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獵擊三國 作者:寇十五郎 (連載中)

 
mk2258 2014-9-5 21:4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5 125077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7 21:59
獵擊三國 第二百零一章水車與刺客



    (額滴神吶!大盟真彪悍啊!四連擊,四萬幣打賞!十五郎只有拜謝!!同致謝趙無恤2014ufgw縱橫—彭)

    千山為長白山支脈,南臨渤海,北接長白山,群峰拔地,萬笏朝天,因山峰總數近千,故名“千山”。

    五月的千山,梨花盛開,滿眼蔥翠,松濤陣陣,涼風送爽。登上主峰,但見浮雲如海,群山如礁,竟有登山如臨海之感。

    馬悍堅辭呂岱與賈成的陪同,只帶百名扈從,在向導引領下,登臨千山。千山只是山多,但並不高,最高的主峰,海拔也不過七百多米。以馬悍等人的腳程,半天工夫,輕松上下。正午時分,來到一片瀑布前。

    這瀑布山高坡陡,水勢湍急,一眼望去,象一架斜立的天梯。瀑布口有一巨石,將瀑布分為兩股,兩條玉龍似的水柱從天而降,沖向深深的谷地,濺起幾丈高的飛浪,聲如雷霆,水氣彌漫如霧,景象蔚為壯觀。

    馬悍就在距瀑布數百米外的一個山峰頂上,踞石遙望,左右扈從已撒出數里之外警戒。馬悍看似出神地看風景,實際上,他是真的“出神”,而不是在觀瀑。

    馬悍來這里,當然不是游山玩水,他沒那麼多時間,也沒那樣好的興致。他只是想找一處清靜幽雅適宜靜思的所在,好好回憶一些東西——準確的說,是一些資料,關于煉鋼鍛造的資料。

    以馬悍前世的出身,以及他後來所走的道路,原本跟煉鋼鍛造這一塊八桿子打不著。他本不會有這方面的資訊,但別忘了他有一條機械臂……馬悍在安裝了機械臂之後,在試驗中心曾有數周的適應期,他當然要詳細了解自己這條機械臂的特種合金是怎麼回事,結果博士甩給他一本厚厚的《世界鋼鐵發展史論》。

    事關將陪伴自己一生的肢體的來源構造性能,任馬悍再頭大,也只能是捏著鼻子看下去。

    既然是鋼鐵發展史,當然是從頭說起,從古代說到現代,以及未來。

    馬悍當時急于了解與自己機械臂相關的現代部分。對前面古代部分基本就是一掃而過,只在一些有趣的記錄上多看兩眼,所以,他記下的東西真的不多。可現在他所面臨的技術難題,偏偏就是這印象模糊的一部分內容,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故此,馬悍才打算找個幽靜所在,詳細回憶整理一下,看看有什麼可以借鑒的東西。這番工夫倒沒白費。到目前為止,他還真想到了一些東西,比如灌鋼法甦鋼法。

    按治鐵技術的發展,炒鋼法之後就是灌鋼法。之後就是更為先進便捷的甦鋼法。但這些提綱挈領的名詞倒是容易記,具體內容,卻又哪里記得?灌鋼要怎麼灌?甦鋼要怎麼甦?任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誰讓他當初看的時候就不走心呢。不過。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他想起了古代一些有趣的鑄劍鍛刀的事跡實例,或許有經驗的工匠能從中得到有益的啟迪也說不定。

    馬悍正沉思間。身後傳來扈從的稟報︰“稟主公,馬工官有事求見。”

    馬鈞?嗯,這個人滿腦子都是各種機械,輕易不會見人,他來求見,多半是那件活有眉目了。

    這才多久,有這麼快?馬悍微感訝異,立即召見。

    三年過去,當年的瘦弱少年已是一個身量七尺,溫和敦厚的青年。在馬悍有意識的引導與大力支持下,這位三國第一發明家兼巧匠,比原本的歷史更快進入鑽研發明創造的道路,從而取得更大的成就。而歷史上的馬鈞,正是因為當時大將軍曹爽對技術的冷淡,使得他的許多重要發明空有想法,卻最終未能實現,其中就包括對最著名的損益連弩的改良,令人扼腕。

    馬鈞雖然說話流暢了許多,但客套話能不說就不說,他見到馬悍之後,直接獻上一副圖。馬悍展開一看,是一幅水排,即水力鼓風機結構圖。

    馬鈞設計的水排,是在湍急的水流之濱豎立起的巨大的木輪,靠水流的沖擊力帶動木輪轉動,再由傳動機構帶動橐排的轉動,從而將強大的風吹入高爐。這個水力鼓風機所包括的動力機構傳動機構和工作機構三部分,設計得相當完善而成熟。

    馬悍驚喜不已,這個馬鈞,居然有這麼快的創造性思維,當真了不起啊!

    馬鈞看到馬悍臉上的喜色,開懷之余,也說了老實話︰“其實鈞也是有取巧之嫌,這水利風輪翻車,畢議郎(即東漢畢嵐)早有發明,然過于粗疏,鈞早就有意改進,苦思冥想已不止一日……”說罷又獻上一張原圖。

    馬悍恍然,難怪,居然只一日夜就設計出如此完善的圖樣,原來早有這方面的構想啊。待接過馬鈞呈上的原圖一看,不禁瞪大眼,這這不是後世農田里最常見的龍骨水車麼,難不成,竟是馬鈞發明的?

    事實上還真沒錯,流傳于世近兩千年的龍骨水車,正是馬鈞的重要發明之一,一直是古代農業灌溉的最重要設施。

    由于馬悍已然成為遼東第一大地主,擁有良田萬頃,于是很慷慨賞賜了此次作戰有功的將士不少田地。馬鈞因造弩有功,也得到了百畝中田。

    由于古人固有的土地天性,這些日子,馬鈞沒少往田間地里跑,對農田灌溉不利的問題很是在意。正所謂需要催生發明,切身利益令馬鈞比原來的歷史更早發明出了龍骨水車。

    馬悍近來忙得腳跟踢後腦勺,一直沒空巡視自家土地,所以也沒注意到這個時代竟然還沒有這重要農業設施,此刻看到之後,立即拍板︰“德衡,此事交給你,到內藏庫支領五千金。給我造千架這樣的水車,我要整個遼東大地,遍布此物!”

    自己的發明改良,竟得主公如此推崇及大力支持,馬鈞心潮澎湃,倏生知己之感,一時激動得又結巴了,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

    心情正好之際,一陣令人心生警兆的聲音傳來︰

    “有刺客!”

    “快圍起來,抓住這幾個刺客!”

    刺客?!馬鈞與眾扈從俱是大驚。急忙將馬悍環護在中央。馬悍卻笑了,飛快解開(盛弓的器具)囊,取弓在手。逆取遼東之後,有人不服或懷恨,鋌而走險,不足為奇,且看是那些不怕死的家伙。

    馬悍推開扈從,大步朝聲源處疾行。眾扈從急急緊護左右,于前方開道。很快。他們就在瀑布前發現了被數十扈從包圍的刺客。

    刺客共有三人,俱是二三十歲的青壯,身著短襟葛衣,腳打綁腳。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十分粗壯。三刺客背靠背面對包圍成一圈的狼騎扈從,他們所持的兵器都是環首刀,其中一個年約三旬的壯漢,背負一具皮革刀囊。其上插著三把刀,加上他手上所持的一把,共有四把刀——這家伙是當刺客還是賣刀的?

    馬悍趕到時。正見兩個狼騎扈從率先發動,一刀一戟劈刺向那背四把刀的刺客。

    刺客濃眉一軒,雙手握刀柄,左右揮格,當當兩聲,狼騎扈從的刀戟竟被生生削斷。兩名狼騎扈從大驚,急急後撤,而刺客也未追擊。其余狼騎扈從本想進攻,但見到這情形,也硬生生頓住。

    馬悍輕咦一聲,自從到武庫視察兵器之後,他對手下的裝備格外重視起來,這些扈從的兵器都是他親自檢驗後配發的,每個人手里的環首刀與短戟至少達到十八煉,高于大漢郡國兵的裝備水平,與京師兵裝備持平。

    這樣的兵器,竟然被一擊而折?嗯,十八煉也算不上很好,不是不可以擊斷,但問題是對方手里的環首刀在砍斷刀戟之後,竟夷然無損,這才是令人吃驚的。

    這時又有一持短斧狼騎,向其中一個刺客進擊,手中斧刃與對方的環首刀連續磕踫,待雙方各退數步後檢視手里兵刃,環首刀無恙,而斧刃卻如鋸齒。

    這幾個刺客所持的兵器,竟如此犀利!

    主公在旁,卻屢攻不下,狼騎扈從們都覺顏面大失,有人大喊︰“上鉤瓖!”

    幾個狼騎扈從飛快從馬鞍旁取下一面樣式奇特的盾牌。這種盾大致上與普通步兵盾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在核心部分是一小圈鐵皮,中間突出一根用來推殺的刺,上下各有一根延伸出用來勾阻對方兵器的鐵鉤。

    這是漢代獨具特色兵器,名為鉤瓖。步兵使用鉤瓖與環首刀組合搭配,可以很好克制長戟等長桿兵器。不過,當後世戰場上“戟”這種兵器被淘汰後,作為針對性的克制武器鉤瓖,同樣也退出了戰場。但在此時,鉤瓖這種兵器,還是很有用武之地的。

    狼騎扈從們用鉤瓖倒不是為了鉤對方的刀,事實上也鉤不住,主要看到對方兵器犀利,便想以這種帶鐵質的盾來格擋。結果幾個持鉤瓖的狼騎剛挨近刺客,三人三刀齊出,鉤瓖上的鉤刺全被削斷,那背四把刀的壯漢更是一刀就將鉤瓖連鉤帶盾劈成兩半,差點砍傷那個狼騎持鉤瓖的手臂……

    這一下,狼騎扈從們再沒脾氣了,紛紛叫嚷︰“顧不得了,放箭!放箭!”

    狼騎扈從們本想抓活的,這才近身圍捕,沒想到刺客的寶刀實在太厲害,沒法子,只好放箭,希望不至于全射死,留一個活口就行。

    三個刺客瞬時臉色慘然,那背四把刀的壯漢更是長刀垂地,仰天長嘆︰“沒想到我蒲元只為尋天下純水而至遼東,竟被當做刺客冤死,橫尸異鄉,悲哉!”

    蒲元?!

    馬悍渾身一激靈,脫口大喝︰“住手!”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7 22:00
獵擊三國 第二百零二章煉器宗師



    馬悍將弓歸,緩步走近,一眾扈從亦步亦趨,而包圍三個“刺客”的一圈狼騎弓手亦垂下弓矢。

    馬悍先問眾狼騎︰“這幾個人是怎麼回事?”

    有人出列躬身道︰“稟主公,屬下發現這幾人身懷利刃,沿溪流而下,方向正是主公所在處,故而引眾攔截緝拿之。”

    馬悍尚未說話,三人中最年輕的一個虎氣生生的後生已憤然道︰“這千山又非私有之地,你們來得,我們來不得?”

    有狼騎扈從喝道︰“此地人跡罕至,爾等看似非游山玩水之人,現身于此本就不妥,更何況身懷利刃,喝止之下驚慌逃竄,如此行徑,豈不可疑?”

    這時那背負四把刀,自稱蒲元的壯漢將刀歸鞘囊,上前一步,向馬悍深深一躬︰“這位貴人,在下姓蒲名元,一介蜀中小民,以鑄器為業,這兩人是小民之學徒,所懷刀具俱為小民所鑄之器,因沖撞貴人,故而驚避,非有他意,還請恕罪。”

    姓名沒錯,籍貫也對,最重要的是職業相同。馬悍驚喜交集,心想不會這麼巧吧?我剛念叨你,你就出現在眼前?

    這時馬鈞忍不住道︰“蜀中距遼東怕不有幾千里,爾等來此做甚?”

    蒲元恭恭敬敬道︰“小民制刀劍時,感覺淬火之水質不同,對刀劍的影響也不同,為求精煉,立志踏遍天下,嘗識百川。小民一路南下北上,歷經五載。聞遼東之白山(即長白山)有天池,其水冰寒,至陰至純,故登天池辨水。前日方從天池頂下山,途徑此地……小徒背有一甕天池水,可予貴人一驗便知……”

    馬悍終于大笑出聲,手指蒲元︰“沒錯,就是你!”

    一听主公之言不善,一眾狼騎扈從齊刷刷舉弓,蒲元師徒三人大驚失色。下意識拔刀護身。雖然面對箭叢,別說六把刀,就算六十把刀都無能為力,但總勝過束手就擒的好。

    馬悍卻連連壓手,笑罵道︰“緊張什麼,都把兵器收了,莫對蒲師無禮。”隨即向蒲元舉手為禮,“吾名馬悍,新任遼東太守。扈從衛主心切,失禮之處,還請蒲師勿怪。”

    蒲元師徒一時失驚,俱手足無措。遼東易主之事。縱然是他們這些外鄉人也有所耳聞,但身為腳底泥塵一樣的存在,他們也沒去多想。萬萬沒料到,今日卻在這崇山峻嶺中得見。而對方竟是如此年輕,與心目中的二千石高官相去甚遠。更令他們吃驚的是,這位年輕太守竟然向他們行禮。並稱蒲元為“師”,這是對技藝高超並有官身的伎樂匠的尊稱啊。

    蒲元師徒哪受過這樣的待遇?完全反應不過來,全傻了。直到狼騎扈從們大喝“無禮”,師徒三人才如夢方醒,一齊棄刃伏跪,口稱恕罪。

    馬悍向蒲元伸手︰“此刀可一觀否?”

