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682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9
第四百三十八章 潘帕(五)

  「現在潘帕草原上的捕牛業,說實話已經對國內現有的農業體系產生了諸多不利的影響了吧?」牛莊鎮內的一座磚石砌就的「豪華」宅子內,來自第一艦隊的海軍少校李澤*民正與老朋友何源隨意地聊著天:「三茬輪作制度若是被瓦解,你們難辭其咎哦!」

  「你這個指控太嚴厲了,我可擔待不起。」牛莊鎮鎮長、副處級幹部何源哈哈一笑,說道:「農村的三茬輪作制度推行了幾十年了,而且現在新開發的地區還在搞,怎麼可能那麼容易被瓦解,你杞人憂天了。」

  其實,李澤*民剛才提到的事情倒也不完全是無病呻吟,牛莊、銀海等地的野牛捕獵產業確實已經對東岸本土的農村生態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影響,只不過目前看來還不是特別明顯罷了,但已經露出苗頭了,並引起了一些有識之士的擔憂。

  他們認為,東岸農村這些年嚴格意義上來說並沒有同步跟上國家的發展步伐,這從農民階層的平均收入開始漸漸落後於工人階層就可以看得出來了——其實早在很多年前就有這個苗頭了,這些年只不過愈發明顯罷了,種植糧食的收益日漸降低,大城市郊區的很多農戶開始轉種蔬菜、水果、芝麻、花生、向日葵、蓖麻等經濟作物,大力發展苗圃園藝業,從事傳統糧食種植業的越來越少,這說白了也是市場的選擇,形勢所迫罷了。

  在這些所謂的大城市、經濟發達地區,傳統的一家一戶的三茬輪作制度早就瓦解,農民們不得已之下開始組建合作社組織,降低生產成本、增強應對市場變化的能力,也是無奈之舉。而且這種情況隨著社會發展程度的提高,開始越來越向其他地方蔓延,比如商城、靖江、永安、鐵嶺、大興等地也正處於快速蛻化的途中,但在其他廣闊的內陸地區,小門小戶的三茬輪作制度仍然是東岸農村的典型生態,影響著千千萬萬農村人的生計。

  這種狀態在牛莊港開埠及野牛產業大發展之後,目前也已經呈現出了一種不妙的趨勢,即驚人廉價的野牛被大量引入國內,導致活牛、牛肉、皮革市場價格的大跳水,已經極大影響到了農民的收入。

  眾所周知,嚴格實行三茬輪作制度的地區,農民家裡一般都會養好幾頭牛。牛的飼料主要來源於休耕地種植的苜蓿(苜蓿能固氮肥田),而其產生的糞便又能拿來肥田,還是相當划算的。除此之外,年老的牛還可以拿到市場上去出售,牛角、牛皮、牛筋、牛舌、牛脂都能賣出個不錯的價錢,牛肉固然不用說。而如果你養的是奶牛,且恰巧住在近郊的話,也許平日裡還可以出售一些牛奶給城市裡的居民——當然梅林縣曾經風靡一時的由意大利妓女充當的牛奶女郎,就已經從側面印證了確實有部分農民在從事這方面的產業。

  所以說,牛這種大型牲畜對東岸的自耕農來說,曾經是收入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也是他們賴以同外界交換商品、維持一定水準的生活的重要商品,是三茬輪作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只不過,隨著大批東岸捕牛人湧入潘帕平原,並開始逐漸向國內輸入廉價到不可思議的活牛、醃牛肉、牛皮等各類商品,這種脆弱的農村經濟生態立刻便被打破了,農民的收入幾乎立刻產生了一定幅度的下降,並逐步影響到了生活消費方面。

  再加上這些年隨著經營大農場的糧食承包商逐漸走出困難期,早期鉅額的荒地開發成本、勞動力招募成本得到了有效稀釋,東岸國內的穀物價格也始終增長乏力,並一直維持在一個活動區間內,且漸漸接近了區間的下沿,也是讓人無奈得很。

  糧食種植方面的收入無法上漲,飼養牲畜的收入大幅下降,這對農民來說無疑是進入到了一個相當困難的時期。他們的收入這些年本來就沒有過實質性的上升,早期一度超過工人收入的美好時光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現在飼養牲畜甚至已經讓人看到了虧損的風險,那麼試問今後他們該何去何從?陸軍素來自居農民階級的代言人,面對此種困境,他們又該怎麼辦呢?東岸的社會,目前確實已經進入到了一個新的階段,正所謂老革命遇到了新問題,隨著生產力和外部環境的改變,原本的一些政策和制度已經變得不再那麼適宜,也是時候進行改變了。

  「是不是我杞人憂天你自己心裡清楚。」李澤*民拿起一瓶香山乾紅,給何源和自己各倒了半杯,然後才嬉笑著說道:「陸軍方面現在對你可沒有什麼好評價啊,那些丘八的基層士兵和下級軍官多來自農村,家裡的收入減少都是看得見的事實,他們沒集結部隊衝過來把你逮進陸軍第一監獄已經算好的了。看著吧,後面肯定會有人要求提高潘帕野牛的進口關稅的,何大鎮長,您老人家該如何應對啊?」

  「這不扯淡嗎?」何源一聽也有些緊張了,思忖了半晌後,才用一種狐疑的神色看著李澤*民,問道:「執委會諸公不會這麼快變卦吧?前面還說支持潘帕地區的越界墾殖行動,並且還發配了第一批流放犯人過來建立國營農場,後面還要流放第二批、第三批犯人過來勞改,不可能這麼快就出現反覆吧?朝令夕改、反覆無常,我不信執委會諸公會做這等事。老李,你莫不是閒得無聊,故意過來消遣我的吧?」

  「我豈敢消遣你這等前途無量的政治新星啊。」李澤*民一臉憊懶地說道:「老實告訴你吧,這事還是我妹夫郭漢東和我說的呢。不過你也別緊張,目前陸軍內部也就是有一些抱怨罷了,莫老總雖然已經六十多了,但仍然牢牢控制著陸軍,有他在,陸軍也就是抱怨一些罷了,沒什麼大事。不過,你在他們的印象裡,肯定是落不了好了,這倒是真的。」

  「我要給那群丘八們留好印象幹嘛?」何源輕舒了一口氣,笑著說道:「不過我說呢,雖然咱們牛莊這裡每年出口大量活牛及相關製品到國內,也確實是在某種程度上衝擊了國內的市場,但怎麼說呢,這是正常的商業行為好吧?你農民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要提高潘帕野牛的進口關稅,可想過國內其他百姓的利益?要我說啊,沒有萬世不易的制度,農村那套經濟體系,也許在早年是合適的、正確的,但是當社會生產力發展到了今天的時候,可就未必還適合了?東部沿海各縣的農村老百姓們就做得很好嘛,他們中的人只有一部分還在種植糧食了,其他的人則很快開始了轉型,不再是純粹的農民,轉而成為了為城市服務的經營型農民,並且還為此成立了一個合作社組織,積極開展生產互助,我看這就很好嘛。」

  其實,何源所說的合作社確實也是一條路子,且目前也正越來越在東岸農村——尤其是東部沿海經濟發達地區的農村——裡面流行。這種合作社出面幫助農民置辦種子、租賃機器、出售商品、購買保險等等,功能非常全面,基本上就是一個專業的服務組織,幫助很多農民解決了大麻煩,同時確確實實提高了他們的收入,非常受歡迎。

  尤其是巴西地區的合作社,得益於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的幫助,很多轉型經營苗圃業、園藝業、水產養殖業等行業的農民,都獲得了數量足夠的低息貸款,這有力釋放了他們的生產力,同時起了一種非常良好的示範作用,讓越來越多的農民通過合作社的組織受益。

  可以說,對於那些離發達地區較近、最早受到市場衝擊的農民們來說,農村合作社就是他們最後的護身符,同時也是幫助他們進行艱難的轉型的助推劑。否則的話,可想而知舊大陸那種「多收了三五斗」的缺乏議價能力的情況,同樣會發生在東岸農村,然後他們就會因收入減少、生產成本上漲而陷入農村高利貸商人(這在歐洲大陸很常見,比如素有吸血鬼之稱的猶太商人)的債務陷阱之中,最終一步步落入他們的掌控,遭到別人的支配。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情況,那就是他們在變賣了最後一點家產——比如變賣住宅、傢俱以及將農田永久租賃給他人(因為東岸政府不允許某個自然人持有超過三十畝以上的耕地)——之後,一無所有的他們只能進入到城市,為城市的工業生產提供了極為廉價的勞動力,這無疑是很多企業主所願意看到的。

  好在如今這一切在東岸暫時都不會發生。驕橫跋扈的陸軍勢力的存在,客觀上使得任何針對農民充滿惡意的政策在出臺前都會仔細掂量掂量,而農村合作社組織如雨後春筍般的出現,又給農民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增加了一份救生衣。甚至於,最近很多村子——比如東岸經濟最為發達的青島縣——的農村合作社還在醞釀合併,以更好地提高農民的議價能力,逼迫農產品收購商和農產品深加工企業主們進行讓利,不至於被剝削得太慘。

  所以,何源在聽聞潘帕野牛已經極大衝擊了東岸國內市場並影響了數量龐大的農民收入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國內的農民該進行積極的轉型了。組建農村合作社,以家庭為單位各自生產,但統一購買生產資料、出售商品、買保險,才是農民們提高收入的新途徑,而不是試圖維持舊有的生產體系——事實上東岸本土的農村有成立合作社的基礎,當年各村共同出資或十幾戶人一起出資租賃農業機械的場景可還歷歷在目呢,只需將這種模式發揚光大即可,沒什麼本質上的難度。

  「農村合作社確實是條不錯的路子,不過工場主和商人們就有點視其為眼中釘了。唉,說穿了都是屁股問題,貿易商們在面對議價能力越來越強的農民們時不得不讓利,工場主們想農民們變成工人都快想瘋了,他們恨不得每個農村種地都無利可圖,轉而去城市裡幫他們做工,都是利益問題啊。」李澤*民晃了晃酒杯,輕抿了一口後,舒服地說道:「不說那些了!說說你們這裡吧,野牛產業真的蔚然成風啊,我上午過來時,看見城裡在放鞭炮,湊近一看,居然是牛皮商人行會、肉製品商人行會、牛販商人行會在同時掛牌成立,真真是好氣派啊,這才幾年,就搞出這等局面了。牛莊牛莊,真的是一座因牛而生的城市!」

  其實,李澤*民不知道的是,現在進駐牛莊港並投資興辦企業的下游商人也越來越多了。比如投資興辦肥皂作坊(用牛脂為原材料),打算與東岸肥皂生產大縣保義縣(該縣的肥皂產業是縣長趙科前些年拉起來的)進行競爭的商人;比如生產牛皮水囊的商人,如今歐洲市場對此需求極為旺盛,畢竟戰爭又開始顯露出苗頭了嘛;比如製作牛皮鞋靴的作坊或手工業匠人,因為牛皮價格的跳水,如今東岸國內穿皮鞋的人也越來越多,因此此項產業開始了迅猛發展。

  這些商人與上游的捕牛者、牛販子、皮革商、醃肉製造商一起,分享了整條產業鏈的利潤,同時也構成了牛莊鎮經濟的基礎。關於這一點,何源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且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在努力維持著這項產業,並逐步引導其發展壯大,至今終於走上了正軌。而他本人在這其中的努力,執委會、政務院的老爺們也不是瞎子,自然會簡在內心,未來高升簡直就是確定無疑的事情。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9
第四百三十九章 潘帕(六)

  「牛欄山(坦迪利亞山脈)一帶,現在也已經聚集著越來越多的人了。」朱衡在僕人的攙扶下騎上了一批溫順的母馬,打算朝牛欄山一帶實地勘察而去。在那邊,大量的石灰岩、大理石、石英石緊緊攥住了他的心靈,讓他不去看一下就感覺到心裡不夠踏實。

  他們在出發前請了住在銀海港(馬德普拉塔城)內的高喬牧民做嚮導,並許諾了豐厚的賞金,結果一直到臨近出發的前一天,才勉強招募到了一名熟悉那邊情況的高喬嚮導——也許因為他們是東岸人的緣故,僱傭嚮導的過程中遇到了很多阻礙,最終只有兩個人願意接收僱傭,其一因為害怕半途被擄走或殺害而打了退堂鼓;另外一個據說膽子很小,因為他在草原上就算是遠遠看見一隻鴕鳥,也會以為是印第安人而逃之夭夭,但這會也沒別的選擇了,只能用他。

  從這裡到牛欄山一帶,騎馬的話大概只有不到一天的行程,中途沒有任何可以歇腳的地方,全是一片渺無人煙的荒野。不過,對於這一行人來說,本就不是去旅遊的,因此這倒不至於成為什麼問題。他們中途換了兩次馬,然後在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抵達了目的地牛欄山——這同樣是山腳下一個自發形成的定居點的名字(位於後世阿根廷巴爾卡塞城附近)。

  牛欄山鄉人口不多,常住的只有寥寥三百多人,以農民、屠夫、皮匠、釀酒師、廚師、鐵匠、獸醫、商人為主,且主要是為臨時休憩歇腳的捕牛人服務的,目前東岸政府尚未委派任何一名官員過來進行管理。

  朱衡等人抵達時,鄉場外面正在進行著一次趕集,即本地居民們湧在六七輛大篷車面前,一邊要價還價,一邊挑選著貨物。而在這些人身後不遠處,數十名在這裡休整的捕牛人,一邊抽著上等的弗吉尼亞菸絲,一邊對著在大篷車後面搔首弄姿的十多位意大利妓女指指點點,並不時爆發出一處猥瑣的笑聲。

  大篷車再右邊,難得地正有十多名穿著牛仔服的男人在專心致志地工作著。朱衡仔細望去,發現這些人大概是在挖井,這令他有些疑惑,同時也有些釋然,覺得這裡應該和他去過的鹽城港一樣,降雨雖然不少,但地表缺乏大型徑流,因此寶貴的水都消失在了草地、灌木叢和岩石縫隙下了。想要將它們找出來並加以利用,自然只能打井了,好在成本應該不會太高,因為這裡的地下水位不算很低。

  「很抱歉,這裡只有一座旅館,但已經被人包下了,聽說是一夥剛來就發現了一股野牛的傢伙,真是幸運。喏,看吧,那個身體強壯、扛著火槍的西班牙人就是包下旅館的人之一。」高喬嚮導指了指數十米外那幾間用破木板搭建的房屋,說道:「我打聽了,聽說那個人叫伊尼戈,原本在牛莊港一帶活動的,不知道為何突然來了這裡。這人耍得一手好劍術,來這裡不過半個月,就已經打了三次架了,可竟然無一失敗,也是厲害。」

  朱衡朱老爺定睛一看,便看到了一位頭髮凌亂,腰挎刺劍,左肩上還扛著一把火槍的男人,大概就是嚮導所說的伊尼戈吧,也許是被東岸捕牛人從馬德普拉塔僱傭來的。至於說那個所謂的旅館,對不起,朱老爺覺得與其住那兒,不如像這裡的大多數人一樣,支起帳篷睡覺呢,那樣可能還衛生一點。

