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694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7
第三百五十八章 勢力範圍(二)

  「西班牙宮廷的正式消息:卡洛斯國王身體無礙,不日就將痊癒。」在聽到阿萊桑德羅詢問年幼的卡洛斯國王的健康狀況後,李晴臉上浮起了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然後笑了笑,回答道:「所以,擔心的人都可以鬆一口氣了,卡洛斯國王的健康是歐洲和平的保障,我們期待他能永葆健康。」

  李晴這話倒也不是隨口亂說。事實上,他之前的確造訪過馬德里宮廷,雖然沒能探視臥病在床的西班牙小國王,但與包括王太后、唐胡安在內一干掌權者交談過。他們明確表示,小卡洛斯雖然年幼體弱,但這次的病情真的不是特別凶險,在好好調養一段時日後,自然能夠痊癒如初。

  李晴對此選擇相信,因為都這個份上了,他們沒必要再欺騙自己,這沒有任何好處。因此,如果這麼看的話,目前外界流傳的有關卡洛斯國王命不久矣的消息可就很值得人玩味了,這是外面人瞎猜,還是有人特地放出去的呢?李晴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阿萊桑德羅.多利亞這會在聽了李晴的話後,臉上果然也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其實這也難怪,在最近這接近一年時間以來,有關卡洛斯國王的健康的消息在歐洲是滿天飛——阿萊桑德羅消息靈通,得到的消息不在少數,時間久了自然而然也相信了外面流傳的東西——每次都能攪得各國宮廷一驚一乍的,尤其是在巴黎、維也納、倫敦等地,傳得尤其瘋。當然聯合省、瑞典、熱那*亞、葡萄牙等國也一直密切關注著事態的發展,他們可並不自認為可以置身事外的,畢竟誰也不想看到一個歐陸強權的誕生。

  根據不可靠的小道消息,這次法王路易十四之所以勉強同意荷蘭人的調停要求,除了面臨的內外壓力太大——外部有聯合省及其糾集的一幫小夥伴氣勢洶洶地施加壓力,內部柯爾貝爾不斷警告開支太大,庫存已所剩不多,而外貌又因為東岸艦隊的存在而一落千丈,除了加稅之外別無他法——之外,還有就是聽說卡洛斯王子病重臥床多時,且健康狀況很不樂觀的樣子,因此起了別樣的心思,想要撿現成的桃子摘。

  不得不說,這種想法其實是有道理的。蓋因在卡洛斯王子死之前,路易十四發動任何針對西班牙王國的戰爭,都會得到其國內絕大多數伊達爾戈的堅決反對。他們會向荷蘭人、熱那*亞人貸款,向東岸人採購武器,向奧地利親戚求援,總之是盡一切辦法與法蘭西王國周旋下去。而且以他們的實力和家底來看,即便戰場上不敵法蘭西王國無敵的陸軍,但法國卻也沒可能在短時間內結束戰爭,因此時間一場變數就會增多,對法蘭西國力的消耗也會急劇增大,這對路易十四來說有些無法接受。

  相反,如果自出生起便多災多難的卡洛斯國王因病去世,那麼西班牙國內的輿情(當然是貴族們的輿情了,**們的看法很重要麼?)就會發生一定程度的分化了。其中一部分人自然會想著到奧地利親戚那裡再找個人來當國王,以繼續保障自己的利益,這些人尤以宮廷貴族、軍事貴族居多;不過,西班牙國內對奧地利人充滿厭惡、憎恨之情,認為是他們將西班牙拖入如今這種衰弱境地的人也相當之多,這部分人以地方土地貴族和文職官員為主,他們覺得如果讓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人繼續來「禍害」西班牙,那麼還不如干脆請法王路易十四與特蕾莎長公主的子女回來執政好了,反正他們也是有充分的權利和資格繼承西班牙王位的。這樣還可能會使得擁有強大陸軍的法蘭西王國為西班牙提供一定程度的庇護,這對西班牙王國的發展無疑是至關重要的。

  無需諱言,後者目前在西班牙國內的數量還相當不小,遍佈海關、法院、西印度事務院等各實權機構,且與法國貴族聯姻通婚的也不在少數,故勉強算是西國內的「親法派」吧。在卡洛斯國王死之前,這些親法派毫無疑問是效忠國王陛下的(即便這種效忠的可靠程度頗值得懷疑),路易十四在這點上無法取得優勢,一不小心就會陷入與西班牙王國曠日持久的戰爭之中。

  所以,在從可靠的渠道得知卡洛斯國王病勢沉重,大有可能一命嗚呼的時候,路易十四的內心就起了微妙的變化。他看到了比目前費盡心機想要奪佔的南尼德蘭、弗朗什孔泰等領地更龐大的利益,那就是整個西班牙王國!是的,沒錯,整個西班牙王國,前提是卡洛斯國王病死,然後路易十四經過一番運作,讓自己的妻子瑪利亞.特蕾莎公主繼承大位(理由都是現成的,西班牙至今未付清嫁妝前,因為那是一筆接近1600萬東岸銀元的鉅額費用),到時候做主的還是自己,等於西法兩國處於共主狀態,到最後兩國合併,王位順利傳到自己與特蕾莎公主的兒女手裡。

  至此,一個恐怖的歐陸強權誕生了!甚至於,這個強權的影響力還將延伸到新大陸、遠東,路易十四也將成為一個至高無上的君主——當然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其他國家不阻止的基礎上,但這想想也不可能。別的不說,就目前艦隊仍在法蘭西近海晃悠著的華夏東岸共和國,恐怕就堅決不同意。他們的全權特使已不止一次表明態度了,西班牙是東岸的盟國,不過一旦西班牙做出了錯誤的抉擇,背叛了盟友的話,那麼東岸將「不承認西班牙王國在南方新大陸的天然統治權」、「不承認西班牙王國佔有的加勒比島嶼的合法性」、「不保證西班牙王國的海外及殖民地利益不受任何形式的攻擊」。

  這些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算是赤裸裸的威脅了,讓很多人(包括西班牙國內的伊達爾戈們)聽了都目瞪口呆。大家都不是傻子,東岸人這話,已經是徹底將西班牙王國劃拉進了自己的勢力範圍,不再允許他國覬覦了,尤其是他們在新大陸的諸多富饒領地。而如果再聯繫到多年以來東岸人在南方新大陸的穩步擴張,以及對新西班牙、祕魯市場的強烈獨佔慾望,那麼這話基本已沒有任何疑義了,這就是一個對勢力範圍劃分的宣言!

  東岸人的這種獨佔西班牙的態度,肯定是不受歐洲各國歡迎的。即便是現在與他們比較友好的聯合省,因為利益關係,也必然會反對東岸人的這種吃獨食的行為。但目前看起來東岸人獨佔西班牙的意圖相當之明顯、態度相當之堅決,哪怕為此訴諸武力都在所不惜,故還沒擦乾淨自己屁股的西歐各國暫時也沒空來理東岸,倒讓東岸這個國家進一步加強了對西班牙的滲透,在西班牙國內培養出了諸如巴爾博亞等一批主張與東岸合作的伊達爾戈。

  熱那*亞人不是傻子,相反他們都是一群精明的生意人,自然看得明白華夏東岸共和國這些年來對西班牙越來越強的影響力。因此,在他們看來,東岸人對卡洛斯國王的病情應當是極大關心的——事實上也差不多如此——他們最想要的大概就是維持現狀,即卡洛斯國王恢復健康,繼續統治名下龐大的領地,暫時斷了法國人的念頭,使得東岸共和國能夠繼續獨享西班牙巨大市場的利益。

  因此,他問李晴卡洛斯國王的病情如何,李晴回答沒問題,阿萊桑德羅還是有些不太相信的,畢竟東岸也是利益相關方,不對他說實話也是正常。不過,阿萊桑德羅也沒對這個問題深究,因為沒有意義,故在就此隨便聊了一會後,他便明智地將話題轉向了自己感興趣的領域:「克里米亞汗國的格萊大汗前次前往了韃靼壕溝,親自參與安放了一門18磅重型火炮。至此,這道堅固的防線也終於成型了,不管別處怎麼樣,至少這半島本身是安全了,除非敵人能從海上進行攻擊。大汗本人對貴國的火炮和工程建設技術讚不絕口,表示今後將繼續加深與貴國的合作,想想還真是令人羨慕呢。」

  意大利人羨慕的是東岸對克里米亞汗國的超卓影響力,羨慕東岸人通過奴隸貿易、黑海貿易將克里米亞人牢牢地吸引在自己身側。更有甚者,如今意大利不少邦國賴以生存的穀物來源,就很很大一部分——所佔比例呈逐年上升之勢——來自克里米亞汗國,而這也是當然由東岸人穿針引線所促成的。

  東岸人的這個舉措,好處可謂非常之多。其一就是極大改善了克里米亞汗國的財務狀況,培養了其國內一批商人和種植園主階層,這個階層的存在對於汗國未來可能的進化與發展極為重要,當然這更是使自己從沉重的奴隸貿易枷鎖中解脫了出來;其二,意大利半島素來缺糧,東岸人在將克里米亞糧食介紹到意大利地區後,又通過糧食這個紐帶間接影響到了意大利地區的一些邦國,這對於自己未來在地中海獲取利益極為關鍵。就比如這次西法戰爭,東岸人親自上門勸說熱那*亞資本給西班牙王室貸款(熱那*亞人一開始比較優勢,因為40年前他們剛被西班牙王室坑了一把,損失慘重),以支持他們與法國人進行戰爭,以熱那*亞為首的意大利資本最後應允此事,除了他們對路易十四的擔憂與恐懼之外,難道真的沒有糧食這個因素的影響嗎?

  這麼一算起來,克里米亞汗國雖然是奧斯曼的附庸國(當然也算是自由度最高的一個附庸國了),但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東岸人對其大汗的影響力恐怕絲毫不遜色於奧斯曼蘇丹。克里米亞這個景況,牽強點說是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勢力範圍,也不能算多誇張了。

  西頭是西班牙,東頭是奧斯曼和克里米亞,這基本都是東岸人的盟友或準盟友,再加上中間的意大利半島上的絕大部分勢力對東岸持中立偏友好的態度,在西班牙、法蘭西、聯合省、英格蘭撕逼撕成一片的時候,東岸人已經悄然在地中海經營起了偌大的勢力。未來在這個「大澡盆子」裡,崛起的歐洲諸國海軍估計還有的與東岸人相爭呢,畢竟誰也不想放棄地中海貿易這塊大肥肉。正在崛起路上的法蘭西海軍,屆時會因為利益和一雪前恥的雙重因素,而選擇在地中海挑戰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利益,進而導致全面戰爭嗎?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在送走多利亞家族的人後,李晴又與西班牙特使巴爾博亞仔細商討了一番談判細節,訂立了一下攻守同盟,然後才讓西班牙談判使節代表團前往了亞琛。至於說東岸人為何不去亞琛參與談判,這個事情說起來又得扯上路易十四了,因為東岸海軍在法蘭西沿海的肆無忌憚的活動,使得這位憤怒的君王拒絕東岸參與進這場由荷蘭人主持的調停行動之中。

  李晴對此表示無所謂,因為法國人估計馬上就會後悔的。和平談判缺少了東岸人的參與,你還談個鳥的和平!別說現在西班牙不會與你單獨媾和,就說即便西班牙慫了,與你單獨簽署和平協議了,那又如何?你能趕走在你外海活動的我國海軍嗎?答案恐怕是顯而易見的!

  1668年8月15日,李晴一邊遣人密切關注亞琛和談的具體消息,一邊動身前往了海牙,與德維特議長就聯合省陸軍軍購合同的落實展開了進一步的磋商與確認。這種武裝一整個國家的陸軍的大生意,可是事關東岸國內諸多工廠的生存,不得不慎重,特別是在東岸軍工產業正處在轉型升級的關鍵時刻的當口。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7
第三百五十九章 基礎工業的進步(一)

  9月的東岸已經從寒冬中走出來了。

  或許是近些年氣溫逐漸反彈的因素,早春的東岸已經不再顯得那麼寒冷,尤其在素來較為溫暖的鴨子湖流域就更是如此了。這會鎮海造船廠的工人已經幹了一個早上的活計了,一些年輕力壯的工人脫掉了厚實的工作服,頭頂上冒著熱氣,在幹船塢內爬上爬下,給一艘巨大的船隻進行著維護保養。

  這艘巨大的船隻在東岸國內也赫赫有名,那就是用國民捐款建造的「執委會」級戰列艦第二艦「東岸人」號。這種排水量巨大、火力威猛的超級戰艦大部分時間都在東岸近海活動,甚少遠航他處,但即便如此,其維護費用也高得嚇人。執委會一度想徹底封存這種華而不實的戰艦,結果考慮到此艦凝聚著國民心血,已成一種精神寄託,再加上海軍的激烈反對,因才作罷,不過「執委會」號的封存卻已難以避免,因為上頭需要海軍節約資金。

  「東岸人」號的維護保養工作已經進行了好幾天了。今天鎮海造船廠在徵得海軍同意後,打算在這艘戰艦上應用一種新技術,即使用一種含鋅量特別高的黃銅來取代原本的純銅板覆蓋船底,以節約鉅額費用。

  其實,在東岸海軍寥寥幾艘船底覆蓋了銅板(多做實驗性質)的戰艦中,一般都是用純銅板來覆蓋船底外殼的。不過從節約成本角度考慮,這些年來東岸人也一直在思考如果使用一種相對經濟廉價的材料來取代純銅覆蓋船底。

  最簡單的思路自然是往銅裡面添加賤金屬了,更簡單地說,是往裡面添加鋅或者錫,兩種能夠在祕魯總督區大量採購到的金屬。但搞這種銅錫或銅鋅合金,卻也是有講究的,即你搞出來的這種合金一定要適合加工。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東岸人曾經生產的含鋅量在10-20%左右的紅色黃銅錠,就比較利於加工、鍛造。但如果是含鋅量為35%左右的黃銅,那麼加工起來就有些困難了,畢竟這種合金的硬度會隨著摻鋅量的增加而升高,這無疑制約了這種合金的廣泛應用——要知道,因為歐洲戰事頻繁以及各國大肆擴展軍備的緣故(鑄炮無疑是耗銅大戶),銅價在此時的歐洲並不便宜,以至於被荷蘭人從遠東當壓艙石運回來的日本銅片都價格暴漲,故如何降低對銅的使用就成了降本增效的關鍵。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工程技術研究院附屬高中(是可與自然院附屬高中相提並論的「高級學府」)經過多年研究,開發出了一種含鋅量達40%的銅鋅合金。這種黃銅的神奇之處在於,當處於800℃(這很容易達到)的高溫下時,其內部結構呈β相。處於這種結構的黃銅遠比其他結構(α相)要容易加工得多,因此是一種理想的船殼覆板替代品,價格比起純銅的不知道要便宜多少。

  這種材料配比和加工上的奧妙,說穿了一文不值,因為東岸人也是在不斷的試錯之下才偶然發現的,且至今仍未明白其中的道理——不過已經有人在用顯微鏡觀察這種金屬的表面了,只可惜因為放大倍數過低,沒看出什麼名堂來,金相學在東岸仍然沒有起步——不過若是沒人提醒,外人恐怕也只能在撞大運的情況下才有可能搞出這種低成本的黃銅出來,但這種機率無疑是很低的,而且也未必有人會傻乎乎地投入鉅額資金不斷進行試錯、研發新產品,要知道這些項目在東岸可都是有專門撥款的,另外強全勝時代建立的「科學春天」項目基金也會適當投入一部分,不然怎麼可能在基礎材料方面不斷取得成果呢?