    蒲元當即雙手奉刀,高舉過頂,恭恭敬敬獻上。

    馬悍左手接刀,掂了掂份量,約在五六斤之間,刀鋒如白線,刀背厚一指,色澤青黑,刀身遍布鱗狀花紋,彈之錚然有聲,如琴鳴悠揚綿長。馬悍方才親眼目睹這把刀曾劈斷一刀一戟,此刻近距檢視,果然鋒刃無損。

    “好刀啊!”馬悍贊嘆不已,身後一眾扈從也不由得點頭。

    蒲元依然跪著,神態依然恭謹,但語氣卻透著一絲掩飾不住的自豪︰“此為以蜀水所淬之七十煉精鋼刀,小民耗時數月方鍛成,尋常金鐵,難禁一擊。”

    七十煉啊!狼騎扈從們俱露出難怪的表情。在這個時代,有一把三十煉鋼刀就很不錯了,比如馬悍隨身所帶的佩刀便是。五十煉可算上品,七十煉,有錢都未必能買得到,至于百煉寶刃,那是可遇不可求。

    象蒲元這樣的平民,如果不是自制,把他賣了也買不起一把這樣的好刀,更別說竟身懷四把之多。

    馬悍已經可以肯定,眼前這個人,就是在中國治金史上留下大名的蒲元。在那本《世界鋼鐵發展史論》里,就有提到,蜀國名匠蒲元,於斜谷為諸葛亮鑄刀三千口,皆七十二煉,史稱神兵。

    馬悍之所以記得清楚,是因為里面還記載了一段逸聞︰蒲元制刀之時,曾言漢水鈍弱,不任淬用,蜀江爽烈,是謂大金之元精,乃命人於成都取江水。蒲元用以淬刀,卻說取來的水里混雜了涪水,不可用。取水者捍言不雜,蒲元以刀畫水,言雜八升。取水者失驚叩頭,說在涪水打翻一甕水,遂以涪水八升混雜……這段記載雖然過于神異,卻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蒲元淬火的功力,當真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一個對水質淬火了解得如此深刻的大匠,說他在年輕時沒跑遍天下名山大川,尋找最適宜淬火之水,誰會信?這就象後世的茶聖陸羽一樣,為了一杯絕品好茶,不惜走遍天下,尋找佳泉。古之宗師,莫不如是。

    蒲元絕對是三國頂尖刀劍鑄造大師,雖然眼下還年輕,或許經驗略欠,但潛力自不須說,既然踫上了,呵呵……

    對于堂堂一個太守的邀請,蒲元師徒當真是受寵若驚,來到駐地營帳處時,手腳都沒處放。待馬悍命人取來酒食賜之,言道是壓驚,更令蒲元師徒陷入迷迷登登之境,完全被這天上的餡餅給砸暈了。

    直到馬悍為他引見馬鈞及幾位冶鐵匠,在同行面前,蒲元師徒才恢復自然,攀談甚歡。宴席畢,馬悍獨留下蒲元。

    未等馬悍開口,蒲元便已深深下拜︰“今蒙太守如此禮遇,元無以為報,願將囊中一口百練精鋼刀。獻與太守。”因為宴席之上,太守之前,是不許帶刃的,所以蒲元師徒的刀具都存放在帳外守衛處,蒲元也只能口述而無法展示了。

    馬悍卻是一笑,他帶把刀在身,只是一種裝飾,不想太驚世駭俗而已。什麼百煉精鋼,在他面前,不過面泥耳。當下笑道︰“我要的。可不止一口百煉寶刀,而是成千上萬口!”

    蒲元︰“啊……”

    馬悍拍拍掌,叫人送來一柄蒲元的寶刀,執在手上,虛空劈擊數下,刀風呼嘯間,忽道︰“刀為戰場之兵,以刃斷敵器裂敵盾斬敵首,故百煉寶刃須鋒銳無匹……既如此。刀背百煉又有何用?”

    蒲元先是怔住,雙瞳似有一點星光,隨後越來越亮,光芒大甚。身軀竟微微顫抖起來。

    馬悍這一句似是漫不經意的話,其實包含了百年之後另一位鑄造大師,南北朝時,北齊的綦毋懷文所造“宿鐵刀”的焊接理論。

    對刀劍而言。刃口主要起刺殺作用,因而要求有比較高的硬度,這樣才能保證刀的鋒利。所以應該選擇含碳量較高硬度較大的鋼來制造。而刀背主要起一種支撐作用,要求有比較好的韌性,使刀在受到比較大的沖擊時不致折斷,這樣就要選擇含碳量較低韌性較大的熟鐵。鑄造大師綦毋懷文正是基于以上認識,在制作刀具時才能夠將熟鐵和鋼巧妙的結合起來,將二者恰到好處地用在合適的地方,既滿足了鋼刀的不同部分的不同要求,又節省大量昂貴鋼材,的確是冶金史上一次重大改良。

    蒲元同樣是大師,至少是準大師,有些東西,其實只隔一層窗戶紙,不說一輩子都想不到,但只要輕輕一點……

    綦毋懷文所造的宿鐵刀,就是用灌鋼法造出來的。馬悍雖然記不清具體方法,卻對其焊接的實用性及雙液淬火法的趣味興印象頗深。正好蒲元是個淬火高手,馬悍接下來一句話︰“其實未必要泉水江水,尿液淬火也是很好的……”

    蒲元一下跳起來︰“這這怎麼使得!”旋即為自己在太守面前失態而惶然請罪。

    也難怪,馬悍這句話簡直就是對他這些年的成果直接否定啊,能不跳腳麼?

    馬悍不引為意擺擺手,道︰“我曾在海外見過一位鑄器大師,他將自己多年心得告之于我。他說道,鍛刀劍時,先在冷卻速度大的牛馬尿中淬火,可使刀劍獲得較好的硬度;然後在溫度較低時,再在冷卻速度小的油脂中淬火,以防止刀劍開裂變形,並提高其韌性,如此可得品質上佳的精鋼刀劍。嗯,他管這叫‘雙液淬火法’。我不是鑄煉師,未敢斷言此言確否,究竟是哪種水質淬火更好,我想,只有鑄煉師自己親自試驗,實踐方出真知。”

    這一次,蒲元不跳腳了,而是跪坐在席上,一手用力揪著下頷的大胡子,一手置于膝上無意識握緊,濃眉緊緊皺起,苦苦思索,目光時黯時亮。那手揪得那麼用力,以至馬悍都擔心他會不會把胡子揪下一大撮來。

    良久,蒲元終于似是想通了什麼,長長吐出一口氣。身體正對馬悍,畢恭畢敬叩拜,口里道︰“蒲元何幸,得太守授此不傳之秘,元無以為報,思之再三,願結廬于遼,為太守鑄刀。”

    蒲元本就是個鐵匠,到哪里鑄刀不是鑄?難得遼東太守賞識,又傳秘法,那在他手下干豈不是好?

    馬悍開懷大笑,上前扶起︰“我當任命你為工官,為我遼東鑄刀劍諸器。我白狼軍之軍器,便拜托蒲師了。”

    工官,那可是一郡之督造器具官員,秩六百石……自己之前可是一個白身啊!蒲元簡直不敢相信。更重要的是,一旦身為工官,一應鑄煉皆有資金原料人手場地,樣樣不缺。對于一個鑄煉師而言,還有比這更令人歡喜的麼?這就象後世的科學家,缺是不是才能,而是資金與設備。

    馬悍也很滿意,蒲元能夠在短時間內鍛造出三千口七十二煉的寶刀,不僅是技藝高超的問題,更有可能的是,他應當掌握了工藝更為快捷的灌鋼法。否則很難想像,以這個時期的鑄造水平,哪里能一下弄出幾千把寶刀來。或許蒲元現在還沒研制出來,但只要自己提供足夠好的條件,讓其反復實驗,又有先進理論指導,誰又能說,這灌鋼法甚至甦鋼法,不會提前出現呢?

    此外,無論是環首刀還是矛戟,都是幾百年後就被淘汰的武器,要造就造大刀長槍,這才是今後千年的戰場主流兵器。

    遼東需要強兵,強兵需要利器。

    馬悍期待著如虎添翼的那一天到來。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7 22:05
獵擊三國 第二百零三章三個好消息



    五月二十五,馬悍用最快速度趕回襄平,僅僅住了一夜,次日便早早起身,將率二百白狼悍騎,前往遼西柳城,參加烏丸人五月龍城大會暨樓班接任烏丸單于大典。

    如果是公孫度在位,他是絕不會也不敢去的。歷史上公孫度在遼東稱王,而蹋頓則在遼西稱霸,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烏丸人兵強馬壯,但裝備落後;而遼東公孫裝備精良,但兵馬不入流。如此,雙方勢均力敵,居然一直相安無事。

    但馬悍卻不一樣,遼西是其起家之地,他絕不能容忍在遼東與遼西之間,橫亙著一個強大的惡鄰,必須盡一切手段去剝弱對手,分化打擊蠶食利誘……總之,一定要將柳城烏丸人弄得五癆七傷不復強大為止。

    為達此目的,馬悍不顧部下勸阻,紆尊降貴,以太守之尊,親往柳城相賀。他要用實際行動支持樓班,剝弱蹋頓,令二王勢均力敵。如此,才有可能上演二虎相爭的好戲。

    蹋頓再不甘心,樓班的身份擺在那里,而且又有烏丸二王難樓及甦僕延的支持,他只有讓出王位,自居左谷蠡王。不過,他這個左谷蠡王應當算得上是烏丸歷史上最強勢獨立性最強的王儲了,以至烏丸人私下里都將“二王”並稱。

    馬悍相信,身為一個弱勢單于,樓班肯定是不甘心的,或許他不會與蹋頓反臉,但明爭暗斗。奪取盡可能多的部族資源,卻是必不可少的。烏丸二王之間肯定會有沖突,事關部族權力的分配,這種矛盾死結,是無解的。歷史上樓班明顯干不過蹋頓,除了他本人才具不及其從兄之外,更因為他的盟友不夠強,也不夠堅定。而在這個時空,他多了一個特別的盟友,堅定而強大。有了這個強力外援。一切必將會不同。

    馬悍沒有帶太多的人馬,太多會令人不安,太少自己不安,二百騎不多不少。而且柳城距白狼三城不過二百里,若有需要,以信鷹傳書,上千強騎旦夕可至。馬悍不怕蹋頓對他不利,相反,他很歡迎蹋頓動手。這樣他就可以聯合樓班,內外發動——這個膿包早擠掉早安生。

    在內宅侍候穿衣時,離姬甘梅甄泌念奴諸女,眼見郎君忙得腳不沾地。往返奔波千里,眼下又要前往烏丸虎狼巢穴,無不憂心。尤其是離姬,曾經與馬悍在鮮卑人的巢穴共同經歷過生死驚險。至今心有余悸,不免又多了一層擔心。

    馬悍知其意,笑著安慰道︰“此一時彼一時。這個天下,再沒有哪個勢力能逼著我馬悍單騎亡命了。你們就安心等著我回來,嗯,左右不過十天半月,到時候,我會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離姬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馬悍會意道︰“等我回來後,再說不遲。”

    離姬盡量不去想憂慮之事,含笑道︰“嗯,就當是迎接郎君歸來的驚喜。”

    “驚喜麼?我倒是很期待呢。”馬悍哈哈大笑,出門而去。

    正當馬悍調動兵馬,準備出發時,卻見襄平令田豫與別駕陽儀聯袂而至,將三份剛剛送抵的軍報交與馬悍。

    馬悍接過一看,竟然分別來自三個地方︰沓氏東萊白狼城。

    先看沓氏,這是管亥發來的報告,稱原遼東水軍司馬杜成順應天命,臣服歸心,將所有樓船艨艟船塢軍庫及一眾樓船士棹卒舵公雜役,盡數交付,一切順利。眼下正收編存汰合並訓練,各項工作有條不紊進行中。

    “管生德干得不錯。”馬悍點頭嘉許,再看東萊軍報。

    這是東萊郡守太史慈所奏,稱已順利接收東萊十一縣防務,並前往都昌拜會了北海相孔融與下密令王修,將遼東事變據實以告。孔王二賢盛贊太守之舉,痛斥公孫度目無君父,狂悖逆行。孔融還表示願意表奏馬悍為遼東太守。

    馬悍看罷心頭一動,他這個遼東太守是自領的,也就是說,沒有得到朝廷的正式任命,這對他統領遼東,號令周邊屬國及各郡很是不利。這也是他雖然登上太守之位,卻一直未大肆邀請各屬國部族前來朝賀的原因之一。他確實需要一個身份相當,並有一定聲望的名士顯官為他表奏朝廷,請求正式敕書。以眼下漢室之羸弱,九成九都會同意所請,如此,便可名正言順。

    馬悍抬頭望向田豫,正想吩咐他給太史慈回信,卻看到田豫會心的笑容。馬悍微怔,隨即明悟,田豫怕是也早想到了吧,這種事,田豫只會比自己更敏感……

    馬悍與田豫相顧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太史慈在奏報中,還提及近來兩位青州刺史︰袁譚與田楷,相互攻略甚急,田楷明顯不支。而與幽州結盟的孔融極為不安,隱有向遼東求助之意。嗯,這大概就是這位北海相如此殷勤的緣故吧。

    這一點,就需要馬悍做出明確的指示了。馬悍當即手書一封,指示太史慈,目下東萊軍弱,暫不宜牽扯入袁紹與公孫瓚之間的糾葛中。但若袁譚敢向北海伸手,就一定要助孔融,將袁氏的爪子剁下來。

    這不是單純的投桃報李,因為從地理上看,北海國正是東萊郡的前哨,彼此之間,是典型的唇亡齒寒的關系。只要北海一日未落入袁氏之手,東萊就一日不會遭到袁氏的攻擊,助人就是助己。

    其實助北海拒袁氏只算是中策,上策莫過于主動出擊,趁袁譚與田楷廝殺正熾之機,從背後給袁大公子來一下狠的。只要把他打殘打怕,起碼兩三年內,不敢東顧。可惜白狼營各級軍將剛剛接手東萊防務。上下級關系還沒理順,而且東萊駐軍多為遼東步卒,據太史慈所言,戰力平平,在沒有完成漢戈部特別輪訓與白狼營常規作訓之前,沒有擊敗袁譚軍的把握。再怎麼不甘心,也只能先在一旁默默觀看袁田之爭,只希望田楷不要敗得太快。

    馬悍做完批示之後,接著看最後一份軍報,這是他的第一戰將。遼東騎都尉白狼守將趙雲的奏報,內容卻是關于幽州境內的一場戰爭。

    自從公孫續鎩羽而歸之後,馬悍就令趙雲加強玄水的布防巡邏,將警戒提到最高級,密切關注幽州的動向,看看公孫瓚會如何處理此事。馬悍已經做好再與公孫瓚打一場中等規橫戰爭的準備。但當他看完趙雲的奏報之後,卻長長松了口氣,說了一句︰“公孫伯無能為矣!”