  「晚上會有印第安人的襲擊嗎?朱衡再一次向嚮導確認道。他的隨從們這會已經開始在搭建帳篷了,但朱老爺太平日子過慣了,對印第安人的威脅很是重視,因此出言問道。

  「應該不至於太過擔心,先生。」高喬嚮導貌似認真地想了想後,才說道:「事實上本地的印第安人原本就住在這裡,有幾百人的樣子,不過已經在大半年前被消滅了。我也參加過當時的戰鬥,只記得大群的騎手揮舞著軍刀和火槍,將印第安人衝得七零八落。最後的時候,很多印第安婦女、小孩逃上了山,寧死不屈的他們用石頭拼死抵抗,最後……最後……都被我們殺了!」

  「都被殺了?!」朱老爺失聲問道。對於他這種常年居住於本土核心區域的人來說,殺一些土著固然不是什麼接受不了的事,但向牛欄山這邊捕牛人們連女人、小孩一起斬草除根的行為,他還是覺得頗有些吃不消的,覺得太過於殘酷。當然了,他也知道,在這種爭奪所謂的生存空間的戰爭中,斬草除根這種事真的是很難避免的,因為雙方廝殺起來都很殘酷。想當年,那幫趁著聖母升天節對西班牙定居點發起突然襲擊,並將所有老弱婦孺屠戮一空的印第安人,也沒有手下留情,所以朱衡也沒辦法指責什麼人,只是恰如其分地表達了一點自己的驚訝。

  「都被殺了。」高喬嚮導轉過身去,一邊幫忙搭烤肉架子,一邊悶聲說道。

  朱老爺輕輕地嘆了口氣,看了看那殘陽如血的牛欄山,似乎看到了無數印第安婦女和小孩用石頭做著最後的絕望反擊的場景。不過他很快搖了搖頭,將這些不必要的情緒甩出了腦袋,然後坐在了一張隨從端過來的馬紮上,安心等起了晚飯。

  晚飯自然是烤肉了。隨從們去鄉場上逛了一圈,然後便領著幾大塊牛肉和半個鴕鳥腿回來了。高喬嚮導拿出小刀幫忙削肉扦——因為缺乏樹木,他們只能割了一些從北方蔓延生長至此的大薊的莖杆拿來穿肉——其他人有的生火、有的準備香料、有的則從馬鞍下取出了幾個裝滿酒的牛皮水囊,總之忙得不亦樂乎。

  吃完飯的時候,城裡又發生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高喬嚮導似乎對這類八卦事務很感興趣,跑過去了打聽了一陣後,回來笑嘻嘻地說道:「那個伊尼戈又和人發生衝突了,據說是爭論此前捕獲的一個有幾百頭牛的野牛群到底是誰最先發現的。吵到後來,伊尼戈要求用火槍或刀劍決鬥,結果與他相爭的那人慫了,被迫離開這裡,投奔附近別的地方了。」

  「附近怎的還有別的地方?也是如同這樣的定居點嗎?」朱衡朱老爺有些吃驚,不知道東岸人如今在這潘帕平原上的擴張已經如此迅猛了。

  「當然有了。」高喬嚮導理所當然地說道:「而且據說是你們東岸人設立的據點,同樣是給捕牛人補給的。我去過那裡一次,似乎是叫牛首鄉(位於後世洛韋里亞城附近),人不多,常年住著的還不到牛欄山這裡的一半。但牛的數量似乎是人的幾十倍,整日裡臭氣熏天的,我很不喜歡那裡。不過那邊的野牛數量據說很多,所以仍然有很多捕牛人願意以那兒為基地,出外尋找野牛的蹤跡。剛才連夜出發疾馳往南方的人,肯定就是去牛首鄉那兒了,除非他們願意接下來幾天內都居住在野外。」

  其實,除了這位高喬嚮導剛才提到的牛首鄉之外,因為捕牛業而興起的東岸殖民據點還有兩個個,分別是位於後世比達爾上校鎮附近的獲牛鄉、位於特雷斯阿羅約斯城附近的野甸子鄉,已經是位於內陸地區的捕牛中繼站了,由此也可看到東岸人在潘帕平原上擴張程度之深入,也難怪西班牙人要急得跳腳。

  他們可還清楚地記得,當初東岸人越過烏江到河西岸墾荒的事情呢,非常害怕沃野千里的潘帕平原也就此被東岸人一口吞下。要知道,這裡可是和東岸人掌控於手的巴塔哥尼亞臺地近在咫尺呢,滲透起來非常便利,不存在任何障礙。再者,西班牙人向來將草原上游蕩的野牛看做自家的私產——這其實有一定的道理,因為這些野牛最初的來源,都是西班牙殖民者遺失的家畜罷了——結果自己捨得不捕或因缺乏人力、市場捕的野牛,竟然讓無恥的東岸人越境捕獵起來了,這如何能忍!

  不過目前看來他們還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繼續如同以前那樣充耳不聞了。君不見,現在法國人已經在國內大修兵站、公路,囤積戰備物資、儲存軍械了,西班牙政府萬分害怕因為南尼德蘭再度捲入到與法國人的戰爭之中,因此對如同華夏東岸共和國這樣的新興強國非常倚重,不敢有半點得罪。因此,上面人都這麼慫了,你還指望下面人多麼堅強不屈嗎?

  「竟然有這麼多定居點,西班牙人就一點動靜都沒有嗎?啊,對不起,我忘了你也是西班牙王國的子民了。」朱衡朱老爺有些尷尬地看了眼嚮導,不好意思地說道。

  「沒關係,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漢語聽起來還算流利的高喬嚮導一邊吃著牛肉,一邊無所謂地說道:「布宜諾斯艾利斯將軍康斯坦丁.德.奧萬多似乎是個懦弱的人,很多人都認為是他在事實上放縱了貴國的越境墾殖行為,並導致局勢越來越糟糕。不過那些人沒有任何實際權力,因此只能在嘴上指責一下過過癮罷了。貴國捕牛人在內陸的這麼些個補給點,我看未來丟失的唯一可能性就是來自印第安人的襲擊,而不是其他原因。」

  朱衡聞言略微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轉而專心致志地對付起了面前的鴕鳥肉起來。

  第二天,他在嚮導及隨從們的簇擁下,騎馬到了牛欄山脈的深處,實地考察了一下當地的情況,發現這裡果然是石灰石、大理石的寶庫,資源儲備異常驚人,未來開發的前景不可限量。唯一顯得較為麻煩的,大概就是此地離港口碼頭尚有數十公里的距離,未來一旦採石場、水泥窯建立起來,無論是原材料的運輸還是其他什麼物資的運輸,其成本都將顯得極為高昂,非得有大馬力、大貨運量的火車不可,但這又怎麼可能呢?

  要知道,這裡連本土可還不是呢!說不得,到時候還是隻能先搞一個小規模的採石場,將開採出來的石料打磨後就近賣給附近暴富起來的捕牛人、牛販子或其他商人吧,應該會有一定的市場需求。

  不過,朱衡也不確定會不會有和他一樣經營建材的同行過來搶生意。至少在其他一些行業——比如旅館、制皁、皮革鞣製、鞋靴等行業——中,來自本土的大量投資者們可是已經直接展開了赤膊的競爭了呢,沒理由建材行業就沒有一點競爭,這不科學。所以,往這投資建立採石場的事情,還真的不能太過耽擱了,必須搶佔住先機。

  畢竟,這麼一整座由石灰石、大理石、石英石等優質石材組成的山脈,可是筆無與倫比的財富啊,尤其是在東岸建築材料公司這種巨無霸企業已經壟斷了國內大部分石料資源的情況下就更是如此了。若不能趁著現在潘帕平原尚不是東岸本土、國企性質的東建公司不便出面的有利局勢跑馬圈地,日後還怎麼和人競爭?想到這裡,朱衡就定下了儘速招募非國民勞務工,前來潘帕建立採石場的事情。

  而此時如果我們將目光放到整個宏觀層面上來看的話,那麼潘帕平原這麼一塊膏腴之地,也正是在大量被財富所刺激的個人或集體的不斷投資下,人口和經濟開始了爆發性的增長,並逐漸在這塊平坦得不像話的草原上佔據越來越多的土地。相信等日後人口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東岸政府也就將正式出面,與西班牙王國就潘帕平原的地位問題進行談判磋商,西班牙人面對潘帕平原已經被東岸人牢牢佔據的既成事實,估計也沒什麼話好說,最後也只能拿一大筆好處費,捏著鼻子認了——當然這需要國際形勢的配合,也非常考驗具體操作者的本事,二者缺一不可。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9
第四百四十章 敲打的武器

  康拉德.範博伊寧根乘坐的馬車慢吞吞地行駛在海安縣境內。

  因為路面坑坑窪窪的緣故,他略顯得有些疲憊,不過他卻沒有抱怨什麼,因為即便是這條相對不那麼好走的所謂二等國道(當然在長時間超負荷使用且維護不足後,目前已事實上降等成了三等國道),橫向對比起此時歐洲大部分城市之間的道路來說,也已經超過一般平均水準了。至少,它比德意志、意大利、法蘭西鄉間那些坑人沒商量的道路來說,要好上太多了,不是麼?

  護衛著馬車的幾名東岸內務部警察看起來倒是氣定神閒,並不時左右看看。作為他們來說,也不是能夠經常撈到這種外出的任務的,巴塔哥尼亞臺地區更是第一次來,因此一切看著都十分新鮮。

  一行人這會已經慢慢駛進了海安鎮的境內,因為地近丘布特河的緣故,開始出現了一系列的沿河墾殖村莊。或許因為這裡是外圍,村莊的樣子看起來都不怎麼樣,以茅舍居多,預示著此地的經濟狀況並不怎麼出色。

  範博伊寧根從馬車上向外望去,只見鬱鬱蔥蔥的河岸邊,大片平整的田地間,一間間規劃得還算整齊的農舍聳立在地面上。看得出來,修建農舍的地方並不是什麼好地,這從那滿地的沙礫、岩石就能看得出來,在巴塔哥尼亞臺地這種戈壁灘上,適宜開闢成農田的土地本就是有限的,必須節約著使用。因此,將房屋建在適宜開墾成農田的地面上,那是極其不適宜的,故村莊的選址多在一些鹽鹼地、沙礫地或其他什麼爛地上。

  這些農舍的修建看得出來都是自發的,而不是由什麼精於建設的工程隊的手筆,故看起來十分粗糙。範博伊寧根發現,這些房屋多是泥牆(泥土、樹枝和茅草混建),而不是磚石砌就的。這種房屋一般而言非常簡陋,常常沒有窗框或窗軸,而只有鑲嵌在土牆裡的一些看起來就非常破爛的舊窗門。如果你有暇走進去看一看的話,就會發現屋裡多半隻有一些七零八落的椅凳、釘起來充當桌椅的破木板、用碎石子鋪成的地(或者乾脆什麼也不鋪的地),另外就是一些看起來非常簡陋的床,以及同樣非常簡陋襤褸的供人們日常穿著用的衣物。總而言之,在素來不甚富裕的巴塔哥尼亞臺地區,新來的居民們的生活總是非常艱難的。

  範博伊寧根在東岸大草原上居住得久了,見慣了那種紅磚青瓦的東岸民居——一般是一間客廳、一間臥室和一間儲藏間,裝有玻璃窗,很多地方的民居牆壁上還爬滿了爬山虎——乍一看到這種代表著貧窮的建築,一時間都有些失神了,同時心中也暗暗鬆了一口氣:原來東岸也有這麼貧窮簡陋的房屋啊,就如同聯合省有富裕的荷蘭、澤蘭諸省與貧窮的弗里斯蘭、德倫特、上艾瑟爾等地的對比一樣,在光鮮的外表之下總有許多醜陋的不為人知的角落。

  「巴塔哥尼亞臺地大體上都是牧區,但在沿著河流——河水的來源一般是安第斯山間的冰雪融水——的兩岸,卻是上好的河成綠洲。氣溫適宜、水源充足,一年中的晴天次數遠遠超過其他地方,陽光之明媚無與倫比,盛產瓜果、穀物和牧草,不比舊大陸值得稱道的農業地區要差,就是面積太小了點,當然這也是相對的。」馬車繼續搖搖晃晃地向前行走著,範博伊寧根心裡也在慢慢回憶著一個星期來的觀感:「當然了,遠離河流的牧區的環境雖然看起來不那麼令人感到舒適,與舊大陸大相徑庭,不過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上好的放牧羊群的地方。就如同乾旱的西班牙內陸地區一樣,最優質、最大數量、最多品種的羊毛都產自這種地方,也難怪這些年東岸人的呢絨產業開始逐漸冒出頭來。」

  其實,範博伊寧根的這話是其來有自的。在早期東岸人還沒得到巴塔哥尼亞臺地或將其作為牧羊區重點扶持的時候,只是在國內不成規模地養一些綿羊,出產一些呢布——其產量非常有限,大魚河機器紡織廠往往只需花半個月的時間就能消化完全年的羊毛產量,每年能生產多少可想而知——大部分自產自銷,少部分銷往海外殖民地或舊大陸,就名氣而言遠遠不如東岸人生產的各類棉紡織品、絲織品。

  不過,在巴塔哥尼亞臺地拿到手並發展了這麼多年後,即便執委會和政務院再不重視,依靠自身多年的積累以及少許跑來的資金、政策支持,整個臺地區的毛紡織業在前些年終於慢慢穩定發展起來了,並以在黃陽港成立的大型毛紡織廠為標誌。

  這家股權複雜、相關利益方較多的紡織企業,如今每年可以生產超過兩萬匹粗呢,另外還有兩三千匹做工較為精細的其他布料,原料也不一定使用羊毛,不過卻不算主流了。每年兩萬多匹的粗呢布,雖然比起國際市場的消耗量來說真不算太多,但也絕對不可小視了,畢竟也是幾十萬元的產值呢,如果利用得好的話,說起來也是一門威力不小的武器呢,而這其實也是範博伊寧根這次來到巴塔哥尼亞臺地區考察的原因所在。

  曾幾何時,聯合省的毛紡織工業(其實不光聯合省,也包括鄰近的西屬尼德蘭)也是相當厲害的,每年從西班牙、奧斯曼進口大量優質羊毛,從英格蘭進口大量半成品呢布,然後加工成各色符合市場需求的呢絨,行銷整個北海、波羅的海地區。

  當時能與荷蘭人展開競爭的,除了同屬低地的南尼德蘭的毛紡織工場主(後來隨著聯合省強迫西班牙關閉斯海爾德河的貿易,南尼德蘭的毛紡織工業頓時一落千丈,再也不能稱之為對手),就只有來自亞平寧半島的同行們了。需要承認的是,意大利人在紡織工業上做得也非常出色,尼德蘭人始終無法徹底打敗他們,基本上以平分市場告終。

  在那個聯合省毛紡織業的黃金年代,即便是素有原材料優勢且紡織技術也還可以的英格蘭,也無法與荷蘭人展開競爭,以至於不得不每年出口大量半成品呢布和羊毛給荷蘭人,成就了荷蘭毛紡織工業最後的輝煌。

