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689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八十八章 潘帕(二)

  「牛莊牛舌現在幾乎成了我們這兒的著名特產了,就連軍部的採購經理都購買了不少,據說要做成罐頭軍糧,哈哈,真是榮幸呢。」牛莊港清冷的早晨,阿涅利一邊看著河港內如林的桅杆,一邊聽著食鋪老闆絮絮叨叨。

  此時他面前就放著一盤烤得金黃的牛舌,雖然沒有使用什麼名貴的香料,但勝在材料新鮮,廚師手藝也不錯,因此阿涅利吃得還是挺開心的。他們昨天晚上剛剛隨船抵達牛莊港,然後一直在碼頭上和人交割麵粉,這會又累又餓,正式需要點「硬菜」填肚子的時候。

  桌子上除了一些饅頭、麵條外,就都是與牛有關的了,比如烤牛舌、牛仔骨、牛脊骨等等,阿涅利吃得還是比較舒爽的。在鎮海縣那邊,雖然牛肉也很便宜,但絕對沒法像牛莊港這兒,便宜到比穀物還廉價的程度——這可真沒有開玩笑,比如這會碼頭力工們吃的三角牛肉,就真的比阿涅利長途販賣而來的麵粉便宜,畢竟牛莊港這會還幾乎沒人種地,所需糧食全靠外購。

  糧食、烈酒、香料、燃料,是牛莊港進口的四大大宗物資,與之相對應的是醃肉、牛皮、活牛和牛脂四大出口商品,簡直就是一座因牛而興起的城市,也難怪乎這邊被大家稱呼為「牛莊」了,確實是牛的莊子啊!

  阿涅利等人經營的兔子洞麵粉廠在經歷了多年的高速發展,打敗併兼並了諸多競爭對手的產業後,目前已經進入了一個平穩發展期。廠子要想進一步發展,繼續在競爭激烈的國內市場——除了有國營大豐食品廠這種業內龍頭企業之外,還有諸如臨湖面粉廠之類的老對手,殺出一條血路委實太難——做文章確實事倍功半,因此,高進忠、阿涅利等多位老夥計們合計之後,覺得企業是時候向外拓展了,比如目前看起來還沒人注意到的潘帕地區。

  其實,兔子洞麵粉廠的諸位股東們起這個念頭,還是受了老競爭對手臨湖面粉廠的刺激呢。那家不知道經歷了多少輪增資擴股的麵粉企業,好些年前就搶先一步,去了河間地區投資設廠,並從大豐食品廠採購兩條淘汰下來的生產線(意味著技術水平也上了一個層次),大幹快上地搶佔了發展前景光明的河間地區諸多市場,讓兔子洞麵粉廠諸君們扼腕不已,每每想起就很鬱悶。

  而且,據說臨湖面粉廠如今和在昌化一帶經營大農場的李文長等人結成了所謂的戰略合作伙伴,並且互相交叉持股(當然這也不無抱上李文長等人大腿的因素在內),一時間搞得風生水起,大有壓過他們兔子洞廠一頭的意思在內。

  於是乎,為了擺脫這種略顯被動的局面,同時也是為了未來發展前途計,高進忠、阿涅利等人決定調集資金,到牛莊港那片看看有沒有機會。聽說那邊的土地相當肥沃,又是一望無際的沃野平原,土人威脅雖然有,但應該沒到多危急的地步,因此如果可能的話,圈一塊地下來,自己搞個穀物種植園,應該也是一條可行之策。

  阿涅利此番搭乘南海班輪公司的貨船來到牛莊港,除了銷售一批本地客商訂購的麵粉外,主要還是想考察下這裡的農業條件,以便做到心中有數,回去的時候可以給大家做做參考。當然了,加深與本地客商的聯繫,繼續鞏固這個雖然不大但前景極佳的銷售市場,也是他的重要任務之一。

  心裡裝著事,阿涅利就沒在碼頭上多做耽擱,在囑咐自己的副手與客戶將麵粉交割清楚後,他又不辭辛勞,花了兩天時間,將本地的僅有的三個糧食批發商拜訪了一個遍,然後才稍稍收拾了一下,帶了幾個隨從,租了數匹馬,僱了兩個高喬嚮導,一路向北考察起了牛莊鎮周邊的農業條件來。

  在後世阿根廷人的劃分中,潘帕地區面積為53.5萬平方公里,包括幾乎整個布宜諾斯艾利斯省、拉潘帕省、聖路易斯省、科爾多瓦省和聖菲省的部分地區,全境屬無干季的溫帶氣候,廣佈肥沃的草原土和火山灰土壤(這一點要著重感謝智利的火山群啊……),各地均適宜發展農牧業生產,因此成了阿根廷的心臟地帶,集中了全國絕大部分人口、工業和商業設施,地位無可取代。

  東岸人目前殖民的牛莊港一帶,從地理學上來說位於坦迪利亞山系和文塔尼亞山系之間。這是一個面向東南方的波狀平原,它或以高峻的崖岸,或以沙質海灘和沙丘海灘伸及海洋。這個地區的地勢總體來說比較平緩,以平原稱之恰如其分,土壤表層也素來以肥力高著稱——早期的西班牙殖民者在被印第安人殺光前,種下的小麥和玉米就挺高產的,尤其是在如今仍有少許西班牙殖民者定居的馬德普拉塔一帶,其土壤土色油黑,極為肥沃,按照東岸農業部的劃分標準,那是典型的黑鈣土,極為適宜農業生產。

  牛莊港周圍雖然不如馬德普拉塔一帶是黑鈣土,土色偏黃(準確地說是棕褐色),但仔細分辨的話會發現其土質較細,也不失為一種肥沃的土壤,特別是在千萬年無人耕作的情況下。阿涅利跟農業打了半輩子交道,對土質好壞多多少少還是有所瞭解的,牛莊港周邊的土質,還是能夠入他的法眼的,他也相信撒下種子的話無論產量和質量應該都會相當不錯。

  而且這裡的氣候也相當不錯:這裡總體是受海洋影響的溫帶氣候,氣溫年較差小;盛行風味北風、東北風、西南風和南風,很少刮西風和西北風,無風的日子不多,夏季猶少,這無疑有利於航行;而在兩座山系之間的波狀平原上,年平均降雨量約在700毫米上下的樣子,也非常合適農業生產。

  如今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從哪裡募集人手以及安全情況如何了。前者需要找非國民勞務工,無論是黑人還是白人,如今都不便宜,而且他也沒甚關係,只能求助於三大勞務公司。但問題是,這三大公司如今承接政府工程接得不亦樂乎,憑什麼給你從舊大陸蒐羅人手?人家自用還來不及呢!於是,阿涅利糾結了,他也不知道該從哪裡弄來人手,也許回去後可以去找找仁軍貿易公司的人,看看能不能從他們那裡搞點黑奴,不然這生意可就沒法搞了。

  此外,本地的安全防衛是否能夠有效庇護他的農場,也是一大可慮之處。要知道,牛莊港這邊嚴格來說可是化外之地呢,不在政府的保護範圍之內。而且,與當初越境墾殖河間地區有所不同的是,這裡緊鄰的北巴塔哥尼亞一帶正在剿匪,很多印第安人部族被迫轉進到了北面的潘帕平原上,這無疑進一步加深了大家的危險程度。考慮到當初西班牙人在附近的殖民地被凶悍難制的印第安人一波流摧毀,投資這兒還是要承擔相當的安全風險的,如何抉擇就看阿涅利他們怎麼想了。

  當然以阿涅利的本心來說,還是希望來這裡圈地投資的。畢竟,這會兒牛莊港草創,政府官員也才剛剛派到此處,控制力很有限,你去野外圈多大的地壓根沒人來管,運氣好的話前幾年的地租和稅直接就免了,這是多大的便宜啊!而且這兒氣候溫和,土壤肥沃,比起李文長等人扎堆經營的昌化一帶條件要好得多——土壤質地比那裡好,地形夠平坦,也不需要砍伐森林,疾病也不如那邊多發,因此綜合成本會低很多——如果好好經營一番的話,未來兔子洞麵粉廠自產自銷,這生意絕對飛起啊。搞不好未來,也能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超級大糧商呢,這可是大家共同的野望哦。

  阿涅利等人在野外考察了大概一個星期後——很幸運,在此期間沒遇到印第安人——便返回了牛莊港,而這個時候已經是南半球寒冷的冬季了,不過牛莊鎮內外卻仍然是一片熱火朝天的狀態,無數商人、掮客在碼頭上、畜欄邊口沫橫飛地侃著價,一群群的活牛、一桶桶的醃肉、一塊塊的牛脂、一張張的生皮,被來往不絕的各型船隻運往北方的本土,換回來的,除大量生活物資和生產資料外,還有就是晃得人眼睛發花的銀幣,這果然是一場好生意啊!

  阿涅利曾經問過牛莊港的很多居民,帕潘大草原上到底遊蕩著多少頭野牛,結果沒人能給出一個準數,只能模糊地指出大約有「幾百萬頭」、「一千多萬頭」、「兩千多萬頭」之類的數據。其實這也難怪,後世阿根廷人在掌握大量第一手資料的情況下,也只能估測18世紀初草原上大約有8400萬頭野牛(該世紀也是捕牛開始興起的高峰,到世紀末,在外的野牛數量已不足600萬頭),在17世紀後半葉到底有多少野牛,只有天知道了!東岸農業部倒是曾經估測過,數字大約在1000-2000萬頭的樣子,已經是一筆極為驚人的財富了,不然也不會催生出如此大的產業規模。

  現在,幾乎每天都有人懷揣著發財夢想,從東岸本土投奔牛莊港這片化外之地,寄希望於自己的運氣足夠好,能夠在草原上發現遊蕩的牛群併成功捕獲。這種一夜暴富的傳說如今在人口稠密的東岸大草原及鴨子湖流域流傳甚廣,使得很多年輕人放棄唾手可得的去邊疆墾荒的機會,轉而去潘帕平原上碰運氣,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當然了,與後世西班牙人大肆捕殺野牛,但只割取牛舌、牛皮,將肉全部遺棄飽了禽獸口腹的惡劣行為相比,東岸人對野牛的利用率還是相當高的。至少,他們不會隨意將肉遺棄,而是儘量將牛群慢慢驅趕到各個牲畜欄內,挑出老弱的宰掉,剩下的一邊馴化,一邊慢慢趕回牛莊港附近,等待買主。

  而且,牛莊鎮的官員如今也再三強調,如果發現誰捕殺野牛後隨意將肉和脂肪遺棄的話,那麼將可能被課以罰款。姑且不論這條地方法規的執行的力度與可行性如何,單就政府部門的這個態度,就足以讓一部分人腦子裡加根弦了,讓他們在捕殺野牛的時候不至於太過肆無忌憚,畢竟,一旦讓人查到你帶回了大量牛皮或牛舌,卻沒有相對應的牛肉和牛脂的話,那麼如果被人檢舉,簡直就是一抓一個準,雖然幾乎沒人會做這麼蛋疼的事情。

  「聽聞現在舊大陸紛爭不休,戰事頻繁,對鞋靴、彈藥包、武裝帶、水囊、傢俱、皮帽、鞍具、蒙皮的需求量極大,國內這一塊的產業這些年發展極速啊。嗯,這既是外部市場夠大、夠廣闊,同時也離不開原材料的供應充足吧。」阿涅利看著不停吞吐著貨物和人員的牛莊港碼頭,內心裡頗有些感慨:「醃肉製品行業、皮革行業都在這裡慢慢發展起來了,這兩個可都是比較吃人力的行業呢,日後必將吸引無數人口來到此處。還有可能發展起來的有什麼呢,利用牛脂製造肥皂?抑或是如同我準備投資的糧食種植業?唔,都有可能啊!這麼說起來,這潘帕平原的前景真是嚇人呢。當初河間地區已經讓臨湖面粉廠那幫混蛋給佔了先,害得我們廠有些被動,這次潘帕平原,咱無論如何也要搶佔這步先機,正所謂一步先步步先嘛。而且以如今西班牙和我們國家的形勢看來,這潘帕平原早晚又是一個河間,早晚也得被咱給吞進肚子裡去,現在介入投資,正是時候哇!」

  想到這裡,阿涅利心裡就像著了一團火一樣,覺得再也無法等下去了。現在牛莊港已經有一千五百多人了,且人口數每天都在增加,兔子洞麵粉廠必須抓緊時間做好前期籌備工作了,估計與他們一樣打著投資糧食種植園生意的人不在少數,這競爭可也相當不小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八十九章 潘帕(三)

  又一艘不大不小的近海帆船衝進了港灣,碼頭上的西班牙官員幾次起身,旋即又硬生生坐了下來,看著這艘船隻降帆下錨碇泊下來。

  來船是一艘較為簡陋的近海帆船,如果有人熟知東岸造船行業內情的話,那麼一定知道這艘不過百來噸的小貨船應該是私營新星造船廠設計製造的「新星-2」型,價格非常低廉,做工也很是粗糙,非常適合資金不是很充裕的人買來做近海或內河運輸。

  眼前這艘船碇泊下來後,很快就有大群或蓬頭垢面、或衣衫襤褸(當然也不乏少數衣冠楚楚之輩)的男人下到了碼頭上。他們身穿稍嫌破舊的牛仔服,揹著一個破破爛爛的麻布包——甚至很多人完全就是空手而來——用帶著熾熱希望的目光打量著這座城市。

  這裡是馬德普拉塔,西班牙王國設在潘帕地區的殖民點之一,最初僅有兩百餘名來自半島和意大利的移民,經過多年慘淡經營後,在1666年才勉強增加到了五百餘人,聽起來就是一個非常常見的殖民小鎮。不過,在兩年前東岸國內興起了一股「野牛熱」之後,馬德普拉塔的人口就迅速開始增加,從五百多飆升到了三千餘,簡直是激增數倍。

  毫無疑問,增加的人口多數不是西班牙人,也不是卡洛斯國王治下的其他領地的臣民,而是來自「北方惡鄰」華夏東岸共和國的非法移民。這些人或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或乾脆兩手空空受僱於人,如同一道洶湧的浪潮,沖垮了馬德普拉塔小鎮薄薄的堤防,湧了進來,然後堂而皇之地在這裡安家落戶、開設商鋪、建設工坊,渾然沒有把自己當外人,簡直讓當地的西班牙殖民者們目瞪口呆。

  嚴格來說,東岸人來到馬德普拉塔比牛莊更早一些,與西班牙殖民政府發生衝突也要更早一些。不過正如康斯坦丁.德.奧萬多在牛莊港遇到的一樣,他也好幾次蒞臨馬德普拉塔,試圖「勸說」當地的東岸人離開,但都毫無效果。甚至於最後一次,他帶了整整一百名全副武裝的騎兵過來「勸說」,一度嚇得東岸非法移民們驚慌失措,不過終究不敢動粗硬來的西班牙人在被移民們窺破虛實後,立刻就成了紙老虎。再加上這些非法移民本身也是無法無天的桀驁之徒,一來二去之下西班牙人單方面驅逐這些人的計劃就此破產,最後只能轉而求助東岸政府將這些人召回,但這又怎麼可能呢?