    興平二年四月,當馬悍逆取遼東之時。幽州漁陽,也發生了一場烈度不亞于白狼之戰的大戰。

    已故幽州牧劉虞的從事,漁陽鮮于輔齊周騎督尉鮮于銀等,率代郡兵馬。打著為劉虞報仇的旗號,聯合烏丸汗魯王烏延及平岡鮮卑素利部,合漢胡兵萬余,與公孫瓚所置漁陽太守鄒丹戰于潞河之北。大敗公孫瓚軍,斬殺太守鄒丹以下四千余人。

    與此同時,烏丸峭王甦僕延也率其部落人馬及遼東屬國鮮卑騎兵。合七千余騎,隨鮮于輔迎接劉虞之子劉和與袁紹部將高干高覽郭援(原本的時空為麴義)。三方合兵數萬攻打公孫瓚。大敗公孫瓚于鮑丘,斬首萬余。于是,代郡廣陽上谷右北平各殺公孫瓚所置長官,與鮮于輔劉和兵聯合。實力大損的右北平郡守公孫公子,又一次當了逃跑將軍。公孫瓚屢戰屢敗,只得收縮兵力于易京堅守,與冀州軍對峙。

    經此數敗,但凡有點眼力的人都看得出來,這位昔日 赫一時的白馬將軍,已日薄西山,頹勢難挽了。

    公孫瓚趴窩了,白狼城就可以騰出手來,集中精力對付柳城及遼東屬國的烏丸人。嗯,烏延與甦僕延這兩個家伙,果斷是投機好手啊,也不知鮮于輔鮮于銀劉和,甚袁紹許了他們多少好處,竟恁般賣力。估計不外是錢糧與奴隸,胡人最好這一口。看來此次龍城之會,這兩個挾大勝余威的烏丸王,必定不甘寂寞。

    看完三份好消息,馬悍心懷大暢,與田豫陽儀道別而去。按說以陽儀的別駕司職,本應扈從太守左右,也就是說,理應隨馬悍出使柳城,但陽儀情況特殊,被馬悍制止了。無他,陽氏與柳城烏丸有深仇大恨,陽儀之父,前遼東太守陽終,就死于烏丸王丘力居之烏丸突騎之手,故此實不宜照面。

    當馬悍率眾騎奔向西門之時,正看到大批襄平民眾圍追著一排囚車。馬悍匆匆一瞥,正見到首輛囚車上,那蓬頭垢面,容色枯槁之人頗有點眼熟。一看其背插之標牌,“公孫模”三個鮮紅大字觸目驚心。

    呃,原來今日便是抄斬公孫家族的日子啊!

    需要說明的是,抄斬公孫家族,不是馬悍的意思,而是馬悍上台之後,那百余家曾被公孫度血腥屠殺抄沒的豪強家族幸存者的血淚泣求。這些幸存者什麼都不要求,不要原屬于自家的土地宅第錢財奴僕……都家破人亡了,要這些還有什麼用?他們只有一個乞求——血債血償!公孫家,必須亡!

    馬悍將此事交與襄平縣寺衙署理,不表態不干預。

    襄平寺衙審理結果,順應民意,判處曾參與掠抄遼東百余世家的公孫家族首要份子三十九人斬刑,百余人流邊服苦役。遼東公孫度一脈本就不算興旺,被這麼一搞,徹底玩完。

    馬悍什麼都沒做,卻坐收最大利益——既滅掉了所有隱患,又獲得廣大遼東士人的感恩,進一步鞏固了統治。

    這算不算無為而治?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7 22:07
獵擊三國 第二百零四章龍城大會暗斗



    烏丸鮮卑做為比匈奴更為落後的民族,被匈奴征服以後,一切制度,均參照匈奴。比如正月小會祭祖靈五月大會龍城八月大會林等等。

    匈奴每年正月小會,大小首領齊聚單于王庭,殺牲祭祖。

    每年五月,大小首領齊聚龍城(單于王庭),舉行部長(部落首長,簡稱部長)級會議。並由單于統領各首領祭祀祖先草原鬼神。這是匈奴最重要也是最莊嚴的祭祀活動。

    每年八月,大會林,這一次屬于行政大會。主要目的是計算人口和牲畜數量,並進行刑獄判決等相關行政事宜。

    這三大會中,最重要的就是龍城大會。其目的不僅僅在于祭祀祖靈,更重要的部分在于︰參加龍城大會則表示了該部落勢力對單于的臣服。換句話說,表示分裂態度也很簡單,我不來參加你的龍城大會大伙就都明白了。

    八月林大會,還可以缺席,但五月龍城大會,只要你這個部落還承認我這個單于,就必須前來參加!

    而烏丸人這一次龍城大會,更別有重大意義——左谷蠡王樓班,將正式上位,成為單于。所以,這一次各部烏丸,包括遠在並州的雁門烏丸,都前來祝賀。其余分布于遼西遼東屬國上谷代郡及平岡等地的鮮卑部落首領,均親自率人前來祝賀,可謂是濟濟一堂。

    五月龍城大會。並不嚴格規定是哪一天,只要在五月之內,初一或三十都可以。這一次原定于五月下旬,因天降大雨,遂改期為五月最後一天,即五月三十。

    而馬悍一行,也正是在這最後一天趕到了柳城。

    柳城,在西漢時曾是西部都尉的治所,與北面的臨渝東面的陽樂南面的狐甦,形成一個十字形穩固支點。用以防御匈奴。不過自匈奴北竄之後,烏丸與鮮卑崛起,迅速填補了匈奴人的勢力真空,對漢朝以依附為主,間或抽冷子搶一把就跑,對大漢的威脅遠不如匈奴時期了。

    至東漢時,四個城池就直接廢掉兩個,柳城為歸附的烏丸人建帳之地,而陽樂則成為遼西郡治所。原本遼西太守的職責是就近監督烏丸人。以免其勢大難制。結果前期做得還可以,但自東漢中晚期以後,烏丸勢張,遼西難制。最終淪為看客。

    馬悍看到的柳城,比當初在甦僕延那里看到的狐甦城好一些,至少城牆還在,而且有新近修葺的痕跡。雖然城廓周邊也是一片髒亂差。牛馬羊犬糞遍地,蒼蠅牛虻亂飛,但好歹也還有個城池的樣子。

    在所有賀客中。馬悍無疑是級別最高的,加上他與樓班的私宜,結果樓班蹋頓與一眾烏丸鮮卑豪酋,俱聯袂出迎。其中還真有不少熟面孔。

    烏丸單于樓班左谷蠡王蹋頓;鮮卑犍提部大人扶羅韓,以及其子泄歸泥;鮮卑軻比能之弟,中部鮮卑大人苴羅侯(軻比能已因傷重退位);遼東屬國鮮卑豪酋厥機及其子沙末汗;遼西鮮卑大人素利與其弟左大都尉成律歸;三郡烏丸之遼西烏丸峭王甦僕延代郡烏丸汗魯王烏延上谷烏丸王難樓,以及雁門烏丸首領骨進南匈奴左骨都侯等等。

    這其中有首次見面的,如遼東屬國鮮卑厥機上谷烏丸難樓南匈奴左骨都侯;有頗有交情的,如樓班素利成律歸等;更多的,是有嫌隙甚至仇怨的,如蹋頓骨進扶羅韓泄歸泥……苴羅侯甦僕延烏延這三位就更不用說了,自見到馬悍的那一刻起,眼楮就開始噴火。

    馬悍若無其事與諸胡頭領一一致意寒喧,對數道仇恨的目光選擇性無視。

    馬悍的目光,首先放在一個年約三旬,衣飾華貴,帽插白翎,個頭不高,身材雄壯,手臂奇長,須發蝟張,形如雄獅的烏丸貴人身上。此人的五官看上去似乎很粗獷,但一雙眼楮卻細得看不見,而且還不時眯起,給人一種陰沉的感覺。

    烏丸人剛下台的單于——蹋頓。

    三年不見,此人氣勢更盛,那雙曾令馬悍印象深刻的粗壯而長如猿的巨臂,依然充滿力量感。

    這是馬悍與蹋頓的第二次見面。上一次見面,是在小支山下,濡水之濱,佔據絕對優勢的蹋頓放出一頭巨羆,生生逼著馬悍赤手搏獸。那是馬悍自臨三國以來,所遇到的少有的足以威脅到性命的事件。

    遠有斃羆事件,中有搶親之怨,近有焚兵烈焰,馬悍與蹋頓之間的仇恨,可謂越結越深。

    縱然兩人心里都恨不得捅對方一刀,但見面之時,依然滿面笑容,蹋頓還彎腰鞠躬——上一次見面,他還高高踞坐在馬背上俯視這個年輕漢人,但時隔三年後再次相見,他卻要在這人面前低頭彎腰,這滋味真是……

    馬悍是遼東太守,地位等同于護烏丸校尉。烏丸人甭管怎麼稱王稱霸稱單于,說到底,還得歸大漢護烏丸校尉管。自邢舉死後,護烏丸校尉一直空缺,漢朝中央政局在李郭把持之下,比邊境還混亂,哪顧得上一個小小的護烏丸校尉出缺?而且這又不是什麼好差事,已先後有三任護烏丸校尉死于任上,誰也不想接這死亡職位。

    護烏丸校尉不來,馬悍這位遼東太守,就是代表漢朝的最高使節,蹋頓焉能不拜?

    馬悍安然受禮,一報還一報,也該到你蹋頓在我面前彎腰了。這時,馬悍敏銳感覺到蹋頓身後有一個身著白袍,年約三旬,筋骨結實,虯須盤繞的烏丸人在向自己鞠躬時,目光偶一抬起,有一股掩飾不住的深刻恨意。

    這人很面生啊,跟我有仇麼?

    馬悍正暗生警惕,耳邊傳來樓班的聲音︰“這位是吐利部右大都尉王寄……”

    響鼓不用重槌,樓班寥寥半句,馬悍便已恍悟,原來是聯合進犯白狼城,並葬身火海的吐利部左大都尉王同之弟,這就難怪了。

    樓班對于從兄蹋頓趁自己前往遼東為公孫度慶賀之機,悍然調遣二千柳城烏丸騎兵聯合遼東軍甦僕延部進犯白狼城很是不滿。尤其此戰慘敗,匹馬不還,更激起樓班及其支持者的怨懟。

    白狼營一戰,蹋頓非但損失了一個重要心腹,而且實力大損,更極大的影響自己在部族里的聲望。可以說,繼搶親事件之後,蹋頓的聲望一降再降,已跌到新低。那會是沒有民意測驗,否則估計蹋頓的支持率起碼掉了幾十個百分點。而這一切都是這個叫馬悍的人造成的,如果說蹋頓就這麼忍氣吞聲算了,那可真是枉費歷史上“以雄百蠻”的霸氣了。

    王寄烏延甦僕延苴羅侯……

    馬悍舉目所見,這群人中,與自己有殺兄殺子之仇的,就有好幾個,而且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全是“部長級”人物。看來這一次龍城大會,未必太平啊。

    在一眾豪酋中,最引起馬悍注意的,卻不是蹋頓或樓班,而是上谷烏丸王難樓。不僅因為此人是樓班的岳父,更因為難樓在三郡烏丸中,勢力最大,帳落最多,但其人野心卻最淡。

    早在丘力居時代,當時柳城烏丸為五千余落;甦僕延為千余落;烏延最弱,為八百余落;而上谷的難樓呢,足足有八千余落!也就是說,勢力最大的,其實不是總攝三王的丘力居,而是三王之一的難樓。但最終登上烏丸單于之位的,卻是丘力居。按烏丸人強者為尊的理念,多少有些令人奇怪。或許只能歸結為難樓個人魄力不如丘力居,以及部族戰力不如柳城烏丸突騎了。

    但不管怎麼樣,難樓的實力都超過了三部烏丸的總和,他支持誰,誰就一定能上位——這才是蹋頓自甘退位的真實原因。

    在一眾或友善或仇視或冷淡的目光下,馬悍與一眾狼騎扈從被簇擁著進入柳城。

    一路上,無論是烏丸人還是鮮卑人,無論是平民奴隸還是軍卒,望到遼東太守的“馬”字旄旗及那面獨一無二的血瞳狼頭大 ,無不悚然立于道旁,望旗而拜。間或還有時高時低“昆勃圖魯”的呼聲。

    馬悍注意到這個烏丸人的大本營里,有著大量的漢人奴隸。望見漢家旗幟時,這些漢奴都顯得十分激動,想擁過來,卻俱被烏丸騎兵揮鞭驅逐。馬悍的情報顯示,這些漢奴既有早年丘力居寇抄青幽並冀四州時,搶掠的大量漢民,也有烏延甦僕延近來助幽州反公孫大軍及袁紹軍攻擊公孫瓚後得到成千上萬的“回饋”。

    馬悍暗暗點頭,他一直為自家白狼營尋找新的兵源,以使白狼軍的兵力能達到二萬。如此,方有與幽州冀州角逐的實力。

    遼東三十萬流民是生產力,保障著白狼軍的後勤,而真正的白狼戰士,需要的不是揮鋤頭的農夫,而是有深仇有血淚的無畏悍士。

    白狼軍的優質兵源,找到了。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7 22:12
獵擊三國 第二百零五章龍城大會明爭



    (大盟又是連擊暴賞,感動無言,唯以四千字大章相報。致謝護法趙無恤2014水映雲)

    烏丸人祭天祭地祭祖靈,這些都不關馬悍的事,這種儀式,不是烏丸人是不可以參加的,甚至連看熱鬧都不能。馬悍自然也沒這個興致,他只是來參加樓班的登位典禮,給予某種支持,最好訂下一份盟約。烏丸人的強勁實力,連袁紹都要拉攏,更別說馬悍這位近在咫尺的遼東太守了。

    是夜,新任單于樓班于王帳內大宴賓客,置酒食,賞歌舞,好不熱鬧。

    馬悍坐于樓班之左,無論大漢還是匈奴烏丸習俗,俱以左為尊。而左谷蠡王蹋頓,就只能屈就右首下座了。

    酒過三巡後,樓班向馬悍提出,願以財物或人口,與遼東兌換馬鐙與馬掌。

    樓班這話一說出口,蹋頓難樓甦僕延烏延骨進苴羅侯包括南匈奴的左骨都侯都支楞起了耳朵,因為這是在祭祀時,諸豪酋君長達成的一致意見。

    時隔三年,尤其是那神秘的銅面人多方刺探白狼營情報後,白狼軍的馬鐙與馬掌已不再是秘密。這一點,也不出馬悍意料。他最初只期望能保持這個優勢一年,而現在已保持了三年,完全超過最初預計,已經很滿意了。眼下的白狼軍對烏丸鮮卑已形成戰力優勢,而依托遼東的巨量人力物力優勢,胡人的戰斗力與白狼軍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所以,他並不擔心裝備了新式馬具的胡騎會對白狼軍造成威脅。與其擔心這個。不如大力開發新武器,加強訓練,提高戰斗力,始終保持對異族的領先優勢,這才是王道。

    嗯,願意以財物與人口換麼?財物倒也罷了,人口麼,倒正中下懷。不過,也不能太便宜了烏丸人。

    馬悍笑道︰“能為大單于效勞,固為悍所願也。只是我白狼軍新擴。對馬具所需量極大,而且遼東匠工不多,技藝亦不如中原匠人。故所制之馬具只勉強敷用,不足進獻大單于……這樣吧,悍願提供鐵料三萬斤,做為大單于登位之賀禮,如何?”

