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683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9
第四百二十八章 阿穆爾河新氣象(四)

  三月下旬的外東北仍然是一片冰凍世界,新近就任代理黑水開拓隊隊長、黑龍江戰區司令職務的前南智利地區專員劉建國,正在新軍第三步兵團部分官兵的護衛下,騎著戰馬一路向西,檢視著各地情況。

  他現在所在的區域已經快出烏第縣了——一個新設立的縣份,下轄烏第鎮、杜基鄉(位於後世俄羅斯杜基小鎮,阿姆貢河畔)、圖古鄉(位於後世烏第灣沿岸的圖古爾小村)三個鄉鎮,連移民帶歸化土著大概七八千人的樣子(估算),但居住在城市和近郊的加起來只有兩千來人(這是東岸人能實際控制的)——因此縣裡面的一干官員也不便再相送,於是在告罪一聲後,紛紛撥馬迴轉,返回縣裡。他們接下來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呢,其中最主要的大概就是繼續鑽山溝溝,宣傳大東岸的種種好處,不斷歸化土人、增強自身的實力,目前住在城鎮及近郊的那些鄂倫春人、基里亞克人等等,就是通過這樣的手段歸化來的。

  地面上還殘留著一些積雪,氣溫還在零下徘徊,胯下的黑水大馬不斷地吐出一口口白汽,讓人更直觀地瞭解到這裡究竟有多冷——地軸的細微變化導致的地球公轉軌道偏心率、地球自轉軸傾角和定向的緩慢的週期性變化,改變了過去幾十萬年間的蒸發、降雨模式和季節循環,這就使得地球不停地在極寒期和短暫溫暖期之間的變化,而現在很顯然就處在這樣一個冰河期剛剛結束、氣溫從極低值出現拐點沒幾年(但比起明末來顯然更為寒冷,因為氣溫不可能在短短十年間快速攀升)的時刻,在外東北這類高緯度地帶,海洋的濤動幅度仍然很大,上空的冷氣團仍然沒有明顯減少,冬季的暴風雪仍然令人驚訝,即便在南方已經算是開春後的三月下旬,如果你在野外不穿大衣或皮衣的話,仍然會覺得非常寒冷。

  劉建國等人所騎的馬是耐寒的黑水大馬。得益於莫大帥時期建立的馬政系統,在花費了大量時間用中國本土馬種、朝鮮馬、蒙古馬與外來馬種進行雜交配種後,東岸人陸續培育出了一些遺傳形狀穩定、肩高體重且具有部分遠東特色的新馬種,即大夥俗稱的黑水大馬是也。劉建國等人如今騎乘用的,就是黑水大馬裡比較耐寒的品種,非常適宜在寒冷的外東北騎乘、作戰。

  現在,出口至南明、大順、朝鮮乃至日本的黑水大馬(一般是去過勢的公馬),已經成了黑水開拓隊的一項重要收入。至今登萊很多人猶記得,當年糧食最吃緊的時候,是黑水開拓隊統一協調,通過向大順出口大量去過勢的黑水大馬(其中大部分是馬政系統淘汰的馬匹,但對大順政權而言,仍然是極好的戰馬或騎乘用馬),換回了巨量的糧食。不然的話,登萊地區能不能安然渡過那些個漫長的饑荒年景,也是個未知數呢。

  眾人騎行了半天后路過了一個高高的木杆子,上面雕刻著「烏第界」三個大字,這意味著劉建國等已經出了烏第縣界了,再往前,就是結雅縣了。這同樣是一個新設沒兩年的縣份,下轄結雅鎮(位於後世結雅城附近)、庫北鄉(位於後世博姆納克小鎮附近)、恩順鄉(位於後世佈列亞河畔的斯托伊巴小村附近)、十月鄉(位於後世十月區小村附近)、西順鄉(位於後世馬格達加奇市附近),一共五個定居點,處於東岸控制下的人口大約有七八千人的樣子,但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山東或寧波移民,其餘才是這些年歸化來的達斡爾人、鄂倫春人、鄂溫克人、布里亞特人等外東北原住民。

  而除了這兩個縣之外,東岸人還在東面新設立了海蘭泡縣。該縣下轄海蘭泡鎮、歸寧鄉(位於後世希馬諾夫斯克市附近)、樺樹林子鄉(位於後世賴奇欣斯克小鎮附近)、松樹坡鄉(位於後世索菲斯克小鎮附近)、北溝鄉(位於後世康斯坦丁諾夫卡小鎮附近),同樣五個定居點,人口則要更多一些:處於東岸控制下的人口超過了一萬,其中四千人是來自南邊山東的移民,其餘則是歸化的土人。

  從烏第縣、結雅縣、海蘭泡縣各定居點的設立位置來看,就可以看出東岸人的目的,即基本是以點帶面的路子,通過一連串的有大量人口居住定居點的建設,將郵傳驛道體系建立開來。而這個體系一旦全面鋪開並加以細化的話,那麼就好似一張巨型大網罩在居住在河岸邊、居住在山裡、居住在莽莽叢林中的通古斯人。

  他們只要還居住在這張網的範圍內,那麼就早晚會被這張網網住,然後慢慢被東岸人的各種手段收拾服帖,成為東岸編戶制度下的丁口——劉建國在抵達黑水縣後就大量翻閱各種卷宗,從中很是瞭解到了一些外東北的歸化情況,他清晰地記得,光去年(1670年)一年,黑水方面的各支地方民兵、警察乃至第三步兵團的人馬,就與居住在結雅河以東的各個土著部族交火一百餘次,先後死傷了數百人。

  當然死傷這麼大,戰果也是極為輝煌的,他們共藉此收編了小一萬的山丹原住民,雖然這些收降的土人後來又陸陸續續逃回去不少,但留下併到東岸人建立的村屯中集中居住的卻更多,這對黑水開拓隊來說,其實力無疑是大大增強了,畢竟人口就是財富,這在每個地方都是確定無疑的事實。

  一行數十騎很快便抵達了庫北鄉政府大院外。這個鄉政府大院其實就是一個稍大些的木頭樓房(外表覆蓋了一層泥土用來防火,就如同俄國人的雅克薩要塞一樣),外面圍著一圈木柵欄。樓房的頂上豎著一根旗杆,懸掛著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國旗;而在國旗旁邊,還掛著一盞燈,夜裡會發出明晃晃的光,用來點亮漆黑的夜空,非常醒目。

  一條勉強能夠看得出形跡的道路彎彎曲曲伸向遠方,古老的落葉松和樅樹長在道旁。雖然天氣寒冷,但不少苦役犯(一般是外東北戰鬥中得到的俘虜)、流放犯(本土流放過來的)正在清理著路面,道路交通(或者說郵政系統)在外東北的人看來是極端重要的,因此砸記這個交通狀況不佳的季節裡,苦役犯和流放犯們只能日復一日地幹這些活計。他們不敢逃跑,因為在這個季節,外面天寒地凍的,若是沒人接濟,那就是一個死字,而以東岸人的酷烈形象,外面村子裡的居民們又怎麼敢隨便接納一個看起來一身苦役犯、流放犯打扮的人,所以寥寥幾個看守們這會看起來都懶洋洋的,輕鬆愜意得很。

  劉建國等人很快便被庫北鄉的官員們迎接了過去,然後在政府大院內吃了多日裡第一頓熱氣騰騰的飯菜,並且還有酒喝,這讓所有人的身心都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下來。

  飯後,劉建國參觀了鄉場周邊的村莊,就整體印象而言,他覺得這裡像極了一個未開化的農村。成年男人們在太陽下閒坐著,彼此抓著身上的蝨子;房屋門口是一排排的木架子,上面懸掛著許多風乾的魚肉和燻肉,女人們還在不斷地往上系掛著新的魚乾;小孩子倒是意外地很多,這大概是因為東岸人來了後安全大增及某些不良衛生習慣得到改變的緣故。與東岸本土的小孩子一樣,外東北的小孩也熱衷玩一種「打仗遊戲」或「騎馬遊戲」,劉建國注意到他們玩得很投入、很開心,有些很皮的孩子甚至還跑去逗弄幾隻飽食後睏意正濃的狗,這給寒冷大地增添一絲充滿生活氣息的暖意。

  幾個牧人驅趕著一群牛羊從外面趕了回來,看起來有一百多頭的樣子。咩咩聲、哞哞聲、吆喝聲、鞭笞聲、孩子們追逐發出的叫喊聲、馬蹄拍打在充滿糞便的道路上發出的低沉聲,讓鄉村靜謐的午後一下子變得靈動了起來。劉建國聞了聞清冷的空氣,裡面充滿了一股子奶腥味,令人陶醉。

  而當他走到一片清理出來的菜田(很顯然現在是光禿禿的)面前時,陡然發現前方不遠處就是一道蜿蜒流向後世結雅水庫的河流,雖然經歷了一個冬天的摧殘,但這會河兩岸仍有一些綠色的針葉林顯示著綠意。河面上此時結了冰,寂靜無聲,就好像是睡著了一般。

  「我聽說,整個結雅縣有四分之一的田地的業主並不耕作,這怎麼行呢?即便飼養牲畜和馬匹是如此之必要,但也不能放棄耕地種糧啊。你們都知道穀物和麵粉是緊俏貨,需要用皮子、砂金和牲畜去和人換,那麼為什麼自己不耕作呢?那些從深山裡遷出來的獵人就算了,那些世代種地的達斡爾人又有什麼理由不種地?我看他們就是欠收拾!」從河邊的一棵柳樹上折了根枝條後,然後轉身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一眾官員們,說道:「我在大泊縣看到,那裡全部的有地業主幾乎都種糧,而且也養牲畜,蔬菜、馬鈴薯、水果的產量也不低,農業活動經營得有聲有色,為什麼結雅縣這邊會這樣呢?這種局面必須得到改觀,我不是開玩笑。諸位有誰聽說過我的應該瞭解我的經歷,是的,我就是在南智利種田多年的劉建國,來了黑水我還是要這樣說,種糧、飼養牲畜、發展生產力是頭等大事。其次才是進行軍事訓練,與俄國人和滿清勢力做鬥爭,你們不要本末倒置了。」

  劉建國之所以說這番話,和他在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有關。他從廟街、烏第、結雅一路走過來,廟街因為是老區且漢民較多,糧食種植搞得還是比較出色的,再加上每年漁汛期間的大量漁獲,食品方面的生產還是相當充足的。不過在烏第和結雅兩縣,因為歸化了大量原住民集中居住,使得糧食生產的壓力極大,不得不從外界大量輸入穀物,加重了運輸的負擔,同時也使得上述二縣歸化土著時存在著瓶頸,即受制於糧食的儲備。

  而且,如果考慮到結雅河流域較為出色的農業條件的話,放棄在這裡中糧轉而放牧,那真是一件再傻不過的事情了,因為就連以前經常喜歡搶劫別家糧食的俄羅斯人,現在都老老實實地在阿爾巴津城堡一帶種植黑麥、燕麥、大麥了,你還有什麼理由懶惰呢?所以,劉建國這個種田出身得文職幹部,現在已經打算要在結雅縣大幹一番了,爭取將這裡打造成阿穆爾河中游地帶的糧食基地,並進而依託此地不斷歸化附近的土人,增強實力,最後才會把目光轉移到別的地方。

  也就是說,包括結雅、烏第、海蘭泡等縣在內的外東北地區,目前最應當做的還是發展農業生產、整飭道路交通、推廣漢語教育、歸化山丹原住民,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苦練內功」。而也只有做到這一步,東岸人對外東北的統治才可以說有了根基,以後才能以這個根基不斷擴大地盤、征討不從,實現東岸的各項戰略目的。

  至於說有些人擔心得軍事方面的問題,劉建國一向是嗤之以鼻的。且不說俄羅斯人已經和東岸簽訂了劃界協議,就算雙方當初沒簽,以如今雙方的實力對比程度,俄羅斯人是分外不敢來挑釁了。

  而俄羅斯人不敢來捋鬍鬚,滿清博格德汗的勢力這些年又漸漸被驅逐到了南邊較遠的地方,那麼東岸人在地方上最主要的威脅其實也就是不服從的土人部落了,而這在明白人眼裡從來都是不值一提的。因此,現在外東北最主要的任務,確實是苦練內功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9
第四百二十九章 阿穆爾河新氣象(五)

  「我們這裡現在有多少苦役犯?有多少流放犯?軍事力量又如何?」陸小峰是新設立的海蘭泡縣的縣長,孤身上任,除了一紙委任狀外沒有一個得力心腹同來。讓他在海蘭泡這麼一個環境複雜的地方擔任縣長(這些邊疆縣的主官都是既管軍又管民),確實是一個不小的考驗。不過他本人倒沒什麼抱怨,相反覺得這還是一個挺刺激的挑戰,一上任就以飽滿的熱情迎接工作,這會他正在辦公室裡召集住在縣城內的幹部們開會呢。

  「苦役犯數量較多,有445人之多,流放犯只有132人,數量較少。不過,苦役犯多為俘虜,粗鄙無文,桀驁不馴的程度也更高;相反,流放犯多為刑事犯人,但文化程度稍高,有的甚至有初中畢業的學歷,有的是手藝精湛的匠人,有的則是詐騙犯,總之都有一技之長,在咱們這個相對落後的地區,確實可以當技術人才使了。」陸小峰發問後,一干下屬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一位稍稍年長些的幹部出面回答。

  而事實上的情況也差不多。那些有一技之長的苦役犯、流放犯,在遠東黑水地區的日子從來沒想象中那麼難過,比如那位在大泊縣當上經理的前意大利裔流放犯(當然現已服刑期滿,就地落戶),他的生活就不比大部分自由民差到哪裡去,可能還要更好一些。

  即便是那些一般的有手藝的流放犯人,一般也都有獨立的木屋和草屋居住,平時也沒什麼人管,只需定期到鄉派出所那兒報到證明你這個人還在即可。甚至於,一些攢下了點積蓄的流放犯人,還能在本地成家立業,他們中的很多人拿錢娶了那些苦哈哈的山丹女人,或者單身的寡婦,生活倒也挺自在的。

  「苦役犯和流放犯裡的手藝人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我們要妥善用好。海蘭泡港妄稱河港重地,結果卻連一間作坊都沒有,所有物資都得從外界運輸,這讓我們情何以堪。諸位同僚,我陸小峰既然任了這個縣長(以副局級幹部身份高配縣長),就一定要想方設法將這個家當好,改變海蘭泡縣一窮二白的境地,讓這兒的人民享受更美好的生活。」陸小峰來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華語,說完後,他略微頓了頓,然後關注起了另外一個問題:「我看鎮裡有一所漢蒙學校,裡面有著不少子弟在讀書,這很好,歸化更多的原住民是咱們工作的重中之重,不可輕忽。李局長,你們教育局在這事上要多費心了,嗯,對了,這些年來漢蒙學校的辦學效果怎麼樣?又有哪些成果?我初來乍到,對這些還不是很瞭解,希望李局長你能為我解惑。」

  「陸縣長,漢蒙學校創立八年來,累積投入資金超過三萬六千元,在校學校目前已穩定在二百多人的樣子,成果斐然。」李局長的年紀同樣不輕了,這會只見他清了清嗓子,然後朗聲彙報道:「而且,這所學校名字雖然叫漢蒙學校,但從今年開始,招收的學生已不再僅僅限於蒙古人子弟,達斡爾人、鄂倫春人、鄂溫克人、費雅喀人等山丹各民族子弟皆可來學習,以擴大咱們的影響範圍。在去年年中的時候,就有一支來自科爾沁草原的蒙古小部落來到咱們這邊定居,他們首領的兒子就曾在漢蒙學校就讀過。由此可見,這所學校的開設,意義是非常大的。」

