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詼諧武俠]至尊無名 作者:言西早樓(已完結)

 
withoutsun 2014-9-8 19:23:5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2 212215
  一個是山野長大的「轉世妖魔」,一個是市井出身的「無法無天」,一個單純冷漠,一個奸猾似鬼。
  性格迥異的兩個人卻成為了生死兄弟。兩個小祖宗大鬧了江湖第一大派玄青觀後遁入江湖,剛剛打拼下自己的一方天地,卻一不小心攪起漫天腥風血雨,成為正魔兩道的公敵。無名的武勇與小寶的狡計這對完美的搭檔令兩人笑對江湖群敵,絕世雙惡的惡名驚天動地。在敵人一片鬼哭狼嚎聲中,演繹一場笑與愁、血與淚的江湖傳奇。這是一本看後開懷一笑的娛樂小說,從嚴格意義上講這不是一本雙主說。
  一對受人陷害,無辜作了惡人的難兄難弟,完美搭檔,將惡人二字,演繹至貫古鑠今,絕世雙惡驚天動地,在敵人一片鬼哭狼嚎聲中,成就一段前無古人的惡人傳奇。



第一卷 第一章 凶林中的朋友

    春回大地,萬物復甦。連著下了兩天雨,這天大清早,終於雲開霧散,紅紅的太陽掛在天邊,清冷的大地上總算有了一絲暖意。

    清幽的村落寂靜如死,所有人都還沉浸在溫暖香甜的睡夢之中。

    突然,半邊腐朽的院門吱啦啦打開一條縫,探出一個小人頭,小臉髒兮兮的,頭發隨意的披散在腦後沒有打髻。

    這時,院中傳出一個嘶啞中透著一絲虛弱的婦人聲音︰“小順子,在外面小心一點,別跟人家打架。”這個小人正是被村人誤為妖魔轉世的小順子。

    小順子今年已經六歲了。

    四年來,由於生活艱苦,張寡婦的身子越來越虛弱,近一年來更是小病不斷。

    而小順子的處境則更是悲慘,村中所有的孩子都以他為假想敵,不見面也就罷了,只要見了面,一定是一幫孩子圍攻他一個。

    小順子天生有一股狠勁,小小年紀打起架來潑野的很,又抓又咬死戰不退,結果往往是他被打得滿頭滿身的紅腫血痕,而欺負他的孩子也沒太多便宜可佔,個個掛彩,回家一通哭訴,幾家大人找上門來興師問罪。

    漸漸的,小順子為了不再給身子不好的干娘找麻煩,選擇了忍。能躲就躲,實在躲不過去了,便任人施為。小小年紀的他有種的緊,便是被打得遍體鱗傷,滿身鮮血,從未聽到他哭叫求饒,只是將小拳頭攥得緊緊的,咬牙強忍著,而眼神中射出的兩道冷森的目光足以令壯漢打個寒顫。

    他就在這種畸形的生存空間裡生存,長大,形成了他孤僻自閉的性格,便是對著對他疼愛有加的張寡婦往往也是數日說不上一句話。

    張寡婦想開解他卻心有余力不足,她一個肚中沒一點墨水的平常農婦,如何懂得開解教導這一套,只能看著小順子越來越孤僻深沉,除了嘆氣什麼也做不了。

    小順子極為懂事孝順,從四歲起已經學會辨別各類野菜蘑菇,為了減輕干娘的負擔,每日從萬鬼林中采回許多吃食。

    小順子並沒有回應張寡婦的話,目光機警的朝四周探看一圈,眼神凌厲平直,卻沒有一絲生氣,這哪裡是一個孩子的眼神,若出現在一流殺手的眼中,或許就不會那麼怪異了。

    確定沒甚危險,他敏捷的好似老鼠一般鑽了出來。

    天!這麼冷的天,這小家伙身上竟然只穿了一件破爛的灰布土短褂,而且沒一點冷的模樣。

    小順子出了院門往村口走,行走間更見小心,眼神始終警醒的掃視四周。

    突然,他小身子一震頓住,在他前方兩排房院拐角跺出四個大孩子來,正是四大金剛。

    這四大金剛年紀都在十一二歲左右,乃是村中有名的頑劣子弟,偷雞摸狗打架生事無所不為,而欺負小順子則正是他們最喜歡的一項娛樂。

    大金剛呂林笑得頗為得意囂張︰“小魔種,你以為能逃得出咱們的手掌心嗎?”

    三金剛呂東則更是得意︰“本金剛早就料到你這妖怪會蠢蠢欲動,今日看咱們降妖伏魔,滅了你這妖孽。”說著話,四人逼上前來,眼中發出興奮的光芒。

    小順子眼中厲芒更盛,兩只小拳頭攥得死緊,然而在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突然扭頭就跑。

    他們斗法多次,彼此間早已熟悉之極,四大金剛呼嘯一聲,追了上去。

    別看小順子年紀小,跑起來可不慢,好似靈鼠般在村中左轉右轉四大金剛竟無法將距離縮短。

    老三呂東是四人的軍師,高叫道︰“分開包抄,這樣追不上小妖怪。”四人配合默契,立刻散開,只留一個在後面追,其余分開包抄堵截。

    小順子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高速跑動中猛然剎住身形,靈巧的一個閃身,晃過追在後面的二金剛呂虎,撒開腿一路跑出了村口。四金剛曉得小順子出了村口就再也追不上了,他們可沒膽子進入萬鬼林,四個小子咬牙切齒的發誓下次一定不會放過小妖怪,這才作罷。

    小順子並沒因為逃過一劫而開心,他反復在內心中大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自懂事以後,他慢慢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與村人恨自己的原因,原因是知道了,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而為什麼這三個字也就成為了小順子最常想起的詞匯。又有誰能來答他?像往常一樣,無解之後,小順子眸中那絲冷芒更加深沉陰冷。

    從村東口到萬鬼林中間有兩裡多距離,小順子一路狂奔只用了半刻時間(相當於現在的六分鐘左右)就已跑到,難怪四大金剛們不再追趕,便是十來歲的孩子在耐力、速度方面也比不上他。

    一進了萬鬼林,感覺世界一下子黑了下來,林中大樹枝葉遮天,蔓籐纏繞,遍地野草枯枝,風從樹間草叢吹過,發出一種特殊而怪異的聲響,陰森森還真有幾分鬼域異端的模樣。

    喘著氣走入這恐怖的地方,小順子卻好似回到自己家一般自在,原本冷森深沉的表情也緩和了幾分。這裡是他真正的樂園,沒有謾罵他的大人,也沒有欺負他的孩子,百多畝大的地方只有他一個人。

    走進去沒多遠,突然,在他左前方冒出一個巨大的黑影,狂吼著張牙舞爪向他沖了過來,竟是一頭丈五六高的巨熊。

    天!眼看慘劇就要發生,誰知小順子一點恐懼吃驚的表情都沒有,竟以一種責備中略帶親昵的口氣道︰“黑子,你又想嚇唬我,失敗了那麼多次你還不死心?”

    沖到小順子身前,巨熊突然伏倒,一顆大頭死命在他身上蹭,看那模樣竟好似撒嬌一般。

    小順子冰冷的眼中透出幾許溫情道︰“好幾日沒見了,你這家伙跑哪裡玩去了。”不知呂家村的人們看到他現在的模樣會有何反應,畢竟小順子現在這副模樣與在村裡時的反差實在太過巨大,這時的他才勉強像個六歲稚童。

    也不知黑熊聽懂了沒有,搖頭晃腦的還哼哼了幾聲。

    數百年來,萬鬼林一直是方圓百裡內的第一凶地,從無人跡。飛禽走獸最大最可怕的敵人是人類,本身互相吞噬、互相殘食的消耗率會維持一定的天擇標準、自然生態,而無虞滅絕的噩運。這裡成了鳥獸的天堂,更是猛獸狩獵的食場,附近村子就經常有黑熊、野狼光顧。

    說起來真的有些古怪與不可思議,或許老天是公平的,小順子雖然遭人憤恨,沒有一點人緣,卻頗有動物緣,好比這頭巨大黑熊,它就是小順子的動物朋友之一。

    只有與這些沒有機心的動物朋友在一起時,小順子那陰寒深沉的眸子才會生出一絲柔和生動,讓人覺得他還像個人,還有人的感情存在,雖然他的感情只在鳥獸面前出現。

    他還記得第一次遇到黑子時的情景,那時他才三歲。別看黑子膀大腰圓是頭重達數百斤的巨熊,行動卻異常敏捷,那天他正獨自在林中玩耍,黑子這家伙猛然從一棵巨樹後面沖了出來,人立起來仰天發出一聲巨吼,距離小順子只有兩丈多遠。若換個膽小一點的人,只怕當場就會被嚇死。

    小順子卻只是一愣,所謂不知者不懼,突然見到一個他沒見過的東西,這小子竟興奮的跑上前去。

    黑子反而愣了,在他的記憶裡還從沒見過這樣反應的小人,一時忘記了攻擊。

    小順子跑到近前,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上黑子下腹的粗毛。

    不知道是不是熊也有癢癢肉,黑子那巨大身軀一顫,竟不禁後退兩步。大概這熊王覺得被一個小人逼退面子上有些過不去,又是一聲巨吼,俯下身來呲著白森森的尖牙向眼前小人逼去。

    小順子還是不怕,又伸手去摸黑子的鼻子。

    或許感覺到對面小人沒有惡意(野獸的感覺可是敏感的緊),也或許黑子剛剛吃飽,總之它猶豫了一下竟沒咬他,待小手摸上鼻子後反而舒服的趴在地上,閉眼打起盹來。

    小順子好像得了個新玩具一般開心極了,圍著黑子龐大的身軀打轉,邊轉邊又抓又摸,而膽大包天的他最後竟索性跳到黑熊的背上玩耍。這樣一來可是歪打正著,要知道黑熊難得洗一次澡,身上虱子臭蟲的成千上萬,癢的不得了,身子前面還算好辦,可以用四肢抓撓,可後背就麻煩了,平時癢得實在受不了就在樹上死命的蹭,這治標不治本的辦法雖然解癢卻極不舒服,因此小順子這通耍鬧自是讓黑子受用不盡。

    自此後這一人一熊成了朋友,小順子給黑熊起名就叫黑子。平日裡只要黑子有空,每日清晨都會到這裡等待小順子,陪伴小順子在萬鬼林中玩耍探險,既是他的保鏢,又是他的玩伴。

    按照慣例,小順子又給黑子進行了一番全身按摩兼搔癢,看著黑子那副舒服的模樣,小順子也自開心不已。

    搔癢告一段落,小順子喃喃道︰“大灰總是神出鬼沒,找也找不到,還是去找棕頭吧。”

    他口中的大灰是一匹離群的獨狼。狼是群居動物,很少有單獨行動的狼。只有挑戰狼王失敗而又沒有戰死的狼才會成為獨狼。

    小順子是在一年前遇到大灰的,那時的它皮毛翻滾遍體鱗傷。小順子對動物有一種天生的好感與憐憫,他找來一些治傷的草藥嚼碎了敷在大灰的傷口上。大灰這頭受傷的獨狼竟然沒有咬他,甚至沒做任何次牙咧嘴的威嚇動作,反而信任的任他靠近施為。

    治傷的草藥是他看棕頭自救學來的,效果很是靈驗,敷上沒多久,灰狼傷口上的血就止住了,它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幽藍的眸子頗有深意的看了小順子一眼,就這麼獨自走了。

    就在小順子以為再也見不到這頭孤獨的灰狼的時候,半月後,它又出現了。

    當這頭狼叼著一塊血淋淋的某種動物的肉出現在小順子眼前時,陪在小順子身邊的黑子爆發了,黑子知道眼前這頭狼的利害,生怕它傷到自己的小朋友,人立起來狂吼一聲擋在小順子的身前。

    小順子安慰的撫了撫黑子屁股上的毛(沒辦法,他的身高只能允許他摸到那裡),開心的走了過去。

    大灰將口中的肉吐到地上,示意性的伸前腿比了比。小順子猜測著問道︰“這是送給我的嗎?”然後定睛看向那血肉模糊成一團的肉塊,搖搖頭道︰“這東西我可不吃,你還是自己留著吧。”說來小順子也挺悲哀,到現在他還從沒吃過肉,就算吃過也是兩歲前的事情,他自然記不得,也就不知道眼前這血淋淋的東西是好吃的。

    狼怎麼可能聽得懂他的話?灰狼疑惑的看著小順子,心中納悶不已,這小東西怎麼看到如此鮮美的肉竟毫不在意?