  所以你便看到了,在如今的馬德普拉塔——東岸移民稱之為「銀海港」,意為銀色的海灘——東岸非法移民的數量與日俱增,遠超當地的西班牙殖民者的數量,佔到了多數人口。並且,他們在緊靠原西班牙小鎮的旁邊又陸續建立起了一大堆新的建築,自發形成了一個新的殖民小鎮,讓西班牙也徒喚奈何。

  西班牙人不是沒有掙扎過,在去年年初,他們從戰火剛剛平息的南尼德蘭遷移了超過五百名說法語的當地居民來到此處定居(也有避免使其成為法國人統治基礎的意思在內),以抗衡東岸移民的人口優勢。只不過,在西班牙人費了老鼻子勁才弄來了五百人的情況下,東岸僅僅今年前六個月,就有超過一千人從本土各縣湧來,在讓馬德普拉塔(或者說銀海港)的人口增加三千多的同時,也使得西班牙人一廂情願展開的所謂移民競賽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拼移民,你拼得過近在咫尺的東岸麼?

  搞到後來,西班牙人也麻木了、認命了,特別是在他們的奧萬多將軍都已經不管的情況下,你讓他們下面人怎麼做?自然是隻能當看不見了。於是,現在馬德普拉塔就出現了這麼一種奇怪的狀況,即西班牙人和東岸人住在一起,但又涇渭分明,西班牙人過自己的生活,東岸人做自己的生意,雙方互不干涉。

  當然了,說一點不干涉也不正確,因為為了安撫西班牙殖民政府的情緒,在東岸國家開拓總局的幕後默許下,當地的東岸人是正常給西班牙官府繳納各種捐稅的,其中也包括教會的什一稅。只不過和野牛生意的規模、利潤比起來,這點稅負還是可以接受的。

  而隨著如今這一艘移民船駛抵馬德普拉塔港,整座城市的東岸人的數量已經超過了2300人,主要從事野牛產業(含捕獵、販賣、屠宰、醃製)、箍桶、皮革、旅舍及其他一些小生意。當地的西班牙人最初也從事野牛捕獵,只不過因為收購商基本都是東岸商人,他們沒什麼競爭力,故現在基本已轉而從事農業生產,向當地的東岸移民們提供小麥、水果、蔬菜、葡萄酒、奶酪、油脂等各類食品,倒是讓他們也多少掙了點錢,使得兩大族群之間的關係不至於太過惡劣。

  朱衡朱老爺在兒子及數名隨從的陪同下,小心翼翼地下了船,然後打量起了四周的情形。城市是典型的西班牙風格,城內最宏偉的建築永遠是教堂,其次是石質的官員府邸和倉庫,剩下的就多是民宅了。與西班牙人居住的區域相比,東岸人的城區就比較雜亂了,且房屋也以茅草棚子居多,看起來就比較差勁。不過考慮到移民過來的都是些什麼人,也就可以理解了,都是些投機者和苦哈哈嘛,正常。

  主營建材生意的朱衡此番來到這裡,當然也是為了自己的老本行了,即是為了過來開辦石料場的,不過規模不會太大,只是先來這潘帕地區佔個位置罷了,為以後的佈局大好基礎。至少在目前,朱老爺的產業經營重心仍然是在本土的東岸大草原上,他開設於義昌縣境內的石料場生產大量普通青石、大理石,產品幾乎供不應求,尤其是在烏江中上游一帶又新設立諸多定居點——分別是位於後世伊塔皮蘭加小鎮附近的即丘鄉、位於後世西聖米格爾小城附近的顓臾鄉、位於後世帕爾米圖斯小鎮附近的蓋冶鄉、位於後世皮尼亞爾基紐小城附近的團城鄉、位於後世尚謝雷小城附近的琅琊鄉、位於後世伊拉尼小鎮附近的城陽鄉、位於後世歐魯小鎮附近的岱北鄉、位於後世坎普斯諾武斯小城附近的平邑鄉、位於後世阿尼塔加里波第小鎮附近的東武鄉,以及位於後世南坎普魯斯小鎮附近的龍德鄉,一共十個新設鄉鎮——的情況下,生意火得不行,每天都有船隻停靠在碼頭上,揮舞著支票求購大型石材,顯示了東岸本土旺盛的消費能力。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朱衡朱老爺自然是不大可能將主要精力轉移到他處的,事實上他目前也正在四處想辦法招人擴大義昌縣石場的生產規模。至於這次為什麼會來到馬德普拉塔這邊,其實也是有原因的:無他,主要是看中了這裡非常豐富的石灰石資源,想要利用其開辦一家水泥廠,本土現在的石灰石資源基本上都被巨無霸企業國營建築材料公司給圈了,像朱老爺這種私營企業是根本沒機會染指的,因此只能向外想辦法了。

  水泥這樣一種建築材料,其市場毫無疑問是長期看好的,在本土政策逐漸放開,以及私人資本逐漸積累到一定程度後,諸如朱老爺這種人進軍水泥行業,其實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在本土石灰石資源被大量壟斷的情況下,朱衡要想做出一番事業,也就只能向外想辦法了,比如此番來到潘帕地區就是了,或許這也正是執委會諸公們的意圖之一吧。

  在馬德普拉塔內陸腹地有一座名為坦迪利亞山系——因為附近遍佈東岸人設立的牲畜欄,故被東岸移民稱呼為牛欄山——的一連串的群山,這個山系從後世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中部向東南延伸,終止於馬德普拉塔附近的大西洋沿岸,軸部長335公里,最大寬度達60公里,面積約1.23萬平方公里。

  組成坦迪利亞山系的巖體形成於古老的年代。它的前寒武紀基底,是古老的巴西地塊的一部分,由結晶片岩、片麻岩和花崗岩所組成。基底之上堆積著由石英岩、白雲岩、黏土和石灰岩的岩層組成的古生代沉積岩系。山系大部分地區都有石灰岩出露,可供水泥廠生產之用,因而經濟價值極大,後世阿根廷人就大量開採並使用了很多年,直到其國內洞開之後市場被外國水泥所佔據。當然整個牛欄山系也大量產出花崗岩,後世阿根廷人同樣設立了諸多采石場開採使用,不過就馬德普拉塔周邊而言,卻是是石英岩為主,而後世這座城市建設中的重要材料之一也同樣是石英岩了,可謂是就地取材。

  朱衡如今所看中的,自然也是馬德普拉塔周邊的石英岩了,當然不會投入巨資,只能說是試水吧。按照他的計劃,東岸人在潘帕地區的越境墾殖肯定是越來越頻繁的,就如同當年的河間地區一樣,因此對建材的需求也會相當大,畢竟在這個大平原上,極其缺乏木材,因此開採石料是有利可圖的,非常值得投資。

  而在石料場穩定出產大量石英岩並獲得利潤後,朱衡就將會逐步加大對這裡的投資,然後進一步募集人手,開始上馬水泥窯試生產水泥這種極為重要的建築材料。畢竟,總是搞採石場確實有所不足,產品還是要多元化才能更穩當。

  或許有人會問了,朱老爺在這裡開設採石場、遠期還要設立水泥窯、石灰窯什麼的,真的有生意嗎?東岸人在潘帕平原上的擴張真的如同前些年在河間地區時那麼迅猛嗎?好吧,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不過就朱老爺從有限的信息渠道得知,下半年將有一船帶有官方背景的移民船從羅洽港出發,前往牛莊到銀海(即馬德普拉塔)之間的漫長海岸線上設立登陸地點,然後或捕獵野牛、或終止穀物,總之是要長期住下去了——當然這艘移民船明面上是「自發組織」的,不帶一絲一毫的官方背景,屬於純商業行為,但我們從帶隊的人是兵團堡畢業生就能夠得知,這完全是一種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罷了,東岸人已經玩過很多次了。

  甚至於,目前國內已經有人在暗地裡招募人手了,朱衡設在義昌縣的採石場內前陣子就有兩個年輕二代國民請辭了,說是要去潘帕草原上「碰碰運氣」,由此可見一斑。據朱老爺私下裡瞭解,目前已經定下的移民登陸地點大概有三個,分別是位於後世馬爾.奇基塔(MarChiquita)小鎮附近的浚儀港、位於後世米拉馬爾小鎮附近的莘城港,以及位於後世CentineladelMar附近的東昏鄉。

  西班牙人一定想不到,在擠擠挨挨地懟進牛莊、銀海兩地之後,東岸人還不滿足,竟然會通過這種半官方的手段湧入潘帕地區,簡直是匪夷所思。再這樣搞下去,怕是西班牙人對東岸出口的活牛、牛皮、牛脂等生意也要沒甚搞頭了吧,因為東岸人光自己捕獲的野牛就已經超過西班牙人每年定量屠宰的家牛了,這真是讓人感到神傷呢。

  朱衡朱老爺當然看到了潘帕地區未來發展的前景,事實上執委會諸公也不太願意將寶貴的人力安排去溼熱的巴西(意味著死亡率高)「浪費」,因此漸漸向氣候溫和、土地肥沃的地區輸送人口,也就成了必然之事。就像如今的潘帕地區一樣,東岸人利用了有利的國際局勢(西班牙人在舊大陸危急無比,有求於東岸人),然後將自己的觸角伸入到了這裡,意欲形成既成事實,然後再想辦法巧取豪奪。朱老爺來這裡投資,恰恰是把握住了政策的脈絡,未來的發展前途不可限量。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九十章 操碎了心的談判(一)

  1669年7月2日,馬爾科.特里普又回到了東方港,然後與荷蘭大使範博伊寧根一起,與東岸外交方面的主事人莫三先生進行了一次比較正式的磋商,這會剛剛進入到了中場休息的階段,莫三帶著白玉堂等年輕人一起,坐下來隨便聊了聊。

  「我們將市場和殖民地已經瓜分完畢的階段稱為帝國主義階段,在這個階段,奪取殖民地的鬥爭支配著國際政治。當然在目前這個年代,國際格局尚未進入到如此殘酷的階段,但我們必須提高警惕,不能所有絲毫麻痺大意的心態。」頭髮已經花白了一大半的莫三朝諸位後生說道:「支配西班牙王國及其廣闊的殖民地的政治、經濟格局,是我們華夏東岸共和國的核心利益。目前,我們在經濟上的支配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展,無論是西班牙本土還是其美洲殖民地,都成了我國商品的傾銷市場和初級產品的提供場所。也就是說,全國230餘萬民眾的福祉有很大程度是依靠了上述經濟殖民地的供血才得以實現,所以我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對西班牙王國的支配權利的。這是核心利益,無法讓步,誰若是想要挑戰這一點,那麼我想執委會諸公不會有絲毫猶豫,肯定會下令進行全國總動員,與阻擋我們道路的敵人決一死戰。」

  「現在我們正在與西班牙商討簽訂新的同盟條約,以進一步加強雙邊關係,而這其實也是西班牙人放任我國商品進入其市場的必要條件。我只想說,這一次我們與西班牙人正在簽訂的條約,有些條款比起上次針對法國的軍事同盟將更為強化,同盟的性質也將更為明晰。」莫三放下了手裡的咖啡杯,朝幾位外交、貿易系統的後起之輩說道。

  在上次與西班牙人的同盟條約(即以河間未質,針對法國人的密約)中,有些條款還是比較寬鬆的,如只針對法國、出兵條件也比較模糊等等。但在這次雙方可能重新修訂的條約中,西班牙人力主規定:「如兩締約國的一方無挑釁行為而受到一國或數國攻擊;或因一國或數國的侵略行為,該締約國未保護其領土權或其他特殊利權而進行交戰時,不論上述的攻擊或侵略行為發生在什麼地方,結盟國的另一方應當立即前來援助該同盟國協同作戰,媾和時必須在雙方同意之下進行。」

  西班牙人冀希望通過這份同盟條約,多少束縛下法國人的行動自由,讓他們不至於過分侵害西班牙王國的權益。東岸人當然也明白他們的小心思,但考慮到法國人仍然可能對南尼德蘭抱有極大的野心——這幾乎是必然的,因為路易十四擴張的首要方向始終是富庶的低地地區——東岸很可能會被捲入持續不斷的戰爭之中,因此執委會對於是否簽署這份條約舉棋不定,除非西班牙人開出一份東岸人無法拒絕的條件,尤其是在當前這場戰爭尚未徹底塵埃落定的時候(不過前線已經停火大半年了)。

  目前,東岸與西班牙雙方僵持著的就是西班牙人願意為此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了。換而言之,就是在西班牙人眼裡,是南尼德蘭、弗朗什孔泰、洛林等地重要,還是其他什麼東西更為重要——東岸人曾經隱晦地提出過潘帕平原,但被西班牙人斷然拒絕——這就要看他們自己衡量了。在他們自己想明白之前,這份新的同盟條約就只能繼續不鹹不淡地拖著,始終無法形諸文字,東岸人可不是傻瓜,沒有足夠的好處,誰來幫你衝鋒陷陣?

  莫三樂觀地認為,一旦法國人做好了更大規模戰爭的準備——他高度懷疑從1668年下半年起,路易十四及其一幫能幹的臣子們就在開始策劃更大規模的戰爭了,尤其是在這會大家都還沒就停戰條件達成一致的情況下,法國人很可能驟然擴大戰爭,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那麼東岸勢必也將投入更多的精力、財力,同時也將面臨海上貿易線被人截斷的風險,這需要西班牙人拿出絕大的代價來換取,否則東岸人是不太可能與西班牙人續訂條約的,這是很明白的事情。

  對了,順便提一下,截止1669年中,華夏東岸共和國的總人口數量已經達到了驚人的232.96萬人(這是移民部估算的數字,具體偏差應該不會太大),其中明人比例小幅降低,但仍然維持在44%弱的樣子;白人比例繼續降低,目前已經極其接近16%;二代國民的數量第一次突破了40%的大關,估計再過幾年就將成為國內第一大族群,不過也有人指出二代國民中存在著大量明人互相結婚後形成的後裔,是否將其歸入明人類別進行統計,不過這個建議被上頭否決了,因為他們不想在國內形成明顯的族裔、種群之分,而全部以二代國民冠之。

  此外,非國民勞務工的數量繼續穩步增長,達到了31.4萬人的史上最高紀錄,其中在三大勞務工經紀人的不懈努力下,來自歐洲的白人勞務工的達到了10.6萬人的規模,開始位居首位;黑人非國民的數量退居第二,其次是各種印第安人、馬來人等等,數量加起來也超過了20萬人——可以負責任地說,不管如今東岸共和國政府用什麼名義掩飾、否認,東岸都是新大陸首屈一指的驅使奴隸的國家。在這一點上,就連西班牙人都遠遠不如,蓋因他們土地上的印第安人至少在法律上是自由的,雖然也同樣被西班牙白人殖民者奴役,但人家是通過類似徭役的手段,東岸則連他們法律上的地位都不承認,這一點比西班牙人還坑。

  好吧,讓我們言歸正傳,再將目光轉到荷蘭人與東岸人的會談現場。在中場休息時間結束之後,馬爾科.特里普、康拉德.範博伊寧根二人又帶著隨從回到了房間,與莫三等人再度開始交換意見。

