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異常生物見聞錄 作者：遠瞳（已完成）

第二百三十章 「老朋友」

　　當初和一群獵魔人混戰是郝仁這輩子第一次親身參與的超現實戰鬥，他對當時發生的每一個細節都記憶猶新，因此他瞬間就能認出眼前的女人正是當日和自己對戰的女性獵魔人——那道刀疤讓人印象深刻。但他打死也不會想到會在這種地方、以這種微妙的形式和對方碰面：這個獵魔人竟然是個賣手機的……

　　薇薇安也記著這張臉，所以跟郝仁同時反應過來，她在瞬間後撤半步，緊接著周圍的氣溫就開始下降，但就在吸血鬼的力量即將噴薄而出的時候那個女性獵魔人卻擺了擺手：「這裡……合適麼？」

　　郝仁感覺自己的心臟已經慢慢適應這種一驚一乍的生活，他很快冷靜下來，並輕輕拽著薇薇安的衣袖讓後者不要貿然行事。而此刻周圍的顧客們也已經感覺到這裡的氣氛不正常，他們似乎沒意識到發生在這個奇怪手機店員身邊的可疑對話，但很多人對突然吹來的冷風不知所措，一些人搓著手茫然四顧，最終有幾道視線落在薇薇安這邊。不過薇薇安撤回力量還算及時，周圍的閒雜人等並沒有因為一股冷風就騷亂起來，很快手機店裡就恢復了平日的秩序。

　　薇薇安察覺到這個女獵魔人沒有任何敵意，甚至連戰鬥欲望都沒有，也就稍微放鬆了一點，但她並沒有放鬆警惕，而是小聲問道：「你是那天的獵魔人？我記著你應該被奧術僕從帶走了。」

　　「然後被放出來了。」女獵魔人靜靜地說著。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讓周圍的人甚至包括櫃檯裡的其他店員都把注意力放在別處，她在這邊和郝仁、薇薇安閒談，卻沒有一個同事好奇地來問一下情況。若非剛才薇薇安的冷風短暫打破了她營造出的這種詭異「氣場」，她在這裡簡直就像身處一個寧靜屏障中一般。

　　郝仁張著嘴，使勁思考這種情況下該說點啥。但他壓根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一個曾經打過架的獵魔人見面，所以憋了半天也只有一句：「你在這兒幹什麼？」

　　「上班，」女獵魔人仍然用那種平靜的語氣回答。「我在這個商場工作五年多了。前不久還在隔壁賣衣服。如果不是被那個藍色生物抓到一個奇怪的地方待了太久，我現在應該還在賣衣服。」

　　郝仁：「……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怎麼能出現在這兒呢？你作為一個獵魔人，不應該……額，住在一個比較像地下室的地方，每天去各大教堂下面的秘密結社報道，然後領著討魔令滿世界誅殺邪魔，凌晨時分站在電視塔上迎接朝陽，默默守護城市和平……我印象中獵魔人應該是這樣的。」

　　女獵魔人板著張臉跟面癱一樣。她聽完郝仁一番話只說了一句話：「不明白你說的什麼意思，但像你說的那樣生活的話我連班都不上哪來的錢吃飯？」

　　郝仁：「……」

　　他愣是被對方這理論上很合乎邏輯的回答給噎的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終於反應過來：「等等，照這麼說其他獵魔人平常跟你一樣也是這麼……上班？買菜？吃飯？睡覺？」

　　這次連薇薇安都聽不下去了，在後面捅了捅郝仁的胳膊：「你看家裡有哪個是不吃飯的？」

　　女獵魔人點著頭：「我們平常也在人類中生活，我以為你應該知道這些常識。」

　　薇薇安確實跟郝仁說過關於獵魔人的大量知識，包括後者如何混跡於人類社會、與普通人一起生活的事實，但郝仁之前顯然理解有誤，他把這個「一起生活」簡單理解為了某種掩飾身份的手段，但現在看來這幫超級人類真的同樣需要吃喝拉撒——好萊塢害人不淺。郝仁還以為這種黑暗中的超級英雄每天除了毆打小怪獸就是站在各地的電視塔上擺pose呢。

　　至於另外一個獵魔人南宮——其實郝仁至今都沒把他當成獵魔人……

　　「看這樣咱們今天是不用打了是吧？」郝仁雖然察覺到到周圍人全然沒注意這邊，卻還是忍不住在說話的時候壓低聲音，他警惕地看著眼前的刀疤女。生怕對方突然抽出一隻半米長的大弩來把他射在牆上，「我都不知道那個女神經病把你們放出來了——話說我甚至不知道她把你們關哪了。你們這段時間在哪呢？」

　　當日渡鴉手下的奧術僕從前來救場，將所有被打個半死或者已經被徹底打死的獵魔人不論死活都一併帶走，渡鴉12345說是要親自教育這些傢伙，但郝仁之後去大洋房做匯報的時候卻沒見過這些獵魔人的身影。奧術僕從後來隱隱約約表示過，被俘獲的獵魔人都關在一個特殊的空間中，這個空間不只是監獄，更是一個「教育設施」，渡鴉12345用自己制定的行為矯正方案來治療這些極端種族主義者。郝仁原來以為自己這輩子大概都看不到這些獵魔人了。卻沒想到今天會突然遇見刀疤女，他正好趁這個機會打聽一下對方這些日子以來的經歷。

　　刀疤女看到薇薇安之後沒有第一時間拔出武器。看樣子渡鴉12345的「教育」已經成功了。

　　女獵魔人思索了一下，郝仁在她那張木然冷漠的面癱臉上看出一絲疲憊和後怕。似乎之前那段時間的牢獄之災是個不堪回首的可怕記憶，不過就在她準備開口的時候另一個聲音突然從店門口傳來，是個中年男聲：「趙璽，你出來一……嗯？」

　　女獵魔人在聽到「趙璽」這個名字的時候站了起來，而郝仁聽到這個男聲也很耳熟便扭頭看去，卻發現那是一個穿著西裝的、看上去平凡至極的男人——如果他不是當日的獵魔人首領的話，他真的是平凡至極。

　　薇薇安瞬間又緊張了一下，不過這個獵魔人首領看上去也沒有任何戰鬥意願，他只是異常驚訝，然後露出一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對郝仁和薇薇安擺擺手打招呼：「又見面了，今天不打架。」

　　隨後他轉向女獵魔人：「趙璽，把你的小把戲收起來，然後……跟這兩位『朋友』一起過來一下。」

　　女獵魔人板著臉點點頭，彎腰從自己面前的櫃檯下面抽出一張繪製著萊塔符文的小紙片並將其塞進兜裡。隨著這張紙片被撤除，周圍的氣氛很明顯有所變化，原先有意無意繞開這一小片地區的客人和店員就好像大夢初醒一樣好奇地看了趙璽周邊一眼，有個店員更是後知後覺地看了看郝仁：「誒，趙璽，是你熟人啊？」

　　看樣子剛才那種驅散閒人的環境原來是萊塔符文的效果。

　　郝仁和薇薇安一頭霧水地跟著「獵魔人首領」來到了店門外一處安靜的角落，名為趙璽的女獵魔人也被叫了出來。中年人首先就是訓自己的手下：「你偶爾也認真上一天班行麼？一上班就把符文貼上然後睡一天覺，要麼就玩一天手機，你這樣我很難辦——你拉低了整個店的業績！」

　　趙璽木著臉看著自己上司：「只是多開一個人工資，沒這麼嚴重。」

　　中年人皺著眉：「但你也不能每天都混日子吧？」

　　「首先，我臉上有疤，」趙璽指著自己的疤，隨後又指著自己的臉，「其次，我的面部神經在四十年前就被吸血鬼的毒血麻痺了，綜上所述，如果不用萊塔符文轉移旁人注意力，我更影響業績。」

　　中年人：「……你這些理由倒也是，但你的工作態度還是有問題……」

　　這聽著就是很正常的店面領導跟滑頭員工之間的爭辯，要是不考慮他們的獵魔人身份以及對話中提及的吸血鬼的話真心沒什麼信息量，但一旦考慮到上述兩個要點，這信息量可就巨大了。郝仁乾咳了一聲，中年人才不得不正視眼前兩個讓他分外尷尬卻又不得不鄭重對待的「老朋友」，他仍然帶著那種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抱歉，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柳生——最近幾十年在用的名字。我是這邊電子賣場和旁邊家電賣場的區段經理，另外……是個資深獵魔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新的合作？

　　郝仁和這些獵魔人的第二次相遇充滿戲劇性，在經歷過一次超現實大戰之後，他們卻在一個十足現實的情況下再會了：郝仁領著家裡的吸血鬼出來買東西，而兩名獵魔人卻分別是賣手機的店員和一個看上去與其他庸庸碌碌上班族無異的區段經理，而且也不知道這兩位獵魔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反正他們現在看上去確實毫無戰鬥意願。

　　在店舖和應急通道之間的無人角落，柳生帶著那種想笑卻笑不出來的僵硬表情看著郝仁，隨後從兜裡掏出一盒煙：「來，抽煙，抽煙……」

　　郝仁以前確實是抽煙的，但自從家裡住進去一個鼻子比人靈敏四百倍的犬娘之後他就把煙戒了：「多謝，不過我不抽煙——話說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再見到你們啊。敢情獵魔人平常還真是生活在普通人中間……」

　　柳生叼著煙卷點上火，就像最最普通的、在上班途中忙裡偷閒順便找人抱怨的小職員一樣看了看周圍，輕輕呼了口氣：「除去小時候在爸媽身邊學本事以及跟著資深者磨練本領之外，我跟其他人一樣在私塾上學，我還考過秀才，甚至差點中過舉人。我教過書，在江浙最早的一批私人汽輪上當過水手，幾十年前最老款的解放鞋有一部分還是我當車間主任的時候生產出來的。十年前我在本市倒騰過電腦配件，現在我是這個商城一個不起眼的小經理——你說我們是不是生活在普通人中間？」

　　說到這，柳生頓了頓，視線在郝仁和薇薇安身上掃過：「就跟你領著這個吸血鬼出來逛街一樣。這個世界終究是人類打造起來的，你我這樣的『特殊分子』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要和人類一樣一日三餐行臥坐走。」

　　「你別隨便把我算進去啊，」郝仁趕緊擺手。「我可是人類，正統人類。」

　　柳生笑了笑也不說話，他現在當然知道郝仁到底是什麼人了，不過看樣子他已經懶得追究很多事情。郝仁發現柳生臉上帶著一種看透一切、累感不愛的模樣，趙璽臉上應該也有，不過後者是個面癱所以不太能看出來。他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們不打算繼續幹獵魔人的工作了？」