  不過好景不長,在英國資產階級的勢力日常增長之後,荷蘭毛紡織工業便遭到了強有力的挑戰。尤其是在第一次英荷戰爭之後,英國人藉著戰勝的東風大肆攫取市場,一度將呢絨的銷量推上了每年15萬匹的最高峰,價值超過了一百萬鎊,幾乎成了英格蘭最主要的單一出口商品。後來即便銷量有所下滑,但每年仍然維持在10-12萬匹的高位,非常穩定,擠死了不少家的荷蘭毛紡織工場。

  荷蘭人不是沒有抗爭過,他們曾經從東岸進口過一些紡織機械(有水力的還有風力的),並嚴密把持銷售渠道,千方百計圍堵英國呢製品走私到自己的傳統市場,但仍然效果不佳,他們的市場繼續一點一點地消失,英國佬生產的呢絨開始強勢搶佔市場,源源不斷地為英格蘭提供了無數的利潤,支撐起了這個國家在歐洲乃至世界上的雄興壯志。

  本來如果事情僅止於此的話,那麼也沒什麼。這些年荷蘭人喪失掉的商品市場多著呢,呢絨雖然是一個人們日常消費的大宗商品,但這麼多年來,很多荷蘭商人早就認清了現實,甚至他們中的不少人已經成了英國呢絨的代理商,堂而皇之地幫英國人賣起了紡織品。不過,幾年前的英荷戰爭讓荷蘭人產生了一絲警惕,並打算限制一下英國人的實力,免得他們老給自己找麻煩,這呢絨似乎就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而進一步促使荷蘭人下定決心的是去年(1670年)路易十四在南尼德蘭閱兵的嚴重事件:在經歷了短暫的和平時間後,法王路易一面派使者前往各國活動,試圖孤立聯合省,一面開始了在自己新徵服的南尼德蘭的土地上的巡視——當然是帶著兵「巡視」了,更有人說這是一次模擬進兵聯合省的預演。

  路易的那次巡視同時也是一次盛大的節日,從巴黎近郊的聖日耳曼到鄰近南尼德蘭的里爾,都佈置了大量的軍隊和後勤服務人員。據某位親自參與此次行動的法國官員自豪地表示,古代亞洲君王出行時,其排場的豪華奢侈、威嚴盛大與路易的這次比起來,都有些望塵莫及:負責開路和修築工事的先遣隊、加強被征服地區安全保衛工作的駐防軍隊、侍奉王室的隨行人員,以及其他許許多多的官員、雜役,前後動員的總人數在20-30萬人之間,確實比得上古代亞洲君王徵發人力的排場了,在歐洲是獨一份。

  荷蘭人對此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因為至此法國人的目標已經很明顯了,那就是征服聯合省。雖然荷蘭人千方百計避免捲入與法國人的戰爭,並且在為著和平進行著艱難的努力,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沒有做好面臨最壞打算的可能,比如有關英格蘭的預案。

  在荷蘭人的計劃中,現在與法國人勾勾搭搭糾纏不清的英格蘭,確實是一個值得嚴重提防的對象,因為他們的海軍艦隊規模不小,戰鬥力不弱,如果財政撥款到位的話,將是聯合省海軍的勁敵,因此拉攏英格蘭人使之站在自己一方,始終是聯合省政府的重要努力方向。當然要把英國人拉過來,沒點手段那自然是不行的,荷蘭人仔細想了想,決定還是從經濟角度切入,對英格蘭進行施壓,使之認清形勢,站到聯合省這一邊,而這就是範博伊寧根不辭辛勞專門考察東岸呢絨生產的最直接原因——說穿了,荷蘭人打算暫時減少英格蘭呢絨的進口量,代之以東岸商品,讓英格蘭人感到肉痛,不然他們可能是不會真正聽荷蘭人說的話的。

  當然荷蘭人不知道的是,這個時候再拿呢絨敲打英格蘭人,似乎效果已經不一定有多麼好了,因為英法兩國此時的勾結已經比任何人想象的還要深。比如就在去年的路易率軍巡視南尼德蘭的時候,26歲的昂裡埃特公主作為法王路易十四的全權代表,在加萊祕密出海前往了坎特伯雷,會見了自己的哥哥查理二世,重點商討了英法結盟的事情。在昂裡埃特公主的勸說及路易許諾的大筆金錢的贊助下,英王查理二世幾乎答應了路易的全部要求——知道回信後的路易十四私下裡得意地對近臣們說道,這是為已經處在絞刑架上的聯合省套上最後的繩索。

  所以,荷蘭人敲打英格蘭並試圖將其拉到自己陣營的打算,估計是要泡湯了。但不管怎樣,這事對於東岸人來說,卻是天上掉餡餅的美事,原本只能在國內及少許海外市場銷售的東岸呢絨,如今竟然可以藉著荷蘭人的渠道銷售到德意志和波羅的海了,這如何能不讓人興奮呢?雖然也許過兩年荷蘭人又出於種種原因收回了在呢絨方面與東岸人的合作,但至少在他們終止合作之前,東岸人可以順利賣出去幾萬匹呢絨不是?要知道,這可是價值一百多萬元的大生意呢,利潤可不老少了!至於今後怎樣,那再說吧,也許荷蘭人不終止合作呢,這都是很難說的事情。

  範博伊寧根的馬車當天下午抵達了海安港碼頭。在縣招待所住了一晚上之後,第二天(1671年8月30日),他搭乘一艘返航的東岸商船前往東方港的大使館,打算就此正式向海牙方面彙報此行考察的成果,同時進一步呼籲三級議會認真考慮整體僱傭東岸陸軍前往阿姆斯特丹、海牙、弗利辛恩、鹿特丹、烏得勒支等關鍵城市防禦的事情,因為就他觀察而言,東岸陸軍的專業化程度、士氣、戰鬥力都是一流的,雖然還沒有什麼出色的戰績,但絕對值得被信任。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9
第四百四十一章 懷璧其罪

  「……這些都是完全無用的部隊!」1671年8月31日,東方縣聯合省駐東大使館內,來自三級議會的外交官希羅尼穆斯.範貝弗寧赫神情激烈地評論道。

  此時坐在他面前的是大使康拉德.範博伊寧根,剛剛從巴塔哥尼亞「旅行」歸來的他對自己副手的意見表示贊同,因為荷蘭數量稀少的陸軍真的是爛透了。充當陸軍的一般是混不下去的新移民(每年都有很多德意志人、法國新教徒湧入聯合省),按照範貝弗寧赫的說法就是「非常低下的那類人」、「做海上工作的平民」、「酒吧與妓院裡的常客」、「阿爾蒙納孤兒院出產的渣滓」,士氣聽起來就不會很高。

  而另一個比較詭異的是,這些士兵一般都是市屬的,不屬於省、更不屬於國家,非常奇特,大概與聯合省鬆散的政治制度有關。他們白天的時候在城市裡巡邏,晚上則返回軍營休息,操練的時間不多,因為他們更多地承擔的是警察的職能,而不是野戰部隊,所以壓根不需要太過高超的戰鬥技能和相對嚴酷的紀律。

  至於說夜間的巡邏由誰來負責,很簡單,這活一般來說由民兵承擔了。而荷蘭的民兵也比較奇葩,雖然其法律上規定所有18-60歲的男子都有服兵役的義務(這源於上個世紀反抗西班牙人統治的年代),不過為了維持儘量多數量的民兵和減少財政開支,政府要求民兵個人負擔槍械、裝備的採購維修以及日常訓練費用。說白了,就是政府要求民兵自備裝具槍械、自帶乾糧、自費訓練,這造成了只有中產階級才能當得上民兵,普通工人和農民就被排除在外了,因為他們沒有錢。

  因此,荷蘭民兵(佔據了該國武裝力量的主體部分)按照鹿特丹某位編年史作者的話來說就是:「……奧蘭治親王把城鎮的所有民兵都變成了中產階級市民的團體,他們定期聚會、喝酒、遊玩,什麼都像,就是不像軍人。在聖神降臨週(Whitsuntide),各市的所有民兵連在射擊場上集合,接受上級的檢閱和市民們的歡呼,閱兵之後則是盛大的尋歡作樂的節日。1664年萊頓市民兵團體的頭頭們就僱傭了22個酒保在閱兵場上提供服務,所有民兵都決心要維護他們作為老饕和酒鬼的名聲,因此大吃大喝、縱情歡飲,極大促進了民兵之間的同袍情誼,唯獨沒有增加戰鬥力,而這也難怪歸正宗的教士們對此頗有微詞了,因為這很顯然褻瀆了主的節日卻一事無成……」

  職業士兵平時駐紮在花花世界的城市裡,是「酒吧和妓院的常客」,而民兵則更像是一個社會聯誼群體,這聯合省的武裝力量有多渣可就不難理解了。不客氣地說,比起幾十年乃至上百年前反抗西班牙人統治年代的有血性的低地民兵,現在的荷蘭民兵已經被財富腐蝕,墮落得不像樣子了,也難怪之前被明斯特大主教招募來的三萬軍隊給打得屁滾尿流,最後還是靠六千名法國士兵火速趕來擊潰了明斯特人,不然的話聯合省搞不好就讓小小的明斯特給攻陷了,想想也是喜感。

  希羅尼穆斯.範貝弗寧赫就曾經是聯合省紡織城萊頓市的民兵軍官(同時也是市議員),每個月都要和麾下民兵們一起大吃大喝,並且還獲贈了一個鑲嵌了銀色獸角的酒杯,不是因為他漂亮的工作,而是為了他卓越的酒量,也是奇葩——他至今仍然記得當時聚餐時的飲酒詩:「紛爭和叛亂時最聰明的魔鬼;我們的軍官將勇敢地擊敗它們;讓巴達維亞的聯合王冠永存……」

  「市民們都只願意當民兵,而不願意當職業軍人,這又有什麼辦法呢?難道強迫他們去當兵嗎?這真的太難了,他們都有能夠養活一家老小的工作,不至於為了一個月九盾的薪水就去當兵。所以,裝備低劣的陸軍裡到處充斥了代役的社會敗類也就不足為奇了。更可怕的是,我們的一些軍官——當然,希羅尼穆斯,我並不是在說你,但確實有很大一部分那類人——多是少不更事的貴族或大商人子弟,他們的能力如何我想你比我更清楚。」範博伊寧根也自嘲著說道:「有這些人的存在,有這樣的軍隊在,我覺得法王路易十四的特使現在還在各個國家四處活動真是太謹慎了,他們根本無需如此緊張,因為他們那支稱霸歐陸的軍隊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摧毀聯省共和國的陸上武裝力量,然後一切就都安靜了。」

  「無論如何,這次的危機得撐過去。法國人虎視眈眈,不管他們是真的想侵佔聯合省,還是僅僅在邊境上增加駐軍以訛詐一筆軍費,我們都得做好萬全準備。」範貝弗寧赫斷然說道:「大使先生,您提議的全面僱傭東岸軍隊八個營的計劃,我認為是合理的,不管花費多少錢、多少代價都值得,因為他們都是真正的專業軍人,比起國內的那些只懂吃喝玩樂的民兵和半吊子的陸軍要強多了。即便我們要重新整頓國內的陸軍力量——這是德維特議長閣下已經許諾過的事情——也得等徹底撐過這次危機再說,否則一切都無從談起。」

  「是啊,一旦讓路易十四的軍人佔領了聯合省的土地,再想將他們趕出去可就難了,也不知道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無法有發動戰爭的口實,以及畏懼發動戰爭鎖導致的嚴重後果,但如果這些都不奏效,那麼我們就得依靠自己的力量進行戰鬥了。東岸人素來與我們交好,且剛剛因為西班牙人的事情與法國人交惡,那麼就是一個極好的拉攏對象,只是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將八個營整體接受僱傭調遣到聯合省應對戰爭的威脅。我雖然是這個計劃得最初提議者,但我也沒有確切得把握,要知道他們在外海也有廣闊的殖民地,本土也需要陸軍守衛,所以這事情不一定好辦。」範博伊寧根說道:「目前的問題在於,如果東岸人僅僅允許調遣兩三個營接受我們僱傭的話,是沒有太大得意義的,況且他們可能也未必樂意因為幾個營得僱傭費就與法國人交惡。和大宗貿易方面的損失比起來,些許僱傭費真的有些拿不出手了。」

  範博伊寧根的這話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是啊,現在構成聯合省陸上力量主體的市民群體確實沒了幾十年前那股昂揚向上、勇猛忠誠的品質,他們在都市生活中慢慢變得市儈、斤斤計較,確實不再適合成為兵源了。精通「東學」、讀過不少東岸歷史書籍的範博伊寧根,甚至覺得和東岸歷史上唐帝國府兵制的敗壞有類似之處——在聯合省,獲得一座城市的「市民」稱號並不容易,以阿姆斯特丹為例,有充分市民權的人在最早是通過繼承獲得身份的。偶爾,市長們也可以授予一個人榮譽市民稱號,如1655年阿姆斯特丹市長授予米歇爾.德魯伊特爾榮譽市民稱號。但無論是繼承還是市長授予,都表示這個人或者他的祖先給城市作出了犧牲和貢獻,值得成為這座城市的中堅群體。

  不過在承平了一些年頭後,市民這個原本承載著榮譽的稱號開始越來越被金錢玷汙。同樣以阿姆斯特丹為例,現在獲得該市市民身份,不需要你的祖先為它流過血,只要交納50盾得費用即可——其中13盾被分配給該市孤兒院、22盾交給濟貧院、10盾劃撥市裡的民兵組織、最後5盾交給城市本身——所以現在的阿姆斯特丹的市民群體整體變得市儈和「猥瑣」也就難以避免了,這是商業社會得必然趨勢,所以由這些兵源組成的聯合省陸上武裝力量得戰鬥力如何(尤其是他們還疏於管理和訓練,裝備也很低劣),就很清楚了,簡直就是不堪一擊!

