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680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40
第四百六十八章 收割與止步

  「這應該是敵人遺棄的輜重。」貝亨奧普佐姆城以東十多公里處,吳逸群少尉帶人爬上了一處高地,指著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猜測著說道。

  那是滿滿一地的各種軍用物資,有紮營用的器具、有戰鬥用的彈藥,甚至就連火槍、火炮都有不少,彰顯著敵人撤退時的慌張和忙亂。這些物資此時也都泡在渾水中,雖然這裡地勢較高,無奈這兩天水勢有增無減,仍然沒能得到有效的控制——可能是上游地帶未能及時封堵海堤缺口和關閉通海閘門吧——因此就連著高地上的物資也難逃噩運。

  一名士兵趟著地上的渾水,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一堆木桶前,用撬棍撬開了一個木桶,然後扭頭彙報道:「長官,都是火藥,不過被海水浸泡過了,怕是不能用。」

  隨後,他又打開了一些木桶,除了少數十幾個裡面裝著充滿一股惡臭味的醃鯡魚外,絕大部分都是火藥和麵粉,無一例外都被海水浸泡過了,再也無法使用。此外,一些頂部露出水面的木箱也被打開了幾個,只見裡面多是一些鐵製的彈丸,間或有一些火炮的觀瞄和稱量器具,這應該是敵人的炮兵部隊遺棄的輜重。

  「嘩啦啦」的響動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楊亮轉眼望去,只見數十名剛剛從小船上下來的瑞士僱傭兵不知道從哪裡撿起了一些盔甲,然後面露喜色地在自己身上比劃著。那些盔甲很明顯都是簡易胸甲,看樣子是法國騎兵部隊的裝備,不知道這會為什麼都掉在了水裡——其實想想就明白了,當天地之間一片洪水,地面幾乎無法行走的時候,只有傻子才穿著盔甲往回撤退——撿到他們的瑞士僱傭兵美滋滋的,因為這種盔甲對苦哈哈的他們來說,價值是很高的,以後無論自用還是交易出去,都是一筆財富。

  「真是兵敗如山倒啊……」楊亮右手輕撫著一門陷在爛泥塘裡的青銅火炮,望著不遠處水面上沉浮不定的十多具疑似法國軍人的屍體,一臉複雜之色地說道:「可惜他們不是被我們打敗的,也不是被荷蘭人打敗的,而是被『洪水將軍』打敗的。真真想起來,也只有無法戰勝的『洪水將軍』,才能讓法國人敗得如此之慘、如此之徹底了吧。」

  「再仔細搜索一下吧,前面有個村莊,沒怎麼被水淹,我懷疑那裡有法國人,過去看看。」楊亮少校從渾水中一躍而起,爬上了一艘松木打製的小船,下令道。

  很快便有一名連長應命而去,他帶了大概兩個排的火槍手,划船的都是手藝嫻熟的荷蘭民眾,因此很快就抵近了那裡。村莊門口有一些牛馬屍體漂浮在水面上,但這根本構不成阻礙,他們小心地避開了這些障礙物,然後逐屋開始了搜索。

  事實上楊亮之前猜測的也沒錯,一些房屋內確實存在著一些未及撤走的法軍士兵,他們中有些人是傷病員,有些人則是留下來照顧他們的,被洪水一圍困後,因為行走不便只能就地留在那兒,並靠翻檢村子裡荷蘭居民遺留的食物為生,也是苦逼得很。

  在看到東岸官兵逼近後,這些人很明智地沒有抵抗,全部舉手投降了,並且一個勁地詢問東岸人有沒有食物和乾淨的飲用水,看起來似乎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楊亮少校皺著眉頭給了這些人一些黑麥麵包和淡水,然後將其統統整編了起來,派一支瑞士僱傭軍殿後看守著,並讓他們如果遇到弗蘭克.班寧率領的民兵的話,就把他們交出去——貝亨奧普佐姆城作為附近唯一一個沒被法國人佔領的上點規模的城市,這次其民兵也奉命出動了,不過他們承擔的多是拯救災民、蒐羅物資的任務,並不會到一線去進行戰鬥。

  搜索完這個村莊後,楊亮下令部隊繼續前進。總計三千餘人的他們,分乘了超過一百艘小船或木筏,行走在原本是農田和草地的水面上,以一種不緊不慢的速度向東進發。

  一路上他們也遇到了一些處於法國人控制下的城鎮。對於規模較大且有完善防禦設施的城市,他們沒有立刻攻取,而是派人進行著監視,同時重點照顧那些數量眾多卻又較好攻佔的小村鎮,並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截止7月3日,他們已經收復了超過20個荷蘭村鎮(但沒有派人留守,而是囑咐當地的荷蘭居民自治),打了十四場裂度不一的戰鬥,斃傷俘法蘭西陸軍超過兩千人,而自身傷亡只不過區區兩三百人罷了,且多數是在搜索村鎮時近距離猝不及防之下產生的傷亡,戰果可謂輝煌無比。

  弗蘭克.班寧對東岸軍隊的橫掃之勢感到極為震驚,同時也深刻感受到了這場鋪天蓋地的洪水到底在多大程度上改變了戰局——因為路易十四的腦殘命令而細碎分散在各個荷蘭城鎮的小股法軍,被洪水徹底分割、孤立,物資不繼、通訊不靈、舉目皆敵,被早有準備的荷蘭人痛打落水狗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比如,此刻貝亨奧普佐姆城外的碼頭上,就開始駛來一艘又一艘的近海船隻,將大量食品、藥物、軍資和金錢送上了岸,支持一切打算奮起反抗法蘭西人統治的荷蘭軍隊。楊亮少校此刻帶領著的三千人的部隊(第三混成營 忠國*軍一部 瑞士僱傭軍),是附近區域內唯一成建制、有戰鬥力的部隊,因此得到了澤蘭省就近支援過來的物資的援助,早於任何人地第一時間恢復了戰鬥力,並且趁著法國人沒反應過來的當口,快速涉水東進,打擊分散在各地的法軍,積小勝為大勝,很是出了一番風頭。

  這可不是開玩笑!戰爭爆發到現在也好幾個月的時間了,你看看各省節節敗退的荷蘭陸軍和僱傭軍,到底誰能在幾天時間內斃傷俘超過兩千名法國士兵,恐怕是沒有的吧?畢竟這個年代的法國陸軍的戰鬥力還是非常可觀的,裝備精良、士氣高昂、經驗豐富,從羅克魯瓦戰役一舉成名以來幾乎每年都有大戰(比如援助奧地利人打奧斯曼、援助威尼斯人打奧斯曼、遺產戰爭、第二次英荷戰爭、干涉英國內戰等等,太多了),可以說是一支驕傲的部隊。

  所以,要想正面擊敗這樣的一支部隊,你必須有明顯超出對方一截的地方。這一點荷蘭人沒有,東岸人雖有,但人數太少,因此都無法對法國人取得重大的戰果。所以,也只有在這種洪水猛獸造成的巨大混亂之中,楊亮等人才可以依靠掌握先機而快人一步地以多打少、分割擊破困守在各地的法軍,並取得了殲敵兩千人的戰果——這份戰果已經足以上呈到阿姆斯特丹聯合省陸海軍總司令奧蘭治親王的案頭了。

  7月4日,楊亮等人率領的部隊追上了一支正在泥水中艱難前行的法國騎兵部隊。這支部隊的人數大約在千人上下的樣子,他們也發現了乘小船和木筏追來的東岸人,頓時有些慌張。他們本是馳騁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的精銳騎手,但這會卻是在齊腰深的洪水內艱難跋涉,原本可供涉水的馬兒此時也已倒斃於途了大半,上千人成了徹頭徹尾的步兵,且只有少量火槍(火藥、彈丸也很匱乏),大部分人只有馬刀或騎矛,悲催得很。

  這樣的狀態,自然是無法和東岸軍隊抗衡的。因此,在突出的一個步兵連用步槍遠遠地打了幾個齊射後,這些法國騎兵頓時崩潰了,一些人拼了老命手腳並用地衝向道旁的高處,妄想依託房屋、樹木進行抵抗,另外一些人則絕望地停留在原地,等待未知的命運。他們實在是跑不動了,渾身又冷又餓,精神也疲憊到了極點,只要東岸人承諾不傷害他們的生命,其實他們是不怎麼介意投降的。

  所以,在經過一陣並不怎麼激烈的戰鬥後,這股原本在平原上非常棘手的上千名騎兵整建制地消失在了法國軍隊的戰鬥序列中,除兩百餘人趁亂逃脫之外,大部分人交出了武器束手就擒,成了階下囚。

  7月5日中午,在將這批法國騎兵俘虜交給一批瑞士僱傭兵帶回後方後,楊亮繼續率部前進,超佈雷達要塞的方向趕去。這個時候,也許是通海閘門已經被關閉,也許是大地吸飽了海水,也許是太陽蒸發或排水通暢的緣故,洪水水位退下去了不少,導致部隊裡的小船大批擱淺,只有筏子能勉強浮在水面上,這使得楊亮等人的機動力大減。

  而且,這裡離法軍重兵駐守的佈雷達要塞也不是很遠了,洪水爆發以來被衝散建制的法軍各部也形容狼狽地慢慢逃了回去集合,雖然很多人丟棄掉了武器,甚至脫掉了軍服,扮成荷蘭老百姓逃難到佈雷達要塞,但他們終究是回去了。蒂雷納子爵像撿破爛一樣撿回了成千上萬名面容呆滯、狼狽不堪的士兵,要塞內也有大批儲存完好的軍資,好好整頓一下的話,當能夠防禦住來自荷蘭軍隊的進攻。

  楊亮心裡清楚,反擊打到這個份上,如果沒有強有力的援軍抵達的話,基本也已經到極限了。因為現在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天,洪水水位漸漸降低,法國人也從混亂中慢慢恢復了過來,再打下去,雖然法國人仍然是居於劣勢(因為他們佔領的地盤整個就處於洪泛區內),但如之前一潰千里的情形大約是很難碰見了,搞不好楊亮手頭這不到三千人還要吃個不大不小的虧,因此還是暫且放緩腳步吧,看看後方怎麼說。如果沒有新的援軍抵達的話,那就算了,還是別繼續撩撥法國人了。

  至於說打敗法軍收復失地,拜託,我們只是僱傭軍,來幫忙的,犯得上為了點錢跟凶殘的法國人拼命麼?再說了,目前奧蘭治親王從中路發起的數萬人的大規模反攻才是重點吧,他們裝備好、人數多、補給充足、士氣高昂,雖然戰鬥技能未必多高,但精心準備之下應當能夠藉著洪水反推法軍一波,收復不少失地的,這才是重點嘛。我們這路偏師就是打醬油的,這次趁勢反擊一路進攻二十多公里,斃傷俘三千多法軍,已經很對得起這份工資了,你還想要怎樣?幫你們浴血攻城,拿下佈雷達要塞嗎?那是不可能的!

  基於這種考慮,在接下來的幾天內,楊亮除了派遣少許精銳人馬前出,用射程較遠的米尼槍打擊小股法軍部隊外——值得一提的,在這種雙方移動都較為困難的洪泛區,射程較遠、精度較高的米尼步槍在對射中大佔便宜,往往打得小股法軍抱頭鼠竄——最主要的工作大概就是幫助附近的一批荷蘭居民撤離洪泛區,逃難到西面領取食水了,這使得他和他的部隊獲得了一定的聲譽。

  在做完這些後,7月7日,他甚至已經開始考慮是否後撤一段距離了,因為他們的補給也開始有點難以送達上來了,這主要是因為洪水基本已經大部退去,只在地面上留了一些沒過腳踝、膝蓋的黃泥湯,這既無法行船,也不能走車,真是愁死人了,因此還是後撤一段記錄就近獲得補給比較靠譜——對於周邊白茫茫的洪泛區的印象,楊亮直感到一陣牙疼,這種渾如泥漿的洪水,簡直可以堵塞住人的耳鼻。在這樣的黃泥湯裡,不說騎兵、馬車行走了,就連人走著走著都可能一屁股摔倒在地,這仗還打個屁!

  而楊亮在考慮著停止進攻、收縮防守,聯合省陸海軍總司令奧蘭治親王親自指揮的荷軍主力,卻仍在積極越過洪水防線,向上艾瑟爾、海爾德蘭、烏得勒支等省挺進,並且收復了相當數量的淪陷城鎮。不過與楊亮預測的相類似,當時間走到7月中下旬的時候,荷蘭人終於也攻不動了,因為法國人漸漸從洪水中恢復了一些能力,組織了幾次成功的反擊戰,遏制住了荷蘭人的攻勢。因此現在戰場形勢已經漸漸趨於平息,荷蘭人和法國人在遼闊的洪泛區內一時間誰也奈何不了誰,戰線竟然就地穩定了下來,且看起來一時半會也不會再有大的變化了,雙方都很默契地在進行著下一輪戰火重燃前的準備工作。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40
第四百六十九章 臺地(二十三)

  1672年的冬天對很多東岸人來說,是極為寒冷的,尤其是對居住在巴塔哥尼亞臺地的人來說,這裡的冬天比其他地方更為酷烈。

  時速超過五十公里的西風咆哮著吹過荒原上的小鎮,屋外的工業風車葉子被吹得呼啦啦作響,迅猛的動力經中央機房傳遞到連桿上,帶動一臺磨粉機呼哧呼哧地運轉著,將大量金黃色的小麥磨成細膩的麵粉。

  毋庸置疑,在巴塔哥尼亞臺地一帶,風力一直是主要動力來源之一。從西邊安第斯山一帶吹來的狂風,終年為遼闊的臺地區提供了用不枯竭的動力來源,河成綠洲一帶的提水灌溉、磨坊的小麥加工、油坊的食用油壓榨乃至磚窯廠的鼓風吹氣,都需要這種廉價的能源,因為這裡沒有木炭、沒有柴禾、也沒有煤炭,只有終年狂野的西風。

  東岸人的工業風車發展至今,已經經歷了好幾代了。從最初進口自荷蘭的20馬力風車至今,東岸人已經衍生發展出了五個型號的工業風車,動力也從最小的20馬力到最大的300馬力,應用範圍是越來越廣,技術也越來越先進。

  甚至於,在今年(1672年)年初,聯合省還向東岸採購了一些工業風車的技術和零部件,以提供其國內大量風車的利用率,令很多人為之津津樂道。要知道,荷蘭人或許在蒸汽機上不如東岸,但比東岸人早使用風車不知道多少年的他們,在這種事物上的技術積累並不見得比東岸人低。

  舉個例子就可以有直觀的瞭解了。在受到大自然特定恩賜的低地地區,尤其是阿姆斯特丹西部的贊河流域,地勢平坦、風力強勁,因此聚集了大量的工業風車,引水、排水、鋸木、磨面、鍛鐵等業務一條龍,因此該地也成了荷蘭著名的工業區。據荷蘭人的資料,目前該地大概有著數百架工業風車在常年運行著,尤其是在法荷戰爭爆發後,東部地區受到戰爭威脅,於是很多工場主將生產場所搬到了西部的阿姆斯特丹、鹿特丹、多德雷赫特、萊頓、哈勒姆等地,並在這裡重新修建起了大量的工業風車,為工業生產提供著源源不斷的動力。