  其實,那個投靠過來的蒙古小部落總共也沒多少人,而且很令人懷疑他們是不是草原上競爭的失敗者,被人驅趕出來的,因為當時他們的模樣實在太慘了、太寒酸了,以至於讓人懷疑他們不來投靠東岸的人連當年的冬天都過不去。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人家首領的孩子確實在漢蒙學校裡上過學,雖然中途輟學了,但人家現在舉族來投,下面人把這個功勞算到漢蒙學校頭上,也不是說不過去。因此,這會只見陸小峰點了點頭,用一種略帶讚許的語氣說道:「嗯,不錯,這確實是紮紮實實的功勞啊。今天能招來一個部落,明天我們就能招來另一個,只要學校存在一天,那就能源源不斷地為我們吸取新鮮血液。所以,我決定下一步要擴建這個學校,目前的校舍太狹窄逼仄了,教具、教師數量也嚴重不足,這一點,教育局要想辦法予以財政補助,當然縣裡也會視情況增撥漢蒙學校的教育專款的。」

  既然東岸人在黑水目前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歸化土人,那麼諸如此等教育經費可就是斷不能省的了,因為其太重要了。學校潛移默化的教育搞得好,能夠省東岸人多少刀槍、多少軍費?而且還能變相削減敵人的戰爭潛力,滿清這些年在阿穆爾河流域勢力的萎縮——先是北岸的領地被東岸人奪走,當地原本最聽清廷話的達斡爾人都大批反水,接著是河南岸也漸漸站不住腳,最終在東岸人於鴨綠江畔開始屯墾後以徹底放棄寧古塔為標誌——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難道當地土人紛紛投靠東岸僅僅是因為博格德汗不能打麼?非也,雖然這是重要因素,但也不能忽視東岸人開辦的學校對當地土人爭奪產生的影響,兩者本就是相輔相成的,缺一不可。

  據說,現在就連結雅縣、烏第縣等地也要開辦與海蘭泡漢蒙學校一樣性質的教育機構了,為此還得到了本土教育部、國家情報總局、憲兵司令部的大力支持,支援了很多教官,相信等這些學校辦成並正常運轉多年後,外東北又將是一番新的局面。

  「另外,教育要好好搞,這軍事方面也不能放鬆了。」陸小峰在北寧草創時期就在那邊工作,對如何於這類蠻荒之地為官輕車熟路,因此在詢問了教育方面的事情後,他又很快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軍事上,只聽他說道:「海蘭泡縣保安團的員額現在才三百來人,而且也得秋收後才能集結完全,力量還是稍嫌薄弱。而第三步兵團的任務又很繁重,經常各地調來調去,緩不應急之下未必能及時給予我們縣鄉以支援,因此萬事還是靠自己好一些。因此,我打算擴充一下保安團的士官隊伍,並將其規模維持在五十人上下,由縣政府負擔財政開支。這樣的好處,是一旦有事的話,我們可以立刻往裡面填補徵發來的新兵,以最快的速度形成戰鬥力,包圍我們的家園。」

  目前,海蘭泡縣保安團的士官隊伍只有十餘人,基本都是征戰多年後退下來的年紀較大的老兵,平時分散在各地,農閒時分對縣裡各處的民兵進行操練(一般都是縣裡要求各鄉派遣若干數量的壯丁到指定地點集合),入冬前集中進行一次會操,以訓練各部協同作戰的能力——這也是山丹原住民的最薄弱環節,組織度低,不然就憑他們的勇武,當年也不會屢次敗在黃臺吉及俄國人的手下了。

  陸小峰要求將職業士官的名額擴充到五十人,不是想擴大海蘭泡縣保安團的規模。他的意思,是在縣城內維持一支數十乃至上百人的精銳的快速反應隊伍——隊伍的構成是以精銳的士官為基幹,輔以縣城及近郊各村輪流派來受訓的子弟——以應對各類突發事件。至少,他可不想就連為自己官署守門的兵丁,都是從縣城裡臨時拉來的壯丁,那簡直就是不像話。

  不過,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陸小峰一提要多招三四十個職業士官,底下人便緊張地盤算起了此舉要耗費縣裡多少錢糧——一年下來幾千元是跑不了的,再加上長期維持的快速反應隊伍,這開支對海蘭泡縣這麼一個窮地方確實不是什麼小負擔——算清楚後大家悄悄鬆了一口氣,覺得此舉雖然耗費不小,但大家咬咬牙也是能負擔得起的。

  談完這個事情後,陸小峰又和諸人聊起了農業生產的事情,比較瑣碎,大體上無外乎從大泊植物園申請一批經過優選培育的黑麥種子,再移栽一些培育出來的適應本地氣候的果樹。海蘭泡這麼一個地方,土壤肥沃、水資源豐富、交通便利,確實是發展糧食種植業的好地方。聽說現在黑水縣工業基地已經能夠小批量生產馬拉小麥收割機、畜力脫粒機、馬拉滾筒壓路機這類農業機械(這使得大農場生產成為了可能),那麼下一步如果可能的話,可以嘗試著從開拓隊那裡申請貸款購買一些,然後用到縣裡來,以充分利用這裡的土地資源。

  上午十二點,會議結束,新官上任的陸小峰腐敗了一把,下令將養在縣政府後院的一隻羊殺了,然後拿出了兩瓶從本土帶來的河中大麴,與一干下屬們推杯換盞,熱熱鬧鬧地聚了一餐,算是拉近了一下關係。

  下午的時候,喝得有些微醺的陸小峰說什麼也不願休息,而是帶上了幾名隨從,騎馬去近郊的一些村子看了起來,他得儘快熟悉自己治下鄉村的情況,以便做到施政的時候能夠有的放矢,而不是拍腦袋胡亂決策。

  在參觀這些村落的時候,陸小峰算是開了一次眼界,對此地居民的貧窮和愚昧程度有了更深的瞭解。同時,他在翻譯的幫助下艱難地與村民們攀談之後(土著們的語言並不豐富,使得交流也成了一種難事),對情報上所寫的關於這些人的描述有了更深刻的印象——「……這裡的居民智力發展程度較低,與印第安人類似,但他們更強壯、更勇敢。長期艱苦卓絕的生活,使得這些人被訓練出了一套禦寒和忍飢挨餓的本領,這使得他們非常適宜成為一種非常出色低成本的士兵……」

  村裡有一個兵團堡畢業的幹部,同時也是副鄉長,駐村好幾年了。出來迎接陸小峰的時候,從他的穿著上已經完全看不出他曾經身為一個東岸人的裝束了,只見他穿著山丹人風格的服飾(當然不是充滿腥臭味的魚皮衣服了),蓄著長髮,體格高大,但不如那些山丹人健壯結實——山丹人身材一般不是很高,因為身軀高大的話會妨礙他們在深山老林裡的活動,但骨骼極為粗大,身上所有突起、脊骨和固定肌肉的結節都異常明顯,肌肉結實發達,大概是因為長期與自然做著艱苦卓絕的鬥爭所形成的獨特體格。

  陸小峰之前也看過資料,說山丹人手臂上青筋暴起,無皮下脂肪,肥胖、長膘的人很少(大概是因為脂肪全部用來產生熱量的緣故了吧),雖然他們經常吃大量的富含脂肪的鮭魚、鱘油、帶血的肉(生活在海邊的一般還吃鯨油、肥海豹),大量地吃、生吃、晒成幹吃。而也因為如此,他們的咀嚼肌非常發達,但牙齒磨損得非常厲害。這些人也只有在宴請客人的時候,才會在食物中添加蒜頭或漿果,就著魚肉一起吃——當然了,在東岸人來了後,他們的生活習慣有了一定的改變,但離徹底改變還有一定的距離。

  村裡的這位兵團堡幹部平時會參與狩獵或捕魚活動,且已經與本地的土著部落酋長的女兒有了孩子,看起來甚是聰明強健,小小年紀的他,甚至已經開始嘗試著騎羊了,也是厲害——當然在海蘭泡這麼一個無論自然環境還是民風都很嚴酷的地方,你若是不厲害,很快就會被淘汰,這很殘酷,但這就是事實,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不過此君終究受過本土兵團堡長達十年的系統教育,不會真的和土著那樣愚昧不堪。這些年裡,鄉里交給他的任務,他還是都能夠完成的,且完成得還相當不錯,讓上級比較滿意,這也充分說明了他的能力。陸小峰對這種紮根土人的幹部也比較欣賞,覺得這才是東岸體系培養出來的人才,應該值得大力表彰,因此後來他仔細詢問了此人的姓名和從政履歷,打算以後有機會就行提拔——這種務實的幹部,自然是不能埋沒的!

  接下來幾天,陸小峰又對稍遠地方的一些鄉村進行了考察,腦海中對自己轄區的情況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心裡面對未來的施政方向也大體上有了一個概念,總體收穫還是蠻大的。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9
第四百三十章 阿穆爾河新氣象(六)

  斯捷潘諾夫狠狠喝了一口辛辣的劣質白酒,然後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在這個乍暖還寒的季節,烈酒這種東西真的是再可愛不過的東西了,也難怪它會成為阿穆爾河流域的硬通貨,沒有它日子真的很難熬啊!

  而且,他能夠在阿爾巴津城堡這樣的荒僻之地喝到珍貴的烈酒,還得感謝此刻正坐在他面對的謝伊特庫爾.阿勃林,一個布哈拉人,如今為沙皇陛下服務。阿勃林剛剛從滿清博格德汗的地方回來,因為東岸人侵佔了阿爾巴津城堡以東阿穆爾河下游的大片土地,因此阿勃林使團這次是經蒙古地區進入北京那座城市的——具體來說,阿勃林在託波爾斯克接到軍政長官瓦西里.希爾科夫的命令,帶一個規模為十多人的使團並沙皇親筆信出發,沿著額爾齊斯河抵達塔拉城,然後經卡爾梅克人的地盤前行,抵達別什卡河,最後進入蒙古人的草原,抵達庫庫和屯(即呼和浩特)。

  在庫庫和屯,表明沙皇特使的身份後,阿勃林一行人受到了博格德汗治下蒙古人熱情的招待,然後經關口城市卡普卡(即張家口)來到了北京近郊。在這裡,博格德汗的使臣熱情迎接了來自俄羅斯的使團,雙方互贈了禮物(阿勃林帶了價值兩千盧布的禮物),然後住進了蒙古衙門(理藩院)隔壁的一處寓所裡,等待博格德汗的召見。

  據阿勃林說,與博格德汗及其臣子的會面總體來說比較愉快,他們已經不再把沙皇陛下當做一個小藩國的君主,而是平等對待的大國的皇帝,然後還給予了包括綢緞二十五幅、海狸皮三張、雪豹皮三張、絲絨三幅、海豹皮三張和茶葉十普特在內的諸多禮物給沙皇。至於說阿勃林本人在其中得到了什麼好處,就不是很清楚了,斯捷潘諾夫隱約聽說他個人得到了「價值二百盧布」的禮物,這令他有些嫉妒。當然如果他知道清國接待人員給予阿勃林的禮物在中國的成本價是兩百盧布(這意味著在莫斯科很可能會賣出上千盧布)的話,估計他會更加憤怒吧。

  「專使先生,您說在行經卡爾梅克人的地盤時,受到了他們的首領加贊(即葛爾丹)的詰難。另外在阿拉普塔爾(即策妄阿拉布坦)的兀魯思,又受到了他的資助?這就很有意思了,難道卡爾梅克人之間自己鬧了矛盾嗎?這或許是我們的機會呢,希爾科夫公爵一定很欣慰地聽到這個消息的,因為託波爾斯克的壓力也許會大大減輕。」斯捷潘諾夫一邊喝酒一邊聽阿勃林講著路上的見聞,隨口說道。

  「不見得,阿拉普塔爾的兀魯思人口並不多,他也許還沒有反對加讚的力量。」阿勃林也喝了一口酒,然後說道:「加讚的麻煩,是希爾科夫公爵的煩惱,對於雅庫茨克督軍區的你們來說,恐怕東岸人的威脅更加現實吧。這次我在北京,與博格德汗的使者交談了很長時間,他們邀約我們一起進攻阿穆爾河下游的東岸人。我看得出來,他們這次是認真的,而且準備得很充足。博格德汗最信賴的使臣索額圖告訴我,他們已經在滿洲準備好了一萬名通古斯和卡爾梅克人士兵,只要我們的人順著阿穆爾河向東進攻東岸人的領地,那麼他們將在南方策應我們的攻勢。而且,索額圖公爵許諾說,一旦擊敗東岸人,博格德汗將允許我們佔有阿穆爾河左岸的一切領地,兩國之間以此條河流為界,永不相犯。」

  「痴心妄想的韃靼統治者啊……」斯捷潘諾夫咂了咂嘴,不屑地說道,不過隨後他又輕輕搖了搖頭,笑道:「不過他趕上了一個好時候,偉大的沙皇陛下對東岸人感到不滿,想小小地教訓他們一下,為此要求我們在阿穆爾河一帶找他們的麻煩,哈哈。本來我們也沒想韃靼人能夠幫忙,但既然他們主動提出,並表示贊助二十萬盧布白銀的軍費,那麼又有何不可呢?這麼多的錢,足夠我們從西伯利亞、阿斯特拉罕、喀山等地招募大量富有經驗的軍人了,這將極大加強我們的實力。」

  話說自從東岸國家情報總局「胡亂插手」俄國拉辛起義之事並被逮個正著後——自第一批使者失蹤於途後,東岸人派出的第二撥隊伍也在半途遭到忠於沙皇的地方部落的襲擊,除幾個首要人物亡命逃回克里米亞人的控制區外,其餘人不是被殺死就是被俘虜,由此也讓俄國沙皇知道了東岸人的盤算,故非常憤怒——阿歷克謝沙皇決心找回場子,他不但派人查封了東岸人設於阿爾漢格爾斯克及莫斯科的商站,將商站人員關進監獄,同時也下令在遠東地區加強與滿清博格德汗的聯繫,一同軍事對抗東岸人。

  其實,由於東岸人在阿穆爾河一帶的強勢,遠東的俄羅斯人與滿清合流本就是大勢所趨,東岸情報官員插手拉辛起義的事情,不過是俄羅斯人最後下定決心的助推劑罷了。即即便沒有這檔子事,俄國人也早晚會與滿清在阿穆爾河一帶抱團取暖,共同對抗不斷蠶食雙方土地的東岸勢力。不然的話,你以為沙皇這些年為什麼會屢次三番派遣使者進北京?還不是為了進行外交準備。而且,聽說一貫頑固自大的博格德汗,在現實的壓力下,也打算派遣使團經陸路前往莫斯科了,一是為了與阿歷克謝沙皇直接取得聯繫,二也是看看俄國人的實力如何,到底有沒有資格和「我大清」平起平坐,結成軍事盟友。

  「二十萬盧布是一筆很大的錢了。」阿勃林有些羨慕地說道,他在託波爾斯克接到上級訓令時,希爾科夫公爵只撥給了他五百盧布作為一路上的花費,並且囑咐他如果不夠的話就把隨身攜帶的貨物賣給卡爾梅克人或中國人,以籌集必需的資金,由此可見二十萬盧布在整個西伯利亞、雅庫茨克督軍區是一筆多麼龐大的資金,或許也只有豪邁的中國皇帝能夠眼都不眨地就拿出這筆錢了吧。