  「實話實說,法蘭西人無法承受失去所有加勒比島嶼的恥辱,這一點毫無疑問。但就我個人認為,他們也許可以接受失去一部分島嶼的代價,轉而換取其他方面的利益。」聯合省駐東岸大使範博伊寧根是當仁不讓的談判主力,這會只聽他說道:「你懂我的意思,其他方面的利益,而西班牙人似乎也不是很排斥這點,因為他們這會嚴格意義上還沒有與葡萄牙人停戰呢,法國人又增派了五千陸軍到里斯本。這是你們的失誤,東岸人,你們不應該如此輕易地讓他們的船隻出海抵達葡萄牙。」

  「完全封鎖法蘭西人本就是不可能的。」莫三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們也沒有對葡萄牙王國宣戰,更不可能去攻擊他們的陸地本土。你的意思,我們應該加入到伊比利亞半島上的遊戲棋局,與葡萄牙王國作戰嗎?不,這很難的,無法在我們的最高權力機構中通過。另外,你說的讓西班牙人用其他地方的利益做補償,這又是什麼意思?讓他們割捨弗朗什孔泰附近的土地,還是南尼德蘭的城市?」

  「你可真能開玩笑,莫部長。」範博伊寧根苦笑了下,說道:「站在我們聯合省的立場上,當然是讓西班牙人讓渡一部分在萊茵河流域的領土權利,轉而獲得法屬聖多明各。這對他們是有利的,他們既可以統一整個聖多明各島,重建聖多明各檢審法院區,同時也可以將法國人的目光轉向神聖羅馬帝國。用你們東岸人的話來說,這叫禍水東引,對吧?」

  「將法國人的目光轉到弗朗什孔泰?那是哪裡?貝桑鬆?洛林?還是斯特拉斯堡?」莫三搖了搖頭,說道:「這是有可能的,因為在法國人的眼裡,弗朗什孔泰的城市確實要比只有不到兩千殖民者的法屬聖多明各重要。但我不得不指出的事實是,法國人恐怕更希望得到西屬尼德蘭的部分地區,嗯,就是目前他們得到的七座城市以外的南尼德蘭城市。你也知道的,無非就是瓦朗謝訥、康佈雷、聖奧默、根特、伊普爾等地罷了,我覺得比起弗朗什孔泰的城市,法國人更屬意這些地方。康拉德,你覺得呢,以你一個外交官的直覺?」

  「南尼德蘭是無法再割讓土地給路易十四了,這不符合聯合省的利益。」範博伊寧根態度鮮明地說出了荷蘭人的想法,那就是堅決不能讓法國人繼續向低地地區前進了,那對聯合省的威脅實在是太大了。

  而事實上在之前與法國人初步談妥的協議中(即南尼德蘭地區里爾在內的七座大城市歸法蘭西王國),原本聯合省也是激烈反對法王路易得到南尼德蘭部分地區的,他們寧願將弗朗什孔泰整個割讓給法國佬也不願意他們在低地地區取得進展。

  無奈法國人的態度也是相當堅決,而且他們雖然已經解散了超過一半數量的陸軍,但仍然有將近八萬人處於待命狀態,這讓荷蘭人很是糾結,他們無法確認包括普魯士、瑞典、瑞士、明斯特等國組成的聯合陸軍,是否能夠在戰場上對法國陸軍形成壓制(事實上可能性不大,因為在幾年後的戰爭中,蒂雷納元帥帶兩萬法軍大破七萬奧地利陸軍,簡直就是碾壓,不過這是後話了),他們更怕一旦惹毛了法王路易十四,讓這個自尊心比較敏感的年輕人不耐煩了,全面否決現有的談判成果,轉而擴大戰爭,那樣可就傻了,因此最後還是捏著鼻子默認了法國人在南尼德蘭推進了相當一段距離,離聯合省更近了一些。

  而既然讓法王路易十四保留南尼德蘭七座城市(也包括城市間的鄉村、莊園和小鎮)已經令荷蘭人很不快了,這會再讓他們說服西班牙人交出諸如瓦朗謝訥、康佈雷、根特等城市,以換取對法屬聖多明各的統治,這又怎麼可能呢?除了荷蘭人集體腦抽了!

  因此,說來說去,也只有讓西班牙人出讓弗朗什孔泰的部分地區才最符合荷蘭人的利益,因為那樣可以將路易的目光更多地引向東面的神聖羅馬帝國,讓他們去和奧地利死磕,將聯合省才戰爭的泥潭中摘出來,只不過這可能性又有多大呢?

  「好吧,我也承認將法國人引到弗朗什孔泰是個不錯的注意。但現在有個問題,你剛才談到了法屬聖多明各,這很好,但你是不是忘了我們還攻佔了法國人的瓜德魯普島,馬提尼克和聖盧西亞也各佔領了一部分,這筆賬怎麼算?讓我們無償獻出嗎?這是不可能的。」莫三又說道。

  「當然不可能讓你們白白讓出上述地方,事實上我們的使節已經與法國人接觸過了,你們提出的五百萬利佛爾的贖買費太過驚人,被法國人拒絕了。不過別急,在我們的努力爭取下,法國人同意不再排斥貴國的商品,並給予你們其他國家平均水平的商品進出口關稅。這可是了不起的讓步,莫部長你也是貿易行業的老人了,對此應該比我更清楚。這是一個兩千三百萬人的巨大市場,從今以後貴國的商品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入法蘭西市場了,而不用像現在這樣迂迴進入或乾脆走私,這意味著大筆利潤,不是麼?」範博伊寧根聽莫三這麼問,微微一笑,早有準備的他立刻拋出了這個顯然與法國人磋商過的議案,顯示出了荷蘭人是多麼迫切地想要看到西班牙、東岸、法蘭西三國在和平條約上簽字。

  原來你們這幫財大氣粗的荷蘭紅毛,也害怕夜長夢多以至於引火燒身啊,怪不得為了這場和談操碎了心呢!想到這裡,莫三笑了笑,然後說道:「聽起來這個條件不錯,但我還得上報我國的最高權力機構討論決定。但請允許我冒昧地問一句,西班牙人的態度如何?他們同意這樣操作嗎?」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九十一章 操碎了心的談判(二)

  「西班牙王國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範博伊寧根的這話有些強硬,令莫三微微有些意外,只聽他繼續說道:「他們現在還沒有結束與葡萄牙人的戰爭,這真是拖延,或許他們還幻想能夠做最後一次征服葡萄牙的努力。聽說,你們賣了很多武器裝備給卡斯蒂利亞軍團吧?但是很遺憾,我們的人看過那些士兵的訓練,很是膚淺,也不專業,士氣更是低落,因為被拖欠的軍餉普遍超過了十個月。指望這樣的軍隊打勝仗,那是不切實際的,除非西班牙人解散不中用的卡斯蒂利亞軍團,然後用節省下來的軍費開支轉而僱傭貴國的陸軍,那樣可能還會有一絲勝機。像現在這麼亂搞,太難了,反而讓自己陷入了被動的境地之中……」

  範博伊寧根的話讓莫三微微陷入了沉思。確實,西班牙的陸軍就是這樣爛啊!在最為精銳的弗蘭德軍團潰滅後,西班牙陸軍就一直沒有緩過勁來,除了老國王的私生子唐胡安曾經率領西、奧聯軍狗屎運般地小勝了一次法國人外,其餘全是慘敗慘敗再慘敗,以至於最後都失去了列陣野戰的勇氣——此番路易十四率軍進攻南尼德蘭,西班牙陸軍基本以龜縮、守城為主,絲毫不敢大舉出城野戰,雖然這似乎和他們的兵力處於劣勢也不無關係。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現實的,西班牙人這樣弱雞(這得素來養尊處優的卡斯蒂利亞人背鍋),財政還特別困難,那就不能怪別人對你指手畫腳,不給你選擇的機會。荷蘭人之所以能要求你西班牙人「配合」談判進程,可不就是因為掌握了你的錢袋子麼?可以說,在對西班牙宮廷的影響力上,聯合省可能比東岸更高,因為他們離得近、實力強,同時也是西班牙的最大債權人,比素來給西班牙一種蠻橫好戰印象的東岸要強多了。

  莫三覺得,荷蘭人督促西班牙同意他們的方案,成功的可能性還是不小的,目前問題的關鍵在於法國人和東岸人會不會同意。其中法國人之前已經與荷蘭談判甚久,雙方之間的溝通肯定也很頻繁,荷蘭人應該有相當的把握說服路易十四的,如今主要的問題在於東岸人遲遲沒有在和約上簽字,那樣時間拖長了的話,焉知法國人的心思會不會出現變化?這都是很難說的事情。

  「這麼說吧,康拉德。」莫三想了想後,斟酌著語句說道:「我們國家加入這場戰爭也有不短時間了,如今已經耗費了超過二百萬元的戰費,這對國家來說是一筆不輕的負擔,我們當然也想甩掉這個包袱。而且我也不諱言我們國家的貿易線如今正越來越多地暴露在法國海軍的威脅之下,為此每年損失的貿易利潤應當也不在少數。但我們絕對不會因為上述種種原因就毫無原則地向法國人媾和,這我是堅決不會答應的,我國的最高權力機構肯定也不會通過。你們剛才提到迫使法國人開放商品市場,這靠譜嗎?路易十四能同意嗎?之前他可是對來自我國的商品徵收了高額關稅來著。」

  「如果貴國大致完整地歸還瓜德魯普、聖盧西亞、馬提尼克的話,我想法國人應該會給予你們一個相對公平的關稅稅率的。畢竟你們出口至法蘭西的很多商品,都是法國人所需要的,這讓一切都變得簡單了許多。」這次範博伊寧根沒有說話,坐在一旁的馬爾科.特里普接過了話茬,只聽他又說道:「這對法國人也是有利的,因為他們不是真的不需要海外殖民地,事實上馬提尼克、瓜德魯普與波爾多、佈雷斯特、拉羅謝爾等港口的貿易量每年都相當不小,值得路易十四花費一定代價將其贖回。」

  其實,馬爾科.特里普還有一點沒說,但大家稍微想一想也能想明白,那就是法國人1664年立項、1665年開始啟動的海軍五年65艘重型戰艦的建造計劃,這會已經完成了超過一半了——這還是受到了戰爭影響了,導致木材進口價格大漲,不然建造計劃早完成了——他們投入巨資建設海軍,自然不是為了看著玩的,而是真的要為法蘭西的利益服務的。而這種利益除了戰勝敵對國家的海軍外,最大的任務大概就是維護法蘭西在海外的擴張了吧?所以,馬提尼克、瓜德魯普這兩個加起來有超過八千名法國白人殖民者的島嶼,真的是法國人所無法割捨的(而人口相對較少的聖盧西亞和法屬聖多明各就不一定了),所以才有了小特里普剛才說的那番話——法國人確實挺看重那裡的,雖然不至於答應東岸駐歐全權特使李晴所提出的拿五百萬利佛爾來贖回,但開放一些商品的市場,讓東岸人掙些錢,卻是大有可能的,而這對東岸人來說可能比直接拿錢還要更好呢,前提是法國人後面不變卦。

  「如果法國信守承諾,我們當然願意向其移交部分島嶼並在和平協議上簽字,當然這首先需要我國政府進行批准。」莫三想了想後,才給出了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當然這事確實也需要上頭再仔細協商,這話確實沒毛病。

  ……

  而就在荷蘭人、東岸人在東方港對意見進行著統一的時候,遠在舊大陸得法國巴黎,法王路易十四也正在和近臣們討論著下一步的行動。

  「陛下,財政上的準備並不困難,目前我們國庫運轉良好,尚未出現虧空。但我不得不提醒您的是,如果您仍然打算維持一支較大規模的海陸軍的話,那麼我們可能需要修改稅率,即恢復1660年及其之前的稅率,不然我們的財政是無法長期健康運轉下去得。要知道,現在因為軍費支出浩大的緣故,我們已經連續好幾年出現財政赤字了,之所以我們現在還沒破產,只不過是因為之前國庫盈餘甚多的緣故罷了。」柯爾貝爾真的是路易十四最好的管家,對這些事兒門清,在財政這方面真的給了路易十四極大的幫助。也難怪前任首相馬紮然死之前對路易說他虧欠了路易不少,但將柯爾貝爾舉薦並提拔上去足以彌補一切,這確實是一個非常有辦法的人。

  「國庫要好好整頓,一些不易變賣的動產、不動產也要儘快處理掉,尤其是那些沒收來的城堡和莊園,拍賣價格低一點不要緊,重要的是儘快變現。我們很需要錢,聯合省對我們很不友好,我需要征服這個國家,但這需要很多錢。」正值青年的路易十四此刻雄心萬丈,雖然之前因為荷蘭人的阻止導致他沒能順利吞併整個南尼德蘭和弗朗士孔泰,但這不要緊,機會還有的是。

  他這段時間唯一犯下的錯誤,大概就是不該聽信維也納方面的「勸說」,等待西班牙重病臥床的卡洛斯國王去世,然後順利接收上述兩個地區——或許還能順手掃了盧森堡、斯特拉斯堡等地。但事實證明撿便宜的心裡是要不得的,年幼的卡洛斯國王已經確定無疑地痊癒了,這讓路易十四失望無比,不過當初停火的決定是他做下的,也怪不得別人,這枚苦果只能自己嚥下去了。誰讓那會兒,戰爭開支如流水般一樣讓人心驚肉跳呢?無論是自己還是柯爾貝爾,都覺得等待卡洛斯去世後再與利奧波德一世瓜分西班牙的遺產要更划算一些。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賣。要是早知道事情會這樣發展的話,當初拼著在國內徵稅也得繼續維持一支規模龐大的軍隊駐守在弗朗什孔泰和南尼德蘭啊。哪像現在,荷蘭人已經幫助明斯特主教國重新武裝了兩萬陸軍,勃蘭登堡—普魯士的一萬五千人也已隨時可以登船出發,瑞典應該也能派出兩萬人以上,再加上瑞士、盧森堡、洛林、英格蘭等地的軍隊,加起來估計數量能夠接近十萬了。

  雖然這些軍隊的戰鬥力路易十四是非常看不起的,但一旦戰爭曠日持久,法蘭西王國要花多少錢呢?恐怕會是一個很驚人的數目!所以說路易十四確實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機會了,那就是一年前法軍高歌猛進,幾乎沒遇到什麼有力抵抗就全取南尼德蘭和弗朗什孔泰的時候。那會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路易當時要是能狠下心來不退讓,那麼即便荷蘭人糾集了一票人上門宣戰,法國人也可以安逸地躲在西班牙人修建的蒙斯、布魯塞爾、奧斯坦德等堅固堡壘內,等待聯軍上門一個個啃,這樣相持久了,搞不好又能來次防守反擊、大破聯軍呢。只可惜這個機會被路易十四輕易地放走了,現在要想再奪回上述地區,難度就要上升很多了,花費也要上升很多,忒不划算。

  「財政部不合格的官員該換就換,不要猶豫。宮廷內所有空銜無職的機構也儘量裁撤,包括我的國務祕書。我記得我有超過20個這樣的祕書,事實上太多了,給我保留最精幹的三四個人就可以了,其他的一律裁撤掉。侍從、侍衛同樣照此例處理,宮廷及政府採購費用的賬目必須明晰,隨時查驗,這些都能有效降低支出。」路易十四當然明白如今他的宮廷開支如何龐大,因此努力試圖要在這上面削減一些,不過這顯然還不夠,因此他又說道:「對進口自荷蘭的商品提高關稅額度,對國內的一些補貼也適當暫停(之前路易減免早婚者的稅負,並獎勵有10個以上孩子的家庭1000利佛爾,獎勵有20個以上孩子的家庭2000利佛爾,諸如此類),1647-1658年間拖欠的稅收,有條件的地區不予減免,實在困難的地區可以減免。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我的財政部長?」