    樓班也知馬悍說的是實情,當下與蹋頓及三郡烏丸諸王商議一陣,扭頭看向馬悍時。滿面笑容,拱手稱謝。

    烏丸人並不缺少匠人,他們擄掠中原人口不下十數萬,其中各類匠人自然不少。馬鐙馬掌也不是什麼高難度的活計,有經驗的鐵匠看個囫圇就能打造出來。眼下烏丸突騎中,就已裝備了不少鐵質馬鐙,但更多的是木質馬鐙。而馬掌則裝備得更少……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簡單,胡人缺鐵!

    在烏丸諸部中。除了各部首領直屬的騎兵能使用鐵質武器及鐵鏃,其除牧兵(半牧半兵性質的牧民),能用得起青銅箭鏃就很好了,更多用的是骨鏃石鏃。胡人缺乏各種軍事資源,這是他們永遠的軟脅。所以能得到三萬斤鐵料,對樓班蹋頓等諸王而言,與直接送馬具也差不多,只是多了幾道工序而已。

    樓班開懷之下,自然也知道投桃報李,開口道︰“孤感馬君誠意,願以五千金及三千丁口相贈,請馬君萬勿嫌棄。”

    馬悍含笑道︰“三千丁口很好,遼東地廣人稀,丁口多多益善……不如這樣,大單于收回五千金,將之換成漢奴萬口如何?”

    一金換一個漢奴,看起來不錯的樣子——樓班眉花眼笑。

    三斤鐵料換一個漢奴,這買賣倒也劃算——馬悍也滿意而笑。

    漢奴還能換鐵料?一眾胡酋頓時蠢蠢欲動,紛紛上前談買賣,願將手里的漢奴兌換。馬悍倒也是來者不拒,不過價碼明顯抬升,非青壯不要非匠人不要,而且咬死三斤鐵料換一人。

    青壯奴隸與工匠,對任何一個部族而言,都是金字塔基最堅實的一層,這個基礎一旦被抽掉,上層建築就會轟然坍塌。馬悍的居心或許有些部族看不明白,但本能拒絕這樣狠的殺價。結果一翻討價還價下來,最後除了剛剛從潞河大戰與鮑丘大戰中獲利甚豐的烏延甦僕延素利厥機等,各以三千青壯漢奴換得千斤鐵料,其余諸胡酋所得寥寥。

    年過五旬的烏丸老王難樓,看到馬悍與諸部首領熱火朝天談交易,驚訝之下連連搖頭,低聲對樓班道︰“我跟漢朝二千石以上的高官打過交道的不下四五十個,上至州刺史,下至都尉司馬,有文有武,卻鮮見有如馬君這般錙銖必較者。若非知悉此君崛起于行伍,幾疑其出身商賈。”

    馬悍當然不是小氣之人,但他的大方,不會以這種廉價方式展現給胡人。那種死要面子,丟盡里子,勒緊褲腳帶,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他向來是嗤之以鼻。不過,沒佔到便宜的胡人,顯然有些氣急敗壞,看向他這位遼東太守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

    馬悍卻不在意,他來這既交朋友,也樹仇敵,絕不當好好先生。

    蹋頓眼見時機成熟,當下持一羊角杯,走到馬悍面前,細細的眼楮一眯,將裝滿酷漿的羊角杯向前一遞︰“不知孤之側閼氏可安好否?”

    蹋頓此言一出,王帳內氣氛頓時緊張起來,而苴羅侯烏延甦僕延王寄等人眼楮一下似點燃了一簇火。

    馬悍卻不接杯,也沒看蹋頓,而是扭頭問樓班︰“大單于何時娶了側閼氏?我怎麼不知道?而且,為何大單于的側閼氏卻要問我?左谷蠡王的問題真是奇怪啊!”

    馬悍說到後面,這才轉過臉來正對蹋頓,將“左谷蠡王”四字咬得很重。

    饒是蹋頓心如磐石,臂如鐵鑄,也不禁顫抖了一下,羊角杯里的酷漿潑出少許,臉上像挨了一記耳光,火辣辣地難受。

    樓班的臉色也有些難看。

    側閼氏。只有單于的側室才能有這稱號,在昨日以前,蹋頓這麼說是沒錯,但到了今日,單于已換人了,再這樣說就不妥了——大大的不妥。

    雖然王帳里人人都知道蹋頓只是說漏了嘴,並無他意,但是……習慣性思維真是害死人啊。

    本想擠兌馬悍,卻被�了一記耳光,眾目睽睽之下。蹋頓這口氣若是咽下,他在部族里也不用叫字號了。當下黑著臉道︰“好,那就別彎彎繞繞了,直說吧,那袁氏宗女值多少丁口?俱是青壯匠人。”

    蹋頓說到“青壯匠人”四字時,也咬得很重。

    馬悍只淡淡道︰“此女已是悍之側室,千金不易,萬口不換。”

    袁圓這位袁氏宗女的政治意義雖然已剝弱了許多,但在袁紹再遣女聯姻前。她依然有著不容忽視的作用,蹋頓想要回去,門都沒有。

    蹋頓一仰脖子,將杯中酷漿飲盡。粗礪的手掌一緊,生生將堅硬的羊角杯捏裂,聲音從齒縫里擠出︰“既如此,就按規矩來……來人。傳鐵獸。”

    不一會,帳外傳來鏗鏘甲葉聲與沉重的腳步聲,隨著帳簾一掀。一個巨大的身影出現在王帳下。

    這是一個全身披掛著烏丸人中罕見的魚鱗鐵甲與鐵盔的雄壯猛漢,半張臉幾乎全被濃密的褐色胡須掩蓋,只露出一雙凶光四射的眼珠。整個人包裹在鐵甲中,目光如獸,果然是一只“鐵獸”。

    馬悍身高近一米九,已經很高大了,但目測此凶漢比他還高幾分,體形更是粗了一圈。這樣的猛漢,即便是在普遍出勇士的烏丸人中,也是不多見。

    那鐵獸踩著沉重的腳步,走到蹋頓面前,垂首致禮——因其身披重甲,只能做這個簡單動作。

    蹋頓一指,淡淡道︰“這是孤新收的一個野奴扈從,他將代表孤奪親……”

    蹋頓淡淡掃了馬悍一眼,他是親眼見過這個人空手斃羆的,縱使他自負為烏丸第一勇士,也不敢與連熊羆都能活活打死的人放對。他之所以讓這個全身披甲的“鐵獸”上陣,既不是覺得這野奴配當馬悍的對手,也不是認為僅靠一套甲具就能擋得住馬悍的暴擊。而是諒馬悍不會下場,只能另派他人代替,如此便有機可趁。他對這“鐵獸”很有信心,相信馬悍帳下絕難有匹敵的勇士。

    蹋頓沒算錯,在這樣的場合,馬悍肯定不能親自下場,不顧身份與一野奴爭斗,除非蹋頓親自下場——但這顯然不可能,一個太守,一個左谷蠡王,為奪親大打出手,傳出去太不象樣了。讓手下上場,是最合乎情理的。

    鐵獸麼?看上去很有料的樣子……馬悍也對隨侍的扈從道︰“傳楊繼。”

    馬悍這次倒真是沒帶什麼猛將來,但臨出發前,樂進向他推薦這個擊傷公孫續,並奪其盔纓的廣陵勇士。馬悍對這個少年勇士也頗有印象,稍稍試了試此人的身手,便欣然任命其為白狼悍騎隊率。

    楊繼出現在王帳時,烏丸諸酋無不曬笑,這兩人的身高與體格相差太懸殊了。

    馬悍也不廢話,向鐵獸一指,對楊繼道︰“敢戰否?”

    楊繼淡然一瞥,收回目光,向馬悍重重抱拳躬身︰“不過多幾斤血與肉而已,如何不敢戰!”

    馬悍大笑︰“好,我便以此刀贈你,切肉放血。”將隨身佩刀取下,遞與楊繼。

    楊繼叩謝接過,拔刀出鞘半截,眼楮放光——刀身銘文四字“百煉清鋼”,這正是蒲元獻給馬悍的寶刀。

    馬悍將此刀賜與楊繼是有用意的,以這鐵獸的體形來看,楊繼與對方根本不是一個量級,倘若烏丸人提出角,楊繼怕是敗多勝少。所以馬悍不等蹋頓說話,先發制人,將隨身佩刀賜與楊繼,挑明了以兵刃決勝負。

    那野奴明顯听不懂漢話,待有人將馬悍與楊繼的對話翻譯給他听後,這鐵獸頓時暴怒大吼大叫,一把抓過隨從遞來的八尺銅杖,就要撲過去。

    蹋頓大聲喝止,然後在樓班的首肯下,移案出帳,在帳外觀看這場明為奪親,實為挽回顏面聲望的一場決斗。

    听聞有決斗,而且還是奪親,許多在帳外圍著火堆喧鬧唱跳的各部族牧民都圍攏過來,越聚越多,場面喧囂。

    楊繼凝視手里發出青蒙蒙寒氣的百煉刀,再看看對面那只鐵獸手里粗若兒臂的包銅堅木杖,嘴角漸漸露出一絲笑意,心下有了決斷。

    在樓班示意下,號角嗚嗚吹響,決斗開始。

    這名為鐵獸的野奴早就按捺不住,一听號令,大吼一聲向前猛撲,身披重達數十斤的重甲,仿佛不受影響一般,揮杖橫掃。

    以決斗雙方的體格兵器來看,鐵獸必是主攻,以力取勝。而楊繼必是閃避,先消耗對手體力,再趁隙反擊。

    果然,楊繼向後跳開,銅杖從胸前尺許掃過,激起的勁風,令他呼吸一緊,眼楮差點睜不開,可想見這一杖之猛。

    蹋頓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這個野奴雖然體格粗壯,又披鐵甲,但動作絕不笨拙,反而相當敏捷,堪稱力量與速度並舉的勇士,否則他豈會選中此人為自己奪親?這個小個子,以為靠閃轉騰挪就能躲開,呵呵,且看你能躲得幾時……

    鐵獸一擊落空,順勢回手,橫掃變直劈,當頭砸下。變招迅速,勁風呼嘯,金光閃耀,其勢沛莫能御。

    當所有人認為楊繼必避其鋒芒,向後退卻時,楊繼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他竟不躲不閃,一手握刀柄,一手托刀背,悍然硬架。

    錚!火星四濺,執刀的雙手虎口震裂,鮮血涔涔。而銅杖的杖頭竟被生生削斷,斷杖從楊繼鼻尖前掃過,重重砸在他的腳尖前數寸,吭然有聲,陷地盈尺。

    就見楊繼踩著斷杖縱身躍起,雙足交錯如登梯,踩臂上肩,一路飛踏而上,竟攀躍到鐵獸頭頂,雙手反握百煉刀,凌空奮力刺下。

    錚!嚓!