　　「遇上惡靈害人還是要管一管的，」柳生似笑非笑地看著薇薇安，「但不會找你們麻煩的，實在累了。」

　　「你們到底遇上什麼了？」薇薇安皺著眉，「我以為獵魔人都頑固的跟鐵塊一樣，哪怕死也不會轉性。」

　　「要是這個世界上有比死更大的磨練呢？」柳生笑著，「一位神明說她懶得用言語教育一群瘋子，於是把我們扔到了一個專門為我們這種人而設的……也不能說監獄，是另一個世界吧。在那裡，小小的一顆星球上有四十多個種族，有三百多個理念不同的組織，很多組織甚至還分裂成四五個不同的派系。所有人都在斥責對方是異端，整個世界每三分鐘爆發一場聖戰。無數人都在高呼為了正義。沒有人在意衝突的起源是什麼，也沒有人考慮這種爭鬥是不是符合邏輯，總之只要給別人扣上異端的帽子，就有了發動戰爭的『正當』理由。我們就被扔到那樣一個幻境般的地方。每天被換一個陣營，和全世界的異端作戰——同時被全世界所有人視作異端。」

　　柳生停頓了一下，長長出口氣：「據說那是一個縮影。是神明把許多個世界發生過的所有愚蠢的內耗和盲目戰爭凝聚起來塑造的一場夢境，那些完全喪失邏輯的、已經被種族狂熱沖昏頭腦的士兵和將軍都是幻影——但這沒什麼意義。它仍然和真實世界一樣令人印象深刻，我們在那裡待了三百年到五百年不等。體會極端種族主義到底有多蠢。」

　　柳生吐出最後一口煙氣，，然後狠狠地將其摁滅在垃圾箱上的煙灰盒裡：「種族主義就是傻‧逼。」

　　郝仁：「……」

　　他覺得這確實挺有渡鴉12345風格的。

　　薇薇安也忍不住咋舌：「雖然聽著古怪但這法子挺好啊，乾脆把全世界的獵魔人和異類都教育一遍不得了？」

　　「治標不治本，她是這麼說的，」柳生扯著嘴角，「她說不能用這種辦法簡單粗暴地解決一切問題，這是扼殺凡人種族的變化性和自我糾正能力。反正我也聽不懂，大概作為神明她有自己的考量吧，反正就我們幾個倒霉了。」

　　郝仁知道渡鴉12345的意思：她一貫堅持的就是讓凡人自己處理自己的事情，讓他們自己進化，自己發展，自己犯錯，自己糾正，哪怕整個文明推倒重來都沒關係，只要傳承能繼續下去，她就不會正面出手。她只會根據需要進行一些非常細微的修正，這些修正對整個文明進程幾乎毫無影響。

　　當然這些結論都是郝仁努力在內心對渡鴉12345美化之後的結果，真正的情況很可能是這樣的：女神大人當時正忙著泡方便麵實在沒空搭理這些傢伙，而這群狂熱的獵魔人又實在鬧心而且在天堂裡到處折騰，於是那個女神經病順手開了個空間門就把他們扔進去了，之後所有高大上的解釋都是那貨後來現編的……

　　薇薇安雙手抱胸看著柳生：「反正不管怎麼說吧，我也不喜歡打打殺殺，現在這個局面是最好的。不過據我所知當日遭遇的獵魔人應該是路過的小隊才對，你們……」

　　「只有我們兩個是本地人，」柳生指了指趙璽，「他們去偵察……總之是有些任務，正好從這裡路過，我因為是這片的負責人所以就出來當臨時領隊了。」

　　看樣子渡鴉12345對這些獵魔人的教育只是讓他們對無意義的爭鬥感覺厭煩，卻沒有根本上改變這些人的立場和「職業操守」，柳生在提到獵魔人的某些機密行動時仍然很謹慎。不過郝仁已經聯想到真想：「是回歸之日的事吧？」

　　「額……你果然知道。」

　　郝仁笑了笑：「你在我們面前沒必要太謹慎，你甚至可以暫且把異類和獵魔人的立場放在一邊——你現在知道我們這幫人到底在給誰幹活了，很顯然我們誰都不幫，你覺得你有必要防著一幫天堂僱傭兵麼？」

　　郝仁臨時想起了「天堂僱傭兵」這個名號，這麼一說出來他感覺這還挺合用的。

　　柳生想想也是：「有道理，你背後那位勢力太大了……我明說了吧，我們當時確實是去追查回歸之日的事情，有一批巫師和吸血鬼好像在北方挖掘遺跡，但現在我知道他們跟你們沒關係了。」

　　「北方……」薇薇安眨眨眼，不過她沒想起來北方有自己哪位「老朋友」，而郝仁則好奇地問了一句：「關於回歸之日你們知道多少？我也在調查這件事。」

　　「應該不比你知道的多，」柳生搖著頭，「我只知道異類把這件事看得很重，他們在籌劃利用上古遺物裡的力量發動一次反擊，而獵魔人的勢力在這些年有不正常的衰退，再加上如今世界已經不像當年那樣可以隨意掀起戰火，所以我們已經很難像當初那樣輕鬆把握異類的動向了。我們只知道他們在幾個主要的活動區域研究回歸之日的事——北極圈附近，非洲，美洲中部，還有太平洋的某個秘密地點。目前最活躍的是狼人和吸血鬼，另外還有一部分巫師也摻合進來，但不知道那些巫師到底在打算什麼：他們沒什麼上古遺物可以挖掘才對。」

　　「北極……非洲……」郝仁默念著，將這些情報牢牢記在心裡，「明白了，我會調查這些地方的異類都是誰，希望能打聽到他們的情況。」

　　說著，他看了薇薇安一眼，後者輕輕點頭露出個一切包在自己身上的表情。

　　「說起來，你願意跟我們合作麼？」郝仁最後帶著點期待看向柳生，目前他急需擴展在異類和獵魔人中間的情報源，異類方面已經很有進展，薇薇安認識不少人，而且艾本狼人家族也已經把他名下的「庇護所組織」傳播到了其他異類家族裡，但在獵魔人這邊他卻始終找不到突破口，僅有的一個情報源還是南宮那個半吊子，上次給自己留下個名單還把趙璽和柳生這倆大人物給落下了……

　　不管怎麼看，那個叫三八的傢伙都只適合辟邪，幹不了正事啊。

　　柳生深深地看了郝仁一眼，最後很謹慎地說道：「我仍然是個獵魔人，而且我和這傢伙（指著趙璽）到現在還在琢磨著將來的路該怎麼走，所以現在什麼都不能承諾。不過……今後咱們不會再敵對就是了。當然，也希望你們不要把我們捲到你們和其他獵魔人的爭鬥中，我會很為難。」

　　有這含混不清的表態其實就已經足夠，郝仁知道這個柳生雖然不會主動幫忙，但今後如果自己有些無傷大雅的事情要打聽他也不會太過拒絕，所以他滿意地笑著點了點頭，而就在這時，數據終端的聲音卻突然在郝仁腦海中響起：「管理局消息：希爾妲的故鄉已經定位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豆豆的戰鬥力

　　數據終端突然傳來的消息讓郝仁有些意外：「找到了？這麼快？」

　　「兩個工作日又不是說非要兩天以後，你別拿帝國效率跟地球上的公司比，」數據終端答道，「什麼時候出發？我這就發信息給柯依伯站和世界之門先給你把航路登記上。」

　　郝仁想了想，這興許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去其他宇宙，所以需要慎重對待，做好準備養精蓄銳沐浴更衣焚香禱告什麼的——但也不能準備太長時間，希爾妲等不了：「後……不，明天吧，明天一大早就走。」

　　數據終端立刻開始給各個航管單位發消息，而這精神層面上的對話在現實中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時間，郝仁在柳生眼中只是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後他拽著薇薇安：「先給你挑個手機，然後咱們回家——有活了。」

　　柳生趕緊拍了拍趙璽的肩膀：「麻溜的，快點招待客人，這算你到這兒以來第一次賣出去東西……」

　　這應該算是地球上破天荒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了：一個異類來到獵魔人的地盤上買東西，後者還熱心招待，而且兩方還互相都心知肚明對方的身份，要不是異類圈子裡沒微博，薇薇安這時候真想給現場拍個照找那幫老古董得瑟去。不過話說回來，這個窮鬼好像連上網都尚處於摸索階段：她以前哪有錢上網啊……

　　柳生也很重視今天這歷史性的一刻，親自在旁邊陪著這倆特殊客人挑手機，引得店裡幾個店員頻頻側目，紛紛猜測今天來的這是何方神聖。在一番挑選之後郝仁終於替薇薇安相中了一個小巧漂亮的機型，算是了卻這個窮鬼的一大夢想，順便把手機卡辦妥之後倆人就離開了商場準備去大門口跟其他人集合。薇薇安一路上抱著自己的新衣服和新手機低著頭一個勁傻笑，這模樣把郝仁弄得毛骨悚然，還以為這姑娘就此高興傻了。

　　「我真是個幸福的傢伙啊，」薇薇安臉上洋溢著一種滿足感，「感覺這輩子沒有遺憾了……」

　　郝仁：「……你還是稍有點追求吧，我看著都心酸。」

　　半路上郝仁就讓薇薇安用新手機給伊扎克斯和南宮五月各打了個電話通知集合，吸血鬼少女平常看著幹什麼都很麻利，卻沒想到打電話的時候都笨拙到需要郝仁教著怎麼撥號：她壓根沒用過這麼高級的東西。當年省吃儉用買的破手機還是黑白屏的，而且因為她壓根沒有其他人的號所以從買上以來就沒打過電話……

　　倆人在商場門口順利遇上了提著大包小裹的南宮五月和貝琪，當然還有一臉無奈被人圍觀的伊扎克斯。南宮五月正在跟貝琪嚼耳根子，好像是前者逛到一半才突然想起給貝琪買內衣的事，然後憑著感覺給對方買了幾套，現在貝琪正好奇這些樣式古怪的「甲冑」是幹嘛用的。郝仁發現現場沒有莉莉的身影，便拍拍伊扎克斯的胳膊（再高的地方拍不著了）：「莉莉上哪去了？」

　　伊扎克斯一指廣場：「你去管管吧，她說要給尾巴透透氣，已經撒著歡跑好幾圈了……」

　　郝仁順著伊扎克斯手指方向看過去，頓時感覺一陣頭暈：只見廣場上的展會還在持續。而人群中最顯眼的就是那個一腦袋銀髮飛揚身後還有條毛茸茸大尾巴的犬娘。莉莉正興高采烈地在人群裡上躥下跳，充分享受在人堆裡甩尾巴的快樂（雖然正常人都不能理解這到底有啥快樂的），那純天然的銀白色毛髮和可以甩來甩去的尾巴絕對跟現場那幫假貨有天差地別，別的不說，光那光澤就不是假毛能媲美的。所以莉莉所到之處都是一串跟著想拍照的倒霉孩子——可惜誰能跟上莉莉的速度啊，那個哈士奇純粹是衝著撒歡去的，你見過世界上有哪個處於撒歡狀態的哈士奇會老老實實蹲在鏡頭前面等你按快門麼？