  「巴依科夫督軍已經正式下令增加阿爾巴津城堡的駐軍,這部分人將從莫斯科補充,員額在一千五百人,目前已經出發多時了,大概在明年就能抵達。這些人員的徵募及維持費用,就從這二十萬盧布裡出了。」作為阿爾巴津要塞的最高指揮官,斯捷潘諾夫早已經從雅庫茨克的巴依科夫公爵那裡得到了這個消息。督軍閣下指示阿爾巴津的斯捷潘諾夫與康斯坦丁神甫,要求他們加緊拉攏土人,做好與東岸人發生軍事衝突的一切準備。

  目前,斯捷潘諾夫已經接收了一支從耶尼塞斯克調來的三百人的哥薩克騎兵隊伍,並且得到了雅庫茨克國庫充裕的物資支援。另外,康斯坦丁神甫也沒閒著,這個神奇的傢伙最近又發展了不少通古斯酋長為東正教的教徒,並順理成章地接收了他們的勢力。

  而說起康斯坦丁神甫歸化通古斯人的本事,就不得不提到著名的根忒木爾酋長。這個傢伙原本是滿清博格德汗的臣子,曾經被授予正紅旗特編領兵都統,正四品官職(每年領1200兩白銀、三盒黃金的俸祿)。不料他在黃衣賊強勢崛起於阿穆爾河下游,並多次擊敗博格德汗後,起了投效的心思,因此舉族離開了原駐地尼布楚,騎著戰馬、趕著牛羊來到了東岸人的呼瑪堡,請求投效。

  當時任黑水開拓隊隊長的廖逍遙對此自然是大為欣喜的,因此下令將其就地安置在呼瑪堡落戶,並給予其東岸陸軍預備役中尉的軍銜,以示嘉獎(當然更大的原因是看重他手底下的眾多兵馬)。這事情原本至此又是歸化土人的典型,不過,正所謂世事無常,這個根忒木爾酋長不知道哪個筋搭錯了,居然受了那俄國「洋和尚」的蠱惑,信了那勞什子的東正教,後來由阿爾巴津要塞的康斯坦丁神甫親自為其洗禮,並取教名彼得,他十三個兒子中最勇武的卡坦乃被取教名帕維爾。

  這還不算,根忒木爾酋長在入了東正教並得到沙皇的封賞——沙皇冊封根忒木爾酋長為公爵,要求其家族世代為其守衛邊境,統治那裡的通古斯人;卡坦乃被冊封為莫斯科貴族,目前已經抵達那裡並接受了沙皇的接見,可謂榮耀無比——之後,還將自己的部落又悄然遷回了阿爾巴津要塞附近,此舉自然是大大地打了東岸人的臉面,尤其是曾經通令嘉獎過他的廖逍遙,這幾年一直在強硬要求俄羅斯方面引渡根忒木爾酋長,不過卻一直沒得到俄羅斯人的迴音。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根忒木爾酋長在阿穆爾河中游一帶地位尊崇、名聲不小,他的向背關係到了很多通古斯人的選擇,即是投靠俄羅斯一方、滿清博格德汗一方還是東岸人一方,所以俄羅斯方面堅決不放人也就可以理解了。

  這次雅庫茨克督軍巴依科夫公爵要求對東岸人做好軍事戰爭的準備,根忒木爾酋長——好吧,或許我們該叫他公爵了——作為俄羅斯與東岸之間的焦點人物,自然是要率軍助戰的。而且這廝現在也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因此非常賣力地替俄羅斯人在外東北拉攏各個部落,保守估計他能出動兩千人馬,確實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呼嘯而去的話足以擊破東岸人那略顯薄弱的防守圈子。

  「博格德汗的人馬從哪裡進攻?腦溫城(即齊齊哈爾)嗎?那裡可不像是能駐紮一萬士兵的地方啊。」謝伊特庫爾.阿勃林有些疑惑地問道:「難道是從我尚未去過的南方?那裡相對溫暖,物產豐富,也許能夠長期供應一萬大軍征戰所需的一切物資。」

  「當然是溫暖的南方了,這毫無疑問。」斯捷潘諾夫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過腦溫城這邊也不會全無動作。博格德汗任命的都統巴海將軍曾經派人來到過阿爾巴津,與我一同商討過聯合作戰的計劃,他們對東岸人設立在阿穆爾河南岸縱深地帶的模範堡、哈爾濱堡異常恐懼,為此一度放棄了寧古塔地區。這次他們打算藉著兩方聯合進軍的勢頭,集結人馬攻取哈爾濱堡、模範堡——如果有可能的話,也許還會攻拔掉呼瑪堡這麼一顆釘子——收復被東岸人滲透、影響多年的阿穆爾河南岸土地。但老實說我非常懷疑腦溫城的韃靼人能夠做到這一點,因為東岸人不是什麼好對付的野蠻人,事實上他們非常強大,曾經在呼瑪堡葬送過我們二百名士兵。這樣一股強悍的勢力,我不相信博格德汗麾下的將軍們僅僅憑藉一點微不足道的兵力就能擊敗,這不可能!」

  其實俄羅斯人並不知曉,對清廷來說東岸人最大的威脅還是在遼東鴨綠江右岸一帶,畢竟那裡緊靠滿清的龍興之地,威脅極大,遠不是北邊地廣人稀、荒蕪無比的寧古塔、黑龍江、吉林等地相比的,更別提早就被他們丟失的阿穆爾河北岸的土地了。因此,滿清最主要的攻勢註定只會停留在遼東一帶,「大俄羅斯、小俄羅斯及白俄羅斯之王、大君主亞里克含米海羅韋赤」(清廷對阿歷克謝沙皇的稱呼)及其僕人們註定是要失望了。

  至於北邊腦溫城那邊都統巴海未來對東岸人將要發起的攻勢,不能說沒有,但這規模比起南邊遼東一帶,可就是小巫見大巫了。畢竟就憑他手底下那些人(很多部隊甚至還都已經南調到瀋陽左近駐防),面對東岸人修建的堅固工事,能有什麼斬獲委實很難說。搞不好到了最後,他麾下的那兩三千騎兵(或許臨時徵調一些蒙古騎手後會更多一些也說不定),也就只能在模範堡至哈爾濱堡一線逛個幾圈,耀武揚威一下,提升點威勢,然後就只能無功而返了。

  「不管博格德汗的人怎麼做,我們都要做好對東岸人展開懲戒戰爭的準備。」康斯坦丁神甫面容嚴肅地說道:「也許明年戰爭就要發動了,奧努弗裡,我們要多花點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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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夔州

  「這些考察團的傢伙真是煩人,當自己是欽差啊!」已是亂花漸欲迷人眼的季節了,長江北岸的崇山峻嶺中,郭普夏正牽著一匹油光水滑的戰馬慢慢前行著。剛才,他接到了隨軍的一艘海軍炮艇送來的加急信件。

  信件是從寧波寄來的,落款是南方戰區司令部。信件中要求郭普夏即刻從順軍控制區返回馬當鎮,協助本土派來的考察團團員們瞭解形勢、考核政績、審計財務。寫信的參謀或許以為郭普夏尚滯留在鄖陽府未歸,因此這封信一開始是寄往房縣的東岸臨時聯絡辦公室的(在當地租賃的民房,有十餘人辦公),不料此時郭普夏已隨著劉國昌的人馬南下到了荊州府的歸州、巴東一線打算進一步西進夔州府,作為劉忠貴親率的主力大軍的預備隊、後援隊。

  而當信件最終追上大順左營制將軍、荊侯劉國昌的一萬多人馬時,他們已經進入夔州府建始縣境內,而這時也已經是1671年4月21日了。不出意外地,郭普夏對這類事情深惡痛絕,同時也略有些心虛——考察政績倒沒什麼,天地良心,作為憲兵隊的骨幹軍官,他郭某人這些年奔走於寧波和湖廣之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只要人眼不瞎,都能看出他的努力和貢獻。但是在賬目方面,他就頗有些關礙了,倒不是說他貪汙公款什麼的,實在是這些年的賬目做得有些混亂,各種明細對不上是肯定的,雖然總數大差不離,但真要嚴格較真審計起來,他郭某人卻是有些麻煩的(雖然上頭給他們這些外派人員的自由度本來就很高),因此他才在聽聞上頭有人過來時比較煩惱。

  這會他與一些親信隨從跟著劉國昌的萬餘人馬已經進入四川境內了,由於江面上有兩艘東岸海軍內河炮艇(本身也能運載一些貨物和人員)護送著多艘黑水組裝的72噸級內河小火輪,在幫助順軍左營運輸物資,因此劉國昌的這支人馬是輕裝前行,各部只帶數日口糧,以期快速趕到前線,幫助從湘西一帶迂迴過來的大順後營萬餘人馬攻擊夔州府的側翼,以便劉忠貴率領的三萬多左營主力能夠儘快掃平清軍的抵抗,進佔整個夔州府,讓吳三桂後院起火,無法全力攻伐西南。

  郭普夏先憲兵隊上尉,年輕時候便經歷了嚴格的軍事訓練,再加上他的體能天生就比一般人出色,因此在東岸行軍時從未感覺到有多麼艱難。不過,當他此番跟隨順軍左營進入四川時,卻一路上體會到了什麼叫山路艱難——劉國昌選擇的行軍路線避開了一些心思叵測的湘西、川東土司,但也一路艱苦到了極致。名副其實的羊腸小道,在崇山峻嶺中漂若遊絲;朔風呼嘯,細雨載途,一雙雙草鞋布鞋,腳底板磨得全是口子或血泡。郭普夏的翻毛軍靴走在這樣的路上真是痛苦極了,不過最終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他可是驕傲的東岸軍人,可不能讓這幫土鱉們看扁了。

  雖然隨軍帶有數日口糧,不過劉國昌還是下令省著點吃,以免出現什麼意外耽擱了後,在山裡弄不著吃的,因此大夥兒的肚子一直就沒填飽過。郭普夏雖然隨著帶了不少諸如巧克力之類的輕便食品,但別人都勒緊褲腰帶過苦日子,你在這裡大嚼大吃算個什麼事?因此,在將手頭一些巧克力給了幾個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連長矛都扛不大動的順軍少年兵後,他也忍著腹中的飢火,矇頭行軍了。

  「已經深入建始縣境內很遠了,但目前仍然沒聯絡上後營的人馬,搞不好要失期了,那樣劉國昌還會獨自發動攻擊麼?」一名少尉參謀拖著沉重的腳步挪了過來,壓低聲音對郭普夏說道:「現在劉忠貴部精銳主力圍攻吳三桂的偏師屢戰不下,這側翼的攻擊若是再不能奏效,這次豈不是要大事去矣?」

  郭普夏從地上撿起了幾顆乾果,放手心裡看了看,這才說道:「即便失期沒聯絡上,以如今這個局勢,也是非打不可了。不把夏國相的這兩萬多人擊破,吳三桂的老巢便受不到實質性的威脅,而既然老巢受不到實質性的威脅,那麼你指望他從雲貴回兵救援?這怎麼可能!吳三桂什麼人,這種關鍵時刻斷不會自亂陣腳的!」

  郭普夏撿的乾果來自旁邊一個老漢。他挑著兩筐果子原本是到鄉場上賣的,不料遇到了順軍這支持刀挎槍的部隊,嚇得挑著擔子就要跑,可心慌之下腳底打滑,在青石板上摔了個仰八叉,紅彤彤的乾果滾得滿地都是。一些肚中有些飢餓的順軍士兵頓時彎腰去撿,然後嘻嘻哈哈地塞進自己兜裡或直接開吃起來。

  老漢看得又心疼又害怕,他不敢上前阻止,因為他怕那些沒撿到果子的大兵們來拿他出氣,只是默默地蹲在那地上,嘴裡不住地念叨著:「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郭普夏看他可憐,從兜裡摸出幾塊一元面值的銀元,塞到老漢手裡,然後又轉身朝跟在後面的少尉參謀說道:「如今這局勢的關鍵就在此處了。聽說吳三桂率領的大軍這會正在圍攻貴陽城,南明軍隊統帥孫可望親冒矢石,登城抗擊,吳軍一時半會拿不下貴陽這個關鍵節點。而在夔州府這邊呢,順軍左營數萬人馬屢戰不下,以至於不得不從巴東、歸州一帶抽調續備軍支援。可以說,劉忠貴等人若是不能儘快擊破夏國相組織的夔州防線並威脅重慶、順慶、保寧諸府的話,襄陽的清軍主力立時就會行動,然後大順前營、中營、右營的人馬也將被迫隨之動作,接著一場混戰也就很難避免了。在這場混戰中,左營的日子可絕不好過,所以現在必須以最快速度擊破當面清軍,不然形勢很可能會失控。」

  「這都打了幾個月了,連夔州府還沒能全取,夏國相此人用兵老道,謀略也不差,劉忠貴手下那些蝦兵蟹將真的有機會贏嗎?」少尉參謀遞了一個水壺給郭普夏,裡面是用可可粉、蔗糖沖泡的開水,郭普夏一聞到這味道就差點流了口水,竟然還有這好東西!

  「有沒有機會得問劉忠貴和賀珍去,他們二人是一線的指揮官。」郭普夏有些沒好氣地說道:「實在不行的話,也只能建議上頭選擇執行備用計劃了,就是支持吳三桂自立為蜀王,脫離清廷統治,讓這中國的局面變成三分天下,雖然其中的某一個勢力明顯強於其他兩方,但也沒更好的辦法了。」

  「讓吳三桂自立為蜀王,同樣是符合我們東岸利益的,不過就是不知道怎麼和他接觸,還有清廷肯定也不會讓他這麼輕鬆建制稱王的。唉,這事情難度還是不小的,最好還是維持現狀,希望孫可望、劉文秀、李定國給力點,頂住吳三桂的攻勢吧,其實他也沒那麼強,當年還是順軍老營的手下敗將呢。」少尉參謀也從地上撿了好幾顆乾果,一邊嚼吃著一邊說道,果子味道吃起來不怎麼樣,但在這個食物匱乏的地方,有的吃就不錯了。

  這會整支隊伍似是接到了就地休整的命令,早就跑了半天的順軍士兵們一屁股坐在地上,打草鞋的打草鞋、補衣服的補衣服、捉蝨子的捉蝨子,四月份的山裡其實還是比較冷的,加上現在又是低溫期,郭普夏注意到,很多衣衫單薄的順軍士兵在乍一坐下來後,都有些抖抖索索的,偏偏這會上頭又不允許生活,因此一個個都很難熬,只能擠做一團,抱團取暖。

  這日子,也忒艱苦了,不知道單單左營如此呢,還是整個順軍體系都如此,應該不至於吧!郭普夏用一種略帶憐憫的眼神看著那些衣衫單薄(上頭甚至還打著補丁)的左營兵士,長嘆了一口氣,這樣的裝備、這樣的補給、這樣的士氣,怎麼和人家打仗喲!順軍左營七萬多人馬在湖廣西部堅持這麼多年,還沒被襄陽和重慶兩方面的清軍聯合起來滅掉,確實是一個奇蹟!只是如今局勢驟變,逼得他們不能再打舒服的防守戰,開始出去啃夏國相的硬骨頭,確實有些難為他們了。這說到底,還是左營太窮了,鄖陽府加半個夔州府,根本養不起數量高達七萬的軍隊,即便他們平時已經在大力軍墾、即便長沙方面也一直在接濟物資器械,但確實還是嚴重不足。

  「現在劉忠貴的主力已經到哪了?攻下萬縣了嗎?我記得海軍船隻運輸的物資都在萬縣碼頭卸貨的。說起來,我們已經在這片地方損失了好幾艘船了,犧牲不可謂不大,不要弄到最後,還是功敗垂成,這可很讓人難受的。」郭普夏大口喝完水壺的巧克力糖水後,說道。

  他剛才提到的「損失了幾艘船」,說的是這幾個月間沉沒在長江三峽一帶的總計四艘船隻,分別是一艘海軍內河淺水炮艇、三艘72噸級內河小火輪。這四艘船有兩艘屬於不慎觸礁沉沒、兩艘遭到清軍水師夜間偷襲後用火船焚燬,也是倒黴。

  這四艘船的損失,一度讓南方開拓隊的江志清痛徹心扉,因為這都是很難補充的船隻。尤其是那些內河淺水炮艇,已經多年沒有補充了,等於是毀一艘就少一艘,真真是讓人無奈。而即便是那本土已逐漸淘汰的72噸級內河小火輪已能夠在黑水造船廠組裝(主要部件仍需從本土進口),但產量也是相當有限的,需求卻又無限大,如今給你一下子損失了三艘在湖北、四川一帶的江面上,這讓廖逍遙、江志清等人說什麼好呢?

