何時開啟,苟寒食帶著離山劍宗三名師弟,穿過樹林,走到了神道邊。

  苟寒食聽到了先前他與那名少女的對話,知道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有些情緒難明地搖了搖頭,說道:「你當然不是癩蛤蟆,如果你是,那我們又算是什麼?」

  前殿群裡的笑聲驟然消失,一片安靜。

  青藤宴上,國教學院勝離山劍宗,只要在場的人,都知道誰是關鍵人物。

  雖然不能說陳長生比苟寒食強,但至少他沒有落下風。

  如果他是癩蛤蟆,苟寒食是什麼?神國七律又是什麼?

  人們嘲笑陳長生,豈不是在打離山劍宗的臉?

  再也無人敢說話,更沒有人敢發出嘲笑聲,那名聖女峰少女,看著苟寒食很是不安,想要解釋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

  離宮附院的人群裡,蘇墨虞看著那邊,微微蹙眉,有些想不明白,苟寒食為什麼會出現,替陳長生說話?

  只有陳長生和苟寒食清楚,除了離山劍宗要展現氣度之外,還有個原因,就是因為秋山君——陳長生和徐有容是婚約的兩方,秋山君便站在婚約的遠處看著,這件事情不能弄得太難看。

  雪松靜美。

  陳長生與苟寒食對揖而禮。

  沒有人理會那名少女,包括她的那些師姐,場間的安靜,讓她有些緊張,得罪長生宗的師兄,對她來說是難以想像的事情,她很是慌亂,帶著哭腔說道:「我可沒有那個意思,他……他又不會修行,總不就是個廢物?」

  聽著這話,場間氣氛再次為之一凝。

  關飛白微微挑眉,很是不喜這個小姑娘的行事,第五律樑半湖搖了搖頭,便是一心修道、不能世事的七間,都覺得這話太過分,望向苟寒食,希望師兄做些什麼。

  苟寒食神情微澀,什麼都沒有做,雖然南方教派諸山弟子,皆以同門相稱,互道師兄師妹,但宗派之間依然各自獨立,他是長生宗的二師兄,沒辦法管聖女峰的事情。

  但有人早就想管了。

  「我很好奇,妳為什麼這麼討厭陳長生……雖然他有時候確實很討厭。」唐三十六忽然說道。

  那名少女恨恨看了陳長生一眼,沒有回答。

  「妳再天才也不可能超過那隻鳳凰,暫且不談妳的性格問題,以妳的年齡,妳也沒辦法進南溪齋,那麼,妳會是聖女峰哪座山門的弟子呢?嗯,我猜……妳應該是慈澗寺的。」

  唐三十六說道。

  因為他提到性格問題,少女很是羞怒,本想質問他,自己有什麼性格問題,待聽到他最後那句話後,頓時怔住,心想聖女峰十餘座山門,你怎麼能一下就猜到自己是慈澗寺的?

  「不錯,我叫葉小漣,是慈澗寺小師妹,等明年年紀夠了,我就要進南溪齋,怎麼?」

  她看著唐三十六說道,仰著小臉,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與敵意。

  唐三十六忽然說道:「慈澗寺……和離山應該很近吧?」

  聽著這話,關飛白有些吃驚,心想這個傢伙又不是南人,怎麼知道的如此清楚。

  「長生宗數十峰,離山最高……偏在慈澗寺旁,我想,妳應該經常能看到秋山君的風姿?」

  唐三十六再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繼續說道:「似秋山君這等人物,見的多了,自然就喜歡上了,妳雖然小小年紀,卻已芳心暗許,妳為什麼討厭陳長生?就是因為在這件事情上,他被陳長生比了下去。」