  甚至很多城鎮在城牆和要塞上也設有風車,用於戰時提水,可見荷蘭人對風力利用已至何等地步!據歷史上的資料統計,17世紀下半葉整個聯合省大約有8000座風車,到1900年時還有2000座,1950年時還有1306座,但大部分已處於年久失修的狀態,無法正常工作,只能作為遊客觀賞的風景了。

  不過,由於基礎知識方面——主要是幾何學、數學和力學——的巨大差距,荷蘭人雖然對風車的利用較早,但遠沒有東岸人這個後來者對其研究得透徹。因為東岸的工程技術研究院力學所經過長期跟蹤研究,已經知道風車的輸出功率與風速、風車翼板之間的具體量化關係,即他們總結出:以翼展為30米的大型工業風車(這種工業風車因為體積龐大,耗資甚高,在東岸也僅有寥寥幾座,且多位於西風更為強勁的南錐鐵路一帶)為例,在風力三級的時候,其機軸處的功率大約為20馬力;在風力四級的時候,則迅速攀升到大約65馬力;在風力五級的時候,這種「風力巨獸」的輸出功率可達到驚人的220馬力,已經超過很多地方由政府出資設立的中央傳動系統的總功率了,驚人程度可見一般。

  而且,在巴塔哥尼亞南部的很多地方,平時的風力是很可能超過五級的,因此如果有大型的工業風車的話,理論上他們可以獲得超過220馬力的更大輸出功率,只不過他們平常並不需要太過驚人的動力罷了,因此很多風能最終都白白浪費掉了。荷蘭人目前使用的風車無論是大小、機軸處的動力、傳動的效率還是部件的精度和耐用性,都不如東岸人,因此花錢購買新技術及耐用的零部件,也就很正常了,畢竟他們這個國家離不開風車,否則生產、生活都將受到極大的影響。

  這會修建在南定港(即後世的裡瓦達威亞海軍准將城,本年度新設立的定居點)的這架工業風車,不過是最大輸出數十馬力的中小型風車罷了,由國家投資,用來給本地的居民們磨面、鋸木什麼的,非常實用,就是其日夜不停的巨大噪音讓人有些受不了,比如蒙小虎就是被這轟鳴不休的巨大噪聲給吵醒的一個。

  「太吵了,連個午覺也不讓人好好睡。」輕輕打了個哈欠後,已經穿戴整齊的蒙小虎伸了伸懶腰,然後徑自從馬廄裡牽來了一批駿馬,一邊安撫著一邊朝身後的眾人說道:「還是早點出發吧,這個破地方,我懷疑再待下去會不會讓我精神崩潰,太吵了。當初是哪個混蛋設計的,工業風車居然就建在鄉政府附近,這不是胡搞嘛。」

  正在鄉場上整理行李和裝備的一眾人聞言,立刻笑道:「隊長,我們也早想離開這兒了,確實比較吵。不過前兩天不是看你在這兒和人喝酒喝得昏天黑地麼,就沒提這事。」

  「好小子,居然敢諷刺我不幹這事,只知道喝酒。這次考察的津貼我看都暫時減半吧,等回來後再依照你們的表現決定給不給全部。」蒙小虎故意板著臉說道,然後翻身上了馬背,慢慢悠悠地轉了兩圈,便使勁一甩馬鞭,一溜煙地馳騁到荒原上去了。

  整理行李的一干人見狀互相笑了笑,然後抓緊時間整理好了行李,並將它們送到了馱馬背上,然後與南定鄉政府的幹部們打了聲招呼,便朝西方的內陸腹地行去了。此行,他們是受了國家開拓總局的委託,打算從南定港一帶向西深入到臺地腹地區域,對當地的環境、氣候、植被條件進行一番全面、細緻的考察,以為將來在此設立新的定居點提供參考。

  蒙小虎等人最終的目的地,是後世巴塔哥尼亞臺地著名的科爾韋瓦皮湖和穆斯特斯湖一帶。兩個月前已經有過一小隊東岸騎兵去過那邊了,當時他們從東北方的海安縣沿著奇科河谷地一路追襲過來,然後徹底打散、俘虜了一支土著印第安人部落,因此說起來這裡還是比較安全的,應該不至於存在什麼土著部落了。

  科爾韋瓦皮湖和穆斯特斯湖已經被東岸地質部正式命名為雙子湖,其中前者為雙子湖裡的東湖,後者為西湖。在這兩個湖裡,東湖的面積超過800平方公里,是東岸境內面積最大的淡水湖之一。它佔據著一個不深的盆地,湖心最深處也不過才區區四米的樣子;與之相比,在其旁邊的西湖雖然面積只有四百多平方公里,但湖水平均深度卻達到了上百米,這水容量自然也不是東湖可比的。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狀況,主要是因為西湖是由從西面安第斯山一帶流淌過來的森克爾河供水的,因此也只有當西湖的湖水被填滿後,多餘的水量才會慢慢溢流進旁邊的東湖,因此造成了雙子湖之間巨大的差異。

  後世阿根廷人在這兩個湖泊之間建立了一個擁有上萬人口的城市,足見這塊土地實施一塊風水寶地,不然如何在乾旱貧瘠、素來地廣人稀的巴塔哥尼亞聚集起如此之多的人口?要知道,這裡既不像內烏肯一帶擁有儲量豐富的石油,也不像南邊黑山鄉一帶擁有全國質地最好、儲量最大的優質煤炭,更不是如同丘布特河、蘆蕩河一帶的河成綠洲,能聚集起如此之多的人口,靠的還是這裡相對較好的氣候環境啊!再直白點說,這裡有水,很多的水!

  其實在巴塔哥尼亞這麼一個地方,如果水源充足的話,還是能夠比較容易地發展起一箇中等規模的農業區的。丘布特河、蘆蕩河、寶興河一帶不說,單就說眼前的雙子湖一帶,依託其豐富的水量,毫無疑問可以發展出一個集穀物種植、園圃果樹、牛羊畜牧為一體的農業區的。而依託這個農業區,東岸人就可以很輕鬆地控制周圍幾萬乃至十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這一點不誇張。

  所以,在巴塔哥尼亞臺地的開發進入新的階段之後、在北方的好地(當然是相對而言的)已經紛紛設立定居點,開發到一定程度後,南邊更寒冷、更乾燥的地方,也漸漸進入到了楊明陽、蔡華澤這兩位巴塔哥尼亞實權人物的眼簾——蒙小虎考察隊此番的行動,就是他們二人意志的某種具體體現。

  1672年8月25日,蒙小虎一行六七十人沒費幾天功夫,就抵達了有著臺地區難得一見的如茵綠草的雙子湖一帶。在這片充盈著大量水汽的湖區,地面上的植被和一路上所見截然不同。眼尖的人其實早就發現,這裡多柔軟多汁的牧草,這意味著大規模飼養牛成為了可能,而不是像臺地區其他部分那樣只能養綿羊——巴塔哥尼亞環境惡劣,多貼地生長的低矮灌木、多刺雜草,這些東西,也只有羊能吃,牛限於嘴部的生理構造無法食用——更別提這裡還可以大力發展節水農業,種植穀物了,總之這裡有著成為戈壁灘上美麗綠洲的一切必要條件,上頭想在這裡設立定居點,確實不是亂拍腦袋的決策。

  值得一提的是,隨著國家和社會的發展,現在上層已經基本達成共識,諸如干旱的巴塔哥尼亞、溼熱的交河地區以及較為偏遠危險的義成地區,先期開發將更多地由轉正的非國民勞務工們來承擔。以巴塔哥尼亞為例,該地區本來每年能夠分到大約六千人的移民配額,往常多是明人移民,摻雜有少數轉正非國民勞務工。但在新政策出來後,這六千人裡起碼有三分之二將被替換成轉正的勞務工,剩下的兩千人才從新來的遠東移民中挑選(儘量以家庭為單位)——從這裡面可以看出,非國民勞務工也是夠倒黴的,他們在已經付出了長達五年時間的艱苦勞動的情況下,即便轉正了仍然遭到「歧視」,大部分人無法留在繁華宜居的東岸大草原、鴨子湖一帶,只能去生活較為艱苦、環境較為惡劣的地方定居,想想確實很憋屈,但卻也沒任何辦法。

  「新的雙湖鄉(位於後世薩爾米恩託城附近)差不多就可以設在這裡了。」蒙小虎將一根長矛杆插在地面上,說道:「這裡還要修建一個水利設立,連通東西兩大湖。現在這兩個湖之間的溝通,竟然全是靠水滿後的溢流,實在太差勁了,將來在這兩個湖之間修建起人工運河來已成必然,甚至一個擁有多座工業風車的大型提水站的建設也要提上議事日程。而一旦搞定了這些,我敢保證這裡將很快發展起一座人口眾多的繁榮城市出來。」

  事實上後世阿根廷的薩爾米恩託就是建立在兩湖之間的綠洲上的。這座城市利用湖水和河水灌溉小面積的蔬菜和水果種植地,並飼養了大群的牛羊等牲畜,然後通過鐵路向東方的裡瓦達威亞供應食品——位於聖豪爾赫灣的裡瓦達威亞是阿根廷最大的石油產地,在後世是巴塔哥尼亞地區經濟發展最快、人口最多的居民點,以出口石油和羊毛為主,是巴塔哥尼亞中緯度地區的核心城市。

  不過在石油尚無法開採利用的十七世紀,南定港(即裡瓦達威亞)註定只能成為雙湖鄉的一個進出貨物的外港了,擁有水源和農業區的雙湖鄉才是老大,南定鄉要想起來,估計要等到石油這種能源大行其道的年代了。

  1672年8月31日,在花費幾天時間仔細考察了一下附近地區的環境、土壤和植被後,蒙小虎對成功在這裡建立殖民點已經非常有把握了。因此,他一邊囑咐底下人繼續進行更加深入細緻的調查,一邊開始撰寫起了考察報告的提綱。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40
第四百七十章 臺地(二十四)

  470臺地(二十四)

  「黏土和高嶺土真的是天尊對巴塔哥尼亞居民們最大的恩賜。」厚土鄉(即後世巴塔哥尼亞的卡羅馬內斯港)的某處窯房內,幾名工匠正在緊張地忙碌著,旁邊一名蓄著山羊鬍的中年人笑吟吟地感嘆道。

  這裡是已經整合完畢的國營南錐陶瓷器廠(原第一陶瓷廠、第二陶瓷廠合併後的大型托拉斯企業)的一個小分廠——或者說車間更為準確——有著大概二十幾名工匠和不到一百個學徒,主要生產各類粗陶管(工業用)、民用陶器,偶爾也會開爐生產一些低檔瓷器,主要用於滿足國內市場。至於說國際上的瓷器市場,暫時還沒他們什麼事,甚至就連海安縣的原第二陶瓷廠的產品都賣得有限,因為他們的技術非常一般,且還要和來自中國、波斯乃至歐洲本土的瓷器進行競爭,因此市場並不很大,所得有限。

  不過儘管如此,東岸人改進技術和工藝,搶佔國內外陶瓷器市場的決心是沒有改變的。整合後的南錐陶瓷器廠最近開始了產能的擴張,他們在各類黏土、高嶺土資源極其豐富的巴塔哥尼亞地區大力投資設廠,幾乎凡是有點開發價值的礦都派人過去了,就連厚土鄉這個新設立的定居點也沒放過,一樣派了不少人過來。

  興許是這撥派過來的人裡面有幾個人才的緣故,這些人在完成本職工作(生產低檔陶瓷器)的同時,也利用有限的經費展開了一些研究項目,並且竟然得到了某位來此巡視的副廠長的嘉許,然後又撥了幾個老工匠和一些資金,讓他們將項目紅紅火火地開戰了起來。

  他們搞的這個項目簡單點說,就是一種全新的給陶瓷器上釉的工藝。更準確點說,是對中國古代傳統的鉛釉工藝進行改進,形成一種全新的釉料,以掩蓋很多黏土胚體的天色灰色調,達到更美觀的效果。

  他們的方法是在中國傳統的鉛釉中加入錫灰(即氧化錫),然後釉料便呈現出了一種特殊的不透明的白色,將其上在陶瓷器上,能夠給產品加上一層宜人的保護層,產生一些比較不錯的裝飾效果。

  這種全新的釉料被上級暫時命名為「氧化錫釉料」,與此時被東岸人稱為「錫搪瓷」的一種荷蘭釉料非常類似,甚至可以說幾乎沒什麼差別。南錐陶瓷器廠曾經小批量進口過一些產自意大利與荷蘭的陶瓷製品,對上面明豔精美的釉料進行過深入的研究,如今經過多年的努力,似乎終於也看到成功的曙光了,以後差不多就可以打破荷蘭人、意大利人的技術壟斷,開始自產了。

  而且,與荷蘭人、意大利人的做法不同的是,東岸人除了在陶瓷器上使用這種釉料外,也打算試著在金屬器皿的表面上釉,一是給金屬器皿加一個保護層,免於其生鏽;二嘛看起來也比較美觀,至少比浸泡過錫的馬口鐵罐頭要更容易得到人們的青睞——目前國內已經有一些鑄鐵搪瓷器皿在公開發售了,雖然目前看起來銷售勢頭還很一般,相信等未來技術再做突破、市場再做宣傳之後,一定能夠吸引到更多人前來購買的。

  「這搪瓷器皿,老夫看著就比較稀罕,這次打算多進點貨,運到智利那邊去探探行情。」孫春陽南貨鋪大掌櫃之一孫誠禮指了指放在土窯門口的一大堆木頭箱子,滿意地說道:「色澤純白,都是難得的上品,比荷蘭貨和意大利貨也差不到哪去,好,真的很好。就是你們沒法制造鑄鐵搪瓷,那種東西的市場需求還是很大的,希望以後能造出來吧。」

  說完這些,孫誠禮離開了這個有些悶熱的窯房,坐到門口的一個草棚下休息了起來。他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雖然身體看起來仍然不錯,但經年累月地在外奔波跋涉卻也非常累人。孫誠禮琢磨著,等忙完這趟事情,他就回到智利地區的總店內坐鎮,把外面的活都交給年輕人了,自己就在那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頤養天年吧——中央谷地,嘿嘿,確實是一個養人的好地方,絲毫不比老家寧波差,甚至因為沒有惱人的颱風和潮溼的梅雨季節而顯得更加宜居。

  喝完整整一壺茶後,孫誠禮叫過來兩個年輕人,仔細囑咐了他們一番後,便戴上了海豹皮帽,與四名精幹的隨從一起,走路來到數百米外的一處紅磚房前。

  紅磚房門口掛著一個木牌,上書「厚土鄉車站」五個大字,很明瞭地說明了它的身份。磚房應該是近幾年興建的,但因為風吹日晒、沙塵漫天的緣故,這座房屋從外表看起來倒像是一處老建築了,一如在這片土地上艱難生存著的居民——毫無疑問,因為相對艱苦的生活環境,這裡的人普遍比本土看起來要更加老相一些。

  進了磚房就是一個面積不大的廳,擺著一張木製櫃檯。櫃檯被三塊草蓆製成的簾子隔開了,每個單獨的隔間內都坐著一個無精打采的男人,他們應該都是這個車站的職員。大廳地面上鋪著一些碎磚塊,也許是常年被人踩踏的關係,這些碎磚塊已經深深地嵌入了地表,無聲地向人講述著一個個走向未知目的地的漫長旅行。

  孫誠禮看了也有些感慨,在東岸生活了很多年的他,知道這些年巴塔哥尼亞愈發得到資本的青睞,這也使得無數國民、非國民從四面八方來到這裡,深入內陸、闖入戈壁,建造一個名為「東岸夢」的不朽工程。