    小順子笑著伸手摸向灰狼的額頭,狼猶豫了一下沒有躲開。他給它起名為大灰,自此後大灰也成了小順子的朋友。只不過大灰喜歡獨來獨往,不似黑子般沒事就跑來與小順子玩耍,因此經常十天半月見不上一次。

    小順子坐在黑子的背上,讓黑子馱著他走入林中深處。順山勢而上,一人一熊走了十余裡地,來到一處奇峰圍繞的谷地,這裡怪石嵯峨,古樹遮天蔽日。一條小山溪自上而下蜿蜒綿長,在亂石間形成一泓深潭。動物皆離不開水源,這裡自然成了鳥獸聚集的地方。

    來至潭邊,小順子從黑子背上一躍而下,黑子估摸著是累了,飲了數口潭中之水便在潭邊石上一爬,睡起了大頭覺。

    小順子也不擾它,將身上粗布單衣脫去,縱身躍入潭中。這是他自四歲後幾乎每日必做的一項運動——游泳,無論春夏秋冬,只要來到這裡,他都會游上一陣,難怪這小家伙大冷天穿著單衣也不怕冷。

    正游得開心,突然一顆松果落在他身側,濺起陣陣水花。小順子不用看也知道是棕頭這只臭猴子在與自己開玩笑。抬頭看去,果不其然,樹丫之上一只小猴子活潑的蹦蹦跳跳吱喳亂叫。

    說起來小順子還算是棕頭的救命恩人,那是在兩年前的一天清晨。由於被村裡所有人討厭,因此小順子總是趕在所有人起床前頭一個出門離開村子。

    那天,當他走在去往萬鬼林的路上時,突然聽到路邊有一陣猴子的尖叫聲,好奇的循聲探去,就見一只棕色小猴的一只腳被繩套牢牢套住,雖然又抓又咬,卻根本奈何不得。

    小順子猜想這小猴子定是常常來村裡偷吃的,不然不會有人用這種套繩陷阱對付它,在一種對人們報復的欲望與他天生對動物的憐愛感情驅使下,小順子解開了小猴腳上的繩套。

    真的令人難以置信,暴躁的小猴竟然對小順子沒有一點敵意,在小順子接近它的時候突然變得安靜下來,乖乖的讓小順子幫它將繩套解開。

    重獲自由的小猴開心不已的坐在小順子肩頭手比腳劃吱吱喳喳叫個不停,突然間面對如此活潑的家伙,小順子還真有些適應不過來。

    黑子太過笨重,性子又好吃懶做,因此小猴棕頭成了小順子最玩得來的玩伴,並且在棕頭的影響下,小順子的性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他變得好動而快樂,當然只在一片叢莽的黑靈山中才會如此。

    兩年中,小順子學會了爬樹,學會了游泳,學會了辨認野菜、野果與草藥,還學會了無憂無慮的玩耍與享樂。但是最重要的是,小順子學會了搏鬥。

    另外一個猴群看中了棕頭所屬猴群的地盤,象人類一樣,猴子們的地盤也是由武力決定的。依仗著數量上的些微優勢,那群猴子發動了一場侵略戰爭。在那次近百只猴子進行的戰斗中,小順子義無反顧加入了棕頭這邊反抗的行列。

    可以想象一下,即使一個成年人,赤手空拳也不見得是潑野的猴子的對手,何況是小順子,上來兩三個回合身上已被抓咬的鮮血淋灕。

    瓖嵌在小順子骨血中的狠勁徹底被激發出來,即使昏迷過去仍然死死咬住對手的喉嚨,任憑鮮紅的猴血順著喉嚨灌了滿肚,一直到對手僵硬變冷。

    那場戰斗最後的結局是兩敗俱傷,入侵的猴群狼狽的逃回了他們自己的領地。

    重傷的小順子昏迷了整整一夜,當他頑強的甦醒來的時候,他得到了猴群的承認,猴子們將他當成了自己的一員。

    那天晚上,當一身是傷的小順子回到家的時候,心急如焚的張寡婦第一次打了他,隨即抱住他痛哭失聲。小順子沒有任何辯解,只是直通通的站在那裡,倔強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自責,心中暗暗發誓以後決不讓干娘再為自己擔驚受怕。

    自那以後,小順子在萬鬼林中除了玩耍外,還多了一樣事情,那就是學習。他跟大灰學習奔跑與撲擊,向棕頭學習樹梢間的穿梭跳躍。至於黑子……除了吃飯睡覺,他不知道能從黑子這大家伙身上學到什麼。

    小順子輕盈的自水中躍起,抓住一根橫於水面上方的樹幹,輕巧的一個翻身,已經蹲在上面,輕松將一根兩尺長堅韌的樹枝掰斷拿在手中,沖棕頭呲了呲牙,那是猴子間挑釁的表情。

    天!這一手如果落入平常人眼中,只怕他妖魔轉世的謠言將更加真實,這種樹的韌性極佳,一個普通的成人也絕對無法象他那樣輕松的折斷那根大拇指粗的樹枝。

    棕頭晃了晃自己的腦袋,露出一臉討好的笑容,早在半年前就已經沒有任何猴子敢於同小順子單挑了,因為小順子掌握了使用武器的技巧,當他手裡有一根樹枝的時候,即使是猴王也要躲得遠遠的。

    猴群中所有的猴子都早已將他視為猴王,對於他發出的命令沒有任何猴子膽敢違抗。而由於與他關系最好,所以棕頭就成為猴群中最威風的一個,頗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

    小順子隨手將樹枝扔入水中,三躥兩跳來到棕頭身邊坐下,他的動作靈巧的令人難以置信,以他的這種實力,四大金剛只怕一輩子也休想抓到他。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4-9-30 00:05 編輯

已有(312)人回文

切換到指定樓層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25

第一卷 第二章 怪谷、怪樹、怪蛇

    小順子沖棕頭吱吱喳喳連比帶劃的一通忙活,兩年的時間足以讓他學會猴子的語言與交流方法,他的意思是要棕頭陪他到那怪谷去。

    棕頭畏懼的搖搖頭,直到小順子瞪眼威脅時這才不甘不願的點頭答應。

    小順子跳到地上和黑子打了聲招呼後與棕頭在樹間枝椏上躥跳著遠去。黑子晃了晃自己的大頭,它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小朋友放著如此大好時光不好好睡覺卻要跟著那群吵鬧的猴子為伍。

    對於笨熊來說,如此深奧的問題自然不是它能想明白的,和往常一樣,黑子選擇閉上了眼繼續作剛剛沒有作完的美夢。

    一人一猴飛快的在茂密的枝椏間掠行,穿過一條隱秘之極的谷道,來至那處古怪的山谷。

    這座山谷確實很是古怪,谷中皆是鐵青色的嶙峋怪石,光禿禿寸草不生。

    來到谷口,棕頭畏縮的停住了身形,小順子好笑的看著它那副害怕的樣子禁不住笑了,雖然只不過是嘴角向上撤了撤,但那確實是笑,也只有在這沒有人的洪荒山嶺中,他才會笑。他還記得棕頭第一次見到小花時居然當場就嚇昏了過去。

    小順子奇道︰“小花生的漂亮可愛,你怎會那麼怕它?”

    棕頭撇了撇嘴,沒有反駁,心中卻想著︰“那個怪物你居然叫它小花?而更怪的是那個恐怖的怪物竟然不咬你。”

    棕頭或許又想起小花那可怕的氣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小順子知道無論他說什麼棕頭這膽小鬼也絕對不敢與他一同下谷,索性不再勸它,反正勸了數十次都沒有用,搖搖頭獨自一人躥跳著下到谷底。

    他輕車熟路般徑直跳到一處有著一條巨大裂縫的巖壁前,巖壁前突兀的留有十丈方圓光禿禿的一大片空地。

    空地中間,一棵丈余高,狀如珊瑚,枝分九岔的怪樹生自鐵青色堅石之中,樹上巴掌大的紫葉間生著三個如翡翠般晶瑩碧綠剔透亮眼的奇形果子,一股淡淡的讓人聞之精神為之一振的清香自怪樹枝葉間散發出來。

    在光禿禿一片鐵青色的谷地之中,這深紫色孤然傲立的怪樹有著君臨天下,傲視眾生的雄風。

    小順子腳尖剛剛沾到那塊空地,突然一道七彩光華一閃而至,快的讓人只能看到一條彩色虛影,待停止下來才看清,原來出現在他腳前的竟是一條筷子粗細、尺許長的七彩小蛇。

    小順子蹲下身,慢慢伸出小手,七彩小蛇吐著蛇信悠然滑到他的手上。小順子站起身來對小蛇道︰“小花,這果子什麼時候才能吃?”

    小花竟好似聽懂了他的話,搖搖頭又吐了吐蛇信。小順子喜愛的探手摸了摸小花那美麗的腦袋輕聲抱怨道︰“還是不能吃,已經一年多了,到底是什麼果子居然長了一年還是長不熟,真是古怪。”

    小花淘氣的沿他手臂滑之他的肩頭,腦袋在他下巴處輕輕頂了頂。

    小順子輕笑著翻身躺倒在怪樹腳下,這是自他發現怪樹以後每日都會做的事情,而他發現無論他身體多麼疲勞,只要在這怪樹下睡上一遭,起來後都會精神抖擻,精力充沛。而近一年多來,他的力氣越來越大,動作越來越敏捷,甚至好像連皮膚也越來越堅韌,尤其最近一個月來,在與大灰進行的撲擊練習中,即使大灰的尖牙利爪也很難在他身上留下什麼傷痕。

    而這在以往可是不可想象的,他猜想應該與這棵怪樹有關,因此每天他都會跑到這個地方來睡上一覺,一年多來風雨無阻。

    躺在怪樹下,一時睡不著,不覺又會想起發現這裡時的情景。

    那天他與棕頭林間嶺上嬉戲,無意中發現了那條隱秘之極的谷道,好奇之下進到這座山谷之中。

    在這棵怪樹之前,他第一次看到了小花。

    小花好似一縷彩煙一般突然出現,當時他就被小花身上那美麗的花紋所吸引,而沒有發現可憐的棕頭已經口吐白沫嚇昏在地。

    他蹲下身,好奇的打量著眼前這美麗的小蛇,而小蛇同樣揚起上半截身子在打量他。

    終於,小順子不滿足於僅只是打量,生怕驚動小蛇般的緩緩將自己的手伸向它。雖然眼前這小蛇來歷大的嚇人,但它卻象所有動物一樣,對眼前這小人沒有任何惡意,面對伸來的小手,它尾巴一彈,已經跳到小順子的手背上。

    小順子驚奇的看著小花蛇,他從沒見過蛇竟然會跳躍,不覺稚氣的道︰“你真是個漂亮的小家伙,我就叫你小花吧。”

    小蛇似乎不太滿意這個名字,好像人一般的搖了搖頭。小順子畢竟是個小孩子,才不管小蛇願不願意,反正他說了就算,也沒覺得這條小蛇能夠聽懂自己的話有多麼的不合常理,轉頭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棵怪樹上。

    當他發現樹上那三個奇異果子時登時伸手就要去摘。原本老老實實呆在他肩頭的小花突然動了,好似一道七彩閃電猛然落在他伸出的手腕處。

    小順子道︰“小花你做什麼?難道你也想吃?”

    見小花搖了搖頭,他又猜道︰“那麼這果子不能吃?”

    這次小花點點頭後又搖了搖頭,這回小順子犯了難,這算什麼回答?不過這小子真的很聰明,想到了答案︰“是不是這果子能吃,但是現在還不熟所以不能吃?”