　　薇薇安在旁邊看的目瞪口呆：「她竟然還真敢……這商場裡可就有兩個獵魔人上班啊！她這份警惕心是怎麼活到今天還沒被人打死的？」

　　「傻人命大。」郝仁歎口氣，跨過隔離帶準備把那個已經玩瘋的哈士奇拽回來，萬幸外面的區域安保力度比較低，也沒人攔著他。

　　郝仁路上還聽見倆小姑娘指著莉莉在那討論呢：「你說她的假髮是哪買的啊？跟耳朵好像一體似的……」「肯定是高科技，興許本來就是一體的。」「誒你看她尾巴還會動誒。而且比我在網上買的那個要靈活多了。」「肯定是高科技。」「話說我剛才看見她耳朵也動了。」「肯定是高科技……」

　　郝仁聽的額頭汗下，而且他也追不上那個在人堆裡鑽來鑽去的哈士奇，只能站在人圈子外面一聲吼：「大狗！你午飯沒了！」

　　他知道這時候喊莉莉的名字對方不一定有反應，只能祭出衝擊性更大的絕技，這招叫「野獸召喚」，能從人堆裡召喚出一個自帶激怒效果的哈士奇精來……

　　莉莉果然跟道白影一樣蹭就竄到郝仁面前：「房東你一定是在騙我吧而且你怎麼也跟蝙蝠一樣叫我大狗房東這個地方很有意思啊房東你看我尾巴快要全換上厚毛了房東過兩天我就不掉毛……」

　　「下次說話加上標點符號。」郝仁摁著莉莉的腦袋防止她衝上來舔自己，「趕緊收工回家，希爾妲老家找到了，你要不耽誤時間這次我就帶你一起去。」

　　莉莉一聽這個頓時眼睛大亮，耳朵和尾巴同時「啵兒」一聲豎了起來。然後扭頭衝向廣場另一角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裡，兩秒不到她就以同樣的速度竄了回來，耳朵和尾巴已經收好：「房東房東咱們走吧走吧走吧……」

　　不遠處倆姑娘還在討論：「哇，她卸妝好快！」「必然是高科技。」「尾巴和假髮還有獸耳怎麼一下子就去掉了？這種電動的不是都有個挺結實的固定帶麼？」「估計是高科技……」

　　郝仁拽著他那高科技的狗妹子踏上了回家的路，莉莉直到半路才從興奮勁裡清醒過來，並且終於發現薇薇安換了身新衣服，她大吃一驚：「蝙蝠你也換毛了？」

　　看樣子還沒清醒。

　　薇薇安提起了和柳生以及趙璽的意外碰面，莉莉反應了一會兒才突然後知後覺地打個哆嗦：「等等，你說剛才就有兩個獵魔人在我旁邊不到兩百米的地方待著？」

　　「嗯，而且興許他們兩個都發現你了，」郝仁故意嚇唬莉莉，「就是懶得揍你。」

　　莉莉一瞬間就徹底安靜下來。

　　一行人總算趕著一點之前到了家，但很顯然已經沒時間做飯了，郝仁就在路過一家飯店的時候打包要了幾個菜準備湊合過中午這頓。他還擔心把希爾妲這個異界精靈一個人丟在家裡會不會有什麼問題，不過推門進家之後他鬆了口氣：希爾妲正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樣子整整半天就是這麼過去的。

　　「歡迎回來。」希爾妲站起身很有禮貌地和眾人打招呼，郝仁剛想說關於她老家的事，就被一個迎面撲來的小身影給打斷了：豆豆直接從桌上的臉盆裡蹦起半米高撞在郝仁臉上，把後者嚇一大跳。希爾妲見狀報告一件事：「對了，你們出門的時候這個小傢伙和那個毛茸茸四條腿的寵物打架來著，我沒攔住。」

　　郝仁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希爾妲的意思是豆豆和「滾」打了一架，頓時嚇出一身冷汗，抱著豆豆趕緊檢查起來：「這怎麼還是打起來了……讓我看看哪傷著了……」

　　「是那個毛茸茸的生物主動挑釁，它好像餓了，就去咬了這個小傢伙一口，」希爾妲說著，從沙發後面拎出一個渾身的毛被拔掉好幾片、正在瑟瑟發抖的黑白花貓，「但它在五秒鐘內就被揍成這樣……」

　　豆豆高興地用尾巴拍著郝仁的胳膊，伸出小手展示她手裡抓著的一縷貓毛。

　　郝仁：「……」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再度抵達太空

　　郝仁捋了半天才搞明白到底是怎麼個情況，並且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滾」這個毫無誠信的傻貓終於還是沒能忍住食慾的誘惑，看到豆豆趴在桌子上曬尾巴的時候對小傢伙發動了攻擊，但它一口咬下去連豆豆的鱗片都沒蹭掉半個，小人魚還反手把傻貓身上的毛拔下來一大片——希爾妲說她「沒攔住」並不是說沒保護好豆豆，而是沒保護好貓……

　　「你家貓和魚打架，然後你家魚把貓給打哭了……」貝琪眼角抽抽著看向郝仁，「這個半尺多長的小傢伙到底是什麼物種？」

　　郝仁這時候都不知道該說啥了，把豆豆放回盆裡之後就忙著檢查「滾」身上的傷勢，幸好看樣子豆豆只是稍微教訓了一下這傢伙，除了拔掉對方身上幾撮毛之外倒沒把這蠢貓揍個傷筋動骨什麼的。聯想起小傢伙那可以把放滿飯菜的桌子直接舉起來的力氣，她揍個把貓狗還真跟玩似的！

　　「滾」在郝仁懷裡可憐兮兮地喵了一聲，扭頭看到豆豆的時候還忍不住哆嗦一下露出滿臉驚恐，不管這貨平常有多野性難馴，起碼今後它絕對不會再打豆豆的主意……郝仁甚至覺得這貨今後連魚恐怕都不敢吃了。

　　他把這隻蠢貓放回到沙發上，這才表情一整對希爾妲鄭重其事地公佈那個好消息：「你老家已經找到了——今天下午準備一下，明天咱們就出發，我親自送你回去。」

　　希爾妲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忽地站起身：「真……真的？！」

　　郝仁再次確認之後。希爾妲忍不住深吸了口氣，她雙手用力按著自己的胸口。彷彿不這樣做她的心臟就要跳出來似的。隨後這位心繫故鄉的精靈女王便開始坐立不安起來，一如她剛被傳送到地球上一樣激動而急迫地在客廳裡繞著小圈子。時不時喃喃自語：「不知道那邊情況怎麼樣……要先讓卡迪倫給我一份損失報告……不知道維姆在我離開的日子能不能安撫好民眾……群星之島有沒有被波及到……」

　　郝仁很理解希爾妲現在的心情，所以他沒有在旁邊干擾，只是在希爾妲稍微冷靜一點之後才按著對方的肩膀把她摁回到沙發上：「你現在保持放鬆，咱們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帝國的跨界傳送非常迅捷，所以大概你明天當天就能回到老家，你最好現在就認真想想回去之後該幹的事，防止到時候抓瞎。」

　　希爾妲很快恢復身為女王應有的從容，她感激地點了點頭。隨後便陷入沉思之中，而莉莉完全不出所料地在這時候蹦過來了：「房東房東，你說的這次要帶我坐飛船……」

　　「當然，這次你們誰想來都可以，」郝仁笑著說道，「上次船票有限，就大個和五月跟著我出去見了見世面，但這次咱能坐自己的飛船了，有什麼要準備的最好今天下午就準備妥當。」

　　薇薇安一聽這個就有點蒙圈：「準備……坐飛船都要準備什麼啊？用帶暈機藥不？飛船上吃飯問題呢？還有太空裡會不會有輻射病……」

　　郝仁想了想：「應該都不用。我記著飛船上有生態循環和用來合成物質的什麼玩意兒，跟地球上環境差不多的。輻射病也不用擔心……對了，莉莉你記著帶上自己刷毛用的刷子，飛船上可不預備那東西。」

　　貝琪眨著眼睛在旁邊聽了半天。此刻終於找到插嘴的機會：「那個……我能跟著去不？」

　　眾人回頭一看，發現這傭兵姑娘雙眼發亮，興奮勁兒儼然不比莉莉差多少：作為一個穿越者，高調到這份上她也算空前絕後了。不過郝仁還沒吭聲數據終端就突然蹦了出來：「不行！你絕對不能亂跑！」

　　貝琪大失所望：「為什麼？」

　　「這個……因為很複雜的技術因素啦，」數據終端感覺很難跟一個舞刀弄槍的傭兵解釋高科技的問題。「總之你是從夢位面來的，那個世界和表世界的映射關係最近很混亂。我們沒法確認這個混亂程度到底有多高，所以你能不動地方最好就別動地方，以防止給『平衡』再加一層刺激。你且安心等著，等我們查明『現實屏障』破損的源頭之後應該就能修正這個問題了，你要相信組織，相信我們，相信被我們相信著的你自己，相信……反正你就這麼相信就行了。」

　　貝琪雖然不懂夢位面和表世界的映射關係是什麼，但她意識到這是個不能通融的問題，於是垂頭喪氣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那豈不是讓我一個人留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連你們的火爐子都不會用，你們出門超過五天我豈不是就餓死在屋裡了？」

　　郝仁意識到這確實是個問題：貝琪是在破壞「平衡」的前提下來到表世界的，出於安全考慮她就得留在地球上，但這姑娘到現在為止也就學會了怎麼開關電視和用淋浴，你讓這麼個懵懵懂懂的異界人在自己家裡孤身一人待幾天……別說貝琪自己放不放心，郝仁都不放心他這堆電器！微波爐的事兒還歷歷在目呢……

　　他真怕幾天之後回家看到他家房子出現在當地電視台上，主持人指著熊熊冒火的郝家大宅提醒廣大市民注意冬季防火和用電安全……

　　「你們誰留下來照顧她？」郝仁乾笑著環視四周，話音未落就看見莉莉蹭一下子竄到了沙發背後，不過他也沒指望這個哈士奇能留下來看家，就看剩下幾個人什麼意思。最後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薇薇安張了張嘴似乎想說話，但南宮五月快她一步：「我留下吧。」