  著隨從給每人都買了一張前往內地白陶鄉的馬車車票後,孫誠禮便靜靜地坐到門外擺放著的木質長椅上,等待出發——馬車早就停在那裡了,這是一天中的第二班,同時也是最後一班,兩個小時後就會出發,沿著一條幹燥顛簸的二等國道,前往海安縣內陸地區。

  車站外牆上用石灰粉刷出了一條馬車路線圖,並給出了抵達每個車站的大概時間——這些車站都是一些人口稀少的小村落,唯一的價值便是可以補給食水,畢竟從厚土鄉到白陶鄉,有著兩百多公里的路程呢,並不算一段很短的旅程。

  值得一提的是,這條從厚土鄉抵達白陶鄉的二等國道,也是在楊明陽、蔡華澤二人的主持下修建起來的。這兩個人雄心勃勃,雖然在巴塔哥尼亞大造鐵路的計劃遭到了嚴重的挫折,但修建起一張由二等、三等國道組成的公路網的事情,卻在他們多年的努力下初見成效。這不,連厚土鄉到白陶鄉這段二百多公里的非主幹道,都動用大量印第安奴隸、黑人奴隸、非國民勞務工修建起來了,從此海安縣內地的白陶土、瓜果菜蔬、糧食可以比較容易地運到這邊來,而臨海一帶的日用品、海產品也可以經這條國道運往內陸,支援東岸人對整個臺地區的不間斷的征服。

  「罷了,這冷風吹得,骨頭縫裡都透著寒意。走吧,我們去隔壁的飯館裡坐坐。」孫誠禮在門外的長椅上坐了一會,然後猛地站起身跺了跺腳,無奈地說道:「順便溫兩壺黃酒,點兩個小菜,一會上了馬車未必就有這些吃食了。」

  飯館是木質地,門面很小,但裡面卻擠滿了人,多是一些粗魯的漁民或水手,當然像孫誠禮這類客商及夥計們也不在少數。畢竟這些年北巴塔哥尼亞一帶的經濟日趨活躍,陶瓷器、鹽、水果、海產品、海獸皮、獸脂、羊毛大量出口,吸引了很多商業、工業資本前來本地投資。尤其是近些年異軍突起地羊毛產業,隨著市場需求的不斷增長而愈發紅火,而巴塔哥尼亞作為東岸國內面積最大、條件最好、產量最多的羊毛產地,更是吸引了無數地商人來此採購,所以在這些海邊小港口地酒館飯館內看見商人也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酒很快端上來了,與之一同到來的,還有一盤牛肉、一盤鴕鳥肉和一些昂貴地蔬菜。一名頭髮亂糟糟地看起來像是地中海人種的男人走了過來,他身上的衣著很破舊,臉色也有些蒼白,只見他用很是蹩腳的漢語詢問道:「需要僱人嗎,先生?我很強壯,曾經為西班牙國王服務過,戰鬥於南尼德蘭、弗朗士孔泰和洛林。伊尼戈您知道嗎,我和他打過,不分勝負,真的,那次我真的差點殺了他……」

  跑堂的夥計又端上來一盤烤得金黃地羊肉,孫誠禮彷彿沒看到這人嚥了一口口水,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黃酒,這才舒服地嘆了口氣,說道:「怎麼?內陸不太平嗎?難道官軍剿匪不利,以至於印第安匪賊橫行?不至於吧,特維爾切人不是已經不成氣候了麼?」

  「不是特維爾切人,是阿勞坎人,翻越安第斯山進入巴塔哥尼亞的阿勞坎人!」面色蒼白的男人回答道:「不知道您有沒有去過智利地區,這幾年那邊的人口增長迅速,於是不得不向土著要土地,這不就大打出手了麼?很多說阿勞坎語的印第安人在當地站不住腳,被迫翻山越嶺來到了巴塔哥尼亞討生活,因此內陸地治安形勢這幾年是有惡化趨勢的,我曾經在內陸地區修過路,知道那邊地情況。至於說官軍,他們人數有限,更加在乎的也是北邊吧!聽說大名鼎鼎的郭漢東郭團長現在已經將重心轉到潘帕平原上了,所以這裡就是一片被人遺忘的所在。您要前往內陸,最好還是僱傭一些行家裡手,這花費不了幾個錢。」

  屋外,大風更加猛烈地刮了起來,吹得飯館的木門都呼啦啦作響,紙糊的窗戶上也傳來了一陣沙沙聲,那是被大風捲裹而來的細沙粒。孫誠禮遞了一根香菸——捲菸目前是國家專賣,售價不菲——給面前的男人,然後又給他叫了一份烤羊肉,這才悠悠說道:「我們是乘車前往的,所以不便另行僱傭人手了。不過如果你願意給我好好講講內地的情況的話,我不介意請你吃一頓烤羊肉,你已經有一整天沒吃飯了吧?小二,再來一瓶葡萄酒,就香山乾紅吧……」

  「您要想了解哪方面?我曾經在海安縣的內陸地區幹過三年,對內陸很多地方的情形還是比較清楚的。」這個男人聞言眼睛一亮,將手頭沉重地鐵劍靠放在桌腿上,然後亟不可待地坐了下來,詢問道。

  「就說說瓷器和羊毛的事情吧,你應該瞭解吧。」孫誠禮夾了一塊鴕鳥肉,一邊使勁嚼著,一邊隨口問道。

  「瓷器我是真的不太瞭解,但羊毛這個行當我還是知道不少的,因為與我一樣來自那不勒斯的很多人現在都在內陸當起了牧民。」那不勒斯男人一邊用餘光注視著廚房門口,一邊快速說道:「如果是五六年前,在巴塔哥尼亞臺地內陸當牧民,那真的是一件頂頂辛苦的活計,因為羊毛賣不上太高的價格。但這幾年來行情完全變了,聽說荷蘭人像發了瘋一樣向東岸採購呢絨,再加上國內現在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喜歡穿呢布,這一下子就把羊毛市場給弄火了,放牧綿羊不再是一件無利可圖的事情,因此這幾年內陸地區的牧民數量是激增的。畢竟,在巴塔哥尼亞有大片的土地可以放牧,這裡沒有包括腐蹄病在內的很多疾病,確實是最理想的綿羊放牧地……」

  「說重點,意大利人。」孫誠禮喝了口酒,說道:「從海安縣的白陶鄉到金城谷地一帶,哪些村子可以大量收購到羊毛?一路上太不太平?」

  話說孫家雖然目前在孫春陽南貨鋪這家大型辛迪加企業中的股份已經不是很多了,但每年仍然能給家族帶來海量的分紅收益。這些收益累積至今,總金額已經相當不小了,孫家這一代的主事人孫正義琢磨著,打算進軍比較紅火的呢絨產業,而孫誠禮此番來巴塔哥尼亞,身上就也背了打探消息的任務,因此這會才對這個那不勒斯人說的話特別感興趣。

  「很多村子都可以收購羊毛。但如果您需要地量很大的話,那還是得去金城谷地一帶的金城、商洛二縣,那裡目前是全國羊毛產量最大的兩個縣,比南巴塔哥尼亞黃陽、雪峰、興南、阿勞坎等縣的產量還要大,幾乎佔了全國的一半以上。」意大利人手忙腳亂地從小二手裡接過烤羊肉和葡萄酒,一邊咽口水一邊說道:「路上倒還算是安全,至少三年前是這樣,當時郭團長的部隊還沒北調,現在如何就不清楚了。」

  「金城谷地,看來是得去看看嘍,唉,我這把老骨頭,又要折騰一番。」孫誠禮猛地喝了一大口酒,有些無奈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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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臺地(二十五)

  在廣闊、靜謐、美麗的琥珀湖(即納韋爾瓦皮湖)畔,朔方鎮拔地而起,坐落在南緯41度這麼一個寒冷、孤寂的地方,就像是一座被世人所遺忘的城市那樣。這裡有綠草如茵的牧場、有阡陌縱橫的農田、有漫山遍野的果園,但因為遼闊的臺地沙漠區的阻隔,只能孤懸於安第斯東麓,寧靜地過著自己的生活。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能夠打破地理的阻隔,那就是充滿魔力的金錢!是的,在呢絨工業逐漸崛起的東岸,羊毛這麼一種重要的紡織原材料如今得到了越來越多的人的青睞,這使得巴塔哥尼亞這麼一片原本註定發展不起來的地區成了資本的寵兒,大口吞噬著外來的資金以及勞動力。

  勞動力來自全世界各地,黑人、明人、白人、印第安人通過各種方式匯聚於此,然後拿出萬分的勇氣,戰天鬥地,在短暫的夏日和漫長寒冷的冬天中揮灑著自己的汗水,一點點建立起了一座立於山腳和湖畔的美麗城市。

  「真是座美麗的城市,寧靜、美麗、悠遠。」從金城縣長途跋涉而來的孫誠禮,站在城南一處高高的小山坡上,看著這座用磚石砌就的小城,感慨地說道:「當然,有光明和美麗,就有黑暗和醜陋。」

  隨從們都明白孫誠禮的意思,因為就在山腳下,一大片荒野之中,許多鷹和隼正在地面和空中起落著,它們時不時在地上美美的啄食著什麼。而等到飽餐後,就又張開翅膀,慢慢飛走了,很多鷹隼吃得是那樣之飽,以至於它們起飛時都不得不找一個地勢比較高的地方,否則就只能在地面上慢慢撲騰著,良久才能飛起來。

  至於他們啄食的是什麼東西,其他也沒什麼好避諱的,金城地區上至老人下到小孩,幾乎每個人都清楚,吃的是死去的奴隸或非國民勞務工的屍體唄!這些巨大的鷹隼有著尖利的喙和爪子,能夠輕易地撕開屍體身上的衣物,然後直搗臟腑,最後吃得只留下一副乾淨的骨架,就像是經年累月的老屠夫的手藝一樣。由此我們也可以知道,為了建立起如朔方鎮這樣恢弘、美麗的城市,又有多少人付出了怎樣的犧牲!

  好在大家都不是什麼有道德潔癖的人,甚至於,大部分人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東岸不是開善堂的,雖然這個國家的生產力很發達(當然是相對其他國家而言),但每年憑空接納上十萬人的衣食住行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因此只能壓榨非國民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孫誠禮等人就在朝陽的照耀下施施然來到了朔方鎮內,同時這也是朔方縣——今年(1672年)新設立的縣份,下轄朔方鎮(今聖卡洛斯.德巴里洛切)、河奇鄉(位於後世亞科巴奇工程師鎮附近)、池陽鄉(位於後世彼得拉阿爾基拉小鎮附近附近)、鳴沙鄉(位於後世洛斯梅努科斯小鎮附近)和溫池鄉(位於後世聖馬丁.德羅斯安蒂斯小城附近),一共五個定居點,是為全國第99個縣級行政單位——的縣城,目前大概有四千餘人口的樣子,在巴塔哥尼亞臺地區算得上是一處人煙輻輳的所在了。

  孫誠禮等人進城後直奔縣政府而去,並在與門口警衛糾纏了一個多小時後,終於見到了在此視察的北巴塔哥尼亞地區副專員馬文強(朔方縣亦是金城地區行署轄縣之一)。馬文強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本不欲理會,不過看在自己發小寫來的介紹信的情況下,他還是耐住性子接待了孫誠禮一行人。

  馬文強最終接待他們的地方不在縣政府裡,而是在郊外的一處牧場上,而這很顯然也是為了照顧他們的來意。牧場內此時有一些工人在忙碌著,據旁邊介紹,都是些騎術出色的布里亞特蒙古人或高喬人,幫著牧牛放羊,以攢夠他們買地置業的錢。

  此時已經是正午了,馬文強邀請孫誠禮坐在一處草棚下,一邊喝著馬黛茶,一邊觀看著牧場上的「節目」。是的,此時空曠的牧場上正在表演著節目,幾位騎術高超的騎手正在從牛群中用套索捕捉一隻牛。

  那是一些身穿黑色獵裝、脖子上繫著紅手絹的高喬人,只見他們中的一人開始用手腕輕輕地將皮條編成的繩子甩轉起來,一個完美的圓圈頓時升轉到了他的頭頂之上,將他繞在中央。沒多久,只見他看準目標,猛地將正在頭頂旋轉著的皮圈扔了出去,正中一頭牛的脖子;而隨著他的出手,其他幾人也紛紛扔出了手裡的套索,將這頭牛給綁得結結實實,然後就地開始了宰殺——在這些高喬人眼裡,那不是牛,而是牛排、牛裡脊、脂肪、牛奶、奶酪、皮鞋、腰帶、公文包、彈藥包等等,是他們賴以生存的衣食藥品的來源。

  孫誠禮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草原上捕牛的情景,因此感嘆著說道:「這些高喬人的騎術,真的是非常出色啊,如果他們肯去從軍的話,必然會大有前途。」

  「孫掌櫃,你怎麼知道他們沒參軍呢?」馬文強聞言微微一笑,說道:「今年國家要調南非的第三混成營出外作戰,為了南非河中地區的防務不出問題,已經在巴塔哥尼亞徵了一次兵了。我們金城、商洛、朔方三縣,總計派出了三百名騎術精湛的兒郎前往南非駐防,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高喬人,雖然他們的紀律不是很好。」

  其實,高喬人真的並不是什麼當兵的好料子。雖然他們騎術精湛無比——按照西班牙人調侃的語句來說就是「我從沒見過比他們更像半人馬的人」——身上也是野性十足,不過紀律性卻極大欠缺,因此在戰場上隱患較大,充其量只能當一些斥候或遊騎兵罷了。

  不過如果是對付缺乏專業騎兵的印第安人或黑人,那就沒什麼問題了,大可放心大膽地使用他們。因此敵人的馬匹很少,騎兵更少,用遊騎兵戰術就可以輕輕鬆鬆打爆他們,而且效果也許比紀律性較強的專業騎兵更好一些。

  「獻給您,堂。」最先套住牛的高喬人很快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塊牛眼後部的肉,半跪在馬文強面前,用敬語說道。馬文強含笑點了點頭,然後吩咐廚師將這塊肉拿去拾掇一下,大家一會就在這裡吃午飯。

  「與東面較為乾燥的地帶不同,金城谷地一帶較為溼潤,也有河流,能夠長出供牛生存的肥美多汁的牧草,因此養牛業也極為發達。不過,正所謂一切以市場為導向嘛,現在養牛的人是越來越少了,畢竟那幫在潘帕草原上使勁折騰的混球們每天都能捕獲很多肥碩的野牛,這養牛的收益確實太低。所以,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養羊了,就連國營牧場都在有計劃地逐年削減存欄牛的數量,然後放牧更多的綿羊好薅取羊毛,獲得利潤。」馬文強示意祕書給兩人重新倒了一杯馬黛茶,然後說道:「你的來意我已經知曉了,買羊毛嘛,沒問題。不過得向你說明的一點是,金城、商洛兩縣雖然是目前全國羊毛產量最大的兩個縣,但所產的羊毛基本都已被人預定了,其中超過一半是給了巴塔哥尼亞東部沿海城鎮的國營毛紡織廠;剩下的一半也都各有其主,早在兩年前就已和批發商簽訂了包購協議,基本不會有多餘的出來了,你們——終究是來得太晚了啊!」