    小花的點頭證明他猜對了。

    知道果子不能吃,小順子索性不再去想,這時才想起與他同來的棕頭,回頭看去,見棕頭竟倒在那裡不知死活,大驚之下趕忙過去又拍又打。

    好不容易,棕頭醒了過來,可剛一睜眼就看到那條恐怖的小花蛇就近在咫尺的瞪著自己,它與小順子不同,猴子敏銳的直覺讓它知道眼前這漂亮的小花蛇有多麼的危險與恐怖,不禁當場又嚇昏了過去。

    只要想起這一段,小順子無一例外的都會笑出來。有時候他真想就留在這美麗的叢林當中再也不回那個可惡的村莊,可每當想起疼愛自己的干娘,想起干娘的體弱多病,他知道他不能這麼做。

    身子一震,他醒了,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和小花道別,跑出了山谷。小花從不離開這座山谷,或者說從不離開這棵怪樹,好像小花就是這棵怪樹的守護者,守護著樹上的果子。

    小順子出了谷口,並沒有尋找棕頭的蹤跡,他知道棕頭那只沒耐性的猴子肯定不會留下來等他,不過想想整個猴群裡面也沒有一個有耐心的。

    無所事事的小順子想了想,決定四處轉轉,反正時間還早,不到最後一個村人歸家他是不會回家的。

    小順子漫無目的的向山林深處走去,他有一種欲望,那就是踏遍整個黑靈山。可惜因為干娘的緣故,他每日晚上都必須回家,虛弱的干娘現在已經再也干不了任何活計,要靠他每日從萬鬼林采回去的野菜野果過活。

    自從小順子學會使用樹枝、石頭打架後,附近的猴群大多都領教過他的利害,再也沒有哪群猴子敢到這裡搶地盤,無形中他成為了猴群的猴王。

    因此采野果野菜這類小事已經用不著他親自動手了,自有那幫子猴兵猴將代勞,而棕頭是最稱職的監工,保證讓他拿回家的野菜野果是最新鮮好吃的。

    夕陽漸漸滑落山巔,天黑了下來,小順子將猴子們孝敬的吃食揣了滿懷走出萬鬼林。

    進村時天已全黑,他頗為鬼祟的專揀牆根陰影處行走,一直走到家門口。

    來到自己家那扇破門前他猛然站住,他敢肯定家裡有外人,因為他隱約聽到自己家中干娘在同另一個陌生人說話。

    可能是因為與動物一起長大的緣故,小順子的各項感官功能遠比常人敏銳。他的眼力、耳力與嗅覺甚至不比大灰差多少。

    小順子在門口猶豫著不知該怎麼辦,從沒有人到他這個轉世妖魔的屋子裡來做客,因此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進屋。

    猶豫片刻,小順子似乎有所決定,他猛然跳起,伸手攀上一丈余高的牆頭運勁一撐,好似靈猴一般悄無聲息落在院中。

    這小子悄悄潛至窗根,透過殘破的窗戶看向屋中,只見一個干淨的白發老頭正在同干娘閑聊。

    雖然與村裡的人不熟,但小順子敢肯定這老頭絕不是本地人,象呂家村這等窮鄉僻壤的地方,不會有穿著打扮如此干淨的人。

    小順子對所有人都有一股深深的恨意,在他想來,這世間根本就沒有好人,當然干娘除外。

    因此他不打算進屋,俯身坐在了窗台之下,等那陌生老頭離開。

    聽著屋裡干娘與那老頭聊天,小順子這才知道,原來這老頭竟然是自己的親太叔公,離開呂家村已有五十余年。人老了總打算落葉歸根,老頭終於回到了這生他養他的老家終老。

    一般家庭傳承都是由長子繼承家業,因此當其他兒子成年以後,就要自立門戶,出外謀生。

    太叔公原來是一個行醫的郎中,干娘正求太叔公教授自己醫術,等等……郎中!

    小順子猛然跳起身形,急切間顧不得許多,腳下使力太猛,撞開房門沖入屋中,大叫道︰“你是郎中,趕快給干娘看病。”不能怪他無禮,實際上從小到大從沒人教過他禮數為何。

    張寡婦皺眉道︰“順子你好沒禮貌,還不見過太叔公。”

    太叔公被嚇了一跳,定楮看向小順子眼中一亮,他從沒見過精氣神如此充盈的孩子,心中一動,探手抓向小順子的腕脈,動作奇快,哪像是七旬老翁。

    小順子常年在萬鬼林中與大灰、棕頭對練,反應之快令人嘆為觀止,腰身一挫,小身子已橫移出三尺開外,站定後弓著身,大眼中射出嗜血的光芒,雪白的牙齒在搖曳的燭光下反射著冷森的白光,顯得詭異無比,好似一頭小狼一般,可不正是大灰教他的撲擊前的姿勢。

    此招大出太叔公意料,看著小順子那野獸般的模樣,見多識廣的老頭也不禁暗自心驚。太叔公盡量放緩聲音,和藹道︰“孩子別怕,太叔公只是要給你號號脈,絕沒有傷害你的意思。”

    或許是感覺出眼前這老頭沒有惡意,小順子斂去攻擊姿態,緩緩站直身形冷冷道︰“你是郎中,能治好干娘的病嗎?”

    張寡婦拿小順子一點辦法都沒有,抱歉的對太叔公道︰“二叔公,我沒教好小順子,您……這孩子不懂禮貌您千萬可別見怪。”說完又以罕見嚴厲的語氣對小順子道︰“順子,快叫太叔公。”

    小順子猶豫了一下,顯然經過一番劇烈的心理斗爭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嘟囔了一聲“太叔公”,聲音之小堪比蚊吶。

    太叔公卻毫不在意,仍是那副和藹可親的模樣道︰“孩子近前來,讓太叔公為你號號脈。”

    除了干娘的話,任何人的話對小順子來說都是放屁,他自然不會聽,仍站在那裡,戒備的看著這個陌生老頭。

    張寡婦道︰“順子聽太叔公的話,太叔公是有本事的人,以後你要和太叔公好好學本事。”

    干娘的話小順子不敢不聽,磨磨蹭蹭走到太叔公面前,戒備的眼神始終審慎的盯著對方。

    太叔公不以為忤,執起他的小手,登時被他小手上厚實堅硬的老繭所驚,掠過那些老繭,老人是如此震驚,什麼樣的苦難才會讓一個六歲孩童的手磨練出如此的老繭?他想象不出。

    強自收斂心神,太叔公探三指放於小順子腕間脈門處,凝神細讀。良久,當太叔公睜開眼時,看小順子的眼神象在看什麼怪物,嘴裡喃喃道︰“這哪裡是孩童的脈象,便是尋常的武林高手怕也沒有如此蓬勃的脈氣。”

    回過神的太叔公問道︰“孩子,你可曾吃過什麼天才地寶?”

    小順子怎麼知道什麼叫天才地寶,懶得回答的他干脆搖搖頭。

    太叔公白眉緊鎖,看是為眼前這古怪的小人難住了,百思不得其解之後,索性拋開,問道︰“孩子你可願意與太叔公學醫嗎?”

    小順子還是那句話︰“你能治好干娘的病嗎?”

    太叔公似有難言之隱,沉吟片刻道︰“你干娘的病乃是長期氣血淤滯所致,只能慢慢調理。”

    沒等小順子答應,張寡婦已替他做了主︰“小順子還不快快拜謝你太叔公,跟著太叔公學本事,以後就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小順子無奈只得答應下來,雖然他一點都不想跟這老頭學那見鬼的醫術。

    太叔公本意要小順子早上就到他家中,可小順子惦記萬鬼林中的朋友們,死活不肯答應,最終這一老一小達成協議,每日午時,小順子到太叔公家學習醫術。

    這天夜裡,小順子入睡前突然想到,既然白天無法去萬鬼林,那為何不能晚上去呢?對了,想來晚上在小花守護的那棵怪樹下睡覺一定是很舒服的享受。想到這裡,原本心中有些煩躁的小順子終於放下心來,安心進入夢鄉。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27

第一卷 第三章 築基

    第二天大清早,和往常一樣雞鳴第一聲之時,小順子已來到萬鬼林中,今兒個黑子沒到林邊等他,許是去哪裡找食了。

    他自個兒游了半個時辰的泳,與猴群嬉戲耍鬧一陣,待日到當中正午時分,記得與老頭(在小順子心中除了干娘沒有任何人需要尊敬)的約定,匆匆忙忙拿著猴子們剛剛采回的吃食趕回呂家村。

    這是小順子頭一回大中午跑回呂家村,自然難免會踫到許多村人。令他想不到的是,這些平日裡或謾罵或欺負他的大人孩子今兒個竟出奇的沒人搭理他,便是迎面走過也是視若不見。

    小順子納悶之余也沒理會,徑直回家,將野果野菜交於干娘,在干娘的催促下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前往太叔公家。

    太叔公住在村南,呂家村雖然偏僻,但有一樣,地大房多,差不多每戶人家都擁有多余的房產,太叔公這位輩份奇高的郎中老祖宗回來了,眾人自然巴不得將他請入自己家中。

    似呂家村這等窮鄉僻壤,何曾有過郎中出現,村人若是得了病只能聽天由命,沒有藥吃,這年頭人命生得賤,死便死了。可誰又願意死呢?所以太叔公成了村裡最受人尊敬的人。

    可太叔公對大家說,他這次回到呂家村,希望能為老家的鄉親們出上最後一份力,教授村中所有毛頭小子們識字與醫術。

    這一來,村裡可炸了窩般,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有出息,只要能學些本事,說不定將來可以找個好出路。

    村中最富的呂明輝將自己村南的一套大院讓了出來,這院子是村裡最大的,用來容納這群孩子,作學堂倒也合適。

    太叔公與村人約法三章,從今以後決不許再有人欺負小順子,什麼妖魔轉世根本是無稽之談。這時候誰敢得罪這老頭,所有大人都警告自己的孩子,決不許再欺負小順子。因此,小順子中午回村時才會遇到那樣的情況。

    小順子找到太叔公的家,從沒人教過他禮貌為何,因此他連叫門也省了,直接推門而入。進到院中,他可有點傻眼,只見二十余對眼楮直刷刷望過來,目光的主人全是他的對頭。

    全村五歲以上十歲以下的男孩幾乎一個不少的坐在院中,四大金剛竟也赫然坐在裡面,想是為了學到本事,虛報了年歲。

    小順子想到要與這麼多對頭坐在一起,不禁心下一陣煩亂,眼中厲芒亂閃,打不定主意要不要開溜。

    沒等他打好主意,太叔公已道︰“小順子,進屋拿張凳子出來坐。”

    小順子腦海中浮現出干娘那慈祥的眼中希冀的目光,他實在不想讓干娘失望,一言不發的進屋找了張凳子,孤零零一個人坐在了最後面。

    太叔公是郎中,自不能像秀才一般教授孩子們什麼經史文章,不過老頭識字不少,教這群村童識字自是游刃有余,只見他將事先寫好字的紙貼在架上,一個一個教孩子們認。

    孩子天性好動,尤其是男孩,若想讓這幫半大小子老老實實聽教聽話,可也絕非易事,自始至終下面竊竊私語之聲就沒斷過。

    太叔公卻也不理,自管自的教他自己的。孩子們見狀膽子越來越大,漸漸的竊竊私語變成了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這裡面只有小順子一個人自始至終在認真聽教,因為他心念干娘的病痛,希望能夠學好醫術,好將干娘的病治好。

    申時剛過,太叔公朗聲宣布今日這課便教到這裡,這幫小子立時似脫韁野馬一般轟然一聲沖出院子,看的老頭一陣搖頭苦笑。

    小順子正待離開,卻被太叔公叫住。小順子停住腳步轉過身來,一言不發的望著太叔公,沒辦法,他不習慣與人接觸。

    太叔公不以為忤,道了聲︰“隨我進屋來,太叔公將上午你沒聽的東西教給你。”說著轉身入屋。

    小順子無言的跟著老頭進了屋。

    小順子並不聰明,太叔公教他識字,便是簡單的字也要反復教上四五遍才能記住。但他自始至終全神貫注的背記這些方塊字,沒一點分心。太叔公看在眼裡,心中暗自點頭稱許,不怕腦子笨,就怕不用功,象小順子這麼自覺用功的孩子實在太少了。

    小順子單獨吃了一個時辰的小灶,太叔公終於滿意的放他回家。

    小順子回到家中,同干娘吃過晚飯並伺候照顧干娘休息後,立刻動身前往萬鬼林。

    頭一次晚上進入萬鬼林,看著黑漆漆的林中滿天飛舞的熒熒鬼火,這別人眼中至為恐怖的情景在小順子眼裡卻好玩之極。不知者不懼,沒人同他講過鬼神的故事,他自然不會曉得鬼火是什麼玩意。

