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692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7
第三百七十八章 山*東地震(十)

  1669年4月,鴨綠江畔已是春暖花開、冰雪融化的季節。

  廖得功上尉行色匆匆地從長甸鄉(隸屬於寬甸縣)趕到了寬甸縣,這裡剛剛接收了很多移民,正在忙於春耕的籌備工作,因此作為遼東軍管區的最高長官,廖得功百忙之中還是過來了,打算看看這邊的情況。

  寬甸縣城剛剛接收了超過兩千五百名移民。值得一提的是,這些移民除部分是來自山*東西四府的災民外,另外還有超過一千五百名來自南方寧波府的移民。這聽起來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仔細想想的話其實也很正常,無他,只怪如今寧波府的人口密度有些高了,據估算總數不下百萬(樂觀的人甚至猜測可能有一百二十萬的樣子),不得不向外輸出人口。

  一百餘萬人口,擁擠在寧波府十縣(含東岸人佔據的台州府北半部臨海、寧海、天台及舟山群島改來的舟山縣四地)範圍內,確實是有些密集了,尤其是當地除寧紹平原外,南半部分以山地居多,雖然利於茶葉等經濟作物的種植,但糧食產量終究有所不足,不得不每年從荷蘭東印度公司輸入大量南洋稻穀過活。

  經濟的繁榮、食物的充足,以及相對良好的衛生習慣的養成,使得寧波府的人口開始了高速增長,山*東、黑水一度成了寧波的糧食、肉魚來源基地,每日裡竭盡所能供應寧波日漸增長的需求。

  這樣一種經濟模式本來運行得還是蠻好的,只可惜被連年的災難給打破了:山*東水旱蝗震四災頻發,大量難民湧入登萊(樑向儉也在萊州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擴張),導致登萊糧食完全不夠吃,百姓面臨著飢餓與死亡的威脅。面對這樣一種情況,寧波府也被迫毀桑改糧,大量農田被改種糧食減少自身消耗,就連一些茶園都被種上了豆子、紅薯等雜糧以補充庫存,好讓從南洋輸入的稻穀可以被更多地運往山*東救急,這些無疑都慢慢促成了寧波府經濟模式的轉變——糧食種植業是不需要太多的勞動力的(相比生絲行業而言),而且因為對外貿易的銳減使得商業凋敝,所需要的從業人口大減,故原來繁華無比的定海港街頭一夜之間多出了很多衣食無著的城市貧民,他們沒有了工作,家裡卻還有妻兒嗷嗷待哺,幾乎成了寧波府的一個社會問題。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向外擴張並輸出移民就成了必然的選擇,否則很可能會出亂子。而南方、登萊兩大開拓隊在多番協商之後,目前已經初步確定鴨綠江右岸的遼東大地為第一批寧波移民輸出目的地。更準確地說,目前名義上歸屬登萊開拓隊管轄、地廣人稀的丹東、寬甸二縣將成為首批接納寧波移民的地方。

  考慮到在安全形勢複雜的遼東地區墾荒,花費勢必不小,因此接收移民不是無償的。事實上按照規定,每個來自寧波府的移民都必須為每畝荒地支付高達七元的對價,否則就只能在遼東大地上租種國營農場的荒地。同理,目前安置在丹東、寬甸二縣的山*東西四府災民也不可能無償得到已經分發給他們的土地,他們同樣需要為自己的份地支付十元每畝的購地款,且沒有選擇租種與否的權利,所需款項一律從日後他們的土地收入中扣除,並計算利息。

  這樣的條件說不上多麼優裕,但也絕對算不上苛待。西四府災民們自然無從選擇,只能老老實實接受政府的安排,而寧波府的移民們在凋敝的經濟形勢的倒逼下,其實也沒太多選擇的餘地,他們只能拿出自己僅有的積蓄——有的人甚至需要向親朋好友商借——向登萊開拓隊一次性繳納了購地款(五畝起購,三十畝封頂),然後帶上自己的行李和家人,黯然離開了自幼生活的寧波,踏上了出海謀生的道路。

  中國人——或者說炎黃子孫——在東北的移民大幕,在明末中斷了數十年之後,再度徐徐開啟。與清末那會山*東、河北移民為主不同,這次主要是以山*東西四府及南方寧波一帶的移民為主;清末那會闖關東的移民先遼西、後遼東,最後北滿,一步步填滿空白的黑土地,且與俄國人、日本人多多少少存在著一種移民競賽(當然這種始於1904年左右的競賽最後以中國人大獲全勝而告終,因為在二十多年後中國人已經有了3000萬,而日本人不過區區幾十萬,俄國人最多時也不過一百多萬罷了),這次是先遼東、後遼西,且外東北與北滿在此之前已經有了相當的基礎,幾乎沒有任何競爭對手。

  東三省這片遼闊、肥沃的土地,終究還是落在了炎黃子孫的手中(這次還多了個外東北),區別只不過是哪個政權主導這種行動罷了。

  「移民安置工作必須要做好,不然大家整日裡光擔驚受怕了,哪還有心思種地墾荒?」廖得功上尉滿腹心事地拍了拍地頭某個滿是彈丸坑洞的木柱子,說道:「丹東縣去年的墾荒收成只能說馬馬虎虎,甚至還不能抵充數萬墾荒移民的糧食消耗,不得不讓朝鮮人緊急輸送了一批糧食過來才勉強堵上了缺口。這怎麼行呢?」

  說到這裡,廖得功就有些火大了,只聽他轉身看向遠方的地平線,說到:「究其原因,還是韃子對我們的騷擾太過『得力』了,得力到極大影響了我們的糧食生產!移民跑散了不少不說,快要收穫的麥田也被人放火毀掉了不少,真是豈有此理!今年,移民比去年更多,丹東、寬甸二縣,安置的山*東西四府災民已逾八萬,再加上陸續購地而來的數千寧波府移民,這人數破九萬是頃刻間的事情。這樣的人口規模,我不想再看到如同去年那種層出不窮的所謂治安事件了!清軍的騷擾,必須得到遏制,你們必須給我想出辦法來!」

  聽到廖得功這麼說,大家都只能面面相覷。說實話,他們在遼東做得已經足夠好了,去年那麼艱難的局面,在精銳的第七混成營和大部分騎兵撤回山*東駐防後,他們僅僅靠一個挺身隊步兵大隊、半個騎兵大隊、從阿穆爾河借調來的黑龍江保安團兩千餘兵,就大體維持住了丹東縣的墾荒大局,使其沒有遭到清軍遊騎的過分破壞,後來甚至還開拓出了寬甸縣這第二個墾荒分基地,功勞可以說是相當大的。

  至於說總數不過數千的人員死傷(多為墾荒災民),以及種子、農具、牲畜、物資方面的損失,在如此大的墾荒規模之下,已經真的非常不錯了,奈何上峰要求太高、太高啊!

  不過要求高又能如何呢,現在大家都在傳聞廖得功即將正式就任登萊開拓隊下轄的遼東戰區司令一職,職務也將被正式提升為少校,未來前途不可限量。這種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在他心目中留下壞印象的,蓋因其日後保不齊就能爬上陸軍系統的某個高層職位,得罪了他豈不是會死得很難看?

  「長官,要對付清軍的襲擾燒殺活動,必須斷絕其遊擊馬隊的物資來源。如此,對鳳凰城等近在咫尺的清軍據點的攻擊就必須提上議事日程了。」一名中年謝頂的中尉軍官上前說道:「據憲兵隊的情報,去年下半年有不下三千名綠營兵士從瀋陽開來,屯駐在鳳凰城內外,有當地兩千餘八旗士兵一起,成為拱衛鳳凰城的主要軍事力量。這五千人的軍力,進去或稍嫌不足,但防守卻已綽綽有餘,尤其是那三千漢軍綠營,絕大多數是火槍兵,且裝備了十餘門大小火炮,火力也是相當凶猛的,山*東新軍第四師展開的試探性攻擊遭到失敗就是因為低估了對方的火力。因此,想要拔除鳳凰城,非得調集大軍猛攻不可,且作為主力的第七混成營必須到場,否則又可能會打成一場爛仗。」

  攻克鳳凰城,打開在遼東的活動空間是廖得功等人的既定計劃,只不過那原本是要數年後才會推行的罷了。但是如今看來清軍對遼東墾荒集團的騷擾十分瘋狂,已到了不惜代價的地步,給東岸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因此,適時拔掉鳳凰城這麼一個抵在自己柔軟腹部的尖刀,就顯得越來越迫切了,只是正如中尉下屬剛才說的,這需要調集第七混成營、騎兵聯隊、挺身隊主力等精銳,否則可能攻不破戰鬥力越來越強、戰法越來越革新的清軍,但這卻不是他廖得功能做決定的了,還得看他那個就任登萊開拓隊隊長職務的本家。

  而一旦攻克鳳凰城等前線據點,在遼東的移民、墾荒站穩腳跟,那麼接下來就是慢慢向遼西滲透了,且屆時北滿方面也會逐漸南下殖民,共同擠壓清軍在東北的勢力。這個時間節點大概在十五年後,也就是歷史上準噶爾東進,給滿清造成極大麻煩的時候,當然在這個時空時間可能會提前也說不定。

  準噶爾東進,在中國歷史上絕對是一個重大事件,東岸人的歷史知識即便再差,也是知曉這一史實的。史實上葛爾丹對於統一蒙古、進窺漢地十分執著,可謂是將蒙古看做自己統治基礎的滿清朝廷的生死大敵,因此雙方之間註定是不死不休的,對準噶爾的軍事行動勢必也將消耗滿清極大的國力——要知道,準噶爾這個信奉喇嘛教的蒙古政權可不是什麼軟柿子,人家是橫跨蒙古、西域、青藏、中亞的大遊牧帝國,戰鬥力還十分強勁——這便是東岸人的機會了,即在滿清與準噶爾進行生死搏殺、無暇他顧的時候,東岸人可以在遼東跑馬圈地,以閃電般的速度進佔儘可能多的地盤。而在這個時候,十多年前在遼東墾荒打下的基礎就成了支撐東岸人如此規模行動的物質源泉,所以說,東岸人在遼東其實是有長遠計劃的,而不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打到哪算哪,雖然這個計劃目前還僅僅只是在樑向儉、廖逍遙、江志清、魏博秋等穿越眾高官當中口口相傳。

  與遼東計劃同時進行的,其實還有以萊州一些南北流向的河流為基礎的數道軍事防線,這個計劃目前已經在推行了,利用從西四府逃來的地震災民開挖、疏浚膠萊新河就是步驟之一,未來可能還有一連串的堡壘、炮臺建設,目的是在那兒修建一道鋼鐵防線,以抵禦統一中國大陸的政權可能有的攻擊。

  這可不是杞人憂天,以如今的大陸局勢看來,隨著各方政權軍事現代化的步伐開始啟動,未來東岸若不在遠東大規模增兵的話(比如調遣至少六個以上的裝備了米尼槍和大量火炮的主力混成營),將會越來越失去對大陸局勢的控制,萬一最終某個軍閥脫穎而出統一大陸的話,那麼勢必要與東岸談核心的寧波與登萊問題,那麼屆時一場血戰就很難避免了,故提前做好準備也是必須的——面對著數量可能多達數十萬的開國軍隊,東岸人除非在南美本土也進行全面的軍事動員,並且就近在朝鮮、黑水建立軍工生產基地,不然是很難長期與中國人對峙的,因為經濟上的負擔實在太大!

  「調集大軍猛攻鳳凰城的事情,短期內是不可行了。今年我們在萊州擴張了不少地盤,第七混成營、挺身隊各大隊、騎兵聯隊都有要務在身,須要防守各個節點,一時間內不克分身。遼東墾荒的安全,更多的還是得靠我們自己,唉!」說到這裡,廖得功對於手頭合用的兵力太少感到頗為遺憾。他總覺得,在順軍、清軍乃至明軍實力都有所增強的當下,東岸人也是時候適當補強手頭各支兵馬的戰鬥力了,不然的話,未來恐怕會有些力不從心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7
第三百七十九章 結束與開始(一)

  西風烈烈,軍旗漫卷。高文剛騎在一匹土庫曼軍馬背上,跟隨著一支規模頗為不小的騎兵隊伍向前行去。

  他們剛剛從哈吉港返回,興致不錯的阿迪勒.格萊大汗甚至在南海運輸公司官員的陪同下,參觀了一艘1200噸級的大飛剪運輸船。這種船是東岸的成熟型號了,嚴格意義上來說不能算是飛剪船,因為其只是長寬比比一般大一些,並不具備其他特徵。這種船跑歐洲的次數不算很多,但一旦出動,基本都是承擔比較重要的運輸任務,比如運輸採購自歐洲的牲畜種馬,比如運輸一些特殊人才或奧斯曼流亡官員及家屬等等。

  今天這艘船停靠在克里米亞汗國的哈吉港,一是為了運輸部分通過克里米亞汗國採購的草原馬匹回去育種,另外也是為了從該國接回一些人員。人員共分兩部分,即東岸自己人和克里米亞韃靼人,東岸人主要是前些年派到克里米亞來指導他們修建韃靼壕溝防線、調校火炮、建設晒鹽場的技術人員(回家時很多人已經拖家帶口),而克里米亞韃靼人嘛,主要是部分前往東岸學習大炮操作、射擊及維護保養的軍官——韃靼人不是傻瓜,二十年來多次參與針對俄羅斯人、波蘭人、特蘭西瓦尼亞人、摩爾達維亞人乃至匈牙利人的戰爭的他們,對於火槍、大炮這種現代武器的威力那是真的太瞭解了,因為這是他們的對手的主要作戰裝備之一。尤其是那些發射爆炸彈和散彈的大炮,是難得的能在空曠的草原上對他們造成殺傷的武器之一,且威力極大,故非常受他們重視。

  韃靼人對大炮的重視體現在他們設立的韃靼壕溝防線,這條經過多次改造後安裝了上百門火炮的堅固防線,幾乎成了隔絕克里米亞半島與黑海北岸的主要障礙。韃靼人在這裡駐紮了他們為數不多的要塞守衛步兵,以及一支由捕獲的投誠哥薩克、波蘭人組成的炮兵部隊,以操作要塞內外的那些大炮。

  但在克里米亞汗國,這些人無疑是不甚可靠且不被信任的。因此,阿迪勒大汗在聽取了幾位議政助手的意見後,確定將向東岸派遣一部分兒郎,系統地學習炮兵理論和技術,打算將這些關鍵的東西掌握在自己手裡。只是,接收他們前往東岸的高文剛卻不怎麼看好,因為這些人基礎全無,想讓他們如同西方炮兵軍官一樣掌握複雜的彈道學知識,那真的是過於難為他們了,因此未來學成什麼樣還很難說。

  當然了,此事也不是沒有積極的意義,畢竟克里米亞汗國這種封建與遊牧混合的奇怪國家,能夠樂意派遣學生前往東岸學習,就已經是一種非常積極的進步了。要不然,他們怎麼不派人去宗主國學習炮兵技術呢?還不是因為看到自己的宗主國奧斯曼帝國,也派了學生在東岸學習鑄炮技術及炮兵理論啊!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前往東岸學習的克里米亞汗國軍官,多出身自其國內的封建主家庭。這些封建領主們存在的歷史就比較長了,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拜占庭帝國時期,血統也比較複雜,有哥特人、有匈奴人、有希臘人、有威尼斯人、有熱那亞人,當然更有蒙古人,不過經歷幾個世紀的與韃靼貴人聯姻之後,目前他們基本上都已被西方和奧斯曼帝國歸類為韃靼封建主家族了。