  「你胡說什麼!」那名叫葉小漣的少女羞怒交加。

  苟寒食也聽不下去了,搖頭說道:「此言大謬。」

  葉小漣小臉微紅,斥道:「我討厭這個傢伙,和大師兄有什麼關係?我是替有容師姐不值。」

  唐三十六說道:「不要撒謊,有的女子或者會有這般善良的心態,但妳這小姑娘肯定不會,說不定想著妳有容師姐馬上要嫁給一個癩蛤蟆,妳半夜睡著了都會偷偷笑醒。」

  葉小漣微怔,說道:「我怎麼可能會那樣?」

  到底是十二歲的小女生,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情落在旁人眼中,已經是某種證明,那些聖女峰的少女們忍不住微微皺眉。

  唐三十六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看上去極為嚴肅,但實際上,他說的話卻與嚴肅二字沒有任何關係,便顯得更加刺耳:「只是,秋山君畢竟是你的偶像,居然搶女人輸給了一個陳長生,換成我是妳,我也要生氣啊。」

  聽著這話,陳長生忍不住搖頭,心想這是何必。

  苟寒食四人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有什麼資格和大師兄比?」

  葉小漣的聲音變得極其憤怒,盯著唐三十六說道:「我只是不明白,有容師姐為什麼要寫那封信,居然讓大師兄被迫要和這種廢物相提並論,難道她不知道這對大師兄是一種侮辱嗎?」

  「原來,妳討厭的不是陳長生,而是……妳的有容師姐。」

  唐三十六沒有刻意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不屑於演那種戲,平靜說道:「那妳還說自己不喜歡秋山君?」

  神道兩側一片安靜,人們看著這個聖女峰的小師妹,眼神很是複雜。

  葉小漣愣了愣,才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藏在心底的心思,一朝忽然被人揭穿,她的小臉頓時變得通紅,眼眶微溼,竟似是要落下淚來,顯得極為不安。

  「妳為什麼要哭呢?像秋山君那樣的人物,喜歡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因為妳明白,自己沒有資格去喜歡秋山君……人類世界這兩年有個很奇怪的問題,似乎只有秋山君才有資格喜歡徐有容,徐有容才有資格喜歡秋山君。所以陳長生要被人嘲笑,而這時,所有人看妳的眼神也不對勁。」

  唐三十六望向眾人,平靜說道:「但其實,這不是妳的錯,因為喜歡人沒有錯,錯的是這些人,憑什麼不能喜歡?因為你們不敢喜歡,就準別人喜歡?莫名其妙。」

  「所以,妳不應該恨陳長生,相反,妳應該和他同病相憐才對。」

  葉小漣抬起頭來,擦掉眼淚,看著那些落在自己身上非善意的目光,懂了他的意思。

  場間依然一片安靜,因為唐三十六的話,雖然有些無禮,但很有道理。

  陳長生心想其實是不一樣的,自己不喜歡徐有容,但他當然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這句話說出來,在青藤宴上,徐有容的信幫了他,他也要給她留些顏面。

  晨風輕拂著青槐與雪松,把光線搖散,氣溫微升,秋意漸和。

  學生們看著唐三十六,很是感慨,心想不愧是世家子弟,大有溫煦平和之風,簡簡單單便解開了那位聖女峰小師妹的心結,那些青矅十三司的少女們望向他的眼光,更加熱烈。

  就在所有人以為,這件事情將會就此結束,迎來一個完美結局的時候……

  唐三十六轉過身來,再次望向葉小漣。

  「但其實……妳和陳長生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和徐有容有婚約,不要說喜歡,就算是拉手去看夕陽,也沒人有資格說半個字,但秋山君和妳沒有任何關係,而且整個大陸都知道,他喜歡的是徐有容,妳卻因為喜歡他而去羞辱陳長生,有這個道理嗎?」

  「如果他是廢物……那妳不就是個小賤人?」

  他看著小姑娘平靜說道,最後三個字說的非常字正腔圓,絕對沒有人會聽錯。

  全場俱靜,然後一片譁然!

  葉小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掩面向樹林深處的別院奔去。

  聖女峰的少女們狠狠瞪了他兩眼,隨之而走,先前還熱切望著他的青矅十三司的少女們,也神情大變。誰能想到,他前面那麼長的話,那番情理動人的話,竟只是為了最後說出那三個字!