    到怪谷的路每天都走,自然熟的不能再熟,雖然眼前黑漆漆一片,小順子仍毫不費力的來到怪谷谷口。

    怪谷之中寸草不生,一輪明月,谷地那些嵯峨怪石,被映得分外清楚,鐵青色的石頭,或立或坐,在月光映照下散發出幾許聖潔的光芒,一切顯得異樣沉靜肅穆。

    如此美妙的月色於小順子卻只是擦眼而過,仿佛一塊沒有顏色的白色布景,在他面前晃了一眼倏然而過,沒有在他眼中留下任何光亮與痕跡。原來,那雙超越年齡的如漆黑眸已經完全被一幅前所未有、怪異絕倫的奇妙景致牢牢吸引,只見谷心怪樹處一道細細的銀線遙遙與明月相連,不可思議的奇妙神秘與美侖美奐。

    心中大訝的小順子甩開兩條小飛毛腿,連躥帶跳一路沖下,一直跑到怪樹之前。

    他簡直被眼前這幅曠世絕倫的圖畫所征服與震懾,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般不能動彈,只是愣愣的、一眨不眨的看著樹頂的小花。

    一道銀色光柱來自夜空皓月,而終點正是小花。

    一團柔和銀光包裹的小花盤坐在怪樹最頂端的枝椏上,仰首對月,口中吐出閃爍著耀眼銀光指甲大的珠子,迎著月光,不停的吞吐,宛若一個有生命的銀色精靈,時而上下飛舞,時而疾速旋轉,煞是奇觀。

    小順子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堪稱神跡的一幕,他小腦袋瓜怎麼也想不明白,小花不過是一條長得漂亮一點的普通小蛇,怎會……怎會弄出這麼大場面。

    回想起棕頭被小花嚇得昏倒的場景,再加上無論自己怎麼威脅利誘,那只臭猴子都不敢進到谷中,綜合起來這麼一想……

    妖怪!

    小順子的腦海中突然冒出這兩個字。

    換了旁人便是再膽大的怕也早已飛也似的逃了,可小順子不是旁人,自幼便被認為是妖魔轉世的他確是與常人不同。他慢慢矮下身來,盤腿坐在怪樹之下,就那麼呆呆的仰頭看著小花,腦中一片空白,就只是發呆。

    無意中,小順子進入了道家煉氣術中冥想的境界,也即俗稱的入定,人與天地合為一體。小順子自己並不知道這無意中的入定到底給他帶來多大好處。

    這棵無名怪樹乃是天地間集聚靈氣的寶物,任何藥典與怪志異談皆沒有記載。此樹百年長一尺,千年才生果,再千年果熟。因為沒人見過這無名怪樹,因此恐怕誰也不知道這果子若讓人吃下去會是什麼結果。

    怪蛇小花原本不過是條普通青蛇,在無名怪樹下成長,得怪樹靈氣滋潤,歷經五百年不死,已修成內丹,每當月圓之夜便對月吐納,吸食月之精華。若將來能躲過天劫,便能化身為龍,遨游天際。

    小順子每日在無名怪樹下睡個午覺,為怪樹靈氣所罩,所得好處已是難以計數,氣血筋骨早已超越常人許多。這次入定,身體接受靈氣的程度比之平日更是道不可以裡計,在怪樹與小花雙重靈氣的助力下,可說是伐毛洗髓、脫胎換骨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月已偏西,包裹在小花身周的銀光漸漸暗淡,小順子也自冥想中醒來,抬眼看到那顆銀色珠子緩緩下降,終被小花一口吞入肚中,他雖不知小花方才到底在做什麼,看到這情景總也能明白小花已經完事了。

    想到這裡,小順子一躍而起。乖乖,便是練武之人打坐入定大半夜,腿腳多少也會有些酸麻,起身時只怕也絕沒他這麼利落。

    這時小花已收功完畢,沒見它作勢,幻影一閃,已落在小順子肩頭。

    小順子可不管小花是不是妖怪,一把將它抓在手上,稚氣的問道︰“小花你是妖怪嗎?”

    小花顯然沒想到他會問出這種問題,一時不知該是點頭還是搖頭才好。

    小順子卻誤會了,以他的親身經歷,自然以為自己這話傷到了小花,趕忙道︰“小花這麼漂亮,自然不是妖怪。坐了一晚我好困,趕緊睡覺。”說完逃避似的躺在地上,按照往常睡午覺的習慣,將小花放在自己的胸口之上,心中暗自懊悔︰“自己怎麼說出這麼傷人的話,難道忘記了別人這麼說自己時的感受了嗎?唉……希望小花不要生氣才好。”

    顯然小花沒在意,像往常一樣在小順子胸口衣襟下盤成一團一動不動,小順子這才稍稍放心,困意漸上心頭,真的便要睡去。

    小順子並不知曉,蛇乃是陰性之物,而小花這條修煉五百年的蛇王更可說是陰中之陰,之所以小花喜歡窩在小順子的懷中,乃是因為小順子的純陽童子之體所蘊含的純陽氣息令小花舒服無比。

    而人的胸口更是陽氣最盛之地,陰陽二氣互補互通,對於小順子與小花可說皆有莫大好處。

    臨入夢前,朦朧中突然一個想法浮上小順子心頭︰“小花是妖怪卻與我這麼要好,難道我真的是……”

    第二天早上,小順子醒來時記起了睡前的那個想法,現在他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妖魔轉世了,雖然與人沒有接觸,可從干娘嘴中他還是知道了萬鬼林的恐怖傳說,而這人們口中的極致凶地,卻成了自己的樂園,這……這說明什麼?

    鬼?什麼是鬼?既然萬鬼林中鬼怪成千上萬,為何這麼多年來自己一只也沒遇到過。

    小順子想不通,這等深奧的事情自然絕非他這不解世事的毛頭小子所能想通的,他畢竟是小孩子,並沒有被這事困擾太久,同小花一通親熱道別,離開了這座怪谷。

    來到小潭邊,遠遠的就發現半月不見的大灰竟然趴在潭邊懶洋洋曬太陽,這可是少見的場面,如果換成黑子那只懶熊倒不奇怪了。

    小順子不知怎的突然有惡作劇的沖動,這在以前可是從沒有過的情況。他踮著腳,極力不發出丁點聲響,一點一點接近大灰。然而他的企圖失敗了,在他離大灰還有五丈遠的時候,大灰突然跳了起來,正是撲擊的姿勢,凶狠的眸子裡射出嗜血的光芒,仔細看這眼神竟與小順子發怒時的眼神如此相似。

    然而當發現是小順子時,大灰的氣勢登時松懈下來,再次軟啪啪的悶頭趴在地上。眼尖的小順子看到大灰的後腿一片猩紅,顯然受了傷。

    小順子三躥兩跳來至大灰身旁,蹲身探看它的傷勢,用手摸了摸,骨頭沒斷,只是皮外傷,小意思。放下心來的小順子立刻找來藥草,毫不猶豫將苦澀難當的草藥放在嘴裡嚼碎,對滿嘴的苦澀似一點感覺都沒有,面上神情絲毫未變,將嚼碎的藥糊吐出,敷在大灰的傷處。

    待一切處理完畢,小順子坐在大灰身邊,安慰的拍了拍它的頭。

    大灰似狗兒般伸舌頭舔了舔小順子的臉頰,然後站起身來,略顯蹣跚的獨自離開。看著大灰孤獨的身影,小順子不覺有些悵然,孤獨!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正午時分,小順子趕回呂家村,剛與干娘一同吃過午飯,便被干娘迫著到太叔公那裡聽教。說起來小順子並不反感識字聽課,只是與那麼多仇人對頭坐在一起讓他著實感到很是別扭。

    在村路上悶頭走著,小順子感覺自己與四周是如此的不協調,那種被完全排斥在外的感覺雖然早已熟悉習慣,仍不免讓他感到難過,或許……山林之中才是最適合他的地方。

    雖然每日都比別的孩子少學了半天,但小順子仍是所有孩子中學得最快最好的一個,不是因為他比別人聰明許多,實在是那幫小子哪裡有在聽課,根本是到太叔公這裡聊天打鬧來了。

    小順子對於醫術有一種超越迫切的學習態度,太叔公自然知道他心中的想法,這一日終於忍不住將他單獨叫到屋中道︰“順子,你干娘病變已入內腹,藥食恐已對她無效,可惜……或許早個一兩年讓太叔公為她診治還有些希望。”

    小順子當場愣住了,半天仿佛才剛剛聽懂太叔公的話,猛然激動的大叫道︰“不可能,這不是真的!你……你這老頭是騙我的,對不對?你說你是在騙我的,說呀!快說呀!”

    太叔公難過的搖搖頭,想安慰他,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小順子猛然沖進太叔公的書房, 當一聲巨響,可憐的木門遭受沉重一擊。接著書房之中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太叔公向裡看去,就見小順子正在拼命翻找他珍藏的醫書。

    太叔公長嘆一聲,搖著頭黯然離去。

    從這一日起,小順子改變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每日晚上到怪樹下睡覺,清晨帶著猴子們孝敬的野菜野果回村,然後一頭扎進太叔公的書房,除了有不認識的字或不明白的地方出來請教太叔公外,再也不肯離開。

    而太叔公對於村中的其他孩子早已失望透頂,將他們每天的學習時間縮短至上午兩個時辰,然後用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為小順子講解醫道醫理。

    如此一來倒也合了村中這幫只知道傻玩傻樂沒一點心計的小子們的心意,他們本就是被父母逼著來隨太叔公識字學醫的,與玩樂比起來,哪家孩子願意老老實實坐在院子裡聽那些不知所謂的東西。

    如此過了兩個月,這一日太叔公借教授經脈穴道知識的機會私下教給小順子一套養生氣功與擒拿手。

    養生氣功是老頭根據自己對於人體經脈氣血數十年的研究,結合儒家與道家練氣術自創的,與武學氣功講求的強壯筋骨、運氣發力不同,這套功法更多偏重於固本培源、養生自保。

    至於老頭傳授的擒拿手,乃是當初他救治一個武林人物後對方感激之下傳給他的,以前行醫時踫上蟊賊草寇之流倒頗為管用,可說手到擒來。

    小順子對這兩樣很感興趣,平時很少說話的他一反常態,心中有什麼不解之處都會仔細詢問。

    太叔公這套養生氣功結合了煉氣技法中吐納練息與意守虛靜兩大功法,吐納即呼吸,呼吸包括外呼吸和內呼吸。調整外呼吸,使之達到“吐惟細細,納惟綿綿”的均勻、細緩、深長的程度,進而促進內呼吸的調整。而意守虛靜其實就是小花吸取月之精華那夜小順子無意中進入的冥想入定境界。

    小順子這才恍然,如此說來那夜小花其實就是在對著月亮吐納煉息,原來小花不是妖怪,只是在修煉氣功,這小子如此在心中安慰自己。

    自此後小順子每日夜晚都到怪樹下打坐練功,無論刮風下雨,每日不輟。他與太叔公都沒想到,這套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的功法雖然不是什麼神功妙法、奇技絕藝,卻實是練氣入門的絕佳功法,為他奠定了堅實的練氣基礎,可說小順子日後的成就皆因於此。

    至於那套擒拿手,其實只是武林中最尋常的一套小擒拿手,招式簡單,只有錯、推、扳、擋、頂、拿這幾種最基本的手法。

    小順子資質平常,練了數日,終於學會。

    雖說小順子資質平平,頭腦一般,可他那股子不弄明白誓不罷休的韌勁卻令太叔公異常欣賞,為了栽培他,老爺子拿出全部精力,毫無保留的將自己行醫五十余載的經驗統統傳授給他。

    唯一令太叔公有些抱憾的是,小順子從未主動與他說過話,甚至便是他找小順子說話也經常得不到一點回應。對小順子這孤僻自閉的性格,太叔公擔心不已,偏偏無論他想什麼辦法開解,卻無一點用處。

    他也曾嘗試說服村人接受小順子,可或許小順子是妖魔轉世這事早已在人們心中根深蒂固,因此任他說什麼也無法改變這種情況。

    每當有別的大孩子乘太叔公不注意欺負小順子時,看小順子眼眸之中顯出的那嗜血可怕的光芒,閱人無數的老頭都難免心頭一顫,小小年紀已有如此怨氣,這孩子將來……將來只怕……