  毫無疑問,這些封建主家族在整個克里米亞半島及鄰近的黑海北岸的影響力是極為強大的,當年他們為了擺脫金帳汗國的統治,而將禿花帖木兒的後裔哈吉.格萊推上了克里米亞半島總督的寶座,意圖從金帳汗國獨立。而事實上他們也獲得了成功,哈吉.格萊依靠韃靼封建主的支持,戰勝了穆罕默德兄弟,開創了克里米亞汗國數百年的國祚,而當初力捧格萊家族上位的封建主貴族也獲得了豐厚的彙報,黑海北岸的大片草原和莊園就是給他們世代相傳的酬勞。

  這些封建主以遊牧和種植混合經濟為主,頗有些類似他們的鄰國波蘭的貴族經營模式。在格萊大汗率軍出擊時,一般都會在這些封建主的領地上籌集糧草、徵募兵員,做最後一次動員,然後便帶著數萬鐵騎浩浩蕩蕩殺入遼闊的南俄大草原上。可以說,這些韃靼封建主家族才是克里米亞汗國境內最「進步」的力量,也是掌握了最多知識的群體,如今阿迪勒.格萊大汗指派學生出國學習,自然多數也是從這些韃靼封建主家族中遴選了。關於這一點,高文剛還是深深知曉的,並且寫信給了國內,讓他們妥善照顧、安置,以使得這些人對東岸抱有一種不錯的看法,這對於培養親東派勢力至關重要。

  另外,或許大家都有所忽略的是,除了那些被派去東岸學習漢語讀寫、火炮鑄造、修理、使用及系統的炮兵理論的貴族子弟之外,屯駐在韃靼壕溝的那支人數愈萬的步騎混合的隊伍,對於克里米亞這個國家來說也具有里程碑的意義,因為這是該國第一支大規模、成建制的步兵隊伍,且同樣以火槍、大炮為主要作戰裝備,有點像剛剛被波俄兩國瓜分的那個哥薩克酋長國的軍隊一般。

  這支部隊的出現,也從某種程度上標誌著克里米亞汗國軍事現代化改革的進程。雖然這支部隊的規模尚小,且因為任務特殊的關係常年駐守韃靼壕溝防線,但終究是汗國的常備軍之一,未來未必就不能成為一顆種子,幫助克里米亞汗國建立現代陸軍軍隊。要知道,這個國家目前可是有些大幾十萬乃至上百萬(含擄掠來的奴隸數量)人口的,建立一支規模精悍的步兵隊伍,用來守禦諸如韃靼壕溝、首都貝克奇薩萊、大鹽場等戰略目標還是很划算的。

  當然了,在步兵之外,該國數量高達90%以上的軍事力量仍然是騎兵,而這也是多年來克里米亞汗國讓周邊鄰國聞風喪膽的最強大武器之一。想想看吧,大汗隨時可動員四萬騎兵,如果再派人去各地打些招呼,使得一些牧民或部族響應的話,十萬以上的鐵騎也不是籌集不大。君不見,當年進攻莫斯科時克里米亞人就集結了十二萬騎兵,極為驚人。

  「馬拉提,前些日子找上門來的威尼斯人如何了?」看著景色單調草原有些昏昏欲睡的高文剛,招手喊來了自己的副手之一的馬拉提,問道:「聽說他們也想插手黑海北岸的穀物種植,這真是膽大包天啊,也不知道熱那*亞人會做何感想,應當會很震驚吧。這幫鳥人,實在是太能鑽空子了!」

  話說隨著克里特島戰爭的結束,威尼斯人幾乎第一時間就著手恢復了與奧斯曼帝國之間的貿易及外交聯繫,以補償這些年來因為戰爭而造成的巨大損失,尤其是在這場戰爭還打得稀裡糊塗的時候!奧斯曼帝國官方對此也表示同意,因為克里特島戰爭也讓他們這個國家深受傷害,同樣需要與威尼斯人展開貿易,以補充自己岌岌可危的財政。

  而與奧斯曼帝國關係正常化之後,威尼斯人也沒了忘記與深處黑海的克里米亞汗國關係正常化,其原因同樣是為了貿易——作為常年出口不少糧食至西地中海的新興供應商,克里米亞汗國遍佈黑海北岸的許多穀物種植園很早就進入了威尼斯商人的眼簾,畢竟,這個亞得里亞海沿岸的國家,每年其豐裕公署也是需要進口一定數量的糧食的,以前一般是從埃及亞歷山大港購買,但那裡糧食採購慢、運輸慢、結算慢,總之時各種慢,因此他們最終打算將部分糧食進口配額轉移到克里米亞汗國,前提是得到奧斯曼帝國、克里米亞汗國官方的許可。

  克里米亞汗國沒有理由拒絕這種送上門的好事,他們現在糧食種植的面積每年都在小幅增長,產出的小麥、黑麥、大麥、豌豆、向日葵等農產品行銷奧斯曼、熱那*亞、米蘭、帕爾馬、托斯卡納等國家或地區,每年都能賺取大筆的利潤。威尼西亞共和國有二百餘萬人口,市場相當不小,他們上門來求購糧食,已經因為這種貿易而嚐到甜頭的克里米亞人沒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而威尼斯人與克里米亞汗國搭上關係,自然是繞不過已在黑海海域經營多年的熱那*亞人和東岸人的。高文剛他們對威尼斯人的到來持無所謂的態度,因為他們國家本身就是一個不小的糧食消費市場,對於刺激黑海北岸的糧食種植業大有裨益,而一旦克里米亞汗國的經濟慢慢繁榮起來、收入日漸穩定起來,這個國家的改制也將會慢慢變得容易起來,正所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嘛。

  不過與東岸人相反,熱那*亞這個威尼斯人的老冤家卻不怎麼希望看到他們進來插一槓子。原因也很簡單,他們是競爭對手,各種意義上的競爭對手:商業信貸市場上競爭、紡織業上競爭、造船業上競爭、製鹽業上競爭、轉口貿易上競爭等等,幾乎沒有不爭的,就連隊克里米亞汗國的糧食資源都存在競爭,試問他們又怎麼可能歡迎威尼斯人進來呢?

  但這事顯然熱那*亞人說了不算,東岸人考慮到未來的地中海佈局,主動牽線搭橋,幫助克里米亞、威尼斯兩國之間建立了一定的外交聯絡渠道。同時,藉此與威尼斯人商討了未來雙方開展進一步深入合作的可能性,要知道,現在克里特島戰爭已經結束,阻礙東岸與威尼斯關係發展的障礙已經消除,是時候由雙方共同建立一種更為穩固的合作關係了。

  「威尼斯人試探性地詢問能否仿熱那*亞人舊例,允許他們在我國控制區內投資商業性的種植園開發。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經明確對他們表示可以、沒問題,威尼斯人看起來比較滿意,大概是因為多年來熱那*亞人從海外獲得的鉅額利潤刺激到了他們了吧。」馬拉提歡快地回答道:「老實說,他們可能是比熱那*亞人更好的合作伙伴,雖然他們的資金很可能已在長達二十年的戰爭消耗得差不多了。」

  「那是自然的。威尼西亞共和國有二百多萬人口,財政狀況健康——好吧,在克里特島戰爭爆發以前非常健康——軍隊戰鬥力也很強,這從他們在島上與奧斯曼大軍相持多年就能看得出來。因此,他們這個國家其實還是小有實力的。如果能夠真心與我們國家合作,到順化、交河乃至新華夏地區開闢種植園的話,發展潛力也是相當之大的,至少會比我們想象的大得多。」高文剛慢悠悠地騎著馬,用漢語大聲說道:「熱那*亞人有理由對此感到不開心,但一切抗議都將無效。意大利的地理位置實在是太關鍵了,可以說掌握了意大利就控扼住了地中海,熱那*亞只有五十多萬人口,是一個標標準準的小國,遠遠無法和有著一定工業基礎、軍隊戰鬥力也還不錯的威尼斯相比。因此,若是能夠有機會將威尼西亞共和國也拉到我們的戰車上的話,那麼這個機會就不應當被錯過。擁有二百多萬人口的威尼斯,是有資格充當我們華夏東岸共和國在地中海的重要支點之一的,這對於我們國家未來的戰略相當重要,要知道,現在的地中海貿易已經是我國第一等重要的貿易了,不可輕忽。」

  馬拉提對高文剛的話深以為然,穩定的地中海局勢是符合東岸利益的,熱那*亞、威尼斯、奧斯曼、克里米亞乃至西班牙這些地中海「地頭蛇」國家如果都能長期維持一種親近東岸的穩定狀態的話,那麼地中海就將成為華夏東岸共和國的現金奶牛,成為促進東岸工業進步的源泉。過去的戰爭與混亂已經結束,相信在東岸人小心翼翼的維持與主導下,地中海的未來前景還是相當光明的。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八十章 結束與開始(二)

  大隊人馬抵達貝克奇薩萊時已經是4月中下旬了,克里米亞半島上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高文剛對這裡遼闊壯麗的風景百看不厭,就如同他對拉普拉塔大草原的萬般迷醉一樣,可惜這裡離東岸終究太遠了,不像拉普拉塔平原那樣可以被手拿把攥地控制在這裡,這一點殊為遺憾。

  不過,克里米亞半島無法被東岸人佔領,卻並不代表他們會坐視這裡被俄國人控制——或者更陰暗一點說,這裡被韃靼人的宗主國奧斯曼土耳其控制了就真的符合東岸的利益嗎——他們更希望南俄平原維持現狀,克里米亞汗國繼續存在下去,作為限制大陸強權俄羅斯的一道鎖鑰。

  所有大陸強權,無論是法蘭西、奧斯曼土耳其、俄羅斯還是中國,都是航海立國的東岸所必須極大遏制的。除了要限制他們的經濟實力外,還要惡化他們的外交環境,嚴密封鎖他們獲得新技術的可能性(除非東岸人有別的戰略需求能給他們開一道口子),盡最大可能削弱他們的實力。只有如此,偏居世界一隅的東岸才能更愉快地蹦躂下去,不然當拿破崙之類的人物建立起強大的陸權時,還有東岸人什麼事?這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如今的克里米亞汗國,就是東岸人悄悄埋下的一顆種子,作為遏制俄國第一線的種子。至於種子能不能長成參天大樹,那就不好說了,不過至少,克里米亞人對於強大自身,以便能夠更好地對抗俄國的威脅,是有很強的自主意願的,這便足夠了——你可千萬別以為這個半遊牧半封建的國家統治者都是傻瓜,事實上這個劫掠成性的國家兩百年來幹得還不錯。

  他們先投靠了奧斯曼取得一個大靠山,然後利用周邊的局勢變化不斷加入次強一方打擊最強一方,早年出動數萬鐵騎攻擊征服了烏克蘭的立陶宛大公,使得其國勢衰弱最後于波蘭合併;後來他們又加入俄國一方對抗強大的波蘭,因為波蘭人在烏克蘭的統治已嚴重威脅到了他們國家的存亡;再後來就是幫助哥薩克從波蘭人手裡獨立,以及幫助波蘭攻打吞併了哥薩克武裝的俄羅斯,總之平衡政策掌握得相當不錯,這足以證明克里米亞汗國的領導人不是什麼蠢蛋和傻瓜,雖然他們這麼多年來也不無失誤就是了。

  當然他們的失誤嚴格來說怪不到他們自己頭上,因為自從很多年前被十二萬韃靼騎兵血洗了莫斯科之後,這麼多年來俄國人的力量一直在穩步增長,國勢一直在穩步上升,且從未被打斷,這不是韃靼人的錯,因為他們本就沒這個實力去打斷,而是隻能延緩,事實上在延緩俄國崛起這方面他們已經做到極致了。

  但時代在變化,技術在發展,生產力在進步,克里米亞汗國的體制在17世紀愈發顯現其笨拙、落後的一面,原本剽掠如風的克里米亞騎兵也在裝備火槍、大炮的俄國射擊軍面前佔不到太多便宜。相反,因為國力的差距,他們在爭奪阿斯特拉罕、諾蓋等金帳汗國遺產的過程中被俄國擊敗,使得國土被限制在了半島及黑海北岸這一圈上,再也沒有寸進的餘地,除非他們擊敗已成生死大敵的俄國!

  這樣一個處於被鎖住狀態的克里米亞,造就了一批對國家未來前途感到焦慮的貴族群體,而這同樣也給了東岸人上下其手的操作空間。不然的話,人家憑什麼會認為你說的是對的?你算老幾啊!

  而東岸人改造克里米亞汗國的第一步,就是說服他們的大汗和議政貴族們建立起一支「現代化」的常備軍隊,而不是繼續使用以往那種動員牧民參軍的落後體制,因為那隻會越來越難以招架俄國飛速進步的陸軍。

  常備軍的規模在三千多人的樣子,多為步兵和炮兵,從黑海北岸韃靼封建主旗下徵募,也有少部分來自半島上的破產牧民,平日裡駐紮在著名的「韃靼壕溝」防線內。教授這些人步兵戰術的是來自宗主國奧斯曼土耳其的軍人,當然也有少部分東岸軍官,但不佔主流了。

  當然單靠三千餘人是無法守禦偌大的防線的,因此尚有一批數量同樣在三四千之數的騎兵隊伍駐紮在那兒,與步兵守望互助。不過這支騎兵隊伍原則上不是由貝克奇薩萊方面供養,而是由地方封建主和遊牧首領們輪番派出自己的部伍去戍守,指揮權則統歸阿迪勒大汗本人,說起來有點類似中國春秋時期的周天子與諸侯的關係了。

  長期供養、維持一支數千人的常備軍所需的金錢不是什麼小數目,尤其是對克里米亞這麼一個半遊牧國家就更是如此了,因為他們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從外界進口了。不過也幸好這麼些年來,東岸人與他們之間持續不斷的奴隸貿易極大充實了他們的國庫,使得他們有充足的本錢給自己的軍事裝備更新換代乃至購買諸如菸草、蔗糖、香料之類的「奢侈品」享用。

  另外就是第聶伯河貿易也讓他們沾了些光(雖然這條貿易線因為國際局勢的原因而有些不太穩定),充當了稅吏的韃靼人保守估計每年能從中收到超過兩萬金色庚的稅款,雖然看起來不是很多,但也不無小補,至少可以以折扣價從東岸進口八千杆32-丙式燧發步槍了。

  再者,也不能忘了東岸人千方百計幫他們設計的位於黑海北岸肥沃的黑土地上的糧食種植園產業,當地的糧食、皮革、乾酪這些年來遠銷以熱那*亞為首的一干保守缺糧困擾的意大利城邦國家,讓克里米亞汗國多了一筆收入來源的同時,也多了一扇對外交流的窗口——雖然這扇窗口因為奧斯曼帝國商人壟斷糧食貿易的緣故而被人為關閉了不少,但終究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一個避免他們被文明社會逐漸疏遠機會,日後能不能把我就要看他們自己的努力了。