    刀尖刺穿鐵盔,貫入鐵獸碩大的腦袋。

    “嚎——”吼聲如獸,撼天動地。

    楊繼也不拔刀,彈身跳下,向馬悍拜倒︰“主公,楊繼幸不辱命。”

    身後 地一聲大響,塵血飛揚。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7 22:14
獵擊三國 第二百零六章龍城大會密謀



    夜深,烏丸單于帳及附帳已是一片寂靜,而左谷蠡王蹋頓帳內,卻是燈火幽明,氣氛詭異。

    鮮卑犍提部大人扶羅韓,子泄歸泥中部鮮卑大人苴羅侯遼東屬國烏丸峭王甦僕延代郡烏丸汗魯王烏延吐利部右大都尉王寄以及雁門烏丸首領骨進。俱聚集于蹋頓王帳內,十余盞酥油燈照亮了一張張充滿殺氣的面孔。

    “必須拿下遼東太守馬悍!要活的!”蹋頓語出驚人,那雙細眯得幾乎看不到的眼楮,閃著危險光芒。

    “為何不干脆殺了他!”說話的是烏延,這個缺了左耳,兒子又死在攻擊漢戈部之役,最後連老巢都被攻破,狼狽流落代郡的汗魯王,對馬悍可謂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吮其髓。

    王寄也連連點頭,滿臉恨意,他也是主張殺人的,只是大人蹋頓說要活的,身為心腹手下,不敢出言反對而已。烏延之言,正合其意。

    在場密謀的諸部首領中,其實除了扶羅韓泄歸泥及骨進外,其余諸人無不與馬悍有深仇大恨,都是一心要置馬悍于死地的。不過他們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這個曾帶給烏丸人與鮮卑人深重災難與恥辱的年輕漢人,已不是昔日那個無足輕重的漢戈部帥,而是堂堂遼東太守。雖然還不是朝延經制郡守,但已得到郡內及周邊諸勢力認同,除了名義還不夠順,實質與公孫度在位時差不多。要動這樣一個人物,不能不好生掂量。

    蹋頓向烏延點頭微笑︰“其實馬悍並非不能殺——汗魯王連白馬將軍麾下的漁陽太守都殺得。一個遼東太守又有何殺不得。”這一句話,當真捧得烏延得意非凡。

    潞水之戰,是烏延最得意的一役,這些年烏丸人被白馬將軍屠殺打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簡直是望見“公孫”大旗而逃,只能靠將其畫像釘于箭靶上,發矢射之以出氣。而今日終于能親率烏丸健兒,斬殺其部,梟其所置漁陽太守之首,一吐被壓迫近十年之怨懟。為烏丸人出了一口惡氣。盡管真正擊殺漁陽太守皺丹的,是鮮于輔的軍隊,並非烏丸人,但能參與其中,也與有榮焉。

    此役之後,烏延在三郡烏丸中聲望大漲,諸部投靠者眾,基本恢復了被趕出平岡前的實力,甚至猶有過之。若非甦僕延在隨後也參與了鮑丘大戰。聯合劉和與袁紹軍擊潰公孫瓚大軍,同樣聲望大漲,只怕風頭已被這位三王中吊車尾的汗魯王蓋過。

    蹋頓續道︰“馬悍與皺丹不同,甚至與公孫度都不一樣。此人麾下兵馬極其強悍。我等都是領教過的,尤其白狼城之兵……”說到這里頓了一頓,住口不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在蹋頓王寄與甦僕延的臉上轉一圈,蹋頓面無表情。而後二者則難掩憤恨之色。王寄倒還罷了,他的吐利部實力一般,加上唯蹋頓馬首是瞻。主人不發話,他也沒轍。甦僕延卻是有實力對白狼城展開報復的,但他當時正率本族與厥機的鮮卑聯軍在鮑丘大戰,在得知兒子戰歿之後,雖悲慟難禁,卻也無法可施。

    其余諸人,對白狼悍騎的戰力或多或少,或遠或近都有過領教,不管他們嘴上服不服,心下卻不得不承認蹋頓所言是事實。

    蹋頓再道︰“我等俱在柳城,東有遼東郡,南有白狼城,近萬白狼軍呈犄角之勢。一旦馬悍為我等所殺,則柳城也好,諸君也罷,必將面臨白狼軍瘋狂報復。如此,雖能出一口惡氣,卻與白狼軍成不死不休之局,這是諸君所願看到的麼?”

    眾人沉默,草原異族都是很實際的,什麼虛名面子在他們看來,都不如實惠重要。其實今日來賀的諸胡酋中,就有不少相互間是有血仇私怨的,但只要利益一致,他們照樣可以坐下來喝酒吃肉。說到底,利益應該擺中間,仇恨可以放兩邊。

    蹋頓最後總結道︰“生擒馬悍,迫其付出巨額贖金,嗯,就以遼東三年之鐵料與弓弩技術交換,並令其簽下不予追究的誓書,如何?”

    諸胡酋互望一眼,均從對方眼里看到歡喜之色,遼東三年之鐵料,怕不有幾十萬斤,足夠他們分的了,每人都能落下不少好處。而遼東弓弩之勁,就連雁門骨進當年亦曾在九門有所領教,自然也是眼熱得緊。當下一致同意。

    這時苴羅侯卻提出一個問題︰“我們要如何生擒?總不能大軍圍捕吧?”

    蹋頓陰陰一笑︰“何需大軍圍捕,明日便是良機。”

    “明日?”烏延甦僕延扶羅韓泄歸泥苴羅侯王寄俱露出恍然之色,齊聲喜道,“沒錯,就是明日。”

    蹋頓冷冷望著帳外沉沉夜色,眼瞳如獸。比斗場上拿不回的東西,場下拿回也一樣。只要能生擒馬悍,他失去的一切都可以拿回來——或許,還包括大單于之位。

    ……

    就在蹋頓等一眾胡酋密謀的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襄平城,同一時刻,兩個披著斗蓬的葛袍人,悄然閃入遼東別駕從事陽儀的府邸後院小門。

    很快,在幾個腰懸利刃,神情精悍的門客監督之下,兩個不露面目的斗蓬人被引至一間密室廓下。在全身上下被搜察一遍之後,一人留在室外,一人則隨兩個挑著燈籠的僕役進入室內。

    密室四面白牆,有門無窗,陳設簡潔,只有一白玉屏風一案一爐而已。香爐升起淡淡白煙,一室異香。

    別駕陽儀一身蜀錦白衣,長冠玉帶,端跪于案後,手里握著一卷竹簡。神情變幻莫測。當僕役引領那斗蓬人入內時,陽儀目光如刀削過來,上下刮了那斗蓬人幾遍。

    少傾,陽儀淡淡道︰“我們認識麼?”

    斗蓬人道︰“在下久仰陽別駕大名,惜乎緣慳一面。”聲音嗡嗡,甚不自然,仿佛隔著什麼事物。

    陽儀目光陡厲︰“既不認識,為何藏頭遮面,行鬼祟之舉?”

    斗蓬人輕嘆道︰“在下顏面如鬼,示之駭人。實是不得已之舉,望陽別駕見諒。”

    陽儀神色稍緩,將手中竹簡微微一晃︰“這是足下所投之書?”

    斗蓬人聲音變得詭秘起來︰“正是,陽別駕看著是否感覺有些眼熟?”

    何止眼熟,簡直太熟悉了!這筆跡,這內容,與當日莫名出現在前太守公孫度案牘上的那份關于白狼城與馬悍的秘密資料,絲毫不差。若非如此,陽儀是何等人物。怎會夤夜于密室接見一個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之人。

    陽儀做為公孫度的首席幕僚,是第一個接觸到這份秘件之人。當時他就與張敞分析,這多半是白狼城內部心懷叵測者所為,否則很難想像會如此了解白狼城與馬悍的秘辛。不過等他成為馬悍的下屬之後。暗中觀察,十余位白狼城的高級將官中,無一人似此陰暗人物,這一直是他心里的結。否則怎會一見此書,就毅然決定會見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物。

    當這個人真正出現在眼前時,雖然未得見其真面目。但陽儀憑直覺排除了此人是遼東(原白狼城)諸將官之一,此人會是誰呢?

    斗蓬人呵呵一笑︰“陽別駕一定在想在下是誰,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陽別駕或可高升一步,成為陽太守。”

    此言一出,登時令陽儀震驚得將腦中雜念拋到九霄雲外,霍地手指斗蓬人︰“你……這話何意?”

    斗蓬人從容找了個席位跪坐下來,道︰“若某所料不差,眼下馬悍恐陷于柳城烏丸人之手,此乃千載難逢之良機,若子修兄此時出面舉臂一呼,想必以陽氏在遼東之威望,必應者如雲。馬悍初得遼東,根基不穩,逐其出遼,自領遼東,正期時也,請子修兄切莫自誤。”

    陽儀慢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冷冷盯住斗蓬人︰“莫非足下認為陽氏族兵及某所控制的部分遼東軍能與白狼軍抗衡麼?”

    斗蓬人坦然道︰“不能。故此在下為子修兄準備了一份大禮——三千鮮卑精騎。只要子修兄對扶黎營施加影響,令營兵不能及時出警,同時打開無慮城大門,三千鮮卑精騎必將順醫無慮山南下,五日之內,必出現于襄平城下,為子修兄張目,如此大事可成!”

    “鮮卑人!”陽儀目光收縮,良久,方長吁一口氣,“好算計,看來足下為了此刻,必籌謀多時了——足下是與馬太守有怨,還是與白狼城有仇?”

    斗蓬人沙啞著嗓音道︰“這重要麼?在下之提議,無論從哪方面看,對子修兄都是只有好處,絕無壞處。子修兄,勿忘尊父之志啊!”

    陽儀本已有些心動,但當听到斗蓬人說到“尊父”之句時,猝然而醒,目光漸漸清明,正襟危坐,神色肅然︰“先父為國事而歿于胡奴之手,勇烈壯毅,儀與胡奴此仇不共戴天。今馬君赴柳城,若身陷胡奴之手,儀當奮身而救,豈會趁人之危,行此親痛仇快之事?足下之議,再也休提。”

    斗蓬人沒想到本是激勵的話,最終卻壞了事,眼見陽儀心意已決,不禁長嘆而起︰“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子修兄他日必悔不當初。”

    斗蓬人消失良久,陽儀依舊安坐不動,形如木雕,直至夜深……

    兩個斗蓬人再次從陽氏宅邸後院的小門閃出,左右窺探無人,迅速沒入黑暗中,幽暗的巷子恢復平靜。

    而十余個甲士從暗處出現,打破了這平靜,為首者竟是烏追。

    烏追望望陽府,再看看斗蓬人身影消失之處,冷冷一笑︰“真當白狼軍無人乎,竟敢一再于襄平城出沒,今日看你往哪里逃!”手一揮,率眾甲士朝斗蓬人身影消失處追去。

    過得一會,前方腳步雜踏,火光閃耀,巡邏軍卒押著一個斗蓬人過來,遠遠向烏追稟報道︰“稟報烏騎將,只拿獲一人,另一人不見。”

    烏追急問︰“所拿之人是不是帶銅面具?”

    “正是。”

    “好極,拿獲正主就行,隨從跑就算了。”烏追率眾甲士迎上前,果然看到一個身穿斗蓬垂頭喪氣之人被巡邏軍卒鎖拿。

    烏追興奮地搓搓手︰“將他的頭抬起來。”

    兩個甲士搶上前將斗蓬扯下,露出一個帶著銅面具的人。

    “你這混蛋攪風攪雨也是夠了!今日好教你落到我烏追的手里……”烏追伸出手,狠狠扯下面具——這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丟到人堆里怕不會有人多看一眼。如果是驛館的驛吏看到,定會認出此人正是當日遼東侯大聚四方賓客時,某位神秘來客的隨從。只可惜,烏追一行無人識得,只當自己逮到了大魚,興致昂揚押解此人而去。

    黑暗中,一雙冷冷的狼瞳注視著烏追一行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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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擊三國 第二百零七章龍城大會圍獵



    六月的清晨,空氣都帶著一股子燥熱,居于柳城之內,更充斥著牛馬羊駝的腥臊與時濃時淡的牲畜糞便臭味。馬悍只住了一夜,就覺極不爽,真難為這些個烏丸貴人是怎麼受得了的。或許真像古人說的“入鮑魚之肆,久聞而不知其臭”。

    在幾個烏丸侍從的引領下,馬悍率扈從出得城池,隨著涌動的人潮來到一處高坡下。但見巔峰之上,新任大單于樓班,在一眾甲騎的護衛下,脫帽裹頭,一襲白袍,腰環玉帶,對著東方,慢慢屈身,四肢著地,望初生的朝陽而拜。

    敬拜日月,是漠北異族的共同習俗,源出匈奴人,烏丸鮮卑繼之。漢書載“而單于朝出營,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大單于要代表族人每天早晨敬拜太陽,夜晚敬拜月亮。樓班此舉,相當于向所有烏丸諸部宣告,他將承擔起大單于的責任與義務,當然,還有權力。

    山腳下已遍布成千上萬的烏丸人,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卻寂然無聲,同樣向東而拜。動作雖雜亂不齊,但那種純粹的虔誠,令人起敬。

    遠處馳來十余騎,為首正是素利與其弟成律歸,

    素利哈哈大笑︰“今日將舉行慶祝儀式最盛大的一環,也是我最喜歡的一環——圍獵。驚龍兄,等會可要一睹你這‘昆勃圖魯’的風采。可不要讓某些人失望啊。”

    馬悍微微一笑︰“我從不讓人失望——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

    “那最好。嘿,看到烏延那老酋的得意嘴臉,我就來氣。驚龍最好盯牢他,看到有什麼獵物出現在他面前,就搶先下手,讓老酋一無所獲,氣死他!哈哈哈!”素利看似打著哈哈,但話語中卻似有所指。

    而成律歸也策騎近前,兩馬交接時。低聲道︰“我們听到風聲,有些人似要對馬君不利,馬君須提防一二。”

    馬悍神色不動,微微點頭,輕嘿一聲︰“不獵獸,改獵人麼?好,很好。”

    大單于登位,依例要舉行圍獵儀式,基本上有頭有臉的來賀賓客。都會被邀請參加,這是一種榮耀。

    烏丸人早年在大草原上,百騎驅獸,協同射獵。的確可稱之為圍獵。但自從遷移到多山少地的柳城後,就再難有廣袤的平野這樣施展了,只能象中原人一樣入山狩獵,但圍獵的名稱。依然沿用至今。

    既是圍獵,體現的是一種勇武與豪氣,參加者無論身份若何。自然都不能帶太多扈從,否則前呼後擁的,獵物還不早早嚇跑了?就算獵物逃跑不及,在扈從團團環護下,哪有你出手的機會?這還叫狩獵?觀獵還差不多,完全有悖圍獵的初衷。

    按例,大單于只帶二十名扈從,而賓客的扈從人數一般不能超過這個數。

    二十個扈從地形復雜的山林未知的危險野獸……還有比這更好的環境麼?就算沒有素利兄弟的提醒,馬悍也不會掉以輕心,換成是他,若要對敵人不利,同樣不會放過這難得的機會。

    素利兄弟離開後,馬悍摸著下巴,沉思一會,臉上漸漸露出笑意,如果蹋頓諸人看到他此刻的笑容,只怕會渾身發冷。

    ……

    辰時正,號角長鳴,綿綿起伏的丘陵下,馬蹄得得,千騎奔雷,卷起一股夾雜著草枝碎葉的淡淡煙塵。

    輕裘烈馬,盤弓飛鷹,旌旗招展,侍騎如雲。

    樓班馬悍蹋頓難樓素利成律歸厥機沙末汗扶羅韓泄歸泥苴羅侯甦僕延烏延王寄骨進左骨都侯……所有部落的首領齊聚,即將進入柳城以北五十余里的努魯兒虎山脈的大黑山。

    柳城多山少平野,屬于“七山一水二分田”的分布,山地丘陵岡川平野交錯,地形十分復雜,對于半牧半耕的烏丸人來說,這里實屬窮山惡水。當然,如果是好地方,大漢朝也不會給。

    努魯兒虎山其實是蒙語“脊梁山”的意思,在三國時代,還沒有這個名稱,不過大黑山之名倒是有了。此山海拔近千米,山深林密,人跡罕至,珍禽猛獸時有出現。即便是在兩千年後,它也是遼寧省面積最大的原始次生林,有“遼西綠島”之稱,可想而知兩千年前,這里會是何等荒涼深邃。

    這是柳城烏丸貴人首選的狩獵之地,狩獵,獵的就是心跳,山不深,林不密,獸不猛,行不險,那還有什麼味道?