  「所以孫某來到了朔方縣啊。」孫誠禮聽到這兒朝馬文強拱了拱手,笑著說道:「正是知道金城、商洛二縣已無太多的羊毛剩餘,因此我們才打算朝朔方縣想辦法。馬副專員,這樣吧,我們孫家也可以與朔方縣簽訂羊毛包購合同,且價格好商量,您看如何?」

  「呵呵,現在這個包購合同不太好簽了。」馬文強一聽就擺了擺手,說道:「幾年前羊毛市場剛剛火起來,我們的幹部們也不懂太多這方面的事,因此很草率地同意了一些毛紡織企業及羊毛批發商的包購協議,現在看來,損失良多啊,因此現在地區行署和縣兩級政府原則上已經不再鼓勵與羊毛商人簽訂包購之類的合同了。雖然孫掌櫃你是我老友介紹來的,但我也只能跟你實話實說,這朔方縣的羊毛,至多給你們三分之一,不能再多了。」

  三分之一已經是一個很不錯的比例了,孫誠禮也有些滿意,這必是人家看在介紹信的面子上給的好處了,不然你一個從沒在這個行當混過的外人,憑什麼就能在漲勢飛快的羊毛市場上輕鬆攫取自己的一份利益呢,因此孫誠禮立刻真誠地向馬文強道謝了起來。

  馬文強笑著擺了擺手,沒當一回事,一個小忙而已,根本不算什麼。在金城谷地一帶幹了這麼多年了,如羊毛銷售這類事情,他自問還能駕馭得了局面。只是,整日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工作,這格局終究是小了一些,遠不如跳出這個圈子去到遠東任開拓隊隊長職位的劉建國爽啊!唉,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點也強求不來,現在最現實的,還是想想怎麼爬上北巴塔哥尼亞地區專員的寶座吧,外放出去擔任一個開拓隊隊長的職務,短期內看起來有些不太現實。

  談妥「分贓協議」的孫誠禮、馬文強二人很快又聊起了別的東西。孫誠禮說起從東部沿海到內陸腹地一路上舟車勞頓的酸爽感覺,直言巴塔哥尼亞該修一條鐵路了,將內陸的羊毛、木材、煤炭、白陶土、瓜果、皮革、獸脂、醃肉等資源運出來。尤其是羊毛,隨著巴塔哥尼亞的人越來越多,綿羊種群的數目越來越龐大,這每年生產的羊毛數量必將呈幾何級增長,因此修建一條專門的鐵路也就成了急需之事了。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孫誠禮這麼說也是有道理的。後世19世紀末期,英國人為了巴塔哥尼亞的羊毛資源,就自己出錢在這裡修建了一條縱貫南北的動脈級鐵路,專門用來收購、運輸鐵路沿線的羊毛,然後通過一條支線直達海邊,統一裝船運回英國本土加工。由此可見,在巴塔哥尼亞臺地這麼一處極端適合養羊的地方修建專門鐵路,確實也是很有必要的——唯一需要考慮的,大概就是如今東岸政府的財政並不寬裕,因此他們絕對不會拿出鉅額資金來此修建鐵路了,巴塔哥尼亞要想擁有自己的鐵路,只能想辦法忽悠外來或民間資本進入了,不然幾十年內也許都沒戲。

  孫誠禮一行人最終在朔方縣住到了9月下旬,然後才啟程前往商洛縣,與一隊滿載羊毛的車隊搭伴,共同前往東部宣武縣的譙城港,然後從那裡登船返回本土。

  橫穿這個巴塔哥尼亞臺地的旅程危險而艱苦,好在一路上也有許多新設立的殖民城鎮——比如沂屯鄉(位於後世拉莫拉.梅西亞部長鎮附近)、回樂鄉(位於後世巴爾切塔小鎮附近)、律渠鄉(位於後世科納尼耶奧小鎮附近)、普樂鄉(位於後世謝拉格蘭德小鎮附近)等等——給這支車隊進行補給,使得他們不至於太過艱難。

  1672年10月上旬,孫誠禮等人及那隊羊毛客商抵達譙城港後,又在這裡休整了大概一個星期,這才等待一艘信使班輪公司的近海客貨兩用船,然後統一登船南下,前往最終目的地興南港。而在抵達興南港後,孫誠禮還要乘坐南錐兩洋鐵路上的拉普拉塔之星列車,前往阿勞坎港,然後在那兒換船前往智利中央谷地一帶柳城縣,這一路上的旅程還長著呢,也不知道他這把老骨頭能不能撐得住。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40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中央谷地(三)

  1672年12月15日,南智利中央谷地。

  陰雨連綿的天氣已經持續一陣子了,徐向東回首望了望界河那已經有些渾濁的河水——連日陰雨,水位暴漲,河水中的泥沙含量也大大增加——然後撥轉馬頭,繼續朝前方走去。作為新上任的南智利地區警備司令,徐向東少校今天決定祕密渡河前往界河北岸,為的是調查一下當地的地理環境,順便普查一下人口數據。

  是的,你沒聽錯,徐向東少校此番帶了幾名國家情報總局的探員,打算對在界河北岸一帶「違規墾殖」的東岸民眾進行一番調查,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在這兒墾殖,以便後面在制定政策時做到有的放矢。

  「這個村是由流放犯人們建立起來的墾荒村落,同時也是我們在河對岸最先建立起來的村落之一。為此,這些流放犯人還跟當地的土著阿勞坎人狠狠地幹過一架呢,然後才在當地站穩腳跟。哦,對了,這裡的西班牙人很少,而且多向北遷移走了,也許是害怕印第安人,也許是害怕我們,誰知道呢。」一名年長的老士官一邊在前頭帶路,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道:「村子共有居民72人,其中53人是男性、19人是女性。值得一提的是,其中大約只有一半的人是有田地的從業主,剩下的一半人沒有田地,為從業主打工。嗯,雖然周圍的土地非常廣袤,但每個從業主只能攤得不到十畝的土地,這意味著,他們無法再爭取到足夠的土地了,至少目前是如此。」

  說話的老士官是這個村的村長,也是流放犯人之一。至於他犯事的緣由,據說是在操練新兵時過於嚴苛,用軍棍失手打死了一名新兵,因此被判處徒刑。老士官當時選擇流放服役,因為這可以一年抵一年半刑期,而且他的家人也隨他一起搬到了流放地居住,這也是符合政策的,前提是自願。

  老士官今年已經四十五歲了,也許是常年從事艱苦的體力勞動的關係,他看起來非常蒼老,兩鬢的白髮非常明顯,但同時手上的力氣也大得驚人,能夠將有些受驚的馬兒給拉住並安撫下來,也是本事了。

  「村裡還有一位老兵,他過失殺人,被判了——好吧,其實我也不清楚他的刑期了,恐怕他自己都忘了。喏,就是那個穿著舊軍服站在山坡上放羊的那個,同時也負責瞭望敵情。他的身手非常好,拼起刺刀來年輕人都打不過他,據說當年北征巴西時對敵人進行夜間白刃突擊,他格殺了三個人。可惜啊,最後他殺死了自己的兄弟,因為雙方在宅基地的範圍上產生了爭執。」老士官指了指山坡,用有些唏噓的語氣說道。

  徐向東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矮壯敦實的身影在山坡上走來走去,一副虎虎生威的樣子。他身上的軍服早已洗得發白,只能依稀看到一點當年的藍色,徐向東心裡琢磨著,等自己回去後,是不是給他赦免一下,讓他能夠恢復正常人的身份,反正他的家人也都已經搬過來了,看樣子應該不會再返回東岸大草原了。

  「村子裡有兩個磚窯工、一個粉刷匠、一個木匠,幹什麼事情都非常艱難。」老士官領著徐向東等人穿過了村頭的一座木質瞭望哨——他們沒打算在村子裡逗留,只留了一人在這裡統計人口和經濟狀況——然後繼續向北,嘴裡還在不住地為村子爭取一些援助,雖然這看起來可能性極低。

  向北走了十多公里後,他們遇到了一個坐落於蘭科湖畔的小村莊。這裡的風景非常優美,路邊到處是野花和綠草,蝴蝶在其中飛來飛去;湖水在微風的吹拂下泛起朵朵浪花,拍打到岸邊後又慵慵懶懶地退了回去;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青草的香氣,偶爾也夾雜著一些腐爛的水藻味,提醒著大家這裡是湖區。

  湖面上此時有一艘破破爛爛的小木船在漂浮著,船上看起來一老一少兩個人正在撒網,也不知道能不能捕到魚,希望他們運氣不錯吧。湖面上此時也有一些苦役犯正拖著步子行走在沒過膝蓋的深水裡,身後拖曳著一根用繩子綁住的圓木,大概是運到附近的一個小型木材廠去加工了吧——木材廠不出意外的話是本土富有冒險精神的商人創辦的,他們盯著西班牙人查封的壓力,從印第安人手裡搶林場,披荊斬棘之下建起了這些家當。

  這個村子的村長與老士官相識,在村子裡養蜂、放羊、種地,是一個富戶。他娶了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為妻——她同樣是一個流放犯人——兩人一起勞作,倒也攢下了不少家當。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妻子曾經還是一位波蘭小貴族的後裔呢(事實上波蘭約20%的人口是所謂的貴族,忒不值錢),這是村長一直在眾人面前吹噓的事情。

  村子共有46人,其中女人17人,26人是有地的從業主。老士官向徐向東介紹道,這裡的人都是踏實肯幹的「好人」(問題是好人能被流放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嘛……),他們種地、他們放牧、他們捕魚,同時也與惡劣的環境戰鬥。西班牙人裝作沒看見他們,印第安人被驅趕得亡命奔逃,他們都是好樣的,在為國家開疆拓土。

  徐向東帶人對他的前半句話不敢苟同,但對後半句話卻沒什麼太大的異議。因為就他觀察而來,這個村子的居民開闢了不少田地,同時也養殖了一些牲畜,這從村子內隨處可見的草垛就能看得出來。

  村子裡還養了幾條狗,有十餘枝陸軍淘汰下來的舊火槍,許多刺刀、長矛之類的器械,由一些孔武有力、身體強健的村民們保管,隨時防備印第安人的來襲。畢竟,他們是佔了人家的土地、草場、林場和漁場,有所衝突在所難免,大家也都習慣了。

  看著時間已近正午,老士官建議徐向東等人在這個村子內休息兼吃午飯,徐向東想了想後同意了,並囑咐村民們拿些草料和豆子幫忙餵馬,他們可以拿一些酒送給他們作為酬勞,村民們很高興地答應了,酒在這個地方可是稀罕物呢!

  與一般人想象中不同的是,每個流放犯人在服刑期間其實都是有伙食津貼的,即每人每天定量的麵粉、碎米和醃肉,沒半個月博陵縣那邊派人送來一次,算是對流放犯人們為國開疆拓土的一種支援吧,反正這些惡棍、人渣們如果是在監獄裡坐牢的話也得吃飯,伙食津貼這一項真的免不了。

  村子裡居民們自然不敢拿上頭髮下來的長蛆的醃牛肉、奇臭無比的鹹魚招待徐向東等人。沒辦法之下,村長——他也是村子裡最富的人——讓自己的大兒子從圈裡牽出了一頭羊,打算就地宰殺後烹煮;隨後,他的小兒子也一溜煙的跑出了門,據說是要去蘭科湖邊的捕魚人那裡要幾尾最肥美的鱒魚來招待貴客,這令徐向東非常滿意。

  他滿意的,不僅這裡的流放犯人、墾荒居民們對來自母國的官員的尊敬態度(這意味著很多東西),也是發自內心地為這些居民們還算可以的飲食質量而高興。甚至於,徐向東心裡現在愈發覺得犯人流放制度利大於弊,至少比集中蹲在大牢裡要好多了。他曾經去過幾次南鐵公司的監獄,監獄裡的伙食確實很惡劣,麵餅掰開以後在陽光下還閃著微笑的水珠,都粘到手指上,像一坨骯髒滑膩的粉狀物,非常噁心——出現這種情況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南鐵公司嚴格規定了監獄伙食補貼的標準,每個麵餅的大小和份量也都是固定的,但這種規定架不住經手人的貪汙剋扣,因此麵餅在製作過程中摻雜了大量的水也就很正常了,因為這可以使得每個麵餅在製作過程中所使用的麵粉數量遠遠低於定額。

  其實,在麵餅裡摻水已經是比較厚道的了。據徐向東所知,西班牙、葡萄牙的一些監獄裡提供的麵包,裡面不光有水,甚至還摻雜著少量細黏土,也是沒誰了。這些官員之所以敢如此肆無忌憚地舞弊貪汙,無外乎上級監察部門不能整天坐在廚房裡監視,更不可能監察每份食物,當然更重要的是囚犯們的抱怨和訴苦,永遠不會傳到他們的耳朵裡。

  當然了,在流放地,情況可能沒那麼糟糕,蓋因這裡的都是無法無天之輩,凶悍難制。曾經南鐵公司有個送食品補貼的廚師,就因為麵餅裡摻雜了太多的水而被當地的某個苦役犯給殺了。因此,雖然這裡面頗有油水可撈,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膽做的。

  「你們在這裡確實不容易。」瞭解了半晌村子裡的情況後,徐向東用木勺從大鐵鍋裡攪了攪,然後拿起來一看,那是一些煮得透爛的碎米和土豆,嚐了嚐,非常鹹,看來這裡並不怎麼缺鹽。

  鍋裡還漂浮著一些菜葉、魚肉和羊肉,沒有加胡椒、肉桂、茴香等香料,或許是因為這些物資在這個流放地太過奢侈的緣故。老士官一邊開心地吃著肉湯,一邊朝徐向東說道,如果想要吃更可口的食物的話,還是得向北去一些,那裡有座道觀,住著一些天尊的使徒。那些人的食品供給較為充足,居住條件也適宜一些,不像這邊這麼艱苦。

  徐向東婉拒了老士官的好意,他是來普查流放地的人口和經濟條件的,不是來度假的,這一點還是分得清的。這次,他已經安排好了家裡面的工作,打算花一個月乃至更長一段的時間,在這片地方走動走動,爭取每個屯墾村子都去一遍,摸一摸情況。雖然現在政府能夠給予他們的支援有限(因為無法大張旗鼓地進行補給和支援,只能打著商隊的旗號掩人耳目),但至少也要向這些人宣示一下政府的存在,否則時間長了以後,焉知這些無法無天之輩會不會忘了自己有幾斤幾兩!