  總而言之,克里米亞汗國目前與東岸關係良好,兩國間的貿易相當頻繁。東岸通過貿易的方式進行惠而不費的有限度的援助,克里米亞汗國面對現實的危機而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革,而不是像歷史上那樣到了18世紀時局勢日益艱難時才想到尋求改變。不過,東岸人也不能過於樂觀,與人口眾多、民族矛盾突出、宗教信仰複雜的奧斯曼土耳其不同,克里米亞汗國的文化存在很大的問題,草原遺風甚多,人民剽掠成性,勤勞程度甚至比不上那些土爾扈特人,整個國家幾乎就躺在奴隸身上過活,也是沒誰了。

  而且,克里米亞韃靼人究竟能不能突破沙里亞法和成吉思汗法典的侷限,進化出符合時代潮流的新思想,恐怕也是個未知數。奧斯曼土耳其後世能出個凱末爾,但克里米亞這種基礎薄弱的國家恐怕不行。不過,這都是以後很久遠的事情了,到時候怎麼樣誰也說不準,東岸人目前該怎麼辦還得怎麼辦,一切按計劃來,對俄羅斯、法蘭西、中國這些陸權大國的遏制必須從點滴做起。

  「克里米亞半島本身還是稍顯乾旱了些,這對於穀物種植稍顯不利。」坐在貝克奇薩萊城內一座用石頭建造的房屋內,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的高文剛坐在自己的助手馬拉提對面,用點評的語氣說道:「一旦黑海北岸的領土盡失,韃靼人光靠韃靼壕溝苟延殘喘,這日子必定是極為難過的。克里米亞半島,養不活多少人口和軍隊,充其量也就是噁心下俄國人,使其無法取得優良的港口罷了。」

  「但要使得韃靼人不丟掉黑海北岸的土地,但靠他們自己的力量其實是很不足的,必須尋找外援。」韃靼裔出身的馬拉提語氣平靜地說道。自幼在東岸成長、生活的他對克里米亞其實是沒多少感情的,即便他因為血統和出身關係而頗受阿迪勒大汗的賞識,也改變不了什麼,畢竟他的事業都在東岸。

  「所以我們要想辦法幫助克里米亞韃靼人聯絡上生活在阿斯特拉罕故地的『親戚』(蒙古人後裔,雖然他們可能未必會任韃靼人為親戚),比如土爾扈特人、杜爾伯特人等等。但難度也相當不小,土爾扈特人自視甚高,向來不怎麼看得起韃靼人這些信奉了伊斯*蘭的傢伙,雙方之間的關係也頗有些不睦,能不能說服他們與克里米亞人聯手,也很難說呢。」高文剛一邊用勺子在咖啡杯裡使勁攪拌,一邊皺著眉頭說道:「對了,這次聯絡斯捷潘.拉辛起義部隊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我記得距離上一次傳回消息很久了啊……」

  「還沒有新的消息回來,但我認為他們很可能還活著,因為這次過去的好手相當不少,裝備也不差,只不過那邊局勢混亂,很多消息不便傳遞罷了。我猜測,他們很可能已經深入到了伏爾加河下游一帶,如果當地的蒙古人或被拉辛打散的俄國地方軍隊不攻擊他們的話,他們也許能夠幸運地抵達裡海一帶,因為很多人都傳說拉辛目前就待在那裡。」馬拉提從包裡抽出一份手繪地圖,一邊在上面比劃著,一邊說道:「其實,如果確認拉辛及其部屬真的在那片區域活動的話,那麼通過波斯人的地盤入境,與他們取得聯絡應該是一件比較靠譜的事情,就是不知道這個傢伙是不是如傳說中那樣,自高自大,看不上我們的人,當然波斯人允不允許我們入境也是個問題,雖然我覺得問題不是很大。」

  「盡人事,聽天命,能爭取就爭取,不能爭取就算。」高文剛放下了手裡的勺子,思索了下後說道:「不然我們又能怎麼辦呢,我們已經盡力了,誰也無法指摘我們。遏制俄羅斯這種國家是長期的國策,不能指望一蹴而就。這次不行了還有下次,拉辛自己作死也怪不得旁人,我就不信沒了他我們還幹不成事了。當地的蒙古人及其後裔也不能忽視了,能聯絡也聯絡下吧,即便不能說動他們為我國利益服務,以後萬一生意做開了也是條路子嘛。放心,沙皇在那些地方的統治實在是太粗疏了,而且他的主力部隊也被波蘭人牽制在了第聶伯河左岸。雖然俄羅斯與波蘭已經簽署了瓜分烏克蘭的協議,但目前其警備反俄的哥薩克不少,有得他們頭疼呢,而且波蘭人遲遲沒有撤軍,阿歷克謝沙皇就敢撤軍了嗎?沒有那十萬名精銳的野戰部隊,就靠一些民族成分複雜、戰鬥力可疑的南方俄國地方雜牌部隊,是很難做到面面俱到的,他們甚至連剿滅拉辛的起義部隊都做不到,以至於不得不使出招安的丟人法子,不是麼?」

  馬拉提打心眼裡是瞧不起俄羅斯那些遲緩笨拙、士氣低落的軍隊的,但也承認他們的戰鬥力要高出以流亡哥薩克、破產農奴、馬匪土匪為主的拉辛起義部隊一籌,一旦雙方正面交戰,起義部隊被剿滅幾乎是無法避免的事實。好在目前沙皇的主力部隊被拖在了東烏克蘭一帶,無法抽調足夠的兵力東進平滅起義,因此只能坐視拉辛起義軍在南俄各地攻城略地,打土豪分田地(好吧,打土豪是有的,分田地木有……),以至於最後不得不捏著鼻子「特赦」,妄圖招安拉辛一夥人,這在對待下層人民一貫比較殘酷、嚴厲的俄羅斯貴族當中,是很不常見的,由此也可看出拉辛起義給沙皇造成了多大的麻煩,差一點就沒法與波蘭人簽署和平協議,將東烏克蘭落袋為安了。

  「慢慢來吧,這事不急的。」高文剛最後又說道:「烏克蘭已經成為了一個地理名詞,舊的格局已然結束,新的格局正在塑造,我們可要睜大眼睛了,力爭為國家的百年大計打好基礎,這也是我等光榮而又神聖的使命。」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八十一章 結束與開始(三)

  「現在,爭議的焦點已經集中到了加勒比島嶼的歸屬上……」阿姆斯特丹郊外的私人宅邸內,聯合省三級議會議長德維特先生正用一種勸說的語氣說道:「路易十四是一個極其愛好面子的君王,而且有時候也很率性和衝動,貴國如此得罪於他,其實是很不明智的,無論從政治上還是軍事上都很不划算,你們的商品與法蘭西絕緣,你們收穫了一個危險的敵人,你們的船隻從此在行經多佛爾海峽和西地中海時將面臨嚴重的安全威脅。李,你們自己設想一下,這樣值得嗎?」

  在這次西法之間的和平斡旋中,拉了一票兄弟壯膽的聯合省是當之無愧的主角,在銀彈攻勢之下,瑞典、瑞士、明斯特、勃蘭登堡-普魯士等具備一定陸軍實力的國家都站在了荷蘭人一邊。海軍就不用說了,即便沒有東岸人的幫忙,剛剛在戰爭中取勝的荷蘭海軍自己就能教法蘭西如何做人。

  另外,英格蘭、奧地利這兩個國家也出於自身利益或明或暗地對法蘭西施加壓力,逼迫他們儘快與西班牙人締結和約,並退出已侵佔的領土——當然全部吐出去是不可能的,法國人不可能在耗費了鉅額軍費之後一無所獲,那樣不但路易不能答應,法國的貴族階層也不會答應。

  目前雙方基本已經談妥的是,法國人讓出弗朗什孔泰,但可以保留包括沙勒魯瓦、杜艾、圖爾奈、奧德納爾、里爾、阿爾芒蒂耶爾、庫爾特雷七座城市。這相當於拿半個南尼德蘭來作為法軍的遣散費,讓他們從荷蘭邊境撤退,不要再繼續「嚇人」了。

  平心而論,這個條件法國人還是吃了一點點「小虧」的,因為他們完全吐出了萊茵河一帶的許多土地,如弗朗什孔泰等等。不過荷蘭人對此仍相當不滿,因為不管怎樣,他們與法國之間的距離又縮短了,得到了半個南尼德蘭的法國人,只需稍稍走幾步就能去荷蘭人家裡逛一圈,這怎麼能不讓他們感到不安呢?

  不過,法國人的選擇卻頗得神聖羅馬帝國、瑞士等地區人民的歡迎,因為他們終於不用在面對一個凶惡的鄰居了,這比什麼都重要。還是讓高傲的法國人與市儈精明的荷蘭人為伍吧,在歐洲大陸上,目前看起來已經沒有比這兩個國家更成功的了,他們之間或許可以較量一番以決出個勝負。

  然而,法國與荷蘭等國談妥了條件,作為當事人的西班牙人卻遲遲沒有答應這一切。這既是因為西班牙宮廷對聯合省、法蘭西、英格蘭、奧地利等國擅自決定他們命運的不滿,同時也不無東岸人在內挑唆、慫恿的緣故。

  東岸人的特使李晴之前就曾經屢次造訪過西班牙,勸說他們不要過早地與法蘭西人媾和,目前看來似乎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因為東岸人許諾將攻佔的部分法屬加勒比島嶼移交給西班牙人管轄(比如法屬聖多明各等等),鼓勵其重建聖多明各檢審法院區,重新在加勒比海上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這些無疑都有力說服了西班牙國內許多實權派人物不那麼快與法國人簽署和平條約。

  不過,李晴也知道這種事情無法長久。歷史上西班牙人在面對各方壓力時,也不是沒有掙扎過,只不過在法蘭西陸軍的強大壓力下,在荷蘭威脅斷糧(削減貸款)的情況下,他們可恥地慫了,接受了自己奧地利親戚的意見,割讓了半個南尼德蘭,收回了被法軍劫掠一空的弗朗什孔泰等地——值得一提的是,當時充當調解人的是教皇克萊門九世,實際影響和談的是聯合省特使、阿姆斯特丹副市長範博伊寧根。而在17世紀的這個時空,範博伊寧根還在東方港在聯合省駐東大使,教皇克萊門九世倒是派了一個特使趕到亞琛傳達他的意見,只不過沒太多人重視罷了。

  荷蘭人對這場拖延日就的和談癥結出在哪裡非常清楚。因此,在見識了東岸特使在亞琛和會上與法國使節針鋒相對的態度後,為了儘快結束戰爭,讓法國人把屯駐在邊境的兩三萬陸軍撤回去,荷蘭人不得不親自出面,做東岸人的思想工作。他們想讓他們不要繼續揪著法國人的小辮子不放,加勒比海島嶼適當吐一點出來,再直白地說,就是法屬聖多明各這種核心領土最好還是歸還給法國人,否則東岸人將遠遠得不償失。

  「法國人正在執行規模龐大的造艦計劃,並且已經下水了很多裝備了數十門乃至上百門火炮的戰艦。李,有些機密消息我也不打算隱瞞歸國,法國人的很多戰艦已經在船塢內進行最後的工序建設了,你們若是還拖延著不肯結束戰爭的話,未必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李晴先生,難道歸國打算將大批精銳艦船長期駐泊在畢爾巴鄂、多佛爾港,然後與法國人展開曠日持久的海上戰爭嗎?那樣得利的肯定不會是歸國,貴國的商船不斷遭到襲擊,貴國的軍艦始終在進行戰鬥(而戰鬥就意味著損失),還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海軍官兵在日復一日的無聊戰爭中死去,國傢什麼也得不到……」德維特議長繼續勸說道:「那麼,這種戰爭還有什麼進行下去的必要?」

  「法國人的許多戰艦的建造即便已經逼近尾聲,但要形成戰鬥力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李晴攤了攤手,用流利的荷蘭語說道:「而且,我們華夏東岸共和國的軍人並不畏懼戰鬥,相反,他們視擊敗敵人為莫大的榮耀,尤其是法蘭西這種大國。」

  「李,我們已經認識很多年了,這些沒有意義的話就不用和我再說了。」德維特議長用略顯失望的語氣說道:「與南尼德蘭這些土地相比,法國人不會在乎聖多明各、馬提尼克或者瓜德魯普的!他們的重心始終是在舊大陸,這不會有絲毫疑問!即便你們執意不歸還加勒比海的那些島嶼,西班牙人也被魔鬼遮蔽了眼睛而認不清形勢,法國人也不大可能因為這些海外島嶼而向你們妥協。他們大抵上會繼續將戰爭進行下去,無論誰幹涉也沒有用,直到雙方再度因為忍受不了戰爭的傷害而坐下來商談。李,這對你們又有什麼好處呢?你們本不必參與進這場戰爭的,只不過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利益而被迫捲入了進來。現在呢?你們已經花了多少軍費了?死傷了多少官兵了?這一切都值得嗎?」

  李晴聞言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看了看德維特議長,心裡嘆了口氣。這個人是真的在為聯合省的利益考慮啊,貴為三級議會議長的他是真心熱愛自己的國家,平日裡生活據說也很簡樸,身邊一般只有兩個僕人,過著勤奮節約的生活,哪怕他的妻子來自比克爾這麼一個素稱豪富的家族。

  這次荷蘭人糾集了一大票國家向法國施壓,可不就是此人的手筆麼?當然他雖然成功地迫使法王路易十四屈服,停止了前進的步伐、吐出了相當部分佔領的土地,但在荷蘭人最初的設想中,最好是讓法國佔領弗朗什孔泰等地,而將南尼德蘭全數移交給西班牙的菲利普國王。只可惜法國人未曾讓他們如願,高傲的路易十四選擇留下南尼德蘭七座城市,而將擴張東部邊境的行動暫且終止。

  法國人的這個舉動,也令荷蘭人萬分警惕。因為很明顯,法國人對富庶的低地地區顯然更有興趣,無論是信奉天主教的南尼德蘭還是新教佔主流的聯合省。而保留了對南尼德蘭部分土地的控制,就意味著打開了通向聯合省的大門。

  這一點,無論是路易十四還是德維特,內心應當都是清楚的。

  而既然事情已經這麼壞了(半個南尼德蘭落入了法國人之手),那麼迅速止損,結束掉這場令人心驚的戰爭,以免法國人再度變卦,全面擴大戰爭,那樣樂子可就大了!或許,這便是德維特議長急著讓東岸、西班牙兩國與法國停戰的最主要原因所在吧。

  內心裡猜度了這麼幾下後,李晴又仔細想了想,然後才正色說道:「約翰,我們是朋友,所以我才對你說實話。我們固然不會為了西班牙的利益而投入過多,但也絕不會坐視西班牙王國受到嚴重的削弱,更不會讓我們的小夥子們流血犧牲才奪佔的法屬加勒比島嶼無償歸還,以上都是前提,也是我們的底線。法國人最好想明白了,他們建造中的艦隊是否足以對抗東岸、西班牙兩國的聯軍……」

  說到這裡,或許考慮到了西班牙人未必敢於和東岸人一起死扛到底,李晴又緩了緩語氣,說道:「當然,我們也不是戰爭狂,也不是非要將戰爭強加到什麼人身上。如果法國人願意給予西班牙王國一份公平的協議,承認加勒比海是西班牙王國的勢力範圍,並支付一筆可觀的贖金的話,我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結束戰爭的可能性。」

  「這是你們的最終意見嗎?」德維特議長的臉色微微有些緩和。他知道,只要東岸人願意談,那麼就一切都好說,最怕的是雙方連談都不願意談,那可就麻煩了。當然了,東岸人遠在新大陸,自己也有把柄握在法國人手裡(貿易線受到威脅),西班牙人更不用說了,直面法國陸軍兵鋒的威壓,他們是不可能也沒必要在法國人面前一直保持強硬的姿態,之所以前面幾輪談判與法國人搞得很不愉快,德維特議長更傾向於認為這是一種談判策略,無非是想要在談判桌上獲取更大的利益而已。

  不過,東岸人可以繼續拖一會,但荷蘭人可冒不起這個險。因為天知道那個「神經質」的法王路易十四哪天惱羞成怒了,撕毀與荷蘭人達成的一切口頭協議,再度調集大軍猛攻南尼德蘭,然後藉口荷蘭之前阻撓他們之事,一鼓作氣打進了聯合省,那樣的結果是很多人所無法承受的。因此,荷蘭人現在有很強的結束西法戰爭的衝動,儘量平息雙方之間的戰火,免得自己也被捲入進去。

  因此,在聽到東岸人願意稍稍緩和一下雙方之間的緊張關係,向法國人開條件之後,德維特議長終於鬆了一口氣,同時也在考慮是不是給予東岸人一點甜頭——比如武裝七個省地方民兵的軍械採購訂單等等——督促他們不要繼續糾纏,儘速與法國人達成協議。

  當然了,對於那個腦子有些不清楚的西班牙王國,德維特議長覺得也有必要敲打一下。即通過經濟和金融手段讓西班牙人知道,拂了聯合省的面子是要付出代價的!東岸人不需要聯合省的貸款、不需要他們提供的商品,但西班牙人卻不行!他打算通過這個手段,讓西班牙人的腦袋清醒清醒,不要繼續跟著東岸人胡鬧,儘快與法國人簽署和約——你們自己的陸軍被法國人打得一敗塗地,卻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海上勝利以及東岸人提出的加勒比海屬於西班牙的理論而內心膨脹,這不是作死是什麼?