  而說到在基礎材料和工藝方面取得的進步,這些年來東岸除了鍍錫薄板、廉價黃銅之外,也對一種全新的金屬——被自然科學研究院命名為「鎳」的金屬——有了一定的認識。因為自然院的研究人員在做實驗時,發現在銅里加入鎳這種全新的元素時會使得合金色澤發白,與銀極為相似。以至於一度他們以為製造出了真正的白銀,不過能量守恆定律告訴他們,這是不可能的,因此最後的結論是這是一種全新的合金,疑似中國南方生產的一種白銅,那麼姑且也稱之為白銅。

  而自從通過不斷的配比試驗搞出白銅後,自然院的研究人員又「犯了老毛病」,他們拿著上級撥下來的專門資金,開始樂此不疲地玩起了往白銅裡添加其他諸如鐵、錳、鋅、錫等元素,試圖整出一些新的玩意兒出來。只可惜他們整出來的各種奇奇怪怪的合金金屬,至今也沒有發現某種有重大商業推廣價值的東西,或許那種疑似中國白銅的東西可以用來打製一些銅器,但其他的目前還沒發現有什麼特別之處——值得一提的是,由於白銅與白銀看起來比較相似,因此國家貴金屬管理總局已在考慮是否申請將這種合金納入管制之中,以免被人拿去鑄造銀元降低東岸貨幣的信譽度。當然他們可能有些杞人憂天了,因為這種合金金屬至今尚無大規模生產的記錄,有的只是自然院實驗室部分技術人員的「自嗨」小規模生產,成本貴得驚人,誰要是拿去鑄幣可真是傻了,畢竟天然的銅鎳合金也不容易找呢。

  好了,讓我們再將目光轉到「東岸人」號三甲板戰列艦上。話說自從工程技術研究院的人搞出含鋅量40%的黃銅之後,鐵嶺特鋼廠立刻便接到了與其合作,進行小規模試生產的行政命令。該廠反應也很快,在最短的時間內製造了一些冶煉這種黃銅合金用的坩堝,然後鑄造了兩整塊銅合金錠。

  隨後,這種銅錠被用平板軌道車運往了就在旁邊的西部軋鋼廠——原西部鍛壓廠、軋鋼廠、鐵嶺特鋼軋製車間已被合併成了一家大型企業,即西部軋鋼廠,該廠與鐵嶺特鋼、鐵嶺礦務局、第一重型機械廠、鐵嶺鍋爐廠等企業組成了一個規模不小(相對於17世紀可憐的鋼鐵產量而言)的煤鋼聯合體,是東岸工業力量的源泉——然後統一軋製成了大塊的薄板。這些薄板中的一部分被拿去做各種實驗,比如生產各種零部件以檢測性能,比如打製銅器看市場反應等等,而剩下的一部分則被拿到了鎮海造船廠的幹船塢內,打算安裝、固定在「東岸人」號戰列艦的船底,以取代以前那種昂貴、沉重的純銅薄板。

  此時黃銅薄板的安裝已近尾聲。鎮海造船廠的副總工程師踩著船塢內溼滑泥濘的地表,在仔細檢查完畢「東岸人」號的船底後,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在他看來,有了這種相對廉價的新型黃銅合金覆蓋船底外殼,以後艦船出海後維護保養的工作量也可以大大減少,海蛆什麼的至少短時間內與該船絕緣了,總的說來還是比較划算的。

  以後等到鐵嶺特鋼進一步改善生產工藝,同時生產規模上來,使得這種被稱為「戰艦黃銅」的合金的生產成本再一次降低後,就真的可以考慮給那些重要的戰列艦都安上這種東西了,因為真的可以節省很多平日裡的維護保養費用,缺點則是一次性投資較大,就看上頭與海軍部舍不捨得了。

  「東岸人」號的鐵錨這次也做了特殊處理,這多少帶有試驗性質,並不具備推廣意義,因為給它做的是鍍鋅處理。而說到鍍鋅,其實東岸目前的技術是很不成熟的,因為他們只是「野蠻」地將熔融的鋅鍍在鐵錨上,既沒有助熔劑,也沒有電鍍技術,因此效果很不理想。不過考慮到這僅僅是一個實驗,因此也能勉強接受了。

  如果這種鍍鋅鐵錨在未來的實驗中能夠達到大夥對它的期待時,那麼下一步研究新的、實用的鍍鋅工藝,開發出一系列的鍍鋅產品(如鍍鋅鐵絲網、鍍鋅板、鍍鋅鐵柵欄等等),就可以提上議事日程了。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巨大的市場,前提是技術真的能夠實用並且足夠廉價,否則也是很難推廣起來的。

  而除了船底覆板、鍍鋅鐵錨等新技術之外,「東岸人」號三甲板戰列艦武器庫內存放的一些火槍也頗有些不同,因為這同樣是應用了新技術、新工藝——

  得益於基礎工業的進步,東岸這兩年的軍事裝備工業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發展,並且在良好的市場銷售形勢下,大魚河、北方兩大軍工生產集團利用貿易得來的鉅額利潤,在正常上繳利稅的同時,也開始逐步汰換舊式機器和技術,使得整體的生產水平得到了穩步提升。

  首先,在目前東岸軍隊自用的武器裝備中,除了少許傻大黑粗的傢伙(如鐵錨等)之外,絕大多數金屬製品已經由熟鐵過度到了低碳鋼的階段。特別是在如今陸軍主力部隊大規模換裝了使用米尼彈的線膛槍之後,原本使用廣泛的熟練槍管已經再不見蹤影,除了生產供出口用的滑膛槍時會用到外,大部分時候兩大軍工企業都在生產低碳鋼製造的火槍槍管。這無疑是一種巨大的進步,無論是槍支的性能還是使用壽命,都有了長足的進步,而且成本也未必就真的提高了很多。

  加工槍管、拉制膛線的刀頭材料基本都是在小坩堝中冶煉的特種錳鋼合金,這種材料大約是東岸機加工行業目前使用最為廣泛的一種合金材料了,就像錳鐵在蒸汽機氣缸等行業的廣泛應用一樣。

  而在此之前,東岸機械加工行業中使用最多的切削工具還是普通碳鋼材料的。用這種材料製造的切削工具,在切削速度超過每分鐘約12米時,並不具有經濟的工作壽命,損壞率極高,而且加工精度也不夠穩定,質量也很成問題,這些因素無疑都直接增加了生產成本。不過在使用錳鋼切削工具之後,這種狀況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因為錳鋼切削工具屬於自硬化工具(即空氣硬化工具),減少了熱處理的不確定性,使得容許的切削加工速度上限從12米提高了20米,這可謂是一個機器巨大的進步。尤其還是基礎行業的進步,對於整個工業生產體系的好處不言而喻,屬於怎麼拔高其重要性也不為過的。

  當然如果我們繼續往這種錳鋼合金中添加鎢、鉻、釩等金屬元素的話,毫無疑問有很大可能研究出新一代的切削工具,繼續將切削加工速度從20米提高到每分鐘接近40米的樣子。不過上述三種元素東岸人甚至目前都無法在實驗室中還原,更別提實用化了,因此所謂的「高速鋼」至少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內是沒有戲了,東岸人能玩好剛剛實用化的錳鋼就不錯了,想太多無益。

  更何況,即便真的走了逆天的狗屎運搞出了高速鋼,那麼目前東岸現存的機床能夠與其匹配,也是個很大的問題。因為現有的機床使用錳鋼切削工具都已經很勉強了,缺乏剛度、動力不足、在高載荷和高切削速度下會發生很大的振動(這會極大影響加工效率和精度)是幾個主要問題,這些問題不解決,不設計、製造出匹配新材料的新機床,可是無法充分享受新材料所帶來的好處的呢。這一點,目前東岸工業界很多人都認識到了,並且使用錳鋼切削工具的新機床的設計也已經進入中盤階段了,相信未來就會有結果了。

  所以說,技術的進步真的是循序漸進的。總是先有市場需求,然後有了新工藝、新材料和新產品,然後提升整體工業水平(這個過程比較漫長);而在整體水平上了一個臺階後,激烈的市場競爭又對新技術提出了要求,如此循環往復,終成為一個可持續的技術研發體系。穿越眾雖然來自未來,但不可能包打天下,比復原技術更重要的,是建立起一個可以讓技術持續進步、發展的社會體系,這比技術本身重要多了。

  脫離東岸整體工業水平,拔苗助長搞黑科技的事情,偶爾可以為之,但如果經常做的話,無疑是在限制東岸未來科技所能達到的高度,這似乎更加可怕一些。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7
第三百六十章 基礎工業的進步(二)

  王華督、劉雪飛、翁廣安、盛德鴻幾個發小難得地聚了一下。

  聚會的地點是青島港蓬萊菜館,一家中上層人士經常出入的餐廳,主營山東菜,東主就是鼎鼎大名的徐浩。

  毫無疑問,坐在的四人無論從哪點來說都不是下層人士,身為穿二代的他們擁有著與生俱來的財富、人脈和權勢:王華督在最近一次籌錢入股後,已經成功地在東岸煤氣公司內佔有了超過7%的股份,成了這家大型托拉斯企業的最大私人股東,未來無論是財富還是權勢,應當都不會落於人後;在自然科學研究院工作的劉雪飛,雖然沒有如同王華督那樣成為東岸煤氣公司那樣的企業的股東,但身為前國家主席劉為民長女的她卻是東岸公司的股東,經濟實力不容小覷,政治地位更是沒法比;翁廣安與劉雪飛有些類似,但他在獨立主持了一些項目後,目前已經跳出了科研體系,轉做了鴨子湖火柴廠的廠長,並通過股權激勵等方式獲得了該廠2%的股份,另外自己也出資購買了另外3%的股份,目前同樣也是該廠最大的自然人股東了。掌握著該廠命運的翁廣安,隨著火柴這種摟金利器開始進入越來越廣闊的市場,「錢景」確實也是非常被人看好的。

  至於說最後那位盛德鴻,雖然名下沒什麼特別的產業,在家裡面也不是長子或長女,不過個人能力相當不錯,年紀不過三十出頭的他已經高踞國家情報總局海外司南非處處長的寶座,曾經策劃過英屬南非陸軍軍官倒戈等著名事件,也算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這些人,可以說就是如今東岸穿二代的縮影。年紀普遍剛過而立的他們已經在政府部門、企業單位和軍隊系統中慢慢爬上了中層崗位,並且有了相當的工作經驗,手底下也漸漸攏了一群人,未來全面接班時差不多也能平穩過渡了,不至於讓國家出現不應有的動盪。

  當然也有穿二代在國內外經商(以非長子居多),且這類人的數量還相當不少(畢竟僧多粥少、坑位有限,而搞科研又需要天賦),經營狀況有好有差,但整體都不錯(這不廢話麼……)。這些人裡面或許只有部分人能做大做強自己的企業,成為商界舉足輕重的力量,但大部分人註定只能做個普通的富家翁,一輩子生活優裕是足夠了,並且還能給子孫攢下不菲的家產,但與那些國家的頂級人物還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不過這也沒辦法,穿二代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社會本來就是呈金字塔形的,即便是穿二代這個群體也不能免俗,一樣會分個三六九等出來,特別是那些無法持有東岸公司股份的非長子長女們。他們中有的人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提升自己在社會金字塔中的階層,有的人能夠維持住自己的階層,但註定還是會有一部分人滑落自己的階層,這都是難以避免的事情,是人類社會的規律。

  所幸,此時安坐在朋來菜館內的四人在東岸這個大金字塔中所處的位置都還不錯,且還都有繼續進步的空間,未來即便不能躍升頂級階層,但成為上層人物中的一員卻也是大概率事件,因此這會幾人閒談時都有些意氣風發,且話題都與各自的工作有關。

  「東岸煤氣公司現在的規模是越來越大了啊,用你們的煤氣燈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以前可能還僅僅是侷限在礦山、工廠裡面呢,現在就連一些上檔次的餐館都用起來了,而且還是第二代產品,真是羨慕啊。」劉雪飛是個在物質生活上沒太多追求的人,因此她是真心為東岸煤氣公司的發展而高興,她家裡就安裝了這麼一套,同樣是第二代系統,用於餐廳、廚房、客廳等地的照明。

  而說起這個第二代煤氣燈系統,在第一代的基礎上改進了煤氣的淨化、過濾系統,通過石灰水的水洗作用,將煤氣中的一些雜質給去除了大半,使得煤氣燈那種特有的若有若無的臭味消失了不少,這使得這種新型的照明系統開始進入居民家庭之中。

  據悉,目前王華督本人正在四處遊說,想要在國內各大主要城市中全面鋪開煤氣管道線的建設(目前僅有一些大城市鋪設了短短的管道做試驗用),集中給城市照明。這個龐大的計劃無疑是「令人著迷的」(《生意人報》報道中的稱讚語),但同時也是耗資不菲的,至少目前階段國家財政拿不出錢——他們甚至都無錢完成每個縣城的上下水設施改造及城市供水系統的建設——除了向社會募集資金或從海外借款之外別無他途。

  海外借款自然是不可能的,因為這涉及到了很多敏感的政治和安全問題,並且王華督本人也不願意將這塊肥肉與老外一起分享,因此只能在民間募集資金了,其實就是發行債券。不過,或許是這麼多年來被一些「劣質鐵路股票和債券」(《生意人報》曾經大肆抨擊過坑人的草原鐵路的股票,因為這完全無法回饋投資者,簡直是在洗劫東岸的中產階級家庭)給坑怕了的緣故,任憑東岸煤氣公司的廣告說得天花亂墜,但就是沒人願意購買該公司增發的部分股票,只願意購買有抵押的債券,且還必須是固定利率,不然根本就無人問津。