  「這邊的匪情如何?阿勞坎人還鬧騰嗎?」連續吃了兩碗後,徐向東放下了手中的木碗,問起了他最關心的問題:「你們應付起來有麻煩嗎?」

  「還好吧,板條屋監獄那邊有幾十名騎兵和一些監獄守衛,情況緊急的時候把監獄裡的囚犯武裝起來也不是問題。這樣的力量,一般的阿勞坎人還沒法應付,畢竟他們不是以前阿勞坎尼亞王國還存在的時候了。能打的、有經驗的都去了南非或新華夏過安穩日子了,剩下的歪瓜裂棗造不成太大的麻煩。要不然,他們能翻閱安第斯山區巴塔哥尼亞臺地區討生活麼,嘿嘿。」村長笑起來一口難看的大黃牙都露了出來,不過他的話語卻讓人很是提神:「我們有槍、有刀,對付些土著不是什麼問題,除非他們一次來上百人、幾百人,但現在附近哪還有這種規模的印第安部落?早沒有了!」

  「很好,你們的決心才是最讓我感到欣慰的。」徐向東高興地說道:「與你們比起來,博陵、柳城、毛林等縣的民眾,倒像是弱不禁風的小綿羊了。不錯,很不錯,希望你們能夠繼續發揚自己的風格,在這片土地上站住腳。別的不說,一旦以後這裡形成定居點,以後你們都將被赦免,並且成為本地的第一批居民。」

  徐向東剛才提到的博陵、柳城二縣都是今年新成立的,其中博陵縣下轄博陵鎮、陸成鄉、新處鄉和望都鄉,一共四個定居點,是全國第100個縣級行政單位;柳城縣下轄柳城鎮、北條鄉、深澤鄉、北新鄉和盧奴鄉,一共五個定居點,是全國第101個縣級行政單位。

  這兩個縣加上早就成立的毛林縣,東岸人在肥沃的智利中央谷地南端的基本盤就確立的。只不過目前看起來他們仍然很不滿足,仍然在繼續想辦法向北擴張,哪怕明面不行,暗地裡流放犯人也要搞下去,這決心也是夠強的。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40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中央谷地(四)

  雖然已經進入初夏時節了,但板條屋監獄所在這片土地上,早晨和傍晚的時候,天氣依然有些冷,以至於監獄的看守和士兵們,都不得不穿上了粗呢大衣。

  板條屋監獄的準確位置,大概位於後世智利湖大區的富特羅諾(Futrono)小城附近、蘭科湖北岸,一處風景優美的勝地,當然這裡的看守或囚犯們也許並不這麼認為,尤其是隸屬於南智利地區警備司令部的一個預備役騎兵排和南鐵公司的三十多名武裝看守。

  「看看那些苦役犯和流放犯人,每年都能領到一件粗呢外衣,質量也還可以。而我們呢,工作量並不比那些流放犯人們少多少,但一件制服要穿三年、軍大衣要穿兩年;流放犯人一年能領到兩雙皮靴,我們卻只有一個皮靴筒和兩副鞋底,這可真是糟糕。」一名年紀不小的看守站在板條屋監獄圍牆內得某個瞭望塔上,朝自己的同僚進行著抱怨。

  「是啊。」另外一位稍稍年輕些的看守肩上揹著把32-丙式燧發步槍,嘴上叼著個菸斗,看著監獄外鬱鬱蔥蔥得樹林,漫不經心地說道:「而且他們只需每個月回來報道一次,讓我們確認他們還在罷了,其餘時間都是自由的,可以為自己的小日子打拼。與他們相比,我反而覺得我們更像是囚犯呢,因為大部分時間都得待在這個監獄內。」

  年輕看守的話引起了同伴的一聲苦笑。是啊,他們除了衛生條件較好、生活待遇較好、收入還算不錯之外,與那些囚犯們真的沒太多差別。雖然板條屋監獄內的犯人很少(多是流放期間還不老實的),但這裡物資多啊,比如藥品布匹、食物酒水、武器彈藥、硫磺白銀等等,還是需要人看守。

  「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活計相對輕鬆點了,至少不用像那些流放犯人一樣忍受著蚊蟲穿越原始森林、在積水裡一泡就是半天、辛苦勞作開墾荒地了。還有就是在這裡服役收入高,能夠寄更多的錢回家去。」年長的看守猛地抽了口煙,嘆著氣說道:「好了,別再抱怨了,那邊來人了,看來是個大官呢,獄長都親自出門迎接了,咱也精神點,別鬆鬆垮垮了。」

  板條屋監獄外的來人就是徐向東一行人,他們在視察了周邊好幾個墾荒村落後,最終於1672年的最後一天抵達了這片墾荒地的核心板條屋監獄。之所以說這個監獄是這片區域的墾荒中心,其實很好理解,因為周邊得墾荒村落絕大部分是由流放犯人、苦役犯人組成的,他們恰恰都是歸板條屋監獄管轄——其實管理也是比較鬆懈的,平時幹什麼沒人管你,只要每月定期來監獄報道一次,證明自己尚在即可。

  監獄為每個犯人進行登記,制定墾荒計劃,同時發送各種補貼、津貼。最重要的是,這裡有一個戰鬥力不弱的騎兵排,以及其他三十多名南鐵公司的看守,是一股不小的武裝力量了,同時也是周圍超過十個墾荒村落的安全保障。

  所以,於情於理,徐向東都必然來到板條屋監獄進行調研和巡視,聽取一下監獄方面的彙報,看看他們是如何在印第安人的襲擾和西班牙人不間斷的抗議聲中一步步發展壯大,並最終形成如今這種格局得。

  「很好,這裡有圍牆、有壕溝、有哨塔、有營房、有倉庫,真的是一座監獄麼?」從出發至今算起來也一個月了,徐向東的鞋子都換了一雙,馬也換了一匹,鬍子也長長了不少,身體上也感到了些許疲憊,但精神卻愈發地好了,這會只見他一些隨從在監獄長的陪同下,一起策馬進了被稱做板條屋監獄的據點內。

  其實,真要說起來,板條屋監獄確實不能算是一座單純意義上的監獄,因為這裡除了正常的監舍外(其實就連監舍也沒幾間,在押犯人最多時也就七八十個的樣子),還有糧庫、物資庫、武器庫、營房、馬廄等等,甚至還有個儲放硫磺、木材的小型貨場,定期通過蘭科湖運到對面的博陵縣境內,順便也通過這條湖接受那邊輸送過來的墾荒物資和補貼。

  因此,準確地說,這裡與其說是監獄,不如說是殖民政府機構,因為周圍十多個墾荒村莊的指導方針,基本都是從這裡發出的。畢竟,那些人裡面的絕大部分,都是刑期尚未服滿的流放犯人啊,當然是要由監獄來管理了。

  「當然是監獄了,我這個監獄長的職務,可是南鐵公司任命、司法部備案的,不是野路子來著……」監獄長說話倒是有些幽默,只聽他說道:「犯人也都是貨真價實的,凡是刑期在十五年以上的刑事犯人,都有機會被派到這邊來。真說起來,這些老哥可都是人才啊,來到這充滿危機的蠻荒之地一個個還這麼穩。不過想想也是,他們這些好吃懶做、奸猾凶悍之徒,讓他們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因此發配來這裡勞改也是沒辦法。」

  「呵呵。」聽監獄長這麼說,徐向東也笑了起來,然後便隨意在監獄內轉了起來。監獄內沒有任何民居,但在一牆之隔的外面,民居卻很多,看起來有一百多戶的樣子。這同時也證明,板條屋監獄一帶本身就是附近最大的一個墾荒點了——這其實非常好理解,這裡地近蘭科湖,水產豐富;附近有茂密的森林,木材不缺;土壤也很肥沃,不說別的,土豆種起來一點沒問題;最後一點,同時也是最重要的,這裡附近有硫磺礦,那裡有一個真正的集中式苦役營,裡面有著三百多個被法庭認為罪大惡極且不宜流放的犯人或邪教徒,日復一日地進行著繁重的體力勞動,而板條屋監獄,有往這個苦役營輸送部分食品的義務。至於硫磺礦的產出,則在每年夏秋時節,被從巴塔哥尼亞過來的騾馬隊穿越安第斯山脈運走(附近恰好有幾個便於行走的隘口),當然從巴塔哥尼亞過來的生活及生產資料也是經由這條道路運來的。

  「西班牙人對你們怎麼看的?也有幾年時間了,我不信他們這麼蠢,近在咫尺的人都看不見。」徐向東與眾人進入了一條有些陰暗的走廊,走廊兩側有著很多用木板隔開的房間,他知道,這些都是監舍,用來關押實在不知悔改或違反規定的犯人的。

  「他們不是真的蠢,而是裝蠢罷了。」監獄長用力拍了拍一間囚室的房門,讓裡面正被不知是病痛還是傷痛折磨得不停喊叫的人安靜些,然後扭頭朝徐向東說道:「這裡離西班牙人的港口科拉爾和瓦爾迪維亞只有不到兩百公里的路程,而且在離我們更近的地方,還有一些西班牙人開發多年的小型銀礦,雖然如今其產量已經很一般了,但銀礦就是銀礦,在周圍居住的西班牙人和服勞役的印第安人還是不少的。這些人,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們的存在?不過是裝不知道罷了!更別說,那裡還有一些膽大包天的商人試圖過來進行貿易,比如販賣菸草、蔗糖、葡萄酒、乾果的商人,可惜我們這裡太窮了,什麼都沒有,他們看得上的又只有硫磺、高級毛皮、糧食、水產品什麼的,但硫磺是公家的東西,毛皮、糧食和水產的數量又很有限,所以這種貿易規模很小。但還是那句話,貿易再小,也是有西班牙商人來過的,他們肯定也向別人說起過我們乃至板條屋監獄墾殖區的存在,但至今仍未有任何西班牙人過來找麻煩,這豈不是說明他們心虛了,想裝看不見?呵呵,我們現在可以說已經試探出他們的底線了,即在這片地區流放犯人越境墾殖,沒問題!」

  其實,關於西班牙殖民政府在面對東岸人步步緊逼的越境墾殖行為時,表現出來的無能、無力或懦弱的態度,早就為很多人所熟知了。監獄長能這麼說,其實也是因為早就看穿了他們色厲內荏的本質,滿不在乎罷了。與日趨沒落的西班牙、葡萄牙相比,東岸人在南非等地的擴張就老實多了,因為他們清楚荷蘭人會採取一切手段阻止東岸人的越境墾殖,但西班牙人沒這個魄力,也沒這個勇氣,再加上東岸人擴張的地方又不是他們所看重的地盤,於是就這麼步步退讓了。

  當然話又說回來了,現在板條屋監獄的流放犯人們越境墾殖的地區,其實已經慢慢觸摸到了西班牙美洲殖民地的邊緣地帶了,要知道這裡離瓦爾迪維亞只有不到兩百公里的路程了,離他們內陸的幾個小銀礦的距離更誇張,只有不到一百公里,雖然這幾個小銀礦已經日漸枯竭了。

  因此,板條屋監獄,說起來也有那麼一絲對西班牙人進行深層次戰略試探的意味在內。即如果西班牙人繼續裝死,那麼不排除東岸人在吞下這片土地後——甚至只是草草吞下,都不打算怎麼消化——進一步北上,吞食包括瓦爾迪維亞、科拉爾、比亞里卡、特木科在內的中央谷地的其他地域。

  在上述這些土地上,生活著的西班牙人和梅斯蒂索人就有些多了,出產的糧食、水果、牲畜、木材乃至白銀,為數也相當不少,即便以西班牙人那「不低的眼光」來看,這些地方也不是沒有絲毫價值的,因此可想而知東岸人未來北上擴張時會遇到的阻力。

  「西班牙人沒動靜就好,沒動靜就好。這樣你們就可以專心應付來自那些腦筋不太靈光的少數印第安人的威脅,壓力也小多了。」徐向東一邊說話,一邊看向左右兩邊的監舍——他不用看都能猜到,黑乎乎的監舍裡充滿著老鼠、寄生蟲、苔蘚及其他一些骯髒的東西,裡面的犯人穿著一股黴爛味道的衣服,睡著溼漉漉的床鋪,活得像個鬼一樣。但這些人並不值得同情,因為他們在外服刑期間又犯事了,要麼是未按規定前來報道、要麼是二次犯罪、要麼是逃跑,總之都不是什麼好鳥,就讓他們腐爛在監獄裡吧。

  「印第安人確實有些麻煩,但卻構不成重大的威脅。這些年來,隨著當年阿勞坎尼亞王國的遺民的勸說,很多阿勞坎人歸化被外遷(去處一般是南非、新華夏,有時候也會往澳洲發配一批),剩下的人裡面又有不少不願和我們敵對(其實也有爭鬥不過的原因在內),而翻山越嶺去了巴塔哥尼亞臺地苟延殘喘,因此留在這一片和我們為難的真的不多。」監獄長一臉滿不在乎地說道:「不過徐司令您若是肯派人過來掃蕩一番,那也絕對是幫了我們的大忙了,就是找這些人有些不容易,畢竟這裡森林畢竟、環境複雜,而他們又總是喜歡躲在山裡面當野人。」

  「呵呵,派人過來也不是不可以,但人數多了可不行,少了又沒有意義,畢竟這裡環境太複雜了。所以,一切還是得靠你們自己。」眾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到了走廊的盡頭,那裡是一處面積頗為不小的大廳,用木牌寫著「食堂」二字掛在木頭頂上。

  這會正是飯點,已經有一些看守在吃飯了。午飯是附近的傳統特色,蛤蜊豆腐湯、土豆,還算豐盛,味道也還可以。值得一提得是,監獄裡包括做飯在內的雜活,全部是由罪行較為輕微的流放犯人做的,而且由不得他們不盡心,畢竟看守們可不好說話,曾經就有位犯人因為煮的魚湯裡有不少於此而被看守吊打了一夜。

  徐向東的隨從帶來了幾瓶河中大麴,並給每人都倒了半杯,徐向東看著這個熱鬧的場面,內心也微微有些波瀾:咱大東岸在中央谷地智利一側的開拓,竟然也到這種地步了啊,確實該浮一大白!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40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中央谷地(五)

  「本土還能流放更多的犯人過來嗎?」這個問題,是臨結束對板條屋監獄的巡視,離開時那位監獄長問的問題,很遺憾,對此徐向東也無法給出明確得答覆,這倒不是因為保密或其他什麼因素,是他真的不知道,畢竟這事,涉及到了方方面面得利益。

  沒錯,就是方方面面的利益,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流放犯人也是一種資源啊!別看如今華夏東岸共和國得人口總數已經達到了289.63萬的歷史高位——根據統計加估算,目前明人得比例大約在41%;本土出生的人口比例繼續攀升,達到了44%;白人男子比例仍維持在7%的樣子,白人女子由於女奴來源得減少,降到了8%;至於非國民的數量則進一步下降,目前只有大概28.8萬的樣子,白人非國民仍然是最多得一個族群——每年新增的犯人數量不少,其中判處流放的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但問題在於各個海外殖民地都需要人口啊,都需要流放犯人去填補空白啊,憑什麼上頭要單獨優待你智利地區呢?