  金玉律和軒轅破一直在旁聽著,妖族一直認為人類陰險狡詐無恥,不可信任,經過先前那番風波,軒轅破更是下意識裡向陳長生的那邊移去,不想離唐三十六太近,金玉律則是嘆道:「你這才是真賤。」

  陳長生不知該說些什麼,對苟寒食揖手告別。唐三十六說的話雖然刻薄難聽,但沒有涉及長生宗,苟寒食也只是搖了搖頭,揖手回禮,便帶著三名師弟回了客院。

  沒有人喜歡那位聖女峰小師妹行事,但她畢竟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看著她梨花帶雨掩面奔走,很多年輕的男學生難免會生出些憐憫之意,替她有些不平,不平自然便有聲音。

  「也只會用言語欺負一下小孩子罷了。」

  離宮附院的人群裡,蘇墨虞沒有說話,只是有些失望,都說國教學院可能迎來複興,今日觀之,不過如此。

  陳長生擔心唐三十六再耽擱時間,說道:「走吧。」

  唐三十六望向道旁那些年輕學生,言簡意賅道:「辦完事,我回來,你們有膽,別跑。」

  場間一片譁然。年輕的學生們心想,這裡是離宮,是我們的學院所在,可不是國教學院,這傢伙先欺負哭了一個小姑娘,這時候還如此囂張,這明顯就是在邀請大家去把你扁成豬頭嘛。

  便在這時,樹林深院的院牆裡,響起清悠的鐘聲,夾著數聲渾厚的喝斥。

  ……

  ……

  (這是唐的舌戰,想著金希澈退出節目的事情,忽然發現,其實唐三十六和他應該是一類人吧……明天就要出門,原本今天想只更新一章,確保後兩天能不斷更,但大家知道我就是賤……還是更了兩章,而且居然是七千字啊!後幾天怎麼就都只能一章了吧!我會努力不斷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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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pleline 發表於 2014-8-14 16:27
  第一卷 第一百零八章 一花一世界

  「算你運氣有膽你別偷偷溜走」

  聽到鐘聲與老師的喝斥聲,哪怕最憤怒、最熱血的學生,也只得悻悻然停下準備去追陳長生數人的腳步,罵了幾句後各回各院,因為……上課的時間到了。

  筆直的神道盡頭,是一道約千級的石階,石階由白玉鋪成,光滑如鏡,石階上方便是先前在遠處便能看到的那座圓形的宮殿,那座宮殿不是離宮的正殿,而是清賢殿。

  站在石階下望去,遠處看著便已極為莊嚴巍峨的宮殿,顯得更加高大。

  「你最後加那句做什麼?」

  石階漫長,在離宮裡又不能使用能力,只好慢慢走著,陳長生想著最後群情洶湧的場面,忍不住說道:「辦完事情後我們怎麼走?難不成真的打出去?