  不過,即便已經在三峽一帶損失了這些船隻,但東岸方面幫助順軍轉運物資和人員的決心卻沒有絲毫改變。大量的糧食、器械、輜重、藥品乃至人員,仍在通過長江這條天然運輸線向夔州府一帶運輸著,以攻擊萬縣、雲陽、開縣一帶的三萬餘左營主力大軍。畢竟,他們裝備不如吳軍、訓練或許也不如,人家又是主場作戰,這要是後勤再不充足的話,那麼這仗也不用打了,肯定沒戲!所以,即便東岸人目前已經損失了好幾艘船,在向上級彙報後,馬當要塞方面又立刻增派了兩艘海軍內河炮艇、四艘72噸級內河小火輪前往三峽一帶轉運物資,由此可見決心之強。

  「主任,您該回轉了吧?馬當那邊需要您回去坐鎮,畢竟那一幫來的欽差不好應付。而且有關這西南局勢的事情,也需要您向他們做出專題彙報。」少尉參謀又詢問道,他也是知曉了東邊寄過來的急件的內容的,故出言發問。

  「那是當然的了,上頭都下了命令了,我也沒法抗命不是。」郭普夏摘下軍帽,在手指頭一邊轉著,一邊說道:「不過我走以後,你們可不能偷懶了,也不能怕苦怕累,一定要跟著劉國昌的部隊,隨時瞭解各部戰況,然後通過海軍兄弟們的船隻將消息帶回馬當鎮。我再強調一遍,一定要跟上順軍的部隊,他們平時吃得不好、穿得不暖,都能走這麼遠的山路,你們就更沒有理由跟不上了。總之,要是讓我知道你們這些兔崽子敢偷懶的話,回來看削不死你們。」

  「另外,囑咐海軍的兄弟們也小心些。雖然如今清軍的長江水師幾乎不敢公開在江面上活動,但保不齊哪天他們腦子抽風就出動了呢?那密密麻麻的小船,可也是一個大麻煩呢。而且,白天不敢動,這些人夜間還是會經常出來蹦躂的,要是不小心讓他們摸到近前,像萬縣那次放火船順流而下,那可就傻了,總之一切都多加小心吧,我們損失不起更多船了!」郭普夏似是又想起了什麼,強調著朝少尉參謀說道:「我走後你負責,三天給我一封信,彙報西南局勢最新進展,希望儘快讓我聽到劉忠貴攻入重慶府的消息。」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9
第四百三十二章 河防

  432河防

  夜色中的海倉口要塞灰灰濛濛的,從遠方望去,幾點掛在哨塔外的燈火毗鄰著天空的繁星,似乎遠絕塵寰。膠水靜靜流淌著,一簇簇銀白色的浪花無聲地閃爍,點綴著寂寞清冷的漫漫長夜。河岸邊是一片連綿不絕的棚屋,像一頭巨大而衰老的黑獸,蜷縮在這遙遠的河灘上,冬眠著短暫而漫長的殘年。

  有著一副難聽的公鴨嗓子的更夫剛剛打更過去,滿清驍騎校、鑲黃旗協領薩布素與兩名精幹的隨從閃身摸進了河灘上的蘆葦叢裡。他們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的動作,儘量不讓其發出聲音,然後才將一艘小木筏子從蘆葦裡搬了出來,坐上去後慢慢划向了對岸。

  「這次真是好險,差一點就讓黃衣賊的巡哨給發現了。」今年已經四十出頭的薩布素摸了摸光禿禿的頭頂,心有餘悸地說道:「不過好在我們終於逃出生天了,也沒有人手摺在那裡,這卻是大幸。」

  另外兩名同樣留了個光頭的隨從一邊不緊不慢地划著筏子,一邊低笑著說道:「這卻是主子您有勇有謀、智勇雙全,如此才能在那黃衣賊的地盤殺進殺出,換了別人可沒這個能耐。奴才等人跟著主子走了這麼一遭,回去後也可以朝別人吹牛了。很多人,連著黃衣賊長什麼模樣還不知道呢。」

  「你們這兩個狗奴才懂什麼。我跟這黃衣賊有深仇大恨,來這海倉口也是為了刺探他們的軍情,豈是為了吹牛。」薩布素拿刀鞘輕輕抽了兩人一下,笑罵道。

  他剛才說與黃衣賊之間有大仇,這卻也不是什麼謊言。他家祖上本就世代居住在寧古塔一帶,後金時代便歸順了老奴,家裡的產業也大多位於彼處。可誰成想東岸人強勢崛起了外東北,然後通過黑龍江、松花江、烏蘇里江水道一步步南下,將滿清逐漸擠壓得站不住腳,最後以被迫放棄寧古塔城而告終。

  而寧古塔的戰略放棄,自然使得薩布素他們家族損失慘重,且似乎短期內也看不到能夠再回家鄉的可能,這如何能夠不讓薩布素為之憤怒呢!更何況,他的一位親叔叔在黑龍江以北與黃衣賊作戰過,負傷回來後沒多久就去世了,這進一步加大了薩布素對這夥海寇的惡感,併發誓一定要將他們的勢力徹底剪除。

  只不過,黃衣賊在東北、山東、浙江一帶縱橫二十多年,至今尚未被「我大清」驅趕下海,那麼其肯定是有可取之處的。早期的時候,清軍通過不斷的交手認識到他們「銃炮犀利、果毅敢戰」,與他們往常接觸到的那些渣對手們完全不同,有數的幾次交手也頗讓滿蒙八旗吃了一些虧,非常讓人忌憚;而到了現在,隨著東岸人越來越多地插手大陸局勢,並且在寧波、登萊、遼東、黑水等區域不斷拓地,滿清朝廷上下對他們的忌憚也越來越深,已經從早期的不甚重視上升到了生死大敵的地步,畢竟這夥黃衣海寇已經威脅到了遼東這塊滿清的龍興之地。

  在清廷看來,如今雖然黃衣賊同時在遼東、浙江兩地搞事擴張,但那短期來看其實都是疥癬之疾。真正對清廷較為致命的,其實還是不聲不響的登萊地區!這裡離京津重地比較近,東岸人開起他們的甲板鉅艦便可穿過遼海抵達天津大沽口。而且從萊州府西進攻打青州、濟南諸府一旦得手的話,那麼東岸大軍完全可以西出河南,截斷南北聯繫,給清廷的統治造成大麻煩,而這也正是他們在青州、濟南兩府駐紮了大量軍隊、囤積了大量糧草器械的原因所在吧,實在是不能不防啊。

  薩布素就是在這樣一種背景下,被從東北八旗中選調到山東的,當然那也是在寧古塔副都統轄區被放棄後的事情了。在青州府屯駐了數年後,薩布素如今對黃衣賊的瞭解也達到了一個新的層次,同時對這夥裝備精良、組織嚴密的「賊寇」在內心中也更加戒懼了,對打敗他們的渴望也更加迫切。

  「主子,軍中那荷蘭紅毛不是給我們畫過這黃衣賊的海倉口堡的大體型制了麼?說這是在歐羅巴很是尋常的稜堡,安上那紅衣大炮的話能直接打到河這頭來,我看與那洋畫師畫得也一般無二,為何咱還要冒險潛入這河東岸偵查呢?」一個包衣奴才一邊划船,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紅毛畫師畫的是一回事,咱親眼所見是另一回事,總不能事事都仰仗別人,活得稀裡糊塗的。」薩布素從兜裡掏出一把煮熟的黃豆,一邊慢慢吃著,一邊訓斥道:「再說了,此行我也不是單單為了看黃衣賊的軍事部署,更多的是想看看當地的風貌,看看他們有什麼資本敢和我們大清叫板。只可惜時間太緊,走馬觀花匆匆一瞥,竟也沒看到什麼有用的東西,真是可惜了。眼看著黃衣賊馬上要將這些地方經營得如同鐵桶一般,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機會過來刺探了,可惜啊,可惜!」

  「現在,只能冀希望朝廷大軍儘快彙集而來,以犁庭掃穴之勢蕩平這登萊大地上的妖魔鬼怪,還其百姓一個朗朗乾坤。這一天應該不會太遠的,我大清馬上就會騰出手來收拾黃衣賊,希望能有所收穫吧。」薩布素又看著夜空幽幽地說道。

  看自己的主子如此長吁短嘆,兩名包衣也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能默默奮力划船,朝膠水對岸的一處隱祕藏身地而去,打算從那兒再輾轉回到尚處於清廷控制下的濰縣一帶(昌邑縣被東、清雙方分割控制,但界線相當模糊)。

  ……

  而就在清廷派出自己的探子刺探處於東岸人控制區的萊州府的時候,第二天清晨,膠縣城外掛著「登萊新軍第三師」牌匾的某處營地內,登萊開拓隊隊長廖逍遙正在和一位歸來的憲兵隊情報官員進行著對話。

  這位憲兵中尉也是個老資格的情報官員了,曾經也是廖逍遙的老部下,關係非常親密,因此這會二人聊天的氛圍也比較輕鬆。只見這位中尉坐在一塊巨大的青石上,看著自己右腳鞋尖上伸出來的一動一動的腳趾,衣服也破破爛爛的,活脫脫一副去地主老財門上要飯被人家放狗廝打出來的窘迫模樣——看來這趟去清軍控制區偵查、刺探情報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不然不會搞得這麼狼狽。

  憲兵中尉將頭上的帽子摘下,露出了頭頂心那醜陋的金錢鼠尾髮髻,這會只聽他用一種略顯憊懶的語氣說道:「清國那邊應該是進行了較大規模的動員,既有物資動員,也有人力動員。物資動員主要是糧食、馬料、火藥、炮彈、器械、輜重等戰爭物資,據說多是從河南、河北、山西三省運輸而來,這三地已經很多年年沒打過什麼仗了,人口、經濟恢復極快,因此能夠供養屯駐在山東西四府的大量軍隊。人力動員主要集中在山東西四府,唉,可憐那裡的百姓剛剛從旱災、蝗災、震災、水災(地震後引發的黃河大堤決堤)中有所恢復,結果又被官府一遍又一遍地告知去服勞役。嗯,主要是在各地修建囤積物資的倉庫、運輸物資的道路,乃至修建城堡要塞。天尊在上,我發誓我親眼看過韃子在某處開修稜堡,應當是英國或荷蘭的工程師指揮建造的,因為清國的官員們壓根沒有任何數學概念,單靠他們一百多也修不起合乎力學和幾何學規範的現代化要塞。」

  「囤積物資、興大役,這難道真的腦子壞了,要硬打登萊二府?不太可能吧!」廖逍遙聞言摸了摸自己瘦削的下巴,有些不解:「他們目前最緊迫的任務,難道不是拔掉我們位於遼東的鴨綠江右岸的幾個墾殖縣,關閉我們開闢的第二戰場麼?在山東倒騰個什麼勁,難不成是看我們前陣子在萊州府大肆擴張進而心裡不爽,然後要來收復失地?這不應該,也說不通啊!」

  目前,山東的災害基本上可以說是告一段落了,先後蜂擁而來的災民如今安置的安置、運走的運走,剩下的十多萬人被編成了三個生產建設兵團,如今仍在山東大地上辛勤地搞著各種基建,其中最主要的自然是膠萊新河——膠水防線了。

  這條防線就是元代時膠萊運河的基本路線,東岸人一直在試圖將其疏浚、挖寬,使其在具備航運功能的同時,也能具備軍事防禦價值。這個計劃起始於樑向儉時代,到廖逍遙擔任登萊開拓隊隊長的職務時,不但沒有否決這個計劃,相反更是投入了進一步的人力、物力,其主要工作既有疏浚、挖河,也有依託運河而修建的一系列屯兵堡寨、炮臺、彈藥庫、物資庫、糧庫、衛生所乃至溝通各處的四通八達的公路網。

  毫無疑問,這個計劃的規模是極為龐大的,而一旦真正實施並完成的話,那麼搞不好登萊二府真要被膠萊運河隔絕開來,從此在山東地理上形成一個人為的分隔線,以東屬東岸,以西屬清國,雙方各據一頭,進行著漫無休止的軍事對峙。

  現階段,東岸人在運河的挖掘上遇到了較大的困難,河流的疏浚和拓寬也是舉步維艱,唯一進行得最順利的,大概就是海倉口在內的幾個主要要塞、十餘個小型次要堡壘的修建了。不出意外的話,未來這些堡寨、要塞大部分將留給守禦運河的河防司令部管轄——該司令部未來將下轄登萊新軍第三師、第四師兩個師的人馬及部分獨立騎兵、炮兵、工程兵部隊,唯一任務便是守衛膠萊運河,保證河東部分人民百姓的安全——然後作為遏制清軍的最有效武器,讓他們提不起勇氣過來強攻,除非他們願意付出巨大的人員傷亡代價。

  「誰知道他們是真想東進擠壓我們在萊州府的勢力,還是僅僅做個姿態,掩護在其他方面的動作呢?」憲兵中尉晃了晃腦袋,有些隨意地說道:「廖司令,請恕我直言啊,現在南邊局勢聽說不是很好,清國平西王吳三桂大有席捲整個西南之勢。因此,無論清國這次找不著我們麻煩,咱們自己都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即他們不來打我們,我們反倒還要去打他們,並儘可能地造成聲勢,讓清廷產生驚慌失措的情緒,甚至無力給予吳三桂更多的援助(雖然這一點極其困難),讓南明的局勢轉危為安。這種事情,南方開拓隊已經在做了,遼東則一直在做,現在輪到登萊『表示表示』了。」

  「盡他媽的扯淡!」廖逍遙被憲兵中尉的話有些氣樂了,只聽他說道:「登萊這邊才幾個兵,自保猶嫌不足,還主動去進攻青州府?這不是作死是什麼?濟南的卓布泰怕是嘴都要笑歪了吧!登萊暫時還是要鎮之以靜,未來即便要有所行動,也得先等我把軍制改革的事情辦完,新軍第三師、第四師組建完畢後再說。在此之前,我們最好什麼也不要做,安心消化新得的土地和人民即可。」