  「希羅尼穆斯,後面等我回本土任職後,接替大使職位的你一定要努力維持住與東岸人的良好關係。現在有太多得舊大陸君主在覬覦著聯合省的財富了,雖然我們沒有主動招惹過任何人(這是真的嗎……),但我們擁有的鉅額財富在很多人眼裡看來就是原罪。尤其是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法蘭西——啊,我差點忘了還有英格蘭的那個極為同情天主教的查理二世——他們的君主或打著商業旗號,或打著宗教旗號,無時無刻夢想著的不就是吞併低地地區嗎?他們自己揮霍無度,浪費成性,結果卻想整個低地地區數百萬勤勞的人民為他們的奢侈買單,從而背上沉重的稅負,這我是絕不答應的。」範博伊寧根說到這裡,情緒也變得有些激昂了,只聽他繼續說道:「東岸這個國家,地處交通要道,掌控著通往東方得航線,這對於東印度公司來說是極大的威脅。但囿於我們在這邊的實力不足,以及所面臨的嚴峻的國際形勢,所以我們對這個國家始終要以拉攏為主,並獲得他們在歐洲及遠東貿易事務上對我們的支持。你接下來的好多年時間都要在這裡任職,希望你謹記這一點,努力維護雙方的關係,不要讓英國人、法國人乃至意大利人有機可趁,明白了嗎,希羅尼穆斯?」

  希羅尼穆斯.範貝弗寧赫默默點了點頭,表示理解。而事實上他也是專業的外交官員了,來之前就已經在海牙閱讀了海量的有關東岸的資料,並會見了東岸人在歐洲的全權外交特使李晴先生,對自己即將赴任的工作有了一個相對直觀的印象。因此,這會範博伊寧根這麼說,他還是能夠理解的,畢竟值此緊要關頭,東岸人是必須拉攏的,為此哪怕給予他們一些在舊大陸事務上的便利也在所不惜。

  「東岸人對舊大陸沒有領土或政治上的野心,他們所追求的一切,不過是商業方面的利益罷了。這次本土指示我們將德意志、瑞典部分地區的呢絨市場讓予東岸貨,就是這種政策得具體體現之一。東岸人每年可以生產兩萬匹低檔粗呢製品,另外還有三千多匹高檔呢絨,算下來也是兩百多萬盾的大生意呢,由不得東岸人不動心。而且,這樣一來,也能讓那些英格蘭的呢絨商人們看一看,到底要不要把他們的國王帶到正確的方向上來,否則利益可就只能讓新大陸的東岸異教徒拿走了,我們有能力決定誰掙錢。」範博伊寧根又向範貝弗寧赫說道:「英格蘭這個國家的制度有些特殊,他們的國會權力還是相當大的,而且掌握了最關鍵得財權。而呢絨商人從來都是國會內的一股極為重要的政治勢力,有他們在,相信多少能夠牽制一下他們的那位國王,即萬一他真的發了瘋想要發動對聯合省的戰爭的話——他很有可能這麼做,因此之前已經有過兩次了——那麼國會大可以禁止撥款,這樣一來這場戰爭的規模也就談不上多大了,很容易收場。」

  範博伊寧根的這話其實也代表了聯合省目前的思路,即想盡一切辦法孤立法國,增加自己的盟友,這其實和法國人如今在做的事情一模一樣。只不過,如今看來,在法國人同樣大把撒錢的情況下,被聯合省商業霸權欺壓了很久的諸多國家似乎都隱隱有站到法國人一邊的意思,這就很讓人頭疼了。說到底,荷蘭人壓了大家這麼久——比如瑞典得所有銅礦、鐵礦都被德海爾家族壟斷了,他們的王室還欠著特里普家族的高利貸——大家早就不爽了,再加上你那麼有錢,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說不得要分分你的家產,不然的話如何才能洩了大夥的心頭之忿!

  「明天你就代表我前往東岸人的大魚河兵工廠,與他們的管理者商討下陸軍武器的生產適宜。本土的民兵再不濟事,暫時也得靠著他們,原本多年沒換的裝備(也有捨不得換的因素在內,畢竟是花自己的錢呢),這次由國家財政幫他們出了,真是便宜這幫傢伙了。」範博伊寧根最後又說道。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9
第四百四十二章 陸軍的盤算

  「荷蘭和法國之間現在走到哪一步了?」保定地區新成立沒兩年的陳留縣野外,近些年來愈發低調的聯合參謀本部副總參謀長、把持陸軍部部長職位幾近二十年之久的莫茗莫大帥,正與一干昔日的老部下們打獵歸來。

  陳留縣是1669年新設立的縣份,下轄陳留鎮、廩丘鄉、東平鄉三個定居點,人口大約一萬二三千人的樣子,是保定地區第五個縣,同時也是全國第83個縣級行政單位。與之一同成立的,還有下轄陽谷鎮、無鹽鄉、萬安鄉、鄒山鄉四個定居點的陽谷縣(第84縣);下轄紀城鎮、馮時鄉、小黃鄉、建陵鄉、驛馬鄉五個定居點的紀城縣(第85縣)——中央在9月份時又批准成立了下轄范陽鎮、武清鄉、潞鄉、固安鄉、南新鄉(位於後世奧索裡烏小鎮附近)五個定居點的范陽縣(第96縣),使得東岸全國的縣份數量接近了100,也是大手筆了。

  當然了,考慮到目前東岸全國也才只有271.2萬人口——統計加估算,其中二代國民的數量達到了115.1萬人,比明人移民的數量還多了接近一萬,首次成為國內第一大群體;而白人男、女數量仍然分別維持在7%、8.5%的樣子,保持穩定;非國民勞務工的數量限於種種因素,連續第二年下降,但仍然堪堪維持在三十萬的數量大關,其中白人非國民佔比34.3%,繼續維持第一的位置——平均分下來一個縣其實也就兩三萬人的樣子,確實是少得可憐,故目前東岸國土的開發程度其實還是比較低的,每兩個定居點之間是大片荒蕪著的野地,偶爾能夠見到一些為牧人修建的臨時居所,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樹林和蒿草甸子了。

  也正因為如此,現在的東岸野外仍然是野生動物的樂園,美洲獅、美洲豹、狐狸、胡狼等動物比比皆是,每年都會吸引大量的東岸權貴前往打獵,此時莫茗等人就是了。不過呢,作為一舉一動都很是受人矚目的政治任務,莫大帥這類人即便是打獵遊玩的時候,交談間也總避免不了涉及到國家政事,比如這會他們在談論著的就是如今歐洲風雲詭譎的局勢以及其可能對華夏東岸共和國造成的影響。

  「目前仍然維持著鬥而不破的局面吧,但這種狀態究竟能夠持續多久,就很難說了。反正聯合省國內目前正有越來越多的人對荷法關係表示悲觀,這裡面甚至包括了很多以前支持共和派的商人。雖然我們的情報人員限於種種因素沒法將手伸到這方面,但就有限的一些資料顯示,現在代表傳統土地貴族利益的奧蘭治家族的聲望正越來越高,大量的荷蘭人將希望寄託在這個軍事貴族家庭身上,希望他們能夠站出來挽救聯合省,就像以前該家族帶領低地人反抗西班牙人的統治一樣。據說,奧蘭治親王政治上的親密盟友目前正在四處運作,打算恢復已被撤銷多年的『聯合省執政』的職位,重新讓奧蘭治家族成為聯合省的元首,哪怕只是名義上的元首也好。」已經是滿頭銀髮的蒲廷說道。

  這個掌管憲兵司令部多年的陸軍情報頭子,是東岸國內最令人感到忌憚的當權者之一,手上不知道掌握了多少人的黑材料,多年工作之下身上自然有一股殺伐果斷的氣息,正所謂不怒自威是也。不過這時候,在東岸新式陸軍的締造者、掌管陸軍系統二十年大權的莫茗面前,蒲廷的神色那是要多和藹有多和藹,滿是皺紋的老臉此刻更是笑得像一朵菊花那麼燦爛。

  「這麼說,奧蘭治家族的上位已經不可避免了?」莫茗將手上一把象牙手柄、鑲嵌了無數寶石、堪稱藝術品的獵槍交給隨從,然後拿毛巾擦了擦臉,狀似無意地問道:「這個人和他的家族,咱們打的交道可不怎麼多啊。」

  「雖然目前還沒有上位,但趨勢真的難以扭轉了,大勢已成。只要法國人持續向聯合省釋放惡意一天,就會促使更多的荷蘭人投到奧蘭治親王身側。奧蘭治家族忠實的盟友、法爾科納家族(該家族同樣是特里普家族的姻親)現在就在三級議會天天鼓吹,說唯有恢復奧蘭治親王的執政地位,並由親王家族出面整合各省的武裝力量,才有可能對抗法國人的入侵。他們更是大言不慚地說道,歷史證明只有奧蘭治才能救荷蘭,現在的聯合省是時候再統歸到一個元首之下了,而不是繼續一盤散沙、任人欺凌。」穿著一身紅色獵裝的蒲廷微笑著說道:「荷蘭人非常迷信這個,因為歷史上這個軍事貴族家族確實數次挽狂瀾於既倒,是名副其實的荷蘭守護神家族,雖然其黑點同樣很多。」

  莫茗聽了微微點頭。他明白蒲廷的意思,荷蘭的市民、商人們在面臨國家危難時就會很明智地妥協,接受奧蘭治家族的集權統治,以渡過難關。不過一旦國家解除所面臨的外部威脅,這幫傢伙就又會迫不及待地跳出來,要求奧蘭治家族下臺,還政於議會。奧蘭治家族自然不可能乖乖就範、放棄權力,更何況他們也要為自己的黨羽及追隨者們考慮,因此歷史上的和平時期,向來是奧蘭治派、共和派兩股勢力的爭鬥期。至於說爭鬥中誰佔上風,「執政」這個聯合省第一元首職位的存廢就是風向標——最近一次廢除荷蘭執政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奧蘭治家族的主事人弗雷德裡克不忿於被議會解職,憤怒之下帶兵衝向阿姆斯特丹,意圖奪權,不料因為得了天花而死於半途之中,讓一場很有可能引發荷蘭內戰的危機消弭於無形之中。

  自那之後,「犯了大忌」的奧蘭治家族就受到了很多人的排斥,三級議會內共和派的勢力也為之大增,約翰.德維特以議長的身份成了聯合省事實上的最高領導,帶領低地人民渡過了堪稱是好壞參半的二十年。

  不過,人民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在法蘭西的現實威脅之下,現在荷蘭國內恢復執政職務、迎回奧蘭治親王的呼聲越來越高漲,以至於奧蘭治派大有趁機反攻,從此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感覺。只不過因為德維特議長應對得力,經歷了兩次英荷戰爭的他也有一些威望(尤其是第二次打敗了英國海軍),海軍上將德魯伊特爾也對他表示支持,因此目前多多少少還能穩定住局面,不至於讓奧蘭治派立時翻盤。只不過他到底還能頂多久,就是一個未知數了,要知道目前法王路易十四這個傢伙可還在一直給奧蘭治親王「助攻」呢。

  「國家的外交政策很有問題,這麼多年來一直和共和派、和德維特打得火熱,雖然也沒有放棄過與奧蘭治家族的接觸,但力度明顯不夠。現在人家勢頭起來了,你再上去熱臉貼冷屁股,效果可就沒想象中那麼好了。」隨從們在鬆軟的草地上鋪了一張白色的地毯,莫茗一屁股坐了上去,然後說道:「賣武器、派軍隊都是共和派的主意,做了也只是加深與他們之間的聯繫,對奧蘭治家族有何益?說不定人家還因為我們竭力幫助共和派而暗自心生嫉恨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範博伊寧根也是好大的口氣,竟然想整體僱傭我東岸陸軍八個營(滿編約1.16萬人,目前為了節省軍費開支,只有一半滿編,另一半是簡編)到聯合省去幫他們作戰,還說錢不是問題,肯定會給足,而且還有可能與我們簽訂新的商務條約,給予貿易方面的一些便利,簡直是赤裸裸的誘惑啊。」

  「不過這又怎麼可能呢?」莫茗讓隨從開了一瓶葡萄酒,然後接過酒杯,笑著說道:「八個營的陸軍,可是咱們國家的鎮國之基,怎麼能輕易浪到海外去呢?而且其中還有四個營是架子營,不滿編,算起來真沒幾個人。除非,政務院的那幫白襯衫們願意從明年開始增加陸軍撥款,先將這四個營的缺額補足,然後再新成立2-4個混成營,如此才有餘裕支應荷蘭人啊!不然的話,鎮守本土2-3個營、南非駐屯軍1個營、遠東1-2個營、南錐兩洋鐵路那邊1個營,這算起來也就2-3個營可以給荷蘭人僱傭了。嗯,差不多三四千人的樣子,能頂個什麼用?在十萬以上人數的陸軍會戰中,怕是堅持不了一時三刻就要灰飛煙滅。」

  「所以,莫部長,咱們此次努力的方向,就是讓政府方面同時咱們陸軍擴軍,然後到荷蘭參戰?」蒲廷也接過了一個酒杯,但他的注意力很顯然仍停留在莫茗的臉上。

  「聯合省是咱們在歐洲最重要的貿易伙伴,所以你問我支持不支持他們,那當然是支持的。但支持也是講究方式方法的,擴建陸軍並將一部分送往低地,就是最好的方式,沒有之一。畢竟荷蘭人的海上力量剛剛重建(第二次英荷戰爭期間花費1200萬盾重建,結束後雖因為軍費撥款減少有所裁減,但仍維持著相當規模),實力強勁,不是法國那種半吊子的海軍能比的。但陸軍是荷蘭人最大的短板,咱們大可以幫他們補足嘛,只需要6-7個營,一萬精銳,配合大量堡壘和地方民兵,就能保荷蘭人的一省安危,這可不是開玩笑。」莫茗輕抿了一口紅酒,說道。

  「莫部長,那遠東如何處理呢?我搜集整理了最近一年來陸陸續續傳回來的消息,心裡總是有些不安哪,總覺得這中國大地上,一場大型風暴就要吹起,我們必須提前做好一應準備,否則到時候恐怕會有些措手不及。而這,顯然也是需要調派一部分兵力前往該地的,否則可能彈壓不住。但這會荷蘭人那邊也想僱傭我們相當的軍力,這可就難辦了啊,調撥不過來啊!」蒲廷放下酒杯,皺著眉頭問道。

  「部隊不夠用可以新組建嘛。八個營不夠就十二個營,十二個還不夠就十六個營,全國一百個縣、二百多萬人口呢,還湊不出這兩萬多人的陸軍?我看不是湊不夠,而是經費不夠充足!現在既然荷蘭人願意提供高額的僱傭費用,並負擔我軍在當地的撫卹、津貼、食宿等費用,那麼為什麼要錯過這次機會呢?荷蘭人幫我們養了六七個營,我們的壓力可就小多嘍。要是政務院那幫白襯衫們覺得軍費開支不能過大影響國家建設的話,我們大可以在戰後開始新一輪裁軍行動嘛,都可以理解。」莫茗說道。

  他這話說得就有些無賴了,因為誰都知道,新組建部隊容易,但戰後裁兵員、裁番號可就比較困難了。一旦真如他剛才所說,執委會、政務院都同意陸軍組建十六個混成營——說句題外話,除非執委會諸公腦子都被驢踢了,否則絕無可能同意這個要求——戰後想要再縮回八個的規模,這面臨的阻力可就不是一般得大了。畢竟,這些人都是為了國家利益在外廝殺的功臣,再加上有人撐腰,豈是你說裁就能裁的?執委會諸公都是成了精的老人了,豈會上你這個大當。

  不過呢,正所謂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十六個混成營沒戲了,那麼十個、十二個總還有那麼一絲可能吧,畢竟現在可正是用人之際呢。或許,這才是陸軍方面的真正目的也未可知呢。東岸承平多年,他們不但被政務院拿錢卡著,同時內部也被海軍擠兌,日子難過得很,早就想尋求突破了。而恰好這次聯合省和遠東看起來都有事,這對陸軍系統的大小軍頭們自然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因此自然要大力搞事了。

  如今,就看執委會諸公怎麼應對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9
第四百四十三章 法蘭西的應對