  不過,加勒比海島嶼的事情確實也比較麻煩。剛才東岸人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們不是不可以讓出攻佔的那些島嶼,前提是法國人支付一筆可觀的贖金。可以想象,這筆贖金並不能被稱之為一個小數目,以路易十四高傲的性子,願不願意花錢買回也是個未知數。雖然當年他們花費500萬利佛爾從英國人手裡買回了敦刻爾克,但要知道那個城市原本屬於南尼德蘭,是被英國人攻佔的,並不是在法國人手裡丟掉的領土,因此算不得什麼恥辱,但諸如法屬聖多明各之類的島嶼的性質可就不一樣了,不知道路易十四會怎麼看待這個事情。

  但不管怎樣,這場遷延日久的戰爭是要儘快結束了,然後聯合省就要開始做好萬全的準備——一個應對法蘭西王國咄咄逼人的時代開啟的準備。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八十二章 結束與開始(四)

  「法國人的黃金年代即將到來,法國人的噩夢年代也將同時到來……」正在多佛爾港內指揮著勤務兵收拾文件、行李的西班牙臨時特遣艦隊司令、海軍少校姜耀輝點起了一個菸斗,朝「北極星」號輕巡洋艦艦長丁震上尉說道:「支持二十萬陸軍長期征戰是一筆極大的費用,法國人是很有錢,但我不認為他們能堅持太長的時間。想想吧,二十萬人哪,這是我國陸軍總數的十多倍,一年不打仗也需要二百萬元軍費。當然了,以法國那種把人當牲口的封建國家來說,養兵的費用不可能特別高,但一年兩千萬元的錢還是要花的,摺合約七千萬利佛爾的樣子。七千萬,哈哈,法國豐年的財政收入也不過才1.2億利佛爾,一般年景也就八千萬上下的樣子,結果為了供給這支龐大的軍隊作戰就要花掉七千萬,還要不要給官員們發工資了,還要不要建設地方了,還要不要重建海軍了?嘖嘖,真是沒話說了……」

  「現在法國人就靠以前國庫積攢的老底在撐著罷了,但這總有花完的一天,到時候該怎麼辦呢?」丁震中尉拿起了桌上一份報告,一邊看一邊隨意地說道:「哦,對了,他們還能加稅,還能派遣稅務員去各個城鎮督促繳稅,更能逮捕一些家資鉅萬卻又素有貪汙名聲的罪犯,但這都不是可持續的。平民和貴族的忍耐總是有限度的,因此路易十四此時最好的策略還是見好就收,看看馬德里那邊可憐的小卡洛斯國王的健康狀況,畢竟說不定可以不佔而下弗朗什孔泰、南尼德蘭等地呢,這多省錢哪!」

  「不過法國人將更多的錢花費在陸軍上也是好的。起碼,他們造艦和招募水手的資金會頗為不足,那樣對我們及西班牙來說非常有利,畢竟競爭對手又少了一個嘛。嗯,對英格蘭這個地理位置非常特別的歐洲國家亦是如此,特別是他們還在鬧財政問題的時候,法國海軍的強大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姜耀輝少校看著居住了很久的臨時指揮所內逐漸被收拾一空,用手頗為懷戀地撫摸著青石質地的窗臺,看著窗外陰暗昏沉的大海,說道:「在這個各國爭相奮起的大爭之世,沒有一支強大的海軍,那麼又能做些什麼呢?窩在家裡種田嗎?這倒是挺符合那些滿是老派保守思想的陸軍的形象。在如今這個工業生產能力急劇放大的年代,在這個海外利益越來越大的年代,國家的利益,還是要靠我們海軍來維護啊!法國人的做法,呵呵,錯得離譜!」

  果然不愧是海軍中青年兩代軍官中的佼佼者,姜耀輝和丁震二人吐槽起陸軍來那是毫不留情。在他們看來,陸軍系統居然一年要從聯合參謀本部拿超過一百五十萬元的鉅額軍費(折還是在裁撤了部分人員,將四個滿編混成營變成了四個架子營的情況下呢),這簡直就是無法容忍的!要是沒這些討厭的陸軍,要是沒那個姓莫的新式陸軍締造者在軍部內搶軍費,他們海軍一定不至於被迫封存部分現役軍艦,以減少居高不下的開支——最高峰時一年不下二百五十萬元——大家也不至於為了有限的幾個職位搶破頭。說到底,一切都是陸軍的錯啊!

  不過,俗話說做人不能太裝逼。在如今的東岸,陸軍已經有越來越勢衰的苗頭了,與海軍爭搶軍費的能力越來越差,若不是有一些面子頗大的老軍頭在頂著的話,保不齊陸軍的規模還要繼續縮減,而不是像現在這會仍然維持著四個滿編營、四個架子營及若干獨立部隊的規模。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是海軍還要趕盡殺絕,繼續縮減陸軍規模的話,搞不好陸軍就要弄個「大新聞」,雖然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很小就是了。

  而他們剛才提到英格蘭的情況,老實說就是海軍心目中完美的國家軍事力量配置比例——在這個奇葩的島國中,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陸軍曾經「弒君」的緣故,英格蘭陸軍要多慘有多慘,人數不僅被壓制到只有四五千人的規模,裝備也比較差,士兵待遇更不用提了,這從很多人開小差中就能窺見一斑。

  與陸軍的悲慘遭遇相比,海軍在和平時期雖然也被封存了大批戰艦,但總體花費仍然遠超陸軍,士兵的個人待遇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簡直沒法比——查理二世在與聯合省開戰前,曾經從國會那裡得到了三年額外徵收二百五十萬鎊鉅額資金的權力,就是為了整備海軍。而在開戰後,錢更是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當時英格蘭陸軍一年的總支出還不知道有沒有海軍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由此可見差距。

  「不過,司令,雖然法國人投在陸軍上的錢遠遠超過海軍,但他們的財政收入的基數實在太大了(摺合東岸銀元的話約有三千萬元一年的樣子),即便只有少少一點漏出來,也足夠他們孱弱的海軍做很多事了。五年六十五艘重型戰艦的計劃,在拖拖拉拉了這麼久之後,看樣子無論怎麼著明年(1670年)年底也能勉強完成了!而我之前聽荷蘭人說,法國海軍甚至還在大肆採購船板、帆纜、焦油等造船資材,要開始新一輪的造艦行動,這簡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這是要同時發展大海軍和大陸軍嗎,這很明顯會掏空法國的國力的吧?」丁震又將話題轉移到了法國海軍的身上,只聽他繼續說道:「前些日子我從南邊護送幾艘商船去波羅的海,就遠遠地遇到了一艘大型法國戰艦。司令,我無比確定那是一艘我們之前沒遇到過的大型專業戰艦,噸位與我的『北極星』號不相上下,火力可能也在伯仲之間。我猜測,這可能是法國人新近完成磨合後出海操練的戰艦——嗯,如果沒有我和另外一艘輕巡洋艦護航的話,也許這艘法國船就會拿我們的商船來操練了——司令,或許隨著時間的流逝,法國人會有越來越多的軍艦完成整合,也許保不齊哪天就偷偷集結到了拉羅謝爾、波爾多、佈雷斯特或敦刻爾克等各個港口,然後對我國的貿易線造成重大威脅。」

  「這種事情早晚會發生的,我們的力量有限,不可能為每一批次的商船進行護航。」聽到丁震這話,姜耀輝也有些蹙起了眉頭,因為這顯然也正是他所擔心的事情,只聽他說道:「法國人裝慫裝了很久了,這會在實力漸漸增加後,雖然仍然未必有膽量對我們的主力艦隊進行攻擊,但如果說僅僅是攻擊商船的話,我想這幫懦弱的法蘭西海狗們上得比誰都快,但偏偏我們的兵力又不是很足,且還不便分兵,這可麻煩了。」

  「說來說去,還是要儘快結束與法國人的戰爭麼?」丁震上尉笑了笑,說道:「老實說,我並不反對這樣做。雖然這可能令我失去了建功立業的機會,但若理智地從國家的角度考慮的話,這或許是最合適的選擇。」

  「李晴特使已經有這樣的想法了,但目前價錢還談不攏,所以還在拖著。不過他和法國全權特使都沒有離開會談地點亞琛,顯然雙方都是有繼續和談的意願的,也許再過一些時日,當雙方都各退一步後,協議最終就能達成了。」姜耀輝顯然比丁震知道更多的有關談判的內情,這和他倆的職務恰好成正比,只聽他又說道:「李晴特使先是要求法國人承認加勒比海屬於西班牙的勢力範圍,除非與馬德里方面明確簽訂過條約的,不然所有加勒比海島嶼都是西班牙王國的領土,不過法國人顯然並不買賬,乾脆利落地拒絕了,並表示如果東岸人將聖多明各、馬提尼克(東岸人佔領了一部分)、聖盧西亞(東岸人佔據了一部分)交給西班牙人的話,他們仍然會通過各種手段索回。因此,現在李晴特使已經放棄這條了,轉而打算利用這些法國人的海外殖民島嶼換取一些經濟上的利益,比如開放法國市場或者直接換取贖金等等。嗯,我聽說李晴特使對有數千名法蘭西白人殖民者的馬提尼克島開出了與敦刻爾克一樣的價碼,即五百萬利佛爾。哈哈,這個價錢,我都能想象當時法國特使的表情。」

  「也就馬提尼克叫得上價了,法屬聖多明各只有一千多人,能從法國人手裡敲詐二百萬利佛爾就頂天了。至於聖盧西亞島,估計連價錢都不一定賣得上吧,真是可憐呢。」丁震立刻笑著說道:「不過,法國人願不願意付錢,這是個問題!路易十四的海軍現在實力強大了,難保他們不會冒險偷偷護航載運陸軍的船隻前往加勒比海,一旦我們未能及時發現,駐守在那些島上的陸軍炮灰們可就慘了。」

  「也許會付錢,也許不會,誰知道呢!」姜耀輝將菸斗在窗臺上磕了磕,最後看了眼這個住了有一陣子的英國某破落貴族的別墅,轉身向外走去,說道:「我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夠了,現在李晴特使需要我們海軍動彈一下,為他們在亞琛的談判提供助力,那麼我們就照做好了。反正,隨著最近一段時間我們封鎖力度的減弱,法國沿海的貿易有所加強,這次大艦隊出動,正好可以收割一波,看誰倒黴了。至於說法國海軍會不會跳出來阻止我們的行動,呵呵,我倒想見識一下呢,但估計不太可能啊,他們現在相當部分的艦船要麼火炮配備不足、要麼水手沒有招募完畢,更別提全船合練了。這樣的狀態,出來了也只能收穫恥辱,所以我猜他們會繼續龜縮,或者猥瑣地偷偷在夜間潛出,然後在茫茫大洋上搜索我們的商船進行攻擊。」

  兩人一邊說一邊朝外走去,很快便來到了碼頭邊。潮溼陰冷的港口內,大大小小二十餘艘東岸艦船正在港灣內駐泊著,如果再算上另外十幾艘英國商船的話,那還真有了些桅杆如林的感覺。

  碼頭上這會正有許多穿著麻布衣服的英國力工在為即將出航的艦隊準備物資:火藥、彈丸(按照東制火炮口徑鑄造的)、備用帆布、船板、木焦油、繩索、蒙皮乃至英國製造的手動抽水機——老實說,使用起來感覺還成,雖然價格比東岸的貴,但已經超出歐洲平均水準了,這從側面印證了英國人的工業實力——總之一切戰鬥、航行所需的物資都要補充,就連食水也採購了一大批,新鮮的牛羊也被運了上百頭商船作為食物儲備,讓多佛爾的英國商人、手工業者和農民們都發了一筆不小的財。

  姜耀輝很快便乘坐小艇登上了「北極星」號輕巡洋艦,然後令該艦艦長丁震上尉升起了司令旗,這是要將這艘船作為旗艦了。出發離港前,姜、丁二人注意到,多佛爾港的碼頭上多了一艘貌似是蒸汽動力的起重機械,這令他們有些驚異。

  經詢問了解的水手們後得知,這臺起重機械是多佛爾港一位頗有名氣的商人(同時也是該段碼頭的擁有著之一)斥巨資建造的。這名商人在承包東岸艦隊戰利品銷贓的過程中發了大財,加上其本人對蒸汽機械也特別感興趣,因此便花重金從倫敦、伯明翰、紐卡斯爾請來了多名會製造蒸汽機的工匠(目前這類人在英國也是稀缺人才,蓋因蒸汽機技術此時也才剛剛起步,處於較為低級的階段),在碼頭上製造了一臺東岸本土海港常見的蒸汽吊杆。

  不過很顯然,或許是他們的技術不過關的緣故,目前這臺蒸汽吊杆完全無法使用,問題多多。但不可否認,英國人繼在運河(用於調水)、礦山(用於抽水)上使用蒸汽機械後,目前也已經開始在碼頭設備上嘗試引進蒸汽動力了,不管如何這都是一個進步,值得東岸人關注和警惕的進步。

  1669年5月2日,一個陰風怒號的下午,二十多艘東岸艦船依次駛出了多佛爾港,在外海整理了下隊形,然後便不知道第幾次踏上了前往法國海岸的旅程。這次,他們是為了在亞琛談判的李晴特使助攻,希望能有一個好運氣吧。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八十三章 臺地(十九)