  在與情報官員聊完後,廖逍遙在新軍第三師師部內吃了頓早飯,然後便召集第三師各級軍官開會,重點就是該師編制的多寡、兵種的構成、訓練的側重點等等。他相信,當整個遠東三藩的軍事體制改革完成後,東岸人在這裡的軍事實力將躍上一個新的臺階,雖然未必就能凌駕於某方勢力之上,但在海軍和堅固陸上工事的輔助下,穩穩地進行內線作戰還是不成問題的。

  「算了,跟你們這些打打殺殺的武夫確實也沒什麼好說的,我還是趕緊處理完這邊的事情便趕回煙臺。一年一度的移民運輸基本快要結束了,馬上我們將騰出大批船隻出來,也許可以抓緊機會往廣東、湖廣運輸一批戰爭物資,以支持他們的作戰,希望不會太晚。」廖逍遙擺了擺手,苦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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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牌桌

  1671年5月1日,兩艘三桅帆船一前一後駛進了疏浚清淤過的灌河,然後順著東南風一路上溯,最終停在了一個新設立的河港——響水港內。

  響水港附近目前居住著數千清國居民,故此地又名響水鎮,清國在這設有海關衙門(這似乎又是個從外界學到的新事物)、鹽道衙門、河務衙門、響應營(使用西班牙大方陣戰法的大編制營伍)、海防炮臺等一系列的機構,所有小鎮上的居民除少數鹽工、菜農之外,基本就都是官員家屬了。

  另外,在稍遠一些的灌河口附近,東岸人當年粗粗修建的灌河口城,也被清軍利用了起來。他們在原範圍上不斷修繕、擴建,並參考了英國顧問的意見,加入了很多歐洲堡壘的元素,使得這座全新的灌河口城變成了一個可以容納約兩三千士兵和大量物資的中型要塞(外圍幾裡外還修了一個容納三千馬隊的騎兵營地),是響水鎮的重要門戶。

  而在佈置完灌河口一帶海陸兩方面的防務後,清國方面便與多年來一直私下裡有所勾連的英國東印度公司進行聯絡,然後共同決定將雙方的貿易地點設在此處。至於說清廷與荷蘭共印度公司貿易的地點,就很多了,最初是海州,當海州港在地震中遭到極大破壞、海退三十里的時候,雙方又共同協商將交易地點設在了江蘇省——一個清廷剛剛設立的新省,由江南省東西分置而形成——沿海的一些地點。甚至於,有時候荷蘭人還會冒險遠去遼東半島或杭州灣與清國進行貿易,也是看準了東岸海軍力量不足,無法照應各處的弱點。

  響水港雖然是個河港,但平心而論條件也是非常出色的,河闊水深,利於大船進出;同時河面平靜,水波不興,是一處非常優良的錨泊地。另外,灌河的腹地是素來富庶的淮安府,雖然當年讓東岸人一下子搬走了五十萬人,但這個人口大府的根基還在,很多未受波及的州縣的人口還是很稠密的——即便是受到波及的山陽、清河、安東等縣,在四野鄉間仍然有大量人口存在著——再加上這些年來清廷不斷從人口增長迅速的江南、河南等地遷移無地或少地農民到江北墾荒定居,這些都使得江北淮安府的社會經濟得到了極大的恢復,諸如生絲、綢緞等外貿熱銷品的生產也是與日俱增,這為清廷帶來了極大的財政收入。

  所以,綜合來說英國人與清廷共同看中了這個地方,也是有其道理的。這確實是一個非常理想的貿易港口,雖然不如長江、杭州灣一帶,但考慮到那裡與長山列島同為東岸海軍慣常活動的區域,危險性不低,作為商人來說最好還是避開那片海域。畢竟,東岸人的海軍力量嚴重不足,封鎖長江和杭州灣都很吃力,對其他地方自然是有心無力了。

  豪克斯.克利福德不是第一次來到遠東了,但以前多是以水手的身份,這次在籌集到足夠的資金並在倫敦購買了船隻後,他終於可以以船長兼商人的身份,航行到遠東進行貿易,這對他本人來說是一次不小的飛躍。

  作為克利福德家族的後起之秀,豪克斯同樣明白這次航行對自己意味著什麼。在自己的叔叔死於東岸人之手(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大家都相信是東岸軍艦搶劫了克利福德的船隻)多年後,他們家族才剛剛償清債務,並獲得了一點可憐巴巴的啟動資金,這次自己若是失敗而歸的話,保不齊家族又要從頭開始了。

  好在這次看起來運氣還不錯,一路上通行的幾艘船隻都令人驚喜地全須全尾地抵達了印度、澳門、廈門及響水港等地,沒有如同以往那樣在中途就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以至於悲劇性地遭到海盜搶劫、觸礁遇險、迷失航向等等。

  克利福德的船隻叫「烏賊」號,在倫敦打造,標準排水量460噸,擁有12門中小口徑火炮,勉強稱得上是武裝商船。與其一同前來響水港的還有四艘同屬於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分別是狹尾帆船「萬丹」號、大型商船「皇冠」號(這兩艘船歷史上1671年前往臺灣建立商站途中失蹤)、武裝商船「歸來」號、「試驗」號(這兩艘船歷史1672年成功開往臺灣並建立商站,後來返回萬丹途中遭荷蘭人於邦加海峽俘獲),都是幾百噸左右的船隻,載運了大量的火炮、火槍(清廷一邊自制火槍一邊進口,蓋因英國槍質量比起清廷要好上不少,故每年還會進口一批)、板甲、望遠鏡、火炮觀瞄稱量器具等等,都是準備出售給清國的,非常好賣。

  此外,船上照例還有一批在英國本土、德意志地區招募的軍事人才,其中有熟悉戰陣的前僱傭兵、有軍事工程方面的建設人才,數量也不少,足有數十人的樣子,都是東印度公司在歐洲花了大價錢僱傭來的——當然這並不會導致什麼虧損,因為清國政府已經許諾將高溢價買斷他們的合同,然後與他們重新簽署一份高薪僱傭合同,以便讓他們能夠更安心地為滿清朝廷服務。甚至於,如果工作出色的話,據說還有可能被編入八旗系統乃至授予爵位,前德意志僱傭軍軍官雷岑施泰因已經給大家做出了榜樣。

  「福建王、國姓爺、明國的擁護者鄭成功也在廈門四處招募軍事人才,據說『飛鷹』號、『福爾摩沙』號已經裝載著大量武器和南洋特產前往廈門島了,據說還將在那裡建設正式的商站,以便長期聯絡,這可真是一次勇敢的嘗試。」「烏賊」號大副、丹麥人馬丁拿著個大煙鬥,在小克利福德身邊小聲說道。

  「他們把希望寄託在國姓爺不斷的征服行動上,但這在我看來可能性極小。去年聖誕節之前,國姓爺的船隻就去了萬丹和巴達維亞,四處求購銅,但都碰壁了。這個人每年通過日本貿易獲取大量的銅片,居然還是不夠,那隻能說明他把這些銅都拿去鑄炮和鑄錢了。這說明什麼?說明他的統治也許正處於危機之中,因此需要大量的金錢和武器,這對於一個合格的商人來說是個不能不考慮的重要因素。」小克利福德從自己的保險櫃裡拿出了個錢袋,然後朝大副馬丁笑著說道:「不過考慮到即便是荷蘭東印度公司也未能成功在廈門島建立商站,那麼讓『飛鷹』號、『福爾摩薩』號去試試運氣又如何呢?也許他們會成功,也許不能,這對於我們來說沒有任何損失。」

  「不能這樣說,我的船長先生。」馬丁輕輕搖了搖頭,用不甚贊同的語氣說道:「在廈門建立商站,勢必會分薄我們的力量,福建王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投資對象。他的手頭是有一支相對精銳的武裝部隊,我記得名字叫做『鐵人軍』,全數是用從葡萄牙人、荷蘭人那裡進口來的板甲組建的重步兵部隊。這在十年前可能還有些用,但在如今的中國大陸上,這樣的重步兵部隊已經越來越顯得不合時宜了,笨拙、緩慢、消耗體力,卻又不能有效抵抗子彈和炮彈的襲擊,簡直太糟糕了,而他還在醉心於加強這種部隊的編制。另外,福建王的領地過於貧瘠,就像是瑞士和意大利北部那種連綿的山區,產出除了茶葉和少量生絲外,幾乎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東西。他現在賴以維持龐大的武裝力量的途徑,就只是壟斷了中國大陸對日本的貿易罷了,但這種壟斷的程度,比起他們家族上一代人期間還是要差上很多的。船長先生,我曾經在澳門生活過足足九年時光,對這些再清楚不過了,福建王家族的力量,在這些年裡很難說是前進還是退步了,尤其是在他們帶去日本交易的皮革、蔗糖、生絲、茶葉、棉布的來源日漸減少的情況下。」

  其實,馬丁談到的這個問題也是這些年來福建鄭氏一直面臨的困境,即東岸人的勢力在珠江口一帶迅速崛起,並且控制了廣州、惠州二府超過一半份額的對外貿易,拉高了生絲、蔗糖等商品的市場價格,讓鄭氏集團難受不已。可以說,要不是鄭成功尚待在明朝體制內,並從廣東購回相當數量的蔗糖的話,他的對日貿易如何能夠繼續維繫下去,也是個問題呢。所以,這就是從幾年前開始,鄭成功開始遣人從福建、兩廣蒐羅人手,跨海前往臺灣島——主要是荷蘭人勢力未及的北部區域——墾荒的原因所在,他必須為蔗糖、皮革尋找一個穩定的來源地,不然可能會有大麻煩。

  另外,還有一個不得不提及的問題,那就是鄭成功現在年事已高,且身體也不是很好,前幾年更是染上了一次瘧疾,靠了從東岸人這裡重金求購的金雞納霜才堪堪救了命。現在,自感時日無多的鄭成功,已經開始安排接班的事情了,其長子鄭經這幾年就一直跟在其身邊學習政略和軍務,並且不斷出席各類場合,鄭氏集團中的人只要不是瞎子,都曉得未來自己效忠的主君將是哪個。

  而鄭經這個人的能力雖然不是很出眾,但也不算很差就是了,用來守住基業應當不成問題。再說了,此人身邊也有一些人才,比如陳永華、馮錫範、劉國軒等人,都可算是才能不錯的輔臣了,鄭經若能好好利用的話,未來前途還是可期的——即便最後大陸上打不過別人被擊潰了,總還能退回到海上以圖後舉不是?

  「你說得很對,馬丁,我接受你的觀點,現在的國姓爺是值得下注的,但不能是重注。未來怎麼樣,我們再看看吧。」考克斯.克利福德很滿意,覺得自己去年在澳門招募的這個丹麥老海狗物有所值,對得起自己開給他的高額薪水。

  「是的,克利福德船長,現在還沒到下重注的時候,先讓桌面上的牌再發一會吧,看看會發生什麼。」馬丁說道:「我在澳門時曾聽一位相熟的傳教士提起過,福建的國姓爺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關係最近不是很好,大概是涉及到日本或南洋的貿易產生的糾紛吧。這種衝突目前看起來還在可控的範圍之內,但未來一旦國姓爺的部下在福爾摩薩島的開拓越來越深入時,也許會更加升級也說不定。到了那時候,也許就是我們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機會了,尤其是當荷蘭人決定幫助與鄭成功有仇的廣東王李成棟,或者乾脆幫助滿洲韃靼人皇帝的話,鄭成功的日子會很難過的。我保證,到了那個時候,就是他來求我們的時候了。」

  「很好,在遠東中國大地這副牌桌上,經過多年的不懈努力,我們終於也坐上牌桌了。與清國和明國的貿易利潤是如此之豐厚,以至於公司內很多人都在大喊『忘記印度』了,這真是一種有趣的事實啊。馬丁,享受這一刻吧,東岸人在這裡的艦船數量有限,無法壟斷這個體量龐大的國家——事實上我估計誰也無法壟斷這個堪稱第二印度的貿易寶庫——現在是我們享受豐厚的貿易利潤的時刻了,雖然荷蘭東印度公司與滿洲皇帝似乎同樣關係匪淺。」考克斯.克利福德在僕人的幫助下換了一身體面的衣服,然後往身上灑了點印度進口的香水,這才在大副馬丁及其他幾位隨員的陪同下,通過跳板下到了碼頭上,與清國的海關官員開始了接洽與交涉。

  這一天天氣很好,空氣也很清新,交涉完畢的克利福德船長例行賄賂了碼頭官員數百英鎊,然後施施然地住進了岸上一間裝修豪華的客棧內,等待貨物的交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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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野望

  貨物交割的過程比小克利福德預想的要複雜一些。因為清國官員的低效率和無休止的索賄,使得雙方的交易過程變得漫長且瑣碎,直到一位名叫「海關道」的官員出來過問後,事情才變得順利起來。

  5月20日,貨物的交割正式完成,清廷方面打算充作貨款的物資有:價值四百英鎊的茶葉(可見在此時的倫敦,茶葉的市場還不甚廣闊)、一些打算運往蘇拉特的「粗貨」(多為大宗廉價貿易品)、運往英倫的「精細貨」(1.5萬匹絲織品、20箱生絲、超過兩千盎司的麝香、價值一千五百英鎊的日本屏縵、價值超過四千英鎊的其他中國珍品),沒有任何貴金屬,除了少量英國人請求換購的黃金之外(他們用西班牙十字銀幣支付購買黃金的費用)。

  克利福德船長為了獲得上述物資,除將大量軍火交割給了清國海關官員之外,還有72捆(432匹)寬幅絨布、20捆(400匹)粗絨、18捆(360匹)長髮絨、200桶在印度收購的廉價火藥、200塊鉛(480擔)、6箱亞力酒,賣了大約一萬多英鎊,另外還額外支付了超過一萬五千英鎊的現金,才成功從清國人那裡獲得了上述物品。

  當然目前清國人需支付的「貨款」尚未籌集完畢,他們可能還要命令地方上的商人和官員進行採購,然後通過小型內河船運輸到響水港。克利福德船長並不對此感到多不滿,因為這都是常態了,交易最初只是在紙面上完成,等你實際收到東西后也許已經幾個月後了。更何況,這會海面上南風勁吹,像他們這類沒有蒸汽動力的船隻也無法南下返回萬丹或印度,只能先在清國這邊耐心住著了,為此他們還要支付期間的人員食宿開支、貨物倉儲費用等等,算起來也不少錢呢,不過和返回英國後售出貨物所能獲得利潤相比,可就有點微不足道了。

  其他幾艘同來的英國商船的商品交割程序大體上也是如此,只是那些神通廣大的傢伙除了軍火外,還多了許多來自印度和南洋的特產,如寶石、香水、充滿異國風情的掛毯、阿仙藥、海外香料、檀香木、龍涎香等等——這大概是由於這些船隻都是東印度公司所有,船長也都是公司職員的關係吧,可以很方便地在印度籌集這類頗受中國人歡迎的貨物——從清國人那裡換了不少東西回來,當然他們同樣免不了需支付大筆現金(總額超過了四萬英鎊)以支付貨款不足的部分,在與清國人或明國人的貿易中,沒人能夠可以不支付貴金屬就拉走所有的生絲、茶葉、瓷器等各類特產商品,他們總是保持著鉅額的貿易盈餘,真是讓東印度公司的商人們羨慕不已。