  「陛下,您真是一位仁慈的君主。」柯爾貝爾半真心半胡扯地說道:「您已經指出了很多減少政府開支的方法了,但我不得不指出,上述行為也許只能讓我們的財政系統勉強維持,但如果戰火重新燃起或發動一場規模更大的戰爭的話,這些是遠遠不夠的,我們必須重新提高徵稅稅率,尤其是兩大主要稅種丁稅和鹽稅的稅率(丁稅貴族和教士是免稅的),否則會遇到極大的危機。當然,針對全國的稅務稽查也必須堅持推行下去,對告密者的獎勵及人身安全保障要加強,如此我們才能收上來更多的錢。」

  「不錯,就這麼辦。現在暫時仍然維持以前的稅率吧,真要情況出現重大變化,我們再將稅率調回到1660年的水平。」路易十四最終做出了決定,隨即他又問道:「新大陸的那個異教徒國家怎麼應對?荷蘭人提出的開放商品市場給他們,你怎麼看?」

  「陛下,其實這是一筆不壞的生意,總比我們勞師遠征,派遣大量海軍和陸軍冒險深入加勒比海,打一場前途未知的戰鬥要划算吧?而且,我們與這個國家並無大的仇怨,雖然他們襲擊了我們的沿海,但這並沒有什麼。只要陛下您的主要目標仍然是低地諸省,那麼與西班牙人和東岸議和就是應當儘快完成的。我們現階段需要減少敵人,您明白的,我英明睿智的國王。」柯爾貝爾作為路易十四的心腹,當然知道他的主君的首要征服目標是哪裡,不是德意志,而是尼德蘭,所以他很快給出了上述建議,勸說路易十四儘快調整外交政策,做好任何突發事件的應對。

  「你的建議是正確的,我會認真考慮。」路易十四皺了皺眉,然後才鄭重地說道:「雖然新大陸的那個異教徒國家給我的印象很不好,但我們目前的首要目標是聯合省,這次就放過他們了,以後再一併算總賬。就目前來說,我們首要的任務,仍然是繼續推行對聯合省的征服計劃,這才是頭等大事。」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九十二章 操碎了心的談判(三)

  與東岸人結束了還算順利的會談後,範博伊寧根與小特里普回到了聯合省大使館內。

  「南尼德蘭的那些人,寧願讓路途遙遠且國勢日益衰頹的西班牙人統治,也不願讓北方的新教徒統治,這造成了一系列的麻煩。」回到了裝飾豪華的客廳,康拉德.範博伊寧根坐到了椅子上,說了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當然了,這話雖然有些沒頭沒腦,但老實說確實一直是聯合省很多人的心裡話。居住在南尼德蘭的低地居民(天主教徒佔多數),一貫對北方新教徒佔優勢的聯合省(新教徒大約佔55%,但把控了絕大部分政治、經濟、軍事權力)不怎麼感冒,這或許可以從歷史上找到原因吧:早些年南尼德蘭是確定無疑的歐洲經濟中心、金融中心,安特衛普是全歐洲最大的貿易港口,每日裡滾動的資金洪流簡直嚇死人,讓當時的阿姆斯特丹羨慕嫉妒恨。

  只不過西班牙人糟糕的統治、殘酷的壓榨以及一次次金融危機的爆發,使得安特衛普、熱那*亞等經濟中心先後喪失掉了元氣,敗下陣來,最終讓阿姆斯特丹取得了歐洲經濟中心的地位,至今已快百年了。更有甚者,在1648年與西班牙簽訂的《威斯特伐利亞條約》中,荷蘭人還明確要求割讓包括弗蘭德斯、林堡、布拉班特在內的許多土地(當時被荷蘭軍隊佔領),同時關閉斯海爾德河的對外貿易,這沉重打擊了南尼德蘭的經濟,使得聯合省在商業上的競爭對手被一掃而空。

  荷蘭人既然做下了這種被南尼德蘭當地居民稱之為「令人窒息的侮辱」、「癱瘓了我們的商業」的事情,又怎麼能指望當地的商人、貴族、市民們歸心呢?所以他們寧願仍然讓出生在南尼德蘭根特市的查理五世的後裔統治,也不願意讓北方的聯合省來統治,雖然當初他們低地17省本來是一體的。

  所以,範博伊寧根這話說得是很沒有道理的,完全是站在荷蘭人的立場上說話,沒有將心比心。事實上如果他曾經去過南尼德蘭盧萬市的博物館的話,那麼一定會發現那兒有一幅館長私人收藏的油畫,內容是1555年10月25日下午的布魯塞爾,尼德蘭17省代表被召入王宮,到場的還包括所有獲得了金羊毛勳章的騎士、尼德蘭三位國務委員會委員、17省所有的高級貴族。垂垂老矣的查理五世在年輕的奧蘭治親王威廉的攙扶下蹣跚步入大廳,簇擁他的是兒子腓力二世、查理的姐姐、尼德蘭攝政匈牙利的瑪麗。

  查理五世當時被疾病折磨得行將就木,決定傳位給自己的兒子,並且在奧蘭治親王的攙扶下公開在大廳內發表演講,他談到了對祖國的熱愛,以及40年執政生涯中所付出的犧牲,最後請求大家原諒他的一些做法,並懇請所有人就像忠於他那樣忠於腓力——據目擊者說,當時大廳裡沒有一雙眼睛是乾的。

  這樣隆重的傳位儀式在布魯塞爾召開,本身就說明了南尼德蘭的地位與重要性,阿姆斯特丹與安特衛普、布魯日這樣的城市比,真心差得太遠!結果現在呢?南尼德蘭十省已經全面落後於北方的七省聯盟,尤其是在斯海爾德河貿易被封閉後,因為本地經濟一落千丈,不少南尼德蘭的商人開始移居聯合省,這進一步加劇了兩邊的財富差異,使得南尼德蘭人民對北方的觀感更差。

  在這樣一種情形下,若是還有荷蘭人妄想一統南尼德蘭十省,達成低地17省聯盟的成就的話,那麼一定是不顧實際的,範博伊寧根嘴上雖然對南尼德蘭死心塌地被西班牙人統治感到不屑,但如果真的讓聯合省來統治南尼德蘭,那一定也會出現嚴重的消化不良的狀況。對於這一點,即便是範博伊寧根也是明白的,故他此刻也只是嘴上說說罷了。

  不過,南尼德蘭10省——當然在《威斯特伐利亞條約》被荷蘭人割走了一部分土地,《比利牛斯和約》中又被法國人割佔了一部分土地後,現在南尼德蘭10省的土地已經縮水了不少——仍然是一份有價值的資產。早在12世紀的時候,弗蘭德和布拉班特就是西北歐的重要商業中心,如今雖然已經有所衰落,但底子仍不可小覷:在安特衛普,批發絲綢等紡織品的意大利商人隨處可見;在根特和布魯日,仍然有大批的紡織工坊從英格蘭進口半成品呢絨進行再加工和出口,且規模還非常不小。

  這些城市雖然處於長期緩慢的衰退之中,但仍然可以為西班牙政府提供一筆豐厚的稅收,特別是如今他們已經將這些稅收抵押出去了一部分以換取貸款,這讓荷蘭人對南尼德蘭的經濟狀況更加了解了,因此這又使得很多懷念16世紀早期低地17省聯盟的荷蘭老派人物愈發想要吞併南尼德蘭,但這又何其難也。

  現在七省聯盟的人也看清楚了,有法蘭西這個強敵在側,一切還是維持原樣的好。即讓南尼德蘭剩餘的部分(目前被法軍佔領了七座城市和許多村鎮)成為聯合省與法蘭西之間的緩衝地帶,大概是比較理想的,蓋因當地的居民雖然對北方的荷蘭人不怎麼感冒,但他們更為恐懼法國人的統治,畢竟一旦讓路易十四佔領了這裡,那麼南尼德蘭是不可能保持如原因那樣的獨立性和自由度的,稅收也要比往常高很多,這是他們所無法接受的—-1659年《比利牛斯和約》簽訂後當地居民的下場很多南尼德蘭人都能看得到,因此他們堅決擁護西班牙卡洛斯國王的統治,反對高度中央集權的法蘭西王國的佔領,無奈西班牙太不爭氣,一敗塗地,只能徒喚奈何。

  「康拉德,但現在局勢已經出現變化了。如果我們吞併南尼德蘭,這將是個災難,時機完全不對,這隻能促使他們奮起反抗我們。」馬爾科.特里普坐到了範博伊寧根的對面,面色凝重地說道:「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不能讓法國人得到布魯日、根特、布魯塞爾、蒙斯等南尼德蘭重鎮,讓其可以長驅直入進攻到我們的國土上,為此,哪怕付出其他方面的一些代價也在所不惜,這本就是海牙制定的計劃。」

  馬爾科.特里普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顯了,不能繼續讓法國人在富庶的南尼德蘭擴張,這不光涉及到商業和金錢的問題(一旦路易正式吞併南尼德蘭,可能會重開斯海爾德河貿易,這將與荷蘭經濟形成激烈競爭),同時也是法蘭西國土是否與聯合省直接接壤的問題。更直白點說,只要兩國中間還隔著個西班牙,那麼除非法國人一起對西班牙宣戰,否則他們將無法通過較為便利的南尼德蘭10省進入北方七省聯盟的領地,他們充其量只能從東北部其他地方出兵,繞道德意志地區,迂迴攻擊聯合省,這無疑將為聯合省的防守爭取到相對足夠的時間,同時更是拉長了法國人的後勤運輸線,使其限於不利境地。

  所以,南尼德蘭對荷蘭人來說就是核心利益,此番若非法國佬的陸軍在戰爭表現得太過出色的話(幾無一合之敵),荷蘭人也不會捏著鼻子認下法國人對里爾、沙勒魯瓦、圖爾奈、阿爾芒蒂耶爾等南尼德蘭城市的佔領。

  範博伊寧根對小特里普的話也是身為贊同的。不過東岸有句俗話叫「打鐵還需自身硬」,聯合省若想在法蘭西人的威脅下保全自身的話,對自己國土防禦設施及軍隊的建設也不容忽視。而事實上荷蘭人一直以來對這方面的忽視都比較大,即他們幾十年來壓根就沒投入太多資金在陸軍建設上,就連海上艦隊,若不是與英國人的英荷戰爭的失敗刺激的話,也不會像這次直接拿出1200萬盾巨資重建。

  雖然從1667年起荷蘭人逐步加大了對陸軍的資金投入,前些時日又向東岸下了大筆軍資訂單以武裝民兵,但由於時日尚短,一切還沒有產生積極的效果。不然的話,他們也不至於連那位更喜歡戰鬥而不是祈禱的明斯特大主教派來的兩萬大軍都無法抵禦,以至於當時需要還是盟友的法國人緊急派遣了六千名士兵,這才擊潰了那股德意志僱傭軍,由此可見荷蘭陸軍實力之爛。

  目前荷蘭人最大的倚仗,大概就是修建於南部的烏得勒支、海爾德蘭、澤蘭三省以及「公地」——實際上是聯合省的第九個省級行政區,範圍包含《威斯特伐利亞和約》中西班牙割讓的南尼德蘭城鎮及荷蘭人在一個世紀內不斷侵吞德意志地區獲得的土地,人口也相當不少,聯合省第八個省級行政區則是偏北方的德倫特地區,這同樣是從德意志那裡長期緩慢侵蝕來的土地——的大量堡壘和要塞了。

  這些要塞有荷蘭人出資修建的,也有當地西班牙人修建的,最早的可以追溯到16世紀末,至今也快接近一百年了。這些用大型條石和磚塊修建的堡壘,耗資極大,自然也是堅固異常了,並且海牙的三級議會每年都調撥鉅款對其進行維護和修繕(這些費用裡面荷蘭省要承擔約三分之二),是聯合省抵禦南方敵人入侵的最主要防線。

  這兩年隨著路易十四率軍進攻南尼德蘭,頗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的荷蘭人再度撥款對這些要塞進行的維修和加固,可謂是固若金湯。現在唯一的隱憂,大概就是駐守這些要塞的士兵實在太渣了些——海牙三級議會目前已經要求南方各市鎮派遣民兵進駐值守,以防萬一,因為一旦這些要塞群丟了之後,荷蘭人就只能退守後面的艾瑟爾河防線了,那樣同時也意味著局勢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時刻。

  「讓西班牙出讓一些弗朗什孔泰等地的利益給法蘭西,暫時滿足他們的胃口,大概是沒太多問題的。現在就看東岸人如何配合了,如果他們願意對我們釋放善意,那麼這事就能定下來了,雖然也許不能完全排除過幾年又會爆發一場新的戰爭的可能性。」範博伊寧根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法國人總是不讓人省心,他們的國王野心太大了,這已經威脅到了聯合省的自由,不可容忍!」

  「東岸人應當會配合我們的斡旋行動的。」馬爾科.特里普說起此事倒是信心十足,一點不見疑慮的神色。這或許是因為在來到東岸之後,他就對東岸人拋出了一個不小的誘餌——一旦東岸人同意按照荷蘭人的意思在亞琛與法國達成和平協議,那麼荷蘭、弗里斯蘭、格羅寧根、德倫特、上艾瑟爾四個省區的民兵換裝所需的武器裝備將全數從東岸進口,這可是一筆相當不小的生意,足以讓東岸國內的大魚河兵工廠和北方兵工廠眼紅不已;當然了,如果東岸人不答應與法國人議和的話,那麼這筆生意自然就黃了,荷蘭人轉而會去找英格蘭人幫忙生產,這幾乎是肯定的事情。

  而一旦三方代表在亞琛簽訂好和約,那麼荷蘭人也就放下了一樁心事,路易十四也不好驟起發難了。不過荷蘭人現在也隱隱明白了,路易十四真正擴張的目標還是低地地區,這從他們堅持索要南尼德蘭的利益而放棄了弗朗什孔泰就能看得出來。那麼,聯合省是要做好準備了,除了大灑金錢呼朋喚友外,武裝自身的人馬也是很必要的(歷史上奧蘭治親王上臺抗法時,聯合省因為對法戰爭的總軍費支出已經超過1億盾,約合3300多萬東岸銀元,非常驚人),畢竟外人都是靠不住的,軍隊還是直接掌握在手裡比較好——唔,為了對付法國人,陸軍是怎麼都不嫌少的,第一期起碼要動員三萬人以上,只有如此才能在法國人的威脅面前維持一點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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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白山黑水間的爭奪(一)

  隨著一聲沉悶的驚雷,一場瓢潑大雨在白山黑水之間下了起來,崇年抬頭望了望天,遺憾地嘆了口氣。

  他們剛剛在野外獲得了一次勝利,數十人躲藏在山溝溝裡,通過突然襲擊的伏擊了一支黃衣賊的馬隊,殺死殺傷了對方十餘人,並且奪馬八匹,繳獲軍械物資若干。結果正當那隊東岸騎兵驚慌失措,崇年等人可以趁機擴大戰果,將其全留下來的時候,老天爺不給面子,突如其來的大雨給交戰雙方帶來了極大的不便,同時也客觀上幫助殘餘的東岸騎兵逃之夭夭,這令崇年幾乎氣歪了鼻子。