　　海妖姑娘笑著解釋：「我上次已經坐過飛船了，這次長見識的機會交給你們。」

　　出行人員就此確定，最後伊扎克斯把豆豆的水盆端起來跟其他人商量：「這次帶不帶她？」

　　豆豆從水盆邊緣扒著腦袋探頭看著郝仁，然後腮幫子一鼓使勁吐出一串水花，郝仁一邊手忙腳亂地躲閃著這個熊孩子調皮搗蛋的舉動一邊嚷嚷：「不帶不帶，咱們這次不是去玩的，萬一顧不上照顧她呢——反正五月在家，讓五月幫忙照看孩子吧。」

　　豆豆一聽這個頓時更起勁地噗噗噗吐起水來，郝仁沒辦法只好把她橫著摁回水盆裡，小傢伙就這麼變成一個噴泉——反正不管怎樣這次都不能帶她。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飯，郝仁就把所有人都召集在客廳，準備傳送去柯依伯站。數據終端報告了航道情況，從柯依伯站到世界之門的所有航線都已經敲定，同時巨龜岩臺號也從休眠狀態被喚醒，現在正處於良好的待機狀態。由於郝仁還沒把星艦概論和其他基礎課程學完，所以這次航行主要還是自動駕駛，需要在啟程之前由數據終端提前確認航線。

　　同時數據終端通報了一個情況：希爾妲的老家位於巨集世界邊際，是一萬年前巨集世界緊急擴張的時候登記上的，當時只登記了世界編號並送了個全自動的擴張哨所過去建了個主權設施，當地並沒有其他審查官駐留，所以郝仁這次過去只能得到有限的支援。

　　那幾乎是一片不毛之地。

　　不過數據終端最後又說：「但只要你牢記員工手冊上說的要點，遇到任何危險都沉著冷靜，牢記自己身為帝國成員的榮譽感，以戰士般的心態面對一切挑戰，信任你的隊友和你的飛船，那麼……」

　　郝仁插了個嘴：「那麼所有危險就都不是事兒了？」

　　「不，這樣你會死的比較有尊嚴。」

　　在郝仁一聲「臥槽」還沒喊出口的時候，傳送的白光驟然亮起，眾人已經消失在客廳中。

　　下一秒，柯依伯站的傳送接引台上亮起輝光，早已等候多時的空間站引導員璐璐出現在郝仁面前。

　　「審查官閣下，您的飛船已經就緒，」璐璐笑嘻嘻地鞠著躬，「好久不見啦。」

第二百三十四章 暴力裝卸

　　引導員璐璐是郝仁在這座位於太陽系邊界的空間站所知不多的熟人，看到熟人當然是讓人愉快的，連帶著剛才數據終端作死給他帶來的壞心情都跟著消散了挺多。這次不用別人提醒，郝仁已經知道在這裡的規矩，拽著還有點蒙圈的莉莉和薇薇安就離開了傳送接引台。莉莉一直走到傳送區對面的空地上才突然如夢初醒地反應過來，看著周圍壯觀新奇的景像她發自肺腑地感歎了一聲：「嗷嗚——」

　　最後那個汪沒來得及喊出來就被薇薇安一巴掌拍回去了：「神經什麼呢，出門在外就不能別丟人？」

　　要是往常莉莉肯定就跟薇薇安撕扒起來了，但這次她卻完全顧不上，她只知道瞪著眼睛到處亂看，然後趁郝仁一個不注意就竄了出去，繞著大廳中一根閃閃發亮的柱子跑來跑去：「這就是空間站啊！這就是空間站啊！這就……」

　　郝仁拽著薇薇安就往前走：「趕緊走，咱不認識她。」

　　莉莉耳朵一抖就竄了回來，但臉上那股興奮勁是絲毫沒有減退，她看到周圍任何東西都會露出一臉躍躍欲試的模樣，整個人躁動的就像一隻吃錯藥的兔子一樣。郝仁突然覺得下次帶著這姑娘出門的時候應該栓根狗鏈，不管有多大作用吧起碼盡到「安全飼養大型犬」的要求……你看這個巨型哈士奇都把空間站工作人員嚇著了。

　　其實薇薇安的新鮮感也不比莉莉輕多少，只是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言行，這是個帶出去就能長臉的妹子：她總會盡可能保持自己儀態端莊的形象。跟旁邊那個一旦興奮起來就恨不得四肢行走的哈士奇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

　　當然，撿著錢的時候除外。

　　更當然，薇薇安這輩子就沒撿著過錢。

　　一行人經過了郝仁上次走過的那條觀景長廊，璐璐似乎故意如此安排好讓今天的新客人可以體會一下柯依伯站的獨特風光。期間莉莉果然興沖沖地趴到了側面屏障上：這姑娘膽子奇大，好像壓根不害怕外面冰冷黑暗的太空似的。隨後他們通過傳送裝置直接抵達巨龜岩臺號正在停泊的特殊港口，並從一條橫跨在港口上方的、側面開有巨大窗口的空中走廊經過。郝仁順著窗戶看了一眼，發現這裡已經可以看到巨龜岩臺號那龐然的身姿：儘管幾百米長的飛船在整個帝國的戰艦序列裡算不了什麼，但它對郝仁而言已經是個龐然大物，對薇薇安和莉莉而言更是如此。

　　那艘飛船看上去跟當初剛停泊在這裡的時候沒什麼兩樣，現在它正懸浮在港口泊位的靜止力場中，一群自律機械正在飛船外殼附近飛來飛去地做著檢查保養工作。審查官坐艦這樣的帝國公務船是不需要民用港口專門派人保養的，柯依伯站的工作人員只能在外圍進行一些不著痛癢的看護工作。真正的飛船維護由這艘飛船自己完成：它有生命，有自己的伴生機械群，甚至有自己的小工廠和生產線，它完全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甚至在極端情況下——比如整艘飛船被炸爛一半的情況下——完成自我再生。莉莉趴在窗戶前張大嘴巴看著走廊外面那艘船，恨不得整個人貼在窗戶上橫向移動：「那就是咱家的飛船啊……」

　　這很自覺就加上「咱家的」三個字了……哈士奇妹子其實很機靈嘛。

　　「挺厲害吧？」郝仁跟薇薇安得瑟起來，「飛船裡面空間比外面還大呢，這裡面有空間扭曲裝置，貨櫃艙能裝下一座摩天大樓！」

　　薇薇安聞言輕聲驚呼了一下，然後突然眼神一陣恍惚，就跟喝醉了酒一樣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郝仁嚇了一跳，趕緊扶住薇薇安：「怎麼了？不適應這環境？」

　　「不是……」薇薇安皺著眉好像也有點困惑，「剛才突然感覺自己被關在一個瘋狂打滾的容器裡，一下子頭暈得厲害……額，又來了！」

　　薇薇安話音未落就再次眩暈起來。不過這次有所準備她倒沒有踉蹌，只是臉色一下子變得不太好看。郝仁被這突然的變故給弄得緊張起來：「等等，璐璐你去找醫生。吸血鬼的體質可能對空間裡什麼東西過……」

　　「不是，不用找醫生，我知道怎麼回事了，」薇薇安趕緊擺擺手，一臉古怪地看著郝仁，「都是你出的餿主意……我下次再也不用快遞送蝙蝠了！」

　　郝仁一愣：「啥？」

　　薇薇安苦著臉使勁晃晃腦袋：「我遇上暴力裝卸……哇！還來！」

　　郝仁：「……」

　　他這才想起來之前讓薇薇安發信聯繫那些隱居在各地的異類長者時他給出了個主意，把那些帶有符文和密信的小蝙蝠給打包發了快遞，當時誰都沒想太多，還以為這是個天才主意來著，結果郝仁跟薇薇安都忘了件事：在個別地方快遞分揀的時候那箱子都是當唐門暗器那麼扔的……

　　薇薇安開始一陣一陣地犯迷糊，顯然她有好幾個蝙蝠包裹都抵達了同一個中轉站，現在那些倒霉的小東西正被封裝在玻璃瓶裡給人扔來扔去，薇薇安跟它們感同身受所以也跟著晃來晃去，折騰了半分鐘之後吸血鬼少女才可算清靜下來，倆眼睛看著前方帶著一種迷離感：「房東，你以後千萬別信快遞公司的廣告……我這兒有第一手證據。」

　　郝仁在這種情況下保持表情嚴肅是很痛苦的，但他還必須憋著不能笑出聲來：「現在好點沒？」

　　「好了，不過不知道其他的包裹會不會也遇上同樣的情況，」薇薇安晃著腦袋，一臉氣惱，「我這輩子都沒遇上這麼有辱尊嚴的事兒！他們竟敢把我的分身扔來扔去！」

　　郝仁擦著冷汗不敢接茬，心說這位姐姐倒是不提當年落魄至極的時候跑去教堂給人擦桌子掃地的經歷了，那時候就不辱尊嚴了是怎麼著。

　　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件事，把數據終端掏出來趕忙問道：「等等，薇薇安要是到異世界的話，她還能跟自己的蝙蝠聯繫上麼？那些東西豈不是就失控了？」

　　「這確實是個問題，」數據終端答道，「她不能接入帝國數據網，所以肯定是沒辦法跨世界跟自己分身聯絡的，但本機可以設置一下飛船轉播天線，給她單獨開一個轉播頻道，然後借助渡鴉長官在地球上設置的某些裝置讓她能聯繫上……」

　　「不用聯繫不用聯繫！」薇薇安突然使勁擺著手，「我那些蝙蝠帶有我一部分意志，聯繫突然中斷的話它們自己也能完成接下來的簡單任務。而且聯繫完全中斷反而是個好事，我就不用擔心萬一有蝙蝠被獵魔人發現他們反向追蹤過來了。呵呵，呵呵呵……咱們趕緊上飛船出發吧！」

　　郝仁默默看了薇薇安一眼，吸血鬼少女真心不會糊弄人，估計莉莉這樣的都能看出來她是怕再讓人扔一遍……

　　這個小插曲之後眾人來到了巨龜岩臺號的入口附近。在郝仁靠近的一瞬間，艦載主機便感應到了艦長的信號，飛船內部傳出一陣若有若無的輕微鳴響，隨後船殼各處開始亮起游動的藍色光脈和閃爍燈光。一群群自律機械發出歡快的嘰裡咕嚕的呼嘯聲，從船殼上部的艦載機通道回到飛船體內，而一行人則從飛船下部的入口進入了這艘即將開始第一次公務的審查官坐艦。

　　控制室已經為做好準備，郝仁、伊扎克斯、希爾妲以及兩個初次接觸星空因而興奮不已的姑娘在這個圓形大廳中各自找到位置落座，莉莉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東西，開始揮舞著胳膊在座椅上擺pose：「我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向著宇宙深處進發！進發！進……房東房東飛船怎麼還不動啊？」