    每每想到這裡,太叔公也只能長嘆一口氣,同張寡婦一樣,不知該如何是好。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29

第一卷 第四章 驅逐

    冬去春來到,又是一年好風光。

    雖然太叔公與小順子費盡心思為張寡婦調理身體,奈何如太叔公所說,張寡婦的病變已入內腹,藥食對她的病已沒什麼效果。

    張寡婦的身體越來越糟糕,漸漸的連地都下不了,整日臥床不起。

    此時即使不用太叔公說出來,用心學了一年醫術的小順子通過號脈也已知道干娘留在人世的日子不長了。

    從這以後,小順子除了到萬鬼林采摘食物外,整天留在家中全心全意服侍干娘起居,甚至連太叔公的課業都放棄了。

    小順子是太叔公最得意的徒弟,老頭怎捨得放棄,每日晚上不請自來,帶著些溫補藥劑,繼續教他醫術。

    終於,張寡婦沒能逃過病魔的魔爪,走時黃瘦干枯的臉上帶著一絲安然的微笑,似是在安慰小順子︰“干娘走的很開心,小順子你也要努力的活下去。”

    整整一天,小順子不言不動的坐在床前,呆呆的看著干娘安詳寧靜的睡容,他不敢為干娘號脈,因為這樣就保留了最後一絲希望。是的,干娘沒有死,只是睡著了,明天……明天一定會起來,起來對自己說︰“小順子,別跟人打架。”小順子心中不停的安慰著自己。

    然而他失望了,干娘沒有起來。第二天晚上太叔公來時,神色黯然的拍了拍小順子的肩膀道︰“孩子,人死不能復生,還是入土為安吧。”

    小順子緊緊抓住干娘已冰涼僵硬的枯手,一雙大眼死死盯著干娘骨瘦如柴的臉,沒有多少生氣的眼中漸漸浮出一片朦朧水汽。終於,一點晶瑩的淚滴悄然滑落,小順子哭了,無聲的哭泣。

    太叔公行醫數十載,見過無數同樣的場景,然而此時他那顆應該早已麻木的心竟覺難受無比,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實在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最終化為一聲嘆息,摸摸小順子的頭。

    張寡婦安葬以後,村裡召開了宗祠公議大會,地點就在宗祠的大院中,議題自然是如何處置小順子,大家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剛有人說活埋了這個給人帶來災禍死亡的轉世妖怪。立刻便有人反對,反對的人說萬一這轉世妖魔活埋不死再出來害人可如何是好?還是用火燒來的干脆,灰飛煙滅後便是想復生害人都不可能。

    終於,太叔公聽不下去了,站起來大聲斥責這些愚昧的村人,然而他一個人的聲音如何蓋得住在場數百人的聲音,他的聲音瞬間便被淹沒在滔滔聲浪之中,沒留下一點痕跡。

    小順子跪在宗祠院中空地的中央,就在那棵被天雷劈毀的老樹焦黑殘缺的軀干下,無神的大眼空洞的沒有標點的看向天空,仿佛眼前這些瘋狂的叫囂燒死他的人與他丁點關系都沒有。

    外表平靜,其實他的心中一股仇恨之火正在熊熊燃起,“這些人……這些人為什麼總要苦苦逼迫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隨著這些為什麼,小順子心中這股仇恨之火漸成燎原之勢。

    緩緩的,小順子站了起來。

    場中數百道目光瞬間集中在他的身上,一個老糊塗執事頓著拐杖叫道︰“這小魔種竟敢自己站起來,對祖宗不敬,活埋了他!不!燒死他!”

    一呼百應,霎那間院中“燒死他”之聲響成了一片。

    小順子笑了,只是……所有見到他這笑容的人皆看得渾身發冷,禁不住打起寒顫來,登時在他正面的這些人安靜下來。

    其余的村人自然覺出異常,也漸漸安靜下來,院中靜得那些細微的呼吸之聲清晰可聞。

    這時,小順子稚嫩的聲音響起︰“為什麼?”

    這三個字纏繞了他五年,此時他終於大聲的問了出來,當著全村的人面前。

    太叔公心中不忍,慢慢走到小順子的身前,摸摸他的頭道︰“孩子,這世間很多事本就是糊裡糊塗的。”

    小順子仿佛沒有聽見,仍然道︰“為什麼?”

    一個宗祠執事站起來,這老家伙道︰“因為你會給咱們呂家村帶來災難和死亡,你克死了你的爹娘,克死了撫養你長大的張寡婦,天知道接下來你會克死誰。所以為了全村人的生計,你必須死。”

    小順子的目光漸漸聚攏在那個老家伙臉上,眼神陰冷沒有一丁點溫度,這哪裡是一個孩童的眼神,更像是索命的修羅。

    老家伙抵受不住小順子的眼神,腿一軟,失驚般跌坐在椅子上。

    這時太叔公說話了︰“我這老頭子活了七十多,早已活夠,還是由我收養小順子吧。”

    沒想到太叔公這話一出,反對之聲一片,村人叫喊著︰“老祖宗是咱呂家村的擎天柱,怎能親身犯險。”

    “是啊是啊,二叔公您可要保重啊,沒有您,咱們呂家村要多死多少人?”

    “何必為了個小魔種搭上您老自己。”

    “……”

    “……”

    “……”

    太叔公惱了,舉高雙臂示意人們安靜,待所有人安靜下來後才道︰“總之我老頭子決不容許任何人傷這孩子性命。”

    村人們你看我我望你,皆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一個輩分僅次於太叔公的老頭顫巍巍站了起來,中氣不足聲音顫抖道︰“二哥,你老別生氣,我倒有一個提議,不如將這小魔種驅逐出呂家村,並讓他永遠不得踏足本村你看如何?”

    這提議倒是得到了村裡所有人的同意,反正只要小順子不留在村裡害人,怎麼都好。

    太叔公思忖一番,雖然不願但似乎也只有這麼個方法了,不覺遲疑的看向小順子道︰“小順子,你覺得……”

    小順子巴不得離開這個令他痛恨的地方,聞言冷冷的點點頭。

    那老頭生怕太叔公拿不定主意,見狀趁熱打鐵揚聲道︰“好,還有誰有異議?沒有?那麼就這麼決定了。”

    在所有村人堪稱浩浩蕩蕩的押送下,一直來到村東口。

    在這裡,一個宗祠執事對小順子道︰“你聽好了,你不姓呂,從今以後你再不是呂家村的人,不許你踏足呂家村半步,聽明白了嗎?”

    小順子看都沒看他一眼,他的目光與太叔公關切的眼神踫了一下,無聲的對太叔公這第二個對他好的人道了聲︰“太叔公,您多保重。”隨即毅然決然的轉過身去,邁著堅定的腳步永遠的離開了這承載了他不幸的童年的村子。

    自此後,小順子……不!小順子這個名字已隨他的干娘同歸地府,活下來的是沒有姓氏也沒有名字的——無名!這年他剛剛七歲。

    ****************************************************

    無名一路狂奔,沖入萬鬼林中,在這座陰森恐怖、仿佛鬼蜮的叢林中,似乎要將胸中的怨氣怒火傾瀉而出,他仰天長嘯,還未變過聲來的童音尖銳刺耳,經久不息。

    發洩過後,無名仿佛被淘空的布袋人般癱軟在地,干娘走了,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永遠的離開了他。他不甘、憤怒、傷心……如此多的情緒充斥在他小小的心中,填的滿滿的,漲得他有些承受不了了。

    就在他神情恍惚之時,一條粘粘軟軟而又溫暖的東西突然降臨到他的頭上,迷茫中抬頭看去,竟是黑子這頭大笨熊的舌頭。

    無名的心中突然湧出陣陣暖流,那暖流過處,所有的憤怒與傷心皆奇跡般的離他遠去。是的,他還有朋友。

    從地上爬了起來,猛地撲進黑子那厚實無比的懷中,無聲的發洩著心中所有的情緒。

    黑子是頭熊,卻仿佛懂得人類的感情,將無名瘦小的身子緊緊摟入懷中,靜靜的陪伴著他。

    從這一天起,無名在黑靈山中安了家,每日白天或與猴群嬉戲打鬧,或與黑子滿山閑逛,又或同大灰一起獵殺。

    晚上,他會來到怪樹之下,修煉太叔公教他的練氣之法。在怪樹靈氣的輔助之下,丹田之中已有一股綿密精純的先天真氣。

    每日悠哉游哉,好不快樂。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一轉眼,兩年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30

第一卷 第五章 拜師

    清晨,一個少年呆呆的仰頭站在一棵怪樹下,嘴裡喃喃道︰“到底是什麼果子,已經快四年了,還沒有成熟。”可不正是無名。

    此時的無名個頭長高了許多,稚氣未脫的臉上三、五條細小的疤痕平添幾許野性,一雙侵略性十足的眼眸中射出迷惑期待的光芒,緊緊盯著怪樹上三只青亮的果子,而這已經成了他每天早起後的第一件事。

    現下雖是隆冬時分,他卻渾身精赤,無寸縷遮身,沒一點冷意。五尺余高的身上看不見一絲多余的贅肉,精實的肌肉並不特別有稜有角,畢竟年紀還小,不可能似成年人般堅強扎實。身體各處的大小疤痕令他多了幾分男人的味道,這些疤痕大多是以前與大灰對練時留下的老傷。

    無名沒覺得光天化日之下自己赤身露體有什麼不好,他的動物朋友們可沒一個穿著衣服,他自然覺得這樣很好。

    無名搔了搔頭,那份隨性無奈的神情若被熟悉他的呂家村人見到只怕會受驚不小,這哪裡還是兩年前那個眼神冷酷的好似殺手一般的小順子。

    在黑靈山快樂的過了兩年,沒有了呂家村那壓抑的氛圍,無名的真性情漸漸顯露出來,這時的他才真的象個少年郎的模樣。

    和往常一樣,對著怪樹發了一番牢騷後,無名同小花打聲招呼,離開了怪谷。

    在樹梢間掠行,無名的動作比任何猴子還要敏捷靈活,一躥一跳皆有那麼一股子讓人說不出來的感覺,仿佛與這山林融為一體般和諧完美。

    無名眼力之好,可比天上的飛鷹,離著小潭還有數十丈的距離,在濃密的枝葉縫隙間竟見到潭邊匍匐著一個人。

    兒時那不幸的際遇瞬間飄上腦海,無名高速躥躍中一個姿勢優美的大翻身,整個人橫坐在一根粗壯的樹干上,微喘著凝神望去,眼中充滿著濃濃的戒備。

    潭邊那人似是受了重傷,艱難的將頭探入水中,良久才吃力的支起身子,歪躺在潭邊動也不動。

    在黑靈山中,無名從來沒有見過人的蹤跡,雖然對於人類他有著近乎於仇恨的厭惡,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還是緩步靠了過去。對於潛蹤無名很有自信,與大灰一同捕殺野兔時,便是大灰也沒他做的好,驚動獵物的往往是大灰而不是他。

    悄無聲息的走到那人身前十丈處,出乎無名意料之外的是那人竟似察覺般猛然抬眼看了過來。

    無名沒有看清那人的臉,因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雙奇怪的眼楮拉走,那是一對好似無底沼澤般的眼,使任何看過它的人都不自覺地深深陷在其中。

    突然,原本混沌深邃的眼眸中射出兩道有若實質的光芒,無名只覺腦中有如被大錘敲了一下般巨震,不自覺就想避開那凌厲無匹的眼神。但滲透在他骨血中的孤傲硬生生阻止了他的逃避,一對大眼楮眨也不眨的與那神秘人對視,眼神中漸漸凝聚出陣陣嗜血殺氣,他感覺到了眼前這人所帶給他的巨大威脅。

    那怪人沒料到眼前這野孩子竟能與自己的絕技天魔眼相抗,不覺又加了一成功力,眼神更亮,卻因此牽引內腹傷勢,突然一陣劇烈咳嗽,噗的一聲,一口鮮血濺滿胸前衣襟。

    巨大的壓力突然化於無形,無名這才有機會看清眼前這人的長相。這是一個看不出年紀的人,其面上沒有半條皺紋,瘦削的臉龐,高挺微勾的鼻,輪廓清楚分明,雖因受傷面色蒼白如紙,卻透出一股威嚴氣勢,令人情不自禁的心生畏懼。他看來似是三十來歲,然而古怪的是無名直覺的認為這人年紀很大,甚至可以說已經很老了。