  「清國人用一種沒有龍骨的舢板在內河裡運輸貨物,看,就在那邊,密密麻麻緊挨在一起的就是了。」馬丁大副不愧是在中國大地上廝混了很久的人物,對各種事物的解說總能令考克斯感到非常有趣,這時只聽他繼續介紹道:「這種船大部分都有篷,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槽一樣。船尾和其他部分的甲板是用竹子製作的,頂篷則用竹枝拱成銼刀的形狀,可能是為了隨時升降;兩側則是木製的,留有一些小孔做窗戶。如果您想去內陸地區旅行的話,那麼我建議您僱傭這種船。一般來說,它們比您想象的要快一些,尤其是他們非常善於利用潮水的漲退。」

  「當然,這種船做起來也很舒適。」馬丁又補充說道:「船身中間鋪著一張上好的白色地毯,但這僅僅是用來睡覺的。裡面有時候也會擺幾把椅子、一張長方形的桌子,清國人將燈籠放在上面用於夜晚照明。他們當然還會留一小塊地方用來供奉祖先,用金箔或其他什麼的東西做裝飾物,前面擺一個陶罐,裡面滿是菸灰,菸灰上則插著細蠟燭和一種被稱為香的東西。這種情況在大城市——比如廣州——的廟裡面比較常見,很多時候燃燒蠟燭和香產生的煙霧足以對人的眼睛造成極大的傷害。」

  考克斯.克利福德聞言點了點頭。清國人給他們的自由度還是很大的,允許他們隨意在響水鎮範圍內走動而無需批准(當然如果要去內陸地區活動的話,還需在這裡申請一份名為「路引」的東西),不然如果幾個月的時間都悶在客棧裡的話,簡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這會他們兩人就站在碼頭邊的泥質河堤上,不遠處就有許多小舢板停留在那裡,等待官員們的召喚前來運貨。克利福德發現,其中有些小舢板比一般運貨的還要小,甚至連甲板都沒有,也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馬丁告訴他,這些船民的生活條件非常惡劣,無論春夏秋冬,父母和他們的沒有衣服穿的孩子都在此靠釣魚或撿拾別人船上丟下的東西討生活——有時候外國水手扔下河的一頭半腐爛的死豬都會引起這些人的爭奪並最後以武力收場——這讓自小生活條件還算不錯的克利福德聽得目瞪口呆。

  二人逛了一會之後便離開了河堤,因為他們發現周圍有太多盯著他們看的人,這讓二人很不自在,於是便去了位於碼頭區的公共商館。商館理論上是所有歐洲商人辦公的地點,但事實上目前只有來自英格蘭的商人居住於此。

  這是一整排建造在河岸邊的房屋,由一位據說有官方背景的大商人建造,出租給外國商人,租期可以是半年、可以是一年,當然也可以更長時間,一切取決於你的需要。商館是單層的,一直延伸到接近鎮子的地方,材料則是就地燒製的磚頭及從遠處運來的木料。

  英國東印度公司在這裡租下了好幾套房屋用作辦公聯絡場所,並規定只有公司的代理人(比如考克斯.克利福德這類二級代理商人)或僱員可以進入這裡。小克利福德剛剛在這裡租下了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年租金二十英鎊,並不便宜。與在東印度一樣,使用了一名清國僱員幫他在未來收集各類商品信息,幸運的是,這個商鋪學徒出身的清國僱員看起來很是幹練,而月薪卻只要兩英鎊十先令。

  克利福德的辦公室頂部開了一個天窗,比牆上的窗子要小一些,但仍然使得屋內的光線變得很是充足。牆上的窗戶開得很大,窗格是用珠母製作的(次一些的房間會用貝類),窗體又寬又窄,雕著木紋,充滿著異國風情。

  「中國的窗子從來不用皮革或玻璃,白天窗戶得一直開著,不然房間裡光線不足。但到了夜晚就必須關起來了,防止蚊蟲、蝙蝠進來。」大副馬丁像是一個絮絮叨叨的房屋租賃中介一樣向自己的僱主介紹著在中國生活的經驗,只聽他繼續說道:「哦,對了,下次最好從英格蘭買一些鎖過來,或者乾脆就僱傭一個鎖匠過來好了。中國人做的鎖很不可靠,一把鑰匙往往能打開好幾把鎖,這樣的話房間很容易被盜。特別是目前這裡尚沒有持劍的水手護衛,很容易招來河邊船上那些貧窮的中國人的覬覦,就如同倫敦街道上流浪的那些愛爾蘭人、蘇格蘭人一樣。」

  克利福德默默記下了自己經驗豐富的副官的忠告,然後讓那名中國僱員給二人個泡了一壺綠茶,一邊喝一邊說道:「談談下一階段的工作吧,我不想無所事事地待在港口內發呆,那樣我會感覺自己就像腐爛了一樣。聽說滿洲皇帝在重金招募造船的工匠,以便重整自己已經遭到毀滅的海軍,這事你怎麼看?聽說他們以前在這附近有一個規模巨大的造船廠,能夠生產各種內河運輸船隻,只是很可惜在戰爭中被東岸人給摧毀了……」

  「滿洲皇帝當然想重整自己的海軍,因為這個國家漫長的海岸線無一不受到了東岸人現實的威脅,包括天津,一個離首都非常近的城市。」馬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然後回答道:「不過,招募造船工匠的事情,我認為我們不應該插手,這似乎是東印度公司本身更應該做的事情,清國政府應該也只會與他們或者荷蘭東印度公司接觸。我聽聞清國政府已經在重整位於海州的港口及要塞了,據說要求荷蘭東印度公司幫助設計,一應火炮、槍械、教官也從聯合省購買,以防禦東岸艦隊可能有的海上襲擊。這並不是危言聳聽,因為東岸人已經進攻過一次海州港了,那次他們站立在地震後滿目的廢墟上面。」

  「清國境內其他港口不是條件太差,就是處於東岸人的威脅之下。海州港同樣籠罩在東岸人的陰影之中,但相比較而言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前提是他們安放足夠多的海防巨炮和善戰的陸軍士兵。」克利福德評價道:「但我認為滿洲皇帝最好的應對方式,仍然是攻取東岸人設在揚子江口的那個據點,那樣整條揚子江都能解除威脅,能夠使用的港口就很多了。他們已經嘗試過這樣做了,而且事實證明並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沒有理由不繼續進行下去,我猜測他們很快又會發起針對那個名叫『崇明沙』的島嶼的攻勢了,希望這次能夠成功。」

  其實,在過去幾年間,滿清朝廷已經組織過幾次針對崇明沙的襲擊了,基本都是趁夜偷襲,即白天將大量船隻和人員隱蔽於岸上,入夜後發起突然襲擊,以消滅東岸海軍駐泊於島內的炮艇、攻取崇明沙上的陸軍堡壘為主要目的。

  這種戰術說實話是要花費很大代價的,但確實也非常難防。想想看吧,在夜間,鋪天蓋地的縱火船突然順水飄下,直朝你衝來,你的軍艦、炮艇是躲還是不躲呢?當然顯然是不用回答的。而且,很多時候甚至你躲都來不及了,最近幾年清國發動的多次針對崇明沙的襲擊行動中,東岸人已經累計損失6艘海軍炮艇、一艘快速巡航艦(這可是650噸的大傢伙)、兩艘1200噸級的運輸船(恰好於此落錨檢修)、兩艘72噸級小火輪,代價可謂慘重無比。也幸好東岸人改建過的原清國崇明沙守禦千戶所較為堅固,將士們也英勇奮戰,堅持到了主力艦隊載運陸軍開過來解圍。但多年下來也死傷了很多人員,以至於很多人都在討論是不是該放棄崇明沙這麼一個位於長江口的據點,否則的話長期被清軍這麼放血,代價確實有些大,不是個明智的選擇——或許,讓東岸人這麼持續兩難下去,並最終不得不放棄崇明沙,恐怕也正是清軍所打的如意算盤吧。

  「如果我們能夠搶在荷蘭人之前一步,幫助滿洲皇帝打垮崇明沙的東岸人,解除揚子江這條運輸動脈的安全威脅的話,那麼可想而知東印度公司將在清國佔據何等的優勢,而且也意味著無數的金錢利潤。這件事,等我回到萬丹或蘇拉特時,就會彙報公司高層。如果可能的話,我甚至打算直接彙報給倫敦的東印度公司總部,這確實是一個極好的機會,而且收益巨大,值得上面人下定決心了。」考克斯.克利福德喝了一口噴香的綠茶,眯起眼睛說道:「中國這片充滿生機的肥沃土地,英格蘭人必須佔據擁有一席之地。」

  「這並不是什麼奢望,而是經過努力後可實現的希望。」大副馬丁也湊趣說道:「今天『肯特』號(130噸、炮12門)、『奧蘭德』號(150噸,炮14門)、『中國商人』號(170噸、炮14門)、『廈門商人』號(310噸,炮28門)攜帶大量物資和超過三萬二千鎊的現金也抵達響水港了,加上之前的四艘船,我們已經擁有九艘船隻在這兒了,這在遠東是一股了不得的力量。而且,聽『廈門商人』號船長霍奇斯先生說,印度方面已經打算再行增派新從倫敦開來的『巴納迪斯頓』號、『蘇拉特』號、『萬丹』號三艘大船前去廣東與明國進行貿易。我們的生意可是越做越大呢,公司對這裡的依賴也會越來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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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河間(二十八)

  1671年6月1日,通河縣,晴。

  地裡的麥子剛剛收完,到處都是堆疊得整整齊齊的草垛。衣著華麗的戈什金用手輕輕撫摸著這些麥稈,那表情看起來像是在撫摸他的情人一樣。或許,早年在俄羅斯農村生活很多年的戈什金,在用一種另類的方式回憶自己的過往時光吧。

  農田邊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河水蜿蜒向西,匯入其他河流後最終流入巴拉那河。當然了,這條小河在幾個月前或許還稱得上河流,河面還能過吃水零點幾米的小撐船、還能給農田提供灌溉水源,但現在,河水已經相當淺了。

  究其原因,大概還是因為大量樹葉、泥沙、雜草乃至木頭年復一年地被衝進河床,導致枯水期河水接近乾涸。而在夏季雨水較多的時候,往往一場暴雨過後,河水就開始猛烈上漲,迅疾而洶湧,到了那個時候,這條小河才會顯現出他的本色,一如河間地區大多數的河流一樣,淹沒掉兩岸的草場、菜地和小池塘,裹挾著乾草、莊稼湧入河床——這種災難一般來說是很難避免的,除非你不生活在河岸邊,或者修建了水庫、水渠等水利設施。

  不過,即便面臨著水災的嚴重威脅,但落戶於此的十多戶俄羅斯轉正勞務工們卻一直沒什麼怨言,不似村裡另外幾十戶明人移民或二代國民那樣皺眉不已。在俄羅斯的鄉下,比這更艱難、更痛苦無數倍的事情他們都經歷過了,眼前的這點小小的難處,又算得了什麼呢?難道已經讓人活不下去了嗎?顯然不是!

  戈什金今天就是來看望剛剛轉正並被分配到此處的十多位前旗下勞務工的。他隨便買了一些烈酒、蔗糖、香料和馬黛茶做禮物,帶了三兩個隨從,乘坐內河運輸公司的小火輪從伊瓜蘇港抵達通河縣「探親」。作為一個還算有人情味的包工頭,戈什金對自己手下人一向是比較厚道的,也甚得手下人擁護,這一點至關重要。

  通河縣是一個剛剛成立的縣份,下轄通河鎮、廣柔鄉、金崖鄉、石泉鄉、馬盤鄉五個定居點,同時該縣也是全國第89個縣級行政單位。與之一同成立的,還有下轄東昇鎮、鬆柳向、相思鄉、定廉鄉、宜豐鄉五個定居點的東昇縣(全國第90個縣級行政單位);下轄安西鎮、火炬鄉、胡安鄉、西溝鄉(原佩德羅城堡)四個定居點的安西縣,該縣是全國第91個縣級行政單位;下轄鎮戎鎮、離狐鄉、戈亞鄉(位於後世戈亞小鎮附近)、東丘鄉(原紹塞城堡)四個定居點的鎮戎縣,同時該縣也是全國第92個縣級行政單位。

  通河、東昇、安西、鎮戎四縣的成立,標誌著河間一帶平原副區(即後世的科連特斯平原)大片遼闊的土地也被瓜分完畢,正式進入了建設、墾殖階段。而河間地理上的四大副區——高原副區、沼澤副區、平原副區、河口三角洲副區——目前除了沼澤副區尚未瓜分完畢之外,其餘三大副區基本上都已各自劃分好了縣境。

  「地裡的糧食都收了吧?收成怎麼樣?」戈什金從地裡回來後,徑自坐到了一間用樹枝、樹皮、茅草和少量木板搭建的房屋內,這裡就是以前一個來自奧格涅茨省的勞務工的住所,他如今剛剛分到了免費的五畝土地,與妻子、孩子一起在這墾荒。

  「不怎麼樣。因為是第一年墾荒,收成很低,只能吃救濟糧。而救濟糧就那麼多,我家有四個孩子,只能勉強吃飽,真是太難了。不過說真的,比起羅斯的生活要好上太多了。」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男人感激地看著戈什金拿過來的禮物——這些禮物他決計是不會自己享用的,因為拿到集市上可以換回不少麵粉和醃肉——然後說道。

  似乎是受到他的話感染,站在旁邊的他的妻子有些難過地低下了頭,卻沒有流淚,因為這樣的生活並沒有超出他們的底線。戈什金輕輕嘆了口氣,轉頭看了看屋內,沒有傢俱,屋子的一半被一個黑漆漆、陰沉沉的爐子佔了去。在這位女主人的身邊,孩子們在哭鼻子,小雛雞在唧唧叫著。

  「困難只是暫時的,畢竟有了地就有希望。」戈什金點了枝捲菸,抽了幾口後,說道:「村子裡的合作社加入了嗎?如果能夠加入合作社,日子可能會好過一點。」

  「沒有。」男人無奈地攤了攤手,那手上滿是老繭和皸裂的傷口,只聽他抱怨道:「這個村子是新建的,人不多。而且那些明人或本土出生的年輕人對我們並不怎麼友好,他們組建了合作社,但至今沒讓我們加入,村長是一個受傷截肢的老兵,整天只知道喝酒,什麼也不管。我們真的是太難了,真的!我的妻子安娜每天出去野外割草幹活時,孩子們河小雞都跟著,哭聲和唧唧聲四起,那都是餓了。」

  「這個……」戈什金聞言也有些尷尬,怎樣融入東岸主流社會確實是現實的難題。因為就連戈什金這種財大氣粗的老闆,有時候都會遇到那種有著莫名其妙優越感的明人或二代國民,這令他很是不快。相反,倒是在上流社會所遇到的歧視極少,這大概是因為那些人裡面混血較多且風氣較為開放的緣故吧。

  不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戈什金已經讓自己的兒子伊萬改名為戈伊萬,並且打算娶一個身份地位還算過得去的二代國民女子為妻,爭取把血統洗掉。這雖然聽起來有些悲哀,但卻是現實,在黃種人越來越多的這個國度,已經沒幾個人再認為混血兒才是國家的主流中堅了,畢竟他們在國家總人口中的佔比充其量只有三分之一不到了。