　　郝仁這時候剛把那個吵吵鬧鬧的數據終端塞到卡槽裡，一邊答應著「快了快了」一邊有條不紊地開始自己作為一個見習艦長的操作：

　　檢查航路，確認沿途航標，確認柯依伯站引導信號，確認艦載主機數據報告，然後……

　　切自動駕駛並且雙手離開控制台。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世界之門

　　在柯依伯站明亮的出站引導光束指示下，巨龜岩臺號巡查艦平穩而快速地離開了星港，現在它正飛快離開這處民用港口的遮罩區。郝仁打開自動駕駛之後就沒自己什麼事了，於是他來到另外一個控制台前順手切換了艦橋四周的顯示模式，原本顯示著各種參數和空間站廣播信息的全息影像迅速退去，艦橋前方的合金裝甲板就彷彿變得透明一樣呈現出外面太空中的實景來：四周只有一片茫茫黑暗，遙遠的前方群星閃爍，畫面側下方是正在快速移動的空間站建築——飛船正在調整朝向。

　　莉莉一會兒擺弄擺弄座椅和旁邊那些不明覺厲的設備，一會兒從坐席上跳下來到處繞圈，一會兒盯著外面的星空嗷嗚嗷嗚地感歎，在有限的空間裡無限歡脫，反正飛船主機已經智能鎖定了所有的關鍵控制面板，除了艦長之外其他人控制不了這裡的任何設備，郝仁也就任由這個二哈到處亂竄了。薇薇安則看著遼遠的群星滿臉感歎：「很久以前我就嚮往星空啊……跟你說過吧，我當時差點把自己掛在美國人的火箭上想跟著去外太空看看群星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沒想到……今天這個夢想也實現了。」

　　郝仁好奇地看著薇薇安：「你倒真是個另類，其他吸血鬼有跟你一樣夢想上太空的麼？」

　　「他們大都是蠢貨，腦子有病而且目光短淺，」薇薇安毫不掩飾她對她大部分同族的鄙視，「整天只知道追求自己的力量，或者在那些麻煩的宴會和禮儀裡醉生夢死，壓根沒人抬頭關注過太空。外面是個多大的世界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我就是很嚮往星空。跟你們人類一樣嚮往可以在群星穿梭的能力……可能是我翅膀生來比別人大一點？」

　　希爾妲就坐在薇薇安身旁，聽到關於星空的話題時她臉色明顯有點暗淡，但周圍的人都沒注意到。

　　莉莉在艦橋待了沒一會兒就待不下去了，在打聽過自己可以在飛船上哪些區域活動之後她就跟郝仁要了個地圖一溜煙躥了出去，說是要探索這艘高科技玩意兒，伊扎克斯很擔心地看著莉莉跑出去的方向跟郝仁說道：「就這麼讓她亂跑沒問題吧？這可不是玩鬧的地方……」

　　「沒事沒事，」郝仁是早就體會過這些喪心病狂的高科技了，他對艦載主機和數據終端的智能有十足信心，而且更堅信這艘飛船可以給任何乘客提供百分之百的自由活動環境。「所有關鍵部分都有安全保護，飛船各處還有那些跟烏賊一樣的自律機械在巡邏，莉莉只是到處跑著玩的話是弄不壞東西的。」

　　伊扎克斯聳聳肩：「有時候你太慣著她了。」

　　「廢話，哈士奇這種生物慣不慣都是那種德行好麼。」

　　這時候艦橋入口的閘門發出輕緩的哧哧輕響，莉莉不知道在哪跑了一圈又躥了回來，而且這姑娘身上還換了套衣服，也不知道從哪倒騰出來的，那是一身白色打底、藍色鑲邊、帶有淺灰色裝飾紋路的制服，而且還是套明顯比莉莉整個人都大一號的男式制服。哈士奇精套著這身衣服連手都伸不出來。走路的時候褲腳拖著地，看上去滑稽又可樂，但她仍然興高采烈：「房東房東你看我像不像女艦長……」

　　郝仁都愣了：「你從哪找了這身衣服？」

　　「不知道呀！」莉莉拽著這身過大制服的褲腰蹭蹭蹭跑過來，「我在十字路口遇上個正在擦地的機器烏賊，跟它打聽飛船上有沒有帥氣的航空服，然後它就給我拿來了這個……」

　　數據終端在卡槽裡享受著指揮一艘星艦的快樂，這時候才懶洋洋地分心給郝仁解釋了一下：「是你的艦長制服，倉庫裡有兩百多套呢，因為不是什麼重要物資所以只要有訪客權限的人都能支領。」

　　郝仁點點頭，然後才反應過來：「兩百多套是什麼意思？！」

　　數據終端回答起來毫不猶豫：「讓你可以穿到死呀。」

　　這時候莉莉還在那高興地直蹦呢，跟薇薇安得瑟她的新衣服：「你看帥氣不帥氣？你看帥氣不帥氣？」

　　薇薇安扭臉不搭理這個二貨。郝仁則看著莉莉的舉動頗為感慨：他依稀記著自己小學時候第一次看到動畫版的太空堡壘有段時間也跟莉莉一樣，嚮往著這樣一身要麼傻氣要麼吉利的星艦制服，把自己幻想成飛船修理員或者艦長或者戰機駕駛員或者其他什麼可以出現在主要演員表上的人物——綜上所述莉莉真是個天真爛漫的可愛姑娘啊……

　　莉莉鬧騰了一會兒又安靜下來，趴在坐席上看星星，不過很快她就沒星星可看了：飛船已經完全離開天體密集帶，現在切換至超光速巡航模式，外部實景上的星光一陣扭曲，然後迅速形成紅移—藍移現象發生時那種光怪陸離的管狀通道，隨著飛船深處某些設備的一陣嗡鳴，飛船周邊的空間終於完全閉合起來，扭曲的星光也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漆黑。

　　「下一站出來就是世界之門，不會用太久的。」數據終端的聲音通過艦橋廣播傳入眾人耳中。

　　莉莉趴在坐席上發了會兒呆，突然跟郝仁一伸手：「房東，這裡有筆記本電腦之類的東西麼？」

　　「你面前那個控制台裝個插件就行，」郝仁奇怪地看了莉莉一眼，「不過你要筆記本電腦幹啥？」

　　「有所感慨，想寫點東西，」莉莉一臉認真，「我還欠雜誌社一篇約稿呢。」

　　郝仁讓數據終端把莉莉面前的控制台切換到對應的模式，一邊表情古怪地嘟囔起來：「這怎麼你一說你要寫東西我就感覺這麼不對勁呢……」

　　莉莉從上飛船那一刻起就歡脫的如同……也別如同了，她都哈士奇了還需要啥額外形容詞麼，總之不管怎樣她的形象都不像是可以跟文人墨客沾邊的，但莉莉自己可不這麼認為，她套著一身特大號的制服窩在更加寬大的座椅裡，表情嚴肅一臉認真地開始勾勒她的文字，同時還跟郝仁分辯著：「房東你這是以外表來看人，你不知道真正沉下心來搞文字的多多少少都有點人來瘋麼，那幫但凡寫字之前都要焚一爐香聽一首輕音樂還堅持用老上海鋼筆寫字的才是裝，那都是實在賣不出文章只能把自己當行為藝術包裝一下然後去各地學校參加會議賺出場費的。真正的文字應發乎真性情，只有保持一顆自由的內心才能寫出一篇靈動的文章，我就是縱情恣意才能保持自己旺盛的創作……」

　　薇薇安實在聽不下去了，使勁敲敲座椅扶手：「你一給寵物雜誌寫養狗專欄的能別這麼矯情麼？」

　　郝仁：「……」

　　莉莉頓時炸毛起來：「誰說我只能寫養狗專欄的！當年民國那時候我也寫抒情文和進步文好麼！我就是這兩年發現養狗的越來越肯下本才開始給寵物雜誌寫稿的……」

　　這段航行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因為此行航線非常直接，就是柯依伯站直達世界之門，在莉莉忙著在她的文章裡分析幾種最新推出的狗糧品牌哪個口味更好的時候飛船便抵達了目的地。

　　世界之門，希靈神系建造的特有設施，顧名思義便是用於穿梭至其他世界的大門。與在本宇宙內進行空間跳躍不同，從一個宇宙跳躍至另一個宇宙有著極高的技術要求：兩個宇宙往往在基礎規則上就有區別，有些世界甚至連四大基本力都不存在——它們依靠別的規則來維繫整個宇宙，再加上宇宙之間的無盡虛空也是對大多數凡人種族而言的一道天塹，所以跨世界的航行對絕大多數文明而言都是難以企及的。希靈使徒們擁有跨世界旅行的能力，於是為了方便宏世界管理，也為了方便自己治下的諸多文明互通有無，他們在巨集世界的每個宇宙都建造了這種名為「世界之門」的宏偉設施。

　　世界之門有兩種，一種建造在星球表面，用於小規模的人員流動，一種則是建造在太空中的巨大裝置，可以供整個艦隊甚至整顆星球跳躍進入其他宇宙。郝仁現在抵達的就是第二種世界之門。

　　當飛船外面翹曲的空間恢復原狀，星光再一次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而那座只聞其名的奇跡建築也第一次出現在郝仁面前。

第二百三十六章 新世界

　　這個宇宙的世界之門被設置在一處遠離各大星系的空曠地區，它在宇宙最深處的黑暗中靜靜運轉，周圍沒有任何大天體或者其他什麼可以作為引力道標的東西，對很多文明而言，即便只是開著他們自己製造的飛船從他們的家園星系飛抵世界之門也是一項艱難的技術難題──因此能否憑藉文明本身的力量抵達世界之門也是一道考驗，用於驗證某個文明是否做好了迎接多元宇宙時代的挑戰。

　　當然，對獲得了特殊通行許可的個人而言，這種限制是不存在的。

　　當飛船外面的黑暗盡數退去，極遠處的星光在宇宙背景中重新熠熠生輝，艦橋上眾人的視線就被全息投影中央的那宏偉建築給吸引了：那是一個巨大到不知具體尺寸幾何的太空設施，它由無數道閃爍著銀白色光輝的弧形部件組成，這些弧形部件泛著金屬和結晶的光澤，組成一大一小兩重圓環，每一段大門組件之間都由明亮的藍色光流相連接，讓這整扇大門彷彿浸潤在一道永無休止的閃電風暴之中。兩道結構複雜的圓環之外則分佈著大量塔樓、港口以及其他甚至都叫不上名字的太空建築：這些建築每一個都比柯依伯站大許多倍，但它們依附在世界之門周邊的樣子就如同一群積木玩具般不起眼。那雙重圓環中間閃爍著微弱而神秘的幽藍光芒，毫無疑問，巨龜岩臺號接下來要穿過的就是那層光幕。