    既是圍獵,當然是輕裝上陣,持強弓利矢為佳。自樓班以下,諸胡酋人人頭戴渾帽,身著左衽褶衣,左右雙弓,兩大袋箭囊掛于馬鞍兩側,另配刀斧等短兵。無論是烏丸還是鮮卑,說到底都是崇尚勇武的民族,能當上部族頭領的,不光要有血統,更要有勇力,不要求非得是族中第一勇士,起碼也得是中上。而居有中上水平的胡人突騎,多半都能左右開弓,所以常掛兩張弓,倒不是說這些頭領們炫耀,而是都有真本事的。

    在一眾輕裝獵人中,馬悍的裝束最令人瞠目——他竟披掛明光重鎧,頭頂銀盔,從上到下,止露雙目口鼻,配上胯下寶馬踏烏,當真是甲光耀眼,威風凜凜。

    一眾胡酋卻面面相覷,這一身裝束威風是夠威風,上戰場倒是不錯,但用來圍獵……

    馬悍看到樓班等人略帶疑惑的眼神,淡淡道︰“山中多猛獸,有備無患。”

    這話听在蹋頓等心懷鬼胎的人耳里,心下俱是一凜,臉色微變。

    樓班哈哈一笑。手臂高舉,大聲道︰“便如前議,大軍在此扎營,我等則分四路進山,每人限帶二十騎,黃昏前出山,以斬獲獵物定頭籌。”

    “好,就是如此,我去也!”泄歸泥年少,爭勝心切。當先撥馬而去。隨侍的二十扈從紛紛驅馬景從。

    諸胡酋也一個接一個按既定路線,策馬揚鞭,呼嘯進山。

    蹋頓待揚鞭,倏地扭頭對馬悍一笑︰“馬君,我們山里見。”

    馬悍劍眉一揚︰“當然,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哈哈,有趣,有趣!”蹋頓一愣,豁然大笑。狠狠一鞭馬臀,放蹄而去。扈從蹄翻如雷,如狂風刮過。

    馬悍安排在第三路,與他同行的是雁門烏丸的頭領左大當戶骨進。

    馬悍與骨進沒有直接打過交道。但在常山大戰時,其部下趙雲與太史慈曾突襲九門,重創支持黑山軍的雁門烏丸。當時骨進並未察覺有異,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終于明了當日給予他重創的,並非袁紹所部,而是一支名為“白狼軍”的遼西漢軍。這也是雙方結怨的由來。

    骨進對馬悍種種傳說將信將疑,一直有心伸量伸量,但見烏丸人中公認的第一勇士蹋頓對此人極為忌憚,便不敢造次。嗯,此次同行,或許是個機會。

    行至山腰,出了點小意外,因山路崎嶇,馬悍一扈從馬失前蹄,騎士墜馬傷足,不得已自行下山。

    一路無事,直到快進入密林前,馬悍在兩名扈從的陪伴下,入林小解。骨進也不引為意,他自個一路上小解也不止一次了,只是暗自竊笑︰叫你顯擺,穿這樣的重甲,連小解都得帶護衛卸甲才能得以方便。

    一行四十余人進入密林,但覺眼前一暗,燥熱盡去,涼風習習,遍體通泰。舉目所見,古木參天,枝葉如蓋,熾烈的陽光幾乎全被阻擋在樹梢頂上。樹影幢幢,幽暗深邃,有氤氳之氣在空中漂浮,耳邊不時傳來不知名的禽鳥幽鳴,偶爾有猛獸嘶吼。這樣的地方,心髒不夠強大,同行伙伴不夠多,還真沒幾人敢進來。

    入林之後,馬悍突然就變得很沉默,基本不與骨進說話,也不舉弓射獵。當然,也是因為沒有什麼值得出手的獵物。

    骨進與他的烏丸扈從倒是很活躍,或往前方探道,或縱騎四出獵殺。許是入林未深之故,所獲寥寥,除了幾只山雉野兔,最大的收獲,也只射到一只麋鹿而已。

    越是深入,山路越是難行,狩獵者們不得不下馬小心前進。

    這時,一個狼騎扈從快步趕上烏丸人,用胡語大聲道︰“我家主公轉告大當戶,人多獸驚,不便行獵,且分頭自獵,就此告辭。”

    骨進怔了怔,眼楮一眯,向身旁的扈從使了個眼色,那隨從悄然後退,飛快閃入密林中。不一會,林間深處響起長長短短的奇怪鳥鳴聲。

    骨進哈哈大笑,攜一干扈從折回,邊走邊道︰“時近晌午,不如將獵物烤吃了再走不遲。”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十余個烏丸人走過來時,竟是呈扇形展開的半包圍之勢。

    馬悍也向左右打了個手勢,十九個狼騎扈從手按刀柄,警惕地迎向烏丸人。

    就在雙方接近十余步時,突襲發生了——方向,竟是來自左右兩側!

    密林里突然沖出上百人,人人手持刀斧,殺聲震天。沖在最前的十余胡人一齊拋出套索,當即套住扯翻七八狼騎扈從。發力一收,將狼騎扈從拽過來,按住捆牢。

    骨進等一干烏丸人也拔出刀斧,與馬悍及十個扈眾重重撞在一起。刀光斧影,血肉橫飛,悶哼慘叫,不絕于耳。

    雙方接極為短暫,前後不過十數息,迅速分開。人人氣喘吁吁,狼騎扈從個個掛彩,兩人重傷踣地,俯臥著一動不動,顯然死多活少。而骨進這邊也倒下三人,十余烏丸人,同樣沒一個囫圇的。

    “馬悍,不過如此!不過如此!哈哈哈!”骨進伸出腥紅的舌頭,舔去被開了道口子的面頰流出的鮮血,滿面亢奮盯住對面馬悍明光鎧上兩道清晰的斧砍印痕,笑得張狂無比,“什麼昆勃圖魯,難道你就只有箭術厲害麼?”

    此時百余烏丸人與鮮卑人已將馬悍十人團團圍住,人群中分,一人排眾而出,正是吐利部右大都尉王寄。

    王寄一臉掩蓋不住的狂喜之色,得意地仰天狂笑︰“馬悍,我勸你不要反抗——我倒是很希望你做困獸之斗,這樣就能親自宰殺你,只可惜左谷蠡王不讓。放下武器,你與你的扈從皆可免死。”

    馬悍胸膛急劇起伏,沉默一會,將手中百煉刀重重插在地上,悶聲道︰“都放下兵器。”

    九名狼騎扈從俱露出震驚與不甘之色,他們都在漢戈部被灌輸過一種理念,那就是誓死保衛主公,可現在……但主公有令,再怎麼不甘心,也只能悲憤扔下兵器。

    王寄哈哈大笑︰“這就對了——馬悍啊馬悍!想不到,你也有今日……”笑聲戛然而止,象突然被捏住脖頸的雞。

    馬悍扯開系頭盔的絛條,雙手托住兩兜,稍一用力,將頭盔脫下,露出真面目——

    楊繼!這人竟是楊繼!原來,這才是馬悍披重甲的真實意圖。

    楊繼一臉不屑︰“憑你們兩個胡酋,還有這百把號胡奴,就想抓住主公,做夢去吧。”

    王寄與骨進差點背過氣去,咆哮如雷︰“馬悍呢?馬悍在哪里?”聲如狼嚎,在山林間遠遠滾蕩開去。

    與銅面人一樣,馬悍在骨進眼皮子底下,也玩了個金蟬脫殼。相隔千里的兩個敵對者,居然使用了同樣的計策。只不過,同是金蟬脫殼之計,銅面人是為了逃命,而馬悍,則是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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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擊三國 第二百零八章龍城大會獵殺



    在一個山坳子里,集結了整個漠北與遼地的烏丸與鮮卑的大半王侯︰蹋頓扶羅韓泄歸泥苴羅侯甦僕延烏延,濟濟一堂。嗯,還有一個南匈奴的左骨都侯當于,很顯然,這位匈奴頭目不甘寂寞,也想分一杯羹。

    若是換在別處,或是任何一個時間段,如此眾多的這個王那個侯出現時,必定前呼後擁,成百上千的輕騎護衛。但在眼下,這七個胡酋的扈從騎衛全部加起來,竟不足二十人。而且這二十人中,還有十二人分散于百步之外,巡邏警戒,每個胡酋身邊,僅僅只有一個護衛!

    如此薄弱的防護,簡直不敢想像,但蹋頓以下諸酋都認為值!為了拿下目標,這個險,值得冒!

    按圍獵規定,每人都可帶二十騎,蹋頓等七酋的扈從騎衛不少于一百四十騎,這些精銳的騎衛,都到哪里去了?

    答案是,幾乎全派去圍殺“馬悍”了。

    蹋頓七酋,加上王寄骨進,總計九人,聯手共同對付馬悍。計劃是這樣︰由骨進一路監督並引導馬悍一行進入預定埋伏圈,由王寄統一率領一百四十名烏丸鮮卑匈奴精銳,埋伏于深林。一旦骨進發出暗號,立刻發動突襲,以一百六十個諸王身邊最精銳的騎衛(加骨進的人馬),合圍馬悍等二十人。

    八倍兵力,突然襲擊,有心算無備,如果這樣還打不贏或讓目標逃走,這些最精銳的烏丸鮮卑匈奴勇士都可以自殺了。

    這才是蹋頓九大胡酋的真正圍獵計劃。所獵者不是獸,而是人。

    從前方不斷反饋的消息來看,計劃正朝預想中一步步推進,目前看來非常順利。

    “左谷蠡王,你說……這馬悍,能順利拿獲麼?”問出這泄氣話的是泄歸泥,三年過去了,當日濡水之畔那個鮮卑少年,已成長為一個勇武的鮮卑青年勇士。但當年馬悍三陣絕殺,以一己之力。生生嚇退他的三百鮮卑精騎的情形,卻深刻地烙在他的心上,成為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

    除蹋頓之外,其余諸酋都變了臉色,百余三族最強勇士,圍殺二十人,八個百里挑一的勇士打一個曾經是他們的奴隸的狼騎,竟然還……脾氣凶暴的南匈奴左骨都侯當于,差點就罵出了口。

    不過。很快當于就注意到竟無人噴泄歸泥,尤其是蹋頓,竟然還皺起濃眉,頗有憂色。當于怒氣漸消。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其實說來也不奇怪,在場諸胡酋中,怕也就只有當于沒領教過馬悍的手段,不知這人的厲害。其余諸人。哪個對這個“遼西貪狼”不心存忌憚?不過大多並不是擔心那麼多猛犬咬不死一頭狼,而是擔心圍困不住,讓這頭“貪狼”逃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必要時,我們也得上陣。”蹋頓坐不住了,令隨侍扈從將馬牽過來。

    烏延苴羅侯扶羅韓泄歸泥當于也紛紛起身,只有甦僕延捶著兩條老寒腿,搖頭嘆道︰“老嘍,這好勇斗狠之事,只能交給諸位勇壯之士了。”

    甦僕延這樣說,誰也不好說什麼,因為在場眾人中,的確以他的年紀最大,都年過五旬了。或許開弓還穩當,但近戰拼骨,已不是他這個年紀能玩得了的。

    “那就請峭王在此安坐,等候我等的好消息。”蹋頓說罷翻身上馬,嘬唇打了個響亮的 哨,要將散布在周圍山頂樹梢林間石後的十二哨騎招回來。但是哨聲過去足足十數息,竟無半點回應,蹋頓當即變了臉色。

    主人遇窘,扈從自然不能坐視,當下催馬奔出,連跑邊以食指嘬唇,發出一連串頻率急促的哨聲。

    這次終于有了回應——回應他的,是一支呼嘯而來的勁矢!

    嚓!勁矢精準地擊中扈從面門,竟將其頭蓋骨生生掀開,半個腦袋都被削飛,紅白之物飛濺。缺了半個腦袋的扈從身軀隨著奔馳的戰馬顛了顛,噗 栽倒。

    饒是在場諸胡酋無一不是殺人不眨眼之輩,但一箭就把人整成這樣,且中箭者死狀如此之恐怖,令人目瞪口呆,不寒而栗。

    箭矢劈開了扈從腦殼之後,去勢未竭,從人群中穿過,奪地一聲釘入一棵大樹。

    縱使明知射出如此霸道一箭之人近在咫尺,但眾人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望向那支釘在樹桿之箭。

    究竟是什麼箭?如此可怖!