    猛烈的咳嗽一番,怪人再睜開眼時眼神又恢復到原先那沒有一絲生氣的模樣,他輕聲道︰“小子,你過來。”聲音不大,卻充滿了一股子讓人不由自主俯首聽命的味道,好似照他的話行事乃是天經地義般的事情。

    偏偏無名自小時起除了干娘的話,從來都當別人的話是放屁,自然沒有任何反應,仍是審慎戒備的看著對方,對方的古怪令他的好奇心更加旺盛了,他從沒見過這等樣人。

    怪人怔了一下,以為無名自幼在山林長大,聽不懂人話,任他聰明絕頂也不禁有些犯難。他思索片刻,勉勵用雙臂支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無名如受驚的羚羊般猛然後翻,兩個起落已後退兩丈余遠,腳一落地已是野狼撲擊之勢。

    看到無名那奇快的反應與神奇的身法速度,怪人眼中光芒再現,這次卻不是施展絕技天魔眼,那是一絲喜色。他沖無名搖搖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又對無名招招手,示意要他走近前來。

    無名只是冷冷的看著對方,童年痛苦的經歷使他不信任任何人。

    那人一副英雄末路般苦笑著自語道︰“想不到老夫縱橫天下四十余載,今日卻落得如此下場,連個山野毛孩都招呼不了,實在是好笑,好笑啊!”說著竟吐出一口鮮血,人也同時昏了過去。

    無名見那人昏了過去,這才又小心之極的緩緩靠上前去,待走到離那人兩丈距離時又停了下來,圍著他轉了兩圈,又從地上撿起石子扔向那人,見怪人沒任何反應,這才放下心來繼續靠近。

    終於走到近前,無名小心謹慎的伸手摸向怪人的腕脈,與太叔公學了大半年的醫術,早已學會號脈之法。

    待手指摸上那人手腕,見他仍沒任何反應,無名總算真正放下心來,凝神仔細讀脈。這或許是他踫到過的最古怪的脈象,那人的經脈中似有無數古怪勁氣來回沖撞,他不知道這便是內功走火入魔的癥狀。

    無名還待繼續讀脈,突變發生,那人手腕一翻,已如鐵箍一般死死抓住無名的腕脈。

    無名大驚,死命掙扎,或許怪人沒料到無名小小的身軀內竟能爆發出如此巨大的力量,竟險些被無名掙脫,顧不得內傷會因此加劇,手上又加了一道勁氣。

    無名只覺手腕好似要被捏斷般劇痛,且一股勁力沿著手臂經脈疾速上行,半邊身子登時酸麻不止,就在這時,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隨著他無意中意念的牽引,丹田之中一股綿綿真氣飛速湧向被制腕脈,雖仍無法掙脫對方控制,卻再沒方才那奇痛酸麻的感覺。

    怪人驚覺一股雖然微弱,卻綿綿不絕的勁氣抵擋住自己攻向這野孩子手腕經脈的勁道,聯想到方才這小子號脈的手法,登時猜到眼前這小子定能聽懂人話。他盡量將聲音放緩道︰“小子,老夫絕沒要傷你的意思,老夫這便放手,但你不要逃走,老夫有話同你說。”

    無名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那人見狀果然將無名的手腕放開。他手才松開,無名手已成爪,快疾如風般抓向那人臉面。在山上這兩年,沒了干娘的管教約束,無名早已不是當年那打掉牙齒和血吞的孩子。

    誰知他手才抓出,怪人的手已經突然伸到,快的以無名超絕的眼力也沒看清的速度按住他的肩膀輕輕一推,未見怪人使力,“砰”一聲響,無名仰面朝天跌了個天昏地黑。

    無名皮操肉厚,一骨碌爬了起來,惡狠狠的瞪向對方,他想不明白,為何自己這比大灰還要快捷凶狠的一爪竟徒勞無功,他從沒見過動作如此迅速,勁道如此怪異的人。

    怪人見眼前這野小子挨了自己一下竟無事人一般,不覺心中更是歡喜,嘴裡道︰“小子,老夫有話……來的好。”

    原來無名口中發出一聲獸性的咆哮,凶猛地合身撲上。

    那人臉上神情不變,眼神的喜色卻是更濃,眼前這野小子的性格越看越合自己脾氣。待無名近身,他的手又不慌不忙的伸出。

    豈知無名這次並非直撲而上,見那人手已伸出,人突然側撲,右腳凶猛地掃向那人腰肋。

    怪人坐在地上,眼看避無可避,就在無名眼中射出喜悅的神采時,那人的手已將無名的腳腕牢牢抓住,仿佛他的手原本就在這裡等著一般。

    無名只覺腳腕上一股炙熱的氣息順經脈猛然攻入體內,丹田中的真氣抵擋片刻立告不支潰敗下來,整個身子一麻,躺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動了。

    而那怪人由於妄用真氣,內傷更重,再噴出一口血來,他卻毫不在意,伸手抹了抹下巴上的血跡道︰“小子,你的內功跟誰學的?”

    無名才不理他,只用一雙眼楮死死瞪著對方,眼中的陰毒怨火以那大有來頭之人的見識也不禁吃驚不小。而無名心中卻在懊悔為何方才自己沒用上太叔公教的擒拿手。

    怪人搖搖頭道︰“你不用如此瞪著老夫,老夫說過對你沒有惡意,你……你能不能聽懂老夫的話?”

    無名仍是沒有任何反應,但從他瞳孔的收縮怪人已看出他聽得懂自己說的話,隨即續道︰“若你答應老夫不跑走,老夫便放你起來。”

    無名思索片刻,點了點頭。那人伸手在無名身上按了幾下,無名只覺身子一輕,一翻身已站了起來。

    此時的無名已確定眼前這厲害的怪人對自己沒有惡意,不覺問出了心中強烈的疑問︰“為什麼你的手抓住我的腳腕手腕我便全身酸麻不能動彈?”

    怪人道︰“這是高深的武功,你可想學?”

    無名想也未想,一通點頭。

    怪人又道︰“要想老夫教你,你需得拜老夫為師。”

    拜師這事小順子聽太叔公講過,他想了想覺得沒什麼所謂便道了聲“師父”,隨即又道︰“我已拜過師,你可以教我武功了。”

    這只怕是天下間最最簡單隨便的拜師了,怪人禁不住笑了出來,他已記不得自己上次笑是什麼時候了,這會兒竟被一個野小子逗笑。

    怪人道︰“也罷,老夫時日無多,便收了你這個徒弟。為師的先將聖門秘事說與你聽,你要聽仔細了。”

    怪人來歷之大,絕非無名所能想象。

    江湖勢力分為正邪兩派,正派以儒、道、佛三教為主導,而邪派則以魔門為首。正邪兩派斗爭自古已有,其間的血雨腥風、爾虞我詐實不足道也。

    近年來,正道人才輩出,壓得魔門抬不起頭來。正道三大支柱——道家玄青派、佛家圓守寺與儒家聖人谷實力雄厚,高手輩出。

    而眼前這怪人,乃是魔門當代之主,邪道不世高手江湖人稱魔尊的陸天涯。

    魔門雖已日漸式微,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陸天涯天資奇佳,二十歲出道江湖,從未一敗,別看他外表一副三十許模樣,其實今年已六十有七,縱橫江湖四十七年,死在他手下的正道高手不計其數,乃正道高手們的眼中之釘。

    正道高手數次設局絞殺,可陸天涯詭計多端加之武功太強,無一次成功。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這次魔門內亂,陸天涯忙於清剿門中叛徒之時,突遭正道各派圍殺。他仰仗驚世魔功拼著身負重傷,終於自正道領袖玄青派掌門逍遙子親自出手的重圍中逃脫。

    正道各派知曉若被這魔尊逃了,則所有努力都會付之東流,因此高手盡出,千裡追擊。

    說到這裡,陸天涯仰天長嘆道︰“若非那叛徒,任他逍遙子生出三頭六臂又能奈我何。”

    他說了半天,無名有聽沒懂,也是,他一個什麼世面都沒見過的野小子怎麼可能聽得懂如此復雜的事情,好不容易熬到怪人(無名的心中可沒以為師父是什麼重要的人物)的長篇大論告一段落,趕忙道︰“你羅嗦了半天,什麼時候教我武功?”

    聽了無名這話,陸天涯哪還不明白自己剛才那些話白說了,眼前這徒弟根本一句沒聽進去,他無奈長嘆道︰“造化弄人!也罷,徒兒記清了,這是聖門第一心法玄神元胎大法的功訣。”

    結果,短短千余字的練功口訣,無名前後背了兩個多時辰也未完全記住,倒也不能怪他愚笨,實在是這段口訣太過晦澀艱深。

    陸天涯身負致命重傷,本就精神不濟,兩個多時辰下來,自己空自說得口干舌燥,渾身虛汗,這野小子竟還沒背下來,不禁暗自著惱,暗道︰“眼前這野小子四肢發達,頭腦卻有若木頭疙瘩般不開一竅,笨得要死。想當年老夫學這篇口訣時只用了半個多時辰便背的爛熟。幸好老夫當年未雨綢繆,留下那有備無患的安排,不然豈不要被這笨徒弟誤我聖門傳承。”

    內腹如刀絞般的劇痛提醒陸天涯自己時間不多了,沒時間多想,他強提心神道︰“既背不下來便算了,為師死後你可到湘西柏嶺山……(聲音突然轉小)”

    山林之中講究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無名對於力量極度渴望,見識過怪人那強橫而怪異的實力,自然用心記下怪人所說的每一個字,雖然裡面有很多話的意思他聽不懂。

    直到無名將陸天涯所說的話一字不差的復述一遍後,陸天涯這才放心,此時的他印堂烏青帶紫,已是一片死相,哪還有平日裡的半點風采。

    最後他微喘著氣道︰“徒兒要答應為師,無論發生任何事,你決不可對旁人說起此事,就算是至親之人也不能說,你辦得到嗎?”

    無名沉默的點點頭。

    陸天涯嘴角上牽,眼神之中射出刺目銳芒,喃喃自語道︰“逍遙子啊逍遙子!此次是老天幫你,絕非我陸天涯比不上你!然只要我聖門煙火不滅,終有一日血債血償。”說罷沉聲道︰“徒兒凝神屏息,準備紫極元胎過體。”

    玄神元胎大法乃是聖門第一神功,只有聖門門主得以修煉。此功法源於道家內丹心法,融合了藏傳佛教密法。與道家內丹心法不同,玄神元胎凝成實體後即成紫極元胎,可過體而生,這或許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而聖門門主的紫極元胎代代相傳,然而歷代以來竟沒有一人能將紫極元胎完全煉化歸為己有,只是不停向元胎內灌注真氣,期盼得有一日,聖門能出一天才完全將元胎煉化,光大聖門。

    無名無言,他連功法口訣都背不下來,又怎會聽得懂?此時只得被動的聽從陸天涯那低沉的聲音引導,緩緩進入受法狀態。

    無名只覺腦中“轟”的一聲巨震,恍惚中一個被層層勁氣環繞包圍的東西自天靈蓋透體而入,那團勁氣並非靜止的,邊劇烈旋轉邊緩緩下行,所過經脈如火焚冰侵,整個人立時便陷入半昏迷的狀態,全身忽冷忽熱,眼前幻象紛呈,全身骨肉,似要爆炸。

    好不容易,那團東西即將進入丹田,卻沒想到丹田之中原有的真氣竟與它不容,兩股勁氣劇烈踫撞,“轟!”的一聲,無名再禁受不住那等撕心裂肺般痛苦,徹底昏了過去。

    陸天涯對無名實施紫極元胎過體說來實屬無奈之下的冒險之舉。要知道以往元胎過體時,受者都需玄神元胎大法修煉有成方能進行,不然人的經脈絕受不了那份生撕活裂般的折磨。

    這元胎過體乃是天下間最為凶險神異之事,似無名這等在元胎過體時發生異氣相抗的情形從未發生,若不是因為無名經過怪樹與奇蛇小花雙重靈氣的伐毛洗髓,怕已是經斷脈崩,氣血迸飛慘死。

    而他自己煉來的真氣對比於紫極元胎雖可說太過渺小微弱,但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元胎再強仍是外來之物,自然驅不走那道無名苦練兩年的本源真氣,幾經沖撞之下,最後竟生生融合在一起。

    融合了外來真氣的紫極元胎會變成怎麼一個模樣,只怕便是創下玄神元胎大法的那位聖門始祖復生,也只能撓頭以對。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31

第一卷 第六章 初入玄青

    無名吃力的睜開眼楮,茫然的看向四周,周圍原本熟悉的一切在他眼中卻變得陌生無比,他無意識的喃喃道︰“我……我是誰?這裡是哪裡?”