  遠東地區需要流放犯人、澳洲需要流放犯人、拉包爾和大溪地需要流放犯人、南非需要流放犯人、加勒比海需要流放犯人、新華夏和吉布提需要流放犯人,你看,到處都需要流放犯人,到處都有管理犯人的機構或建議,智利一帶,還是按規矩來排隊吧。所以,徐向東對板條屋監獄長的請求,他真的無法答應什麼,最後只能含糊應對,而對方很顯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明顯有些失望。

  好在監獄長對此其實也有些數,因此最後只是無奈地笑笑,送徐向東等人離開了。當他們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圍牆內的院子裡,也正在進行著一場行刑,準確地說,是鞭刑。

  犯人被執行鞭刑的原因是墾荒期間忍受不了艱苦得體力勞動而選擇再度逃跑,因此為了警示餘下眾人,板條屋監獄方面在派出騎兵將其捕回後,判處了90下鞭刑的處罰。對了解的人來說,這並不是很輕的懲罰,足以讓這個逃亡者刻骨銘心了。

  徐向東往那邊瞄了一眼,只見院子裡這會放了一張斜凳,凳上有幾個孔洞,是用來捆住犯人手腳的,說起來有點像殺豬的長條凳。逃犯這會已經被兩名看守提著捆了起來,他沒有掙扎,看來打算默默承受這一切得。

  一個行刑的人(看起來也像是流放犯)赤著上身,走了過來,他先是將犯人的褲子褪到膝蓋處,然後扭頭看了看一名監獄看守,在得到他的許可後,將手中的皮鞭狠狠地打了下去。犯人立刻便發出了一聲慘叫——不,已經不算是慘叫了,而是嘶叫——整個身體都因為疼痛而痙攣了起來。

  「一下。」看守揹著雙手,面無表情地說道。

  行刑者沒有停,繼續用力抽打著犯人,直到五下抽完後,便移步到了另外一側,並給了受刑者半分鐘的休息時間,當然這一切都是在看守注目下完成的,都是規矩。

  行刑仍在繼續,隨著鞭打的次數增多,受刑者身上很多前面的鞭痕已經被覆蓋了,以至於後來每打一下都使得受刑者皮開肉綻。

  「長官,我錯了,我不該逃跑了,求您饒了我,饒了我吧。」犯人因為吃痛而哭叫了起來,鼻涕和眼淚混做一塊,看起來就比較悽慘,只聽他繼續求饒道:「我一時鬼迷心竅,真的不敢再逃了,真的,求您饒了我吧,別打了。」

  犯人的哭求沒有絲毫效果,行刑者仍然繼續揮舞著皮鞭,因為他沒接到停下來的命令。而在打了整整三十下後,受刑者的已經不再哭求了,因為他出現了嘔吐,看起來就像喝醉酒了一樣;四十多下時,他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只能發出一些呻吟,嘴裡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麼;五十多下時,他甚至連呻吟聲都小了,身上的痛感因為麻木而減輕了一些,但看起來人已經完全廢了……

  行刑的時候,監獄裡其他所有能動的犯人也都被看守提了出來,整隊站在旁邊觀摩著。這些平日裡桀驁不馴的凶人,這會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從行刑第一分鐘開始到現在,其實沒過多長時間,但所有人都覺得彷彿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打完整整九十下後,看守們上前給犯人鬆開了手腳,把他扶了起來。這個人此時身上皮開肉綻、血淋淋的,牙齒格格打顫,臉色蠟黃,鼻涕、眼淚糊滿一臉,眼神沒有焦距,處於完全的遊離狀態。

  在用一桶冷水給他澆了頭後,這個人又被看守像丟死狗一樣扔進了囚室。他們打算過幾天再審問他,因為他身上明顯還有其他的罪行,比如逃跑前還盜竊了公家的一匹馬,現在已經不知去處,這在物資匱乏的南智利,可也是重罪呢!

  徐向東津津有味地看完了刑罰的整個過程,然後笑著對監獄長說道:「亂世當用重典,你們這兒雖然不是亂世,但就情況複雜的程度而言,也差不了多少了。這樣吧,雖然你們監獄是歸司法部和國家開拓總局共同監管的,和我們系統沒有業務上的指導關係,但我回去後可以在我的職權範圍內幫你們增撥一些器械、人手過來。嗯,不會太多的,頂多50名預備役士兵,而且不可能常駐你們這,奇洛埃島內部的山林裡還有一些土著殘存,上頭的意思是加強清剿,淨化全島,畢竟那裡現在可是我們南智利的最大糧食產地和海產品主要加工地,不可輕忽。另外安第斯西麓的一些小漁村、硫磺礦、伐木營地也經常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襲擊,所以我無法安排過多的人給你,希望你們能夠理解。」

  「徐長官已經很夠意思了,50個預備役士兵,可以做很多事了。」監獄長聞言哈哈一笑,露出了有些漏風得門牙,只見他用手指了指監獄後方的森林、平原和群山,用一種聽起來非常豪邁的語氣說道:「有了這些老於戰陣的驍勇之士,再加上我們原本的人馬,就可以對威脅礦場、農場、漁場(東岸人在智利南部的湖群、河流內養殖了很多鱒魚,已經漸漸成為一項產業)、牧場的阿勞坎人進行一次清剿,把他們打得膽寒,日後我們繼續開拓時也能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徐向東聞言點了點頭,然後便與板條屋監獄方面互相告別,帶著十餘名隨從和嚮導,沿著西北方得一條小路行去。他是想繼續向北看一看,最好能夠看看西班牙人的情況,以便回去後可以有針對性地推進各項政策。

  於是,從1673年1月1日起,他們開始了在肥沃的智利中央谷地南段的巡視——或者說是在他國境內的參謀旅行會更準確吧——在這次巡視過程中,他們看到了中央谷地的巨大農業潛力和礦產潛力(主要是硫磺礦),更增強了心中將其強佔下來的念頭。

  一路上他們也看到了不少西班牙人的農莊。其中有規模不小的莊園,也有自耕農(多半是原本在莊園內打工,後獲得自己份地的移民),主要以土豆、小麥、葡萄種植為主,兼且放牧些山羊。

  這些人看起來對東岸人並不太過牴觸,比較麻木,當然這或許和他們的力量相對弱小有關。這些西班牙白人殖民者與東岸流放犯人之間的關係十分微妙,東岸人的到來客觀上活躍了地方上的經濟,減輕了土著阿勞坎人的危害,但他們同時也侵佔了西班牙人的土地、林場、牧場和漁場,所以雙方之間的關係那叫一個微妙啊。

  徐向東等人沒和他們過多接觸,只是匆匆走馬觀花看了一遍後,便於1月中下旬的時候,抵達了南邊的毛林縣,同時這裡也是南智利地區警備司令部所在地,與設在柳城縣的海軍第三艦隊司令部遙相呼應。

  毛林縣現在的人口也相當多了,全縣總人口突破了兩萬,縣城人口如果算上大量的商人及幫工外,則穩定在五六千人的樣子,由此可見本地的商業也是非常繁榮的,更何況這裡同時也是順著祕魯寒流北上的東岸船隻最後一個補給港口,故無論是農業還是工商業都發展得相當不錯。

  於興國的興國貿易公司現在除在阿勞坎港保留一個貨棧外,公司日常經營的大部分精力都轉移到了毛林城這一帶。今天又有幾艘打算前往東岸的商船停靠在了毛林港,於興國作為這幾艘船隻的最大股東,親自來到碼頭上為他們送行,而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他遇到了正打算從碼頭上乘船前往豐谷島(即奇洛埃島)檢查民兵整訓工作的徐向東,因此兩人便順勢聊了起來。

  作為本地著名企業家、毛林縣政治協商會議委員,於興國和徐向東也是非常熟悉了,因此他們之間的聊天也沒什麼可避諱的。

  「這次陣容不小啊,居然派了四艘船去遠東,你們家去年平時沉了兩艘船麼,怎麼這麼快就恢復了?向銀行貸款了?」坐在碼頭上一處幽靜的茶館內,徐向東開口問道。

  「是的,向聯合工業信貸銀行求助了。還好,託你的關係找了強小滿,貸款很快就下來了,而且利率很優惠,這次真的要謝謝你了。」於興國一邊輕輕摩挲著手裡得茶杯蓋,一邊真誠地說道:「去年真是太慘了,兩艘船滿載生絲、茶葉、豬鬃、綢緞,還有幾個大家族在東方的鄉黨、親族加起來數十人,全都沉在太平洋裡了。現在想想還是很心痛,將近十萬塊的損失啊,雖然保險公司也賠付了一部分,而且也不全是我一個人的貨,但損失真的很大,以至於連今年訂造船隻、採買貨物、僱傭水手的錢都頗有些不足。」

  「你還算好的了,別人直接破產乃至丟掉性命的也不在少數。你看看,咱們國家每年有多少家遠洋貿易公司在註冊,但這些企業的平均壽命又有幾何?呵呵,往往是年頭開張,年尾就因為沉了船而被債主堵門,這生意可不好做啊。你們於家的貿易企業能夠安然開辦到現在,已經是很了不得了,當然你老媽的家底夠厚、夠你揮霍也是重要原因,哈哈。」徐向東笑著說道:「不然的話,你也早和那些人一樣,破產不知道多少回了,要知道遠洋貿易行業,東山再起從來都只是一個美麗的童話,現在在各艘船上打工的船長、大副、水手長、航海長什麼的,裡面欠了一屁股債的人不要太多。」

  「這次去遠東幾艘船,除了自家的貨外,公家的貨還有不少麼?」徐向東又問道。

  「很多,差不多一半對一半的樣子。」於興國跟徐向東也老熟了,沒什麼好隱瞞的,因此說道:「巧克力、罐頭、烈酒、繃帶、藥品、帳篷、牛皮水囊、彈藥包、軍靴、矛頭、軍刀、火槍(含備用槍管)、火炮(含備用炮車)等軍需物資多得要死,舊蒸汽機、舊機床、新零件、五金工具、量具等生產資料也相當多,而且價值巨大。與這些東西相比,我自家置辦的一些毛紡織品、葡萄酒、金屬農具、鐘錶等商品,倒有些拿不出手了,到了遠東,說不得還得到西北墾殖銀行或臺灣銀行的分理處內提款,不然根本沒充足的資金與中國人進行貿易,那些人,簡直就是白銀黑洞一般,每次我們去都得補貼上一半的現金,真是讓人惱火。那些中國人,甘於過清貧的生活,也不是很願意購買任何產自海外的商品,無奈……」

  「這麼多軍需物資,而且還只是你一家公司運的。可想而知,其他幾家跑遠東貿易的公司,應該也接到了本土的委託吧,更別說國家的移民運輸船隊那龐大的運力了,看來考察團從遠東寄回來的報告,給了執委會諸公們很大的觸動啊。」徐向東眯著眼睛,自言自語道。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40
第四百七十五章 風起雲湧(一)

  雨果.羅爾站在「格羅寧根」號大型三桅帆船的艉樓上,用單筒望遠鏡仔細觀看著前方不遠處的海面。

  他們和另外幾艘隸屬於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船隻,在一個月前從小爪哇(即今馬都拉島)上的格雷西要塞出發,並在那兒儘可能多地往船上裝載了許多牛和雞——大約是90頭牛和1600多隻雞——然後一路航行,穿越了西里伯斯島(即今蘇拉威西島)旁邊的海峽,打算前往日本和中國。

  一起同行的總共有8艘船隻,但只有「格羅寧根」號、「貝爾格」號、「海豚」號和「新澤蘭」號(NewZealand)是大船(其中「格羅寧根」號的噸位尤其大,超過了600噸),其餘四艘都是噸位在200噸上下的小船——當然,即便是200噸的船隻,在中國人和日本人面前,也是確切無疑的大船了,雖然福建王鄭氏這兩年不知道從哪裡獲得了一些西方大帆船式樣的船隻。

  不過說起福建王鄭氏的船隊,確實現在頗讓東印度公司上下頭疼,因為他們的實力增長迅速,正規化也做得越來越好,已經不再是一個可以忽略的對手了。說實話,在幾十年前,雖然鄭家的船隊在中國東南沿海一手遮天,但荷蘭東印度公司真的並未對其太過重視。即便當年料羅灣海戰失敗,但畢竟參戰的荷蘭船隻就區區幾艘,火炮也只有8-10門,且在淺水區域行動不便,被鄭家的大量小船用火攻和螞蟻咬大象的方式,東印度公司高層認為這並不能說明什麼。

  但如今情況又不同了,這個以海上貿易著稱的家族在獲得福建省多年後,發展較為迅速,體制和軍隊的正規化也做得很好。尤其是他們的主事人鄭成功,他在成功佔領了福建全省後,威望達到了頂峰,然後便開始著手清除他父親的舊部下——多為海盜習氣深厚的老人——這一過程花費了很長時間,足足有二十年之久。

  而在清除老人之後,鄭成功這人又極大否定了他父親當年賴以戰勝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法寶,即火攻和小船戰術,因為他認為這隻能讓他們稱雄於淺水,而無法統治深海。據悉,鄭成功最近十年以來愈發「迷信」東岸人的大船大炮戰術,並伺機組建專業化的海軍,而不再像他父親當年部下平時多是漁民,戰時趕著小船過來助戰。

  毫無疑問,這種專業化的海軍是要吞噬大量的資源的,即便是聯合省,在第一次英荷戰爭慘敗前也沒打算維持一支規模多大的專業海軍。鄭成功能夠想到組建「海上常備軍」,確實是走上了正確的道路,雖然雨果.羅爾懷疑以他們的經濟實力,究竟能夠維持一支多大規模的艦隊,要知道他們在陸地上也得維持一支常備軍呢。

  算了,鄭家的事情是公司的十七人委員會要操心的事情,只要鄭家沒發瘋到駐軍佩斯卡爾多列島(即澎湖列島),封鎖海峽,那麼就不關他的事情。雨果.羅爾搖了搖頭,將這些思緒拋出大腦,轉而繼續觀察起了前方几艘懸掛著華夏東岸共和國旗幟的商船。

  那是四艘體型巨大的船隻,噸位接近「格羅寧根」號的兩倍,應該是來東印度群島買稻穀的船隻——嗯,準確地說,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顧客——剛才他們中的某艘船已經打出了禮炮致意,荷蘭人這邊也進行了回禮,不過看起來這些東岸人沒有過來交換禮物的意思,因此雙方也就這樣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一前一後繼續航行著。

  雙方的航線這時候差不多是一致的,即從現今所處的勞爾島(theislandofLaur,即今奧爾島,AurI.)附近海域向北,沿著海岸線航線,經泰門島(今刁門島)、湄公河口、塞西爾德梅爾島(PoleCecirdeMer,即今越南中南部蕃切外海的秋島)、馬來灣(今越南中南部藩朗一帶)、澳門,最終抵達長崎——也許僅僅就最後一段不一樣吧。

  「保持與東岸人的距離,以示我們並沒有攻擊他們的意圖。當然,如果可能的話,可以派船去與他麼聯絡,嘗試購買一些穀物,畢竟船上用來餵養牲畜的糧食不多了。」雨果.羅爾向下麵人吩咐道,而船上的商務代表揚.科勒(商務代表每艘船上都有,是東印度公司的派出特使,可以理解為一艘船上的「監軍」)也沒表達反對意見。

  「東岸人最近應該焦頭爛額吧?」商務代表揚.科勒給自己點了個菸斗,一邊看著蔚藍色的海水,一邊用揶揄的語氣說道:「滿洲皇帝的使臣去年和我說,他們很快就能統一整個大陸,並將所有反對者砍頭。雖然我對此表示懷疑,但他們一定發動了一場規模很不一般的攻勢,東岸人作為這場牌局中的輕度參與者,應當也受到了不少的衝擊吧。」

  「這也許是我們的一次機會。」雨果.羅爾現在已經是東印度公司任命的福爾摩沙殖民地第13任總督,因此對大陸和日本的局勢異常關注,這會只聽他說道:「東岸人對這個國家把持得太厲害了,總不允許其他人將手伸進來。但這些年來又如何?他們守住了這塊商業熱土嗎?不,他們沒有!他們的海上力量不足,大陸上有反對他們的滿洲皇帝,有許許多多的極具野心的總督,這就是我們的機會。其實東岸人自己也明白這一點,這些年來對外國商人蔘與到大陸貿易中的情況也是心知肚明,他們只不過是在臉面上還放不下罷了,但事實會教他們認清楚這一切的。」

  商務代表揚.科勒聽到雨果.羅爾這個法國胡格諾教徒的後裔如此說,心裡也是非常高興的,因為他作為商務代表,東印度公司未來的發展越好,他個人的利益也就越大,這都是很明白的事情。