  今年的巴塔哥尼亞臺地在隆冬時節難得沒有下雪,不過這似乎並不是什麼好事,因為這可能會對明年的農業生產不利,尤其是鹽城縣這種重要的小麥產區來說就更是如此了。

  郭漢東少校已經率第八混成營抵達這裡好幾天了,士兵和軍官們也被允許分批出營遊玩,這令大家的士氣大為振奮——這支以遠東幾個獨立正規軍連隊合併組建的混成營(當時多是一些步兵和炮兵,騎兵、輜重兵在登萊和寧波的挺身隊系統內選拔徵募,工程兵及部分參謀勤雜人員則是在抵達本土後才配備齊全,該營兵員募集地被指定為西湖縣),前陣子一直在巴西內陸征討不服從東岸政府的瓜拉尼人、圖皮人,並且頗是攻破了不少部落,故大夥手頭可都有著不少的餘錢呢,正等著上頭批假讓他們去城裡樂呵樂呵。

  郭漢東、裴大德、李之信等郭系軍官新銳軍官牽著馬兒去郊外打獵,郭漢東運氣不錯,打到了一頭美洲獅,他打算將皮取下來處理好,然後做一個椅墊,用在自己位於定南鎮的辦公室內。在那片多條河流交匯的水草豐美之處,北巴塔哥尼亞地區行署已經投入了大量資金和人力——每年中央分配給南錐地區的移民指標是六千人,地區行署一口氣便發了其中的一半到那片去定居——而為了保障拓荒者和物資的安全,郭漢東少校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將待在那裡,為定難鎮及周邊新設立的幾個定居點保駕護航。

  為了讓郭某人更加名正言順的在定難鎮一帶建功立業,聯合參謀本部在一系列的利益減緩和妥協後,將目前屯駐在蘆蕩河中上游一帶的多支主力部隊臨時編組了一個新單位:暫編第一團,團長由老資格的第六混成營營長朱亮擔任,而兼任第八混成營營長的郭漢東少校則擔任該團副團長。

  考慮到暫編第一團團長朱亮年事已高,這個中校團長基本也是過渡職務了,幹個幾年後提為上校直接退役,基本已是可以預見的事情。也正因為如此,朱大團長目前也不怎麼管事了,暫編第一團的庶務幾乎全由副團長郭漢東在處理,也只有作戰任務的時候朱亮才會出面參與討論,並最終決定作戰計劃。

  對了,暫編第一團的編制可不小,計有第八混成營(滿編)全部、第二混成營(簡編)全部、第四混成營(簡編)全部,另外還加強了獨立野戰炮兵第一連,總兵力大約在3300人上下的樣子。

  不過,雖然臨時編組了一個團,但這並不意味著全團三千多官兵都聚在一起作戰。事實上,在地廣人稀的巴塔哥尼亞,暫編第一團各部甚至已經開始以步兵連為單位作戰了,以對付住得非常之分散的土人,儘可能翼護更多的移民。至於說諸如炮兵、騎兵、工程兵、輜重兵之類的技術兵種,則為各營營部和團部直轄,平日裡也多隨團部或營部移動,一般只有在軍事行動規模達到一定程度時才會分配加強到各部。

  按照計劃,郭漢東和他的兩位小夥伴將在1669年5月15日那天前往定難鎮暫編第一團團部上任,郭漢東任副團長、裴大德任團直屬炮兵連中尉連長、李之信中尉任第八混成營第一連連長,再加上此時正在定難鎮打前站的團作戰參謀(一等參謀)李子謙中尉,基本上一個「親友團」的架構就浮出水面了。

  好吧,說親友團有點說笑,但在暫編第一團內,以郭漢東少校為首的一箇中青年軍官團體的存在,確實無可辯駁的事實。他們這個團體在暫編第一團的話語權極大,平日裡打仗也很有默契,因此並不為上級所忌諱。畢竟,山頭主義始終是無法避免的,人總是下意識抱團的,只要不影響到正事,一切都還在規則允許範圍內。

  「看到鹽城縣這邊寧靜安詳的生活,我們在蘆蕩河、朔水河(利邁河)一帶的艱苦戰鬥,也就都有了意義了。」幾位穿著嶄新的校官、尉官服,腰間佩掛著軍刀的年輕人徜徉在寧靜的鄉間小路上,一邊看著西邊的落日夕陽,一邊感慨道。

  這裡已經很靠近縣城了,再加上恰巧有個集市,因此人並不少,雖然離摩肩擦踵尚有些距離,但也不能算是沒有人氣了。一路行來,集市內的各色人等對這三位「總爺」態度迥異,其中有些人帶著一種敬畏的神情,那是移民至此沒多久的明人,這些人腦海裡還殘存著明軍、清軍那凶神惡煞的模樣和蠻橫霸道的作風;有些人對這些衛護著他們安寧生活的軍人比較敬重,這多是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國民,又或者是被抽丁上過內陸前線的夫子,因為接觸得多了,自然談不上害怕,反倒有些親切;除了這兩類人外,對軍人觀感最好的當數十多個追在他們屁股後面的小孩了,因為能從他們手裡騙到好吃的糖果——如果運氣好的話,甚至還有一種名為「巧克力」的甜美食物呢。

  集市上的騾馬比人還多!這是三位新銳軍官路過時的第一印象,而第二印象自然是這些牲畜所帶來的臭味以及路上隨處可見的「炸彈」(騾馬糞便)。這種臭味是如此之讓人印象深刻,以至於可能比旁邊地頭堆著的糞便所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臭味還要強。不過好在這些騾馬糞便也是搶手貨,都不用管理集市的負責人招呼,半個小時之內必然會有人過來將這些糞便鏟走,有時兩個人為了搶一大坨糞便可能還會打起來,也是醉了。

  因為地處巴塔哥尼亞臺地的緣故,南邊黃陽縣聯合紡織廠出產的各類價廉物美的毛紡織品廣受人們的喜愛,並且大量佔據了市場,使得棉紡織品的銷路遭到了極大的壓縮。由於這會是冬季,郭漢東等人放眼望去,只見集市上很多人腿上穿著很長的毛襪,外面則被長及過膝的皮靴所覆蓋著。

  這種皮靴一般是牛皮,得益於拉普拉塔野牛的捕殺力度越來越大,這些年東岸的牛皮產量幾乎增長了好幾倍,價格也急劇下跌,使得以前因為被軍用的牛皮彈藥包、武裝帶、皮帶、軍靴、水囊、刀鞘而佔去大量產出(一度被列為戰略軍需物資)的牛皮製品,開始更多地走入到尋常百姓的千家萬戶,這市場銷售額自然也擴大了好多倍,從事這個行業的手工業者或商人們自然是嘴巴都笑歪了——這是迎來了一個長期的牛市啊,能不高興麼?

  與牛皮類似,羊皮在巴塔哥尼亞臺地區也相當便宜,幾乎成了略微高端些的大眾消費品之一了,這或許是因為臺地區降水稀少,植被特徵以牛不愛吃的低劣雜草或低矮灌木有關——基於這種自然條件,臺地區大量養殖綿羊,一方面可以定期收穫羊毛,另一方面也能產出大量的羊奶、獸脂、凍肉和皮革,這對於生活在這個條件較為艱苦的地區的人民來說,無疑是極為重要的,同時也是他們獲取現金以對外交換商品的最主要途徑了。

  郭漢東等人在臺地區征戰數年,對於本地居民喜愛穿用羔羊皮鑲裡子的衣服早就熟視無睹,因為這本就是就地取材嘛。他們往往戴著駱馬皮製的帽子,身上穿著羔羊皮襖,兜裡揣著烈酒,肩上扛著步槍,頂著寒風大雪,跋山涉水隨正規軍一起深入內陸,清剿那註定與東岸人世代為敵的特維爾切蠻子。

  集市上也有一些女人,她們多是外出前來採購日用品的家庭主婦。這些人一般穿帶褶的裙子以及較為寬鬆的上衣,長髮在頭頂上卷得很優美,用髮簪緊緊彆著。有些家底的女人(比如丈夫從海外殖民地服役歸來)會在周圍飾以寶石,一般是產自新華夏島的廉價寶石,這在東岸銷量極大,而且她們的衣物鈕釦也使用的是產地大溪地的黑珍珠,這種小玩意是大溪地銷往本土的最大宗物資,價格不算太貴,但也絕不能說是多便宜。

  當然也有一些人在頭頂、耳朵和脖子上佩戴金首飾的,不過銀質的首飾極少,這大概是因為東岸並不如同遠東明國那樣缺乏白銀,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也都願意攢錢打造金首飾,而不是戴著隱隱有些爛大街意味的銀首飾——或許,也只有剛來東岸沒多久的非國民勞務工的妻女們,才會佩戴一些銀質或同質的首飾吧。

  不過,作為生活在巴特哥尼亞臺地區的人民,這裡的女人可是比較喜愛喝酒的,有的人甚至還會騎馬,比起喜歡用胭脂塗面,穿尖絲緞鞋子,手上經常拿著扇子的所謂大城市女人來說,可是風格迥異呢,一看就是「戰鬥力」較強的那種。

  「想當年鹽城、大梁、宣武這三縣還是一片荒蕪之地呢,除鹽城港稍好些之外,其他都一塌糊塗,且周圍市場有土人出沒,數十年前甚至發生過整批西班牙殖民者在節日盛典的當天被特維爾切人殺光的事情。可現在怎麼樣,還不是一樣發展起來了?這隻能證明,西班牙人的刀子還不夠鋒利,對付那些不文明的野蠻土著,還是需要採取強制措施。」性格一貫比較跳脫的裴大德中尉晃了晃手裡的軍刀,用充滿自豪的語氣說道。

  前面行來了一輛馬車,敞開的馬車車廂上載滿了貨物,從那刺激的味道就能聞得出來,車廂裡的麻袋內肯定裝滿了香料。香料分好多種,其中胡椒部分進口自新華夏島,部分進口自荷蘭東印度公司或英國東印度公司;但丁香、肉豆蔻、茴香、孜然等其他香料,東岸人可是一丁點都沒法自產,全部是進口的來自東印度群島、印度次大陸和波斯的舶來貨。

  在肉類產量較高的地區,香料的需求一貫是非常巨大的,比如巴塔哥尼亞臺地區就是了。這裡無論是野牛肉、羊肉還是海產品的產量都非常之豐富,更別提還有大量養殖的三隻鴕鳥和駱馬了,居民們也非常愛食肉,因此發展出了獨特的飲食文化——烤羊肉串、烤牛舌、羊棒骨等就是從這片土地上走出去,最終風靡整個東岸的。

  香料的銷路一貫比較良好。從別處駛來的船隻總喜歡滿載香料、日用品、金屬工具、機械設備、藥物、高級紡織品、菸草、糖茶、木材等商品,然後從這兒拉走整船的鹽、小麥、皮革、醃肉、鹹魚、乾酪、獸脂、乾果和羊毛,其中香料這種特殊商品的貿易目前已經在各類進口商品中排到了前幾位,這大概是鹽城港食品加工業大力發展及本地居民需求量與日俱增的緣故吧。

  「其實特維爾切人也沒多少了。定難鎮周邊幾番掃蕩下來,大的部落十去七八,中小部落躲躲藏藏,正常的放牧、遊耕甚至狩獵採集都無法繼續,人口減少得厲害。再這麼持續高壓逼迫下去,那些至今尚不肯歸順的特維爾切蠻子要麼就此消亡,要麼決死反擊一波,最後還是被我們消滅,沒其他路可走了。」李之信中尉聞言也接過了話茬,只聽他繼續說道:「西班牙人與我們其實是不太好比的。他們人力有限,物資也很缺乏,故當年殖民巴塔哥尼亞沿海的行動在遭到土人猛烈的反擊後,被迫淺嘗輒止。不過對於可以統籌調配資源、人力的大東岸,特維爾切人就不是什麼威脅了,暫編第一團三千多官兵,再加上幾個縣也訓練出了相當數量的民兵,這再不能把野蠻人快速剿滅掉,那麼我們也別混了,丟人!」

  幾人說說笑笑間就穿過了集市,然後朝不遠處的軍營走去。那裡駐紮著新到的第八混成營全部,幾天以後,他們就將在新任營長郭漢東少校的帶領下,乘坐內河小火輪,一路西行到定難鎮去報道,並加入暫編第一團的戰鬥序列了。而清剿土人、持續拓荒的第二階段行動,也即將展開。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八十四章 臺地(二十)

  1669年5月31日,第八混成營1400餘名官兵才陸續抵達了定難鎮這麼一個內陸的核心城市。之所以花費了這麼長時間,主要還是因為河道清淤的關係,現在部分航段不便通行,因此部隊又上岸步行前進,結果因為地方政府未能提前準備足夠的糧草而耽擱了一些時日,總之是折騰了好久才順利抵達目的地。

  定難鎮是個不甚繁華的新設小鎮,但人口卻頗為不少,即便已經向周邊幾個新設的定居點——分別是位於後世巴爾達.德爾梅迪奧小鎮附近的巖綠鄉、位於阿涅洛小鎮附近的奢延鄉、位於後世塞尼羅薩(Senillosa)小鎮附近的山鹿鄉、位於後世喬科村(VillaElChocon)附近的弘化鄉、位於後世庫特拉爾科城附近的寧朔鄉,以及位於後世皮昆萊烏富城附近的長澤鄉,一共六個新設定居點——定難鎮如今依然有著超過三千的居民定居在城市及近郊鄉村,從事著農業、果園業、航運業及其他工商業活動。

  從定居點的設立我們就可以看出,在金沙河(即內烏肯河)、朔水河交匯處一帶,其實是有著非常良好的發展農業的條件的。這裡光照強烈,水源充足,沿河一帶的土壤條件也不錯,好好改造一番的話,未來就是一片上好的良田。甚至於,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裡的農業條件要超過本土大部分地區,因為其他地方很少有蘆蕩河、丘布特河、寶興河等諸多河成綠洲一帶充足的光照條件,這對於發展特型農業非常關鍵。

  不過,在上述幾條河流的河成綠洲中,後世面積最大、發展最好、產出最多的,還是阿爾託瓦列河成綠洲。該綠洲位於內格羅河上游,利邁河下游及內烏肯河下游沿岸。在這個別具特色的地方,生產區域自辛科薩爾託斯到雷希納鎮,綿延120公里左右,後世出現了一系列的城市。其中有內烏肯省省會內烏肯城及附近的西波列蒂城、阿連、羅卡等小鎮——總而言之,阿爾託瓦列綠洲(目前在東岸已被正式命名為定難綠洲)是一個人口密度高、城鎮多的農業區,與之類似的是南邊丘布特河沿岸的河成綠洲,只是規模沒這麼大罷了。

  當然了,定難綠洲發展農業,你要問上級支持不支持,那當然是支持的了。只不過,這也不是沒有隱患,最直接的壞處就是,當上遊的麥田、果園、牧場截取了大量河水的時候,下游的航運可能就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了,蓋因自朔水河、金沙河在定難鎮附近匯流形成蘆蕩河一路東下之後,途中竟然沒有一條像樣的能夠為幹流補充水源的支流,這無疑會對河流的水量造成一定的影響,進而可能會影響航運。只不過,目前上游地帶的農業規模還很有限,也沒有類似後世阿根廷內烏肯城一帶的人口密度(當地有大量農業區、內烏肯大學、內烏肯油田及附屬的石油研究所、石油機械工業等產業),因此對蘆蕩河的航運條件沒什麼明顯的影響罷了。