　　這個巨大的東西佔據了畫面將近一半的面積，但實際上飛船距離它仍然相當遙遠，如果是人類製造的飛行器來爬過這段距離——或許需要給飛行員們準備起碼半個星期的補給。

　　郝仁讓數據終端控制著飛船減速，好讓自己可以有更多時間觀察這座不可思議的宏偉建築，因為他已經看到世界之門背後的太空背景中還有別的東西存在：那好像是三顆星球。它們位於距離世界之門不甚遠的地方，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其身影正好從世界之門的邊緣露出來。那三顆星球看上去相當怪異。它們表面既沒有岩石行星的粗糙色澤，也沒有氣態或者液態星球的平滑外觀，亦看不到普通生態星球那天然的多彩地表。它們外面籠罩著一層淡藍色的光芒，光芒下可以看到色彩分明、區塊筆直規整的大地，那些整整齊齊的地表區劃讓人很難相信是自然形成。郝仁實在忍不住問了一聲：「那仨是什麼？」

　　數據終端的聲音通過艦載廣播傳來：「哦，它們是K1、K2和K3，帝國製造的量產型星球要塞，放在這邊充當主權樞紐的，另外也是這個宇宙的管理裝置。K1負責約束這個世界的基本常數，比如光速，普朗克常數，基本力數值之類。K2是數學率校準器，負責約束這個世界所有常數的運算規則，比如一加一等於二──它就是規則運算器，按你們人類最近比較時髦的說法就是運行天道用的服務器。K3是個冗餘主機，也是災難事故安全服務器，K1和K2出故障的時候它才啟動。另外這個宇宙發生什麼大災難，比如整個世界突然崩了的時候，K3還能抽取鏡像把整個宇宙重置到完好狀態。不過說實話，最好別太指望K3的災難重啟能力。這個算法是前陣子才推廣開的，雖然說是挺完善了，但本機聽說這玩意兒的重啟會忽略掉一部分mod數據。你們這個宇宙的很多複雜規則都是用mod寫進去的，一旦重啟恐怕不少文明就直接退回到封建時代了。而且你們這個宇宙還有個夢位面。主權樞紐的力量很奇怪地影響不到夢位面……」

　　郝仁：「……」

　　數據終端：「誒你怎麼不說話了？」

　　郝仁：「……臥槽……」

　　「所以本機就不好跟你交流，看見什麼都大驚小怪的。」數據終端很人性化地歎了口氣，「你以為『諸神管理世界』是說著玩的啊？這本來就是個很嚴肅的工作好麼，神仙們不是整天坐在大殿裡等著收貢品的樣子貨，那是要每天打卡上班到處忙活的，這仨管理裝置就是渡鴉長官在負責。當然了，大部分時間這東西也不用人操作，天道無情嘛——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天道是個自動系統，常年處於auto……」

　　郝仁以手掩面趴在控制台上：「別說了，現在我連英漢字典都沒法直視了……」

　　伊扎克斯別看是個異世界惡魔，他倒是能聽懂這些東西：「這麼說著我總覺得凡人好像是一群生活在電腦裡的程序啊，神明就是外面的管理員……」

　　「你要是從權柄上看，確實差不多，但區別就是凡人可以從電腦裡跳出來：你們眼前這個世界之門就是通向『盒子之外』的通道，雖然它只能讓你們從一個世界跳入另一個世界，就像從一個硬盤轉移到另一個硬盤，但它本身蘊含著跳出一切規則和世界束縛所需的奧秘。如果一個凡人種族能自己製造出世界之門，那他們也就掌握了宇宙一切真理，能跳出所有規則束縛並且掌控整個世界了。到那時候他們將能做到自我解讀和自我維繫，他們的不朽將無需建立在任何基礎上——不過他們還是要遵守虛空航行安全法和文明發展管理條例。」

　　伊扎克斯好奇地問了一聲：「凡人真的可以到達這個高度麼？」

　　「當然可以，」數據終端斬釘截鐵，「當一個種族廣開靈智，意識到無盡的知識和智慧才是真正的力量，學著用集體的智慧來解析宇宙真理的時候，他們就走上了這條超脫之路，而當他們全族都摒棄身為凡人的各種性格和思想缺陷，做到真正大智慧的時候，他們基本上就有資格自稱為神了。不過真正能做到這點的文明很少，能走到極致的更是只有一個。」

　　數據終端頓了頓，以最後幾句話作為總結：「要麼卒於天災，要麼卒於人禍，要麼卒於成功作死，這條路遍佈荊棘，而且到處都是岔路。帝國數據庫中記載著很多走錯了路的犧牲者，很多最有天賦的種族反而是最容易誤入歧途的，他們大多在最終陷入了對單純『力量』的盲目追求中，變得越來越能打——同時卻越來越蠢，最後就被其他更聰明的種族當成動物給滅了。」

　　薇薇安突然歎了口氣：「地球上那幫沒腦子的傢伙當年就是這樣，整天只知道比拚誰更能打，現在他們的下場跟動物又有多大區別呢——他們連人類都打不過了。」

　　莉莉轉著腦袋看看薇薇安又看看伊扎克斯，滿臉好奇：「你們都能聽懂啊？」

　　郝仁呵呵乾笑兩聲：「辦正事，辦正事……」

　　世界之門此刻已經接收到巨龜岩臺號的導航申請，開始引導這艘飛船接近傳送區域，那片朦朧的淡藍色光幕在眾人視野中越來越大，並很快就幾乎充斥了整個影像。郝仁這時候才注意到正在穿越世界之門的並不只有自己一艘飛船：還有很多來自其他文明的、五花八門的飛行器也在那道淡藍色光幕中穿梭不休，只是這道大門太過龐大，那些飛船在光幕中幾乎像螞蟻一般很容易被人從遠處忽略。這道世界之門據說可以讓一整個星球穿門而過，現在看來這應該是真的。郝仁奇怪的問數據終端：「這麼多飛船同時從一道大門裡穿過去，最後卻能抵達不同的宇宙？」

　　「沒錯，這也是個新技術，在巨集世界的穿界標準降低之後為了應付激增的交通流量而設計的，世界之門可以為每一個穿越者提供一個獨一無二的『引導頻率』，你在通過這道大門的時候會被調製成一組有著特定頻率的數據發射至目標宇宙，大門從早先的『傳送裝置』變成了『調頻＋傳送裝置』，不過名字還是沒變。對了，你可以打開外網頻道，世界之門是比較熱鬧的，那些飛船有很多都是租用帝國大門的民間商團，你可以體會一下巨集世界的民生如何。」

　　郝仁一聽這個便好奇地打開了公頻。

　　「卡雷多斯，卡雷多斯！往卡雷多斯方向，300一位，300一位，還差倆，上人就走！」

　　「東伊甸東伊甸，東伊甸接站！去東伊甸來A3站第七航站樓！東伊甸東伊甸！A3站第七航站樓接站！」

　　「去海森伍德的長途，還十分鐘就開船了啊！去海森伍德長途，十分鐘開船！還能上一個！」

　　「本地宇宙查單爾，趕緊上船就走，有大座！有大座！」

　　「呼叫勤務小組，呼叫勤務小組，B27區出個事故現場，一艘菲雅利財團的商船跟一艘林精貨艦撞了……」

　　郝仁默默掛掉通訊器，巨集世界的民生確確實實是撲面而來，何止是撲面而來啊，簡直是砸一臉了好麼！

　　「全帝國所有世界之門基本上都這樣，」數據終端嘿嘿一笑，飛船此刻已經快要接觸那層水霧般朦朧的藍色光幕，於是它驟然一聲呼嘯，「呀吼——乘客們抓緊嘍，本機……不，本艦要一腳油門啦！」

　　一種怪異的氛圍驟然掃過整個艦橋，郝仁再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外面已然是陌生的星空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艾瑞姆的故事

　　同樣是一座巨大宏偉的世界之門無聲地佇立在黑暗深沉的太空中，但這座世界之門周圍明顯要冷清許多。

　　巨龜岩臺號從一陣光幕中現身，周圍看不到任何其他飛船，之前在大門另一端遇上的那些繁忙客流似乎都傳送前往了其他的世界。數據終端控制著飛船向前衝刺了一段距離，隨後用外部監視器傳回飛船後面的景象，郝仁看到一座看起來比之前那座規模要稍小一些、但同樣令人不可思議的太空設施，而在這座世界之門旁邊不遠處同樣可以看到那種被稱作「主權樞紐」的星球要塞，只不過這裡只有一個主權樞紐，顯然這個宇宙和他的故鄉比起來算是某種……窮鄉僻壤。

　　飛船的公共頻道仍然開著，用於接收周邊半徑在一光年以內的其他飛船廣播，不過頻道中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信號，有一些來自世界之門附近的道標設施，有一些則是匆匆的過路星艦，不知來自什麼文明，但肯定和眾人目的無關。

　　「這地方看著略顯冷清啊。」郝仁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星空，這裡有著陌生的群星，宇宙中閃耀著一種暗淡的褐色輝光，艦首前方左上角有一片較為明亮的星雲，不過把視線集中在那片星雲上的時候系統自動報告說它的距離在數億光年之外——太空尺度真是個很容易讓人驚訝的東西。

　　數據終端正在確認下一步的航向，聞言解釋了一下：「巨集世界有很多像這樣的三不管地帶，它們源於一萬年前的一次緊急擴張。當時虛空中發生了一場大災難，許多世界一瞬間煙消雲散，而只有位於希靈、星域、休倫三大神系庇護下的宇宙可以倖存下來，我們提前知道了這一情況，便盡一切可能向整個虛空投放了無數探測器來搜索新世界，把它們匆忙納入巨集世界的網絡中。這些新增的宇宙只是被登記在冊，對它們的跟進建設直到今天還沒趕上進度。當然，有一些宇宙壓根也沒建設價值就是了，虛空如此廣大，誰都沒工夫把它整個納入治下。」

　　希爾妲出神地望著飛船外面的星空，但她從這裡完全辨認不出自己熟悉的星圖：「從這到我家還有多遠？」

　　「……很遠，本機還在比對航路，」數據終端的聲音有些困惑，「話說你們到底生存在怎樣一個地方？時空管理局發下來的航線預測確實很清楚，但本機剛才掃瞄了一下，這條航線通向一片完全空曠的星區。」

　　希爾妲歎了口氣：「沒錯，就是一片空曠。那就是我的故鄉了。」

　　數據終端沒吭聲，它啟動了飛船的超光速引擎，外景視圖上的群星再一次扭曲起來，那種紅藍兩色的「通道」異象再度出現，並很快沉於黑暗。郝仁知道接下來就只能靜靜等待了，飛船外面的空間再次打開時希爾妲的故鄉應該就會出現在眾人眼前。薇薇安注意到希爾妲的表情一直在變幻，混雜著激動、不安、期待和一絲絲怯意，為了轉移這位近鄉情怯的精靈女王的注意力，她主動開口打破沉默：「希爾妲，現在說說你的老家吧。你一直沒好好跟我們介紹過。」