  不過這會東岸人已然逃走,再氣憤也無濟於事,只能悻悻地收兵回營。幾十名韃子騎兵冒著大雨,興高采烈地慢慢收攏了回來,剛才東岸騎兵潰敗的時候,他們個個如狼似虎,呼嘯著追上前去,就如同往常他們被東岸騎兵追著屁股打那般模樣——打順風仗從來都是這些關外八旗士兵們的最愛。

  崇年下令收隊後,這些人經過一個小時的冒雨行軍,很快抵達了白山黑水間的一個小村落,就此歇息了起來。這個村子有個富戶名叫劉福生,漢軍旗出身,自從東岸人在遼東與韃子槓上後,他所在的村子便成了韃子馬隊、斥候經常休整的場所,而他本人的腦筋也比較靈活,竟然在村子裡開了間小當鋪,專門收買韃子騎兵繳獲的戰利品,小到馬口鐵罐頭、葡萄酒,大到破損的甲具、騎矛,無一不收,很是發了一筆財。

  當然了,作為收買戰利品的補償,劉福生也要負責為過往的小股韃子人馬準備吃食、草料和休憩場所。因此,這會崇年帶著數十騎返回了這個不知名的村莊時,他劉某人便帶著家裡老小以及幾個僱來的幫傭,為韃子燒起了熱水、做起了飯菜,以便讓他們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復戰鬥力。

  而韃子騎兵們很顯然也是輕車熟路,直接將劉福生家的大院當做了本部,在派了幾個明哨暗哨出去布控後,所有人都躲進了雨棚下面,一邊閒聊一邊等待吃喝。而劉福生家裡人果然也在殺豬宰羊,未歸來的韃子兵「慶功」,一切都顯得輕車熟路。

  「來,來,喝酒——」「乾杯!」「老哥,這酒量,穩!」

  雨棚和劉家上房內,一溜擺下了好幾張桌子,隊伍裡的大小頭目沒多久就喝了個面紅耳赤。桌面上有好幾個大盆,盆內盛著油汪汪的大塊豬肉、羊肉、雞肉。這才過了十分鐘不到呢,啃剩的骨頭就堆成了小山,吆五喝六的划拳聲、吵吵嚷嚷的爭執聲,以及說淫道邪的戲謔聲此起彼伏,把劉家大院給吵了個烏煙瘴氣。

  崇年也不可避免地多喝了幾杯,不過卻不似他那些下屬們一樣喝得舌頭都不聽使喚了。而且崇年到底是個官,喝酒時也不忘說兩句祝酒詞:「今天打殺了十六個黃衣賊騎手,是咱一個月來開張的第一炮,我也很是滿意。這會喝酒要緊,話就不多說了,只要大夥併肩子使力,打跑了那天殺的黃衣賊,就都有前程!這一點,瀋陽的諸位大人都已經許諾了,我崇年可以作證!」

  崇年的隊伍經年與東岸騎兵廝殺、纏鬥,人員損傷不小,經常需要補充人手,這會隊伍裡邊就有一個從西邊科爾沁草原來的蒙古人,興許是經常出入東北的緣故,無論是滿語還是漢語說得都非常出色,這會只聽他藉著酒勁發問道:「崇大人,打殺黃衣賊自然是要緊之事,弟兄們責無旁貸。但是呢,弟兄們從遠方趕來這遼東,很多時候圖的也是眼前利,朝廷已經虧空了弟兄們幾個月的餉銀了,這有點說不過去。崇大人您是來自瀋陽的大官,今天就給咱們個準話,這餉銀——啥時候能夠兌現?」

  這個蒙古軍官的話一下子將眾人的注意力拉了過來,許多跟隨他從科爾沁過來的蒙古騎手趁機高聲起鬨。而跟隨崇年打打殺殺許久的老部下們則吹鬍子瞪眼,對這些新入夥的蒙古人破口大罵,至於外面雨棚下的一些漢軍綠營騎兵,則默默地吃著酒,沒說什麼——這年月,能活著就不錯,一個個爭個球喲!你沒看見,多少人都死在這長白山溝溝裡了,連個裹屍首的草蓆都沒有,白白做了豺狼虎豹的吃食,還爭個屁啊!正經熬到期了,掙了前程、功勞什麼的回關內去做個官還不是美滋滋?

  「是啊,什麼時候發錢?」「崇大人,你可不能坑咱們啊!」「咱們都是提著腦袋搏命的人,現在就把話說明白了,到底發不發?」

  崇年似乎看多了這類借酒撒瘋的場面,在啃完了手裡一個雞腿後,拿手在褲子上擦了擦,然後才站起身來,正準備說些什麼呢,院落裡突然傳來了一陣吵鬧廝打聲,讓上房內逼宮的所有人都一愣,不由得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崇年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後拉起幾個猶在吃喝的老兄弟起了身,跑到院子內一瞧,卻見十幾個斥候顧不得天上飄著的雨滴,兀自在院子裡滾成了一團,嘴裡罵嚷著扭在了一起。他們廝打得是如此之投入,以至於旁邊有軍官在勸解、拉架都無法制止。

  崇年見再這麼下去實在有失朝廷兵馬的體統,便上前大吼了一聲「住手」,然後一把拎起一名瘦小的兵士的後脖頸,一發力,將其直接扔了出去。緊隨在他身後的老夥計們見狀有樣學樣,將扭在一起的人狠狠踢打了一頓,這才讓他們稍稍清醒了下來。

  在遣人仔細一問情形後,崇年頓時無奈地搖了搖頭,這都是一幫什麼人啊!原來,打架的分別是兩夥人,各有七八個的樣子,其中一夥是來自遼西的蒙古人,另一夥則是從山西調來遼東助戰的大同鎮總兵麾下馬隊士卒。雙方之所以廝打在一起,是因為有個大同小軍官將不知從哪個東岸官兵身上繳獲的印度寶石當給了劉福生,恰巧劉福生也挺稀罕這個玩意兒,因此便給了個不錯的價錢,這一下子讓坐在旁邊喝酒吃飯的蒙古人眼紅了起來,意欲上前強奪,然後才有了後面雙方互相廝打在一起的事情。

  老實說,這種涉及到錢的事情不好管,尤其在大夥最近幾個月都沒開餉銀的情況下就更是如此了,因此崇年也很是撓頭。而且他更是氣憤,氣憤自己麾下的這些官兵們好不曉事,天殺的黃衣賊都殺到遼東屯墾了,國事都已經艱難至此了,大夥居然還不能勠力同心,居然還為了些許黃白之物而對自家兄弟拳腳相向,這成何體統!

  想到這裡,崇年也上前狠狠踢了這些人幾腳,然後揪著裡頭的老兵、小軍官一通痛罵,大意就是以後若再有這等狗屁倒灶的事情,就休怪他崇年不講情面,一個個把他們法辦了!被罵的雙方懾於崇年積威,大氣也不敢出,最後崇年揮了揮手將他們哄散了事。

  只不過,那名也參與打架的大同鎮兵把總見手底下人不斷給自己使眼色,無奈之下硬著頭皮上前,囁嚅著說道:「崇大人,這次打架是我等不對,下回可再也不敢了。只是——只是我隊裡弟兄方才用這西洋玉石從劉福生劉掌櫃那裡換了些銀錢,卻讓人給搶去了一半,您看這事是不是……」

  崇年一聽頓時一股邪火從腳升到頭頂,只見他大步走到剛才說話的那位名叫熊輝漢軍綠營把總身前,用力連續扇了好幾個耳光,然後又重重踹了一腳,將其踹飛到了院子角落的一個雞窩旁,著才恨恨地罵道:「我大清國勢艱難到這種地步,就是你們這種腌臢狗奴才太多了緣故!給我滾起來出去值夜,現在就去,今晚不許睡覺了!若是再有廢話,信不信我立時執行了軍法,將你給斬了?」

  說完,氣到不行的崇年讓副官和手下收拾殘局,自己則直接進屋喝酒吃飯,然後徑自回了劉福生給他準備的小房間,睡覺去了。而崇年走後,眾人也不敢再大聲吵嚷了,於是該喝酒的喝酒、吃飯的吃飯、休息的休息,鬧餉的事情更是被人不知拋到哪裡了,一時間院子裡只有吃喝聲和小聲說話聲,再不復剛才的熱鬧勁。

  興許是這段時間跋山涉水地太累了,崇年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才起床。在舒服了地伸了兩個懶腰,自覺流失的體力已經盡數回到身體內後,崇年滿意地批衣下床,來到了院子裡。只是好像今天不是他崇年地幸運日似的,這才剛進院子,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呢,兩名他的老夥計就突然衝了過來,用一種驚慌的語氣說道:「熊輝跑了!」

  崇年聞言頓時一個激靈,立刻召來了昨晚在村外值守的一名小軍官,小軍官喘著粗氣,似乎剛剛追擊未果返回,只見他用惶恐的神情彙報道:「崇大人,熊輝他們是早晨那會逃走的,當時天還沒放亮,熊輝等十一個人帶著馬匹和器械,嚷嚷著說緊急任務要出去。當時我見他們沒有大人的手令,還理論了一會來著,誰知他們太蠻橫了,直接拿馬鞭抽我和另外兩位弟兄,然後騎著馬一溜煙地朝東面跑了。」

  「東面——」崇年突然感覺自己有些牙疼,東面那可是寬甸縣啊,是黃衣賊盤踞地所在。熊輝大人向東面逃跑,這還能去哪,鐵定是去投黃衣賊了啊!這下可麻煩了!黃衣賊在聞訊後,勢必會集結人馬朝這邊殺來,意圖拔掉這個藏在山溝溝裡的村子,不給清軍馬隊以補給的方便。因此,眼前這個村子其實已經是暴露了,不再安全了!崇年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這裡不能再待了,必須轉移!而如果可能的話,最好這個村子裡的居民也跟自己的馬隊一起出發,前往他處安頓,只是不知道他們舍不捨得地裡尚未完全成熟的麥子。

  當然和生命比起來,些許身外之物還是不重要的,畢竟黃衣賊已經知道他們這個村子給崇年等人提供過補給,那麼一場殺戮就在所難免了。這一點,一定要給村子裡的居民們講清楚,以免他們遭受不必要地傷亡。現在的黃衣賊,可沒最初時那麼好說話了!那時候他們還只是十一抽殺呢,現在手底下可要狠多了!

  「讓大夥收拾東西趕緊撤退吧,這裡已經不再安全了。」崇年無力地擺了擺手,朝手下吩咐道:「對村裡人說清楚了,不要留戀、不要捨不得、不要帶太多影響行動速度地壇壇罐罐,跟我們一起撤往鳳凰城。那裡有足夠的朝廷大軍保護他們的安全,黃衣賊一時半會兒還不敢殺奔過去。」

  「另外,派人去各個路口把控,多帶馬匹,一有什麼動靜就立刻回報。我可不想你們變成瞎子、聾子,然後被黃衣賊地馬隊給一鍋端了。」崇年又朝一名老夥計吩咐道:「等村裡人和主力撤走後,你們再收攏人馬,走小道去鳳凰城匯合。記住,一定要盯緊了,不到正午時分你們不準撤,有消息了立刻彙報,不得延誤,明白了嗎?」

  在得到底下人肯定的回答後,崇年這才稍稍鬆了口氣,然後指揮村子和馬隊地一應撤退事宜去了。他們收拾東西的速度很快,只用了半天時間便出了村子,每個人都大包小包的,其中猶以劉福生為甚,只是他的臉色看起來似乎不是太好。

  而就在當天傍晚時分,逃走地原十一名大同鎮兵也在把總熊輝的帶領下,跌跌撞撞地逃到了寬甸縣東岸控制區。恰巧廖得功等人也正在縣城裡,得知情況後地他欣喜若狂,下意識地覺得這夥人說的應該不假,因此立刻點起了精銳兵馬,打算連夜出城去找韃子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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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白山黑水間的爭奪(二)

  「這次出馬,有些村子就不要留了。」廖得功上尉騎在一匹神駿的黑水大馬背上,拿馬鞭遙指向山坡下的一箇中等規模的村子,斬釘截鐵地說道:「對於那些幫助過韃子的村莊,我們的第一優先的選擇還是將當地居民強制遷移到我方控制區,而如果遷移不成的話……」

  說到這裡,廖得功頓了一下,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小心翼翼地下馬牽著朝山坡下行去了。不過,雖然他沒說,但意思大夥已經明白了,有些事無需多言,更不要形諸於文字,心裡明白即可。

  這會已經是午後傍晚時分,莊子裡的人忙完田間地頭的活計,已經三三兩兩地回到了家裡準備做晚飯吃。而村頭的一處大院內,還停留著許多騾馬和大車,車上都蓋著厚厚的雨布,雨布下面則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都裝載著些什麼東西。考慮到這是一條通往鳳凰城方向的必經之路,那麼這些車馬所載運的東西是什麼,可就呼之欲出了,無非是糧食、軍資等前方繼續的物事罷了。

  而東岸人這次尋摸到這裡,說實話也是託了原大同鎮把總熊輝及其一干老兄弟的福。自從熊某人叛投到東岸人這一方後,目前已經當下整個遼東戰區司令官之職的廖得功上尉就大喜過望,然後緊急從寬甸縣點了三百多精兵,在帶路黨熊輝等人指引下,直趨鳳凰城、寬甸縣和丹東縣之間的廣大區域內,連續搗毀了數個尚未被發現的韃子村莊,戰果頗為不小。

  這會他們所在的這個村子,老實說已經位於鳳凰城的斜後方了,地處鳳凰城到瀋陽、撫順一線的交通要道附近,重要性還是相當不低的。因此,廖得功上尉這種東岸干將點了數百人殺奔到這裡,確實是有些冒險了,因為萬一被韃子偵悉併合圍的話,那損失簡直是災難性的,寬甸、丹東二縣立時就將面臨嚴酷考驗。

  不過既然已經殺到這裡了,那麼不幹一票就跑回去也太沒面子。要知道,就連韃子騎兵很多時候都會化整為零來到東岸人的地盤上燒殺搶掠一番,尤其是一個名叫崇年的軍官,曾經帶著百十騎突然衝到了丹東縣城附近,打死打傷夜宿在工地上的軍民數百人,燒燬穀倉一座、馬廄數間,簡直囂張到了一定程度。據當時在工地現場與韃子交鋒過的一位前烏克蘭哥薩克說道:「我年輕的時候曾經晝伏夜行偷襲了土耳其人重兵把守的亞速城,那是我一生中的榮耀,但現在被韃靼人摸到近前打了個措手不及,我覺得這是極大的恥辱。」

  因此,韃子都敢玩得這麼過火,憑什麼他廖得功就只能龜縮在縣城裡遙控指揮戰鬥呢?那簡直就是軍人的恥辱,是他所完全無法接受的。故在之前接到熊輝等人投誠的消息後,立刻點起了縣城裡大部分兵馬,連夜殺奔鳳凰城方向——以往受限於嚮導的缺乏,一直對茫茫長白山脈內散佈的各種村落兩眼一抹黑,不知道到哪去尋找,只能靠斥候偶爾發現一些碰運氣、撞大運。

  不過,這次有熊輝這種在鳳凰城駐守了超過一年的帶路黨引路,事情就變得簡單許多了。這不,這才出來幾天啊,就搗毀了三個清國村莊,除其中一個已經人去樓空之外,另外兩個都被東岸騎兵堵了個正著,目前不服者已被當場誅殺,剩下的則被強制遷往了東岸人控制區,未來將被送往庫頁島、濟州島、千島群島等地監視居住。

  今天他們遇到的這個村子,已經是幾天來的第四個了,而由於這裡深處敵後,很顯然無法參照前幾次那樣進行強制遷移。那麼,為了給予敵人強大的震懾,就只能狠下殺手,一股腦兒殺乾淨了,就當時祭奠這兩年來被韃子打死打傷的丹東、寬甸二縣的軍民吧。

  此時尚跟在廖得功身邊的還有一百多人,都是膽氣十足的精銳,不比他們的老對手滿蒙八旗稍差,畢竟都是在長白山裡玩「躲貓貓」遊戲玩了兩年的高手了,但凡實力不濟、運氣不佳的屍骨早寒,還等得到今日?