  郭漢東少校率領的第八混成營(該營同時也是暫編第一團的主力部隊)抵達後,就屯駐在鎮子南面的某處砂礫地裡。這片土地荒蕪無比,連雜草或灌木都不生長,石子遍地,顯然是沒法種地的,因此正好拿來當做城區或軍營,倒也物盡其用。

  軍營附近活躍著一群小商販,多是從本土跟過來的。如同這個時代大多數國家的軍隊一樣,東岸的軍營外面也經常跟著一支「商業隊伍」,雖然不如法國軍隊後面跟著意大利妓女隊伍一樣誇張,但一些收購戰利品的商人經常在第一現場幫助處理戰利品之類的事情,卻也是有的。更何況,他們經常租用船隻,運送一些糧油果蔬到前線物資集散地,等於成了編外的後勤運輸隊了,因此一直受到軍方的有待。與這些人相比,如今在暫編第一團駐地外活動著的商人們,多是些規模不大的小商販,就有些小巫見大巫的味道了。

  郭漢東注意到,這些人兜售的東西五花八門,除大量日用小商品外,其他的竟然以風乾的野味居多,比如巴塔哥尼亞兔、狐狸、南方鼠等本地不常見的中小型動物,可能是他們從獵人手裡收購來的吧;不過,有時候也會遇到一些飼養鴕鳥、原駝、鹿的經營牧場的商人,這些人帶來的醃製肉類或乾脆是活體動物一般都會被後勤參謀們採購下來,作為軍中的重要食品儲備,給士兵們調劑著吃,畢竟整天吃醃牛肉誰也受不了;偶爾會有一些販賣美洲獅、胡狼皮毛或巖鸚羽毛的商人,不過這些漂亮的物品基本會在第一時間被人搶購而走,郭漢東就曾經買過一些,花費不菲。

  值得一提的是,在巴塔哥尼亞一帶較為活躍的意大利大篷車可不敢在靠近軍營的地方活動。囿於嚴苛的軍紀,官兵們即便有強烈的需求也不敢去找那些意大利小娘們尋歡作樂,畢竟誰也不想莫名其妙得了梅毒然後被送往海外殖民地的農場或礦山內「勞動治療」,那樣可就太悲慘了。

  「團長帶第四混成營前往朔方鎮方向了,前天剛走,沿著朔水河方向。聽說那裡出現了一些遷徙中的印第安部落,可能會威脅到我們墾荒移民的安全,因此他便帶隊出發了,說是會在外征戰一段時間。」一進軍營,郭漢東的老夥計、前兵團堡戰術教師、現暫編第一團作戰參謀李子謙便向他彙報了起來,並且說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些莫名的笑意。

  郭漢東理解李子謙笑容中的意味,可不就是老幹部出去「遊玩」了嘛,接下來暫編第一團可就是他們這夥人自己說了算了,豈不快哉——李子謙這麼說不是沒有根據的,蓋因暫編第一團團長朱亮已經快六十歲了,平日裡本來就不是很愛管事,而是將事情放手交給下屬們去做。這次他居然帶著第四混成營——該營是一個簡編營,也是朱亮當年曾經帶過一陣子的隊伍,目前僅有的兩個步兵連都在外面活動,朱亮中校所謂的帶第四混成營前往朔方鎮,其實不過是帶著營部和部分直屬部隊前往那兒罷了——倒朔方鎮一帶「剿匪」,說白了不過是看那邊風景秀麗、環境優美,想要過去看看深秋的安第斯山和琥珀湖的盛景罷了,至於剿滅印第安人部落,那都是次要的,交給屬下們去辦理即可。

  「團長不在,但咱們的工作也不能放鬆了。你這兩天將兩個騎兵連(分別來自第二混成營和第八混成營,其中前者的騎兵連不滿編)集中起來,稍稍整訓一下,後面我會有大用。要入冬了,印第安人必定會四處遷徙,這時候安全形勢就會變得極其嚴峻,必須防患於未然。而要尋找到神出鬼沒的印第安人,沒有騎兵是不行的,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不得有誤。」郭漢東幫李子謙整理了下軍裝衣領,說道:「而這其實也是我們的機會,明白了嗎?嗯,對了,定難鎮有不少會騎馬的民兵,最近整訓得如何?」

  郭漢東提到的騎馬民兵其實多是一些來自外東北黑水地區的山丹士兵。他們在騎兵聯隊或挺身隊中服役多年,退役後不願在待在那兒,打算去往傳說中「流淌著牛奶和蜜」、「富得流油」的東岸本土定居,因此輾轉之下便來到了這裡。

  這些人,會騎馬、會打仗,其實也算是「人才」了,用在安全形勢複雜的定難綠洲一帶,真的是再合適不過了。因此,每次有攻擊特維爾切土人的大規模行動,一般都會臨時徵調他們隨軍,也算是一份戰力了。

  二人正說話間內,營地外就傳來了一陣悶雷般的馬蹄省,伴隨著的還有一陣悠揚的歌聲。歌聲結尾顯得憂鬱淒涼,有時也迸發一聲粗獷、剛強之音,這正是蒙古歌曲的特徵——這些歌曲一般都是歌頌蒙古勇士以往的豐功偉績和射手們的靈巧技藝,比如能一箭射中奔馳中的鹿的神射手;有時也會用華麗的歌詞誇耀自己的駿馬,讚賞它跑起來快如草原上的疾風,慢步時又像湖面上的浪花一樣平緩柔和,以及它的毛色像火紅色的晚霞一樣漂亮——看來這群人是出外打獵或訓練歸來了。

  其實,歸化諸如蒙古人這類「特殊人才」的行為,黑水開拓隊早就在做著了。據郭漢東瞭解,第一所由開拓隊政府直屬的漢蒙學校於1663年在海蘭泡港開設,用於招募、培訓內外東北的蒙古人子弟入學學習。這是一所寄宿制學校,黑水開拓隊政府、黑龍江保安團、海蘭泡鄉政府三地共同出資,承擔學生的各項生活、學習、訓練費用。

  學校設在兩棟石基的大木房子裡,就學生人數而言,校舍稍嫌狹小,特別是願意入學的人數在逐年增加。所授課程除蒙古語、漢語、公文程式及軍訓外,其餘與國內的小學、初中幾無大的差別。

  這所漢蒙學校同樣得到了許多大人物的資助,比如黑水開拓隊隊長廖逍遙私人就捐助了兩千元現金,用於從東岸本土高薪聘請有水平的教師過來授課——海蘭泡漢蒙學校的校長就是廖某人用三百元的高額年薪從本土挖來的,抗清軍政大學教師出身的學校教務處主任的年薪也高達一百五十元,由此可見黑水開拓隊上上下下對這所學校的重視,對歸化內外東北的蒙古人、與滿清朝廷展開全方位競爭的重視。

  海蘭泡漢蒙學校在開張數年後,已經吸引了越來越多的蒙古子弟入學了,因為隨著東岸人在東北的強勢崛起以及他們帶過來的諸多來自外界的精巧物事,使得很多蒙古人認識到或許讓自己的孩子接受教育是一件好事,因此紛紛把孩子送進學校進行學習,而對學校年年捐款的廖逍遙,幾乎也成了學生們口中慈父般的任務,因為是他給了他們打開眼界的機會。

  這些上過東岸學校的蒙古子弟及他們的長輩,就成了東岸人在內外東北乃至草原上最好的宣傳員,而這對於東岸人未來的遠期戰略的影響,無疑也是相當重大的。深入內陸蒙古人活動的區域,並對他們施加重要的影響力,一直是黑水開拓隊的遠期目標之一。在目前尚無法深入蒙古人領地的時候,開辦漢蒙學校,通過教育這種「軟實力」來間接施加影響力,培養基礎,無疑是一種比較理想的模式。等到未來形勢變化,自身的實力也積累到一定程度後,目前從海蘭泡漢蒙學校畢業的學生們,就可以成為第一批帶路黨,帶著東岸這輛戰車勢不可擋地衝進蒙古高原。

  好吧,話題有些扯遠了,讓我們再回到定難鎮這邊。郭漢東回到營部後,因為滿編的第八混成營的存在,再加上留駐團部的第二混成營直屬部隊,他打算率部一路向西,朝尚有大隊印第安人——其實所謂大隊,也不過是數千一萬左右的特維爾切蠻子罷了,也許還有部分翻越安第斯山流亡進巴塔哥尼亞臺地區的阿勞坎人,就如同歷史上一樣——聚集的靠近安第斯山的地帶,搜索、清剿當地的印第安人。

  對於服從管教、願意投降的,東岸人也不是不給活路:統統到定難綠洲一帶開挖灌溉水渠、建設水庫、平整道路、疏浚河道,完善一下當地的基礎設施;工作一段時間後再集體前往沿海的宣武縣、大梁縣一地,等待搭乘船隻渡海,前往新華夏(含桑給巴爾、吉布提等地)、澳洲,正式成為華夏東岸共和國海外殖民地的居民。當然仍有相當部分的印第安人是不服管教的,那麼就沒辦法了,只能說聲抱歉,我們要為子孫爭奪陽光下的土地,你們要守護自己的家園,這沒什麼錯,但是隻能手底下見真章了,而郭漢東他們也一貫是做熟了這些事的,效率那自是不一樣。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八十五章 臺地(二十一)

  又一艘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商船緩緩開進了海安港。

  這艘船是冬末時節從阿姆斯特丹出發的,那時候北海海面上巨浪滔天,氣候較為惡劣,一般不是出航的好季節。不過在全年航行(指每個月都有船隻出航)已經越來越普遍的荷蘭東印度公司,每年聖誕節之後的冬春季節出航已不再是什麼陌生的事情。事實上,正如每年聖誕節前有一批船隊從東方返回外,這個時節也會有大量船隻出航前往東方,特別是在與英國人的海上戰爭取勝,荷蘭貿易迎來恢復性增長的時刻。

  其實,這個季節出航,也是有一定好處的,並不全都是壞處。其一是港口內大量水手賦閒,容易招募人手,而且所費不會太多;其二是這個時節出航時可以很從容地採購食品、購買活畜,且比平時容易;最後一點,或許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北海上的海盜在冬春季節會大為減少,因為這會的海況不利於他們過於輕快的船隻在海面上航行,這無疑大大增加了商船的安全性,有時候和自然相比,同為人類的海盜顯然更加可怕。

  由於與華夏東岸共和國之間相對良好的關係,這些年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商船也越來越傾向於中途在東岸停靠或採購物資,而不是走傳統的非洲航線。其實想想也很正常,荷蘭商船在佛得角一帶橫渡大西洋後,便可以沿路停靠葡萄牙、東岸的一系列港口——在東岸沒崛起的年代,這條航線是無利可圖的,但如今顯然不一樣——他們可以將歐洲的牲畜、礦石、特色葡萄酒、食品及其他一些商品運到東岸發售,然後在東岸休整補給,採購部分工業品,同時確保手頭留有充足的現金,以便他們去印度、中國等地採購貨物。

  當然荷蘭人的商業腦筋從來都是不可低估的,在發現自己沒有太多的商品可以輸往東岸之後,他們開始承接部分運人的業務,即運輸想移民東岸的舊大陸居民。這些人裡絕大部分都是東岸在克里米亞購買的奴隸,少部分是三大勞務公司委託的生意,總的說起來市場也不小了。

  這些荷蘭商船每艘船搭載十幾人到幾十人不等數量的移民,並收取一定數額的費用,然後漂洋過海直抵東岸本土,在指定港口進行交割。這樣的模式無疑是雙贏的,既充實了東岸的勞務工隊伍,同時也利用了荷蘭人的貨艙,使其不至於太空。而更妙的是,運輸移民所需支付的運費,荷蘭人往往又換成了物資採購費用留在了東岸,簡直不要太爽。

  如今這艘駛進海安港的荷蘭商船就是如此。這艘船從弗利辛恩出發,滿載東岸人指明需要的一些牲畜和其他貨物,另外還有87名從聖尼古拉斯輾轉而來的俄羅斯移民。中途在倫裡、波爾多、馬德拉等地停靠了一下,銷售了一些貨物,同時也購進了一些東西(如夏爾馬、馬德拉甜酒、鉛錫礦石等),最後經東屬佛得角的橫海島穿越大西洋,順著巴西暖流一路南下,經交河、鎮海、青島等港口後,最終抵達了海安港。而這裡,其實也是他們即將再次橫渡大西洋前往東印度群島的起點。

  他們進港時正好有一艘同屬於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出港。與他們不同的是,這艘船似乎很久沒回聯合省,它的船長和水手們似乎熱衷於在遠東和東岸本土之間倒騰貨物,以牟取鉅額利潤:他們這艘船隻運來了大量的遠東貨物,其中來自印度的奇奇怪怪的東西先不談,單就說他們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中國紡織品——其實多半是從南明、清國境內走私來的——就在東岸本土賣上了大價錢,比如各色緞子、各色帶格卷緞、線緞、花緞、細綢料等等,在東岸本土大受歡迎。

  他們同樣也採購了大量的普通白色生絲、有色散絲,數量極多,不過已經在來這裡之前被全部賣給了羅洽紡織廠,換成了艙室裡滿滿的金屬農具、五金工具等東印度群島急需的物事。此外,他們還採購了一些特別的東西,比如昂貴的麝香,並在青島港這種大城市被人以一個驚人的價格買走了——這可不是開玩笑,因為很多年以來,一般每年只有不到一百公斤的麝香從遠東運回,非常金貴,因為產地遠離海岸線,路上需要經過的大小關卡又極多,出售不易的緣故,所以一般都能賣上天價。

  「中國人相當的白,除了那些被太陽晒黑的。他們絕大部分長得都很想象,短鼻子、小眼睛、眉毛短而黑、臉頰寬大,耳朵很大,頭髮是黑的。男人都剃髮,僅在頭頂留一簇,能長多長就多長,梳一根粗而硬的辮子。他們自從被韃靼人統治後就開始這樣梳頭髮,而過去是讓頭髮長滿了整個腦袋,我們在巴達維亞和廣州見到的中國人還是這樣的……」

  「他們談吐文明,舉止文雅,勤於社會生活,做生意特別有天賦。但他們同時多嘴、好問,喜歡收禮物,頑固、驕傲並且多疑。見面時,他們會舉起手,但既不擁抱也不碰禮帽,也不移動雙腳,只是微微彎腰,嘴裡說好啊好啊,這是一種友好的致意與問候,以此來表達他們的各種祝願。職位低的人碰到職位高的人要下跪,言語和姿態必須表現出謙恭……」

  「清國是一個大有潛力可挖的市場,他們對火繩槍、燧發槍、火炮、優質板甲的需求量極大,為此不惜慷慨地給予我們一個很好的對價。他們同樣需要軍事戰術方面的援助,雷岑施泰因男爵和他的老夥計們就在天津過得很愉快,清國人的長官圖海將軍非常尊重他們,對於他們的工作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認為雷岑施泰因男爵卓有成效的工作極大提高了他們原本尚處於中世紀的軍隊的戰鬥力。男爵閣下去年(1667年)被授予了清國子爵的爵位,不過他拒絕了這份好意,因為他還想回到杜塞爾多夫頤養天年……」

  「但無論如何,這個巨大的市場我們都必須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讓與東岸人的協定見鬼去吧!只要我們繼續支持韃靼皇帝,讓他能夠進一步增強自己軍隊的戰鬥力,那麼勢必就會給予我們公司更大的特權,這對於貿易的持續至關重要。先生們,貿易是我們的生命線,貿易意味著利潤,貿易意味著一切。在此,我呈請阿姆斯特丹總部的諸位先生們,請務必撥款增強遠東的公司艦隊實力,必要的話可以成立中國艦隊,駐紮福爾摩沙島,這能有效維護本公司的利益……」

  隨著甲板上水手長的一聲吆喝,馬爾科.特里普放下了手裡的某份祕密報告抄寫本,將其小心地鎖在了自己的櫃子裡——作為東印度公司的投資人之一,馬爾科.特里普有充分的權力調閱巴達維亞寄往阿姆斯特丹總部的諸多文件——然後招呼僕人過來,給自己打好領結、袖釦,戴上手套,穿上吊襪帶,然後扣上膝蓋和鞋上面的扣子,最後又拿來了一根柺棍,這才慢悠悠地出了船艙,打算上岸登陸——他的這番裝扮,與海安港碼頭上東岸人的簡練裝束大相徑庭,不過卻也沒人會多看一眼,因為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不就是荷蘭紅毛嘛,有什麼好稀奇的?