    費盡全力總算站起身子,對腳邊陸天涯的屍體看也沒看一眼,不辨方向搖搖晃晃的走著,邊走邊不斷重復著那句話︰“我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一個時辰後,水潭邊,沒有任何先兆,猶然間顯出一道人影,竟是個身著紫色道袍,頭戴金色道冠的道士。

    道士面容清秀儒雅,修長整齊的雙眉下一對深邃奇異的眼楮令人過目難忘,寬廣的額頭顯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漂亮整齊的長髯堪堪及胸。雖兩鬢染霜,卻不顯絲毫衰老之態,反給他增添幾許成熟威嚴的氣度。寬大的紫色道袍隨風而動,真有幾分畫卷中道家仙人的模樣。

    道士對著陸天涯的屍身默然良久才沉沉的嘆了口氣道︰“陸兄天縱奇才,可惜淪入魔道,而今落得如此下場,怎不叫人嘆息。不能與陸兄為友,實乃逍遙一生之大憾。”竟是天下有數的絕頂高手之一正道領袖玄青派掌門人逍遙子。別看他外表只是中年,其實年紀比陸天涯還大了五歲,已入古稀之年。

    逍遙子與陸天涯可算得上是棋逢對手的兩個絕代天才,無論智謀武功皆為當世之僥楚。兩人分屬正邪兩派,彼此斗了三十余年一直未分勝負,這次若不是趁著魔門內亂,逍遙子絕無機會擊敗陸天涯。驀然間失去這生平唯一勁敵,逍遙子憑空生出許多寂寞感覺來,這在功參造化、心如古井無波的他身上實在罕見。

    逍遙子緩緩彎下腰身,將陸天涯的屍身抱起,簡單的動作間卻滿含了符合天數運行的神奧感覺,舉首四顧自語道︰“此地山靈水秀,作陸兄的埋骨之地也算合適,便讓逍遙送陸兄最後一程。”

    無名暈頭轉向的在山林中亂走,或許命運使然,走了一圈竟鬼使神差的又走回到了小潭邊。

    逍遙子剛剛將陸天涯葬好,遠遠聽到一陣腳步聲,腳步聲凌亂而沒有規律,轉身看去,就見渾身精赤一副山野毛孩模樣的無名兩眼茫然的走來。

    逍遙子心中暗奇,沒見他做勢,好似戲法般人已憑空出現在無名身前,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快的已超出肉眼所及的極限。

    由於紫極元胎過體時受到的沖擊太過強烈,無名整個人已徹底糊塗了,對眼前突然冒出來個大活人這奇異事情沒一點驚訝反應,只是吶吶道︰“你是誰?我又是誰?”

    逍遙子探手抓向無名腕脈,無名腦子雖然糊塗了,反應卻還在,雖然逍遙子隨意的一抓快的讓人看不清手影,無名仍然條件反射性的做出了側閃的動作,當然也只來得及作出動作而已,不可能逃得過逍遙子的手掌。

    逍遙子來不及對無名那堪稱神異的反應感到驚奇,就被他體內那聞所未聞的古怪脈象所震。逍遙子指尖送出的探索真氣剛剛沿腕脈進入無名體內,立刻就在那亂七八糟的經脈中迷失了方向,並失去了對那道真氣的控制。

    逍遙子眉頭罕見的緊鎖在一起,便是與陸天涯對陣之時他也一向揮灑自如,算來自神功有成,五十余年來除了對著觀裡那兩位問題人物外,這還是頭一次皺眉頭,他實在難以理解眼前這野孩子的情形,他的經脈完全被打亂,各條經脈混雜在一起,用其亂如麻形容只怕再合適不過。

    無名呆呆的看著緊緊抓住自己腕脈的那只手,那是一只修長白淨沒有一絲瑕疵的手,當然無名的心中肯定沒有這個想法,因為接下來的一刻他已將這只手放在了口中。

    手掌傳來痛楚的一瞬間,失神的逍遙子下意識運勁一抖手,無名的小身子已橫飛了出去。在逍遙子心喚不好,擔心那野小孩會因此受傷的時候,無名身在空中矯健的擰腰縮腹,似壁虎一般四肢同時穩穩著地,眼中射出兩道類似野獸般嗜血的光芒,擺出一副野狼撲擊的架勢。

    自這野孩子出現後,不停的給逍遙子帶來驚奇,對於剛剛失去生平唯一對手的他來說,這野孩子引起了他的興趣。

    這念頭一起,逍遙子身形陡移至無名身後,彈指點了他身上三處穴道,將他小身子夾於腋下,展開無上身法,消失於茫茫叢林之中。

    天威山脈巍峨高聳,虎踞中原,山陰處有大河赤水,山陽乃重鎮“洪城”,扼守神州西南咽喉,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天威山連綿百裡,峰巒起伏,最高一峰名喚擎天,高聳入雲,平日裡只見白雲環繞山腰,不識山頂真容。

    擎天峰上山林密布,飛瀑奇巖,珍禽異獸,遍布其間,景色幽險奇峻,天下聞名。

    只是比山峰更有名的,卻是在這山上的武林門派——玄青派。

    玄青一脈歷史悠久,據說建派已有千余年,為當今正道之首。相傳開派祖師乃是東漢時天師張道陵的第三個弟子玄青真人。

    玄青真人修道有成,飛升之時已近兩百歲,身前收了五個弟子,號玄青五子。

    玄青真人飛升後,玄青五子下山入世修行,其時正值天下飄搖不定,江湖紛爭四起,五子憑借無上道功,扶助正道各派痛擊當時正值鼎盛時期的魔門,成為正道的風雲人物。遂建玄青觀於擎天峰山腳處(讀者問為何在山腳建道觀,不是一般的都在山頂上嗎?請注意,本書為武俠小說,不是神話小說,考慮到漢時的建築水平,憑玄青五子的實力,大概在山腳下建觀已有些勉強,何況山頂?),正式宗立派,廣招門徒。

    玄青觀佔地近十余畝,然大多皆為門徒所住之平房校場,巍峨肅穆的主觀不過是塊好看的門面,只佔總面積的十分之一不到。

    這日清晨,逍遙子夾著無名回到玄青觀。

    在路上,逍遙子已與無名混熟,腦袋糊塗後的無名忘記了以前的一切,自然也忘了呂家村那不幸的童年,只要沒有覺出他人的敵意,他倒是老實的緊。

    逍遙子從無名口中什麼也沒問出來,那是自然,如果能從一個忘了一切的人口中問出什麼才怪。

    看著如猴子般蹲坐在椅子上的無名,逍遙子又問道︰“孩子,你可還記得姓名?姓什麼叫什麼?”

    無名聽到姓名二字,沒由來的心中一陣煩躁,眼中厲芒亂閃,喉中隱隱發出一陣野獸的低鳴之聲道︰“我……我沒有姓,也沒有名。”

    逍遙子見狀心中暗驚,卻也有些了然,眼前這孩子定是被逐出家門的,只是難以想象小小年紀的他到底是如何在茫茫叢莽中活下來的,便是一個成人也很難在那種環境下存活。

    修行道家功法最重無為,想不通便算了,逍遙子道︰“既然如此你便入了我玄青一派做個小道士,道號就叫……無名吧,算是初入門的無字輩弟子。”

    無名無可無不可的看著逍遙子,卻不知曉即將開始的是一種何等樣的生活。

    逍遙子這一輩共有師兄弟九十余人,修煉大成者八人,除逍遙子外,另外七人合稱玄青七老。

    玄青七老聞知掌門人返山,同到靈天宮(歷代掌門人的住所)拜見,見到掌門竟帶了個孩子回來,不覺同聲問道︰“掌門師兄,這小孩是?”

    逍遙子道︰“他是本座在山野之中無意遇到,因其所具經脈古怪非常,加之忘記了以前一切,故此才將他帶回玄青觀。本座已賜他道號無名,算是無字輩新近弟子。”

    七老中掌管刑罰的逍靈子道︰“敢問掌門師兄,不知那大魔頭陸天涯可曾伏誅。”

    逍遙子輕嘆道︰“陸天涯已死,諸位師弟可以放心。本座有些疲倦,師弟們各自歸去吧。”

    七老施禮告退,逍靈子差一小道童帶著無名前往無字輩的房捨。

    玄青派現共有四輩門人,最高就是逍字輩,除逍遙子與七老外還有十余人,皆為派中長老一級,穿紫色道袍。第二輩為蒼字輩,穿青色道袍。第三輩為玉字輩,穿土黃色道袍。第四輩為道字輩,穿灰色道袍。

    至於所謂的無字輩實際並不是玄青派的正式弟子。

    無字輩其實是一群剛入道觀的娃娃,他們沒有固定的道袍穿,平時穿著各自的俗家衣服,年歲大都在十歲以下。其中一部分是武林世家子弟,另外則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慕名前來這裡的目的都是為了學得一身好武功,以求在江湖中揚名立腕。

    這些初入門的無字輩弟子沒有固定的師父,一律修習派中的基本功夫。

    玄青派每年召開一次無字輩弟子晉級大會,實際上就是比武大會,所有無字輩的弟子只要對自己所學有信心都可報名參加。

    比武過程就是選材過程,由於練的都是基本功,如此一來誰資質好,誰用功勤自然一目了然。除輩分最低的道字輩沒有權力收徒外,其余三輩門人可隨意在晉級大會上挑選合意的無字輩弟子作為自己的門人,被挑中的無字輩弟子才算成為正式的玄青派弟子,獲得正式的道號。這樣一來如果踫到資質好的無字輩弟子,經常出現多個師父搶認一個徒弟的情況,這種情況下按照觀規,輩分高者享有優先權。

    可以說正是因為這種獨特的選材方式,才令玄青派得以在江湖中獨領風騷。

    在玄青觀中,無字輩的人數最多,大約有六百余眾,整個觀裡也是以無字輩的房捨最為熱鬧,這麼一大群沒人管教的半大孩子所發出的聲囂可是相當恐怖的。

    因此無字輩的房捨離主觀最遠,也就是最靠上方的那片平房,平日裡由十余個年歲較大的道字輩弟子管著。

    在那個道字輩小道童的引領下,無名來到無字輩的大院,一進院門,無名有些傻眼。他從沒見過眼前如此壯觀的場面,只見數百個孩童站在院中跟著高台上的道士整齊一致的打拳劈腿,發出陣陣嘹亮的呼喝之聲。

    那道字輩小道童不耐的催促無名,帶著他來到第一排平房的第一間門口,揚聲道︰“道洪師兄,又來了一個新的無字輩弟子,叫無名。”

    房內一個渾厚的聲音應了一聲,門吱呀一聲打開,走出一個身材粗壯,一臉凶相的道士。

    這道士身高足有九尺,膀大腰圓,滿臉橫肉,換下身上的道袍走上大街,絕不會有人相信他是個道士,更像是個打劫的強人悍匪。

    道洪是負責管理無字輩弟子的頭,別看他外表粗魯霸道,其實心思細致,非常稱職。

    說起來這無字輩大院的頭可不是個好干的活計。

    管得嚴了不行,得罪了這幫小爺,萬一將來哪位天才被逍字輩長老看中一舉獲得蒼字輩份,翻起舊賬來,倒霉的是誰似乎就不用多說了。

    管得松了也不行,這個年紀的孩童最沒有自制力,尤其練武的小孩,打起架來沒輕沒重,真弄出點事情來同樣沒法交待。

    這道洪練武的資質雖然一般,當孩子頭卻頗有兩把刷子。本就一臉凶相令人害怕,加之手腕頗多,掌管無字輩大院多年,從未出過大事,頗得長老們的信任。

    道洪上下左右仔仔細細的打量了無名一番,有沒有練武的天分他一眼就能看個八九不離十,精準獨到的眼光是他能在這個位置上立足一個重要條件。

    無名懵懂無知的站在那裡,對道洪的目光毫無知覺,直通通的眼神茫然沒有焦點的看向前方。

    道洪心道︰“哪裡來的傻小子,一點精氣神都沒有,看來是個蠢材,隨便放到那個房裡都行。”