  路易十四今年已經33歲了,是個名滿歐洲的大國君主了,但他仍然喜歡像個追風少年一樣在芭蕾舞會上跳舞。即便是他所向無敵的軍隊不斷地在戰場上為它斬獲榮譽時,也沒有中斷他一直以來所熱衷的娛樂和追求風雅、美化巴黎的活動。不過今天,在跳完一支舞並觀看了一場戲劇後,他改變了自己的習慣,決定以後不再在大庭廣眾之下跳舞了。

  促使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是一出名為《布里塔尼庫斯》的悲劇,其中有一段詩句這樣說道:「他擅長駕車疾馳在賽車場上,在有失身份的競賽中奪獎,讓羅馬百姓觀看評論。這是他奇特的德行,也是他的全部雄心。」路易十四對這些詩句非常震驚,以至於決定今後不再如此拋頭露面了。

  「陛下,您實在不必如此懊惱。作為一個有著光榮傳統的國家的君主,還有什麼比讓昔日破敗不堪的港口被漂亮的建築物環繞更值得誇耀呢?看看敦刻爾克吧,以前簡直臭不可聞,現在卻環境優美,防務也很堅固。港口內更是一派繁榮的景象,船舶遍佈、水手雲集,可以同時容納超過60艘巨型艦船。移民得到了陛下您的資助和祝福,從這些港口起航,前往美洲、東印度群島和非洲海岸去擴充領地,發展貿易,為國家帶來鉅額財富。這一切都是在法蘭西、在陛下您的庇護下取得的,否則一切都無從談起。」一名寵臣看著路易十四心緒不佳,於是立刻上前拍起了馬屁。

  「陛下,歐洲各國宮廷內流傳著您高貴的名聲,並且畏懼著您的威嚴。很多國家都瞭解到了您對低地領土的渴望,但他們無一例外地都採取了沉默的態度。德意志皇帝忙於對付帝國內部匈牙利的叛亂而求助於您,瑞典被法蘭西的富庶與強大給震懾了,軟弱無力的西班牙始終在是否與您為敵的選擇上猶豫不決,英格蘭更是被睿智的您給玩弄於鼓掌之中。這樣的壯舉、這樣的偉業,才是一個君主最出色的品質,所以您大可不必沮喪灰心。」又一名寵臣站了出來,一邊說還一邊看著第一位衝出來說話的馬屁精,心裡暗自羨慕嫉妒恨。

  「咳咳,陛下,我們還是來談談陸軍的軍費問題吧。」在上了一輛裝飾豪華、寬敞舒適的大型馬車後,陸軍大臣德盧瓦看幾位擅長阿諛奉承的馬屁精越來越不像話,不由得出聲轉移話題道:「這些年海軍已經得到了累積超過五千萬利佛爾的鉅額投資,實力已經非同小可,而且未來一旦與聯合省開戰,他們也能出動至少30艘載50門以上重型艦炮的大船,以及數量超過100的中小船隻。這聽起來很不錯,但如果考慮到荷蘭人強大的海上勢力,以及如米歇爾.德魯伊特爾、科內利斯.德維特(三級議會議長約翰.德維特的弟弟)這樣的經驗豐富的海軍將領,我們的海軍取勝是沒有太多勝算的,即便把東方艦隊和西方艦隊合到一起結果也不會有太多改變。所以,取勝的關鍵還是在陸軍,但這需要充足的撥款。」

  實話實說,這些年法國人花錢確實有點厲害了。路易十四為了擴建凡爾賽宮、修繕盧浮宮花費了鉅額的資金,不下四千萬利佛爾(歷史上在1690年凡爾賽宮徹底完工後,路易十四花在建築物、傢俱、裝飾、庭園等方面的資金超過了兩億利佛爾);多年來持續不斷地重建海軍花費了五千萬利佛爾,是第二次英荷戰爭期間荷蘭人重整艦隊花費的三倍還多,但考慮到大量的浪費、貪汙以及設計、建造問題帶來的損失,這筆錢實際發揮的效用有多大還很有疑問。

  再有就是戰爭的巨大花費了!眾所周知,法蘭西王國每年1.2億利佛爾的財政收入,是不足以支撐大規模的軍隊長期征戰的,畢竟所有錢不可能都拿來養軍,法蘭西家大業大,其他方面的開支也相當大——比如1664年科爾貝爾統計全國有45780名審判官和財務官,每年需開支844萬利佛爾的薪俸,但他認為其中大部分人是多餘的——能夠拿來養軍的錢都是有數的。平時或許尚可維持,但一旦發生大規模的戰爭,則財政方面立刻就會入不敷出,之所以目前還支撐得住,主要還是柯爾貝爾執政以來聚斂有術,搜刮到了大量貴族、貪汙官員、不法商人的財產罷了,但這也是坐吃山空,用一點少一點的。

  現在,路易十四一面繼續大興土木,一面仍然執意要對低地地區用兵,這花費的錢自然不老少了。想來想去,法國人除了繼續搜刮之外,唯一的辦法就是賣官鬻爵了。我們再拿上述多達四萬名審判官、財務官舉例,柯爾貝爾因為出售這裡面大部分的職位,而給路易十四搞來了1.87億利佛爾的鉅額資金,有力支持了多年來法蘭西東征西討的強勢形象。甚至於,柯爾貝爾甚至找專門認識分析、計算過,全法國可用來出售的官職、爵位——政府、王室和軍隊的官員在內——總價值接近八億利佛爾,非常驚人,足以支持法國人揮霍很久了,如果他們已經決定都將其拿來賣的話。

  當然了,作為法蘭西王國的財政總監、路易十四的大管家,柯爾貝爾雖然給他的國王搞來了大筆的金錢,但此人從來都是極力反對法國捲入到更多的戰爭中的。而且他堅持認為,法蘭西王國擴張的方向不應是在低地地區,而應該是弗朗什孔泰、洛林以及東南方的意大利半島。而且多年以來他一直對法王路易十四僅僅因為渴望讚美和榮譽就發動戰爭詬病甚多,他私下裡認為這是一種病態的心理,特別是在為了發動戰爭而不惜在國內大肆搜剿商人、貴族、教會的財富以至於激起了巨大的反對聲浪。而法蘭西的敵人也從中看到了它的虛弱,因此愈發堅挺著,不願輕易對法蘭西卑躬屈膝,導致最後雙方的損失都很大。

  但柯爾貝爾的話顯然並不能讓路易改弦更張,事實上路易十四現在對其已不是特別信任,這從他在很多部門裡提拔了一些新貴以平衡柯爾貝爾的影響力就能看得出來,這個國王對於如何治政非常在行,對於榮譽更是極度渴求,因此此番發動對荷戰爭已很難避免,相信歐洲的君主們也不是笨蛋,多多少少都能感受到一些氣氛。

  「陸軍軍費的開支由國庫供應。如果不足的話——我是說如果——就在國內臨時加徵一些特別稅收來維持。」路易十四想了想後,說道:「總之給養、軍餉一定會很充足的,這就要求我們的部隊出發後仍要維持相當的軍紀,不能隨意搶劫、更不能隨便殺人,以免激起低地人更大的抵抗。」

  盧瓦聞言後心裡定了下來,有路易的這話就好辦。以法蘭西的國力,只要稍稍加徵一下稅——不,事實上並不是提高稅率,而是恢復到馬紮然當權時期的收稅水平罷了——養起10-20萬人的陸軍絲毫不是壓力。而有這麼多的軍隊,怎麼著也能滅掉不堪一擊的聯合省了,徹底將其併入法蘭西王國的版圖之內。

  「聯合省的陸軍奇爛無比,他們別無其他手段,就能拉攏英格蘭、瑞典、西班牙、普魯士、明斯特、瑞士等國為其驅使罷了。現在英格蘭已經祕密與我方結盟,瑞典也被成功地挑起了針對荷蘭人的恨意,西班牙萬萬不敢與我們為敵,那麼也就剩普魯士、明斯特、瑞典這些國家敢支持荷蘭了。」路易十四又說道:「也許還有東岸人,他們也一貫是荷蘭人的傳統盟友。只是,他們的陸軍數量、戰鬥力如何都只是一個傳說,並不能讓人感到多少擔心。不過他們的海軍艦隊倒是頗有戰鬥力……」

  說到這裡,路易十四的臉色又有些陰鬱了下去。他現在還記得,當初大批東岸軍艦雲集北海、地中海,尚未成型的法國海軍被迫龜縮在敦刻爾克、土倫不敢出戰,放任東岸海軍戰艦在法國北海沿岸的諸多城市肆意搶劫,也是沒面子得很。不過這一次,法國人自覺如果再遇到東岸海軍主力,應該不會像上次那樣狼狽了,花費鉅額資金建立、擁有多艘重型戰艦的兩大艦隊,在面對東岸人時已經不再是毫無還手之力了。

  「陛下,花費重金建設的海軍已經初步成長起來了。目前雖然不是所有軍艦都能出戰,但自保還是沒有問題的。如果東岸人的艦隊繼續前來參與大戰的話,那麼是時候讓海軍的弟兄們出來立功了。」盧瓦說道。

  開什麼玩笑,五千萬利佛爾的資金可不是什麼小數目,能夠從頭到尾組建一支相當強悍的艦隊了。甚至於,戰艦造出來後,即便始終停泊在港內,這時間一長花費也非常巨大。盧瓦就隱隱聽說,柯爾貝爾剛剛賣了一些國家官職,以換取部分資金維持海軍的人員招募、訓練、日常維護。比如,巴黎高等法院戴帽法官的職位就賣了35萬利佛爾、高等檢察官賣了25萬里、審訊長賣了10萬、訴狀長官賣了9萬利佛爾。此外,計政院第一主席的職位了賣了40萬利佛爾、主席賣了20萬利佛爾,就連出納師都賣了12萬,兩項相加合起來接近了一百萬利佛爾,足夠海軍「揮霍」很久了。

  「東岸人的艦隊確實已不足為懼了,但我聽說荷蘭人一直在極力勸說這個新大陸國家的陸軍接受他們僱傭。維克多,你是情報部門的負責人,這事確切嗎?」法王路易十四突然問道,看得出來他被東岸這個名字搞得有些厭煩了,但卻不願放棄每一個細節。

  「陛下,荷蘭人確實提議過僱傭大約一萬名來自東岸的士兵(先不談這一萬人怎麼運輸、路上吃什麼),前往烏得勒支一帶守禦邊境的堡壘群,但東岸人至今似乎仍然沒有答應的跡象。也許是他們本土發生了什麼變故、也許是他們害怕與法蘭西為敵、也許是價碼沒談攏,總之東岸人並沒有想要與光榮的法蘭西王國為敵的意思,這是一個好兆頭。」盧瓦解釋道:「但是陛下,我真的建議您可以會見一下東岸人的全權特使。這麼多年來這個傢伙和他的前任們一直在試圖與我們進行溝通,但都被無視了。不過,我是真心覺得應該見一見他們的,他們現在有這個資格了。更何況,如果真的能夠把東岸人從聯合省那邊撬過來,那就真的是再好不過了,而且也許還能極大重創荷蘭人的士氣,讓他們更加興不起抵抗陛下您的無敵大軍的勇氣。」

  「見一見東岸人的使者麼?」路易十四聞言有些沉吟,只聽他繼續說道:「蒙特斯潘告訴我,東岸人的使者很傲慢,也很無禮,並不懂得一個紳士的為人處世知道,整天動輒用戰爭來相威脅。這樣的人,我本來是沒有絲毫興趣接見的。不過正如你所說的,見一見也好,反正不會損失什麼,東岸異教徒,在我們的敵人名單上排序並不靠前。而如果能夠把這個異教徒國家從荷蘭人那裡拉走,那確實也是一個極大的助力。至少,這個國家如今牢牢控制著南非及其近海,一旦他站在我們一邊,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很可能就會有大麻煩了,這對聯合省經濟上的打擊無疑是致命的。所以,為了法蘭西王國的利益,我決定給這些東岸異教徒們一次機會,願意見見他們的全權特使。德盧瓦,這事就交給你去操辦了,不要讓我失望,一旦事情有了眉目,立刻單獨向我彙報,我不喜歡過分的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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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新一年的指導方針

  「特使閣下,新的一年(1672年)最主要的任務,還是解決國內非國民勞務工數量逐年下降及工人、體力勞動者數量不足的問題,這是本土發過來的最新的外交活動指導綱要裡面著重提出的要求。」戴著一副玻璃眼鏡的祕書將一份封面上寫著「絕密」二字的文件交到李晴手裡,輕聲說道。

  從本土發過來的外交或談判指導的綱要性文件,歷來是密級很高的東西。按照規定,這些文件是用密碼寫成,由快速聯絡船或商船捎帶來阿姆斯特丹交由李晴的祕書,並由掌握著密碼本的他翻譯謄寫後再交由李晴審閱。

  「人、人、還是人,到處都要人!」李晴輕輕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眉頭,嘆了口氣,說道:「農場、礦山、林場、磚窯、碼頭、建築隊,就這麼缺人嗎?多少年沒回本土了,也不知道家裡已經發展成什麼樣了,竟然如此缺人,每年移民的幾萬明人都去哪了?難不成真如老王寫信來說的那樣,全部都被『束縛』在土地上了?這可真是糟糕!」

  寫信給李晴的「老王」是現司法部副部長、榮譽法庭庭長王德,早期與白斯文等人是死黨,目前其家族中有大量資本投入到了位於鴨子湖北岸的新星造船廠以及熱那亞人經營的森林開發公司,算是東岸國內的實業家族之一了。

  眾所周知,造船極其上游的伐木、板材加工產業歷來是需要大量的勞動力的,如今隨著外來勞務工數量的減少(同時滿五年後轉正的勞務工數量卻絲毫沒有減少),他們的生產經營開始遇到了一些困難,比如船隻的交貨期開始延長等等。究其原因,主要還是在於原本林場、板材加工廠的勞務工們一滿五年期限,立刻援引東岸《宅地法》的相關條款申請入籍,使得這些以外籍勞務工為主的廠礦企業的正常生產經營遇到了極大的困難。

  對於這點,沒人能提出什麼好的解決辦法。畢竟,勞務工的工作環境是極其惡劣的、工作的繁重程度也是非常突出的、薪水更是非常低廉的,而這一切的一切都使得所有人一有機會就打算逃離那個吞噬人的健康和生命的巨坑,然後快快活活地在邊疆地區領到東岸政府授予自己的一份五畝的份地,從此開始了為自己奮鬥的生涯。

  而且實事求是地說,東岸的農民生活真的算是比較不錯的,而且國家政策上給予農業的補助也相當不少,比如西北墾殖銀行專門針對農民階層設立的實物貸款、比如像是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之類的低息現金貸款、比如種子公司不斷推陳出新的選育糧種,這些都極大提高了農民階級的生產積極性,使得他們維持住了一定的生活水準。雖說近些年他們與工人在收入上的差距漸漸開始拉大,但整體而言仍算可以,更別提整日生活在惡劣環境中的非國民勞務工了。所以,也難怪一滿五年期限,大量的勞務工便收起行囊閃人了。

  這樣的情況原本問題還不算太大,因為那個年代勞務工的數量整體還在增長之中,不過從前年開始,勞務工的數量在達到頂峰之後,因為愛爾蘭、意大利、俄羅斯等勞務工來源地富餘勞動力的逐漸枯竭(當然也有當地領主限制的因素,畢竟誰都不傻,人都讓你拐走了,我去哪奴役人去?),這個問題便開始暴露出來了,並且已經開始漸漸影響到了東岸工業的各個角落——誰讓現在的東岸工農業,對非國民的依賴程度越來越深了呢,這可是會上癮的!