  軒轅破是個憨厚的妖族少年,也很勇敢,但絕對不傻,四處打量,問道:「誰知道後門在哪裡?」

  「放心吧,你們不會打架,我可不怕。」唐三十六說道。

  「苟寒食他們不出面,離宮附院、宗祀所裡也有青雲榜上的高手,而且就算你再能打,難道能一個打一千個?」

  「金長史也要回國教學院,雖然以大欺小不好,但難道他老人家能眼睜睜看著我們被人打死?」

  金玉律笑了笑,沒有接話。

  陳長生有些無奈,說道:「金長史出手,對方學院的老師甚至院長難道不會出面?」

  唐三十六說道:「如果院長都出面了,你認為還打得起來?」

  陳長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軒轅破說道:「你們人類果然狡猾狡猾的。」

  「說起來,你說那個小姑娘也太刻薄了。」

  「噫?我這是替誰出頭來著?你這就過了啊」

  「好吧,我認錯。」

  「我接受。」

  「不過我還是有些沒弄明白,最開始在天道院認識你的時候,包括後來在客棧,你和現在真的很不一樣,都說你出了名的冷傲孤僻,現在怎麼成了個話癆?而且滿口髒話……」

  「這你就不懂了。」

  唐三十六站在石階上,回首望京都,說不出的感慨:「就像天海勝雪衝院門那日,我站在雨中執劍而立,自然冷傲帥氣,但模仿孤獨、冒充絕望這種事情,做的久了其實是很累的。」

  陳長生啊了一聲,說道:「原來以前都是裝的啊?」

  唐三十六冷笑一聲,說道:「廢話,除了北方那個狼崽子,誰還能天生高冷?」

  「為什麼不繼續裝了呢?」

  「在你們面前,我還需要裝嗎?」

  「那麼……請至少……少說些髒話吧,那樣真的不好。」

  「你們這些傢伙,哪裡懂得我們這種人的苦悶?從懂事開始,就要扮演高傲孤清,要不食人間煙火,憋了這麼多年,就像洪水被長堤所束,一旦潰堤,那他媽的還不得好好氾濫些天?」

  「你的意思是,要麼一直憋成內傷,要麼就會變成流氓?」

  「不錯,忍的越久,暴發的越可怕,就像你媳婦兒,那可是仙女般的人物,就連雪老城裡那些魔族,都恨不得跪在她的裙子前面,但我非常確信,她經常有想要……」

  唐三十六看著陳長生稍作停頓,繼續說道:「……罵娘的衝動」

  陳長生怔了怔,才明白他說的是徐有容,只好閉嘴。

  「可剛才那些小姑娘看你的眼神都變了。」軒轅破很可惜地說道。

  唐三十六說道:「我就不喜歡被那些小姑娘這麼盯著看,在汶水的時候這樣,在天道院也這樣,如果現在還這樣,我進國教學院做什麼?我又不是天書陵,有什麼好看的」

  軒轅破想著先前青曜十三司那些漂亮的人類少女,嚮往道:「如果能這麼看我該多好。」

  「大哥,你雖然長的老,不是才十三歲嗎?這麼早就準備開枝散葉?」

  「陳長生比我只大一歲,不都快要娶媳婦兒了?再說了,在我們那邊,十三歲有孩子很正常。」

  「說起來,我真的很好奇,你們妖族一次最多能生幾個?」

  石階上響起金玉律的咳嗽聲。

  唐三十六馬上把話題拉了回去:「被人盯著看有什麼好的?」

  「能有什麼不好?」

  「看殺了怎麼辦?」

  「什麼叫看殺?」

  「就是看到你死。」

  「啊……那得是從聖境才行吧。」

  「和你就沒法聊天。」

  「你講講啊。」

  「當年周獨夫的弟弟周玉人,乃是大陸最有名的美男子,他第一次進京都的時候,受到數萬女子夾道歡迎,那些女子眼神熱烈如火,恨不得端碗水來便把他吞了,周玉人身體本就虛弱,受了驚嚇,險些厥死,這便是看殺的來歷

  「啊,我們妖族的身體比你們人類強很多,再怎麼看都不會有事。」

  「和你果然沒法聊天。」

  「三十六,我忽然想到,你也沒好看到這種程度,是不是想太多了?」

  老實人說誠實話,最有力量,最能打擊人。

  現在國教學院有陳長生和軒轅破兩個這樣的人。

  唐三十六覺得很受傷。

  千級石階雖長,也頂不住陳長生腳步匆匆,閒聊得趣,沒過多長時間,他們便來到了清賢殿前。

  有金玉律帶著,驗明身份後,他們很順利地便進入了清賢殿。

  清賢殿正如其名,清風繚繞其間,看不到太多陳設,地面上纖塵不染,極為空曠幽冷,令陳長生不解的是,看來看去,都看不到任何有人起居的痕跡,不知道落落的寢宮在哪裡。

  金玉律也不說什麼,帶著三名少年跟著領路的教士繼續向殿深處行去,清賢殿的地面由兩尺的青磚鋪就,當人踩在上面時,青磚便會發出淡淡的光芒,很是神奇,軒轅破低頭看著這幕,覺得好生有趣。

  陳長生也注意到了青磚的特殊之處,放眼望去,只見別處的青磚雖然沒有像己等數人腳下的青磚一般發亮,卻也是濃淡不一,他想著清賢殿的面積,青磚只怕有數萬塊,難道這是個圖案?