  這樣冷清的銷售狀況,使得東岸煤氣公司籌集資金的腳步被極大延緩了,目前只籌集到了部分有限的資金完成了首都東方縣的一小部分管道建設,進度慢得令人髮指。對於這個情況,王華督也十分著急,因為深知管道為王的他,明白若是不能在這個時候搶先一步圈佔地盤的話,未來會怎麼樣就不好說了。因為,天知道政府哪天見到這個項目有利可圖,又或者出於反壟斷的目的,再度成立一家諸如「國家照明公司」「國家煤氣公司」之類的大型央企開始建設各個城市的煤氣燈管道,他王華督還不坐蠟啊?這可不是杞人憂天,而是完全可能出現的事實,雖然東岸煤氣公司也是大型國企,但上面人是什麼想法很難知道。

  因此,這會面對劉雪飛的打趣,王華督只是苦惱地擺了擺手,說道:「別提這個了。我就一條,你們若是有什麼放著不用的錢,就趕緊來買本公司增發的股票或債券吧,不會吃虧的。我們公司已經獲得了在東方縣、青島縣、平安縣、鎮海縣和西湖縣五座縣城建設煤氣燈管道的許可,但卻處於等米下鍋的狀態,甚為鬱悶。諸位,這可是個賺錢的大好機會,一旦管道建設完善,煤氣燈系統正常運轉,以後就可以坐在家裡數錢了。這種細水長流的生意,應該是最符合諸位『大戶』們的投資需求的了吧?」

  「誰買你那破公司的股票啊?有錢我就繼續投入到火柴廠的項目中,現在氯酸*鉀的產量還相當不穩定,連帶著火柴的產量也不穩定。唉,我還有很多好玩的東西要一一去實現呢,誰會投資你那破公司?」坐在一旁喝著茶的翁廣安捋了捋亂糟糟的頭髮,用一種嘲笑的口吻說道:「你那破煤氣燈,一股子說不清楚的怪味,安放在餐廳裡吃飯都吃不香,真想不通怎麼還能有市場。你們的研發,太差勁了,去除異味這麼一件小事,竟然歷經兩代產品都無法解決。哼哼,開除掉研發主管吧,沒毛病。」

  話說自從東非運輸公司調撥了一艘650噸級的笛型船,專門跑吉布提到本土的航線後,翁廣安掌管的鴨子湖火柴廠的原料瓶頸便得到了極大的緩解。外來鉀鹽的輸入(目前一年基本只有一船鉀鹽運回),使得氯酸*鉀的產量獲得了一定程度的提升。不過,製備氯酸*鉀的另外一大原料是氯酸*鈣,這個可就要求教到北方化工廠的頭上了,比較難辦,因為該廠純鹼生產線的副產品中很多都投入到了漂白劑和漂白粉的生產中去了——這兩種東西需求量極大,造紙、紡織、供水等企業簡直是供不應求——留給鴨子湖火柴廠消耗的十分有限,而這無疑制約著火柴的產量。

  目前,翁廣安已經在尋找新的製備氯酸*鉀的方法了,打算繞過對北方化工廠原料的需求。只不過目前看起來似乎還沒什麼頭緒,市場反響熱烈的鱷魚牌火柴依然只能在有限的原材料的供給下,有一搭沒一搭地生產著,同時對市場進行限量供應,也是悲劇得很。

  而說起打破原材料供給的瓶頸,翁廣安在嘗試利用海藻、海帶等植物提煉鉀鹽時,意外地發現了鹵族中除氯以外的第二種元素。這種後來被自然科學研究院命名為「碘」的鹵族元素,目前已經被進行了一段時間的研究,並且在行將退休的北方化工廠廠長宋強的直接指導下(或許是碘的出現勾起了他的某些回憶……),將其與醫用聯繫在了一起,即用於消毒的碘酒、治療甲狀腺亢進等等——當然後者仍需時間來驗證,甚至在目前的東岸,甲亢這種病症還不能稱之為一種病症,大多數人對其是熟視無睹的。

  但無論如何,碘的意外出現,對於東岸化學和醫藥事業的進步,肯定是有推動作用的。唯一遺憾的,大概就是這個「小東西」的專利被迫轉讓給了北方製藥廠(為此翁廣安及其助手們得到了總計兩千元的專利轉讓費),從此與翁某人沒什麼關係了,但作為發現者,翁廣安的大名自然也會出現在以後的東岸乃至世界各國的化學課本上了,這無疑是至高無上的榮譽,可能比賺很多錢還要更吸引人。

  看著翁廣安、王華督二人互相貶損,劉雪飛在一旁笑而不語。她目前擔任技術顧問的北方化工廠的純鹼生產車間,每年除生產數百噸的純鹼之外,也產出了諸如燒鹼、硫磺、漂白粉(劑)等有重大經濟價值的副產品,每年銷售總額超過二十萬元。作為自然科學研究院的著名研究員,對北方化工廠進行定點技術支持的她為此每年也能從乾股中得到數額巨大的分紅,多的時候也有上千元呢。

  這些錢加上東岸公司股份的分紅、自家部分產業的產出,已經足夠支持她繼續在心愛的化學工業上的研究了——很明顯,這是私人投資的出於興趣愛好的研究,產出和專利自然也歸自己所有——目前她的興趣已經轉移到了染料上面。更確切地說,是對以煤焦油為原料的苯胺染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其實,在如今的東岸,對煤焦油的利用還很不徹底。焦化廠產出的大量煤焦油除被染料廠使用部分來生產諸如苯胺紫之類的染料之外,就再無什麼其他用途了(如果瀝青這種煤焦油廢渣不計算在內的話),白白浪費掉了大量資源,殊為可惜。

  而且,染料廠目前的生產也很令人蛋疼。由於一些重要的中間化學品(如強氧化劑等)無法工業化生產、只能實驗室製備的緣故,使得諸如苯胺紫、阿尼林黑之類的化學染料,也只能處於半實驗室生產的狀態,直接影響的就是產量。所以你便看到了,即便東岸生產的化學染料在各方面都完爆歐洲各國的植物或礦物染料,但由於產量不足的緣故,只能坐視大部分市場繼續被諸如胭脂蟲紅(產自新西班牙)、紫膠蟲(產自印度)、茜草(目前基本被荷蘭壟斷)、靛藍(在加勒比海和北美英國殖民地上產出很多)、巴西蘇木(不解釋……)、黃顏木、兒茶(棕色染料,產自印度)、木犀草、藏紅花、胭脂樹紅等自然染料給佔據著。

  因此,劉雪飛現在對打破化學染料的工業生產瓶頸,進軍這個利潤豐厚到無法想象的超級大市場的興趣,還是十分濃厚的。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7
第三百六十一章 基礎工業的進步(三)

  染料這個市場,自古以來就不是什麼小市場,一直非常紅火。無論是在中國還是歐洲,抑或是西亞中東,皆是如此。只不過,古代染料多為植物性或礦物性染料,無論是色彩鮮豔程度、色牢度等等,比起化學染料都要差上許多,怕水洗、怕暴晒,是古代染料的共同缺點,而這些恰恰是化學染料所能避免的。

  東岸設在平安縣的染料廠目前出產的化學染料,如苯胺紫、阿尼林黑、阿尼林黃、阿尼林紅等等,就極受市場的歡迎,國內中高檔紡織品幾乎就沒有不用化學染料的,因為其對產品品質的提升實在是太明顯了。也只有那些中低檔紡織品,因為化學染料供應有限,買不到這種高級貨,才只能從國外進口相對廉價的植物染料,但其質量可想而知。

  所以說,在如今的東岸國內乃至世界市場——荷蘭人每年就花費重金購買部分東岸化學染料的採購配額——之上,都是有著極為廣闊的市場的,劉雪飛想進軍這個領域,無疑是具有獨到眼光的,雖然人家的目的未必就是掙錢了。

  劉雪飛目前已經建立起了一個私人研究小組。這個小組的成員多是從國內的初中畢業生中招募的,基礎不是很好(沒辦法,誰讓優秀人才都被兩所高中和其他一些中專、高專拉走了呢?),目前主要在學習一些粗淺的化學知識。

  這些知識是國家允許在民間傳授的,多為無機化學,與初中課本上的內容相比有些深入,故所有人都簽署了保密協議並自願接受梅毒病人統計調查局的隨時監督,不然恐怕是沒法參與進這項研究工作的。畢竟,即便是無機化學的知識,對在這個領域幾乎是一片空白的舊大陸地區的學者們,也是振聾發聵的東西了,這從荷蘭人花費重金收購初中化學課本就能看得出來,這確實是超越時代的知識,雖然它很粗淺。

  無機化學的控制都這麼嚴了,有機化學這玩意兒就更不用提了,基本不可能流傳到外邊。當初劉雪飛自己私人搞染料的研究,因為涉及到大量的有機化學知識,因此備受各界矚目,最後還是她神通廣大,走關係託門路要來了許可證,這才拉起了這麼一個隊伍。甚至於,她自己都不能確定自己招募的初中畢業生中到底有幾個是梅機關的探員,只知道肯定是有的,因為上頭大佬們不放心。

  而說到有機化學,東岸近些年來的進步確實不怎麼快,且主要是從染料領域求得的突破。說得再簡單點,那就是通過對苯胺紫的製備而延伸開來的理論研究,可以看出基本是市場導向型。目前,東岸人通過大量的實驗與總結已經得知,有機化合物的主要成分是碳,而且通常還含有氫和氧,有時候也含有氮、硫和磷;另外,有機化合物的定量分析也已經開始出現在高中的教學課程中,這種方法是取反應物的已知重量,並測出它燃燒時的二氧化碳和水的重量。這種燃燒所產生的數據,結合碳和氫的原子量,就能讓研究人員測定出僅含有這兩種元素的化合物的分子中的原子數。這種分析方法對於確定有機化合物的結構是至關重要的,也是極為基礎(同時也非常重要)的方法之一,而且目前自然院的人也在研究測定其他的含硫和磷的有機化合物的結構的方法。

  或許是受到了染料的影響,目前東岸人對有機物的研究還主要集中在煤焦油之中,並且很多人都聲稱煤焦油對有機化學家來說是一個「豐富而巨大的寶藏」。比如,目前自然科學研究院附屬高中上課時一個重要實驗,就是用硝酸處理從煤焦油中分離出來的苯,以生成硝基苯這種黃色油狀物質;如果再更深入一點的話,老師就會要求學生們還原硝基苯,以生成另一種油狀物質苯胺。

  由此可見,對苯、硝基苯、苯胺之類的有機物的研究其實在東岸已經很深入了,並且他們也已經找到了大量製備苯胺的方法,只不過受限於原材料和中間化學品的缺乏,產量始終較為有限罷了——準確地說,在苯胺紫、品紅(玫苯胺)、玫苯胺藍、苯胺黑等多種染料中,產量最小的是玫苯胺藍,產量最大的是苯胺黑。

  苯胺黑的產量大增得益於東岸「簡約版」的氯鹼化工產業的發展,諸如氯酸鹽等強氧化劑的產生,使得大規模氧化浸漬於苯胺鹽中的棉紡織品成為了可能,而這種氧化反應的結果自然就是黑色的布匹了——西班牙的教士們就特別喜愛產自東岸的黑色紡織品,雖然這是東岸異教徒的東西,他們用起來心裡不是特別舒服,但架不住這種黑色布匹質量、成色上佳呀,穿起來別提多有感覺了。

  與苯胺黑的量產相比,玫苯胺藍的產量就相當可憐了。之所以如此,主要還是技術上存在一些障礙,即玫苯胺藍這種東西是不太溶於水的,用途不夠廣泛。不過,據說最近自然科學研究院找到了一種比較有意思的改進方案,即使用濃硫酸處理玫苯胺藍。在這種處理方法中,部分硫酸分子進入了染料分子的內部,染料本磺化了!不過,與處理染料相比,磺化反應本身或許更值得人們關注,因為這對於大家來說是一個全新的認知,是以前從來沒有涉足過的領域,這意味著無限的可能,重要性不言而喻。

  東岸人當然不止發現了磺化反應,他們在大量的化學實驗(大量的財政撥款就這樣被「揮霍」了……)之中,他們同樣發現了重氮化反應這種極為重要的東西,並由此引發了一系列的新染料的研發,因為苯胺經重氮化反應後生產的物體用苯酚等處理後,能產生高度的有色體,其中一種被命名為「平安棕」(誕生於平安縣的某間實驗室內,即後世的「俾斯麥棕」)。

  不過無論是磺化反應還是重氮化反應,東岸人目前對其的研究還僅僅限於很低級的階段,相當於將將摸到了門檻罷了,離深刻認識和大規模應用,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現在,這兩種反應也僅僅是一些高級研究人員在實驗室內調配各種顏色作樂的工具罷了。

  劉雪飛作為資深的化學研究人員,對於自然科學研究院化學所在染料技術上的進步自然是非常瞭解的,不過作為偏工業應用方向的研究人員,她本人對諸如此類的「前沿科技」沒太多興趣,她更關注的還是如何在有機化學行業進行產業化,比如如何優化苯胺這種堪稱染料化工中「中間體之王」的物質的生產。

  她自己私人搞的研究團隊在學習之餘,做得最多的大概就是配合她研究使用硝酸、硫酸處理煤焦油中分離出來的苯,然後生產苯胺。她親自花費鉅額資金搞了一條微型苯胺生產線,然後不斷研究、做實驗,對每一個生產環節進行優化,力圖做到最好;對硝酸、硫酸、醋酸(還原時需用到)的用量和用法也進行了研究,以最大程度節省這些昂貴的原材料——硫酸在東岸可能還便宜些,但硝酸和醋酸的價格就貴得離譜了,因為目前尚沒有大規模工業化生產這兩種酸的生產線,有的多是實驗室製備或半手工生產罷了。

  對於劉雪飛有志於投身染料這種行業,在座的三位好友都有些不太看好,因為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這種研究其實是個無底洞,有多少錢都不夠造的。君不見,現在國營染料廠、自然科學研究院化學所染料科、煤焦油科等單位都只是穩步制定計劃,每年完成一個小目標麼?不是他們不想多做實驗、多搞研究,實在是項目太多,而錢又不太足夠,如之奈何?只能挑重要的立項了!