  「還是要儘量融入東岸主流社會。」戈什金將只抽了一根的整盒煙遞給男人,然後面容嚴肅地向他說道:「現在情況還是很樂觀的。歧視嘛,在哪裡都是有的,我說你們奧格涅茨省的人就不被莫斯科的人鄙視了嗎?而北方冰原、森林裡的那些半開化的野蠻人,就沒有被你們瞧不起和排擠嗎?但其實所有人都是沙皇的子民,法律意義上是一樣的、平等的。東岸的條件還是很不錯的,氣候溫和、土壤肥沃,最關鍵的,沒有橫徵暴斂的稅吏和草菅人命的貴族,普通人的負擔其實是不重的。只要努力工作,生活會一點一點好轉起來的,你們現在有五畝地,將來兩個人最多可以擁有六十畝,會養一些牛、馬、羊等牲畜,可以吃到美味的肉魚、抹了蜂蜜的麵包、可口的美酒,這不是我吹牛,別的地方已經有很多你們的前輩達成這一目標了。而且,將來等你們的生活境況改善了,還可以想辦法將仍在俄羅斯苦苦煎熬的親戚朋友們也接過來,讓大家一起過上好日子。現在,很多來自西西里、那不勒斯的意大利佬已經在幹這種事了,我們羅斯人可不能讓他們比下去,絕對不能讓意大利佬的數量甩開我們過多。」

  不過,提到增加在東岸的俄羅斯人口數量的事情,戈什金的心情就一下子陰鬱了下來,神色也漸漸變得有些黯然。無他,只是想起了慘死在南俄草原上的侄子和一大票故人罷了,他們為了東岸的利益,毅然——好吧,說毅然有些誇張,因為很明顯是被迫的——跟隨東岸國家情報總局的精幹探員進入阿斯特拉罕等地,不料一路坎坷多舛,先是遭到馬匪襲擊劫殺,損失了不少人手和財貨;後來又遭到忠於阿歷克謝沙皇的韃靼人(非克里米亞韃靼人,指的是金帳汗國崩潰後南俄草原上的歐亞混血後裔)、卡爾梅克人的包圍襲擊,雖然同行的僱傭兵英勇奮戰,但最終寡不敵眾,除少數幾人亡命逃回亞速之外,其餘人不是戰死就是被俘(後來也被公開處決),落得了一個悽慘的下場。

  這件事情無論對東岸政府還是戈什金個人的影響都是非常深遠的。在政府層面,俄羅斯人關閉了位於阿爾漢格爾斯克及莫斯科的東岸商站,並將商站人員全部關進了監獄,另外還扣留了兩艘分別滯留在聖尼古拉斯和阿爾漢格爾斯克的東岸商船,算是嚴重的警告了——當然圖拉兵工廠和小星星造船廠內的東岸技師及管理人員很幸運地未受波及,或許是因為俄羅斯人需要他們的緣故吧,不過據說阿歷克謝沙皇也在派人勸說這些專業人才加入俄羅斯國籍並許諾給予他們豐厚的待遇,就像那些在射擊軍內服役的德意志人和荷蘭人一樣。

  對戈什金個人來說,目前的形勢確實也是相當危急了,因為他的建築公司已經很難再從俄羅斯各地蒐羅到足夠的新鮮血液來補充,但每年通過漢語考試(會簡單日常對話即可)後轉正為東岸國民的勞務工的數量卻從未減少。萬一這樣的情況再持續幾年的話,他戈什金豈不是會無人可用?而到了那時候,他憑什麼資本再去承攬建築工程?因為即便東岸政府再虧欠你戈什金建築公司,但問題是你手底下沒人怎麼幹活啊?

  所以,戈什金這個建築業的大亨現在確實是碰上難題了。等待東俄關係回暖這事不太靠譜,因為誰知道哪年又重開貿易啊?萬一五年不重開的話,他的公司豈不是就關門大吉了?必須另闢蹊徑,重新找到一條可以蒐羅人力的路子,以渡過眼前的難關,這便是戈什金及其核心追隨者們現在的一致看法!

  至於說從哪裡新引進人員,想來想去,戈什金等人覺得也就同為斯拉夫人的波蘭-立陶宛聯邦最合適了,說白了,就是波蘭人、立陶宛人、白俄羅斯人、烏克蘭人!波蘭這個國家這些年一直處於極大的混亂之中,並且國勢衰退、走下坡路的趨勢相當明顯,幾十年前被他們隨意暴打的俄羅斯人如今都開始凌駕到他們頭上拉屎撒尿,這還不能說明問題麼?而且,作為一個各方面都有一點關係,消息來源豐富的建築大亨,戈什金也隱隱約約聽說這個國家最近幾年與奧斯曼帝國的關係惡化得很厲害,土耳其人的大維齊科普魯盧已經放話要親征波蘭了,這對戈什金來說無疑是一個天賜良機,因為誰都清楚波蘭這個國家平時毫無準備,一旦戰爭爆發起初階段必然是被人平推的結果,因此這意味著入侵者有極好的機會掠奪其人口,比如克里米亞的韃靼騎兵就經常幹這事。

  要知道,波蘭-立陶宛聯邦可是有著九百餘萬人呢(丟掉半個烏克蘭之前有約1100萬人,其中國王直屬的核心的王冠領地有三百萬人、烏克蘭三百萬人,其餘波蘭領土加半個立窩尼亞、普魯士、立陶宛、白俄羅斯等地有約五百萬人),南部地區尤其富庶、繁華,克里米亞人一旦殺進去,那真是想抓多少人就抓多少人。到了那時候,說不得自己還真得上門向人家商購一些呢,反正他們也是無本買賣麼,多賣一個多賺一份錢,何樂而不為呢?

  唯一可慮的,大概就是自己要花很大一筆錢來買人了,這可比自己以往從俄羅斯招募人員要付出的安家費多不少。不過好在上頭也給自己暗示了,若是流動資金緊張的話,那麼可以去聯合工業信貸銀行和西北墾殖銀行申請貸款,政府會妥善安排的,畢竟不能讓老實人吃虧嘛!他戈什金說什麼也是於國有功的人呢!

  這事情能辦成這樣也還算不錯了。想到這裡,戈什金長舒了一口氣,然後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大鬍子男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好好幹吧,馬克西姆,好日子在後面等著你呢。現在河間地區比較艱苦,但一旦水利設施修建完善並人口漸多後,工商業肯定會發展起來的,你們這些落戶得早的人未來都會從中受益的,相信我。」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9
第四百三十六章 河間(二十九)

  勞司吉終於從粵東餐館辭職了。

  雖然東主徐浩對他進行了極大的挽留,願意給予他餐館股票期權激勵,但對這個行業已經極為厭倦的勞司吉,真的不打算再經營餐飲娛樂了。因此,在與東主徐浩進行了一番坦誠的商談後,最終獲准辭職,可以去外面經營自己的一片天地了——其實,這還是徐浩這個穿二代比較厚道了,若是換了一些舊大陸的一些氣量狹小的貴族,勞司吉這麼做,就已經是大大地得罪他們了,日後經營自己的生意時搞不好就會產生諸多不便,這可不是開玩笑。

  早在明國時便在青樓楚館裡廝混多年的勞司吉,辭職後打算先在家休息一下,然後再圖他舉。恰好這段時間一位曾經在旅途上有幸結識的朋友過來拜訪,故在辭別東主徐浩並得到一筆還算豐厚的散夥費後,勞司吉便回到了位於伊瓜蘇縣城郊的臨時居所中。

  這個臨時居所嚴格來說並不是勞司吉的家,而是東主徐浩以一個象徵性的低價租給他的,因為徐浩本人常年居住在首都或青島,來伊瓜蘇縣的時間並不太長,因此便大度地將宅子借給了他。不過現在勞司吉已經辭職,這座堪稱豪宅的建築他就得搬出了,不能說不是一種遺憾。

  你可千萬別以為這是無稽之談,事實上這座豪宅佔地面積廣闊,原本是一位與東岸關係親厚的葡萄牙商人所建,此君早年一直從事替東岸政府從遠東運輸移民的生意,為此積累了鉅額的利潤和豐富的人脈關係。後來轉行做起了葡屬巴西特產商品的貿易(乾果、蔗糖、菸草、棉花、可可等),更是大發特發,除了東岸政府與葡萄牙王國交惡發生戰爭的那幾年,這廝幾乎一直往返於巴西和東岸之間,生意那叫做得一個飛起。

  後來,因為常年與東岸進行貿易的緣故,此君頗受葡萄牙國內保守貴族、商人和教士的歧視,不但三天兩頭被稅吏上門找茬罰款,教會也屢次要求他為興建教堂進行捐款,同時貴族更是對其鉅額財富虎視眈眈。因此,在這樣一種惡劣的生存環境下,此君前些年便祕密轉移財產,然後悄然移居東岸了,也是果斷。

  而在移居過來後,看上了伊瓜蘇縣優美自然環境的他,便斥資在這兒購買了一塊地(那個時候伊瓜蘇的地價還是相當便宜的),然後不嫌麻煩地從意大利和法國請來了小有名氣的建築設計師,開始按照他的想法興建起了一座豪宅,以為享受。

  這座豪宅的特異之處在他中規中矩的巴洛克風格的主體建築,而在於他那花費一點也不比主體建築小的庭園。庭園內所有的藝術幾乎都來自意大利,像園亭、格子花棚、鳥房、雕像、花瓷,甚至還有一個流水飛濺清唱的風琴等等,花費之大令人瞠目結舌,也不由得羨慕起了這個葡萄牙商人在多年的對東貿易中到底掙了多少錢,幾萬還是幾十萬?

  整座建築在1665年才堪堪完工,據這位稍微有些大嘴巴的葡萄牙商人酒後吹牛時所言,若不是法王路易十四嫉妒富凱的莊園豪宅,以至於在全歐範圍內重金徵募建築工匠、雕刻師、木匠、漆匠、畫師以及設計師的話——路易十四決心擴建凡爾賽宮,並且將主持修建沃勒維康城堡的建築師勒瓦請了過來,然後花費重金進行建設,在1671年的今天,據說有兩萬多人、數千匹馬為為整個工程賣命,而且同時法國人還在積極地準備一場規模宏大的、旨在吞併整個低地地區的戰爭,也真是有錢,不得不服——他的豪宅可能還不會如此「草草完工」,還會繼續完善一些室內裝潢等等。

  不過,或許是因為裝逼太過的因素,這位財大氣粗的葡萄牙商人在一次前往伊瓜蘇瀑布遊覽的過程中突發疾病,然後幾天內就暴斃而亡,也是讓人無語。而在他死後,他守寡的妻子便急匆匆地賣掉了這座豪宅,然後帶著這位商人遺留下來的豐厚的財產移居青島縣,最近更是聽說與一位喪偶的陸軍上尉結婚,也是令人感嘆不已。

  勞司吉在這座豪宅內也已經住了兩年多了,至今對其佔地面積之廣闊仍然驚歎不已——他夜間上廁所時,需要摸索走過三間房屋——同時也更堅定了他自己幹一番事業的決心。他今年已經五十歲了,雖然身體還算強健,但真的沒有太多時間了,因此這才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辭職,打算與自己的朋友伊尼戈一起,前往南方的潘帕平原,那裡大概是勞司吉所能知曉的除了搶劫、殖民外最容易的一夜暴富的機會了,那就是尋找遊蕩在草原上野牛群。

  「……野牛群現在仍然很多,因為野牛的數量從未減少,牛莊一帶每年捕殺的野牛數量我甚至懷疑能夠超過牛群自然繁殖產生的數量,那簡直就是一個超大型的金礦,等著每個想發財的人去挖。」伊尼戈一邊說一邊比劃,嘴裡西班牙語、漢語夾雜著吐出,神色間看起來很是亢奮。

  「前提是你得有趁手的挖金礦的工具以及足夠的守護金礦的勇氣。」勞司吉為伊尼戈倒了杯馬黛茶,然後坐在他對面,一邊攪拌著一杯香氣濃郁的咖啡,一邊說道:「我聽說那裡的秩序很亂?亂到了什麼程度?風險大嗎?」

  勞司吉和伊尼戈是在一次乘船旅行的途中認識的,當時勞司吉出差返回伊瓜蘇,伊尼戈則從加勒比海服役歸來(與法國人的戰爭結束後,忠國*軍被宣佈解散),兩人在一艘船上遇到了,隨即便聊了起來,最後感覺比較投緣,便慢慢開始來往,建立起了友誼。

  這次孤注一擲前往南方潘帕草原上發財,這主意其實也是伊尼戈最先提起的。這個前陸軍預備役中尉軍官(在加勒比奪島戰鬥中立功,升了一級)在退役時分到了不少錢,不過十五歲就跟著養父當僱傭兵南征北戰的伊尼戈,既不會種地、又不會做生意,再多的錢在手裡也只能是坐吃山空,因此趁著現在還有本錢,不如出海搏一把,興許就發財了呢,這都是很難說的事情。

  不過,考慮到自己拙劣的理財能力及不是很強的經營管理能力,伊尼戈覺得自己還是得找個合夥人一起幹買賣,最後想來想去就只有認識不是太久的勞司吉了。而這廝也確實是光棍,想到便做,直接買了船票跑到伊瓜蘇港攛掇勞司吉辭職和自己一起去發財,於是這才有了後面的事情。

  當然了,伊尼戈之所以能成功,其實和勞司吉自己靜極思動也是分不開的。他在大明時期就對一擲千金、擁紅偎綠的富商大賈、達官貴人們的生活十分羨慕,尤其是在揚州那個煙花繁盛之地,淮安鹽商們大批扎堆於此,生活之豪奢令人驚歎,這無疑大大刺激了少年勞司吉的三觀,使得他對金錢和權力極度渴望了起來。

  如今來到東岸,權力看起來是自己很難觸碰到的了,而在艱苦奮鬥了二十年後,錢是有了一點,但還遠遠不夠,要想過自己想象中的揮金如土的生活卻是不可能的,就比如擁有此刻自己臨時居所這類的豪宅是想也別想了。所以,他現在必須抓住機會!