  熊輝和他的十個老弟兄被安排去趟第一陣,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十多名東岸騎手。在等到天色逐漸黑了下來後,今年剛剛三十許人的熊把總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朝帶隊的東岸軍官說道:「長官,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我們人多,還都是好手,這村子如果不出什麼么蛾子的話,一趟就平。不過我們是前隊,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聽響(指開槍),免得驚了韃子,不好收拾。」

  和他一起搭伴的是貝振聲少尉。此君是炮兵上尉貝爾尼尼的幼子,定遠陸軍軍官學校騎兵科畢業,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眼下在陸軍部內掛了個二等參謀的閒職,然後跑到遠東的這些預備役部隊中歷練,以為日後的升遷做好打算。這會聽熊輝這個新投之人發問,他輕輕點了點頭,低聲迴應道:「你說得沒錯,就這麼辦!」

  熊輝翻身下馬,點了一名弟兄在原地看馬接應,然後帶著餘下九人一馬當先摸了過去。或許天尊相助的緣故,原本村頭那座高高的崗樓上竟然空無一人,使得熊輝、貝振聲他們總計二十多人順利混進了村子,然後在天色的掩護下,躲藏在房根院牆的陰影之中。

  幾分鐘後,他們便悄然挪動到了村頭的那座大宅院外。此時只見宅院大門已經閉上,兩隻大紅燈籠掛在左右,照亮了兩側崗樓上搖曳的人影。熊輝也是個中老手了,在與夥計們稍一合計後,便指派了四個身輕如燕的部下,看他們如同靈貓一般輕盈地翻牆進入了院內,然後分做兩路前後包抄滅掉了看守院內的崗哨。

  興許是麻痺大意的緣故,在這個過程中,兩側崗樓上的人竟然絲毫沒有察覺,這不由得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喝得醉眼朦朧了,蓋因在翻牆入院之前熊輝他們就已經清晰地聽到了院內吆五喝六的划拳聲,裡面的韃子兵顯然正處於飲宴之中——承平多年,就連苦寒之地的關外八旗都墮落了,擱幾十年前黃臺吉在位的時候,誰敢在執行軍務期間這麼公然飲宴以至於軍紀蕩然無存?

  而既然敵人送大禮,東岸人也不能不收是不是?於是,在三下五除二解決了兩側崗樓上各一名哨兵後,四名先期潛入的好手悄悄拉開了門栓,將熊輝、貝振聲等人放了進來。熊輝這廝也是個狠人,心裡面又受多了韃子的鳥氣,進來後也不耽擱,揣了兩個薄鐵皮手擲炸彈,便帶著多名握著1633型燧發手槍的老弟兄,直朝大廳衝去。

  大廳內此時燈火通明,吆喝聲此起彼伏。上首坐著的大概是軍官,其中一人竟然還是個佐領,這讓熊輝一時間有些恍惚,這可是撈著大魚了哇。軍官下首還是一些小頭頭腦腦們,這會喝了酒後也是醜態畢露,有人扶案大醉、有人身體亂晃、有人醉聲浪語。

  此時不槓何時再槓!熊輝從身後一名老夥計手裡接過火種,將兩枚炸彈的引線點燃,然後一左一右扔了進去。只聽「轟隆」兩聲巨響,炸彈在大廳內直接引爆,薄鐵片、鐵釘、鋼珠、破瓷片頓時四散飛舞,將廳內的韃子官兵炸了個鬼哭狼嚎,好不混亂。

  熊輝、貝振聲等人見此也不廢話,在炸彈炸響後立即衝了進去,端著手中上好彈藥的手槍先是一頓點名,將一些沒死的韃子官兵打倒在地,然後紛紛扔掉手槍,拔出腰間軍刀,再對地上的屍體逐個補刀,確保再沒有活口,其中也包括那個早已被炸得奄奄一息的佐領。

  而就在熊輝等人於村頭大院——這裡聚集著韃子的軍官,旁邊屋子內也住著一些八旗兵,可謂是中樞——得手後,村外的廖得功等人也立刻帶著近百名主力騎兵殺奔了過去,重點目標始終是那座大院,蓋因那裡可能屯著韃子的大批軍資呢。

  快馬加鞭的眾人很快就衝到了大院門口,只見熊輝等人封閉了院門,正隔著高高的院牆與一股數十名韃子兵對射著。東岸人這邊用排槍,韃子則是用強弓勁弩,這會已經各自有了一些死傷,顯然兩邊都不是什麼庸手。

  不過雖然在場的韃子兵也有數十人,村裡可能還存在著一些有武器的壯丁,但今天的勝利者註定將是東岸人。這無關其他,只和有備算無備有關,八旗兵的大部分軍官都被在村頭大院內幹掉了,剩下的那些人群龍無首,有個吊毛用!更別提前後兩撥殺過來的東岸人也超過了一百,且更是全副武裝,人也凶悍得緊(以山東經年訓練的老兵和東北山丹土著居多),這要是再殺不敗眼前這股不知所謂的八旗運糧兵,那麼他們也沒臉回家了,自己在外面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廖得功被下屬們團團圍護在中間,雖然他極力想衝到前面去廝殺,不過總是被底下人攔住,這令他頗有些悻悻之感,連放一槍來一發的機會都沒,甚是遺憾。當然他也理解下屬們的心態,在這場痛打落水狗的戰鬥中,廖得功實在沒必要上前去冒險,要是讓哪個韃子兵走了狗屎運幹掉了,那大家豈不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戰鬥最終在半個多小時後結束了,衝過來的東岸騎兵殺散了圍攻村頭大院的八旗兵,放出了熊輝、貝振聲等十餘人,然後又紛紛下馬,分成一個個戰鬥小組,逐屋逐屋地清理殘敵——其實很多壓根不是清軍,而是普普通通的村民,但這會東岸人也不著意去分辨了,一股腦兒全部殺了。

  這樣做的好處,一是可以震懾一番韃子,消磨他們的意志,打擊他們的信心。要知道,隨著鳳凰城的清軍人馬越來越多,最近他們可是相當囂張的,潛行到東岸拓荒地偷襲打殺的也不在少數,合著死傷的東岸人就不是人了?韃子你做的了初一,就別怪我們做十五,要知道咱們一開始可也沒這麼辣手的,都是被你們給逼的!

  二來嘛,也給底下人一些發財的機會。這些兵馬,嚴格來說都是東岸龐大的預備役部隊中的一員,平日裡是沒幾個軍餉的,全靠出外打仗領津貼以及戰利品分紅。因此,對於打掃戰爭和洗劫村落這種事情,上級軍官們一般會在確保勝利的情況下,放手讓下面人去做,只要不過火,一切都沒問題。

  所有事情最終在入夜三個小時後結束了,廖得功站在村頭大院的院門口,晚風吹來時,空氣中帶來了一陣濃厚得直令人做嘔的血腥味。在他身後,是正在搬運柴禾的士兵們,院子內清軍的軍資已經初步檢點過了,大部分是糧食,其他則是一些弓弦、箭矢、彈丸、火藥之類的物事,金銀則極少。殺過來的東岸官兵們已經挑了一些合用的自己揣上了,剩下的帶不走,就只能一把說燒了——唔,好吧,一些馱載貨物的騾馬倒是能牽走,因為這並不怎麼影響大部隊的行動速度。

  在聽取完所有屬下軍官的彙報後,廖得功讓大夥出外整隊,準備出發。至於他自己,則從兜裡摸出了一盒鱷魚牌火柴,在給自己點了個菸斗後,將浸泡了火油的一捆柴草引燃,然後大步走出了院子,翻身上馬,帶著部隊隱沒在了黑沉沉的夜幕之中。

  而在他們走後的第二天,才有一支數百人的馬隊從南面趕了過來。打頭的軍官身材敦實,極為粗壯,頭上戴著高高的避雷針,赫然正是回到鳳凰城沒幾天的崇年。此刻他看著面前已是一片焦黑的村落,內心中很是無語,同時也有更多的害怕,這黃衣賊都已經敢躥到鳳凰城左近搞突襲了嗎?這要是再讓他們如此肆無忌憚地破壞下去,這鳳凰城還能守得住嗎?而鳳凰城都守不住了,那麼其他地方還會遠嗎?

  作為大清國一等一的忠臣,崇年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擔憂之中:這關外的白山黑水,怕是有一天也會盡數落入外人之手吧?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九十五章 白山黑水間的爭奪(三)

  「報告!新一期情報彙總已送達。」在廖得功點頭示意後,勤務兵將一摞文件放在桌上,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寬甸、丹東二縣多處遭襲,人員死傷總計超過了二百;一處麥田被燒燬,三百多名墾荒災民逃亡;一支運輸給養的朝鮮車隊被伏擊,死傷三十餘人,大車和糧食被毀;九連城請求加快輸送磚石、水泥、石灰修繕城塞,野外多有韃子哨騎窺探……」廖得功目光在文件上一行行地掃著,掃到最後,「啪」地一聲拍在了桌子上,嘴上罵罵咧咧地說道:「韃子欺人太甚、喪心病狂已極,不過就是端了你們幾個村子而已,怎生就如此暴躁了!合著就許你們來打殺我們的屯墾移民,不許我們去反殺了?真是豈有此理!」

  不過,罵雖然歸罵,但廖逍遙也知道,以遼東戰區如今的情況,怕是也無法做出多有力的反制。畢竟,丹東、寬甸二縣屯墾面積極大,安排的人數又多,可以說是處處需要保護、處處都是破綻,遼東戰區絕大部分兵力都不得不被牽制在了地方上,導致可以用來機動作戰的兵力甚少,只能與韃子這麼虛與委蛇下去。

  或許有人會問,為何不盡起大兵,直接端掉清國的鳳凰城呢?這個說起來就有些尷尬,也令廖得功有些憤怒,原因無法,就是堂堂一個遼東戰區,目前竟然只有數千可戰之士,還都是新整編未久的雜亂部隊——根據新上任的登萊開拓隊隊長廖逍遙之令,對遠東三大藩鎮的各級軍事力量進行整編,第一期先從登萊和遼東開刀。

  目前,遼東戰區原有的東岸直屬部隊(含徵發的山丹土著、僱傭的日本浪人、山東災民中揀選的精壯者、挺身隊一部,以及部分抽調而來的軍官、士官)約五千人,就地整編為遼東新軍第一師的步兵第一團、第二團和騎兵一團。

  其中第一團基本就是以原阿穆爾河戰區(現已改名為黑龍江戰區)的黑龍江保安團原班人馬組建,不過卻將其原本的軍官悉數調離,去了第二團和騎兵團任職;第二團的成分就要複雜一些了,除了近千名從外東北和庫頁島徵調的人手外(不全是土著,也含少量在大泊、黑水等縣徵召的漢兵),還有數百名從日本蒐羅而來的炮灰,以及從山東西四府災民中精挑細選的壯丁,然後充實了一些煙臺方面支援而來的軍官、士官,部隊便這麼編成了;至於那個騎兵團,基本就是原挺身隊騎兵聯隊第三大隊了,該部原有兩千人左右,在遼東迭經戰鬥後,早已殘破不堪,因此在此番所謂的「廖氏軍改」中被編入了遼東新軍第一師當中,充當了騎兵一團。

  另外,按照廖逍遙的新軍制,遼東第一師轄下還編有一個步兵第三團,該部原則上將以原山東新軍第四師陳全忠部派過來的兩千人為基幹組建,目前正在緊張的籌備工作之中。一俟正式組建完畢,就將完全接替第一步兵團的防線,為東岸人在遼東的墾荒行動保駕護航,而來自外東北的第一團也將繼續回到黑龍江流域駐防,那裡是對抗俄羅斯人的第一線,光靠民團是不行的。

  值得一提的是,陳全忠之前為了巴結東岸人,派了兩千士兵渡海來遼東支援防務。結果這支部隊在駐防了一年多後,經過東岸軍官團的多番整訓,戰鬥力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陳全忠這廝正翹首以盼其迴歸呢,不想卻被廖逍遙給直接吞了,想想就欲哭無淚。要知道,對陳全忠這類軍閥來說,軍隊就是自己的命根子,是最大的本錢,丟了何其心痛。可問題是吞併他部隊的又是東國上朝,不但抱怨不得,還得強裝笑顏,想想也是慘。

  而禍不單行的是,陳全忠的第四師原本額兵五千,現在被東岸人吞了兩千,只剩下三千人(更慘的是,派過去的兩千是精銳,留守家裡的三千是草包……),實力大減。更讓陳全忠及其親信絕倒的是,煙臺方面還不允許其再度募兵,將其額兵限死了在三千人的數目。對此,陳全忠更是無法反抗,蓋因即墨縣人煙稀少,物產、賦稅都有所不足,養他這三千人都很勉強了,養五千兵的話不靠東岸人協餉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因此這把陳全忠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誰讓他倒黴呢!