  「難不成你還想做苯胺生產大王?」這是朋友們對劉雪飛最初的詢問。不過在得知劉大科學家研究苯胺的更高效、更低成本的生產方式,也僅僅是為了賺取大量金錢供自己下一步在科學上的不斷「揮霍」時,眾人也只能說聲佩服了。這到底是人生目標和理想的不同啊,有的人賺錢是為了享受,而有的人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志向,真是沒法說了。

  王華督自認為自己整天為東岸煤氣公司東跑西奔是為了賺錢,為了社會地位,而不是口頭上宣揚的「為居民們照明」、「點綴城市的風景」等高大上的理由。因此,在面對翁廣安、劉雪飛這類比較純粹的科研工作者(或者說科研資本家),他還是感覺矮人家一頭的,因此接下來都沒怎麼敢說話,動員大家買東岸煤氣公司債券或股票的事情也就沒再提。反倒是一直沒怎麼出身的情報官僚盛德鴻,最後允諾出資兩千五百元購買一部分東岸煤氣公司的固定利率債券,算是小小地支持一把,反正它也沒什麼比較好的投資渠道。這錢閒著也是閒著,在這個處於緩慢的通貨膨脹狀態的國度中,還不如投資出去生息划算。

  眾人接下來又聊了大概一兩個小時,一直在晚間時分,一起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後,才各自道別離開。盛德鴻是乘坐一輛寬敞的東式四輪馬車離開的。馬車沿著安裝了煤氣燈的瀝青馬路,一路朝碼頭區駛去。他大概會在那裡住一晚,然後乘船離開本土,前往南非工作一段時間,並對那邊的情報工作進行整頓和培訓。

  青島港的碼頭一如既往地繁忙,即便在夜間亦是如此。在靠近盛德鴻下榻的旅館的海面上,此時一艘懸掛聯合省旗幟的商船正在緊張地裝載著貨物。盛德鴻眼尖,發現貨物中就有著他們剛剛還討論過的一種染料:苯胺黑,更準確地說,是在苯胺鹽中浸漬後又還原成了苯胺黑色調的棉紡織品。

  這種紡織品一摞摞地堆放在那兒,然後被裝箱、蓋好,吊上船甲板,而箱子頂部就用幾個漢字寫著「苯胺黑棉布」,這無疑才是盛德鴻一眼認出是什麼染料的最主要原因。當然荷蘭人不止買了苯胺黑這麼一種染料,事實上他們還採購了很多其他顏色的染料,都裝在大大小小的木桶裡,這是打算運回萊頓後銷售給紡織工廠主們的。

  「染料看來真心是暴利啊!尤其是絕大部分的染料都是從煤焦油這麼一種噁心的物品中提煉出來的時候。至少,看起來比賣機械零部件什麼的賺錢多了,也難怪劉雪飛鐵了心要進軍這個行業。唉,若是高效率的苯胺工廠建立起來的話還不錯,如果不能,那就純粹是拿自己的錢打水漂聽響玩了。」拉上了房間的窗簾——看來旅館老闆比較捨得花錢,窗簾布上染的色是平安棕,一種只從實驗室少許流出了的新型染料——盛德鴻轉身坐到了桌前,然後給自己沏了壺茶,然後思考起了別的問題。

  「荷蘭人從來不讓人省心啊。這幫鳥人,除了大肆進口我國的優勢商品以外,也從沒停止過對技術的蒐羅。前面重金購買醫學雜誌是一回事,最近偷偷摸摸買了一些東岸初中課本又是一回事,且臉皮其厚,被警告了還當渾若無事,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嘴裡喝著清淡的山茶,盛德鴻腦子裡仍在繼續思考著:「還有英國人也是!這個國家的商人這些年來就沒停止過從東岸本土走私各類違禁物品——如各類機器的零部件、加工切削工具等等,這大概和他們國家制造業屬性較強有關吧——如今我們國家的基礎工業有了不小的進步,正是英國人、荷蘭人、法國人、葡萄牙人、意大利人眼紅無比的時候,梅機關的壓力著實不小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7
第三百六十二章 技術擴散與追趕

  僻靜的黑山鄉郊外,一座兩層磚房孤零零地矗立在遍佈低矮灌木、石子砂礫和叢生雜草的地面上。即便這會已經是南半球的春天,但巴塔哥尼亞臺地的地表依然是一片黃褐色的基調,讓人看了就產生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磚房的前後各有一個用圍牆圍起來的院子,院門口站著兩名持槍「黑皮」衛兵。偶爾路過的行人經過這邊時都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似乎不願和這個怪獸般的建築多接觸一般,這或許和大門上掛著的牌匾有關——這裡是梅毒病人統計調查局阿勞坎縣分局黑山鄉辦公室,一個令人談之色變的高壓特務機構。

  一輛重型馬車輕輕停在了辦公室門前,提著一個牛皮公文包的田星下了馬車,向門口衛兵遞交證件檢查了一下後,大踏步走進了院子。此行他是來這裡完成犯人交割手續的,已經貴為陸軍少校的他幾乎已是憲兵司令部的實權人物之一,畢竟那個軍事情報機構的最高長官不過是上校,中校也不過僅有聊聊數人罷了。

  田星少校前陣子剛剛回國述職,軍銜也升了一格,以褒獎他在北美自由邦勞苦功高的工作,當然也有人指責這是他岳父幫忙運作後升的官,不過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述職完畢後的田少校看時間還充裕,便與妻子、孩子一道去南巴塔哥尼亞一帶度假玩樂,不意中途碰到了一個形跡可疑的煤礦工人,在與隨從將其攔住盤問後,沒多久就發現了問題,然後立刻將其逮捕。因為這不涉及到軍事情報,況且他也處於休假狀態之中,因此按照規定便移交給了當地的梅機關辦公室處理。今天他就是來處理一些後續首尾的,畢竟人犯交給了梅機關,總得有點手續吧。

  「大新聞,田少校。」本地梅機關的辦公室主任嘴裡叼著個菸斗,滿面春風地說道。這個看起來退役軍人出身的情報官員,對同樣來自陸軍系統的田星很有好感,因此說話也是比較親切的,更何況對方身份不凡,軍銜也很高,值得巴結一下。

  「這個叫唐納德的礦工牽扯出了本土一個大人物,一個據說在青島港教西班牙語的名人。」辦公室主任放下了手裡的菸斗,開心地說道:「我已經拍電報到興南港了,那邊馬上就會寄出一份加密快件到本土,然後我們可愛的間諜先生就要落網了。啊,真的很想跑去那兒看看那個人的嘴臉呢,可惜沒法飛過去,很是遺憾。」

  田星聽他這麼一說也是一驚,因為青島港符合上述條件的就一個人,就是著名的西門內斯先生。此君在本土許多學校——比如兵團堡、大魚河青年幹部學校、航海學校等等——教授西班牙語,同時也是率先皈依了「國產天主教」,這很是帶動了一批西裔國民效仿,因此受到了上級的嘉獎,目前在東岸國內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了。

  只是,他也是間諜麼?田星有些難以置信。不過這年頭經歷的事情多了,他再不信一件事也不會放在面上,因此又向面前這位梅機關的官員追問起了詳情,以判斷下這個被捕的礦工間諜到底是不是胡亂攀咬。

  「這個間諜是個英國人,當然也為英國政府服務。據悉他們的老巢就在金鹿商館,那裡有一位來自英格蘭本土的官員管理著這一切,克倫威爾時代是一位少將,而在少將制度被廢除,查理復辟後,又是一位來自倫敦的爵士總攬所有事務。」辦公室主任又抽了口菸斗,然後眯著眼睛笑道:「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人指出,在青島港有一位有名的教西班牙語的先生在為他們提供情報,而且已經不止一次了。」

  「真是個驚人的消息。」田星沉默了一下,然後才評價道:「但這個礦工看樣子不是什麼高級的間諜,應該只是來『學習』我國先進的採煤技術和設備的,他有什麼資格知道這種程度的消息呢?要知道,西門內斯先生可不是什麼默默無聞的人,而是個頗有影響力的人物,在政府那頭的形象也頗正面,幾次戰爭也都捐款捐物了,說是模範國民也不為過吧。」

  「這隻能怪他的上司太不專業、嘴太碎,完全沒有情報工作者的覺悟。你知道的,那些貴族老爺們一向很愚蠢,不懂得情報工作的原則和禁忌很正常,以至於在下屬面前透露了不該透露的消息。不過不管怎樣,西門內斯先生真的是間諜也好,無辜的也罷,反正事情總會調查清楚的,這一點不難,我們只需安靜地等待消息即可。」情報官員齜出了滿口的大黃牙,笑著說道。如果西門內斯先生真的是間諜,那麼他這次立下的功勞可就太大了,也難怪這會他這麼興奮,因為這確確實實是一個大新聞啊。

  「這對英國人來說真是個災難,尤其這還是他們自己犯了錯,我想查理二世這會肯定都有掐死那位爵士老爺的衝動了。對了,英國大使查爾斯知情嗎?」田星又問道。

  「我認為肯定是知情的,這沒有疑問,畢竟金鹿商館在此前很長一段時間都充當了事實上的英格蘭駐東岸使館,但我們沒有抓住他參與了此事的直接證據。這本來也沒什麼,但考慮到他是大使,若是沒有確切證據的話還是謹慎些,不要動手的好,以免被人說三道四、借題發揮。要知道,我們國家也才剛剛買下了倫敦的『鐵公館』,派去了多位外交官籌建大使館呢,不要給英國人報復的機會。」

  這是老成持重的做法,也是符合潛規則的,田星對此沒什麼疑義。不過通過這次事件,他也更清楚地認識到了在東岸崛起的態勢越來越明顯、越來越無法隱藏自己的光芒的時刻,舊大陸的那些國家對東岸層出不窮的新技術又是何等地渴望——英格蘭、聯合省、法蘭西、西班牙、葡萄牙,還有哪個國家沒派過間諜、沒偷過東西或技術?甚至就連素來只做生意的意大利諸邦國的商人們,也時不時地弄幾個間諜過來,簡直讓人無語。

  在這些個偷技術的國家裡,規模以聯合省最大,但層次無疑還是英國人比較高,因為他們主要是盜竊蒸汽機技術、走私違禁商品,當然現在又打起了採煤技術的主意——其實這很正常,作為擁有豐富煤炭資源的英格蘭王國,自然對東岸共和國大肆應用於礦山的抽水機、蒸汽鋤、捲揚機、軌道車、破碎錘等設備垂涎三尺,並想方設法也要搞到一些回去參詳、仿製,雖然其多半無法成功。

  而且,除了採礦設備外,東岸人採礦的方式也是非常值得學習的。比如,東岸人在煤礦中開鑿了一些水平巷道,每隔一些距離修建了一些小連接礦井、上升通道、暗井什麼的——修建這些礦井巷道的作用是多重的,既可以勘察礦床看看是否值得繼續開採,也可以用作運輸礦物的通道,一舉多得;再比如,東岸人在某些礦區採用的柱式採礦法,即上行梯段回採法或下行梯段回採法,即逐步開採。這些採礦方法算不得多先進,但總比英國人自己亂採一氣、胡亂開挖要高明得多,對於煤鐵資源異常豐富的英國人來說,真的是非常具有價值的,所以他們派了間諜過來盜取,並獲得了一定的成果。

  與英國人將目光集中在採礦、軍工和機械製造業上相比,荷蘭人對東岸手頭傳說中的「航海圖」、「洋流圖」、各港口的物產、地理和天氣信息、一些經濟作物的良種(東岸人的甘蔗出糖率和產量都比歐洲的高已不再是什麼祕密)更加感興趣一些,多年來一直在想法設法地獲取,只可惜收效甚微,成果遠遠不能滿足他們巨大的胃口。

  只不過東岸人對這種東西一向管制得比較嚴,尤其是那些航海圖紙,都嚴格保存在政治上較為可靠的船長、大副和航海長手裡,船上其他人是沒資格接觸這些機密文件的,違反者在回港後甚至會被判刑。也正是這樣嚴格的保密措施,才使得多年來荷蘭人始終沒弄明白東岸人的船隻是如何「歡快地」縱橫於大西洋、印度洋和太平洋的,他們實在是太好奇了,這或許是海上馬車伕的本能吧。

  而與英格蘭、聯合省相比,同樣與東岸人接觸甚多的以熱那*亞商人未收的意大利諸邦國的投資者們,就很奇葩了。他們對東岸人卓有成效的管理方式和財務簿記制度更感興趣,覺得這才是他們該掌握的技能,為此想方設法搞來了一些學習資料——好在這些社科或經濟類的東西的密級比較低,也並沒有對熱那*亞人封鎖,因此東岸首都東方縣的財會專門學校的圖書室裡,經常能夠看到一些申請獲批的意大利佬在兩眼放光地學習著,前提是他們能夠精通漢語。

  當然了,意大利人雖然對管理制度和簿記制度更感興趣,但這並不代表他們不會竊取東岸的科技知識。至少,梅機關就曾經破獲過羅洽紡織廠的一名熱那*亞裔管理人員違規將一些紡織技術透露出去,並隨後被傳回了意大利。這種事件說明,意大利人對於自己有一定優勢的紡織技術,還是比較感興趣的,因為他們還沒放棄在這項產業上的努力。

  東岸技術的緩慢流出——無論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在客觀上促進了舊大陸國家的科技水平,提高了他們的生產力,雖然程度不高,但終究是比歷史同期進步了。不過這卻並不怎麼令東岸人感到沮喪,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舊大陸技術水平——僅限東岸不怎麼看得上的技術——的穩步提高,未必就不是東岸工商界人士所不願意看到的。可能在他們看來,一個生產力有所提高的舊大陸,才更能匹配東岸共和國超越時代的技術和生產能力,也更能促進東岸的進一步發展,前提是自己不要玩脫了就好。

  「那麼,關於這位唐納德先生的移交手續,就已經辦理完畢了,田少校,聽說你馬上就要結束休假前往新京港工作了,那麼我就在此預祝您一路順風吧。」梅機關情報辦公室主任熱情地握了握田星的手,笑著說道:「也希望您在自由邦的工作一切順利,為咱們華夏東岸共和國建立更多的功勳。」

  「借您吉言,我會努力的。「田星矜持地笑了笑,然後抽出手,拿起桌上的移交文件塞進公文包裡,最後告別道:「希望你們也能抓住更多的隱藏在人民中的鼴鼠、為國紮緊籬笆吧,這些人實在是太令人感到厭惡了。」

  說完,田星少校便告辭了。在乘坐馬車前往火車站與妻子匯合的路上,他也從一個情報官員的角度思考了很多事情:幾乎從東岸甫一在歐洲人那邊嶄露頭角的時候,遠在新大陸的華夏東岸共和國就湧來了一波又一波的間諜大軍,這些人從工業技術到管理制度,從農業良種到航海圖紙,幾乎什麼都想要、都想偷。在與這些外國間諜的較量中,梅機關雖然取得了輝煌的勝利,但俗話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因此久守之下也失陷了好幾次,讓歐洲人很是得到了一些寶貴的知識和技術(至於違禁品的走私其次數就更多了)。

  不過,即便歐洲人得到了這些技術,但在制度完備、獎懲機制合理、氛圍良好、資金相對充裕的東岸科研領域,其進步速度真的是歐洲人能夠趕上的嗎?雖然或許舊大陸人才總量比東岸多很多,有天賦的天才也遠超東岸(畢竟才二百多萬人口),但田星一點不看好他們追趕東岸科技的步伐,因為他們的投資和效率都太低了!說不定當雪峰湖畔的電學研究已經取得一定進展的時候,舊大陸才剛剛將蒸汽機作為一種重要動力開始應用呢。

  不過到這裡話又說回來了,在盜竊東岸蒸汽機技術這麼多年後,歐洲人如今在這項技術上到底已處於一個什麼樣的程度?他們的整體工業水平又怎麼樣呢?田星對此也有些好奇。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7
第三百六十三章 艱難的進步

  「福克斯爵士被捕了,東岸人的祕密警察搜查了金鹿商館,總共逮捕了12人,同時還凍結了商館在拉普拉塔銀行內的賬戶,現在很多生意都沒法做了,除非你恰好帶了現金。」東方港新近落成的英格蘭大使館內,查爾斯爵士正在聆聽屬下的彙報,而消息顯然也令他觸目驚心:「東岸人現在對我們的態度糟糕極了,我甚至懷疑他們下一刻會不會衝進大使館抓人,兩國近年來有所轉暖的關係估計也要重新被審視了。」

  查爾斯聞言也嘆了口氣,與東岸重新交惡,這損失確實有點大,因為很多已經確定的事情估計又要產生變故了,比如談妥的一些工業機器出口的合同,當然現在英國人也沒錢付款了,銀行賬戶都凍結了,還搞毛!