  於是乎,在這樣的局面持續了兩年之後,現在東岸國內已經漸漸開始有了一些質疑執委會政策的聲音,即很多人認為,是否還有必要繼續擴張國土、繼續給予新來的明國移民分配土地?因為這樣早就了龐大的農民中產階級,結果卻使得諸如伐木、開礦、修路、挖河、建築等行業缺乏足夠的勞動力,只能向外來勞務工方面想辦法——相信如果不是一些家庭的次子、此女們不願意遠離家鄉而在本縣做工的話(長子繼承了幾乎全部財產,尤其是不動產),以及如今的東岸工業規模尚不夠大的話,估計就連工商業都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了。

  「呵呵,人力不足就只有在舊大陸想辦法了。執委會諸公,也太看得起我李某人了哇。」李晴慢慢看完了文件後,哈哈一笑,說道:「誰讓東方來的移民寶貝呢,一來就自動成為國民,除了少數手藝人之外,其他全部被定為農村戶口,歡天喜地地種地去了。但髒活累活苦活總得有人做吧,嘿嘿,就只能歐洲白種人、非洲黑種人、美洲紅種人來做了。到了現在,就連這些二等、三等、四等人都愈發不足了,這執委會到底在搞個什麼蛋呢?」

  李晴的祕書今年不到三十歲,父親是明人、母親是朝鮮人,因此這會聽了李晴的抱怨後也沒說什麼,只是低聲提醒道:「特使,國家現有的大政方針,短時間內似乎不太有改變的可能性了,咱還是得積極響應文件精神……」

  「這事我知道怎麼做。」李晴擺了擺手,打斷了祕書的發言,說道:「現在英國局勢日益穩定,實力日漸增強,工業日漸發展,對門德斯那種專從愛爾蘭招募移民的人來說,生意確實是越來越難做的。我聽聞在曼徹斯特的絲麻棉紡織工業區,大量愛爾蘭開始進入鄉村尋找工作,取而代之的是原本的英國農民開始大量進入城市做工,所以現在從愛爾蘭找人是走不通了;主要在亞平寧半島活動的巴蒂諾也大同小異,原本地狹人稠的意大利近些年風調雨順,人口和糧食之間達到了平衡,現在可移民的數量也開始減少了,但終究還是有點,雖然無法期待更多。」

  「戈什金比門德斯、巴蒂諾二人都要悲劇一些,不過他多多少少受了一些我們帶給他的無妄之災,好在如今奧斯曼帝國與波蘭立陶宛聯邦關係緊張,局勢大有一觸即發的感覺,這給了我們一個補償他的機會。克里米亞韃靼人,這次要有一筆大生意做了!」李晴合上了文件,給自己點了個菸斗,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朝祕書說道:「小孫,替我推掉下半年的一些活動,再和德維特議長打聲招呼,我得去伊斯坦布爾一次,會一會奧斯曼的老朋友。當然後面如果可以的話,也想去貝克奇薩萊見一見格萊大汗,執委會發過來的文件精神,最終落實的時候還是要靠這幫來去如風的韃靼騎兵啊!」

  李晴所說的指望韃靼人的事情,其實說穿了也很簡單,那就是奧斯曼帝國與波蘭之間越來越深的衝突。事情的起因源自烏克蘭哥薩克,第聶伯河西岸的哥薩克首領彼得.多羅申科為了擺脫波蘭人的統治,開始向奧斯曼人求救,並許諾將承認奧斯曼人對他們的宗主權,蘇丹接受了這一點。

  不過,隨著波蘭王國這兩年與俄羅斯的關係日漸緩和——這體現在雙方互相削減前線駐軍數量——以彼得.多羅申科為首的烏克蘭哥薩克的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他們被從前線調回來的波蘭騎兵和德意志步兵(波蘭政府僱傭的)屢次擊敗,丟失了大片的地盤。

  而眼看烏克蘭哥薩克就要被波蘭人給鎮壓了,已經結束克里特島戰爭的奧斯曼人決定捲入這場衝突之中,為烏克蘭哥薩克站臺,打擊波蘭人在黑海北岸的勢力,為奧斯曼帝國的擴張打開新的通道——是的,沒錯,奧斯曼人執意捲入波蘭王國和哥薩克之間的衝突,就是為了佔領波蘭的領土,擴大蘇丹的威勢。

  拍板決定這場戰爭的是法希爾.艾哈邁德.科普魯盧,原大維齊穆罕默德.科普魯盧之子、前大馬士革總督。擔任奧斯曼帝國大維齊已經長達十年的法希爾,基本已經穩固了科普魯盧家族在奧斯曼朝廷上的權勢,同時更是藉著自己父親的東風,將軍隊也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成了奧斯曼帝國無可爭議的頭號權臣。

  毫無疑問,這個傢伙是一個好戰分子,與奧地利人的戰爭、與威尼斯人的戰爭、與俄羅斯人的邊境衝突,無一不吸引了他極大的注意力。這一次,在與瑞典、俄羅斯持續不斷的戰爭中元氣大傷的波蘭立陶宛聯邦又進入了他的視線之內,並被挑選為了下一場戰爭的對手。

  法希爾.艾哈邁德大維齊動員的軍隊數量是驚人的——軍隊數量龐大似乎是奧斯曼帝國的一貫特色——其中名震天下的加尼沙裡軍團和斯帕西軍團出動了足足三萬人,大馬士革、阿勒頗、巴格達、埃及、雅典、索菲亞、貝爾格萊德、布加勒斯特等地的穆斯*林、基督徒領主們也紛紛響應出兵,準備一同前往天主教國家波蘭「發財」,這部分加起來可能就超過十萬人了,足以令一般的國家驚嚇到死。

  當然我們更不能忘了烏克蘭的哥薩克以及克里米亞汗國的韃靼騎兵,這部分加起來也超過七萬人了,因此奧斯曼帝國與其匯合後總兵力很可能達到驚人的二十萬,感覺可以輕輕鬆鬆將波蘭打個對穿——當然這僅僅是奧斯曼人的想法。

  也許大維齊閣下的目標是解救烏克蘭哥薩克酋長國、佔領波蘭南部的部分土地,但作為奧斯曼人最主要的合作伙伴之一,東岸人的著眼點始終是在人口上,並且這事主要還是靠韃靼人。要知道,每一次奧斯曼帝國大軍出征,克里米亞汗國的騎兵總是要應徵伴隨的,少則三四萬、多則六七萬。這些騎兵機動能力極強、戰力彪悍、搶掠成性,每次衝到哪裡就搶到哪裡(當年在烏克蘭搶了二十萬人),向來是東岸人最主要的奴隸提供者。

  恰好這兩年東岸的外籍勞務工的數量逐漸減少,已經開始慢慢影響到了經濟發展了,因此執委會才會下了份紅頭文件給李晴,讓他想想辦法蒐羅人口。而正所謂打瞌睡有人送上了枕頭,這不,東岸人剛愁勞動力不足呢,這邊奧斯曼帝國就已經開始摩拳擦掌,意欲大舉入侵波蘭了,並且已經在各地下令進行了物資和軍隊的動員,克里米亞汗國的格萊大汗也接到了命令,並且打算親率四萬騎兵出征,這便是東岸人的機會了!

  而恰好這幾年克里米亞韃靼人也因為奴隸來源減少(沒有戰爭的機會)而發愁不已,因為男女奴隸本就是該國最大宗的出口商品之一,一旦此項收入減少,對其國家財政的打擊可想而知,遠不是增加一些穀物種植園能夠彌補缺口的。因此,這次逮著機會入侵波蘭,克里米亞人早就憋足了吃奶的勁頭要大搶一番了,然後將年輕的男女奴隸打包出售給東岸以換取各類物資。至於年老的奴隸嘛,當然內部消化了,黑海北岸的大片農場就是他們的歸宿,畢竟現在出口黑麥、小麥和大麥到意大利,也是筆不小的生意了。

  「明白了,特使,下半年的活動一律取消。」祕書小孫點了點頭,然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向李晴彙報道:「對了,那個法蘭西的蒙特斯潘侯爵又來了,剛才送了封請柬過來,邀請我們到城外的維恩莊園小聚,說有要事相商。您看,這件事情……」

  「維恩莊園?」李晴聽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半晌後才反應了過來,然後「呸」了一聲,說道:「原來是那個貴婦人們尋歡作樂、藏汙納垢的場所啊!蒙特斯潘這個老鰥夫(其實嚴格來說他不是鰥夫,只不過因為妻子是路易十四的情婦而事實上分居而已),倒是會挑地方,知道我好這口!不過這次就算了,沒時間跟他們玩了,小孫,這事也幫我回絕了吧,明天咱就出發,去伊斯坦布爾!回來後再會一會法國人,現在什麼事情都不如買人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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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新貿易伙伴

  1671年11月1日,扎金索斯島,晴空萬里。

  雖然已經往返聯合省與奧斯曼帝國很多次了,但扎金索斯島這個位於帝國近海卻一直為威尼斯人所統治的島嶼,李晴還是第一次來呢。當然他這次來到扎金索斯島卻並不是為了遊玩,而是為了與一位「客人」會面,而這也是去年雙方就已經約好的,而居中聯絡的,你想都想不到,那就是剛剛與威尼斯人簽署和平條約的奧斯曼人。

  持續多年的克里特島戰爭,幾乎榨乾了威尼斯共和國的最後一份家底,同時也讓付出了四十萬軍民傷亡的奧斯曼帝國不堪重負。小小的威尼斯在這場實力懸殊的戰爭中,竟然表現得那麼頑強,著實令奧斯曼人感到有些驚異,更有些尊敬。

  因此,在締結和平條約後,威尼斯人幾乎是一瞬間就恢復了戰前的諸多商業特權——他們甚至還通過奧斯曼帝國的途徑,在黑海北岸的卡吉貝伊(即敖德薩港)獲得了一塊臨海的土地建立商站,專門收購黑海北岸這些年規模越來越大的農產品貿易。

  李晴最初知曉這個消息時還微微有些一驚,以為威尼斯人是過來搶生意了。不過後來在知曉僅僅是威尼西亞共和國的豐裕公署過來設點採購糧食、牲畜及其他一些農副產品後,他立刻就淡定了,因為雙方之間並無任何業務方面的衝突,完全可以共存,雖然同樣在卡法港開設商站採購糧食的熱*那亞人也許會有些不爽。

  在扎金索斯島等待李晴的是莫羅西尼,一位威尼斯的海軍軍官,祖上曾經做到過共和國艦隊總司令,也算是名門之後了。此君這次也是奉了上級的指派,與東岸人就貿易問題進行一系列的協商。說白了,就是以商業起家的威尼斯人,在經歷了長達24年的慘烈戰爭後,現在繼續通過商業行為獲取利潤,慢慢恢復自己的力量。在這方面,產品種類豐富、質量上佳的東岸商品,向來是市場的寵兒,因此威尼斯人現在打算放棄過去的一些成見,轉而與東岸人進行合作,爭取將東岸商品更好地在意大利、奧地利等地進行銷售,就像熱*那亞人幫助東岸商品在大西班牙市場的銷售一樣。

  作為威尼斯人的競爭對手兼老冤家,熱*那亞共和國對於威尼斯如此快速地在奧斯曼帝國商業領域恢復影響力感到驚訝,同時也感到有些恐懼,因為這勢必將對他們造成一些不良影響,比如卡法港和卡吉貝伊港兩地對黑海北岸有限的糧食的爭奪、對陸地商路的爭奪等等——後者尤其慘烈,這從最近兩國在土耳其特拉布宗港的明爭暗鬥就能看出來,雙方對這個能通往大不里士、波斯灣的陸地商路的終點都非常重視,以至於開始不斷捅刀子、中傷對方,以達到自己獨霸商業利益的目的。

  東岸人對於熱那*亞、威尼斯這對老冤家的恩恩怨怨自然也是非常清楚的,但是卻壓根沒有插手其中的意思,即便現在熱那*亞人與東岸好得像穿一條褲子的一樣。這沒別的原因,說穿了還是經濟因素,因為在東地中海混,沒有威尼斯人的協助,很多事情總是事倍功半的,而且商業利潤也大受影響。所以,在涉及到利益的問題上,除非熱那*亞人能表現出他們超過威尼斯很多的價值,否則就別指望東岸人與亞得里亞海的霸主們達成戰略合作協議。

  莫羅西尼雖然不是李晴肚子裡的蛔蟲,但精明無比的他多少也能看出一些端倪,因此這次在受上級指派與李晴商談時,他的內心還是比較輕鬆的,覺得完成任務的難度不大。

  「……我們需要威尼斯、奧地利等地的獨家商品壟斷權,不允許來自其他地方的商人(如熱那*亞、托斯卡納、盧卡等地)在此銷售貴國特產商品;另外,請同樣批准我國前往貴國的新華夏島開辦種植園,採購熱帶商品運回國內銷售,且價格應當為貴國銷往其他國家價格的平均水平;互相承認貴國一家主要銀行的匯票、支票、本票及其他商業票據的有效性,並承諾給予對方客戶以便利,嗯,依照之前我們溝通過的協議,全新的威尼斯流通銀行將承認貴國聯合工業信貸銀行的商業票據,作為交換,貴國的聯合工業信貸銀行也將為威尼斯流通銀行的客戶提供票據兌換、貼現方面的服務。」在一處風景優美的葡萄酒莊裡,莫羅西尼代表威尼斯政府向李晴說道:「作為貴國同意上述條件的回報,我國政府將盡一切努力為貴國商品(商品名錄將有雙方共同協商決定)的銷售提供便利,並給予比其他國家商品進口關稅略低的優惠。」

  老實說,莫羅西尼說的這些東西根本算不上什麼條件,都是正常的商業方面的要求罷了,李晴原本就不打算拒絕。因此,他很爽快地答應了威尼斯人的要求,但同時也強調了一點,即要求威尼斯人開放自己的港口給東岸船隻補給、維修,且如果東岸艦隊在地中海與他國發生武裝衝突,那麼威尼斯人將提供一到兩處有船舶維修能力的港口供東岸海軍使用(當然是付費的),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東岸軍艦的駛入,此項權利的有效期是十年,十年後雙方可以繼續談。

  對於這條,莫羅西尼一時間也有些愣住了,因為這看起來超出了他所得到的授權。不過沒關係,他立刻派出了一艘輕快帆船離開了扎金索斯島,飛快地前往威尼斯港,請示本土的總督議會(由威尼斯十多位名門望族成員組成的議會,是威尼西亞共和國的最高權力組織)。