  好吧,讓我們再回到之前的話題上。遼東地區目前總共也只有這七千人,其中只有步兵第一團和騎兵第一團總計三千人稍微能戰些,其他部隊要麼是剛組建處於混亂之中,要麼本身戰力一般,根本擔不得大任,只能看看家、守守城。而要進攻拿下鳳凰城這種重要據點,沒有三四個團的精銳能戰之士和大量炮兵的話,其實是很難的,更何況以遼東如今的底子,也支撐不起八千人以上的兵馬長期作戰的物質基礎。

  故目前基本職能和韃子僵在這了,東岸人拿不下鳳凰城,韃子也沒那本事將黃衣賊趕下海,雙方只能玩些小動作、派小股人馬互相傷害,僅此而已了。因此,廖逍遙在嘴裡罵了一陣後,也就沒再繼續說了,還是先想想第一團返回黑龍江流域後自己改如何重組防務吧。這事可不能耽擱了,因為第一團已經有部分先頭部隊行軍進入朝鮮王國境內,準備從其東海岸登船返回廟街港了。

  將這摞令人煩心的文件掃到一邊後,廖得功又從抽屜裡拿出一包弗吉尼亞上等菸絲,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看起了其他的情報:「丹東縣今年夏糧長勢良好,預計秋後將喜獲豐收,縣農業局官員樂觀地預計,春小麥畝產將突破一百斤,將極大地彌補我丹東、寬甸二縣的糧食缺口,減輕從朝鮮輸入糧食的壓力……」

  報告後面就是關於各個墾荒村子的小麥種植面積、長勢和產量預測了。廖得功隨便看了看,發現其中有不少村子預計產量極低,再一看附註,尼瑪原來是被韃子「照顧」過的村子,這又勾起了他的怒火,心裡尋思著是不是讓第一騎兵團過陣子再出動一下,活動活動筋骨,讓那些冥頑不靈的八旗兵知道咱東岸人的厲害。

  而與丹東縣相比,寬甸縣的墾荒工作就進行得要差不少了,不但墾荒面積小,糧食產量也相當有限,遠遠不足以養活當地的數萬民眾。這其中的緣故,一是當地本就不如丹東縣基礎好,開發程度低、生地多等等;另外鴨綠江對岸的朝鮮郡縣也確實不怎麼富裕,連帶著對寬甸縣墾荒的支持力度嚴重不足,這些無疑都極大影響到了當地的墾荒大業,最終導致了兩縣農業產出的巨大差異。

  不過,這兩地的墾荒行動雖然波折不少,進度也不盡如人意,人員和物資的損失更是令人肉痛,但總體來說還在登萊開拓隊高層的忍耐範圍之內,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種勝利了。畢竟,東岸人組織了數萬災民在鴨綠江右岸折騰了這麼久,韃子急得直跳腳,卻也沒任何辦法。

  其實,廖得功早些時候還擔心滿清朝廷孤注一擲,學當年黃臺吉征服朝鮮,囤積糧草、揀選精銳,從遼西一路推到遼東,將東岸人設立的寬甸、丹東、九連城等據點拔除。只可惜,看來滿清朝廷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這會秉政的鰲拜的氣魄,比起當年黃臺吉時期氣吞萬里如虎的四大貝勒,差得不是一點半點,竟然連和東岸人在遼東決一死戰的勇氣都沒有,那還搞毛啊!當然了,這可能也和韃子軍隊戰鬥力下降,整體上更加依賴漢軍有關,不過這就不是東岸人所能知曉的了。

  「這白山黑水間的爭奪,看來還是在我方的掌控之中。有朝鮮這條好狗提供給養,確實實我們能在鴨綠江畔站穩腳跟的關鍵,現在時間是在我們一邊的,只要再給我兩年時間,差不多也就初步站穩腳跟了。到了那時候,如果兵力又富餘的話,老子還想去鳳凰城觀一觀景色呢!」將手頭的這份文件扔到一邊,廖得功狠狠地說道。

  翻過這頁,下面就是有關經濟方面的信息彙總了。遼東二縣如今啥也沒有,連糧食都不足呢,別說其他的了。這裡最富足的,可能就是滿山的老林子了吧,可問題是東岸控制區的木材資源本來就很豐富,這些東西真能賣得出去嗎?廖得功深表懷疑,不過他還是在其中一份請求開辦國營林場的報告上簽了字,表示同意,心裡想著或許山東那邊總需要一些吧?能掙回倆錢是倆錢,還能加速這裡的開發呢。

  此外,還有一份有關新稅制的消息引起了廖得功的注意。在仔細研讀了一遍後,他終於明白遠東三藩的體制——至少是經濟體制——要有一番改革了,即負責三藩經濟工作的老幹部魏博秋將結束部分地區的軍管狀態,將其從戰時經濟改為和平經濟,而既然體制改革了,那麼稅制改革自然是其中的重要一環。

  按照文件裡透露出來的意思,遠東三藩的稅制將有別於本土(畢竟這裡的經濟生態和本土的區別也很大),更加側重對田稅、鹽稅和關稅的徵收。尤其是田稅,這個稅種在舊大陸非常古老,但在年輕的東岸共和國卻是個新出現的事物(其實以前也不是不對農民徵收田稅,只不過是將其劃到個人所得稅裡面了)。

  在田稅的徵收中,已經明確不參照本土的累進稅制(田地越多稅率越高),即按個人名下田畝數多少統一稅率計徵。另外,在魏博秋的設計中,農田種植經濟作物和糧食作物的稅率也將不同,經濟作物的稅率稍高,而糧食則較低,這也是符合市場實際情況的。

  而比起徵收面廣、情況較複雜的田稅來說,鹽稅的徵收則要簡便許多了。蓋因如今遠東三藩的鹽都是由當地的開拓隊政府專營的——比如寧波府的定海鹽場——私人鹽商是一個也無,因此等於是只要向登萊和寧波兩地的鹽場徵稅就是了。故這一項的變動其實最少,畢竟以前這些鹽場就已經在政府手裡運轉好多年了,這次只不過明確了鹽價裡哪些是成本、哪些是稅金罷了。

  至於說進出口關稅,則主要通過大泊、釜山、煙臺、定海和崇明沙五大海關計徵,其中釜山海關主要是對朝貿易,大泊海關涉及到與日本地方大名的走私貿易,煙臺、定海則主要是對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貿易,而崇明沙是對清貿易(該貿易時開時閉,較不穩定)。另外還有一個有利於關稅體系外的怪胎,那就是臺灣銀行,考慮到該行壟斷了海珠島商站的貿易,把持了黑水、寧波對外貿易的相當部分,財源滾滾,故在與其主事人邵曙光協商後,雙方約定每年繳納一個固定的數額,然後各地海關不再對其徵收進出口關稅。

  魏博秋預計,在這些稅種中,田稅當是重中之重,收入也將佔地方財政中的大頭,其次將是鹽稅,因為是政府專營制度,價格不由市場決定,故收入也不可小視。總而言之,以上兩個稅種說白了是針對人頭來徵收的,即控制區人越多、種的地越多,其稅收總額也將越高。而海關的進出口關稅雖然也不能說與人口數量無關,但終究還是要看對外貿易的發達程度,與人口的相關性已不是那麼強了。

  目前魏博秋也就初步設計出了這三種稅收,且打算在寧波府諸縣先期進行試點,以看看情況如何。如果地方上的牴觸情緒不是那麼激烈且政府也確實換回了不少稅收的話,那麼下一步他將視情況再設計一些稅種出來,以加強政府的財力——像在白山黑水間與韃子進行爭奪,沒有錢可不行!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九十六章 南中國的變局

  已經是1669年收穫的金秋時節了,寧波府近海,幾艘小船正在風浪中吃力地搖向岸邊。

  從船隻型制上看,很明顯這是中式硬帆船,同時也帶搖櫓,噸位不大,大概在幾十噸到百來噸的樣子。在這個東南風和北方開始交替,但很顯然南風餘威尚在的季節裡,航行起來尤為困難。

  不過,再難也擋不住人們發財的心思!在寧波府的東國人一再提高糧食收購價的這幾年,鄰近的清國松江、嘉興、杭州和紹興等府與寧波之間的糧食走私貿易簡直做得飛起。在高達7-8元一石稻穀的利潤刺激下,已經沒有什麼再可以擋住走私商人們的腳步了:紹興府的清國商人一開始還走山路運糧過來販賣,到了後來走私規模逐漸龐大起來後,這些商人、士紳們竟然公然賄賂前線的清國守軍、官員,使得運糧隊堂而皇之地經餘姚縣運出,走甬道或水路運抵處於東岸控制下的鄞縣,回程時順便再捎點定海鹽場生產的低價鹽(相對於清國控制區的鹽價而言),簡直不要太囂張。

  緊鄰東岸控制區的紹興府如此走私,與寧波府並不接壤的杭州、嘉興、松江諸府的商人們卻也有自己的手段,那就是通過水路走近海抵達東岸控制區的慈溪、定海兩縣,然後與當地的東岸儲備糧庫進行交割,回程時同樣不忘拉上些鹽、檀香、龍涎香等南洋特產(荷蘭東印度公司轉售),務必不能讓船空著。

  根據南方開拓隊方面的統計,此類通過海路進行的貿易,究其總額已超過了陸地貿易的數倍,給寧波府運來了大量急需的糧食,有力緩解了山東的糧荒,故多年來一直牢牢控制著杭州灣制海權的東岸海軍炮艇,對這些清國漁船、小貨船非但不攔截,相反還給予必要的協助,讓其儘快抵達目的地——開什麼玩笑,上頭已經說了,對這些清國走私船非但不徵收關稅,還要給其配售一些能在清國境內賣得出去的稀罕品,以提高他們運糧前來交易的積極性。

  這些稀罕物品種類繁多,包括象牙製品、座鐘、鯨油蠟燭、龍涎香、檀香木、黑珍珠、人蔘、高級毛皮、鹿茸等等。雖然每種東西的銷售量都不是很大,但松江、嘉興、杭州、紹興等地人口繁茂、素來富庶,有能力消費這些奢侈品的人還是不少的,算是給這些糧食走私商人們一筆額外的獎賞吧,當然對東岸自身也不無小補,可以稍稍減少一些貴金屬流入清國境內的速度。

  滿清朝廷當然不是不知道這些走私商人的存在,只不過最初時東岸與滿清剛剛事實上停戰,雙邊關係處於緩和狀態,清廷考慮來考慮去,最後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只不過後來山東水、旱、蝗、震四災頻發,局勢大亂,東岸人趁機奪佔了萊州府的部分府縣,這無疑惹得清廷極為不快,以至於下令暫停了這種糧食貿易。

  但是呢,清廷的政策是一回事,具體落實到地方上的時候,由於東岸高溢價搶購糧食的行為,使得不少地方軍政官員與地方上的士紳、商人們沆瀣一氣,聯合起來進行大規模走私以獲取鉅額利潤,完全視清廷的政策於無物。

  面對這種赤裸裸的打臉行為,北京朝廷自然是極為憤怒的,再加上這會東岸人開始在遼東鴨綠江右岸搞事,清廷開始下重手整治松江、杭州等四府的糧食走私商人,並很是殺了一批,算是初步震懾了這幫無法無天的傢伙們。

  當然這種運動式的整肅向來只能管用一時,風聲過了後往往會一切照舊。後世有句老話說有100%的利潤時,資本家可以賣絞死自己的繩索,這話套到清國商人身上,還真是貼切無比。在風聲過去之後,各地的官員們——其中甚至包含不少滿族官員——便開始向下面暗示,走私商人們都是人精,立刻心領神會,糧食走私貿易又再度開始興盛起來。

  人們紛紛拿出藏起來的漁船、貨船,滿載糧食橫渡杭州灣,抵達東岸控制區進行貿易,每個人都獲利頗豐(當然也使得東岸貴金屬快速流入清國)。他們的成功又成了後來人的榜樣,無數夢想發財的大小商人前赴後繼,緊隨他們的腳步,終於使得這種糧食走私貿易一發不可收拾了起來。

  今天抵達定海縣的幾艘中式硬帆船來自杭州灣對面的松江府,總計運來了三千石稻穀,據說全數來自當地一位名叫範河的大地主。此人少年接掌家業,在眾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將家裡產業經營得蒸蒸日上,一時間遠近傳為美談。更難得的是此人思想開明,對新事物的接收能力極強,曾經遣心腹家人渡海來到定海,一邊做貿易一邊觀察風物,並通過商業夥伴的渠道買了一些精巧物事回去。

  而像範地主這種思想開明的清國士紳,向來也是東岸情報機關的重點發展對象。於是,在互相接觸了一段時間後,雙方便一拍即合,搞起了合作。即東岸人給予範氏在寧波經商的便利(同時贈送了一些諸如高倍率透鏡、望遠鏡、座鐘、鑲嵌了象牙和寶石的手槍等禮物),範氏在松江府給予東岸情報人員以掩護,雙方各取所需。

  因此,這次隨著範氏運糧船抵達定海縣的,也有兩名尚留著辮子的國家情報總局探員。他們在碼頭上稍稍逗留了一會,以避開一些耳目之後,便被一輛遮蔽得嚴嚴實實的四輪馬車給運到了位於江邊的情報總局辦公室內,向上級進行述職彙報。而恰好今天南方開拓隊隊長江志清這廝也正在這裡檢查工作,聽聞後便直接召來了二人,詢問一些他想知道的情況。

  「從去年開始直至今年年中,松江府一直在向外調撥糧食,據說是輸往山東一帶,可見大運河已經被請國人再度利用了起來,當年被咱們炸燬、破壞掉的清江浦船閘應該已經修復,淤塞的河道也得到了疏浚……」

  「松江府的棉布產業萎縮得很厲害,似乎滿洲人天然不利工商業似的,各省、地區間的商業交流據說遠不如前明年間。而棉布產業的沒落,以及寧波府對糧食的極度渴求,刺激了包括松江府在內的諸多府縣的士紳、農民開始重新種植糧食,因為這顯然比種植棉花要有利可圖……」

  「荷蘭東印度公司屢次違約,與清國頻繁進行貿易,所涉及的範圍非常之廣泛,即既有民用品的貿易,也有軍用品的貿易。松江府的清軍綠營就裝備了數門據說產自荷蘭的陸軍火炮(其實多半是荷蘭人轉賣的英國制鐵炮),且操練甚為頻繁,請上級予以重視,清軍的戰鬥力已在穩步提升之中……」

  「據範先生(指範河)從官府朋友處打聽到的消息,西川吳三桂那邊已經有所行動了。據悉吳三桂此番共整兵八萬有奇,其中一路偏師二萬餘人駐守夔州府一帶,與地方守軍一起,防備順軍左營的突襲;而主力六萬人則在吳老賊的親自率領下,滾滾南下,直朝雲貴兩省殺去,據說已經小勝了兩仗,這從清國傳抄各處的官府坻報中就能看出,但真實情況尚不得而知,因為清國軍方一貫有諱敗為勝及吹牛注水的前科……」

  接下來還有一些別的方面的信息,但江志清也沒什麼心思聽了,他擺了擺手,讓祕書將剛才記錄的內容拿過來給自己再過目一遍,然後便陷入了長長的沉思之中。

  如今看來,這吳三桂終究還是坐不住,要動彈一下了。只是,他將目標挑在了孱弱的南明身上,而不是與清軍襄陽大營一起夾擊順軍左營,讓四川與湖廣連成一片,這其中的內容也挺值得玩味呢——根據前面從順軍左營處得來的消息,吳三桂這廝的大戰略,應該還是一統西南雲貴川三省,然後倚為根本,與順軍叫板,和清廷討價還價,這完完全全就是個割據的套路啊,屆時清廷即便再不想給吳三桂平西王的爵位,他吳某人也已經是事實上的西南王了,一路躥升為如今中國大地上最有權勢的幾個人之一,前提是他老吳麾下的兵馬能夠將他眼中的那些西營「殘兵敗將」給收拾了!