  只是在山中難睹山之全貌,就算有圖案,站在青磚地面上,他也無法看到,只好不去想。

  如果從清賢殿穹頂往下望去,便能看得清楚,濃淡不一的數萬塊青磚,拚接在一起後,正是一朵孤伶伶的青色樹葉,陳長生等人現在正走在這片青葉的一根葉絡裡。

  那名教士沉默寡言,只偶爾與金玉律說話,理也未理三名少年。

  隨著他們的腳步,依次變亮的青磚,便等於是讓那根葉絡亮了起來,彷彿有某種能量灌注了進去。

  最終,那根葉絡全部變得明亮起來,陳長生等人也在教士的帶領下,走到了大殿的最深處。

  然後,便是一片黑暗。

  黑暗維繫的時間非常短,以至於給陳長生的感覺,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眼睛一閉,一睜,一夜時間便過去了,這是所有人都有過的經驗;眼前一黑,一明,便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這種經驗,卻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看著眼前的景物,他微微張嘴,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軒轅破站在他的身旁,神情比他更要誇張。

  瓷藍色的天空裡,飄浮著無數雲朵,那些雲朵的形狀完美至極,就像是道藏上面描繪的祥雲,雲間有數百隻仙鶴翱翔其間,鶴鳴聲聲,清人心魄,一座巍峨壯觀的宮殿,便在他們眼前。

  而在更遠處,還有十餘座同等規制的宮殿。

  這是一個美麗的世界,無論祥雲、仙鶴、宮殿、玉池,甚至是清新的空氣,都是那樣的完美,完美到彷彿並非真實,但他們身處其間,卻知道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

  「不要給學院丟人,趕緊跟上。」

  唐三十六在他們兩人旁邊低聲說道,然後向前走去,就像是不認識他們。

  陳長生醒過神來,只見那名教士和金玉律已經走到了那座巍峨壯觀的宮殿前,趕緊拍了拍軒轅破,帶著他趕了上去。

  來到唐三十六身前,他問道:「這是?」

  唐三十六說道:「這就是小世界,你應該聽說過才是。」

  陳長生沒有說話,他通讀道藏,自然知道小世界,只是今日真正地來到小世界,才知道書中讀來終覺淺。

  相傳天書降世,天空裡神火相隨,空間被撕裂,最後留下了無數空間的碎片,這些空間碎片,遍佈整片大陸,有的空間碎片極不穩定,在出現瞬間之後便湮滅,有的則相對穩定,可以維持更長的時間。

  隨著時間流逝,無數年時間過去,大陸上的空間碎片越來越少,能夠留存下來的空間碎片,自然都非常穩定,這便是那句名言的源頭——時間,是檢驗世界的唯一標準。

  穩定的空間碎片被人類找到,修行者以恐怖的大神通打開,修煉極高妙的法器為門,如此便能溝通空間碎片與真實的世界——所謂空間碎片,與名字相同,往往極大,可以有無數用途,這便是小世界。

  汶水唐家便擁有一處小世界,雖然不大,但也足以令唐家在境界超出別的所謂豪富之家,唐三十六不如何吃驚,便是因為他自小便經常被老太爺帶到那個小世界裡玩耍。

  「這就是一花一世界啊……」

  陳長生看著眼前美麗的景物,壯闊的建築,有些感慨,然後不知為何,低頭看了眼腰間的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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