    陽光透過枝葉間隙泄下,照在尾羽劇顫箭矢上,看清楚了,果然是一支與眾不同的箭矢︰箭桿比尋常箭支要粗一圈,尾羽為三翼,而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箭鏃。一般的箭鏃都是梭形錐形或三角形,而這支箭鏃,竟然是鏟形!整枚箭鏃就像一柄微縮的鏟子或斧刃,足有半個巴掌寬。給這樣的箭削中,比刀砍劍刺還要恐怖,絕對是非死即殘。

    很快,當諸胡皆為此箭震驚時,林間連珠射出五箭,活生生演繹了什麼叫中箭者非死即殘。

    五箭中四箭射中四個扈從,一箭射中匈奴骨都侯當于。

    四個扈從,一個削首,一個開顱,一個剖腹,一個斷肩。而當于則被一箭射中脖頸,血噴七尺,整個脖子只剩一層皮肉粘連,腦袋以一種詭異而恐怖的角度垂吊下來。距離最近的泄歸泥哇地一聲,將方才吃下的烤鹿肉全吐出來。

    “昆勃圖魯——馬悍!”

    蹋頓整個臉色都變了,脫口驚呼!

    在諸胡酋與剩余兩個扈從驚慌失措摘弓取刀之時,林中施施然走出一人,勁裝背矢,血弓滿張,指扣五矢,殺氣嚴霜,正是馬悍。

    “不可能!你怎麼會從骨進眼皮子底下溜走?怎麼可能找到此處?怎麼可能將穩密分散的十二個哨探悄無聲息解決?”連最老成持重的甦僕延都跳起來。嗓音都變了,他打死都想不出,這無比棘手的難題馬悍是如何在極短時間內解決的,完全不可想像。

    甦僕延的叫聲,也代表了諸酋的心聲。骨進再怎樣也是個人物,怎麼讓人從眼皮子底下溜走還不知道;而要在這荒無人煙的原始叢林里準確地找到他們這群人隱秘的落腳點,更是不可想像;至于那十二個明暗哨,恐怕連他們自己都找不全,這樣都被眼前這人無聲無息干掉!

    這是人是鬼?

    的確,這看似只有鬼神才能做到的事。對馬悍而言,卻不過的是舉手之勞——真正的“舉手”之勞,誰讓他有一根貨真價實的“金手指”呢。

    望著一地殘尸,以及那斷臂慘叫不絕于耳的烏丸扈從,對這新式鑿子箭,馬悍還算滿意。這種形似鏟刃的鑿子箭,是馬悍借用數百年後的床弩所用的大型弩矢改制而成。因為箭鏃比較重,為保證箭矢射出後平衡,在箭桿的尾部需灌上鉛。這樣一來,整支箭的淨重就達到兩斤之多。這樣的重箭,加上寬闊的箭刃無法在飛行時旋轉,基本射不遠。十二石超強弓也只能射出百步。

    雖然這鑿子箭有著這樣那樣的不足,但至少有一點好——殺傷力驚人,對人的心理打擊極其可怖。這一點,從現場這些見慣廝殺血腥的奴酋表情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他只有一個人!殺了他!”蹋頓大吼著引弓上箭。

    馬悍的確是孤身一人。奴酋們在冒險,他又何嘗不是?以一敵一百六十,他做不到。但以一敵十,哪怕其中有一個號稱烏丸第一勇士,卻不在話下。

    馬悍早已箭在弦上,比蹋頓快了何止一線,嗖地一箭射出,同時指掌間夾著的四支箭一支接一支,連成一串疾射出去,在箭矢射出同時,身形呈之字形晃出一片虛影,向前滑動疾撲。

    禹步!

    劍客近身刺殺的禹步,被馬悍用來拼箭。

    蹋頓一箭射出,也不管中不中,隨手扯過那斷臂的扈從擋在身前。噗!箭矢自扈從肩背透出,割裂蹋頓的堅革胸甲,透入胸肌一分。蹋頓什麼都不顧了,忍痛翻下斜坡,按胸爬起來,頭也不回狂奔,眨眼間就竄入叢林,消失無蹤。

    堂堂左谷蠡王烏丸第一勇士,就這麼跑了?看來當年馬悍赤手斃羆的一幕,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都有心理陰影了。

    馬悍五箭射出,除了射蹋頓那一箭失手外,其余四箭均有斬獲。分別射殺了兩個扈從,一箭削斷了苴羅侯的小腿,一箭切飛了烏延持弓的三根手指,順帶把他手里的弓也削斷了。

    馬悍同時也遭到了不少于五支箭矢的攢射,憑著詭異的禹步,加上他又是先發制人,好幾支箭矢射來時,射手已非死即傷。結果三支箭矢俱以毫厘之差,險之又險擦身而過,只有扶羅韓與烏延,分別射中了馬悍的右臂與左肋。

    左肋一箭,貼肉而過,擦出了一道血痕,而右臂一箭倒是正中,只是……誰讓烏延好死不死瞄準右臂呢?

    “我射中他了!哈哈!馬悍,你完了!那是一支藥箭,你完了!哈哈哈!”烏延不顧斷指血流如注,瘋狂大笑。

    胡人的藥箭,通常是指秘法炮制烏頭的毒箭。這種毒箭馬悍曾中過一次,那是剛從冀州逃入漠北時,被烏延的王帳騎衛追殺所射。想不到今日又來一回,烏延部還真是喜用這種陰招啊。

    馬悍五箭射出,已撲近敵人,隨手將弓還納內,身如疾風,倏現于烏延面前,隨手將插在右臂的箭矢拔出,凌空撲擊,重重將箭矢插入烏延胸膛。

    在烏延震天嘶吼聲中,一個冷冷的聲音入耳︰“你自己的藥箭,自己好好嘗嘗吧。”

    烏延倒地的塵埃未散,馬悍已走到半跪著以刀支地,斷足血流不止,臉色蒼白,怒目而視的苴羅侯面前。當馬悍來到跟前時,苴羅侯奮力揮刀垂死一擊。馬悍右手倏動,刀鋒入手,錚然拗斷,斷刃一閃,正正插在苴羅侯的脖頸。

    干掉一個中部鮮卑之王後,馬悍拍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徐徐扭頭轉向泄歸泥,淡淡道︰“你先前為何引弓不射?”

    泄歸泥臉色煞白,瞳孔劇縮,執弓的手微微顫抖——這個人,中了藥箭都沒事,徑路寶刀都砍不傷……他真的不是人哇!

    “你……你是昆勃圖魯降世!”泄歸泥棄弓伏跪于地,額頭深深叩入染血的泥土里。

    一旁的扶羅韓只有長嘆,他知道,這個兒子完了,一生都將活在馬悍的陰影之下。

    馬悍點點頭︰“很好,你的明智,算是讓你父子暫時逃過一劫——當然,稍後我還要看你的表現,才能決定是否會饒你父子一命。”

    說話間,倒地的烏延嘴里  有聲,卻已叫不出聲,雙眼幾乎突出眼眶,嘴巴張大,十指拚命地抓摳咽喉,鮮血淋灕,仿佛一條離水的魚。他死死盯住馬悍,目光滿是哀求,求的是一刀痛快。

    馬悍只是冷漠望著他。

    刀光一閃,烏延人頭滾落。

    甦僕延面無表情,隨手將刀扔掉,無力坐倒,聲音蒼老而疲憊︰“馬悍,你贏了!”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7 22:23
獵擊三國 第二百零九章龍城大會逆襲



    骨進與王寄苦心積慮,埋伏重兵,重重圍捕,結果卻抓了一個西貝貨,這個氣啊……骨進想到好好的獵物,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說沒就沒了,越想越窩火,當場就想將楊繼等十七狼騎戰士全 嚓了出口氣。

    王寄趕緊制止了骨進的沖動,言道首惡尚未落網,這些人或許還有用,最好由左谷蠡王發落,骨進想想這才恨恨罷手。

    盡管被重重束縛,命懸人手,但楊繼以下眾狼騎都是神色坦然,夷然無懼。

    這些人,大半曾是命賤如狗猶如螻蟻一樣存在的奴隸,生命對他們而言,毫無意義。縱然經過艱苦訓練浴血奮戰,最終成為榮耀的狼騎戰士,而戰士更不會惜命。再加上漢戈部的嚴格洗腦以及對馬悍的狂熱崇拜,令這些白狼悍騎人人均有為主而死的覺悟。在這樣的氛圍影響下,即使是楊繼這個新人,也是刀斧加身亦無所懼。

    在這短暫而激烈的沖突中,傷亡最慘重的是骨進的扈從,這些雁門烏丸人怨氣最大,少不得對被俘的狼騎戰士羞辱毆打。楊繼等人被打得滿頭是血,目光卻清明冷冽,咬牙蓄怒。

    “馬悍定然是趁入林小解時逃走了。而那個半途說摔傷足的白狼軍士則悄然尾隨于後,借機頂替。所以人數看著一個未少,但正主已遁……好生狡猾的馬悍!”骨進把事情前後串聯起來,倒是全想明白了,但這會放馬後炮又有什麼用?

    “既然正主已逃,我等便將此事向左谷蠡王如實稟報吧,且看還有什麼彌補的法子。”王寄縱然心有不甘,也只能硬著頭皮扛下來。這樣的原始叢林,一人逃遁,萬人難搜。就算動員全柳城幾萬人丁齊出都沒轍。

    王寄與骨進以己度人,打死都想不到,馬悍竟能輕易打破這個對常人而言難如登天的壁障,不退反進,不逃反殺,一舉將盤踞漠北遼西多年的諸胡首腦一鍋端。

    王寄正要派人向蹋頓稟報,忽然有扈從跑來稟報︰“大都尉大當戶,鮮卑大且渠之子泄歸泥來了。”

    王寄與骨進訝然互望一眼,這個泄歸泥不是正與左谷蠡王隱于山谷里等候消息麼?他們還沒想好如何回稟。怎地就來了?

    王寄苦笑︰“定是左谷蠡王放心不下,讓泄歸泥前來探查……”這王寄不愧為蹋頓的心腹,對主子的心思倒猜得挺準,蹋頓的確放心不下。甚至還打算親自出馬。只不過,馬悍不勞他費心,自個送上門來了。結果左谷蠡王出馬未成先落馬,最後更是落荒而逃。

    泄歸泥大步流星走來。五六十個參與圍殺行動的鮮卑銳士也一齊圍上前來,紛紛向泄歸泥參拜。

    王寄所率一百四十個三族精銳中,鮮卑人佔三分之一。分別為扶羅韓泄歸泥苴羅侯的手下。泄歸泥能夠直接指揮的就超過半數,即便是苴羅侯的手下,與犍提部關系也極為親近,對這位少主也是頗為恭敬的。

    此刻的泄歸泥,與馬悍對陣時相比,好似變了一個人,氣宇軒昂,英氣勃勃,顧盼生威,自有一番大部族的少主威嚴——這才是泄歸泥的本來面貌。

    泄歸泥沉著臉,按刀大喝︰“所有大鮮卑勇士,都听我指揮。”

    鮮卑銳士們都只道是任務完成,各自歸隊,當下紛紛站到泄歸泥身後。

    王寄匆匆趕來,見狀不悅道︰“犍提少主,聯合伏擊是我等九人所定,要解散,也得等九人聚齊後同意……或者至少也得要左谷蠡王同意才好,你這樣……”

    泄歸泥冷然打斷道︰“大都尉之意,左谷蠡王一句頂我們八人一百句嘍?”

    王寄走近泄歸泥跟前,聞言皺眉道︰“犍提少主,你這口氣有些沖啊。”

    泄歸泥的下巴朝不遠處被捆押在一起的狼騎扈從們揚了揚︰“我們將三族一百多精銳交給你,結果費了老半天勁,就抓了幾個小嘍羅,大都尉還想要我稱贊麼?”

    王寄臉上肌肉抽了抽,沒有說話。而跟在後面的骨進臉色則頗難看,畢竟弄成眼下這進退不得的局面,責任大半在他。

    王寄無奈一嘆︰“唉!馬悍此人太過機敏,這次讓他逃了,真不知後面要如何收場。不知左谷蠡王可有指示?”

    泄歸泥向王寄側後方呶呶嘴︰“喏,左谷蠡王早就來了,那不是麼。”

    王寄失驚回首——

    就在這一瞬間,泄歸泥眼神一硬,猝然拔刀,自上而下凶狠揮劈。刀光匹煉,寒氣撲面,竟將王寄從左膀至右肋切開一道長尺許深可見骨的大口子,差點沒把這家伙開了膛。

    王寄慘吼一聲,血如泉噴,身體向後仰倒,跌入扈從懷中,眨眼間就變成一個血人。

    “為……什……麼?”王寄瞪著難以置信的眼楮,拚盡最後一口氣,嘶聲怒喝。

    泄歸泥回答他的,卻是舉起血刀一揮︰“大鮮卑健兒,殺光烏丸人!”當先向骨進撲去。

    鮮卑銳士大半都是泄歸泥及其父的屬下,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主人長刀所指,就是他們沖鋒的方向,自然呼應景從,紛紛拔刃向前不久才並肩作戰的烏丸人殺去。其余苴羅侯手下也被裹脅著涌向烏丸人,本能揮刃戰斗。剎那間,雙方混戰成一團,鮮血四下噴灑,殘肢滿天亂飛。

    從人數上說,烏丸人還有七八十人,兵力佔優,但除了王寄與骨進的手下三四十人拚死護主之外,其余烏丸人不知為何而戰為誰而戰,哪肯拚命?結果連連敗退,有的干脆往叢林里一鑽,逃掉了。如此一來,鮮卑人反倒佔了上風。

    亂戰場上,只有兩伙人避在一旁,沒有遭到波及,愣愣地看著發瘋的鮮卑人與烏丸人,一伙人不知所措,一伙人開懷大笑。

    不知所措的是匈奴人;開懷大笑的,自然就是白狼悍騎了。

    泄歸泥舞刀,骨進揮斧,刀斧交擊十余下,火星四濺,鐵屑亂飛,刀成鋸齒,斧變月牙。

    骨進殺得興起,突然反手抽出腰間備用三尺銅殳,重重一擊,將泄歸泥滿是缺口的斫刀敲成三截,再反手一揮,將泄歸泥打得吐血摔滾出去。

    “羊羔崽子,跟我打,你還嫩點!”骨進抬袖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血跡,面目猙獰地逼近泄歸泥。

    兩個亂戰中的泄歸泥扈從,見狀急忙撇下對手,奮力沖過來護主。卻見骨進斧殳倏合倏分,兩個救主心切的鮮卑銳士渾身噴血,打著滾摔跌出去。

    就在骨進舉斧欲劈泄歸泥時,一聲令人耳膜發震的銳聲響起,一支強勁的箭矢射入骨進與泄歸泥之間的泥地上,入土沒羽,勁道之強,令骨進駭然止步,悚然抬頭。

    前方五十步外,一個令他咬牙切齒的人——馬悍,正輕拂血弓,如猛虎獵食盯住他。而在他的身邊,圍著一群不知何時脫困的十余白狼悍騎,站得最近的,就是那個楊繼。

    更令骨進差點吐血的,是馬悍身後立著兩個一臉無奈的人︰扶羅韓甦僕延。

    “扶羅韓甦僕延泄歸泥,你們這三個混入羊群的惡狼!”骨進咆哮著,胸肺間沸騰著被出賣的悲憤,斧殳齊揚,向馬悍嘶吼,“馬悍,你就只會用弓箭麼?!”