  「聽說克里米亞的格萊大汗給了你們一塊位於河流出海口的溼地地皮,並允許你們建造石頭倉庫、住宅、一座教堂、碼頭、牲畜欄以及圍牆?那可真是個不錯的地方,阿爾貝託,格萊大汗以及奧斯曼的蘇丹並不經常允許外國船隻駛入黑海,我們、你們、熱那*亞人以及法蘭西人,是僅有的四個可以派遣商船進入黑海進行貿易的國家,那可是一個天然的市場。」李晴拿起了桌上一疊無核葡萄乾,一邊品嚐一邊說道:「事實上我們當年為了進入黑海貿易,可是費了很大的勁呢。現在奧斯曼人對這個自己的後花園看得沒以前緊了,所以你們也慢慢擠了進來,老實說我們國家的一些商人是頗有微詞的。」

  「我們可無意與貴國產生直接競爭。」莫羅西尼一聽立刻擺了擺手,澄清道:「以往銷往黑海地區的大宗商品如武器、鐵器、呢絨製品(南尼德蘭布魯日加工的粗呢)現在行情可不比以往了,我們很難插得上手。比如呢絨被英國商品壟斷了,別人根本競爭不過;武器、鐵器則是貴國、英格蘭和德意志三家瓜分,貴國的份額可能最大。我們所能銷售的,不過是一些意大利生產的棉紡織品、絲綢製品、皮革製品、葡萄酒等等,規模也不是很大,所獲只能勉強用來支付購買黑麥的款項,與貴國幾乎不存在直接的競爭。」

  莫羅西尼的這話卻也不是虛言,打了二十多年的仗,現在的威尼斯真的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了,原本繁榮的手工業如今已經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而紡織業更是隨著意大利紡織整體的衰落而衰落,因此他們現在能夠出口至黑海的商品並不多——即便算上經他們手轉賣的外國商品仍然很少。

  也正因為如此,正如莫羅西尼剛才所說的,他們與東岸之間真的已不存在什麼競爭關係,威尼斯人所求的,不過是黑海穩定的糧食供應罷了。當然或許也有一些威尼斯商人會對來自中國、裡海的寶石、綢緞、來自亞速海的木材、鹹魚、食鹽、來自特拉布宗的銅、來自紅海的珍珠、來自東印度群打破的姜、胡椒、肉桂等商品感興趣,但基本形不成多大規模。

  李晴當然也很明瞭這一點,不過他仍然準備預先將所有事情都說清楚,只聽他這會又說道:「另外,阿爾貝託,我可能需要提醒你們另外一點,那就是不得插手黑海的奴隸貿易,或者即便要插手奴隸貿易,一定要事先與我們溝通並取得許可。我知道你們至今仍然在黑海一帶保留了相當的奴隸貿易關係,但我不得不著重強調一下,黑海奴隸貿易對我們國家也十分重要,不希望看到任何商業秩序的失控而導致我方利益受損。這是底線,不容逾越,請你們慎重考慮。」

  說起黑海的奴隸貿易,熱那*亞人和威尼斯人那可真是老資格了,比東岸這種後來者要早了三百年之久。這種生意最早要追溯到蒙古人掃蕩黑海周邊的年代,當時一堆堆的俄羅斯人、高加索人、保加利亞人、亞美尼亞人、波蘭人、立陶宛人、白俄羅斯人被蒙古人虜獲,然後被熱那*亞、威尼斯商人們買下,用船裝完別處——時至今日,克里特島上的一些村莊名字還很有當年的「特色」,比如「奴隸村」、「俄羅斯村」等等,而當時克里特島上可不就有大量威尼斯人開辦的種植園麼?

  因此,對於這種老牌奴隸貿易商,東岸人還是非常警惕的,擔心其闖入這個市場,擾亂秩序,讓東岸人無法以低價買到足夠數量的運回本土的非國民。

  莫羅西尼對此也表示理解,並且同意了東岸人的要求,因為事實上他們也沒打算再做這類奴隸貿易了,因為對於國家聲譽的打擊實在有些大,畢竟那些被販賣的奴隸其實都是基督徒啊。現在可不比三百年前了,那時候壓根沒什麼人管這類亂七八糟的事情,現在就很難說了。更何況,在長達24年的克里特島戰爭中,威尼斯人也得到了教皇和基督教國家的大力支持、援助,這個時候你再大肆買賣基督徒奴隸,確實也有些不像話。

  李晴對威尼斯人的保證非常滿意,因為這解了他一樁心頭大事。現在大家已經統一了思想,威尼斯人往黑海賣一些錦緞絹綢、高檔紡織品、葡萄酒,重點進口黑麥、小麥和大麥,輔以木材、鹹魚、銅、香料、珍珠等其他商品;東岸人則在黑海大量出口鐵製品、機械零部件、武器等各類商品,大力進口奴隸、牲畜、銅、石墨、石棉、橄欖油、葡萄乾、琥珀、蜜蠟、珍珠等各類特產品,基本上可以做到互不干涉,至少幾年內是如此。

  1671年11月底,經過了長達一個月的時間之後,水城威尼斯的執政官宮殿(最高權力機構)終於託人給扎金索斯島的莫羅西尼送來了一封信件。在信件中,或許是急於與東岸人達成合作協議的話,威尼斯人全盤同意了東岸人的要求,包括開放港口給東岸軍船和民船的事情,要知道,這可是熱那*亞共和國都沒答應的條件呢,由此可見威尼斯人的氣魄之大。

  而既然新的貿易伙伴如此知情識趣,那麼李晴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在給莫羅西尼等人一人準備了一份小禮物之後,李晴留了幾名精幹的手下在此與威尼斯人儘快敲定細節,他本人、祕書小孫及其他一些隨員,則登上了這段時間內威尼斯人免費維護保養過的船隻,朝奧斯曼帝國首都伊斯坦布爾駛去。

  在拜訪完了伊斯坦布爾的朋友們後,李晴特使還將繼續乘船北上,經黑海前往哈吉港(塞瓦斯托波爾),然後再起碼前往首都貝克奇薩萊,與新任的大汗(上任大汗最近突然暴兵身亡)就波蘭奴隸的抓捕、運輸、銷售進行詳細的商談,而且這也是他此行最重要的工作。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9
第四百四十六章 卡吉貝伊與蒸汽機

  南俄大草原的氣候已經下過好幾場大雪了。

  因為在伊斯坦布爾耽擱了太長的時間,導致黑海北部封凍,李晴一行人的船隻與一艘同行的威尼斯槳帆船,在駛抵布爾加斯後便無奈地停了下來。短暫的商議過後,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將船上所載的橄欖油、無核葡萄乾、葡萄酒等扎金索斯島特產變賣一空,然後購買了一些食水、馬匹,通過關係僱傭了幾十名保加利亞人充當護衛,便朝卡吉貝伊港而去了。

  穿行在奧斯曼帝國魯米利地區(包括今土耳其歐洲部分、保加利亞全部、羅馬尼亞一部、希臘一部,是奧斯曼帝國直屬領地的精華部分)、僕從國摩爾達維亞的感覺說實話並不是非常美好。雖然他們僱傭了數十名精明能幹的保加利亞騎手,雖然他們一路上動用了許多場面上的關係,但這仍然不能稱之為一次愉快的旅行——艱難的道路、匱乏的補給、糟糕的安全形勢(尤其是最近很是動亂的摩爾達維亞),無一不在威脅著眾人的安全。

  尤其對李晴這類上了年紀的人來說,他真是後悔死了當初在布爾加斯時不停勸阻,堅持要走陸路。當時他一心想要在冬季就趕到克里米亞汗國的都城貝克奇薩萊,與新任的賽裡木.格萊大汗敲定一些商務方面的細節,只不過如今看來,他過於低估了一路上的艱難困苦,高估了養尊處優的自己對惡劣環境的忍受力,因此他現在覺得簡直就是在找罪受,還不如當初就窩在布爾加斯過冬算了。

  不過事已至此,再懊悔已是無用,李晴不得不打起精神,與眾人一起,冒著風雪繼續前行,朝第一個目的地卡吉貝伊而去。好在他李某人身份尊貴,一路上眾人都竭盡所能地進行照顧,因此在於1月底(1672年)抵達卡吉貝伊時,他雖然臉色較差,但身體仍然是健康的,運氣還算不錯。

  卡吉貝伊港是一個不大的港口城市,已經位於克里米亞汗國的邊緣地帶了,再往南便是摩爾達維亞大公的領地。雖然克里米亞大汗與摩爾達維亞大公同為奧斯曼蘇丹的臣子,但說到底仍然是兩個不同的國家,邊境地區的衝突也是少不了的,因此這裡的治安形勢並不太好,除了重兵守衛的城市以外。

  卡吉貝伊城的人口並不多,大概有一萬多的樣子,以韃靼人為主,另外還有為數不少的土耳其人、摩爾達維亞人、瓦拉幾亞人、烏克蘭人、威尼斯人。不過若是你再算上郊區很多莊園內的農奴的話,那麼這個民族成分可就複雜了,因為就連他們的主人(韃靼封建主)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莊園內的奴隸到底來自何方。

  「公允地說,從皈依了伊斯*蘭教的月即別汗開始,歷代克里米亞大汗對基督徒還是相當寬容的。他們允許我們——當然也包含我所憎恨的、卑劣的熱那*亞人——在各自的轄區內建立教堂,舉行宗教活動,正如他們的歷任大汗寬容對待境內的基督徒居民一樣(少數獲得自由後的原奴隸,一般都是在戰爭中立下了軍功)。」已經被執政官宮殿正式任命為卡吉貝伊商站最高領導人的阿爾貝託.莫羅西尼站在被命名為聖馬可大教堂的建築頂樓,看著遠方城市內的星星燈火,說道:「雖然沙里亞法取代了成吉思汗法典,但終究是草原民族建立起來的國家,對宗教方面的重視始終不如他們的宗主國奧斯曼帝國啊。」

  威尼斯人的聚居區位於城郊近海的一塊土地上,大概有上千人的樣子,規模相當不小,其中大約兩百人是軍人,負責整個「威尼斯城」的安危。他們防備的對象主要是遊蕩在草原上的馬匪,以及對他們抱有一定敵意的穆斯*林保守勢力——這並不是開玩笑,當年月即別汗之子札尼別與卡法城的熱那*亞人發生衝突,兩次率領大軍圍城,都被據守卡法的熱那*亞人頑強擊退,同時海岸線也被意大利人的艦隊封鎖,蒙古人被迫妥協,繼續同意熱那*亞人在被趕走的頓河河口地區重新建立殖民地和商站。

  威尼斯人在卡吉貝伊的據點與當初熱那*亞人卡法城差不多,都是位於海上交通便利的河口附近,城寨也都較為堅固,同樣有一定數量的守衛軍人。不過,阿爾貝託.卡吉貝伊也清楚,現在不是三百年前了,先不說本國的艦隊進入黑海會引起多大的外交糾紛,就單說進行了多年所謂「現代化改革」的克里米亞汗國軍隊,戰鬥力就比當年的金帳汗國要強上不少。至少,他們手頭有著許多從東岸人那裡買來的大炮,用來轟擊威尼斯人的據點應該問題不大,而這其實也是格萊大汗渾不在意威尼斯人和熱那*亞人將商站修得像個堡壘一樣的最主要原因吧。

  當然了,商站修得堅固,並不代表著意大利佬們要搞事。相反,他們恐怕是最希望與韃靼人平安相處的群體了,蓋因克里米亞汗國有他們賴以生存所需的糧食,但卻未必一定需要他們運來的商品,故一旦衝突漸起,糧食貿易斷絕,那麼他們這些商站設立的意義也就少了大半,已經沒有必要繼續堅守了。就如同克里特島戰爭一樣,威尼斯人若是能夠想到奧斯曼帝國竟然「持之以恆」地進攻了24年,那麼他們在一開始說不定就割地求和了,壓根不會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來打這樣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

  「我們必須引導克里米亞汗國堅持這種寬容的風格。我聽說,他們的宗主國奧斯曼帝國近些年宗教勢力大漲,烏里瑪們的社會地位、影響力與日俱增,這對異教徒——包括我們和該國境內的基督徒居民們——來說,都是一種很不幸的事情,入境時受到歧視、商業受到若有若無的壓制,這一切真實太糟糕了,我在伊斯坦布爾時深有體會。」李晴手裡端著一杯咖啡,一邊輕輕攪拌著,一邊說道。

  「你要是個天主教徒就好了,特使先生,和你交談真實愉快。」阿爾貝託.莫羅西尼轉身凝視著李晴,輕聲嘆息道:「不過也無所謂了,我們都是理智的商人。我信奉主,你信奉天尊,但我們並沒有因為宗教信仰的不同而試圖攻擊對方,這就足夠了。好吧,說點別的,最近有很多託庇於奧斯曼大貴族的亞美尼亞或猶太商人來到黑海,開始在這裡大力銷售布匹,其中大部分是各色呢絨,少部分才是絲綢和棉布。貴國在哈吉港(塞瓦斯托波爾)設有固定商站,應該早就聽說過這件事情了吧?」

  莫羅西尼說的這些亞美尼亞或猶太商人的活躍,起始於三四年前,這些明顯是宮廷政變後上臺的伊斯坦布爾新貴們的白手套主營各色英國紡織品,比如產自西萊丁地區的呢絨、曼徹斯特的棉布等等,漸漸在黑海一帶東岸商品所無法覆蓋的地方打開了銷路。

  說實話,東岸人一開始對他們並不太過重視,因為覺得這些英國商品質量不如東岸的好,價格卻未見便宜,應該不至於有什麼市場。不過,他們——主要指當地的外交、商業、情報方面的最高負責人高文剛——終究還是低估了伊斯坦布爾的新貴們對財富貪得無厭的渴望,在這些大人物們的賣力支持下,這些英國商品以驚人的速度在魯米利地區鋪貨,然後漸漸蔓延到了克里米亞汗國,一個東岸紡織品的傳統市場。

  高文剛得知情況後立刻在第一時間組織人手進行了調查,調查的結果令人喜憂參半。喜的是這些英國紡織品的質量比起以往雖有所改進,但仍然比不上東岸人的同款產品;憂的是東岸紡織品在價格上的優勢已經大幅度縮水,這似乎是因為英國人在紡織技術上多年來積累的進步的集中體現。

  話說,如今蒸汽機流入歐洲也已經有了一些年頭了,能夠獨立整出一臺蒸汽機的有英、荷、法三國,葡萄牙、西班牙雖然近水樓臺,但真的是爛泥扶不上牆,尤其是葡萄牙的阿爾梅達家族,最先投資研發,結果到現在也只能生產出一個可靠性極低的四不像出來,以至於該國不多的工場主都拒絕使用這種東西,不承認這是一個合格的蒸汽機,也是醉了。

  如今真正開始「大規模」(這個大規模其實也是相對的)應用蒸汽機這種劃時代的動力機器的,說起來其實也就英格蘭與瑞典兩個國家罷了——後者還是荷蘭商人引入的,主要用在銅礦、鐵礦排水——其中英國人的使用尤其廣泛和深入。

  高文剛原本就隱隱約約聽說,紐卡斯爾的煤礦主們採購了一些蒸汽機用來抽水,後來因為效果不錯而擴展到了威爾士的煤礦和鉛礦上,使得全英國的蒸汽機使用量超過了四十臺,幾乎已經形成一股風潮了,吸引了更多的資本和技術人頭投入其中,研究如何生產出效率更高的蒸汽機出來——其實原本英國投資者不該這麼熱情地投資一個前途未卜的事物的,奈何東岸這個燈塔實在太亮了,以至於所有人都知道蒸汽機有大利,因此潛心研究也就不奇怪了。而以英國當時領先歐洲其他各國一籌的工業水平,改進出比其他國家更先進的蒸汽機也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目前,據傳聞在西萊丁、曼徹斯特等紡織工業區,也已經開始出現一些使用蒸汽機生產的工場了,算是一個不小的突破。這些工場原本都是使用河水作為紡織機械的主要動力來源的,但是在枯水季節時,很多河流水位下降、流速變緩,帶不動紡織機械了,因此一些急於提高產量的工場主便把目光打到了蒸汽機上,並最終獲得了成功。

  而當蒸汽機同時在礦山和紡織行業取得成功後,再有東岸人的「先進經驗」在前面放著,英格蘭上下對是否大力推廣蒸汽動力再無任何疑問。而在使用了蒸汽動力以提高冬春枯水期的設備利用率之後,英格蘭人的呢絨、棉布、麻布不但產量大增,成本也著實下降了不少,再加上這些年來在紡織技術上的累積進步,現在的英國人每生產一匹布,成本大概只有以前的一半了,效率大增,利潤同樣大增!