  而說到這些機器和零部件,就不得不提如今英格蘭的工業,那就是對東岸貨的依賴是越來越大。這種依賴是被動的,卻又無可抵禦,英格蘭人早期還嘗試著抵抗東岸機械和零部件的入侵,但到了近來,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商人向國王申請允許資金外流,以購買東岸產的機械零部件、加工用的刀頭(當然只是允許出口的種類)、耐用的五金工具等等。

  國王一開始對此不甚理解,覺得每年花費三萬多鎊的鉅額資金採購這些東西是否有此種必要?不過到了最後,他還是讓步了,因為下面人成功地讓他認識到,若是使用英國自產的同類商品(其實很多東西自產都有困難),支出將遠遠超過兩萬鎊,因此最後他還是為這筆資金的外流開了許可證。

  每年三萬多鎊的採購支出,換來了大量鐵製紡織機零件(取代了英國自產的木質機械零件)、機床零件、加工刀頭、五金工具、純鹼(用在紡織和玻璃製造業)、漂白粉(用在造紙行業,該行業是英國六大支柱產業之一,紡織行業也用到部分)等商品,而這些商品又給英國本就相對不錯的製造業注入了強勁的動力,使得英國產的呢絨、玻璃、紙張、軍火、皮革製品、建築材料等大肆湧入了法蘭西、德意志和意大利地區,賺取了鉅額的利潤。

  可以說,英國的產業資本已經從進口東岸制式設備、零件的貿易活動中嚐到了甜頭,並且在不知不覺中採用了東岸的技術標準和規格。未來隨著英國工業的逐步發展,其對東岸工業機械和零件的依賴也會越來越強,除非英國人能夠壯士斷腕,忍受使用國產劣質設備的落差感並且努力山寨、追趕,不然休想擺脫這種處境。

  英國如此,聯合省也不外如是,特別是這個國家還承接了部分東岸淘汰技術的轉移。聯合省的紡織工業重鎮萊頓市就可以看到,大量東岸淘汰的水力紡織機械一字排開轟隆隆做響,將大量呢絨、棉布或麻布生產出來,然後利用荷蘭人強大的分銷網絡售賣到德意志地區、波羅的海沿岸等傳統商業地盤上,繼續點綴著荷蘭已所剩不多的工業風景。但總體上說來,聯合省對東岸制式機械、零部件和化學品的需求,確實不及英格蘭人那麼迫切,量也小了不少,這似乎從側面說明了兩國工業水平的差距。

  「與東岸人簽訂的合同,已經付過款的立刻催促他們儘快發貨。簽了合同但尚未付款的,儘快想想辦法,大使館內目前還有兩千多鎊的現金,後面還會有一些從本土前來進行貿易的商船,他們身上可能也會有部分現金或貨物(可以出售給東岸人),儘量籌集全款項,將那些寶貴的商品運回英格蘭。倫敦、伯明翰、曼徹斯特、紐卡斯爾都需要這些東西,這個時候不要吝惜錢了,因為只要把這些東西運回去,我們能夠在未來收回數倍乃至十倍的收益。」查爾斯爵士在沉默了片刻後,開始冷靜地下令:「另外停止一切間諜活動,讓所有人都給我安分點。現在金鹿商館被查封了,我不想這把火再燒到大使館來,那樣可就全完了。我敢說,現在東岸人的祕密警察一定在拿著放大鏡觀察我們的一舉一動,我們不能被他們再挑出什麼毛病了,明白嗎?停止一切活動,一切!」

  「我會記著的,爵士。」彙報的情報頭子點了點頭,然後又補充說道:「事實上自從金鹿商館被查封,西門內斯先生被逮捕後,很多國家的間諜都停止了活動。大家都不傻,這個時候若是再不慎被東岸人揪出來的話,保不齊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情呢,尤其是與東岸接壤的西班牙、葡萄牙兩國。所以,我會通知大家小心點的,但可能無法知會所有人了,因為現在太不安全了,尤其是有些我們的人還遠在南非,兩年都未必能夠傳遞一次消息。」

  查爾斯爵士嘆氣道:「能知會到一部分已經不錯了,至於其他人的命運,就要看上帝旨意的安排了。希望下個月東岸梅毒病人統計調查局公開處決的間諜中,沒有我們的人吧。金鹿商館的事情,真的是一場悲劇,也希望英格蘭的工業能夠熬過這一次衝擊吧,我覺得東岸人搞不好會對英格蘭禁運一段時間,因為他們需要找回臉面。」

  說完這些,查爾斯爵士又想起了前些日子友人從倫敦寄來的信件,其中著重提到了英格蘭在蒸汽機上取得的進步,不知道在此次衝擊中會不會受到較大的不利影響。友人在信件中提到,大煙草批發商、航運商人、托馬斯.斯通.塔克公司的合夥人之一的莫里斯.湯普森先生的工場已經推出了一款全新的蒸汽抽水機,並在倫敦泰晤士河畔的一座船塢內成功運行了三天——嗯,三天後趴窩了,但仍是不小的進步——三天內,該抽水機日夜不停地工作著,比隔壁使用騾馬的畜力抽水機的效率要高得多,抽水速度也快得多,並且由於能夠使用包括煤炭、柴禾在內的所有燃料,維持成本也很低(總比吃牧草和糧豆的騾馬要強吧),因此受到了不少被邀請去參觀的商人們的追捧。

  據悉,紐卡斯爾就有多名煤礦擁有者諮詢了這種蒸汽抽水機的詳情,並且有一人當場下訂單購買了兩臺,打算拉回自己的礦山內使用。兩臺蒸汽抽水機後來被用船運到了紐卡斯爾並安裝了起來,結果一臺當場就出了故障損壞,另一臺則在正常工作了一個多星期後也停擺了,好在此時最初壞的那臺差不多已經修好,可以投入使用了,這才沒有嚴重影響到礦山的正常生產秩序。不過,湯普森家生產的蒸汽機屢屢趴窩,卻也說明了其可靠性低、使用起來不甚實用的毛病,而這也是英國人研究蒸汽機迄今為止的痼疾了,始終未能徹底解決,這可能與他們還不夠精湛的加工工藝及材料質量也不過關有聯繫。

  而與英國人的蒸汽抽水機已經有了客戶(目前還僅僅侷限在造船廠和煤礦礦山內)相比,當初差不多同時開展研究的葡萄牙、法蘭西、聯合省等國的進度就有些不盡如人意了。他們的蒸汽機基本都還只可被稱為「玩具」,而不是如同英國人那樣已經有了一定的實用價值,差別不小,這或許同樣正確地反應了幾國間工業水平的差距。

  這次一旦東岸人全面凍結與英格蘭的貿易,那麼勢必將要影響到英格蘭的機械加工領域。據查爾斯所知,莫里斯.湯普森的工場內就常年使用東制零件,一旦兩國貿易暫時斷絕,他們就只能靠存貨頂著了,不然的話就只能去伯明翰或威爾士想想辦法,看看那邊的工匠能不能為他們解除煩惱。否則,蒸汽機的加工精度就很成問題了,效率必然會降低——當然查爾斯也相信伯明翰存在著不少技藝精湛的老工匠,能夠加工出不遜色甚至高於東制零件精度的東西,但問題是這樣的成本較高,一臺兩臺還可以,多了的話得不償失。

  「先生,或許情況沒這麼悲觀。」下屬也安慰起了查爾斯爵士,只聽他說道:「即便是兩國貿易真的為之停頓一段時間,那也沒什麼,或許可能還會更加激勵伯明翰的工匠們努力提升自己的技藝、激勵工場主們快速改進自己的工場的水平及管理、激勵學者們更快地破解東岸人所特有的知識,這並不一定是壞事。」

  「也只能這樣想了。」查爾斯苦笑了,說道。其實,事情哪有那麼容易!

  查爾斯爵士也算在東岸生活了很多年了,對這個國家的很多事情都知之甚詳。比如這個國家有著許多規模龐大的工場,工人們集中在一切幹活,是全職的,這在英格蘭也只有少數地方有這種性質的企業。而且這些工場還自己建立了自己的廠辦技術學校,從小學畢業生中招募看起來聰明伶俐的少年進入學習各種技藝,以更好地為工場所用。

  這種培訓工人的方式,英格蘭也只有一些行業協會能夠做到,規模也要小得多。而且,那些行業協會培養出來的學徒,幾乎要為投資自己的人沒日沒夜地幹上十年甚至更久,才有可能獲得自由,能夠獨立開業,這怎麼能和東岸比?更別提兩國培養的學徒之間在知識水平上的差異了,查爾斯以前在英格蘭就經常聽人抱怨自己手底下的工人蠢笨無比,教一個東西教了很久都教不會,但這種情況在東岸就好很多,至少這些學徒都是小學畢業,在理解水平上要強得多,那麼學起東西來自然快了——當然這也僅限於城市,在廣闊的內陸腹地,聽說那裡的教育很成問題,小學畢業生數量很少,教學質量也差,所以大量無知的鄉村少年也充當起了工業學徒,他們就和英格蘭的學徒相差無幾了,由此可見基礎教育的重要性。

  因此,在東岸待得越久,查爾斯越是深刻地認識到,英格蘭工業與東岸工業的差距是全方位的,這部分由工業水平和教育決定,部分由體制決定。英格蘭的工業在兩國貿易斷絕後當然可能會受到刺激從而產生進步——其實這些年來一直在進步——但能進步到什麼程度就很難說了,這需要他們首先改革自己落後的工業體制,但這太難了。同樣還有教育也是如此,窮小子們除非運氣特別好,不然是不可能有機會接受教育的,即便那只是艱辛無比、缺乏自由的學徒教育。

  不過,查爾斯先生也相信,在自己一封又一封外交信件——其他國家的使節或商務人員大概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吧——寄回倫敦之後,無論是國王陛下本人還是國會的議員先生們,對此都該有些觸動了吧?還有自己冒風險重金蒐羅的東岸的一些基礎課本、科學雜誌(尤其是醫學)乃至普通報紙,聽說倫敦建立起了一個規模不小的翻譯館,一邊進行著翻譯工作一邊招募學生教授漢語,那應該也是被學多人瞭解了——聽說倫敦目前已經開始禁止人們隨意往街道上潑灑汙水或傾倒垃圾了,雖然效果如何還很難說,但這至少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英格蘭只要繼續走在這條正確的道路上,未來超過東岸也不是不可能吧?畢竟,看《真理報》上所術,截止今年(1668年)年中,全東岸人口估計才剛剛達到了215.2萬的規模(其中明人佔44.52%,二代國民佔比已攀升至39.17%,白人男子數量繼續維持在7%的樣子,白人女子數量小幅下降到了9.3%,另外非國民勞務工的數量已上升到28.8萬人的歷史高位,令很多人為之驚訝),比起英格蘭要少上三百萬,若是再算上處於英格蘭支配之下的蘇格蘭、愛爾蘭的話,那就更是沒法比了。

  所以,英格蘭還是大有希望的,前提是他們繼續做正確的事情,查爾斯先生對此充滿希望。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7
第三百六十四章 河間(二十三)

  「申請被否決了,戈什金先生,很遺憾。」保義縣政府辦公室內,縣長趙科讓祕書給二人沏了一壺茶,然後攤了攤手,無奈地說道:「現在是敏感時期,申請購買此類重型機械,確實太難了。這樣吧,我會以縣農業局的名義採購蒸汽犁、馬拉滾筒壓路機、蒸汽破碎錘、蒸汽抽水機和一些7.5匹馬力的小型機械,這樣可以迅速規避審查,讓工程不至於停工太久,你看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趙縣長。」戈什金同樣嘆了口氣,明白在這個節骨眼上,上頭是不會冒險批覆工程機械的售賣了,要怪就怪英格蘭人搞出來的間諜大案吧。他戈什金雖然已經入籍東岸,但手底下大把的非國民勞務工,萬一其中藏有一些間諜,再弄出點事情,誰來承擔責任?再說了,從一些不可言說的角度來看,戈什金到底是個入籍不久的前俄羅斯人,平時也就算了,在如今這個風聲比較緊的時刻,到底還是隱隱被提防著的。這一點,無論是上級主管部門還是這會坐在這兒的趙科、戈什金二人,都很明白,只不過不會說破罷了。

  戈什金之所以要買這些機械,主要還是剛剛結束了伊瓜蘇縣項目的戈什金建築公司,又承接了保義河大堤部分建設工程,而這無疑需要一些工程機械的幫忙,否則成本將急劇增加,這對保義縣政府和戈什金建築公司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趙科作為一縣主官,又是當初力邀戈什金建築公司前來承接項目的當事人,這之前一直在想辦法幫他們公司採購這些蒸汽機械,並已經初步有了眉目。可誰成想前些日子爆出了間諜大案,敏感蒸汽機械項目被全面凍結,並一個個等待梅機關的審查,戈什金建築公司訂購的機械也屬於此,目前正停在大興港碼頭上風吹日晒呢,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查驗完畢。如果拖的時間太長的話,焉知審核通過後到手的已不是一對破銅爛鐵——最悲劇的是,戈什金已經為這些機械付了全款。

  如今趙科打算以縣農業局、交通局的名義採買一些蒸汽工程機械,以避開對敏感企業的資格審查,說起來也是條路子,在沒有更好的辦法的情況下,戈什金也是認可的。只不過,苦哈哈的保義縣可沒有預算去購買這些東西,買機器的錢,還是得戈什金出,方式是以無息借款的名義借給保義縣農業局,等採買的機器到手後,再以一個象徵性的價格租給戈什金建築公司使用,以規避上頭制定的政策障礙。

  老實說,趙科肯這麼做,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因為這等於是在拿自己的政治前途來給戈什金建築公司擔保,擔保他們不會在工程建設期間出什麼間諜案子。戈什金對此自然是非常感激,心裡琢磨著要讓自己手下的工頭們都打起精神來,接下來的日子要嚴防死守,堅決不能出什麼么蛾子,當然本職工作也要做好,保義河大堤是縣裡好不容易籌集資金搞的項目,同時借了國家巴拉那河流域綜合整治工程(即傳說中的「五十年1500萬中央投資」)的東風才開工的,確實不能有任何閃失。

  當然了,以戈什金建築公司勞務工的來源,也基本不可能出什麼間諜案子,這概率太低了,因為他手下的非國民勞務工主要成分就是俄國人——不一定是俄羅斯人,但主要來自俄羅斯帝國——這些蠢貨,在戈什金看來除了與牲口一樣幹體力活外,辦其他什麼事都能搞砸!讓他們當間諜,你簡直太看低間諜這個職業所需要的素養,太高看他們的能力了!