  ……

  而就在「格羅寧根」號上的荷蘭人在背後嚼著東岸人的舌根時,四艘移民運輸船(被臨時徵調作為運糧船)裡領頭的一艘上,船長和水手也正在談論著荷蘭人的是非。

  「駛過前面的『底門』島後就張掛起全部風帆,蒸汽機的輸出功率也打到最大,朝崑崙島全速前進,爭取在三天內抵達那裡。為了裝更多的糧食,我們船上的補給品頗有些不足,得儘快趕到那兒採買果蔬、牲畜,汲取淡水。」船長皺著眉頭,右手不斷地在海圖上比劃來比劃去,只聽他又說道:「然後便沿著占城海岸航行,一路向北,返回寧波。中途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的話,我們就不再停靠補給了;如果有情況,也儘量在金伯蘭灣和澳門等允許我們船隻停靠的地方登岸補給,其他地方的話,不到萬不得已一律不許靠岸,尤其是曾經與我們交惡過的奔陁浪港。」

  從船長的話裡面便可得知,東岸人的這四艘運糧船的航線確實與荷蘭人高度一致。而他口中的「底門島」其實就是刁門島,宋代趙汝適的《諸蕃志》裡曾有記載「底門國」;崑崙島位於湄公河口附近海面,宋代將其記載為「天竺山」,而明代的《鄭和航海圖》則將其記述為「崑崙山」,東岸人明顯是取後者為名;金伯蘭灣(BayofCanberine)很好理解,後世名叫金蘭灣,大名鼎鼎了,不過此時東岸人的海圖上仍標註為「金伯蘭灣」,取用的是此時的名稱;至於與東岸人發生過沖突的奔陁浪,向來是海上交通要地,後世大致在越南中南部藩朗一帶,即荷蘭人海圖上標註的「馬來灣」——其西南方還有一個慣常取水的小島,荷蘭人名叫塞西爾特泰爾島,即今藩朗外海附近的高島。

  也許船長是老資格的航海家了,因此他的命令被很快貫徹了下去,沒人提出異議,並且還通過信號旗語傳達到了緊跟在後面的四艘船隻上面。在這個季節(三月份)北上航行,風向其實是很不利的,絕大部分時候是北風,按理這會他們是不應該前往南洋採買稻穀的。

  不過誰讓如今大陸局勢風雲變幻,東岸人自己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呢?如今寧波、登萊、黑水三哥開拓隊轄區內,幾乎沒有一個不處於戰事之中,雖然其規模有大有小。但無論怎麼樣,這戰事一起,就註定了糧食產量會下降,因為農業生產必然會受到嚴重影響。甚至於,在防禦線還不夠穩固、完善得遼東、黑水一帶,說農業生產大部停滯也不會太過誇張,因為東岸人的屯田確確實實暴露在敵人的刀鋒之下。

  所以,在三大藩鎮中地位隱隱最高的登萊開拓隊隊長廖逍遙與劉建國、江志清二人商量了一下,並決定拿出庫存的黃金、白銀,同時動用了部分臺灣銀行和西北墾殖銀行的存款,到日本、東印度群島一帶大舉買糧,作為戰略儲備,以備不時之需。

  老實說,廖逍遙的這個決定絕對是正確無比的,也是充分考慮到了如今大陸上各方之間的局勢以及對未來得未雨綢繆的。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派出了部分船況較好的船隻在去年十二月份時南下東印度群島買糧,為此哪怕犧牲一些移民運力也在所不惜。要知道,每年的十月下旬到次年的四月上中旬,可一直都是移民運輸的寶貴時光,這會東岸人用大量運力去海外購糧,若沒有過得去的理由,本土執委會諸公可是要拿你是問的!

  4月22日,包括荷蘭人船隻在內的九艘商船一前一後抵達了位於珠江入海口的澳門,東岸人沒有靠岸,只是派出部分人員向葡萄牙人採買了一些食品和備用的帆布、蒙皮和抽水水泵,然後便繼續北上,朝最終目的地寧波府定海港而去;而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商船中則分出了「公雞」號、「德加里亞斯」號和「忠誠」號前往澳門,它們將在此駐泊一些時日,至於其他六艘商船則將改道前往日本長崎,當然中途它們也將為熱蘭遮城堡的商站送去一批物資,順帶採買一些補給品。

  4月29日,四艘東岸運糧船抵達了寧波府定海港,將滿滿得數千噸糧食送上了岸。這些南洋稻穀,將在晾晒完畢後歸倉入庫,作為寧波府的戰略儲備糧。而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將超過三千噸本地收的糧食送往山東了,以彌補那邊可能出現的缺口。

  南方開拓隊隊長江志清對運糧船的抵達非常高興,同時也對他們的運氣表示讚歎。因為這個時節的南洋,天氣變化劇烈,海上風浪較大,一不小心就有沉船之虞。這四艘船能夠安然返回,確實運氣不錯,希望同樣去南洋購糧的另外四艘船也能安然返回吧——這四艘船同樣是1150噸級的機帆運輸船,最終目的地為登萊煙臺港。

  而就在這幾艘運糧船抵達定海港之後的第二天,鄞縣方面收到的一份消息,也令整個寧波府的局勢驟然緊張了起來:清軍杭州大營方面糾集重兵,開始了南侵,目標直指之前剛被魯王所部僥倖吞下的金華府;同時,總攬杭州軍政事務的佟國綱也加強了與東岸控制區接壤得部分府縣的軍事防務,以防東岸大軍從側翼對其展開猛攻,影響南征大局。

  魯王的使者當然也在第一時間抵達了鄞縣,請求東岸方面出兵牽制,江志清沒有立刻答應魯王方面的請求,而是準備調查清楚了情況再說。如今登萊方向局勢極為緊張,遼東和黑水兩地更是早就打得如火如荼,這清軍現在又開始在南方江浙一帶搞事,他有這麼大的精力嗎?江志清對此深表懷疑,因此他現在需要查清楚情況再說。

  當然了,在具體搞清楚清軍的意圖之前,遼東新軍第二師往新昌縣方向運動一下,幫魯王分擔下壓力,也是應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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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風起雲湧(二)

  「新昌縣,紹興府的南部重鎮,也是我們楔入清軍控制區腹背的一顆釘子。這裡被我們控制在手裡,可北搖紹興、南動金華,實乃兵家青睞之要地。」新昌縣修葺一新的城牆上,縣長閔鴻貴手扶著城頭的一門12磅火炮炮身,搖頭晃腦地說道:「這裡是整個浙江由北而南的樞紐,清軍要是大打,必然會在此集結重兵,以人海戰術實施猛攻。不拔下咱們這顆釘子,他們是無法放心南下的。」

  「不要被敵人的氣焰嚇破了膽。」浙江新軍第二師師長博格丹手扶著一塊大青磚,看著遠方霧濛濛的天空,說道:「有我們第二師在,出不了大問題。而且你看這幾天彙總過來的情報,清軍南下的部隊虛虛實實,真正實力很是可疑,而且沒見到他們有多少火炮隨軍,我總感覺他們有些心虛,不是在玩真的。」

  閔鴻貴聞言捋須不語,陷入了思索。作為一個有著新思想的明人出身的幹部,閔鴻貴對如今中國大地上正在劇烈變革著的戰爭模式也不是沒有絲毫瞭解。至少,他就清楚地知道,現在無論是明、順、清還是東岸,部隊序列中槍炮的編制是大幅度增加,雖然不至於像東岸人那樣沒有火炮就打不動仗、走不動路,但他們同樣極其依賴火炮作戰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因此,看清軍是不是真的大舉南下,只要看他們有沒有帶充足的大炮和火藥就知道了——沒有炮就南下,你開玩笑麼!

  但很多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畢竟,你東岸人才幾個斥候,敢打包票查清楚了這山裡的每條溝溝壑壑?萬一清軍的火炮部隊沒有走大路,而是走小路了呢,雖然這樣運輸方面確實存在一定的難題。

  所以,閔鴻貴不敢賭,他不敢拿新昌縣上下數萬百姓的生命開玩笑。當然博格丹也不會把希望寄託於此,他為人雖然狂傲,但戰爭經驗卻是實打實的,早些年和奧斯曼土耳其人打仗,後來在東本土和印第安人打仗,到了遠東後和山丹人打、與俄羅斯人打、與八旗打,這履歷簡直能羞煞此時中國戰場上各方一大票的將領,所以廖逍遙也能放心地把新軍第二師七八千人交到他手上。

  值得一提的是,上一次和清軍交手時第二師還僅僅只有三個步兵團呢,經過差不多兩年時間的籌建,如今第二師的編制已經基本齊全。其中,最重要的一個騎兵團(第二騎兵團)也已組建完畢,一千名來自美洲大陸的高喬人,在本土整訓了一段時間後,被集體裝船送到了遠東,並被編入了第二騎兵團的編制。

  高喬人被西班牙殖民者形容為「從沒見過比他們更像半人馬的人」,足見他們騎術的出神入化,這當騎兵的基本功是不用懷疑了。但與此同時,這些人的缺點也非常明顯,那就是紀律性非常差,協同作戰能力弱,即單打獨鬥時都是好手,一旦結陣拼殺,就稀里嘩啦了。

  不過,考慮到在浙江這種多山地帶騎兵作戰的規模不可能有多大,因此「半人馬騎兵團」(即第二騎兵團,該稱呼是一些東岸軍人對該團的歧視性蔑稱)紀律性不足的缺點可以被極大弱化。相反,長於單打獨鬥和小規模廝殺的優點卻可以急劇放大,故本土將這些人統一分給了新軍第二師,以加強他們的實力。

  另外,本土送來的這一千名高喬人是一次性的,即以後很難再像此次這般成建制補充了。上頭已經明說了,就一千人名額,以後第二騎兵團死一個人就在當地補一個人、死十個就補十個,本土不會再送補充兵來了——有點類似朝鮮戰爭時期的法國營,與中國軍隊交手出現傷亡後,一開始還補充,後來乾脆直接抓韓國人當兵,也是醉了。

  三個步兵團、一個騎兵團,外加師屬炮兵、工程兵、輜重兵等技術兵種的到位,這浙江新軍第二師差不多就正式組建完畢了,全師總兵力7700多人,且裝備精良、作戰經驗豐富,堪稱南中國大地上的一支勁旅。

  第二師師長博格丹練兵素來又極狠,誰要是偷奸耍滑直接就是軍棍皮鞭伺候,因此這個師平時的訓練質量也是極高,軍官和士兵平日裡也帶著一股凶性,是南方開拓隊隊長江志清手裡最鋒利的一把寶刀,雖然這把刀有時候也會傷到自己——新軍第二師經常將駐地搞得雞飛狗跳,民眾投訴、喊冤的信件幾乎堆滿了南方司令部辦公室的案頭,不過基本都被江志清一力壓了下來,因為他要的就是一支虎狼之師。

  這次清軍在北方與東岸人開搞了數月後,突然在南方也大舉南下,先鋒甚至已在嵊縣、新昌之間的地帶與第二師的部隊小小地交了兩次手。這兩次都是千人級別的戰鬥,一次是第五步兵團,當時他們擺出正統的西班牙大方陣陣型,用火炮轟擊的戰術打垮了清軍的一次試探性攻擊;第二次則是著名的「半人馬騎兵團」的表演了,三百餘名高喬騎兵在東溪(今新昌江)北岸與一隊蒙古馬隊交手,並戰而勝之,迫使對手遺落下了近百具屍體,而自身的傷亡不過區區數十人。這一仗算是打響了第二騎兵團的名氣,蒙古人也是第一次見識到,竟然有人在騎術方面與他們不相上下,頗有一種見了鬼的感覺。

  兩次小規模交鋒失利後,清軍前鋒士氣受挫,暫時縮回了嵊縣境內,似乎在等待主力大軍抵達後再做打算。而東岸人也趁著這個空檔,開始將新軍第二師分駐在各地的部隊收攏了起來,並集中到了新昌縣周邊,擺出了一副隨時大戰的架勢。

  至於說第二師離開後的地方防務問題,一個是由地方上各縣民兵保安團負責,另外江志清也在廖逍遙的許可下,著手組建浙江新軍第五師,充作整個南方戰區的戰略預備隊。只不過目前兵員難尋、餉械兩缺,短期內斷無籌建成功之理,因此只能慢慢想辦法了,至不濟先把架子搭起來,以後再慢慢往裡面填人填物資吧。

  「今天已經是5月8日了,這佟國綱在搞什麼鬼?他的十萬大軍難道都是酒囊飯袋嗎,怎麼這會還沒集結完畢,難道都走諸暨一帶攻金華府西半部了?」博格丹在城牆上走來走去,緊皺著眉頭說道:「要是這樣,張煌言那些人到底擋不擋得住啊!他們的軍隊說實話雖然這幾年也完成了一些現代化改革,但骨子裡還是前朝那一套。那些個將軍、總兵什麼的,我看水平也很有限,張煌言倒是願學,但王朝先等老將卻不是易於變通之輩,他們的軍隊,還是老一套啊!」

  「不行,我得加強哨探,儘量摸清楚前面的情況。現在清軍不清楚我全師已抵達新昌縣,可我們也不知道清軍在嵊縣一帶到底集結了多少兵力啊,這戰場形勢一點都不明朗,還怎麼做決策。」博格丹轉到最後,右手蒲扇般的手掌重重地拍在城牆磚上,咬牙切齒地說道:「媽的,又要和清軍玩一場血腥的斥候戰了。」

  「將軍有什麼事儘管去做,我閔某人一定為你打好下手。新昌縣裡有一個民兵保安團一千人(但戰鬥力似乎極為可疑),一般的情況也足以應付了。只要新軍第二師這支勁旅仍在,那麼新昌縣就是安全的,這一點我極為確信。」閔鴻貴這個時候也說道。

  而既然打定了主意,博格丹便將第二騎兵團上千人分成了數十股,不斷地在新嵊盆地乃至更遠的會稽山、四明山一帶進行哨探,期間與清軍的小股斥候、馬隊打了無數次遭遇戰,雙方的損失都極為慘重,但總體來說東岸一方由於騎術、裝備和訓練的原因,損失小一些,清軍馬隊往往要付出雙倍的代價才能給東岸人造成一定程度的殺傷。

  這樣血腥的斥候戰持續了半個多月後,清軍也有些心疼受不了了(畢竟死的可都是國族滿蒙八旗子弟啊),開始主動收縮自己的哨探範圍,將更廣闊的野外讓給了東岸斥候,這使得博格丹面前地圖上的戰爭迷霧稍稍變小了一些,對清軍的兵力配置也有了更多的猜測。

  而恰巧這個時候,魯王方面的消息再度傳來:4月底、5月初的時候,清軍在金華府西北部的浦江、義烏一帶發動大規模攻勢,兵力多達「數萬人」,魯王政權老資格大將王朝先率部與清軍在浣江邊野戰,不意大敗而歸,目前收攏敗兵固守浦江縣城,清軍急切間倒也沒能攻下,不過形勢很不妙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博格丹對發生在金華府西部的戰事極為感興趣,一再向使者追問清軍具體數量、有多少野戰火炮、攻城大炮又有幾何、統兵將領是誰、是否兵分多路。遺憾的是,魯王的軍隊確實爛到一定程度了,他們既無法說出清軍的具體人數——「數萬」這個概念太模糊,事實上三萬人和六萬人差別就很大,前者意味著清軍可以在嵊縣方面多部署很多人馬——對清軍的火炮數量的統計數字也前後矛盾,甚至就連統兵大將是誰也沒鬧清楚,簡直讓人無語。

  事情到了這一步,博格丹也不再對魯王轄下的三四萬人馬抱以希望了,他覺得與其被豬隊友干擾,還不如自己主動出擊試探一下清軍,看看情況如何。他的這個計劃很快也得到了江志清的批准,當然江志清在接到魯王所部混亂不堪的信息後,也立刻從憲兵司令部內揀選了一些精幹人員,火速前往金華府的魯王軍中,打算獨立收集第一手的消息。

  5月12日,博格丹親率新軍第二師主力沿著東溪順流而下,直撲嵊縣而去。出發的時候他們一度還有些忐忑,覺得自己這七八千人馬雖然都是善戰之精銳,但若遇到清軍數萬人馬的圍攻,仍然會吃不了兜著走。不過當他們一路前行了半天時間,並未遇到實質性的抵抗後,博格丹的心裡一下子就有數了,知道清軍主力果然不在這一路,而是走西面諸暨一帶打魯王去了,王朝先那廝不知死活,野戰大敗敗得不冤。

  博格丹思忖著,清軍大概是覺得沒把握拿下堅城利炮的新昌縣城,因此轉而從西面進攻金華府。畢竟,新昌縣不拿下的話,那麼清軍的後勤線就始終暴露在東岸人的兵鋒之下,這是任何一位有頭腦的軍事將領都無法忽略的因素,因此他們慫了,決定先捏軟柿子,然後再回過頭來料理東岸人。

  想明白了這節後,東岸人又怎麼可能再讓清軍好過呢?1673年5月13日,浙江新軍第二師主力齊集嵊縣城下,萬餘名清軍竟然不敢野戰,全都龜縮在城內防守,這令第二師上下七千多名官兵士氣大振,滿清韃子在嵊縣這一路佈置的果然是虛招,在試圖麻痺我軍呢!