  此番他來到海安港,是代表聯合省的商界,與東岸人商談兩門生意。其一是海安港如今已經蔚然成風、頗具規模的陶瓷製造業,更準確地說,是他們想從東岸人這裡採購部分瓷器回舊大陸售賣了,這大概是在東岸人近些年的瓷器製造技術與日俱進之後取得的成果吧,不然你以為荷蘭人大老遠地跑來幹啥?他們可都是無利不起早的奸商!

  而東岸人對將瓷器賣到聯合省也是相當感興趣。雖然他們的瓷器生產技術至今還無法跟底蘊深厚的中國大陸比(畢竟最初的工匠可都是在山東抓來的,技術水平上有些欠缺實屬正常),但也能湊合了,賣不上高價是肯定的,但以一般的價格賣出卻也不難,而這無疑意味著大量的利潤。

  如今荷蘭人既然看上了這門生意,那麼其實也說明其真的有可取之處,真的是有市場的。只不過這種市場一直掌握在了荷蘭人手裡,需要靠他們去賣才行,但這又如何呢?做生意切忌自己獨佔所有利潤,荷蘭人既然有這種鋪貨渠道,那麼何妨將東岸瓷器都交給他們去代理?至於說因為東岸瓷器大量湧入歐洲而導致市場供應過剩,瓷器價格開始下跌,那就不是東岸人能考慮的了,這事該荷蘭人自己頭疼,東岸人只管賣就是了!

  荷蘭人關注的另一項生意是巴塔哥尼亞臺地區較為豐富的毛紡織品資源,直白點說,是荷蘭商人想從東岸這裡進口成品呢絨(當然要足夠廉價),然後運回舊大陸與英國人的產品進行抗衡,不然他們的日子恐怕將很不好過。不信?請看看素來號稱紡織城的萊頓市吧!當地的呢絨紡織業如今在英格蘭人的競爭之下幾乎快維持不住了,雖然早些年從東岸引進了一些水力紡織機械,但高企的人工成本和兩頭在外的生產模式,仍然使得萊頓市的毛紡織工業在英國人的強力衝擊下日漸萎縮,漸漸到了如今這種快維持不下去的地步。因此,現在荷蘭人發現自己要求變了,不然很可能被英國人徹底搞破產了!

  而荷蘭人想到的對抗英國人的法子也很簡單,那就是從新大陸的東岸進口大量價格低到令人吃驚的呢絨成品,然後在自己傳統的銷售市場上鋪貨,與來自英格蘭的羊毛製品進行競爭。雖然東岸的羊毛產量還比較有限,雖然他們的毛紡織工業大規模起來也沒多少年頭,雖然他們的產品在經過長途海運後成本已然不低,但終究還是比萊頓市自己生產的要便宜啊,且質量也還不錯,足以與英格蘭人的商品進行競爭了。

  之前馬爾科.特里普就已經在首都東方縣就此類問題與東岸的貿易官員進行過一輪磋商了,總的來說東岸工商界對此持「驚喜」態度。也就是說,他們當然樂意將手頭的呢絨製品賣到舊大陸了,這對於巴塔哥尼亞臺地區的開發和發展至關重要,同時也能變相打擊英國毛紡織業的發展,又何樂而不為呢?而且,他們建議,馬爾科.特里普可以去到海安港和黃陽港分別看一看,與當地的官員交談一下,看看他們是否有能力幫助聯合省的商人們解決困擾他們已久的這些問題。

  於是,在這樣一種背景下,作為代表的馬爾科.特里普——其實他自己也早就想來東岸了,因為這些年來自己的家族與東岸商業往來越來越密切——便於隨從們一起,在兩位東岸貿易部官員的陪同下,先期來到了海安港進行考察。

  「如今聯合省與東岸的關係真是越來越複雜了,雙方既在經濟上互相離不開對方,同時也在東方貿易上齷蹉不斷,各有各的算盤。甚至於,在對待歐洲各國的事務上,兩國之間的共識和分歧究竟哪個更多一些,也是很難說得清楚的吧?」在踏上海安港的土地的一瞬間,馬爾科.特里普有些無奈地想道:「不過,東岸人的實力和影響力也是越來越大了,聯合省現在甚至也有求於他們,自是不敢太過得罪的。所以撥款增設中國艦隊,加強臺灣武備的決議,大概還是暫緩施行的比較好,免得引起兩國誤會,最後給三級議會添亂。東岸人啊,你們究竟是有多幸運,遠離了舊大陸這麼一個是非漩渦,能夠較為從容地看待國際局勢變化。為了拉攏你們,不但德維特議長紆尊降貴,就連奧蘭治家族都嘗試著拋來了橄欖枝,這可真是讓人羨慕呢。」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八十六章 臺地(二十二)

  其實,馬爾科.特里普能夠被作為代表選派至東岸,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這和他的背景有著莫大的關聯,更準確地說,和他背後的特里普家族密切相關。

  這個家族是一個典型的荷蘭豪商家族,既有共和派關係密切,同時也和奧蘭治派藕斷絲連,就像中國歷史上世家豪門兩頭下注一樣,確保家族在每一次的權力更迭中屹立不倒。馬爾科的堂兄亨德里克娶了德海爾家族的約翰娜小姐,這極大鞏固了兩大姻親家族的聯繫,加深了各自在荷蘭商界的地位,目前亨德里克已經前往瑞典,與妻子一道經營老丈人馬蒂亞斯留下來的遺產。

  他的另一位堂兄(也是家族創始人艾利亞斯.特里普的長子)娶了比克爾家族的伊麗莎白,與三級議會議長德維特成了連襟。這裡面的好處自然不用多說,只要看特里普家族這幾年承攬了多少武器業務就可以知道,1200萬盾的荷蘭海軍重建費用,該家族可是分潤了不少呢,試問若是沒有與德維特議長的這一層關係,憑什麼能做這麼大的生意?

  當然我們也不能忘了馬爾科的堂兄路易斯,路易斯的女兒嫁到了法爾科納家族,而這個家族一直在三級議會裡鼓吹、遊說恢復奧蘭治親王的荷蘭執政地位。此君無疑是奧蘭治派的重要人物,路易斯.特里普與其結為兒女親家,這關係自然不用說,這從後世德維特倒臺、奧蘭治親王上位後,路易斯被任命為阿姆斯特丹市長就能看得出來。

  特里普家族有這種背景,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共和派和奧蘭治派天然的利益代言人,由他們家族出面去東岸,幫助各派處理一些事務、傳遞一些信息,那真是再合適不過的了。所以,馬爾科.特里普才在萬般不情願之下,於冬季冒險出海,一路劈波斬浪之後,輾轉來到了東岸,真真是不容易。當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馬爾科本人的一筆極大的資歷,若是事情辦得順利、出色的話,日後藉此在家族競爭中排序更加靠前,也是可以預期的事情。不然的話,以後還怎麼說服家族裡的子弟冒風浪顛簸之苦出海呢?

  馬爾科.特里普此番來到東岸,首先應邀在鎮海港參觀了一下東岸海軍第一艦隊的一次例行演練。或許是由於精銳主力大多分散在外的緣故,參加演練的軍艦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很難讓軍火世家出身的馬爾科多麼感冒,唯一讓他留下點深刻印象的,還是東岸人的那兩艘超級戰艦,即載有一百餘門火炮、額定船員800多人的「執委會」號及「東岸人」號。

  不過,這兩艘船雖然令人震撼,但也不至於讓荷蘭人多麼失態。深悉如今舊大陸各國海軍實力內情的小特里普,並不覺得這兩艘船有多麼難以對付的,即便其加裝了蒸汽動力也是一樣。更有甚者,以如今英、荷、法三國的海軍實力,在財政充裕、撥款到位的情況下,未必就不能對付得了東岸海軍了。特里普家族就曾經仔細估測、分析過東岸海軍的實力,覺得他們應該有20-40艘戰鬥艦只的模樣,這樣的規模,別說聯合省和英格蘭,就是再給法蘭西人幾年時間,都能穩穩勝過。

  加裝了蒸汽動力的戰艦就那麼十餘艘,還得留部分守衛國土,剩下的能拿出來作戰的又有幾艘?我兩三艘拼掉你一艘,使用大艦隊擠壓、合圍,怎麼著也能幹挺你了。至於說東岸的那些風帆戰艦,這並不能領荷蘭人感到多麼擔心,因為是與他們處於同一水平線上的。所以說,在渡過了十幾二十年前的海軍建設低潮期後,如今西歐各國的海軍實力有了大幅度的增長,相反東岸卻增長緩慢,這自然使得他們的信心開始恢復,覺得當年東岸海軍吊打葡萄牙人的事情大抵上是不會再重演了。

  馬爾科.特里普也是持這種看法的人中的一員。他覺得,如今東岸可怕的,無非是其地理位置罷了,另外其海軍訓練頻繁、士氣高昂,戰鬥素質確實也是超出其他國家一截,但經驗未必有荷蘭海軍那麼豐富,這又被抵消了不少優勢。所以綜合看來,華夏東岸共和國的海軍實力需要聯合省抱以一定程度的尊重,但卻不必過於害怕,因為聯合省在硬實力上是穩穩壓過一頭的,只不過東岸人的地理位置太好,使得任何想要大舉跨海攻擊他們本土的行為都困難重重罷了。

  而且,他們控制著佛得角群島、南非、新華夏島等戰略位置極其關鍵的地區,這些都使得在遠東地區有著豐厚利潤來源的聯合省、英格蘭、葡萄牙感到不安。就連近些年來才發力投資遠東的法蘭西王國,對其也是相當不滿的吧?在這一點上,大家倒是有那麼一些共同語言呢,這東岸人,獨佔印度洋航線確實是佔得過分了,必須受到削弱!只可惜現在時機不對,歐陸局勢紛擾不休,大家都很難抽出全部精力來應對海外事務,這卻太可惜了。

  想到這裡,馬爾科.特里普也有些鬱悶,只能以後再想辦法了,至於現在嘛,聯合省、英格蘭、法蘭西、西班牙等國各有各的顧忌,各有各的想法,明明大家都對東岸有些警惕了,卻始終因為種種因素無法達成一致。除非,東岸人真的喪心病狂了,做出大肆屠戮基督徒的事情,那樣才可能使得歐陸各國達成共識,全面封鎖東岸異教徒。

  只不過如今看來,他們雖然自說自話搞了個「東岸天主教」,與羅馬教廷老死不相往來,教籍根本不被承認,但說到底有這塊遮羞布也夠了,沒誰會因為他們是異端而上門打殺,更何況這會大家還都或多或少地有求於他們,比如,自己不就被分配來與他們談生意麼?真真是令人感到無奈啊!

  馬爾科.特里普在第一艦隊母港鎮海港參觀完海軍戰術演練後,又乘船抵達了首都東方港,與如今已調任外交部高級助理的白玉堂會面,就目前正處於僵局狀態的亞琛談判進行商討,並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其實,東岸本土對於亞琛談判的進程還是比較瞭解的,內部也一直在交換著看法。在執委會諸多委員們看來,與法國人談和是符合東岸利益的,這不僅是因為西班牙王國才是這場戰爭的主體(換言之就是東岸人只是幫襯的,沒必要花費鉅額戰費當冤大頭),更要考慮到經濟上的得失——

  先不談擁有2300萬人口的法蘭西王國本身是個多大的市場(之前東岸每年通過正常貿易能獲取20-30萬元的利潤,走私貿易也差不多能獲取這個數目),就單說現在法國海軍實力日漸增長,東岸人派出去的西班牙臨時特遣艦隊能否壓制得住的問題。而一旦壓制不住,那麼後果將是災難性的,即實力大增的法國兩大艦隊(東方艦隊和西方艦隊)可以從漫長的海岸線出發,四處搜尋、截擊東岸的商船,破壞東岸的貿易,使得東岸工業的利潤來源逐漸枯竭,這絕對是釜底抽薪的一擊,東岸人根本扛不住。

  因此,儘速與法國人達成議和,已經是執委會的共識,並且他們也已經將這個指導思想用快船發往了歐洲。只不過,想要與法國人和談成功,目前看來仍然存在著一些障礙,其中最難的無疑就是有關法屬聖多明各、馬提尼克、瓜德魯普、聖盧西亞等島嶼的歸屬問題——按執委會的意思,這些島嶼東岸可以不要(事實上也不宜吞下),但不能白送給法國,直白點說就是需要一定的好處,這好處可以是土地,也可以是金錢,總之是不能白白送出去,不然陸海軍大概都不會幹。

  前來東岸斡旋和談小特里普對其中的關節也知之甚詳,並且他給出了一個大概是與法國人溝通過建議,那就是放開限制、准許部分東岸商品進入法國市場,以此換取對上述島嶼的控制權的迴歸。

  東岸執委會對法國人的這個提議非常感興趣,身為經濟動物的他們對於市場和利潤有著一種本能的追求,因此原則上接受了法國人的這個妥協——因為他們也害怕夜長夢多,一旦法國人橫下一條心來,派出艦隊搭載陸軍突然在上述島嶼登陸,僅有大貓小貓兩三隻的加勒比分艦隊(其實只有兩艘「星」級輕巡洋艦而已)是無論如何也擋不住的,即便加上了加航公司也是白搭。而一旦海軍擋不住,那麼結果將是災難性的,善戰的法國陸軍可能會以多打少、各個擊破,殲滅掉東岸人分駐在各地的少量雜牌軍或自由邦黑人軍隊,重新奪回上述島嶼。甚至於,法國人如果膽子再大一點的話,率軍直插懷遠島(特立尼達島),將東岸人的這個大島反奪下來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法國人之所以沒這麼做,大概還是被東岸海軍的積威所懾,暫時沒有把握能夠衝破東岸海軍的封鎖並戰而勝之的緣故罷了。另外一點很重要的就是,他們目前對東岸人部署在加勒比地區虛弱已極的海軍實力也不甚清楚,不敢輕舉妄動,不過這種事情總瞞不了太久的,當初東岸船隊被托爾圖加島的海盜逼退的事情不是沒人知曉,總有一天等到法國人自覺實力大增或者他們的國王耐不住性子的時候(後者的可能性或許更大一些),他們總會有所行動的。到了那時候,東岸海軍能不能兜住場面,就很難說了。