　　希爾妲的眼神有些恍惚，但還是點點頭：「我的故事可能有些長，我會從艾瑞姆精靈的起源開始講起。希望這段旅途足夠我講完這個故事……」

　　在這位精靈女王靜靜的陳述中，郝仁知道了這發生在遙遠的星空深處的，一段有關生存和命運的故事。

　　艾瑞姆在這位精靈女王的母語中是「豐饒的土壤和植物」的意思，簡短意譯過來的話近似於苗圃或者花園。

　　他們的先祖給自己的家園星球起了這個名字，以讚美這顆星球的豐饒和慷慨。

　　故事的起源是一段美好的田園時光，講述著陽光、豐沃的土壤、森林、流水以及一個聰慧的種族。

　　在很久很久以前，當艾瑞姆精靈們還生活在森林中，圍繞著幾處湖泊繁衍生息的時候，他們的生活充滿富足和快樂。這是一個平和、團結、聰慧同時又具備充足進取精神的優雅種族。他們在這顆星球上第一批開啟靈智，製造工具，發展文字，與大自然和諧共生。並在這個過程中找到了發展文明的道路。

　　艾瑞姆的森林中有著充沛的食物，大氣層中充盈著活躍的能量，整個宇宙的規則亦支持簡單易學的原始魔法。在名為「星辰之靈」的原始宗教指引下，這群精靈在森林中建造起用魔法和神奇技術驅動的城市，迅速建設著自己的文明，並且非常令人驚歎的是：這群發展迅速的智慧生物即便在文明急速前進的情況下還保持著對自然的敬畏之心，這是很多其他凡人種族都做不到的。他們從直立行走的伊始便意識到一切資源都來自於大自然的慷慨饋贈，因而努力保證節儉和資源循環利用，這一良好品質從文明伊始一直到今天都還保持著。

　　這群令人驚異的、在天賦上完美到讓人不可思議的漂亮生物熱愛和平，但同時他們也懂得如何與其他生物競爭，採用各種手段（包括戰爭）來保護自己的家園和文明，在艾瑞姆也曾出現過其他曇花一現的強大種族，但最終在星球上獲得霸主地位的是這群強大而充滿智慧的長耳朵生物。

　　那些強大種族並不是被精靈們消滅了，而是在戰爭之後選擇臣服，並最終被精靈高度同化，在數代的基因改造之後成為了艾瑞姆精靈的一員。

　　就這樣，在母星階段的發展過程中，精靈們走出森林，踏入平原，翻越山嶺和河流，將文明的火種蔓延至全球，同化並融合所有他們遇上的智慧生物，讓原始的艾瑞姆星球迅速變得充滿活力，高等智慧生物所建造的文明之花在整個星球上遍地開放。

　　艾瑞姆精靈用了數千年完成對自己星球的全面控制，從一群生活在森林中、只懂得原始魔法和簡單工具技術的原始生物發展成為智力全面開化的高技術族群，他們用獨具特色的魔導技術建設著自己的母星，讓它在保持自然平衡的同時鋪上由大氣層內空中航線、地表高速列車網、全球數據鏈、免費能源廣播體系交織而成的文明外衣。

　　而在完成了母星階段的技術積累之後，就如所有意識到搖籃資源終究有限的智慧種族一樣，艾瑞姆精靈開始探求家園星球之外的居住點——只需要在自己的母星之外找到一個恰到好處的立足點，在太空中找到合適的資源產地，然後一切自然會發展起來。

　　那一刻，他們是驕傲的，自豪的，而且信心十足的。

　　他們認為自己擁有足夠聰慧的大腦，擁有慷慨異常的母星，擁有充沛的技術和資源庫存，而這一切足夠支持他們完成這一探索之旅。

　　是的，他們認為自己是富足的，事實上他們的母星也確實擁有空前充沛的所有類型的資源，任何一個種族都應對此感到羨慕。

　　即便以旁觀者的視角評判，這群精靈本身也有著踏入星空的素質：勤儉，勤奮，進取，團結，再沒有哪個種族像他們一樣天生完美，適合發展了。

　　除了一件事：

　　艾瑞姆是他們所處的恆星系中唯一一顆行星。

　　而他們的恆星系距離最近的實體天體有六千萬光年之遙。

　　在這六千萬光年之遙的茫茫旅程中，只有一片荒蕪，以及幾堆恆星坍塌之後留下的、毫無用處的灼熱餘燼。

　　如果他們的世界是某位神明創造，那麼這位神明真的給這些精靈開了個殘酷的玩笑：他給這些精靈以凡人種族所能具備的所有美好天賦，讓他們從心靈到肉體都無可挑剔，讓他們勤勞，勇敢，善良，聰慧，堅韌而且團結，還給了他們一顆如此美好而豐饒的家園星球作為搖籃——

　　最後把這一切都扔在一片荒漠裡。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不宜生存

　　一個文明若要長久發展，脫離自己的母星是必經之路，一顆星球的資源是有限的，而且將所有文明成員聚集在一顆星球上也有著巨大的安全隱患，因此每一個擁有正常思維能力的智慧種族在完成母星階段的技術積累之後必須踏入星空——或者別的什麼領域，總之他們必須離開自己的搖籃。

　　但艾瑞姆精靈卻面對著一個讓他們絕望的窘境：從他們的搖籃到距離自己最近的補給點之間有著足以讓任何初級太空文明卻步的距離，以他們最初的宇航技術絕無可能抵達，他們不能像其他文明一樣在自己的恆星系內找到踏板和資源產地，然後在充足的物質和能源支持下慢慢研究各種航天技術，也沒辦法找到一個有生之年可以抵達的比鄰星小站。

　　一個正常的文明若要踏入太空，除非天資聰慧到可以在百分之百不犯錯誤的情況下直接在母星上閉門造車地研究出深空航行技術和超光速引擎，否則他們必然需要在自己的原始星系內尋求跳板，並且以其他距離適宜的星球作為立足點展開一系列的研究。超光速引擎的初期技術積累是伴隨著巨大危險的，很多蘊含強大力量的實驗設施不能直接建設在母星上，而且最原始的超光速引擎燃料通常也只能在不適宜生存的氣態巨星中大範圍開採到。即使沒有這兩個條件，原始恆星系周圍也至少應該有另外一顆太陽——這個距離不能太遠，至少要保證最初的開拓者可以在一代人之內抵達。

　　但艾瑞姆精靈什麼都沒有，他們剛剛衝出重力圈，就要面對一段不可能逾越的天塹——除非他們有辦法在跳過各種過渡技術的情況下直接發展出深空航行設施來，否則就只能困死在這幾千萬光年的荒蕪之地中了。

　　在僅有一顆母星的情況下直接造出深空星艦並非不可能。只是這需要的不僅僅是天賦，還有絕大的好運。而艾瑞姆精靈終究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他們沒能找到正確道路便耗盡了星球上不可再生的各種資源，接下來只能面對著那幾千萬光年的荒蕪路途慢慢等死了。

　　星球開始枯竭，星體資源被抽取，甚至星球本身都被重塑成能量利用效率更高的環日太空浮島，然後太空浮島又慢慢被重組成其他的形態，這群被困在搖籃裡的精靈只能用自己手頭有限的那點東西不斷改造，精打細算地盡可能延續自己的文明，他們的家園世界面目全非，越來越不堪重負。曾經自以為走到文明頂點的艾瑞姆精靈們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最後只能守著一顆孤零零的太陽和一片已經重塑過無數遍、幾乎看不出原型的太空浮島艱難度日，人口也開始在殘酷的資源限制法案下劇烈衰退。

　　「我出生的時候艾瑞姆已經抵達崩潰臨界點，」希爾妲靜靜說著，「不論我們再怎麼愛惜自己的家園，資源都是要不斷消耗的，在一個孤星環境中不存在真正意義上可以永續的資源循環體系。在最近幾百年我們甚至不得不想辦法從太陽裡提取能量和物質，為此我們建造了很多日冕站——那是一種很危險的設施。耗資巨大而且不夠穩定，每一個日冕站的運行都要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代價，有時候甚至需要付出很多優秀魔導專家的生命，而這也只是權宜之計。」

　　郝仁好奇地看著希爾妲：「所以你們在發現實在造不出深空飛船的情況下決定造個傳送門？」

　　「嗯。這是我丈夫還在世時提出的宏偉計劃，可惜直到他死於一次日冕站爆炸事故，我們都沒能造出真正穩定的、可以通向星空深處的超級傳送門。」希爾妲歎了口氣，「在他死後。我用了三十年舉全國之力來建造一個巨大的時空加速器，那東西幾乎耗盡了三座日冕站在一百年間積累下來的所有能量。但它第一次啟動便引發了巨大事故，我當時在觀測塔樓上和大臣們一起見證開機儀式……然後所有東西就都爆炸了。我不知道那東西會引發多嚴重的後果，所以現在我必須盡快回去，我的人民肯定已經一團混亂，他們需要有人安撫。」

　　薇薇安則深有感觸地偷偷瞥了希爾妲一眼：「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總覺得對那些艾瑞姆精靈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同情……」

　　莉莉很理解地點點頭：「因為都很窮嘛。」

　　眾人一塊瞪著這個沒心沒肺的哈士奇：這種嚴肅場合是說這種話的時候麼？

　　伊扎克斯則微微笑了一下，環視著周圍的其他人：「現在你們知道我那時候對那些獵魔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吧？資源寶貴，經不起內耗的。我當初搭乘移民船過來的時候曾經聽一個老人說過，任何文明在發展過程中都有一個『容錯值』，這個容錯值由他們的家園資源儲量、種族自身發展能力、家園環境等因素決定，資源儲量越高、家園世界周邊環境越好、自身發展能力越強的文明，容錯值也越高，反之越低。一個文明如果想要發展下去，就必須在一個區域的資源耗盡之前轉移到臨近的其他地方，為此他們要學會保護環境以減少損耗、規劃路線以防止走入歧途，最重要的還要盡量規避內耗以防止浪費。家園世界的資源儲量以及周邊環境是天定的，人們能決定的只有自己。很多種族天生誕生在豐饒的地方，星球上物產豐富，星球周邊還有充足的資源產地和跳板，於是他們肆意浪費，將家底都用在內戰上，最後等幡然醒悟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連前往比鄰星的最後一艘飛船都造不出來，而有的種族卻出生在荒涼貧瘠的地方，他們每走一步都必須精打細算——最終能否活著離開搖籃還是個未知數。世間不公平的事情很多，而沒有什麼是比這種『種族命運』更不公平的了。說實話，我覺得地球人就有點像是家底殷實的敗家子——你們的太陽系內有火星和月球這樣的大小跳板，有土星和木星這樣的巨型資源站，你們身邊每一顆星球上都堆滿了燃料和飛船外殼，而且它們都還很近，幾乎用最原始的化學燃料飛船都能抵達，但你們卻在忙著把更多炸彈扔在自己的同胞頭上——這很愚蠢，跟我老家那群蠢貨一樣愚蠢。看看那些艾瑞姆精靈，他們的容錯值甚至是負數……」