  另外,俄羅斯本身目前也沒那個本事派遣間諜竊取技術,而且東岸的技術層次對他們來說有點高了,不是太適合,因為他們就連最基礎的東西都還沒玩好呢。君不見,俄羅斯人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通過荷蘭商人、英格蘭商人招募歐洲二三流的工匠,以幫助他們提升俄羅斯那可憐的工業實力,只不過因為基礎的不牢靠,這麼多年進展有限罷了。而這種粗淺的東西都沒玩好,你就想學東岸的蒸汽機技術、化學染料工業、鐵路機車、200噸水壓機了嗎?你就連磚瓦輪窯都玩不轉吧?所以,對於來自俄羅斯的非國民勞務工,東岸人用得還是比較放心的,因為出間諜的概率不大,不過該防的還是得防,這沒有疑問!

  而話說隨著俄羅斯帝國對地方上管控的加強,以及北方一些省份層出不窮的告狀事件的集中爆發——一些俄羅斯人想去監獄裡探視自己的親人時,卻被典獄長告知自己的親人已經死亡或者乾脆就是置之不理、拒絕探視——使得俄羅斯帝國的官僚體系終於開始了動作,加強了對地方上的管制,嚴厲查處了一些倒賣人口的事情,使得某些做得太過火的典獄長也鋃鐺入獄。這些政策的轉變,無疑給了戈什金建築公司一記重拳,使得他們招募移民的能力減少了不少,旗下勞務工的數量也有了明顯的下降趨勢(畢竟每年都有不少人轉正的嘛),讓人頭疼不已。

  要知道,在東岸共和國的建築行業,除了資金要充足之外,人手的多寡也是實力的重要體現。原本戈什金在與巴蒂諾、門德斯二人的競爭中,靠的就是人多勢眾,資本方面並不如何出色。如今旗下勞務工隊伍的規模竟然呈現了下降的趨勢,這如何能不令戈什金愁上心頭呢?長此以往,還怎麼承攬項目!

  為了扭轉這種被動的局面,戈什金除了派出大量人手返回俄羅斯,試圖用錢重新打通關係之外,他也與東岸國家情報總局這種機構展開合作,派遣精幹人手與東岸的情報人員一起深入頓河流域的草原,試圖接觸目前正在那邊流竄作戰的拉辛起義部隊,看看有沒有什麼便宜可佔,順便再搞點人口回東岸——當地秩序混亂,願意出走的移民不在少數,更何況那兒的生活本就艱苦,人民多為蒙古人後裔,常受俄羅斯人的盤剝,應當會有不少人願意走。

  這個計劃實施的基礎就在於拉辛起義的部隊一直在當地縱橫馳騁,並多次打敗前來圍剿的沙俄地方軍隊。不然的話,若是當地秩序完備,沙皇統治嚴密(當然從征服這裡的第一天起,沙皇的統治就沒怎麼嚴密過),你又怎麼可能深入進去而不被俄羅斯人知曉呢?

  只不過,目前東岸人深入頓河中上游的計劃似乎受到了一點挫折,因為他們派出去的第一批人員已經很久沒有音訊傳回來了,幾乎就是一去不復返的樣子。國家情報總局駐哈吉港的負責人有理由相信,這些人或許已不幸在頓河流域遇難,畢竟當地局勢混亂,馬匪眾多,各路人馬又打來打去的,他們這夥人人生地不熟的,出事的概率不低。

  戈什金對此也感到非常痛心,因為失去聯絡的人之中,有位年輕的翻譯就是自己堂兄的兒子,這次眼看多半也是遭遇不測了。不過,戈什金可沒太多時間悲痛,因為國家情報總局的人並不怎麼滿意前次的行動,據說這些人已經在醞釀第二次行動,並且將從哈吉港護衛隊四百多人中挑選五十名精銳,另外還將在附近的韃靼人聚集地招募五十名馬上好手,然後湊足一百人編制的護衛部隊,打算由他們護送國家情報總局的新一批人員與戈什金派過去的嚮導、翻譯,第二次深入頓河流域,尋找傳說中在當地流竄作戰的拉辛起義部隊並進行接洽。

  對於國家情報總局的二次行動,戈什金也很是無奈,但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不然只怕他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現在,戈什金只求他們的運氣足夠好,能夠避開一路上犬牙交錯的各方勢力和多如牛毛的匪賊,順利見到拉辛本人,然後建立起穩固的聯繫,從這場席捲俄國南部的農民起義中撈取足夠的好處。順便,作為此番行動的重要參與者、知情者,戈什金建築公司最好也能從中獲得一部分人口,以補充他們旗下越來越少的建築大軍——不過這些都是後事了,至少在目前為止,戈什金髮現自己的公司還是隻能靠手頭那些個歪瓜裂棗繼續承攬項目,比如這次穩穩拿到手的保義河大堤建造項目。

  與保義河大堤一起拿到手的項目,還有一些附屬的房屋建設項目,不過這卻不是保義縣,而是水利部的專有項目,資金也是水利部門撥下來的。值得一提的是,這次水利部項目的房屋建設,將是東岸歷史上第一次將大型鑄鐵件引入工程建設領域,比如鑄鐵做的立柱、橫樑、窗框等等。之所以如此,主要還是出於防火考慮,另外就是鐵製品的價格在如今的東岸確實已經較為便宜了,並且鑄鐵件也能做出許多不同風格的裝飾物,比起石質雕刻件來說雖然從美學角度上來看有所欠缺,但勝在量大便宜啊,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請得起石匠來自己家裡雕刻窗櫺的。而鑄鐵件開始取代部分木質結構,或許體現了東岸人在建築材料上的多種選擇。

  「保義河大堤項目你也清楚的,包含大堤本身、一些附屬建築,另外就是少數支流、汊流的導水牆項目。」坐在相思木打製的辦公桌後的趙科,又看著戈什金沉聲說道:「前面兩個你做得多了,都很瞭解,後面這個導水牆我想有必要和你仔細說說……」

  話說保義河(巴拉那瓜蘇河)作為巴拉那河下游的主要汊流之一,水量、河床寬度、深度自然都是合適的,也能通航大型船舶。不過對於附近的一些支流來說,情況就要複雜很多了,有些可以,有些不行,必須加以疏浚,甚至修建導水牆,比如這會戈什金建築公司拿到的幾個項目就是。

  所謂導水牆,指的是在在河口兩側修建的石牆,作用是集中水流、加深河路,使得能夠通行吃水更深的船隻,對於航運業來說作用較大,尤其是在水量不豐的季節。而修建導水牆也是個麻煩事,首先需要等到枯水季節,將河床內流淌著的不多的水流引走或截斷,然後用蒸汽犁翻鬆河底乾涸的沙地,將這段河道加深、拓寬,然後才能在此基礎上修建石牆,工程量其實也是相當不小的。至於說一些被河水覆蓋著的淺灘或者水量較大無法截斷的河流,就只能就地安裝設備搞了,比如在河岸上安裝一個手動絞盤來帶動特製的耙或者犁,然後被翻鬆的泥沙會逐漸被河水帶走——你當然也可以租用蒸汽挖泥船,但不說這種船有多難租到,就說一些河底的情況,也是不宜使用挖泥船的,只能通過上述這些笨辦法。

  所以,我們便看到了,戈什金建築公司承接的導水牆項目,其實也包含了附帶河段的疏浚清淤任務以及清理出來的淤泥的運輸(當然這些淤泥可以出售給當地農民,或者讓他們自己來運走,應該會有人動心),不然你以為這個項目給出的預算為何會這麼高?保義縣政府、地區行署、水利部都吃飽了撐著了麼?

  而通過這些項目,我們也可以管中窺豹地看出,華夏東岸共和國在新得的河間地區的水利設施的建設上,又是投入了多麼巨大的精力。五十年1500萬中央投資,還有地方政府配合的投資,以及民間人士自己搞的鬃崗、圍堰,這下的本錢可就海了去了。可以想象一下,當五十年後這些水利設施的投資初見成效後,已成魚米之鄉的河間地區又有著發達的航運業所帶來的便利,經濟想不起來都難啊,潛力可能不比東岸大草原差多少。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7
第三百六十五章 河間(二十四)

  康斯坦丁.德.奧萬多站在聖瑪利亞大教堂的尖頂閣樓內,用河南玻璃廠生產的單筒望遠鏡,朝巴拉那河對岸的東岸人的土地上仔細觀察著。那邊正在進行著一場聲勢驚人的建設活動,並且已經持續很久了,奧萬多估摸著,東岸人至少動員了超過五千人在幹活,一個西班牙人無法想象的數字。

  五千人啊,不說他們幹活的支出及維持費用,就是從舊大陸把五千人運到這裡,都要花費一筆極為龐大的金錢,至少一百五十萬里亞爾。上百萬里亞爾的資金,很多人不是出不起,只是純支出沒有收益的活計,傻子才會幹!從這個角度來說,東岸人可不就是傻子麼!每年據說為移民支出的費用在兩三千萬里亞爾的樣子,這真是嚇死人了。因為這不是一年的支出,是持續了很多年的鉅額支出,東岸人將那麼多的錢砸在了移民上,讓人有些難以理解。

  不過也正是他們的政府持之以恆地砸錢移民,才能夠迅速地在自己的國土上建立起一座座城鎮、一間間工場、一條條道路,同時維持了規模不算很大卻甚是精銳的海陸軍的吧。當然舊大陸的君主們不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移民,比如西班牙哈布斯堡王室,每年的宮廷用度可能還超過三千萬里亞爾,比東岸人的移民支出總額還要高,但你想讓他們將這些錢都拿出來在半島組織移民前往新大陸麼?這基本上是沒有任何可能的事情,因為沒有這個必要,國王陛下的根基還是在舊大陸,而不是墨西哥、利馬、查爾卡斯或布宜諾斯艾利斯,與紮根新大陸的東岸人有著本質的區別。

  好吧,饒遠了。讓我們再來看看東岸人幹活的場面。五千人絕大部分是移民,準確地說,是今年上半年剛剛抵達東岸的清國淮安府移民。此時威戎縣政府很顯然行使了徭役徵發權,動用了大量人力物力開始在巴拉那河左岸修建防洪治水工程,這個項目應該也是「五十年1500萬中央水利投資」的一部分,主要包括水庫、河堤的建設,航道的疏浚,土地的開發等等,地方政府應該也出了不少人力物力和金錢,這將使得五十年內河間地區的水利建設總支出達到驚人的兩三千萬元!

  這樣程度的支出、這樣大的決心,對比一下西班牙時代這裡蠻荒的景象,是不是可以說明東岸人比那些來自半島的懶坯和蠢貨更有資格佔據這裡呢?他們只知道對新大陸百般索取,卻甚少有像樣的建設和回報,這樣的人,難道不該趕出新大陸麼?當然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但至少很多東岸人——尤其是二代國民——中間流行著這麼一個觀念。

  奧萬多很快將目光轉向了波光粼粼的巴拉那河面,在那個被東岸人稱為嘉城鎮的定居點附近的河面上,一艘型制奇怪的船隻正在進行著河道疏浚作業,不是疏浚氣勢磅礴的巴拉那河,而是疏浚著大河左岸的一條小支流——這些支流,在東岸人眼裡也是很有使用價值的,必須加以拓寬和疏浚。

  這艘船在奧萬多看來排水量不下千噸,在巴拉那河流域已經不能算是小船了(當然在大海上都算不得什麼小船),更別提還是一些看起來有特殊用途的船隻。這條正在疏浚河道的船隻已經吸引奧萬多的注意力好一會了,只見船的兩側有一些帶鑿尖的錘頭,錘頭看樣是鋼製的,這會正在蒸汽機的驅動下快速敲擊著河底的岩石——很多河段河底充斥著岩石,這給挖泥船的工作帶來了極大的不便,這種工程船的出現可謂是解了燃眉之急了——錘頭錘擊岩石的速度很快,大概每小時能夠錘擊200次的樣子。在這種速度下,再堅硬的岩石大概也經受不住太長時間吧,奧萬多覺得這種機械真是棒極了。

  被鋼製錘頭打碎的岩石,會被一些鋼製抓鬥(這和挖泥船上的抓鬥大同小異)抓取,然後丟到船隻中部的露天艙室內,或者直接丟給停泊在旁邊的駁船,以延長在外工作的時間。奧萬多數了數,這種船隻兩側各裝了三個錘頭,錘頭最高能舉起到甲板二層那麼高,這意味著落下去時強勁的錘擊力,怪不得能夠擊破岩石呢。

  這種船隻的馬力如何奧萬多並不清楚,但以他對蒸汽機有限的瞭解來看,很可能不下兩百五十馬力,也許更高。這種程度的蒸汽機,在東岸人那邊也不能算小了,居然這會用在了一艘挖泥船——好吧,是帶破碎河底岩石功能的挖泥船——上頭,確實有些讓人感到意外,也足見東岸人在特種船舶的設計方面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卡斯蒂利亞的差距真是越來越大了。」奧萬多唏噓地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然後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的一張拉普拉塔銀行的五萬里亞爾匯票,慢吞吞地下了閣樓。

  今天教堂內空空蕩蕩,除了一些神職人員在進行著禱告外,就再無別人了。奧萬多定定地看了會,心裡有些發虛,雖然他的信仰一直都不怎麼穩固,但前後幾次收了東岸人的好處已經不下十萬里亞爾,辦了很多對不起西班牙乃至上帝的事情,因此這會也不敢在聖瑪利亞大教堂內多逗留了,招呼了一下隨從,便一溜煙地到了門外。