  「這吳三桂,割據自立的心思如此明顯,清廷應該對其又是擔心又是拉攏吧!」想到這裡,江志清也不由得推演起了今後南中國局勢可能出現的變化:「吳三桂老賊的這一動,一下子將局勢都攪亂了,這廝難道是看自個年事已高,可能沒幾年好活了,所以想趕在蹬腿之前給子孫後世掙下一份家業嗎?哼哼,想得倒挺美,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和運氣了,韃子朝廷駐紮在廣元、漢中一線的三萬陝甘綠營和一萬多滿蒙八旗,就是你頭上的緊箍咒!」

  「有沒有順軍左營的消息?」想到這裡,江志清轉頭問起了一旁的情報官員。

  「有,順軍左營前些日子遣人搭乘我海軍炮艇抵達定海,請求我軍速速發還一批返修的盔甲、槍械、炮車、望遠鏡及四輪貨運馬車。為此,他們從山裡帶了一些毛皮、藥材和豬鬃等物事,過來抵充軍資的維修費用,並另外請求我軍臨時增撥五千個滲碳鐵製矛頭和六百張強弓,費用暫時賒欠,待明年再行償付。」情報官員第一時間便從文件櫃裡抽出了好幾份資料,然後一一遞交到了江志清的手上,嘴裡還簡短地說著一些情況摘要。

  江志清一聽眉毛便皺了起來,這劉忠貴是要幹什麼?要打仗了麼?難道是為了進攻吳三桂治下的夔州府以策應南明那邊的西營人馬?這想來想去也就這個可能了,不然這會又怎麼會急吼吼地要如此之多的軍械呢?就比如那些返修的軍械,因為維修費用沒有及時支付,已經屯在倉庫裡吃灰一些時日了,這次他們的人居然帶了一些金銀、茶葉、毛皮、藥材之類的物事過來付賬,不管這賬款數目對不對,至少這姿態是前所未有的啊,這也從側面說明了左營如今可能在籌備戰鬥,不然不會如此急切的。

  想到這裡,江志清的內心之中已經同意了這批物資的調撥,即便左營使者帶過來的錢物不足以支付所有款項,也將先行發貨。畢竟局勢要緊嘛,吳三桂老賊既然都已經開始對西南動兵了,南中國局勢將出現重大變化,東岸人有義務將其努力「修正」到既有的軌道上來,而順軍左營七萬多大軍,無疑就是東岸人修正的主要工具之一。

  「儘快將貨物發給左營劉忠貴的人,不要打折扣,儘量滿足他們要求,但賬目要算清楚,以後這錢還是得問他們要的。另外,問問他們允許不允許我們派遣戰地參觀團,如果可以的話,從各部揀選優秀分子前往,這是一個近距離觀察吳三桂和劉忠貴兩部人馬內情的好機會,不容錯過。」說了這麼一大通後,江志清也輕輕嘆了口氣,朝身邊眾人無奈地笑著說道:「中國太大了,人口和軍隊太多了,因此這變數就大。而我們自己呢,受限於政策和其他諸多因素,力量和影響力卻也不是很夠。因此,這中國的局勢看來是越來越脫離我們的影響和掌控了,今後它會走向何方、會發生什麼變化,我們都很難得知。我們現在要做的,也就是儘儘人事罷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當然了,我們對此也不是束手無策。新的軍制改革和稅制改革就是接下來幾年內我們要做的最主要的工作,而當這兩樣工作都順利完成後,相信我們在面對中國變局時應該也能更從容一些吧。」江志清最後又補充說道。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九十七章 福山城

  1669年10月15日,晴。

  微風吹來,剛剛收穫完的田地裡帶來了一股泥土的清香,根本益三站在田埂上,目光沉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他身後這會也站著幾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全都梳著髮髻,手中捧著武士刀,肅立不動。

  「真是迥異於中國的風物呢……」根本益三用手抓了把地裡殘留的麥稈,送到眼前仔細看了看,然後說道:「就連種植的糧食都是日本很少見的小麥。鬆前矩廣,一個沒有石高的大名,竟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不知道將軍知道了,又會怎麼看呢。」

  根本益三來到鬆前藩已經有些時日了,一開始他扮作一位米商的隨從,隨著南來的商隊在鬆前藩各處活動,查探情報、收集信息,很是開了一番眼界。而到了後來,因為「行跡鬼祟」被鬆前家的武士發現,於是他索性直接亮明瞭自己德川幕府巡見使的身份,然後與鬆前藩的藩主鬆前矩廣進行了一番交談。

  新近上位沒幾年的鬆前矩廣甚是年輕,對將軍德川家綱派來的特務非常忌憚,同時也禮遇非常,更表示自己明年就將前往江戶幕府值勤,並將妻子送往那邊為質——這也是日本的傳統——態度可謂是恭敬已極了,根本益三也挑不出什麼錯處。

  當然了,表面上沒錯也不代表暗地裡都是純潔無暇的白壁,那樣根本益三也不會被派來福山城刺探消息了。事實上,作為德川將軍直屬的旗本,根本益三此番來到鬆前藩,正是因為有人暗地裡告了他們一狀,指責鬆前家與海盜走私集團勾連,侵害日本利益,請求將軍剝奪其領地,以正刑罰。

  老實說,這個指控其實夠嚴厲的,且證據也頗有些不足,按理來說幕府方面壓根就不會受理。但考慮到告狀的人是幕府親藩紀伊藩的藩主,那麼這事就不能不重視一下了,因此根本益三便被派到了鬆前藩查探一番,也好對紀伊藩有個交代。畢竟,這個藩這幾年比較倒黴,一直受到嚴重的海盜威脅,幾次受到襲擊,損失的人員和財物不計其數,這會心裡發急也是正常的。

  而在來到蝦夷地島之前,根本益三心裡其實是沒怎麼將這件事放在心裡的。因為在他看來,一個沒有石高(名義上三萬石)的偏遠藩國,人煙又很稀少,經濟實力更是極差,怎麼可能有實力和海盜走私集團勾連起來,繼而連續在四國島一帶興風作浪、燒殺搶掠呢?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嘛!

  不過世間的事情往往就是這麼離奇!在根本益三悄然隨著貿易船抵達鬆前藩並潛伏了一些時日後,他還真的查出了一些問題,即他發現鬆前家真的與蝦夷地之外的人在進行貿易,而且他敢肯定絕對不是什麼山丹人——因為他們沒本事提供質地那麼好的毛皮、那麼大量的鹹魚、那麼甘甜的蔗糖及其他一些物事——而確實是實力雄厚的海外商人,就如同出島上的那些荷蘭人一樣。

  更有甚者,近些年在日本極為氾濫的假錢——不,已經不能說是假錢了,因為做得比真錢還完美——似乎也和鬆前藩脫不開干係呢!根本益三曾經見過,鬆前藩用來買米的錢幾乎都是這種精美異常、成色十足的銅錢,如果再聯想到鬆前家每年都要從他處進口大量的銅片的話,那麼答案簡直就呼之欲出了,這鬆前家即便不是造假錢的窩點,至少也是使用假錢的大戶,這就有問題了!

  諸如此類的疑點根本益三發現了不少,相信若不是自己不幸被人發現行藏的話,能夠調查出來的問題還要更多!與這些比起來,鬆前藩在蝦夷地大肆開荒屯墾,種植小麥餬口的事情,簡直就不值一提了。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鬆前家與走私集團似乎有些聯繫。更準確地說,是鬆前家假借山丹貿易的名頭,大肆與北邊的某海商集團進行走私,將大量的皮子、山野貨、藥材、鹹魚走私進鬆前藩,然後再通過種種渠道在東北的仙台、出羽、陸奧等地流傳開來,牟取鉅額利潤。」根本益三將手裡的泥土扔掉,拍了拍手,又自言自語道:「更過分的是,鬆前藩似乎還進口了相當一批盔甲、刀具、槍械等敏感物資進入本藩及鄰近地區,這是要幹什麼?鬆前家十年前不過才數千領民,現在居然有了兩三萬之多,常年聚集在大阪、京都和江戶的浪人、武士們,更是陸陸續續來到此地,這簡直——」

  說到這裡,根本益三沒有再說下去了,因為答案實在讓人心驚。而站在他身後的幾位隱者、目付,也面面相覷,額頭上微微有些出汗。這消息要是回報回去,幕府那邊會怎麼看呢?鬆前矩廣已經答應了明年去江戶值守,那麼他會不會被將軍直接留在那兒呢?而將軍又會怎樣對待與鬆前家有所勾連的海盜集團呢,聽說東北強藩仙台藩以及南九州的大藩鹿兒島藩也與這股海盜不清不楚的,難道要一併懲處嗎?

  ……

  就在幕府巡見使根本益三一行人在福山城外晃悠的時候,附近的箱館港,一艘從釧路方向駛來的商船,正在碼頭內往下卸貨。貨物種類繁多,有五金器具、有農具、有刀具、有甲具,甚至還有兩百杆東岸生產的仿蘇爾式火繩槍,都是鬆前藩訂購的,且就近用在箱館港——這個港口隨著鬆前藩派了相當數量的「草分」(墾荒百姓)過來定居之後,現在已經日漸繁華起來了——而鬆前藩支付貨物的則照例是沙金,他們在蝦夷地島上有兩處沙金礦,產量還是相當不小的。

  「今村君,武器已經送達了,箱館組新軍的訓練可以正式開始了。」蓄了一副漂亮小鬍子的華本德坐到了今村吉之助的對面,笑眯眯地向他說道:「鬆前藩的未來,還是靠你們箱館組啊,舊軍是不靠譜的!」

  華本德、常春二人一直是魏博秋在軍事上的左膀右臂了,分別掌管著天佑軍、天助軍兩千餘人,是征服蝦夷地島、影響鬆前藩的急先鋒。而此刻坐在他對面的武士今村吉之助,也是鬆前藩的老人了,頗受上任藩主鬆前高廣的信任,同時與東岸人的關係也相當密切,對東岸人所掌握的可怕力量更是完全瞭解,可以說是鬆前藩內最大的「親東派」以及「東學」研究第一人,故被新藩主鬆前矩廣委以重任,鎮守與東岸人的主要貿易港口箱館,並在此祕密組建新軍「箱館組」。

  箱館組目前有兵五百餘人,全火器部隊,一個武士或浪人都沒招,用的全是本本分分、老老實實的鄉下農民,可見鬆前藩在見識了東岸人的力量後,也渴望組建這麼一支有別於傳統的武士、足輕的所謂現代化軍隊。

  東岸人對鬆前藩的這個想法並不以為意,蓋因這個藩如今從上到下被東岸日本公司已經滲透得相當厲害了,就連藩主鬆前矩廣有些時候都無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更何況他本人也對東岸頗有好感,更是將魏博秋在山東娶的小妾所生幼子過繼成了自己的養子,取名鬆前正廣,示好之意相當明顯。要知道,作為大名的鬆前矩廣此時可還無嗣呢!

  鬆前藩這些年上了東岸的賊船,各類走私貿易做得飛起,掙了大錢的同時,自然也惹得很多人眼紅。因此,在已故的前任藩主鬆前高廣時代,便接納了東岸人的意見,大肆在日本國內招募浪人墾荒——當時德川幕府四處對各地藩主下手,先後削減了超過80萬石的封地,使得大量武士失去了主人和土地——同時不計前嫌,歸化了相當部分的阿依努人作為自己的領命,實力一時間大大增強。

  到了第五代藩主鬆前矩廣時代,隨著經濟實力的進一步增強,鬆前藩開始祕密組建新式軍隊箱館組,並由藩內老中今村吉之助全權負責,以應對可能發生的一些事情。要知道,在東岸人襲擊了高知、宇和島、德島諸藩——後來糧食最緊缺的那會,魏博秋甚至親自下令襲擊了幕府親藩紀伊藩,簡直爆炸——之後,鬆前藩就明白,幕府可能會有一些動作。雖然鹿兒島、仙台等與東岸人做走私貿易的藩閥內也有不少浪人跟著去四國島一帶打殺,但人家可是有數的強藩,幕府未必會拿他們怎麼樣,但鬆前藩身小力弱,幕府會怎麼對待他們可就很難說了,也許屁事沒有,也許就是「改易」、「減封」等老套路,那可就要了老命了!

  因此,未雨綢繆之下,鬆前藩現在就開始做起了準備。不然的話,難道你想和那些被幕府削減了領地的大名一樣,死到臨頭了才想到對幕府發難?呵呵,那時已經晚了,充其量只能如同前些年發生的由比正雪事件一樣,妄圖靠刺殺幕府將軍來達成政變的目的。

  魏博秋對鬆前藩要組建新式軍隊其實還是贊同的,這固然有其兒子過繼給了鬆前家的因素在內,另外最主要的恐怕還是他有信心能夠讓鬆前家跟著自己的意志走,而不是藩主說怎麼樣就怎麼樣,也就是說鬆前藩在經過多年的滲透之後,現在已經半是東岸人的傀儡了,所以讓其組建一支新式軍隊以更好地與幕府討價還價,還是可行的。

  再者,鬆前藩這些年雖然招募了極多的浪人和武士,但新式軍隊的人才卻一個也無,因此這事到最後還是得求到東岸人頭上,因此這也是東岸人一個絕好的往箱館組內摻沙子、培養親信的機會,魏博秋情報官員出身,不會不明白這一點——事實上,如今在箱館組內服務的總計22名東岸軍官、士官的最主要任務,就是全力培養箱館組的「親東派」,以使這支軍隊不脫離東岸人的掌控。

  今村吉之助也是人精一樣的傢伙了,對東岸人此舉的目的當然清楚,不過信仰了道教、對東學極為痴迷的他,自然也不會說破,相反還會全力支持,因為這符合自己的利益、符合鬆前藩的利益,雖然未必符合幕府的利益。

  而魏博秋在控制鬆前藩之後,他的心願也就已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心願,就在北美西海岸的民主自由聯邦了。那個目前不過區區一萬幾千移民的弱小國度,在遷移了數百名日本種子島工匠及其家屬後,才稍稍有了一些工業的種子,在希望島上開始開礦冶鐵,但離建成一整套微型基礎工業,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當然了,雖然無法建成東岸立國之初的那種微型基礎工業,但也足以讓北美民主自由聯邦在後世加拿大的不列顛哥倫比亞省以及美國的華盛頓州一帶橫著走了。魏博秋之子魏鳴興等人目前已經在大陸上站穩了腳跟,先後擊敗了好幾個印第安部落,同時歸化了更多的野蠻印第安人——他們在兩年前就已經在擊敗印第安人的地方建立了一座新城市「勝利市」(位於後世美國西雅圖市附近)、在後世溫哥華市的地方也建立了一座新城市溫州市(這個名字也許生動體現了魏博秋魏某人的惡趣味)——這些無疑都進一步充實了他們的人口,增強了國家的實力。

  而北美民主自由聯邦在不斷擴張土地的時候,魏博秋最關心的制度實踐也在有條不紊地推行著。雖然由於交通遙遠、效率低下的緣故,很多事情最終並未完全按照魏博秋的意志在前進,但在他祕密派過去的諸多黑水交通學院的學生的幫助下,一些基礎的制度還是慢慢建立了起來,一整套的價值觀(雖然可能有點歪)也在慢慢培育。相信如果天尊再給他們數十年充裕的時光的話,也許這個國家真能形成自己獨特的文化與價值觀也說不定呢,這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雖然未必就真的符合魏博秋的「審美觀」。

  一手攪動太平洋兩岸的日本和北美,埋下一些「有趣」的種子,搞一些後世無法驗證的社會實踐,這大概就是垂垂老矣的魏博秋所剩不多的人生時光中最大的樂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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