　　郝仁驚訝地看著伊扎克斯，他很少見這個大惡魔會語氣激烈地說這麼長一段話，這個看上去凶神惡煞的大個子平常都是很和和氣氣的，而且從來話不多說。他隱隱意識到一點：希爾妲講述的故事觸動了這個大惡魔內心的某處敏感點，這或許就和後者的過往有關。

　　而伊扎克斯則在發現周圍人神色有異之後歉意地擺了擺手：「我話說重了，你們別介意。」

　　薇薇安的嘴角微微翹起：「不……我覺得你說的很好，好到了簡直不該從一個惡魔的嘴裡說出來。」

　　伊扎克斯苦笑著攤開手：「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

　　「來到異世界之後我想了很多，」希爾妲沉默了挺長時間才突然再度開口，「我第一次確認了有其他種族甚至其他世界存在，也確認了我們族中學者的很多猜想。在地球的那兩天我湊巧看到了你們的科學節目，知道你們的恆星系是什麼樣，以及你們距離最近的恆星有多遠——我感覺很不可思議。我們之前就好奇自己周邊的環境是否正常，但苦於根本找不到參照物，所以我們不敢確定艾瑞姆精靈走到今天這步到底是太過愚笨還是太過不幸。現在我倒是鬆了口氣——或許真的不該怪那些學者。」

　　「除了特例，很少有智慧種族是真正愚蠢的，」數據終端突然說道，「只要有進取心就值得誇獎，剩下的哪怕誤入歧途甚至最終被困死在母星上都不應被苛責，因為踏入星辰大海確實是個很艱難的任務，而且很多時候要依靠運氣。有時候一個種族費勁千辛萬苦都找不到擺脫重力的路子，並不是他們不夠努力或者不夠聰明，單純只是不夠幸運罷了。」

　　一陣輕微的嗡鳴聲從飛船某處傳來。

　　艦橋四周的虛擬影像再度變得明亮，一顆燦爛奪目的太陽出現在畫面的一角。

　　「艾瑞姆到了。」數據終端說道。

第二百三十九章 艾瑞姆

　　一顆光輝燦爛的恆星出現在視圖一角，陽光經過削弱和過濾，以防止刺傷艦橋上眾人的眼睛。郝仁讓數據終端調節著外部監視器的鏡頭，看到了恆星周圍的情況。

　　所謂的「艾瑞姆星球」早已蕩然無存，那顆星球在數千年前就被逐漸拆解成了碎片，現在它是一片連綿的、繞著原有行星軌道運行的太空浮島，就好像一連串零碎而且大小差不多的尖錐石頭在太空中列隊飄蕩著。那些精靈為了從行星地底開採出最後一點資源，也為了讓星球上日趨枯竭的能量循環得到儘可能的補充，毅然決然地分解了自己的整個星球，將它變成可以最大限度接受太陽能量，同時可以容納更多人的碎裂狀態。在地幔深處的岩層都被拆解重塑成這種浮島之後，他們才得到寶貴的生存空間，以及更加寶貴的——試驗場。

　　那些太空浮島有著明顯的人工塑造痕跡，它們的主體是星球本身的岩石，但浮島周邊可以看到巨大的人造「環箍」，那些已經有些暗淡的、材質介乎岩石和金屬之間的人造結構不但維持著浮島的形態穩定，同時產生一種能量罩將下面的陸地保護起來，而能量罩本身又可以用於過濾陽光。浮島的一面平整，另一面則是巨大醜陋的岩石根基，在那凹凸不平的倒懸山脈之間可以看到古老而龐大的機械結構，它們是浮島的動力裝置，重力發生器，能源站，以及物質循環工廠。那些機械結構恐怕已經有數千年歷史，其中不知有多少損壞的地方，但顯然它們的製造者已經沒有精力和資源再修繕了。

　　「那些就是我們的家園，」希爾妲此刻反而平靜下來，她站起身指著全息投影上的畫面，「一些遠離主居住區的浮島是試驗場，當初我們曾在那上面測試時空核心和超大功率的魔導加速器，如果我們不把星球拆解成這樣，我們甚至連這種試驗場都找不到。魔導加速器需要建設在堅實而且龐大的地基上，常規的空間站無法承載，而它一旦發生爆炸甚至可能撕裂半個星球，因此也不能放在母星上。在歷史上曾經有一代學者儘可能地建造了一個巨大的太空平台來勉強進行這種危險實驗，但一次聚變爐爆炸導致平台墜毀，險些摧毀了整個北半球的生態，這些實驗項目就暫停了，直到完成星球重塑才重新啟動——不過那也是過去式，現在時空核心和魔導加速器的試驗都已經停止，我們實在沒有資源了。」

　　「那些有著明亮能量護罩的浮島是生態島嶼，護罩之下有著生態穹頂，我們儘可能保全了星球時代的生態系統，將它們移植到巨大的人工循環體系下，這些生態穹頂為我們提供寶貴的複雜有機物，同時……也是我的人民僅存的奢侈享受。每個艾瑞姆精靈一年有十五天可以在穹頂中休息，但不能再多，那些穹頂的承載能力有極限，而且隨著一些關鍵系統老化，它們其實也快停機了。如果它們停擺，恐怕我們將不得不完全依靠工廠合成物質來生存下去，而這會死很多人：艾瑞姆精靈是一個進化緩慢的種族，健康個體有千年壽命，環境惡化的速度遠遠超出我們適應的速度，每當一種古老設施停擺，都會有一大批老精靈……甚至壯年精靈去世。」

　　「那些互相之間有明亮光束連接的浮島是居住區，大部分精靈都居住在那些島嶼上。它們是特殊設計的，能耗最低，循環體系最穩固，建築規劃更合理，換句話說就是……能拖的時間更久，大部分合成工廠都在那些浮島上，即便其他的浮島——比如試驗場——意外損毀，這些居住區也能儘可能存在下去。」

　　飛船以低速巡航模式漸漸接近那些太空島嶼，郝仁發現在浮島中還有一群特殊的個體：它們在島鏈邊緣徘徊，整體暗淡無光，有些島嶼邊界的「環箍」甚至已經損毀脫落乃至於消失不見，浮島上還能依稀看出人造建築物的殘跡，但陸地上空的能量護罩顯然已經熄滅，那些沒有一絲燈光的大地顯得死氣沉沉，就好像枯竭的太空岩石一樣。

　　「那是什麼？」

　　「死亡地，」希爾妲嘆著氣，「我們塑造了這些看似宏偉的空間實體，但並不意味著我們有多高超的技術——這些浮島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以近乎孤注一擲的方式建造起來的，技術不夠成熟，連理論都不夠完善，很多島嶼的架構都不同，因為當初的設計者自己都不知道哪種島嶼可以堅持得更久一些。而且不少浮島在建造之初就有缺陷，後期發生故障也無法維修，所以不斷會有浮島損毀，熄滅，然後就變成那樣了。」

　　現在就連莉莉都安靜下來，她甚至有些懼怕眼前這種詭異的景象，她夾著尾巴，耳朵卻筆直地豎起：「那上面的人呢？」

　　「大部分時間能搶救下來，被轉移到其他島嶼上，」希爾妲點點頭，「這會提高其他島嶼的生態壓力，所以每次進行這種救難轉移之後就會實行一段時間的資源限制法案，主要是限制新生兒以及降低人均補給，還有一部分老者會主動進入『祈願世界』，讓身體接受安樂死，以騰出空間給其他青壯年。沒辦法，我們總要讓整個種族儘可能生存下去。」

　　「這地方……」郝仁張著嘴巴，半天才知道該說些什麼，「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

　　作為一個地球人，一個還沒有來得及經歷太多事件的菜鳥審查官，郝仁無法想像廣袤的虛空中有著多少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正在發生，他從各種故事裡看來的災難和末日都無法與眼前這一串太空島鏈相比。他在來此地之前曾經設想過應該怎麼幫助希爾妲和她的族人——比如借用帝國的世界之門系統以及他在柯依伯站的人脈，看著能不能向這裡輸送一些物資，或者從那些菲雅利虛空財團的商販手裡購買一些不超過《文明不干涉法案》規定的技術或者飛船送給這些艾瑞姆精靈，作為一個審查官他每個月都有一定量的「帝國配給點數」，但他目前還沒用上過這些東西，只是聽說這些配給點數可以在巨集世界各大文明那裡換到異常豐足的物資，所以他才產生了上述想法。

　　只是現在看來，他的一切計畫都要做出修改了。

　　這些艾瑞姆精靈遠遠不是一點點物資或者一點點遲來的技術就能獲助的。

　　「你們的創造性和韌性確實值得稱道，」數據終端都忍不住想說點什麼，「只是你們沒能發現超光速引擎的奧秘——有時候科技樹上一個岔路就會毀掉一個文明，尤其是對你們這樣先天條件就不夠寬裕的種族而言，只要有一項技術沒能及時發展出來，往往就沒有翻身機會了。能看得出來你們已經很努力，只是……最終還是沒成功。」

　　希爾妲嘆了口氣：「是啊，最後的空間傳送試驗也失敗了。」

　　當巨龜岩臺號靠近那些島鏈的時候顯然引起了艾瑞姆精靈們的注意，郝仁注意到通訊器突然報告了大量未知的聯絡訊號，一些明亮的光點迅速從幾座居住型浮島背面繞了出來並快速接近飛船，等鏡頭拉過去之後郝仁才看清那些是一些邊緣粗鈍的、閃爍著灰白色金屬光澤的三角飛行器，每一艘飛行器的外殼上都閃爍著明亮的符文，顯然與一般印象中的飛船不太一樣。那些應該就是艾瑞姆精靈製造的飛船，只可惜它們無法跨越那幾千萬光年的慢慢長途。

　　這些灰白色的三角飛行器快速來到巨龜岩臺號周邊，郝仁讓飛船減速到近乎靜止，於是那些幾十米長的「小飛船」便跟著停了下來，沒有做出急速繞行之類的冒失舉動。它們內部的駕駛者一定正處於極大的震驚和緊張狀態，艦橋裡的眾人甚至可以透過那冰冷的太空和數層星艦裝甲感覺到這種情緒瀰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