  附近有一個規模不小的牲畜市場,裡面圈養著數量驚人的驢騾等役畜,都是為了出口到對岸的東岸人那裡的。河間地區開發日久,對牲畜——尤其是役畜——的需求極大,因此科爾多瓦、胡胡伊、圖庫曼、拉里奧哈等盛產牲畜的地方迎來了難得的景氣週期,大量灰驢、騾子被出口到東岸,換回了許多現金和工業品,有力繁榮了地方經濟。而位於巴拉那河西岸的聖菲城,就是這麼一個售賣牲畜的集散市場,西邊的役畜全數集中在這裡,供對岸趕來的東岸商人隨意挑選。

  奧萬多作為新近上任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區的最高長官,包括布城、羅薩里奧、聖菲、科連特斯、亞松森在內的諸多城市都處於他的管轄範圍內,因此無論處於何種目的,他還是有必要來這些地方視察一下的,這會他已經在聖菲城逗留了快一個星期了,撈到了不少好處——好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與對岸的東岸人形成了默契,達成了經濟互補方面的一些協議。

  奧萬多這個貴族私生子出身的官員,腦子其實還是非常靈清的,他非常清楚自己為什麼能夠擊敗眾多虎視眈眈的競爭者,成功入主布宜諾斯艾利斯這麼一個大檢審法院區,還不是因為他在很多人看來,熟悉東岸事務,與東岸人關係良好啊。

  早在毛林城和聖地亞哥任職時,康斯坦丁.德.奧萬多先生就是遠近聞名的「親東岸派」官僚,一度被保守貴族和教會力量打壓得不輕。不過,近年來隨著國際形勢的劇烈變化,西班牙王國與華夏東岸共和國有結成更緊密聯繫的趨勢,兩國之間的關係也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因此西班牙王國慢慢調整了自己的政策,決心大幅度結好東岸,引以為援。所以,像奧萬多這類人便時來運轉了,普遍躥升較快。

  奧萬多作為一個聰明人,當然明白馬德里和利馬方面需要他這麼一個親東派來執掌與東岸接壤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區,並利用雙方之間相對良好的關係,與東岸展開商貿往來,繁榮地方經濟,消弭戰爭威脅。因此,即便轄區內的一些貴族或宗教勢力反對自己,但他依然我行我素,全面開放了拉普拉塔的經濟,將以前一些束縛貿易的政策上的障礙全部廢除,也是非常拼了,當然這其中未必沒有東岸人的銀彈攻勢的作用。

  或許有人會難以理解西班牙王室為什麼會這麼轉向,這其實也很好理解,因為西班牙王室已經再一次看清了他們首要的、同時也是最致命的敵人到底是誰:毫無疑問,就是路易十四的法蘭西王國。這個王國是西班牙的惡鄰,無時無刻不在謀奪著西班牙的土地乃至王冠(這種欺負哈布斯堡王室孤兒寡母的事情尤其讓人難以容忍),與之相比,東岸人所覬覦的,無非是西班牙王國在新大陸的殖民地罷了,威脅是遠遠小於法國的。

  因此,兩害相權取其輕,西班牙人非常清楚在最後萬不得已的關頭下,哪些利益是可以捨棄的(好聽點的說法,就是可以拿來交換的),哪些是無法捨棄的。法蘭西近在咫尺,謀奪的都是西班牙的核心領土,這些無法退步;東岸人遠在天邊,謀奪的都是渺無人煙的蠻荒大地,形勢危急時可以拿來做交易,因此怎麼選擇就很清楚了。

  更何況,這次東岸人真的夠仗義,在亞琛舉行的和平談判中,他們的代表一而再再而三的指出,應當保障西班牙王國在加勒比海的「天然權益」,因為這是教皇許諾的,是神聖的,任何國家都應當停止在加勒比海非法侵佔西班牙領土的行為,並建立一個歸還已佔有土地的時間表,維護西班牙王國的利益。

  這個提法自然受到了法蘭西王國代表的極大奚落,叫囂著讓西班牙人自己來取,調停的聯合省官員也頗為尷尬,因為他們國家也在這裡侵佔了一些島嶼,東岸人這麼說,是將他們也一棍子打倒了。

  面對法國特使的囂張態度,東岸代表指出法蘭西的海軍躲在土倫和敦刻爾克要塞內「像女人一樣害羞」,他們在加勒比海的最大基地聖多明各已處於東岸海陸軍的控制之下,如果有必要的話,強大的東岸海陸軍不介意發起二次戰役,徹底佔領法國人在加勒比海的所有據點,到時候不知道路易國王會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

  東岸人的這種主持正義的態度,贏得了西班牙王室的極大好感。西班牙王室現在真的是太孤立無援了,國內盯著孤兒寡母的人不在少數,前國王的私生子還掌握著大權,奧地利的親戚也背叛了他們,若不是一些忠於已故的菲利普國王的大貴族的力挺以及傳統束縛著的話,估計馬德里已經變天了吧?

  因此,他們毅然決然地結束了與葡萄牙人的戰爭,承認了他們的獨立,同時與東岸建立了更密切的關係,暫時「淡忘」了奧地利親戚對自己的背叛,與他們虛與委蛇,拉攏起來一起對法蘭西施壓,因為這個強大的鄰國才是他們的首要敵人。在這樣一種背景下,康斯坦丁.德.奧萬多這種人上位也就不難理解了,都是套路。

  在異味撲鼻的牲畜市場內,奧萬多待了沒幾分鐘就忍受不住了,然後躲到了一旁的碼頭邊呼吸新鮮空氣。此時巴拉那河面上正又駛來一支東岸船隊,其中有兩艘船隻看起來頗為奇特,大概又是他們那個什麼現代特種船舶廠新近研發出來的疏浚河道的船隻吧。

  其實奧萬多猜得也沒錯,這兩艘船確實是現代廠新近搗鼓出來的東西,跑來巴拉那河流域清淤,帶有試驗性質。該型船被稱為「侵蝕式挖泥船」,簡單來說就是船上裝了一個有許多切削刃的可以轉動的錐形切削器,切削器的轉動速度大概在每分鐘數十轉的樣子,由船用蒸汽機驅動。切削器切碎河床上的物質,同時產生離心流,幫助河水把切碎的顆粒帶走,聽起來相當不錯,就是不知道實際用起來怎麼樣了,希望效果還好吧。

  蒸汽機耙乾枯的河道、導水牆收束水流加深深度、帶鑿頭的挖泥船清除岩石、帶切削器的船隻「侵蝕挖泥」,以及傳統的抓鬥式挖泥船,東岸人為了疏浚河道,搞出來的花樣還真是不少呢。而這,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他們對交通便利(或許不是現在)的巴拉那河流域的極端重視,這不,又一批新的移民被送到威戎縣北面設立定居點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7
第三百六十六章 河間(二十五)

  新的定居點依舊是沿河設立的,因為交通方便,利於運輸人員及安家落戶所必須的一切物資,當然更有利於工程機械和特種船舶的進出,這些在河口三角洲副區一帶都極為重要。

  新設的定居點共有六個,分別是位於後世阿森坎普小鎮附近的廣柔鄉、位於後世博夫里爾小鎮附近的金崖鄉、位於後世拉巴斯小城附近的石泉鄉、位於後世費德拉爾小鎮附近的定廉鄉、位於後世埃爾南達利亞斯小鎮附近的通河鄉,以及位於後世聖古斯塔沃附近的馬盤鄉。

  六個新定居點的設立,標誌著東岸人在河間南部河口三角洲副區的開墾行動已經到達了一個新的階段,這從最近又連續設立了瓜洲縣(全國第77個縣級行政單位,下轄瓜洲鎮、儀真鄉、安定鄉、白沙鄉、青門鄉、紅廟鄉六個鄉鎮,共約二萬五千人口,也是大縣了)、吉興縣(全國第78個縣級行政單位,下轄吉興鎮、白田鄉、迎豐鄉、齊心鄉、歸湖鄉五個鄉鎮,共有約二萬人口的樣子)就能看出。至此,整個河間四大副區已經設立了九個縣、數十個定居點,人口達二十餘萬,儼然成了華夏東岸共和國地理版圖上又一重要區域——一個氣候溫暖、較為溼潤、交通便利、農業前景極好的區域,一般來說也是比較養人、利於人口快速增長的區域。

  不知道西班牙人看到這個場景會作何感想。在東岸人來之前他們有無數的機會可以搶先開發這片肥沃(雖然有不小的水災隱患)的土地,但他們都放棄了,他們的目光只集中在巴拉圭那一小片地方,或許是因為西班牙人最初的殖民地就是建立在那兒吧。

  在整個綿延數千裡的巴拉那河流域,他們只建立了寥寥幾個城鎮,可能若不是東岸人刺激的話,整個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區(這也是在東岸人刺激下的產物)的白人數量還要更少,可能只會有數千人的樣子,與現在更沒法比。

  所以說,是西班牙人自己放棄了歷史的機遇,以至於將他留給了來自東方的黃皮膚的異教徒,上帝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該做何想,因為本來可以給他的羔羊生活的陽光下的土地,又少了那麼一大塊,而且在可以預計的未來還將會進一步縮小。

  東岸人這次在威戎縣以北設立的諸定居點,面臨的問題也相當不少,首當其中的便是當地氾濫的洪水以及泥濘的沼澤。更直白點說,遷移過去的拓荒居民們要從那些所謂的「爛地」中清理出自己日後生活所需的農田。農業部門已經對那片蠻荒之地仔細考察過了,一望無際的都是沼澤、水泊,中間點綴著草地、樹林和土坡,想要平整出農田,一切都得從排水開始,就像中國古代唐朝那會開發江南沼澤水鄉一樣,水利設施是重中之重!

  這次從南邊駛來的船隊中,有幾艘船便是信使班輪公司的72噸級內河船——鑑於國營內河運輸公司已開始在一些河況較好的地方大規模使用150噸級內河小火輪,因此原有的72噸級船隻開始逐步淘汰甩賣,而買家多為一些船運個體戶或公司——運輸的主要是建築材料。

  不過這些建築材料可並不是給拓荒居民們修房子的,而是用來修建水庫、水渠等水利設施的。在新設立的石泉鄉等定居點,很多通往巴拉那河的小支流的河道很深,這使得即便是在降雨較少的枯水季節,它們仍然能從巴拉那河獲取為數不少的河水,灌溉兩岸的土地。這樣的支流,從航運角度來說價值很大,因為只需稍稍拓寬下便可通航稍大一些的船隻,對兩岸經濟的推動作用非常之大。

  但是,這樣的河流也存在一些問題,比如洪水期的問題。因為河道非常深,這使得洪水期整條河都擁有了遠超正常所需的水量,進而導致通往灌溉水渠內的水的流動速度變得極為緩慢,大量泥沙淤積在水渠底部,時間長了之後影響農業生產。

  想要解決這些問題,只有修建水庫和大壩了,即通過水庫來調節巴拉那河與定居點附近四通八達的小河流、小溪流、小湖泊之間的水位差距,合理控制水量,這樣每年的清淤工作應該就能輕鬆不少了。

  「想要修建水庫,以石泉鄉這邊的情況看起來不難,畢竟這裡的天然湖泊、水塘這多年,稍加改造就可以整飭出來不少小水庫。但水庫不難,修建大壩可就不容易了吧?這需要的建築材料可就海了去了,總不能像前面那條小河流導水牆居然用荊棘紮成捆來敷衍吧,簡直就是豆腐渣工程嘛。」剛剛下到岸上的文圖拉船長雙手叉腰,用一副指點江山的語氣說道。他現在已經是信使班輪公司的高級經理人、船隊隊長,這說話的語氣和神態自然大不一樣。

  他剛才提到的「荊棘導水牆」就是在石泉鄉附近某條通往巴拉那河的小溪流口見到的。或許是缺乏建築材料的關係,當地人將荊棘紮成捆,然後用粘土或草皮壓上,堆積在河口附近,使得河岸的高度大致在高峰期的一半位置。

  初來乍到的人——比如文圖拉船長他們就是了——總是會對這些荊棘導水牆感到驚異乃至不理解,不過據這些拓荒居民們說,他們的這種做法是得到了上級水利部門的認可的。畢竟建築材料有限,而項目又實在太多,不可能每處地方都用多好的東西的,那樣花費也實在是太高了一些,只能將就將就了——事實上依照河間地區地方政府報上來的項目,政務院彙總後發現總金額已經高達一百五十萬元了,因此只能大砍特砍,非必要的項目一律取消,必要的活在建的也要壓縮成本,控制支出。不然的話,按照一年花一百五十萬的速度,十年就能花光中央制定的五十年的總投資額度,那還玩個屁啊!

  所以,你便看到了,一些不甚重要的項目也就只能想辦法削減開支了,比如這些荊棘導水牆項目。不過,當地的拓荒居民們卻很有信心,想出這個方法的是一位來自愛爾蘭的轉正非國民,這廝曾經在英格蘭打過工,瞭解到英格蘭的一些沼澤區就常用這種荊棘導水牆,效果貌似還不錯。當地那些長六英尺、粗三英尺的荊棘捆紮堆積而成的導水牆,因為荊棘互相交錯並陷進河道淤泥里爾顯得非常堅固,使得英格蘭人開闢出了大量的農田和牧場——說實話,後世英格蘭超過一半的農田都是從沼澤地裡「搶」來的,因為英國那潮溼多雨的氣候和四通八達的水網,使得沼澤特別容易形成,不這麼做根本弄不到多少地,養不活多少國民,那麼英國的崛起和工商業的發展也就無從談起了。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東岸人也在從舊大陸不斷吸收一些知識和好的東西,就如同英國人從東岸盜竊技術、走私違禁品一樣,東岸人也派人去英國考察了當地的輪作制度、夏爾馬的養殖培育要點、羊毛處理的傳統工藝(設計機械時需要參考)及沼澤水利工程,收穫也是不小的。這個世界,終究還是需要相互學習的嘛!