  「你問我那裡的秩序亂不亂,我只能說,那裡有秩序嗎?」伊尼戈哈哈一笑,說道:「在潘帕平原上,野牛群自然是很多的,誰找到了立刻就能發大財,前提是你能安全將野牛帶回牛莊等地出售掉。這並不是一項簡單的工作,很多好逸惡勞、品德卑劣的傢伙就經常守在半途,幹一些殺人越貨的勾當,而政府並沒有精力來追查此類刑事案件,畢竟那裡並不是東岸本土,除非盜匪團伙自己內部檢舉。所以,我們還是得多招募一些幫手,最好是善戰勇猛之士,這些人,河間地區也就沙溝、武信、武平、鎮戎、通河等縣能夠招募一些了。那裡多的是奧斯曼流亡士兵、前西班牙僱傭兵以及從戰場上退下來的斯拉夫老兵(多在前雜牌部隊內服役),說難聽點,政府分地給他們真是浪費了,他們壓根不會種地,無論是農地還是菜園都經營得很差。而且他們比較鄙視農業勞動,天生對這些不感興趣,但對於打打殺殺的事情卻很在行,也就是說他們除了打仗殺人外別無其他技能,但社會的現實又不允許他們過於放肆,因此這些人的生活現在可是不容易得很呢。」

  「就像你一樣嗎,伊尼戈?」勞司吉瞥了一眼這個在西班牙僱傭軍中摸爬滾打了二十年的的男人,騎術出色、射擊準確、劍術精湛是他的標簽,也是他前往潘帕大平原上混飯吃的最大依仗。而勞司吉人脈多、管理經驗豐富,二人搭檔起來簡直就是絕配。

  而剛才伊尼戈提到的沙溝、武信、武平等縣,是今年新設立的幾個縣。其中武信縣下轄武信鎮、清溪鄉、思進鄉、思賢鄉(位於後世孔塞普西翁小城附近)四個定居點,武平縣下轄清源鎮、武平鄉、福全鄉、寧洋鄉四個定居點,沙溝縣下轄沙溝鎮(位於後世伊圖薩因戈小城附近)、春景鄉(位於後世聖米格爾SanMiguel小鎮附近)、紅旗鄉(位於後世貝龍德阿斯特拉達小鎮附近),一共三個定居點。

  此三個縣,同時也分別是華夏東岸共和國第93、94、95個縣級行政單位,已經逼近一百的整數大關了,象徵意義不小。另外,這三個縣的成立(沙溝縣嚴格意義上來講還不夠資格立縣,也是執委會特批予以成立的),同時也使得整個河間地區的縣份數量達到了18個,至此面積約19.6萬平方公里的河間四大副區已「瓜分殆盡」,體制正式覆蓋全境,下面就是不斷往裡面填人、不斷發展生產力了。

  不過,雖然河間這塊美味可可的「食物」已被完整吞下,正處於消化吸收的過程之中,但東岸人對於新的土地和更多的財富的追求,是怎麼也無法被抑制住的。這不,河間十八縣才剛剛打了個基礎呢,人口也不怎麼豐盛呢,諸如勞司吉、伊尼戈之類的不甘寂寞的人,就已經將目光投向了南方更遠同時也更肥沃的潘帕大草原了。為此不惜拿出多年積蓄、變賣部分無用的家產籌集資金,然後招募凶悍勇武之輩渡海前往南方,追逐那看似虛無縹緲的一夜暴富的美夢。

  1671年7月20日,勞司吉的家人已正式搬出了前東主徐浩的豪宅,住進了鄉下自家的農舍內。而勞司吉、伊尼戈二人,早已經乘船抵達了通河縣,併成功說服了一批生活困難的俄羅斯人。這些人都是轉正的非國民,轉正前曾經參加過諸如保國*軍、護國*軍之類的亂七八糟的準軍事組織,在巴西高原的山嶺、叢林內與印第安原住民玩「躲貓貓」的遊戲,有一定的戰鬥經驗,因此正是極好的招募對象。

  而其實這些俄羅斯人(其中也有不少其他斯拉夫民族的人)也是比較樂意被招募外出的,因為勞司吉、伊尼戈二人給的薪水還算不錯,至少不會比待在家裡種地少。更何況他們壓根不怎麼會種地,家裡也只有五畝,養活一大家子確實有些困難,那麼不如出外扛活以補貼家用,家裡還少一個人吃飯呢,又何樂而不為呢?

  另外,伊尼戈也找了幾個至今混得不怎麼樣的前西班牙僱傭兵,與那些俄羅斯人一起,湊足了十五人,然後又採購了一些食品、工具、槍械(自然是火繩槍了)等必需品,就準備搭船出發了。至於說馬匹怎麼解決,這個確實很撓頭,因為東岸國內並不便宜,說不得只有等去了潘帕平原後想辦法找高喬人或西班牙牧場主購買了,那樣能節省很多。

  1671年8月1日,眾人抵達了靖江港,然後搭乘信使班輪公司的「黃鸝」號貨船,換換離開了本土,朝下一個目的地牛莊港駛去。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9
第四百三十七章 潘帕(四)

  牛莊港的城區範圍最近又擴充了一次。

  日漸增多的人口(目前已經超過了3200人)、如雨後春筍般興起的作坊、掙了錢後的捕牛人在這裡新起的宅院,這一切的一切都使得牛莊港原本較為狹窄的老城區不堪重負,不得不向外擴展尋求新的空間。

  阿涅利等人合股經營的兔子洞麵粉廠這次就在城市的老碼頭邊上,新弄了塊地,打算將其搞成自己的專屬碼頭,日後自家的種植園生產的小麥、麵粉廠產出的桶裝麵粉,都將從這裡裝運出海,輸往本土乃至海外,氣魄確實相當不小。

  這種大手筆的投資,自然佔用了兔子洞麵粉廠相當的資金,同時也顯示了該廠領導層在潘帕地區發展穀物種植及深加工產業的堅定決心,雖然目前還搞不清楚他們準備從哪裡弄來足夠的勞動力。

  而說起來這個勞動力的問題,就不得不問一下,難道如今的東岸在人口逐年增加的情況下,仍然面臨著極為嚴重的勞動力匱乏問題嗎?聯合省那種龐大的工商業規模,靠它那220多萬人口又是怎麼維持下來的?

  誠然,東岸固然是極為缺人的,但一般來說應該不至於缺到如今這般「喪心病狂」的地步。之所以如此,說穿了還是東岸政策的緣故,那就是執委會諸公們人為製造了大量有田產、有住宅、有牛羊的農民階層。這些人不愁吃喝,依靠出售剩餘農產品也能活得好好的,農閒時節也能去各處的建築工地上(甚至不需要走太遠)打零工掙些現錢花花,日子不要太快活。

  雖然這些年農民收入逐漸下降、工人收入逐漸上漲是大趨勢,但至少就目前來說,還沒有太多農民願意拋棄家裡的田地去工廠裡做工,甚至就連他們的兒女,也多少有點受父輩的影響,更願意去邊疆地帶領取份地拓荒,而不是去當一名工人。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可想而知企業主、作坊主們會有多麼鬱悶,除了部分貪慕城市繁華生活活著不願意去邊疆地帶拓荒的二代國民之外,他們很難搶到足夠的勞動力資源。而為了爭搶現有的勞動力,他們又不敢死命壓低工資,這就導致了人工成本的增高。相信若不是東岸人尚有生產效率上的優勢的話,他們早就競爭不過價格較為低廉的外國商品了,就如同常年處於通貨膨脹狀態下的西班牙手工業者紛紛破產一樣。

  所以,如同阿涅利這類企業主們,不知道多羨慕如今在英國愈演愈烈的圈地運動了,貴族和大地主們因為羊毛價格的上漲而將大片耕地圈為牧場,將多餘的農民趕出自己的領地(經營牧場顯然只需比經營農場少得多的人手),任其流浪。而英國各地蓬勃興起的手工/半機械工場則趁機接納了這些衣食無著、飢寒交迫的流浪者們,將其變成自己工場裡靠工資生活的僱工。

  毫無疑問,僱傭的工資只能勉強用來養活自己的一家老小(甚至他的配偶也得出來工作),遠遠不如在當佃農時代生活得悠閒和愜意,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貴族和地主們已經不要他們了啊,因為將地租給他們種糧食並不太掙錢,還不如經營牧場剪羊毛呢,因此他們註定已經無法再回到鄉村了,只能在城市或有作坊的鄉鎮之間流浪,沒有歸屬、窮困潦倒(後世英國特有的流浪文化也是從這時開始發端的),迫於現實的壓力,最後只能為新興的資產階級做工,以求果腹。

  但這種「完美」的模式在東岸有些行不通。穿越眾建立起來的這個怪胎體制,以及很多穿越眾腦海裡存在的開疆拓土的情結,使得他們將大批弄來的移民、國內出生的二代「趕」往國內未開發的土地,然後變成一個依靠種植業為生的農民,這自然是擠壓了工商業方面對勞動力的需求,由此也導致了東岸國內非國民勞務工群體的一再膨脹,建築工地、碼頭、林場、木材加工企業、磚窯廠、石灰廠、水泥廠、種植園、礦山等地隨處可見這些來自歐洲、非洲及美洲的非國民,填補了東岸國內非農行業對勞動力的巨大需求缺口。

  但是這一切都還不夠!因為現在東岸國內的工業也在深入發展,國內的市場也在逐漸壯大——執委會的政策造就了國內龐大的農民中產階級群體,他們有不小的消費能力,這又從側面促進了工業的發展——比如阿涅利的兔子洞麵粉廠已經將目光瞄準了潘帕地區。但新上生產線、新設廠顯然是需要工人的,不然還玩個蛋,所以東岸的外向型工業這些年雖然開始逐步飽和、增長緩慢,但內需市場一直在穩定增長,所以對勞動力的需求始終不會減少,阿涅利也同樣為從哪裡找工人而操碎了心,說不得只能想辦法「買」非國民勞務工了。

  不然的話,他們很快就會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被落下,君不見臨湖面粉廠在河間異軍突起、大豐食品廠穩穩佔據人煙稠密的北鴨子湖地區、南鐵面粉廠最近也開始轉戰智利中央谷地一帶,兔子洞廠若再不奮起,未來就是個敗落的命,所以阿涅利這次來到了牛莊港。

  而就在阿涅利等人於牛莊一帶忙活著的時候,剛剛召集完畢人手的勞司吉、伊尼戈二人,也帶著隊伍在牛莊港上了岸。牛莊港撲面而來的繁華令他們有些吃驚,碼頭上到處是口沫橫飛的商人與掮客,為每一頭牛的品相、每一捆皮革的價格、每一桶牛脂的好壞斤斤計較,爭地面紅耳赤;海關關員、稅吏們走來走去,不斷將一袋袋銀幣收入錢箱內,不一會兒就完成了今天的稅收額度;酒樓、妓館內到處是發了大財後花天酒地的捕牛人,他們滿面紅光、志得意滿,身上穿著上好的綢緞,手指上帶著碩大的南非鑽石(這還是從穿越者那裡學來的呢),一股暴發戶的氣息,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以前寒酸時的跡象。

  這樣的情形看得勞司吉、伊尼戈等人都有些振奮,然後自動代入到了那些因為發現牛群而一夜暴富的幸運兒身上,覺得遠方的金山銀山似乎也在向自己招手了。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在這些幸運兒的身後,是更多的始終未能找到牛群而窮困潦倒的傢伙,甚至因為爭奪牛群而死於非命的可憐蟲,反正人都喜歡下意識往好的方面想嘛。

  他們很快就在某位神情猥瑣的中介的幫助下,在城內某個角落裡租到了一些土坯房作為臨時居所。居住條件自然是極差的,光線昏暗、味道難聞,且還有不少寄生蟲和老鼠,但勝在租金廉價,對他們這些渴望發財暴富的人來說,確實是最好的前期居所。

  晚上眾人隨便吃了點廉價的烤牛肉,喝了些劣酒,然後便倒臥在鋪滿茅草的破木板上沉沉睡去了。十幾個人睡得很香,除了領頭的勞司吉之外,因為沒多久之前他還住在花費了幾萬元鉅款建造的豪宅內呢,這會卻住在了一個潮溼陰冷的陌生環境之中,這落差確實有些大,不過好在發財致富的夢想仍支配著他,讓他極力忍耐了下來。

  早晨勞司吉是被凍醒的。這會已經是冬季了,因為缺乏取暖的燃料,房間裡、被窩裡、外面都很冷。勞司吉走出門去,外面還下著細小的雨夾雪,強風吹彎了幾株不知道誰移栽過來的小樹;大海猛烈咆哮著,裹卷在陣陣狂風之中的雪頭子如同小霰彈一樣抽打在人的臉上,敲擊著屋簷和房門。

  前方不遠處的港灣裡,如林的船隻桅杆在雨霧中若隱若現,在這個不是很好的天氣中,一般不會有人會冒險出航。勞司吉信步走上了住所前的街道,卻見青石板已經被雨水洗刷得極是乾淨,兩側的雜草蒙上了一層水珠,乾枯的樹枝不斷往下淌著水。

  「真是個讓人愛恨交加的地方啊……」勞司吉的嘴裡油然冒出了這句話,隨後又搖頭自失地一笑,說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到牛莊港來,可不是為了來享受的!其實在城裡還好,至少還有遮風擋雨的地方,至少還有熱乎乎的食物吃,可一旦去了野外追索牛群,吃冰臥雪卻是常有的事,這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堅持下來的。不過,為了自己的事業,吃點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勞司吉一行17人的早飯是在一處髒兮兮且四處漏風的小飯館內吃的,牛肉湯加烤牛肉,來自俄羅斯的僱工們吃得非常開心,但店裡其他食客們的臉上卻是一副便祕的神色,顯然不認為天天吃牛肉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但他們經濟很顯然不寬裕,也只能來這裡湊合了。

  「最近本土的官老爺們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居然往這裡發配了一些流放犯人。」一位食客一邊喝著加了香料的牛肉湯,一邊朝坐在他對面的男人說道:「大概有一百來個呢,聽說時來這邊種地的,因為這裡的糧食產量極低,也幾乎沒人擅長種地,春種的和冬種的種子都能混在一個袋子裡,這收成豈能好?希望這些會種地的流放犯能一些吧,這裡的麵粉價格實在是太貴了,我不記得我有多久沒吃麵條了,也許一個星期、也許兩個星期,總之很長了。」

  「我看過那些可憐人,而且我確信本土的官老爺們會日復一日地往這裡流放罪人,以充實這邊的人口。」那位同樣在吃著一碗牛肉湯的男人接茬道:「說穿了,還是老爺看上了一望無際的潘帕平原啊。說真的,這麼大且平坦的土地,我也很少見到,尤其是這地裡的泥土攥一把似乎都能攥出油的樣子。老爺們往這裡發配會種地的犯人,也就很正常了,早晚這裡也得如同那河間地區一樣,被咱大東岸給吃幹抹淨。」

  「另外,我為什麼說老爺們對潘帕很重視呢?其實很簡單,就是老爺們制定了在這裡勞動服刑的優惠政策,以鼓勵犯人們得積極性,更好地建設牛莊。」這位中年食客大口喝光了碗裡的湯水,只剩下了碗底一些不溶於水的調料,只見他端著碗底舔了又舔,最後才心滿意足地說道:「我和那些流放犯人中的某幾個攀談過了,聽說被派到這的勞改犯人,與在本土礦山、林場服刑的犯人一樣,被劃歸為了一類苦役犯,即在這裡勞改服刑十個月就可算做一年,服刑期滿後還給就地安家落戶,顯是非常划算的。」

  其實,像這種勞改十個月就可抵做一年、服刑一年可抵一年半的機會,在本土也不是很多見的,一般都集中在長山鐵礦、平安煤礦等地。但毫無疑問的是,在這裡勞改服刑,雖然有著種種刑期上的優惠,但由於工作任務的繁重,他們一般會比正常的犯人們衰老得更快,八到十年服刑期滿後,身體有沒有垮、還有沒有勞動或拓荒能力,確實已經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了。

  因此,能撈著機會流放到潘帕平原上拓荒,對很多刑事犯人們來說,簡直是再划算不過的買賣了。蓋因在這裡有服刑優惠,但環境與條件卻比礦山、礦洞要好得多,工作量似乎也遠不如那邊那麼繁重,絕對是賺了。

  勞司吉、伊尼戈等人自然也聽見了這兩位食客的對話,並且也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合著本土確實也有要開發這邊得意思了啊?只不過目前看起來似乎還有些不便出面,於是用一些流放犯人過來打擦邊球、試探西班牙人的底線,這可真有意思。而既然有了第一批百多名流放犯人過來種糧食,那麼就一定會有第二批、第三批,這些人的到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為勞司吉這類捕牛人而服務的呢,對他們而言是不折不扣的利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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