  因此,既然能夠預見到時間拖得越長越不利,那麼還不如在荷蘭人的斡旋下,就坡下驢,撈取點好處就撤了吧?反正東岸人最大的出兵報酬(河間地區 布埃諾河以南的智利)已經入袋了,現在再從法國人手裡胡亂撈取一點好處,夠補償戰爭消耗及撫卹金的支出,就已經可以了,免得時間拖長了,雞飛蛋打什麼也得不到,那樣可就沒面子了。

  馬爾科.特里普對東岸人的這種看法表示「讚賞」,在修書一封讓一艘恰好返航的商船帶回阿姆斯特丹後,他便心安理得地乘船南下,來到了巴塔哥尼亞臺地區的海安港,與東岸人談起了生意。

  常年坐鎮海安縣的北巴塔哥尼亞地區副專員蔡華澤對荷蘭人的到來感到非常高興。在他看來,目前第二陶瓷廠生產的瓷器僅僅在本國境內銷售實在是太「屈才」了,高嶺土資源極其豐富的海安縣的陶瓷產業,需要一個更廣闊的市場以攫取鉅額利潤。這在以前看起來稍微有些困難,不過在荷蘭人找上門來的當下,卻已經露出了一絲曙光。

  不過,蔡華澤也明白,海安縣的瓷器或許可以藉由荷蘭人之手出口至歐洲部分地區,但若想憑藉這個掙多少錢那真的是痴心妄想了。正如歷史上瓷器在中國原產地賣不上多大價但在歐洲本土卻能賣上高價一樣,東岸瓷器銷售的利潤大頭,註定是要被經銷商荷蘭人掙去的,東岸人能從中分潤一小部分已經很不錯了,更何況還要考慮到瓷器銷售過多後面臨的價格暴跌的問題,這進一步壓縮了東岸人的利潤空間。

  但不管怎樣,利潤再被壓縮,對於缺乏財政來源的巴塔哥尼亞臺地區來說,第二陶瓷廠仍然是一顆搖錢樹,能夠給廣大人民帶來巨大利益的搖錢樹。因為,瓷器的利潤率再不濟,也總比紡織品平均20%上下的利潤率要高吧?那就足夠了!臺地區地廣人稀的,本也不需要太多錢搞建設,第二陶瓷廠的部分稅收及分紅足矣。基於這種思想,蔡華澤很快在貿易部官員的見證下,與特里普代表的荷蘭多家商行達成了代銷協議,剩下的就是雙方隨員間的細節協商了。

  馬爾科.特里普對能這麼快達成協議也相當滿意,因為這很明顯是一個好兆頭,對於他接下來去黃陽港那邊談呢絨貿易大有好處。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8
第三百八十七章 潘帕(一)

  而就在荷蘭人在海安港與蔡華澤商談瓷器出口事宜時,1669年6月15日,潘帕草原上一個新設立的港口小鎮牛莊港內,西班牙王國祕魯總督區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區最高長官奧萬多正滿臉無奈地看著一名面容嚴肅的東岸官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牛莊港位於後世潘帕大草原東緣的內科切阿港,一個在近幾年內因捕牛和畜產品深加工而驟然興起的殖民小鎮。這個小鎮原本並無名字,東岸政府也並沒有派人來政府殖民,不過隨著東岸人口的漸增,以及拉普拉塔野牛在國內市場的持續火爆,很多夢想發財的人漂洋過海來到了這裡,或受僱於政府的捕牛隊,或與他人組隊單幹,然後開始了對遊蕩在草原上的成千上萬的野牛群的捕殺。

  毋庸置疑,他們的捕獵行動是極為成功的,捕獲的幼牛在東岸國內被搶購一空,就連不是很好馴化的成年牛都被買去不少。除此之外,牛皮、牛角、牛筋、牛脂等原材料的市場銷售也是非常良好,捕牛隊的成員們個個賺得盆滿缽滿,而這無疑又刺激了更多的夢想發財的人——尤其是那些剛剛轉正,手頭沒什麼餘錢的非國民勞務工——前來草原上捕牛。

  而到了後來,一些商人也看到了商機,他們從國內僱傭人手、採購機器,然後用船運到了牛莊(大家約定俗成的稱呼)這麼一個化外之地,堂而皇之地搞起了牛產品的深加工,比如牛肉的醃製等等,算是幫那些捕牛隊的成員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了。畢竟,那些人可沒太多的工夫停下來宰牛,要知道那可是屠夫的活計。

  現在,東岸政府眼看牛莊港已經聚集了超過一千五百餘人,不再是一個可以忽視的殖民點了,於是,在未通知西班牙王國政府的情況下,國家開拓總局派了一套班子過來,正式將這裡管理了起來——實在是不管說不過去了,牛莊港那麼大的生意,牛皮、牛肉、活牛什麼的,每年的銷售額極是驚人,再放任不管的話,就是白白流失稅源,這可是素來黑眼珠見不得白花花的銀子的執委會諸公們所難以容忍的,所以,前海安縣海關官員何源便被派到了這裡,當了個鎮長,全權負責起了這邊的事務。

  老實說,牛莊鎮鎮長是正科級職務,而何源之前擔任的海安港海關關長是副處級幹部,來擔任鎮長真的是低配了。不過,自覺在海關係統內部已經沒甚上升空間——往上爬便是興南、青島、東方等大港海關關長了,競爭太過激烈,即便是靠著老丈人的關係也未必能殺出一條血路——的何源,覺得不如另闢蹊徑,趁著老丈人劉大發還有點關係在的時候,奮力一跳,挑出海關這個淺池子,到更廣闊的空間內伸展拳腳。

  這次他何某人趁著大家都沒反應過來之時,便先發制人,拿下了牛莊鎮鎮長的職務,不知道羨煞了在海關內混日子的多少同僚。畢竟,日後一旦東岸人在這一片加大殖民力度,建設起更多的城鎮,設立縣級行政單位乃至地區行署的話,他何源可就是第一批老資格的官員了,上升前景自然不是區區海安港海關關長可比的。

  也正因為如此,這會在面對西班牙人的詰難的時候,何源表現得異常硬氣,絲毫不退讓,哪怕西班牙人拿著兩國簽訂多份條約——《羅洽和約》、《巴拉多利德和約》等等——逐字逐句地念給何某人聽,他也一概不理,強硬蠻橫地表示這裡就是「我們的家」,誰也別想奪走,大不了兵戎相見就是了,把西班牙人氣得夠嗆。

  這次康斯坦丁.德.奧萬多來到牛莊港,已經是西班牙人第三次來此了,同時也是官員級別最高的一次。但很顯然,此次交涉再次以失敗而告終,何源對於自己未來「上進的階梯」非常看重,堅決不讓步,甚至還讓城內各家商戶、各支捕牛隊出了一些丁壯,持槍在外示威了一番,讓奧萬多的臉色頗有些難看。

  其實,不是奧萬多這人直不起腰板來,實在是如今的西班牙整個國家都直不起腰板來啊。消息還算靈通的他剛剛得知,法蘭西王國在沉寂了差不多一年時間之後,又開始頻頻調動軍隊,似有意重燃戰火的打算,這令西班牙宮廷立刻傻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其實,法國人這麼做,也是有充分的理由的。1668年上半年兩國間實際上的停火,對於法王路易十四而言本就不是那麼情願的,當時一是荷蘭糾集了一大票國家公然進行威脅——既包括軍事上的威脅,同時也有經濟上的威脅——讓法國人大有顧慮,二是路易十四從可靠渠道得知哈布斯堡王室年幼的卡洛斯國王生命垂危,於是起了撿便宜的念頭,這才罷兵休戰,在荷蘭人的斡旋下同各方代表一起在亞琛展開和談。

  也就是說,法國人當時的停戰動機相當不純,路易十四考慮到與奧地利國王利奧波德一世簽署的祕密協議(即在卡洛斯二世去世後,尼德蘭全境、弗朗什孔泰即附近地區一些小城邦歸法蘭西王國,西班牙則歸利奧波德統治),覺得重病臥榻的卡洛斯二世很可能在一年內死去,也許只要稍等些時候,就可以和平接手上述兩個地區,而不用像現在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打生打死搶來,且還不一定名正言順,於是怎麼選擇也就很自然了,畢竟這時候他們還面臨著荷蘭人的沉重壓力呢,正好就坡下驢,與西班牙人、東岸人展開和談。

  可誰成想著和談的事情一波三折,因為東岸人的蠱惑及其他一些原因,西班牙王國在談判中表現得較為強硬,讓步程度遠遠達不到法國人的預期,再加上東岸海軍在法國沿海地區持續不斷的騷擾襲擊,使得法王路易十四勃然大怒,幾次中斷會談。

  這一來二去,談判談了一年還沒有達成協議,讓作為調停方的聯合省大為不滿,因為他們總覺得,談判必須儘速結束,法蘭西、西班牙、東岸三方的代表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在和約上簽字,如此才能使得這場戰場塵埃落定。否則,正應了東岸人常說的那句老話「夜長夢多」,搞不好法國人會悍然推翻之前已經取得的一些談判成果,轉而提出西班牙人無法接受的苛刻條件。那樣的話,保不齊全面戰爭將再次爆發,那對荷蘭人來說簡直就是噩夢,因為他們有很大可能被捲進去。

  如今的情況正如荷蘭所擔心的那樣,法蘭西人吞下了半個南尼德蘭,從弗朗什孔泰等地撤軍,不過他們卻沒有解散全部軍隊,而是仍然保留了數萬精銳陸軍屯駐在新得之地上,讓荷蘭人如芒在背。而且,隨著談判長期勞而無功,以及東岸海軍在法國沿海不斷的撩撥(這些和法屬加勒比島嶼的丟失都在刺痛路易的自尊心),隨時可能使得法國這個巨人暴怒,進而再度引爆戰爭——要知道,現在三方代表可還沒有在和約上簽字呢,這一天不落筆簽字,戰爭的威脅就一天無法消除。

  因此,荷蘭人一面派出代表瞭解東岸人的看法,勸說他們放棄一些不切實際的要求,迅速結束與法國人的戰爭;同時,他們的代表也前往了馬德里宮廷,明對內外交困的西班牙人,聯合省的代表就不那麼客氣了,他們強硬要求西班牙人不要過多糾纏,儘快結束戰爭,否則他們可能會採取一些經濟層面的措施。

  這無疑令西班牙人極為鬱悶,經濟上的制裁總是令人感到很神傷,雖然他們現在有了重新抖起來的熱那*亞人的部分財政支持,但這終究還是無法和大金主荷蘭人相比啊。因此,荷蘭人的要求,他們不得不表示關切,否則恐怕只能再一次宣佈財政破產了,至於打仗什麼的就更別提了,不但保不住南尼德蘭、弗朗什孔泰,搞不好半島上的土地也要被奪去不少呢,那對西班牙人來說是無法接受的。

  所以說,現在西班牙人是真的處於一種彷徨無助、直不起腰來的狀態之中,他們既對荷蘭人畏懼非常,同時也對身為盟友的東岸的觀感非常之複雜,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而上頭是這種態度,那麼傳導到下面的時候,底下人自然也直不起腰板來了,如今奧萬多在面對何源的時候就是如此:東岸捕牛人肆意侵入潘帕大草原,並且還堂而皇之地在河口住了下來,看樣子要長期安營紮寨了,你能怎麼辦呢?趕他們走?你有那個本事嗎?不說別的,西班牙王國在這裡的力量孱弱得連印第安人都搞不定啊(西班牙人原設在這裡的殖民點在某年的聖母升天節那天被印第安土著殺了個精光),遑論比印第安人強了百倍的東岸「土匪」!

  因此,搞來搞去,最後我們「盡職」的康斯坦丁.德.奧萬多大人也只能收了何源何大鎮長一千元的好處費,帶著隨從灰溜溜地撤走了,再不管東岸人在牛莊鎮一帶的動靜——只要他們的腳步侷限在那裡,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吧,誰讓如今國勢艱難呢?奧萬多大人麻醉自己的理由那是非常之充分,顯然是輕車熟路已極了……

  而在哄走了西班牙人之後,何源心血來潮,帶上幾名隨員翻身上馬,馳騁上了鎮子外面寬闊的草原之上。對於這片一望無際的草原,他如今是越看越喜歡,腦海中不斷幻想著若干年後這裡人煙輻輳、沃野千里的景象,到了那時,自己說不定已經由地區行署專員的位置上高升回中央部委任職了吧?

  「『潘帕(Pampa)是印第安人口中的稱呼,來自於克丘亞語,意思是『沒有樹林的平原』,而這裡確實也是一望無際的渺無樹木的平原。」一名隨從騎在馬上,隨意地朝何源說道:「根據我們的探險隊員得來的情況總結分析,遼闊的潘帕可以大致上可以分為兩大地區,即東部的溼潤潘帕和西部的乾燥潘帕,後者西班牙人又稱之為『埃斯特帕』(Estepa)。」

  「真是一個『個性鮮明』的地區啊。」何源聞言笑了笑,說道:「溼潤潘帕可以說是拉普拉塔的心臟地帶了,能與其他幾乎所有的地方進行直接或間接的交流。你看看,東部瀕臨大海,那邊緊靠巴塔哥尼亞臺地,北邊又有巴拉那河、拉普拉塔河等舟楫之利,通過江河或海洋,與國內乃至世界各地產生聯繫。其面積之大、土地之肥沃、氣候之溫和,位居各地之上,未來必將集中全國相當部分的重要城市,經濟力量之雄厚、居民數量之多、人文社會之發展,同樣也將在全國處於前列。諸君,這樣偉大的事業居然將在我們手裡發端,想想就有些激動呢,哈哈!」

  何源這麼說,眾人都只是笑,沒人在意西班牙王國的奧萬多才剛走沒多久。想想也是,西班牙這種破落戶國家,何德何能佔據這片廣袤富饒的土地呢?再說了,你們西班牙人不是也對這裡壓根不重視麼?那麼好了,你們既然這麼看重查爾卡斯、利馬、瓜亞基爾、基多、聖菲波哥大、巴拿馬、瓜達拉哈拉、危地馬拉、墨西哥城等熱帶檢審法院區,就去那裡蠅營狗苟好了,咱們東岸人不干涉。作為交換,就怕千里沃野的潘帕留下來吧,大家各取所需嘛!

  在草原上略略逛了一圈後,大家拎著一頭好死不死裝上門來的美洲獅屍體,又返回了牛莊鎮。這個時候,恰好又一支捕牛隊驅趕著大群野牛也抵達了鎮子外面的牛欄那裡,原本還算安靜的牛莊港頓時沸騰了,貿易商人、屠夫、作坊主、皮匠、箍桶匠乃至意大利妓女,都紛紛行動了起來——在牛莊這麼一個地方,野牛群就是指揮棒,是一切經濟活動的核心,一旦大群野牛抵達,全鎮一千多男女老少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行動起來,做好各項準備,如今這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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