  「荊棘導水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經費不足,而這些水利設施又非修建不可。」前來與文圖拉船長交割貨物的石泉鄉副鄉長、一位兵團堡畢業的年輕學兵幹部說道:「這裡沼澤眾多,不少河流的河床甚至都不是固定的,很多時候因為泥沙的淤積、阻塞而使得河床、河灣的地形產生改變,進而改變了河道的走向。這對於我們來說太要命了,導水牆、水閘、水庫都是必須的,當然還有你們同建築材料一起捎來的抽水機。」

  抽水機真的是在沼澤地區最不可或缺的一種機器了,抽水、調水、灌溉無一不要用到它,沒有它東岸的水鄉人民簡直沒法活。目前最流行的蒸汽抽水機已經是30馬力的了,動力強勁,抽水效率高、速度快,可靠性也上佳,目前鐵嶺鍋爐廠已經大量定型生產,出售到了全國各個地方,一些離本土較近的海外殖民地(比如新華夏島)也很是購買了一些,用過的沒有一個不誇讚的。

  值得一提的是,這種30馬力的蒸汽水泵體型和造價也比以往降低了不少。得益於材料科學的進步和機械加工能力的增強,現在東岸人的蒸汽機是越做越小、重量越來越輕,但馬力卻沒有減小甚至還有所上升,這有賴於整體工業水平的進步。其實比比就知道了,曾幾何時,東岸人用在灌溉水渠或調水站的這種30馬力蒸汽機,鍋爐房內被各種設備塞得滿滿當當。結果現在呢,無論是鍋爐、氣缸還是其他什麼設備,體型都縮小了很多,這完全是蒸汽機效率的提升,源頭在於基礎工業的進步。英國人現在如果想造一臺馬力大一些的蒸汽機,不是造不出來,但那體型、重量可就比東岸同類的大多了,成本也大多了,這就是基礎工業的差距,短時間內沒法彌補的。

  因此,當30馬力蒸汽抽水泵的價格降低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後,國內越來越多的地方開始使用起了這種代表著工業水平的機器。如今的東岸國內,除了巴塔哥尼亞和臨海一些風大的地方還存在著不少工業風車抽水之外,基本都已換裝了30馬力蒸汽水泵,鐵嶺鍋爐廠為此賺得盆滿缽滿,讓人好不羨慕。

  不過,他們也沒有就此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事實上,他們把得來的利潤都投入到了新機器的研發上面,比如剛剛提出了一個設想的離心泵。這種新式抽水泵是依靠葉輪旋轉使水產生離心運動來抽水的,技術含量比傳統的蒸汽水泵高了很多,後世英國人也是在1851年的世博會上才第一次鄭重其事地向世界介紹了這種產品,而在此之間他們已經花費大量時間進行了研究與改進。

  這種水泵當時幾乎一面試就受到了眾人的一致歡迎,並立即在沼澤地區得到了應用。1851年正式推出,1853年秋天光惠特爾西米爾一地,就有超過一千英畝的沼澤被改造成了金黃色的田野,簡直堪稱排水利器,對於農業生產的作用無與倫比。

  當然了,離心泵抽水原理與傳統水泵大不一樣,結構也較為複雜,單憑鐵嶺鍋爐廠一家的實力恐怕還不足以應付,這塊肥肉註定是要拿出來大家一起吃的。因此,在工商部和農業部的牽頭組織下,大豐農機廠、工程技術研究院、鐵嶺鍋爐廠、第一重型機械廠、鐵路機械加工廠、鐵嶺特鋼廠、西部軋鋼廠等單位都參與了進來,對這種極端重要的設備進行共同研發、設計,產生的專利也由大家共享,以此加快研發進度。畢竟,現在無論是在河間、北寧、順化還是別的什麼地區、殖民地,這種水泵的市場需求都非常之大,早一天搞出來就能早一天造福社會。

  其實想想也有些好笑,現在英國人、荷蘭人擠破腦袋想要盜竊的蒸汽抽水機技術——英格蘭有開發沼澤地的需求,荷蘭人有圍海造田的需求,他們這幾個世紀最偉大的工程就是圍海後用風車排幹積水造了很多圩田——在東岸科研人員的眼裡,已經成了過時的技術了。他們雖然在此基礎上開發了新型30馬力蒸汽水泵,但很顯然已經把工作重心放到了離心泵這種代表著未來發展方向的新事物的研發上了。

  而發生在水泵上的這些事,其實也是如今東岸工業與正蹣跚起步的歐洲工業現實差距的一個縮影。即在渡過了三四十年的積累期後,華夏東岸共和國已經儲備了大量的科研資金、培養一批科研人員、訓練了一批機械加工和維修技工,已經可以開始對蒸汽時代進行更深入的探索了,而歐洲人卻才剛剛起步,中國人更是才半睜開緊閉的眼睛。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7
第三百六十七章 河間(二十六)

  「每天早上當人們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有新機器在運轉了;而當人們開始享用晚餐時,機器還在轟鳴不息……」剛剛頂替退休的黎達彥、空降擔任《真理報》總編的孫悟本坐在科連特斯城內某座「古老」的西班牙別墅內,寫下了上面那段話。

  這是下週將要出版的某期報紙上的頭條,主要談的是如今東岸國內工農業的發展形勢,以及人民生活水平的提升。說白了,這就是回顧下過往的發展,拍拍執委會諸公的馬屁,順便鼓吹一下五百元老們的先進性和優越性,讓他們的統治更加合法與穩固而已。

  「……食品的生產令人稱道。在我們國家,小麥收穫前與收穫後的價格之間,已不再具有明顯的差異,這是迥異於舊大陸的地方。各個縣紛紛建立起了行之有效的食品儲備體系,大量穀物被更成功地貯存在了國家儲備糧庫的穀倉內,然後被火車、船舶運往各處,平抑、控制糧價。任何一個地區的歉收,可以有把握地由其他地方的豐收來扯平:當鴨子湖流域發生水災時,可以由東岸大草原增加供給來平抑;而當東岸大草原發生旱災時,又可以用船隻將昌化一帶的農場生產的穀物運往南方拋售,雖然經由這些木質海船散艙運輸的糧食難免有些受潮……」

  「……三十年來一直起伏於25元左右的價格,在1663年以後始終沒有高於27元,也沒有低於22元。在最近公佈的一攬子貨物價格指數表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一般零售食品的價格波動已被恰當地保持在一個穩定的百分比範圍內,這主要因為在東岸這個工業國中,存在著太多有助於穩定食品價格的力量了……」

  「……今天我受邀參加清源港碼頭及穀倉的落成典禮,正是為了向大家描述一下富饒的河間未來將如何成為我們祖國的又一個糧食供應基地。這個如同東方大陸江南水鄉的地區,土壤素來肥沃,水源充足,氣候溫暖,只要排幹沼澤積水,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或許,在這個打造中的糧食基地的衝擊下,未來東岸的穀物價格跌破22元每噸也不是沒有可能。擁有六十畝耕地的農村家庭,其收入降低在未來也是可以預期的事情,這或許會促使東岸這個工業化國家的農業形態發生某些深遠的變革……」

  寫到這裡,孫悟本暫時停頓了一下,抽出鱷魚牌火柴,給自己點了個菸斗,默默思考著。國家每一次移民實邊,一般都是以農業開始,而在發展數年後,這些地方在糧食逐漸自給後,都會嘗試著向外進行輸出。市場上穀物開始增多,除供應增加的人口及非國民勞務工食用外,一般還會有些剩餘,這些無疑會造成穀物價格的下跌。

  而每當價格下跌一次,就會導致部分地區——一般是老縣份,經濟較發達地區——的穀物種植面積開始下降,因為這些地區的農民比新開發地區的農民更難以忍受糧食價格的下跌,所以他們開始轉而經營其他農業,以維持家庭的收入。要知道,一個家庭如果算十口人的話,日常支出的費用也是相當不低的:40畝農田穀物的產出有接近四分之一被自己消耗掉,剩下的部分及休耕地的產出(休耕地一般種植苜蓿肥田,而苜蓿可以餵養牲畜,但近年來隨著巴塔哥尼亞野牛的大量輸入,這種情況也在不斷減少,至此休耕地似乎真的被休耕了)還要用來採購其他生活必需品,還要繳稅,還要找人代役,還要應付雜七雜八的開支,一般來說年底剩下六十元就不錯了,如果他在農閒時沒有出去打零工的話。

  這樣的收入水平,自然是無法滿足靠近東方、青島、平安、鎮海、鐵嶺等主要城市的農民們的胃口的。出於比較效應,他們對於年工資總額最低也在九十元以上的工人階層頗為羨慕,因此非常渴望提高自己的收入,那麼作為他們手頭唯一、同時也是最重要的生產資料的農田,就必須改變經營模式了,而且這樣的情況已經在那些大城市的郊區得到顯現。

  「……西紅柿、辣椒、南瓜、洋白菜、豇豆、洋蔥等蔬菜的種植,桃、李、橘等水果的供應,鄉村釀酒作坊的日益博興(這需要很多大麥),都體現了大城市郊區農業的被迫轉型。在穀物種植收益不見增長的年代裡,他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提升自己的收入,從收入高出一線的城市工人那裡獲取利潤。也只有如此,他們才能繼續維持自己的生活,出資供自己的兒女完成基礎的小學教育(現在很多地區的學舍、教具尚需村民集體捐建,教師也得大夥集資去城市裡高價延聘),同時應付各種各樣的攤派,比如挖河、修路的攤派等等。」

  「……首都東方縣曾經有過統計,1655年以來從事農業的人口已經減少了6%。在這十多年間,狹義的農業人口——比如穀物種植者——的數目比之前降低了驚人的25%,但是園藝業者、苗圃業者、水果種植者、種子商人、花匠等從業人員的數量急劇增加,增幅比1655年高了將近80%,越來越多的人拋棄了傳統的穀物種植,轉而從事他們認為更有價值的農業工作——這並不說明他們競爭不過邊遠地區的經營自己份地的農民們,只說明他們不願意和那些拼了老命種植糧食的人在低水平上競爭而已,或者更直白點說,他們可能更加害怕租賃著大片國有土地搞大農場的投資者,而不是與他們同為份地持有者的普通農民。」

  「……這樣的轉變,近些年來已經引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但看起來他們似乎並不打算採取什麼措施,而任由這些農民們根據市場需求做出合乎自己判斷的選擇,雖然大豐農機廠一直在指出這些地區使用蒸汽農機的程度正在逐漸衰退。或許,英明睿智的執委會諸公認為,大城市郊區的轉型農民的收入水平並不比以前更低,便足夠了。份地是他們全家人生活的最後保障,一旦事有不諧,他們可以重新展開糧食種植,前提是鄉村的灌溉水利設施仍然被打理得相當不錯,雖然看起來並不是每個地區都是如此。」

  「……不過,在當城市郊區的農民將產品拿到市場上去出售時,往往會遇到一些不利的情況,有時候是因為他們在與大農場租賃者的競爭中處於不利的地位,有時候則是因為大家生產出來的產品遠遠超出了鄰近市場的需求,有時候則是因為他們在面對批發商時缺乏議價能力(這在購買一些生產資料或生活用品時同樣適用)。這些情況的反覆出現使得很多人意識到要將所有農戶的產品聚攏起來,整批出售,而這樣做的前提是成立一些類似合作社的制度,就如同我們的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在北寧、順化地區所做的那樣。」

  「……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花費多年時間,進行了大量的宣傳和鼓動,到了1668年底的今天,這些曾經播下的種子已經有了初步的收穫:他們為北寧地區相當數量的農戶開設了銀行賬戶,目前已經擁有了八千多名社員,吸收存款二十六萬餘元,並對超過兩千名社員發放過低息農業貸款,合作社的名頭至此終於有了些名副其實的味道。這樣的情況幾乎只會出現在我們國家,因為農村金融合作社存在的基礎是所有的農民都是平等的,因此頻繁出現在舊大陸鄉村的猶太籍高利貸者在巴西是甚少見到的,一個經營水產養殖的農民或許身負債務,但他一點不感覺到吃力,也沒有人能對他進行盤剝,因此在極大程度上也杜絕了人身依存限制,這對於造就大批有消費能力的農村中產階級極為重要……」

  「……農業合作社的出現如今看起來已不可避免,因為這是他們增強抵禦風險的能力、與大農場租賃者競爭的唯一手段。今年年中,商業重鎮青島縣的鄉村地區就註冊成立了四家農業合作社——一般來說是以單個或多個村為基礎組建——合作社的宗旨是購辦農業生產所需的種子、肥料、工具及其他生活必需品,業務計值超過三萬八千元,同時這些合作社同樣也代社員出售各自的產品,以幫助那些不善經營的人獲取更多的利益。」

  「……農業合作社集體同批發商、國營企業乃至政府進行交涉,交涉完畢後集體準備場址,購辦各類生產、生活資料——比如集體採買肥料、比如集體租賃農機、比如集體給牛群上保險等等——並在收穫後統一出售產品,最後再進行利潤分配。這樣的合作方式,使得他們在面對大農場租賃者的競爭時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在國家政策的配合下,再也不是任人宰割和蹂躪的對象了,這或許是東岸鄉村未來的發展方向……」

  寫到這裡,別墅外的不遠處響起了一陣鞭炮聲,那是清源港國家儲備糧庫的落成典禮。在這個有著大量西班牙人遺留下來的農業設施的城鎮,種植業發展得還是比較迅速的,每年的小麥和水稻產量都頗為不少,有力支援了附近諸多新設定居點的建設。

  不過,這裡沒有貸款合作社、沒有種子合作社、沒有農具合作社、沒有保險合作社、沒有農產品銷售合作社,農民們普遍各自為戰,抵禦風險的能力較低,經營成本也較高,遠遠無法和東部地區相比。說實話,若不是國家對這些地方的農戶執行了政策傾斜——比如要求附近的新設定居點就近採購糧食——的話,很難說從昌化港用船隻運來的小麥和他們產出的小麥,究竟哪個更便宜一些。

  就拿清源鄉(後世科連特斯城)來舉例,附近還有寧洋鄉(後世洛馬斯.德巴耶霍斯小鎮)、清溪鄉(後世恩佩德拉多小鎮)、福全鄉(後世聖路易斯.德爾帕爾馬小鎮)、思進鄉(後世姆布魯庫亞小鎮)四個定居點,此番共調撥來自清國淮安府的墾荒移民一萬多人,還有數量不詳(但肯定不少)的非國民勞務工隊伍,這日常消耗所需的糧食可不是什麼小數目,因此作為重要糧食供給地的清源鄉,其穀物種植者們的收入還是相當可觀的——當然農民們的收入可觀了,對地方政府也有好處,因為這意味著他們攥在手裡的大量公地指標又可以順利賣出去了,對地方財政來說無疑是大補,很多項目又可以重新啟動起來了,比如巴拉那河大堤的建設、水庫水閘的修建、河道的拓寬清淤等等。

  「河間一帶的農業制度還是過於落後了一些。與其說這裡是工業社會的農業形態,不如說是一個商業稍微發達些的封建社會的農業形態,巴西農村金融合作社及青島縣的農村合作社之類的農業形態,或許才是未來東岸農業發展的新方向。」孫悟本孫大主編將手裡的菸斗在木質菸灰缸內敲了敲,然後思索道:「不過這也難怪,這裡畢竟是新拓之地嘛,商業、交通以及政府管理都還很不到位,也許等發展幾年後就又大不一樣了。當年東岸大草原一開始不也如此麼,鴨子湖流域丘區的農村起初又和他們有什麼兩樣?兩地的經濟基礎都不一樣,這農業形態自然也有所區別了,且看看以後會如何發展吧。我個人對河間的未來還是很具有信心的,因為這裡的農業條件非常好,在削弱了水災隱患後,必然會在國內農產品市場上佔有一席之地,也必然會有一些地方的農村因為競爭不過他們,從而導致從事農業的人口逐年減少,這都是難以避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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