    馬悍眼楮一眯,勾了勾手指︰“你來試試。”

    骨進面色一厲,大步從泄歸泥跟前走過,腳步越來越快,面容越來越猙獰,最後更是飛奔起來。但見他雙臂飛舞,斧殳齊動,交叉揮劈,霍霍生風,其勢如猛犬噬人,凌厲凶悍已極。

    馬悍從容將血弓還納內,緩步向前迎上,一步一步,走得很沉穩,與骨進的凶猛沖勢形成鮮明對比。

    扶羅韓與甦僕延俱嘆息搖頭,不忍直視。而楊繼等人,則面露冷笑。

    “馬悍!受死!”骨進足踏突石,借著沖勢騰空躍起,斧影錘光,劈砸向馬悍面門。

    馬悍手上沒有兵器,也沒有任何花哨復雜的動作,就一個墊步進身,一記簡簡單單的沖天炮,或者說是上勾拳—— !嚓!噗!

    殳凹,斧折,拳頭穿過防御,毫無阻滯重擊骨進面頰。

    如果放慢鏡的話,可以清晰看到骨進的面肌如波顫動,血水如霧噴灑,十幾顆帶血臼齒翻滾激飛,整個面孔扭曲變形臉骨爆裂,破碎的沾血粘肉的骨片四下拋飛。

    吧唧!骨進被爆頭的尸體重重墜地,同時也宣告了混戰中的烏丸人敗亡。而鮮卑人,同樣傷亡慘重。匈奴人做鳥獸散。而王寄,早已死透。

    一身血泥的泄歸泥率僅存的十余鮮卑銳士,一齊伏跪于馬悍腳下。

    馬悍嘉許點頭︰“干得不錯,你們父子的命算保住了。接下來,我們就要找那位烏丸大單于好好談談了。”
qweqqweq0204 發表於 2016-10-27 22:25
獵擊三國 第二百一十章龍城大會收官




    馬悍是迭遭暗算,而烏丸大單于樓班的處境也真不比馬悍來得輕松,說是險象環生亦不為過。

    別人是忙著獵人,而樓班則是忙著獵獸。樓班一入深林,就遇到一只五六百斤的成年野豬襲擊,死了兩個扈從,樓班乘騎的寶馬都被撞殘,自己也摔得鼻青臉腫,若不是他身手還算敏捷,沒被撞死也得摔傷。

    成年公野豬發起狂來,連虎豹都得退避。最後十余烏丸銳士奮身合力,又傷了好幾人,這才干掉這只狂獸。

    單于圍獵,擊殺猛獸,是為吉兆。雖然死傷了好幾人,但能換得這個吉兆,也是值了。

    當樓班攜扈從抬著戰利品背扶著死傷者準備退出叢林時,竟然又好死不死撞上一頭黑瞎子(黑熊)。雖然不能與馬悍斃殺的陸地獸王熊羆相比,卻也是不遜于野豬的凶獸。

    這一下又死了好幾個扈從,樓班更是被熊掌拍了一記。熊掌放到鍋里是山珍美味,但拍到肩膀,哪怕只是擦肩而過,那嘗味,樓班只嘗一次就決不想再來二回。

    十幾個最勇悍的烏丸銳士,豁命奮擊,箭盡刀折,總算撲殺了這頭凶獸。卻已是人人帶傷,渾身脫力了。

    樓班第一次發覺,吉兆這個東西,來一個是好,來兩個受不了,真不是越多越好。但硬送上門怎辦?只能硬著頭皮接著。

    崇山峻嶺,一群疲兵,未知危險,氤氳叢林……再待下去,只怕吉兆變凶兆。獵獸被獸獵了。

    樓班與剩余十幾個扈從,連戰利品都不要了,抬著同伴尸體淒惶地退出叢林。但就在這時,天上再掉下一個“大驚喜”,竟又遇上一只猛虎——一只體型龐大,重達千斤的吊楮白額虎!

    樓班不禁仰天哀嘆︰天吶!今天我的運氣是太好還是太壞了?

    早已傷痕累累,筋疲力竭的烏丸扈從們絕望地握著殘破的兵器,做好了以身伺虎,護主脫逃的悲壯決定。

    就在樓班絕望地認為自己或將成為烏丸歷史上第一個只在位一天。就死于非命的大單于時。林中突然飛出一道烏光,一下就給吊楮白額虎開了瓢。整個虎頭從眼楮處直接掀開,虎腦虎血噴了一地。

    一箭爆頭,虎吼山林。

    樓班與扈從們死里逃生。驚魂甫定,一齊望向箭矢來處,臉上充滿感激震憾驚疑……

    煙霧涌動,人影若隱若現。似有血眸窺人,令人遍體生寒。

    隨著沙沙腳步聲響,暗林中一群人如魅現身。為首一人,舉弓向樓班打了個招呼︰“大單于受驚了。看來,今次圍獵所獲最豐厚者,就是我馬悍了。”

    樓班渾身一懈,癱坐在地,劫後余生的狂喜,令他沙啞著嗓子開懷大笑︰“馬君不愧為‘昆勃圖魯’,一箭伏虎,力拔頭籌。好!待返回營地之後,孤定要好生敬馬君一卮酒。”

    馬悍邊走邊道︰“只怕回到營地之後,悍未必有命消受大單于這一卮酒啊。”

    樓班失驚道︰“馬君何出此言?”

    “此事還是讓三位大王為大單于仔細分說吧。”馬悍身形一讓,現出身後的甦僕延扶羅韓泄歸泥三人。

    听完三人的交待,樓班半晌說不出話來。自己這位從兄實在太瘋狂了,他難道不知一旦事敗,會為部族帶來什麼可怕後果?當初公孫度為遼東太守時,他們都沒敢招惹,遑論比公孫度強大十倍可怕百倍的馬悍!

    樓班呆立半響,艱澀開口︰“然則馬君意欲何為?”

    馬悍卻並未直接回答樓班的話,話鋒一轉︰“悍還有禮物要送給大單于。”抬手一招,便有狼騎戰士押上一個烏丸人。

    “大單于可認得此人?”

    樓班定神細看一眼,道︰“好似吐利部的人,是右大都尉王寄的近衛。”

    那烏丸人伏跪于地,哀聲道︰“普方願招,只望大單于太守垂憐,將主人的尸首歸還。”

    王寄是死了,他的尸體對馬悍而言,不過是一坨爛肉,但對他的扈從與吐利部而言,卻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從匈奴時代就流傳下來一條不成文規矩︰若有人能搶回戰死同伴的尸體,可盡得其財產奴婢,故此一旦有匈奴人戰死,同伴必定拚命將尸體搶回來。所以匈奴人打仗,很少有尸體落入漢軍之手。烏丸鮮卑自然也繼承了這非常有利于士氣的傳統。

    當然,這個繼承戰死者的財產奴婢的規定也要看人看身份,象王寄這樣的部落首領,縱然搶了回來,也沒可能繼承其龐大財產,但少不得重賞。最重要的是,主人戰死,若近侍不能搶回,那最好也別活著回來。否則不光要被殘酷刑殺,更連累家眷無法在部族容身。而一旦被驅逐出部族,便不會有任何一個部族敢收留。在茫茫草原山野,沒有部族的庇護,最終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王寄的尸首,是能讓他的近侍扈從一家老小活命,並能在部族里繼續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為了這個希望,王寄的近侍普方,向馬悍供出了一個驚人秘密。

    而現在,馬悍就讓普方當著樓班的面,道出這個與其相關的致命秘密。

    “什麼?攻擊孤的猛獸竟是左谷蠡王豢養的訓獸?!”樓班一下跳起來,震驚得無以復加——我道“運氣”那麼好,連遇三猛獸,原來……

    普方從懷里取出一根布條,雙手高舉呈上,道︰“這是左谷蠡王給主人下的手令,是小奴從主人身上取來的。”

    烏丸人沒有文字。千百年來只以刻木傳信,不過時代前進到漢末,居于漢朝邊境數世的烏丸人也不免受到先進文化的燻陶,各部落頭人多少會點漢字,談不上好,夠用就行。

    樓班接過那手令一看,那難看卻熟悉的筆跡,正是從兄蹋頓親筆。

    布條飄落,樓班也頹然頓地,雙手捂面。

    倏地肩膀一震。一只厚實的大手按在他肩上,一個平靜中隱含殺意的聲音入耳︰“我不管你怎麼做,蹋頓的命,我要定了!我會盡發白狼城之兵馬自南殺來,而峭王之烏丸突騎則自東合擊。鮮卑犍提部太遠,但扶羅韓泄歸泥賢父子亦不甘人後,踴躍相助,將合遼西鮮卑諸部,三面合擊。嗯。想必素利仲昆厥機父子也不會坐視。為友為敵,但在大單于一念之間。”

    樓班苦笑,此時此地,他敢為敵麼?也罷。與其長年防範,不如一朝解決,柳城烏丸人,只應有一個聲音。听從一人命令——樓班眼神漸漸變冷變硬,雙拳越攥越緊……

    ……

    興平二年六月初二,遼西烏丸內亂四起。大單于樓班與左谷蠡王蹋頓互相攻殺,柳城血流成河。

    樓班是新晉單于,在大義上佔有優勢,直接宣布蹋頓謀叛,獲得大多數烏丸人的支持;蹋頓則經營多年,聲威卓著,籠絡了大批忠心的精銳部屬。一方勝在人多,一方勝在精銳,廝殺經日,難分勝負。

    六月初四,首先是白狼城步騎二千出現在柳城以南五十里的馬首山道北口,率隊者為白狼守將趙雲。當日午時,遼東屬國五千烏丸鮮卑突騎出現于柳城東南。緊接著,西北方向也出現了千余鮮卑騎兵,雖然大多是牧騎,並非精銳,但卻構成了犄角之勢,對蹋頓的烏丸兵馬士氣造成沉重的打擊。

    隨後,平岡鮮卑素利上谷烏丸樓難,也紛紛宣布加入討逆大軍。

    蹋頓終于吃不住勁了,三日之後,即六月初七,蹋頓率二千最後精銳騎兵,拼死殺出重圍,沖開兵力戰力最薄弱的西北面鮮卑牧騎防御陣地,繞過努魯兒虎山,最終只率不足千騎遁入漠北,不知所蹤。

    一場龍城大會,以新晉大單于血洗反對勢力,統一遼西烏丸而告終。看上去似乎樓班獲得全面勝利,但實際上卻是一場慘勝。遼西烏丸在這場內亂中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實力劇損,不復昔日榮光。而樓班也空有烏丸大單于的名頭,實力卻跌到比諸烏延部都不如。

    在如此孱弱的情形下,樓班一面緊靠老泰山難樓,一面抱緊馬悍的大腿,扯著兩張虎皮當大旗,這才勉強維持住了大單于的架子。當然,他將為此付出巨大代價——部族里最優良的戰馬與九成以上的漢奴,將要在二年內陸續交付遼東。

    經此一役,遼西白狼城勢力範圍一舉推進到陽樂,與遼東連成一片。

    六月初十,馬悍在遼東邊境扶黎營,與遼西樓班遼東屬國甦僕延厥機平岡素利漠北扶韓羅泄歸泥等烏丸鮮卑勢力,簽署了一攬子協議,即扶黎盟約。

    這份範圍囊括遼東遼西遼東屬國及漠北一部的盟約,被馬悍稱之為《大遼境盟約》,後世稱之為《扶黎會盟》。盟約共有十八條之多,什麼互不侵犯守望相助互市交易聯合作戰等等。但花團錦簇的文字,難掩鮮明一點——遼東太守馬悍,將領導著一群異族小弟,共建和諧大遼境。

    馬悍清楚認識到,胡人就象草原的野草,割完一茬又一茬,殺是殺不完的。最好的手段就是內遷融合,歷史上的烏丸人就是這樣消亡的。而馬悍要做的,就是讓這個過程盡量提前到來。

    烏丸人的消亡,已是歷史定勢,下一步,就輪到鮮卑人。有了泄歸泥這根楔子,馬悍可以隨時介入漠北鮮卑人的戰爭與內政,比如“助”犍提部擴張……三部鮮卑的矛盾由來已久,最適于從中漁利。

    馬悍已經在心里給五胡亂華的主力軍鮮卑人寫下結局︰要麼滾到西伯利亞自生自滅,要麼全族消亡。歷史,不能重演。

    遼西烏丸萎了,漠北中部鮮卑最為精強的犍提部服了,遼東屬國烏丸峭王撲了,其余小魚小蝦,除了跟在後面搖旗吶喊,也難有作為。

    汗魯王烏延身死,其部分崩離析,大部被上谷難樓吞並,余部散入並州;峭王甦僕延回到孤甦之後,大病一場,日漸衰老,于翌年病故,其部分別被馬悍樓班與厥機瓜分。

    正當馬悍在扶黎營向臣服者們大肆闡述和諧共建的重要性時,數百里外的玄菟郡卻發來急報︰高句麗入寇,請遼東發兵助擊之。

    高句麗這是什麼意思?打臉是不?

    馬悍拍案而起,早不來晚不來,偏要在這個節骨眼上來犯……好啊!既然來了就別想走!

    高句麗,伯固王,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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