  高文剛雖然現在還不是特別擔心英國人會憑藉使用了蒸汽動力而在黑海打敗東岸紡織品,但就英國人將蒸汽機引入紡織工業這件事而言,確實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因為其意味著,素來給人以傻大黑粗印象的蒸汽機,現在也已經擺脫了抽水專用(礦山、船塢排水)的標簽,轉而可以被利用到更多的行業中去了。相信假以時日,隨著市場需要的不斷提高,英格蘭全國大面積使用蒸汽動力,也不會是太遠的事情。

  「英國紡織品滲透進黑海地區,不是第一回,也不會是最後一回。黎凡特公司(主營對奧斯曼貿易的英國公司)的實力非常強勁,股東在倫敦也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當年我們的商品尚未進入黑海時,我記得這裡的布匹市場常年就是南尼德蘭和英格蘭紡織品的樂園,直到我國商品擠佔了大部分市場。」李晴喝了口咖啡,舒服地說道:「現在英格蘭人又殺回來了,他們的成本似乎更低、質量似乎也有提高、上層關係更是出色地令我們有些吃驚,但這又如何?我國商品的優勢是毋庸置疑的,隨著時間的推移,英格蘭商品遲早會像當初一樣被我們趕出去。」

  與嘴上說的所不同的是,此時李晴的內心卻是有些陰鬱的。他不是為部分市場被英國紡織品搶佔了而苦惱,那不值得。他真正擔憂的,還是蒸汽動力在英國漸漸開始普及應用的事——雖然緩慢,但趨勢卻極為堅定——後者似乎才更值得東岸人警惕。

  不過再怎麼警惕,也都無法掩蓋一個事實,那就是蒸汽機在舊大陸的大行其道,這一天大約是不會晚了。李晴悲觀地預計,也許在他去世之前,就能夠「有幸」看到蒸汽機被當做一種穩定的動力來源在英格蘭各地鋪開,這可真是糟糕呢!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9
第四百四十七章 工業萌芽

  如果拋開規模不談,就說工業技術水平的話,在整個遠東地區,排第一的無疑是庫頁島無疑了。其他的無論是明清順諸國、日本朝鮮還是俄羅斯,都無法與之相比,或許這主要得益於東岸本土對這裡的大力援助吧。

  庫頁島地區行署專員廖建功登上了「貝加爾」號武裝運輸艦,與數十臺本土淘汰下來的機械設備、蒸汽機一起,啟程前往工業重鎮黑水縣。由於是貨運船隻,因此船艙內的客人並不多,除廖建功一行五人外,就只有一位來自鬆前藩的日本人、一位戴著眼鏡的學者、一位海軍第三艦隊的採購經理和一位身著道袍的神職人員。

  似乎是天尊特意安排好的,已經九月份的天氣竟然如此地溫暖、晴好,陽光照在甲板上的眾人身上暖洋洋的,非常舒服。「貝加爾」號船舷的右側,庫頁島正泛著令人喜悅的綠意,海岸上到處茂密的森林和陡峭的山崖,一看就是尚未開發的地帶;船舷左側瀰漫著澄淨透明的空氣,大陸上的海岸線依稀可見,似乎在提醒著大家此刻正處在著名的韃靼海峽之間。

  庫頁島南部的緯度大概在北緯46-50度之間的樣子,與歐洲的法國相當,但氣候卻大相徑庭。來自北方諸島的寒流從兩側不斷沖刷著庫頁島(這些島嶼附近甚至在夏末時節還有流冰),使得這座面積遼闊的大島的氣候開始變得嚴酷,居民們的生活變得艱難。

  其中,島嶼東側所承受的「傷害」更大,自然條件更為惡劣,植被也更多地帶有極地的特徵;而西海岸則由於南方過來的黑潮暖流支流的影響,極大削弱了寒流的影響,使得這裡的氣候更加溫暖、植被更加多樣,但仍然無法和同緯度的法蘭西相比。可以說,來自北方的寒流是庫頁島嚴酷氣候的根源,這也就難怪蘇聯時期一度想人為填平最窄處只有7.3公里的韃靼海峽,以阻擋寒流南下了——眾所周知,過去大陸與庫頁島之間是存在著地峽的,那時候該島氣候溫和,物種豐富,所以現在就有人覺得是否可以重現那個地峽呢,因為海峽最窄處的那段水深可是很小的。

  當然了,在工程技術低下的17世紀,東岸人自然是沒能力填平韃靼海峽的,從東岸本土過來的一些地理學家們一度將希望寄託在黑龍江身上,希望這條大河攜帶的泥沙能夠將之填平,不過後來他們都失望了。因為這條河落差小、緯度高、森林覆蓋率高,所以河水泥沙含量很少(甚至僅有的泥沙大部分還去填了三江平原),想要靠其填平韃靼海峽以給庫頁島的人民造福,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呢。

  「貝加爾」號在第三天上午時分鳴著汽笛抵達了位於島嶼中部的黑水港,一登岸廖建功便看到了碼頭兩側大片大片的白楊防風林,以及看起來長勢非常良好的麥田。作為東岸人最初登陸的地點,黑水港發展至今規模已經相當不小了,城區人口有七八千人的樣子,近郊和鄉村人口加起來總數則超過了一萬八千人,非常驚人了——可以這麼說,在這個人口密度相對較低的大島上,一萬八千人真的是非常大的數字了,這或許是因為這裡集中了建築材料廠、造船廠、木材加工廠、麵粉廠、採石場、伐木場、煤礦、煤球廠、冶鐵工坊、槍械修理所、海產品加工廠、皮革鞣製廠、肥皂作坊、肉製品廠等一些力的企業的緣故吧,大量的工人及家屬極大充實了全縣的人口,使得其直逼一萬八千大關。

  當然也不能忘了這裡是東岸人在整個外東北地區的首府城市,開拓隊、地區行署、軍隊等都將總部設在了這裡,這又增加許多機關公務員、軍人及其家屬的數量,所以人口多也就不奇怪了。但同時顯而易見的是,黑水全縣一萬八千人,其中不從事農業生產的公務員、軍人、工人的數量非常多,以當地的氣候來說,是不足以養活這麼多人的,於是這便要求外地大量的穀物輸入了,這從黑水縣碼頭及內陸地區大量的穀倉就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純粹的糧食輸入縣份。

  碼頭內此時也停泊著另外一艘大船,看樣子是從南方駛來的,船隻吃水壓得很深,從碼頭上滑輪吊杆下吊著的一包包貨物來看,也許是從寧波運來的稻米。此外也有一些碼頭工人——其中既有明人,也有朝鮮人——划著小船靠過去,幫忙接過一個個木桶,聯繫到前面裝的是稻米,這些木桶內應該都是研磨好的麵粉吧。

  「等到明年這些船隻來的時候,就可以有蒸汽吊杆了。」廖建功看了看,高興地說道:「這次隨船運來了幾臺青島港淘汰的舊式蒸汽機,可以用到這些吊杆上,增加碼頭裝卸貨的效率。雖然機器都是舊的,但平時維護保養得不錯,我們只需讓冶鐵工坊的人手工製造一些部件,就可以將這些落後的人力或畜力吊杆改造起來了。咱們這裡又不缺煤,也不缺鐵(鐵料主要靠從朝鮮進口的生鐵),發展這些玩意兒的潛力還是不錯的。」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廖建功的話沒什麼毛病。東岸人在遠東的工業發展雖然一直遭到執委會若有若無的壓制,但這麼多年多多少少也建立起了一些基礎的工業,使得這裡能夠生產火槍槍機、加工槍托、鏜制槍管,維修各類器械,加工諸如鐵釘、農具、五金工具在內一系列工具。

  此外,莫大帥的夫人蘿拉培養的學生如今也都成了黑水造船廠的中堅骨幹,而且隨著他們培養出來的學生的數量越來越多,這造船廠的規模和實力也越來越強,250噸的「雅克薩」級武裝運輸艦就是該廠的傑作,甚至還受到了本土一些造船專業人士的讚歎,並且專門購買了生產該型船隻的專利授權,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這次隨「貝加爾」號武裝運輸艦一起而來的還有幾臺大魚河造船廠用舊的蒸汽船塢抽水泵、為木工車床和圓鋸提供動力的小型蒸汽機、若干個刀頭、一整套工業風車備件,對黑水造船廠來說不無小補。

  當然了,與船上充做「鎮船之寶」的一臺七成新的高精度蒸汽車床相比,這些舊設備、舊零件可能就有些不夠看了。因為只有有了這臺保養還算不錯的車床,黑水港的冶鐵工坊才真正能夠做到「以器制器」,即以此為母機加工出一些精度稍低些的腳踏機床、水力機床,對於生產力的提高幫助極大,所以才說這臺機器堪稱寶貝啊。

  「船上的設備要小心裝卸,尤其是那臺從第二重型機械廠淘來的好貨,能搞來不容易的。」廖建功此時自然也很關心這臺機床,因此立刻出言提醒道:「最好能在那幾位從本土延聘過來的技師的指導下裝卸、安裝機器,你們自己別瞎弄,壞了可就沒得玩了。」

  廖建功剛才提到的本土來的技師出自二重廠,這次被派過來,也是為了幫黑水縣這邊組裝、調試好那臺高精度的機床,以使其能夠被正常使用。另外,他們也有負責培養一批本地學徒的重任,畢竟他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邊,將自己的技術傳承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空氣中傳來了一陣鹹腥味,那是晾晒在碼頭附近的海帶傳來的味道。這種本地的特產商品還是非常受大陸人民歡迎的,無論是在朝鮮、山東還是寧波,都有不小的市場,因此庫頁島的海帶捕撈業一直比較興旺發達。

  就黑水港這邊來說,雖然沒有大泊縣那邊那麼發達,但每年夏秋時節,漫長的海岸線邊捕撈海帶的人加起來怕不是有上千人。坐船前來收購的商人更是不在少數,以至於這項產業成了本地居民——準確地說,是一些老弱婦孺——的重要收入之一。

  廖建功在城內有一處私人住宅,那是一座漂亮的兩層石質小樓,當年動用了數百名清軍俘虜修建而成。他的住宅面積不算大,但非常氣派,他喜歡漂亮的房屋、舒適的家居環境以及精美的菜餚。早幾年的時候,想在黑水港這種苦寒之地達到上述條件似乎比較困難,但隨著本地經濟的發展以及黑水地區生產力的逐步提高,現在廖建功這裡已經有了燒得一手好菜的私人廚師(一共四人,兩人來自清江浦、兩人來自廣州)、有會創作詩歌小說和戲劇的文化人、有會畫畫的畫家(曾經創作了一副軍官鞭笞流放犯的畫像……),這小日子確實過得相當不賴。

  不過這會剛剛下船,廖建功卻無法回到家裡休息,他還得代表本地的官員歡迎隨船的一些本土技術員、工程師、熟練工匠(都是來培養人才的)、20名前來輪崗的兵團堡畢業學員,地點就定在縣政府招待所內。

  在這裡不得不多提一句,隨著遠東形勢的快速變化,如今本土也算是逐漸放鬆了對遠東的技術限制,允許一些機器設備、技術人才來到遠東,提高這邊的工業實力和生產力,不過卻也嚴格限制此類技術停留在相對封閉的庫頁島上,以免擴散到日本、朝鮮或中國大陸上去,給東岸人的戰略部署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歡迎晚餐定在晚上七點鐘,這個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眾人濟濟一堂坐在招待所的木質小樓上,聽著窗外大海低沉的咆哮聲,開始了熱鬧的推杯換盞。酒是著名的河中大麴——好吧,其實是摻了一半水的河中大麴——吃食是硬邦邦的肉,肉是招待所的流放犯人烤制並送上桌,就味道而言卻是不如廖建功的私人廚師遠甚。

  「……諸位能夠不遠萬里來到遠東黑水這個苦寒之地,我廖某人還是非常感激的。黑水地區什麼都缺,但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彌補,唯獨人才的匱乏是短時間內無法逾越得鴻溝。諸位大部分都是在本土的工廠、企業內工作了一定年頭得技術骨幹,水平自然是不用多說的。今天我廖建功在此懇求大家,積極發揚傳幫帶精神,幫我們這兒培養出更多的合格的人才。我們的小夥子一點都不笨,而且很刻苦、很願意學,希望你們多多上心,拜託諸位了!」酒過三巡,廖建功站起身說了這麼一番話,然後便在祕書得陪同下,離席而去了。有他這個地區一把手在,下面人是很難放得開的,因此還不如自己早早閃人,將空間留給下面人發揮。

  外面的星空看起來有些黯淡,這似乎預示著明天不是一個什麼好天氣。廖建功摘了頭上的帽子,然後遙望著黑黢黢的大海,輕聲自言自語道:「大陸局勢一天一個變化,清國也好、順國也罷,這些年的變化委實不小啊。尤其是現在很多歐洲商人,像荷蘭東印度公司、英國東印度公司、葡萄牙商人甚至法國商人,都對大陸市場覬覦不已,很多武器、技術、資金和人才被輸入到清國、明國境內,極大提升了大陸上各方勢力的技術水平和軍隊戰鬥力。這些事情,對我們遠東三大開拓隊來說,也是很大的壓力啊!畢竟敵人的實力在一天天增長,我們自己若是還原地踏步的話,那這日子可就不好過嘍。」

  其實廖建功的這些話也正是本土執委會諸公們擔心的事情。即在大陸各國實力穩步增長得時候,是否還有必要對遠東三大開拓隊進行全盤的壓制?會不會有什麼不良的影響?如果有,該怎麼微調?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系統問題,本土一時之間也沒什麼定論。

  不過,在爭出一個最終的結論之前,大力援助黑水地區的工業、爭取將當地的工業萌芽催長成一棵小樹苗,倒是得到了大家的共識,因此這便是本土發來了一些機器、人才的原因所在——毫無疑問,這對黑水地區的未來影響極為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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