  於是,博格丹先派人嚴密監視縣城的清軍,同時將第二騎兵團遠遠散開,在外圍數十公里的範圍內進行警戒,然後便帶著三個步兵團的主力並師部直屬部隊,開始一個個拔除清軍設在外圍的堡寨——這些堡寨的存在,以往極大限制了東岸小股部隊的滲透,現在一朝清除,嵊縣差不多也就成了沒牙的老虎,以後野外就成了東岸人的坦途。

  此外,嵊縣縣城以外的諸多鄉鎮,也被浙江新軍第二師的虎狼部隊狠狠犁了一遍,不知道搞得多少心向「我大清」的地主老財、致仕官員們家破人亡。地方士紳們指責新嵊總兵「畏敵如虎」的信件雪片般飛往府城乃至杭州,一時間搞得嵊縣城裡的清軍如熱鍋上的螞蟻,這縮頭烏龜儼然是做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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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風起雲湧(三)

  「開炮!」親自跑到炮兵連陣地上的博格丹博大師長,將一根燒得紅熱的鐵釺楔入了炮門,隨即引燃了火藥,12磅重的空心鐵彈呼嘯著飛出了炮筒,裹挾著千鈞之力飛向了正在野外列陣的清軍大隊。

  「噗!噗!」隨著一連串的如中敗革的悶響,這發炮彈在穿透了一匹馬和一名清軍小軍官的腹部後,在地上彈跳了一下,又幹脆利落地砸在了一名清軍士兵的腦袋上,然後繼續蹦蹦跳跳地在清軍隊列中製造著混亂與殺傷,直到最終消耗完畢動能,掉落在了地上。

  緊跟在這發炮彈後面的還有十五發大大小小的炮彈,除三發打偏了以外,其餘十二發盡數砸在了清軍大隊的陣營中,造成了不小的傷亡和混亂。東岸炮兵弟兄們射擊的快速和精準,由此可見一斑!

  反觀對面的清軍,陣中雖然也有一些大大小小、新舊不一的火炮,但無論是火炮射程、精度還是炮兵的素質,都遠遜東岸這邊。比如,在東岸人足足打了兩輪炮擊後,清軍那邊才只有兩門進口自英國的鑄鐵炮準備完畢,並一前一後發射出了兩枚彈丸,但都偏得離譜,惹得東岸炮兵陣地這邊一片鬨笑。

  而在這兩門鑄鐵炮射擊後,清軍立刻又遭到了東岸炮兵兩輪炮擊的洗禮,隊列中又遭到了極大的殺傷。隨後,他們那邊的什麼大將軍炮的才姍姍來遲地打出了今天的第一發炮彈,但也許是沒預估好風速的原因,這發炮彈沒打到新軍第二師的步兵陣列,反而砸中了側翼輜重部隊的營地,將一輛貨運馬車擊中,損壞了兩袋大米。

  可以說,雙方的炮兵在這場戰鬥中表現得差異如此明顯,其實不僅僅是裝備的因素,炮兵軍官和士兵的素質也是極其重要的一環。要知道在東岸,炮兵可是明白無誤的技術兵種,其軍官一般由兵團堡畢業的學兵擔任,要系統掌握數學、力學、幾何學等方面的知識,平時也要勤加練習,不斷提高業務水平。

  清軍的炮兵,說實話從戰術思想上來說就有些問題。至今很多清軍軍官——尤其是滿蒙漢八旗軍官——仍將火炮看做是攻城器械的一種,對於野戰火炮的認知仍然頗為不足,沒有將其作為一個獨立的作戰單元來看待。而且不知道是出於省錢還是別的什麼目的,清軍炮兵的訓練也嚴重不足,以至於戰時因為經驗不足而手忙腳亂,一塌糊塗。

  「這什麼鳥新嵊總兵,麾下的軍兵就是如此稀爛麼?」博格丹將鐵釺仍在一旁的草地上,指著被東岸炮兵轟擊得陣型隱隱有些動搖的清軍大隊,說道:「我看再加把勁,這幫清軍今天就不用回縣城了,全留在這裡吧。」

  話說自從新軍第二師的人馬在野外不斷肆虐後,地方上彈劾新嵊總兵劉景的奏章是雪片般飛向了紹興和杭州。劉景這廝又不是有什麼大背景的武官,漢八旗軍戶世家出身的他爬到這個位置除了自身的能力外,更多的是機緣巧合,因此在連番壓力之下,他終於撐不住了,揀選了數千精銳,出城和東岸人野戰。

  博格丹對於清軍出城野戰那是求之不得!蓋因若是他們堅決龜縮不出的話,那麼光憑一個新軍第二師要攻下嵊縣縣城,卻也是有很大困難的,甚至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但如今不一樣了,如果能把敵人最能打、戰鬥意志最頑強的那部分人在城外殲滅掉,那麼接下來順勢攻取嵊縣縣城,也就不是沒可能了。因此,這次為了徹底留住出城野戰的這六千餘名清軍,博格丹將第二騎兵團火速從外召回,然後安排在了大陣右翼,隨時準備衝擊敵軍大陣——前提是敵人的陣腳出現鬆動。

  熟悉的軍號聲很快響了起來,由步兵第一團、第二團、第三團近六千名官兵組成的三個大陣,緩緩向前移動了起來。他們行走的速度不是很快,這既是因為軍官和士官們不斷聲嘶力竭地呼喊著保持對齊、踩著鼓點前進,同時也因為身上的盔甲和長矛過於沉重的因素——戰鬥從來都是一個體力活,更何況人的體力還隨著情緒緊張在加速消耗著。

  手持32-丙式燧發步槍的火槍手們分佈在長矛方陣的四個角上,他們的腳步略快一些,前進、後退的自由度也比較高。他們最主要的任務,還是依託步兵長矛大陣的掩護,用火槍射殺可能靠近的敵人步兵或騎兵,作為大陣的第一道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掩護。

  至於說殺傷敵人的活計,其實並不是靠他們這些火槍手來完成,那是炮兵連16門大小火炮的任務。以東岸火炮的優秀性能以及炮兵兄弟們較高的訓練水平,收割敵人人頭的效率還是挺高的,更何況他們壓根不需要殺傷多少敵人,因為無論是清軍還是東岸人自己的軍隊,實際上都不可能承受太高的傷亡率而不崩潰。只要他們正常打個十幾二十輪炮擊,對面這六千多清軍估計就有些吃不住勁了,這個時候騎兵部隊再衝上去威嚇一番的話,指不定就能找到突破點切入進去了,那樣敵人全軍崩潰也就無法逆轉了。

  從以上就可以看出,新軍第二師的戰法,是標準的西班牙大方陣戰法。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火炮的打擊力量大大增強,同時火槍兵的比例較高、長矛手的比例較低罷了,本質上其實沒有任何區別,是如今歐陸戰場上的主流戰法。

  清軍這些年也在系統地學習先進的戰法和軍事技術,這從他們引進了大量的西洋火槍、大炮,以及引進了大量西歐軍事人才就能看得出來,他們學習先進的戰爭技術的願望還是很迫切的。但清國畢竟是一個老大帝國,任何體制或技術方面的變革,都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比如軍事體制的改革。

  早些年的時候,八旗貴族就非常反對這種改革,因為只要人的眼睛不瞎,放任這種軍事改革下去,素來以騎射為主要考核標準的滿蒙八旗子弟就要傻眼了,反倒是漢軍綠營的勢力要快速升起,這是他們所不願意看到的。只不過現實中的形勢逼人,被東岸人痛打後滿清朝廷再不情願,也只能開始了一定程度的軍事改革,其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辦新軍,即效仿西歐的軍事體制,建立現代化的陸軍,且規模暫定為一萬人,兵員從滿蒙漢八旗的旗人子弟中挑選,由來自荷蘭、德意志和英國的軍官充任教官。

  從中可以看出,滿清的這種軍事體制改革仍然很不徹底,仍然保留了很多的舊軍隊殘餘。以屯駐在湖北前線的二十多萬清軍為例,其改革的重點無外乎是軍隊中多了不少大炮、火槍罷了,軍事戰法上的革新,沒有太多的建樹,甚至還走在了順軍後面。襄陽大營那邊都這樣了,位於杭州大營紹興府南部的新嵊總兵劉景所部,自然也先進不到哪裡去了,因此其部目前基本仍是傳統的戰法,雖然其炮兵實力有所加強。

  因此,在雙方於野外列陣對轟了大約半個小時後,遭受到了不小殺傷的清軍那邊的陣腳,其實已經有點動搖了。尤其是在東岸人的三個步兵方陣全數壓了上去,與清軍短兵相接之後,他們陣腳不穩的跡象越來越明顯,因為一些明顯是被之前的火炮打得膽寒的人已經開始退卻、逃跑了。

  「殺!殺!」炮兵仍在一刻不停地向對方頭頂上傾瀉著炮彈,雙方的步兵主力卻已然在中間接戰了,且戰鬥從甫一開始就陷入了白熱化之中。雙方第一排的士兵拿著長矛捅來捅去,後面的火槍手和弓箭手則在縫隙中穿梭來穿梭去,不時在軍官的命令下朝對方進行著射擊,戰鬥場面殘酷而血腥。

  不過,新軍第二師到底是下了本錢的部隊,三個步兵團裡的火槍手在部分戰場閱讀能力強的軍官指揮下,不斷通過節奏明快的排槍射擊,在清軍步兵大陣上打開了一個不小的缺口,並很快吸引了在一旁休整的騎兵部隊的注意力。

  「半人馬騎兵團」很快就在博格丹的命令下出動了八百餘騎,從戰場右側幽靈一般地斜斜切了過去,朝清軍步兵左翼突過去。清軍指揮官當然也看到了這個情況,立刻也派出了一支馬隊上前堵截,妄圖把第二騎兵團的官兵們擋在外面。

  只可惜清軍的這支騎兵只有三百餘騎,且多是第二騎兵團的手下敗將,高喬人紀律性再不佳,面對眼前這種已經不講究戰術、陣型,就是正面硬鋼的場面也是不怵的,因此只一個照面就將這支清軍馬隊截成兩段,然後繼續朝正驚慌失措調整陣型的清軍步兵陣營衝去。

  「轟!轟!」兩顆如有神助的炮彈正好打了過來,在誤傷了兩名東岸騎兵後,也在清軍大隊中趟出了一條血路,並恰到好處地撞死了一名正在指揮部隊的某參將。這一下子就產生了巨大的連鎖反應:本就在和新軍第二師步兵團交手中節節敗退的清軍大隊,側翼的缺口又遭到了東岸騎兵的衝擊,因此很多人抑制不住恐懼開始逃跑,清軍的整個陣型開始了不可抑制的瓦解,戰場的形勢已經嚴重偏向了東岸這一邊。

  正在緩緩擠壓著清軍陣型的第二師各團自然也感覺到了形勢的變化,因此,三位團長不約而同地將佈置在後面兩個角上的火槍手也調了上來,並給予了他們自由射擊的權力,以加速清軍大隊的崩潰。與此同時,第二騎兵團的主力也已經狠狠地撞進了清軍左翼的缺口之內,試圖前來封堵缺口的清軍步弓手、火槍手們直接被撞成了肉泥,然後這個缺口迅速擴大、深入,並直接導致了清軍大隊的崩潰。

  站在一座高臺上指揮的清新嵊總兵劉景見狀差點吐血,下意識地想要派人上前扭轉形勢,最後卻又意識到這是徒勞的。長嘆一聲後,招呼親兵集結過來,然後一溜煙地向後逃走了,連派人斷後的心思都沒有。

  新嵊總兵這一走,基本註定了出城野戰地這六千清軍的命運——至當天下午四點,六千清軍大部被殲,成功逃竄著不過區區數百人罷了,而東岸人自身的傷亡加起來也沒超過一千,且很多地傷勢在經過治療後都是可以恢復並歸隊的,因此這場可謂是徹徹底底的大勝!

  而在城頭目睹了六千精銳野戰慘敗後,嵊縣上下頓時兩股顫顫、噤若寒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下午五點,稍稍休整了一會的東岸人將火炮架到了嵊縣城門外,然後又頻頻調動人馬,擺開了一副強攻縣城的架勢。尤其是他們驅趕了被俘近三千名清軍士卒到前面,充當第一波攻城的炮灰,這直接動搖了守城清軍——六千精銳已在城外浪完,總兵大人和一眾高級軍官不知去向,城內只剩下了三千余老弱病殘——的戰鬥意志,導致嵊縣縣城在傍晚時分開城投降,浙江新軍第二師兵不血刃地奪取了這座關鍵的城市。

  嵊縣既克,理論上東岸大軍就可沿著曹娥江順流而下,直撲紹興府的府城。這一路上基本只需沿著河岸谷地北上即可,路不難走,物資也可通過水運解決,當真是一片坦途,由不得紹興府城那邊不慌,雖然目前新軍第二師暫時還沒有北上作戰的計劃。

  在這個時候,清軍就要面臨一個兩難的選擇了。其一就是不為所動,繼續猛攻金華府西半部,尤其是魯王麾下老將王朝先死守的浦江縣城,並儘快將之拿下;其二就是從西線抽兵,調到會稽山東側來堵截東岸人可能北上地企圖,解除府城所面臨的威脅。

  說實話,這個選擇並不是那麼好下的,但不論如何,東岸人在紹興府東部開闢第二戰場,間接支援金華府魯王那邊戰局的目的,卻已然通過嵊縣城外這一戰給達到了,如今他們已經掌握了部分主動權,形勢比起一片狼煙的遼東戰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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