    道洪深明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所以他將有天分資質好的孩子打散開來,每個房裡只住一個這樣的孩子,並任命為室長,同室的其他孩子都要聽他的。

    在孩童的世界裡,實力代表一切,沒有哪個孩子肯向自己打不過的強者挑戰,他們的年齡閱歷還不足已明白勇氣是什麼,如此一來自然相安無事。

    就這樣,無名被分在了丁排丙號房。

    無字輩大院共有十排平房,每排十間房,每房十張床,分別用甲乙丙丁戊丌庚辛壬癸標示。丁排丙號房實際就是第四排第三間房,所謂的床實際上就是一排大通鋪。

    道洪將無名領入房中交代兩句便轉身走了,無名也不在意,隨意靠在牆角坐了下來,腦中一片空白的他只要有空便拼命思索以前的事情,思緒完全置身於時間空間之外。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32

第一卷 第七章 玄青之最

    驀然間,外面傳來一陣震天響的歡呼聲,接著原本整齊劃一的呼喝練功聲轉為嘰嘰喳喳的猶如鳥雀爭鳴般的吵鬧聲,無字輩的弟子們結束了今天的集體修行,到了吃中飯的時辰。

    玄青派中規定,無字輩的弟子每天上午進行兩個時辰的集體修行,由一位道字輩弟子傳授玄青派基本功夫。到了下午便是自己的時間,願意做什麼便做什麼,只要不惹出事端,沒人會理會。

    有些勤奮的孩子在這個時候會自己修煉,而大多數的孩子自然是玩耍,反正院中的空地夠大夠多,便是再多些孩子也容納的下。

    吵鬧之聲越來越近,突然房門被一撞而開,五個八九歲大小的孩童哄鬧鬧的闖了進來。

    五個孩子猛然發現房中多了一人,自然想到是新來的師弟,其中一個囂張道︰“你是新來的?懂不懂規矩?見到師兄們怎麼不來行禮?”

    無名猛然驚醒,抬眼皮掃了五人一眼,卻沒一點停頓,又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眼前這小子竟如此不識相,五個小子登時覺得自己受到了天大侮辱,吵吵著就待教訓無名。

    這時一個稚氣的還沒開始變聲的童音響起︰“你們吵吵什麼?還不給本少爺安靜下來。”

    聽了這話,原本群情激憤的五個小子同時老實了,慌忙轉過身來,五張小臉上全是諂媚討好的神情道︰“老大來了,報告老大,這新來的小子好沒規矩,竟敢對咱們愛理不理的。”

    他們口中的老大是個一身衣褲質料上乘的少年,這少年面如冠玉,皮膚白裡透紅煞是可愛,只是小臉之上那倨傲的神情有些刺眼。

    少年道號無亮,俗家名字叫陳天宇,他老爹金背大鵬陳天鵬乃是甦州著名的鏢頭,一身橫練的功夫頗為了得,在江湖上也算是條響當當的好漢。

    無亮自幼隨父習武,他爹見這兒子天資絕佳乃練武的上上之材,練自己這一身外門功夫可就耽誤了,所以才花百兩銀子送了兒子上玄青派習武。

    各位讀者一定問了,怎麼上玄青派習武還要花錢不成?沒錯!想進玄青派習武,每年最少也要交上十兩銀子才行,不然派中上下兩千來人吃什麼喝什麼?

    玄青派倒也不是單只靠這點收入過活,七老中的逍星子精通商賈之道,專門負責各項買賣營生,維持派中生計。

    這是題外話,這裡不再多說,回頭再說無亮。

    無亮入了玄青門後,憑借其絕佳的資質及家傳的外門武學基礎,可說是這一屆無字輩中的幾個傑出人物之一,道洪自然不敢怠慢了這位小爺,將他分到這丁排丙房作了室長。

    無亮自幼便是孩子王,自然形成了一股驕狂之氣,將同室的幾個小子收拾的服服帖帖,惟他命是從。

    無亮打量了無名一番,見無名理都沒理,不覺心中不快,冷哼一聲道︰“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住在這丁排丙房就要守我這個室長的規矩。”

    無名仿佛當他是空氣一般,仍自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

    無亮狂傲的性子怎受得起這等怠慢,怒火仿佛就要噴薄而出般燒的兩眼通紅,然而不知怎的,他竟強自按捺住胸中的怒火,臉上泛起一絲有些陰沉的笑意道︰“咱們走。”說著領著五個手下拿著飯盆離開了房間。

    對於無亮最後那個有些陰沉的笑容,無名雖然沒有看到,卻直覺的感到這個家伙身上有一種危險的感覺,這或許是從大灰與棕頭那裡學來的吧。

    門口飄進陣陣飯菜香氣,無名的靈鼻一陣猛嗅,腸胃咕嚕咕嚕的叫號聲提醒他該吃午飯了。小家伙記起道洪方才的話,拿起道洪剛剛發給他的飯盆,走出了房門。

    隨在一大幫手持飯盆的無字輩弟子身後進入開飯的窩棚處,排隊領了飯菜,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狼吞虎咽將飯菜解決掉。

    下午是無字輩弟子自我修煉的時間,孩子們三五成群有練功的,也有玩耍的。無名不知道自己該干些什麼,漫無目的的在院中閑逛。雖然失去了記憶,可以前不幸的際遇早已深深印在靈魂深處,他不自覺地躲開別的孩子,獨自一人。

    不知不覺間無名轉到了偏僻的南牆根,南牆外便是擎天峰的密林叢莽,他仰著頭專著的看著高牆外那仿佛近在咫尺、高聳入雲的雄偉山峰,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令他一時間呆住了。

    突然,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將無名驚醒,他猛然轉過身形,就見方才那六個家伙滿臉狠色逼了過來。

    不知怎的,無名覺得這六人臉上的神色是那樣熟悉,仿佛自己曾經見過,不!自己一定見過,而且是經常見到,還沒來得及仔細追憶,一股暴怒之氣猛然升起,在胸腹中翻滾。

    無亮等人走到近前,見那臭小子仍一臉木然的戳在那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無亮冷笑道︰“小子,在房裡收拾你怕聲響大了引來旁人,這裡好,清靜,沒人。小爺給你條活路走,乖乖跪在咱們面前磕上一百個響頭,今兒便放過你,如若不然……哼哼……”

    無名腦中一片混亂,眼前的六張面孔漸漸模糊起來,腦海中四張模糊的臉隱約浮現,卻怎麼也記不起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四張面孔上的神情與眼前這六人一模一樣。

    無名感受著胸中那股似陌生而又熟悉的莫名怒氣,整個心神皆被這怪異無比的情形吸引,嘴裡模糊道︰“你們……你們是誰?我們以前見過嗎?”

    跟班甲頗為稱職的大叫道︰“臭小子少跟老大面前裝傻充愣,沒聽方才老大的話嗎?要麼跪在咱們面前磕上一百個響頭,要麼……嘿嘿……”

    無名仔細的打量著眼前這六張臉,努力的在記憶中尋找哪怕一丁點蛛絲馬跡,因此對方的話在他耳邊一飄而過,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見無名半晌沒有動靜,只是用一對閃亮的眼楮在自己等人臉上掃視,無亮感到自己被羞辱了,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本就想好好教訓這臭小子的心更加堅定,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既如此小爺便成全你。你們上去,好好教教他咱們的規矩。”

    五個跟班干脆的應了一聲,臉上現出陣陣做作的獰笑,捏著拳頭緩步逼了上來。

    失神的無名敏銳的感覺到危險,猛然回過神來,戒備的看著不懷好意逼近自己的五人,冷冷道︰“你們想干什麼?”

    多嘴的跟班甲誇張的叫道︰“他居然在問咱們想干什麼?你們說這話好笑不好笑?哈哈……”說著他自己先笑了出來。

    其余四人也笑了,那是貓吃老鼠前捉弄老鼠般的笑,聽得無名胸中怒火更盛,仿佛要將他燒穿一般。

    五個跟班怎的也練了多半年的功夫,走至無名身前一丈處時動作突然由緩而疾,幾個閃身已將無名圍在中間。

    跟班甲一聲吆喝,攜著隱約的拳風,五人同時出手攻擊。

    早在五人動作突然由緩而疾,無名已確定來者不善,早已有備,這時見五人同時打來,他身子猛然下伏,認準一人凶狠撲出。

    隨大灰學了三年多捕食打獵,他的動作奇快如風,豈是眼前這五個練了半年功的半大小子所能匹敵。

    五人只覺眼前一花,拳頭已失去了目標。

    眼見臭小子動作奇怪的撲了過來,跟班乙招式已老,想躲已來不及,驚叫一聲被無名攔腰撲倒在地。

    其他四人同聲驚喝揮拳來救,無名卻毫不停留,躬身縮腰,腳蹬跟班乙的肚皮,身子已如風般閃轉出去,再看倒霉的跟班乙,被無名這重重一腳踩得口吐白沫,已昏了過去。

    這凶狠一招可將四跟班鎮住了,四人如見鬼魅般看著口吐白沫的跟班乙,再也提不起勇氣沖上前去,心中同時升起一個想法︰“這小子下手太狠了。”

    無亮也是暗吃一驚,沒想到點子(從他爹那裡學來的江湖黑話,意指目標)這麼棘手,動作如風,招式怪異,心中掂量只怕自己上去也不見得能贏。然而事到臨頭,卻又容不得他退縮,當下一咬牙大叫道︰“大家一齊上,干死這混蛋給無祿報仇雪恨。”說吧擺開家傳鐵臂拳的架勢狂沖而上。

    見有老大帶頭,四跟班膽氣一壯,紛紛嚎叫著給自己壯膽,也隨著老大身後沖了過去。

    無亮沖到近前一式白鶴亮翅,雙掌帶風合擊向無名,看那身架招式,法度森嚴,確實有頗深功底。

    無名雖將以前的人事忘得干淨,怪異的是學過的東西卻一樣沒忘,面對無亮的雙掌,不自覺使出太叔公教他的擒拿手,出掌如鉤,拿向無亮手腕。

    無名畢竟少了經驗,竟放棄自己速度方面的優勢反去與人拆招對式,這如何是自小練功的無亮的對手。

    果不其然,無亮雙掌是虛,一晃及收,下面一腳才是實招,“ ”的一聲,正中無名胸腹交接的腹膜所在,無名被踢得踉蹌後退,胸腹間如翻江倒海一般忍不住躬下身子干嘔了起來。

    見老大一招奏功,四跟班歡呼一聲同時沖上,趁著無名還沒站直身軀將他圍在中間一陣拳影如雨點般落在無名那小小的身軀之上。

    無名習慣性的雙手護頭,蹲在地上捱受。

    他兩手又如何擋得住這麼多拳頭的攻擊,頭上挨了一記重拳,無名神志一陣模糊,眼前場景與腦海中隱約浮現的另一場景完全的重合了起來,唯一不同的是那個場景中被眾人圍在中間毆打的是個年紀更小的小童,而那個不哭不叫死死忍受的小童可不正是他自己。

    驀然間無名記起來了,童年時那一幕幕自己悲慘的遭遇他全都記起來了。胸中那股暴怒之氣隨之瘋狂膨脹,他眼中厲芒乍現,猛然發出一陣野獸般的嚎叫,任憑那如雨般的拳頭打在身上全不抵擋,猛然抓住身前一人撲了上去,撲倒對方後騎坐在那人身上瘋狂的又抓又咬,以他在黑靈山萬鬼林中練就的鐵爪鋼牙,那倒霉蛋才只哀號了兩聲的功夫,身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所有人都被無名瘋狂恐怖的表現驚呆了,總算無亮見過些許市面,最先醒過神來,大叫道︰“還不快拉開那混蛋,無禮快不行了。”

    另三人早被無名身上散發出的那股野獸般嗜血氣息鎮的腿腳打軟,讓他們上前拉開那食人妖魔般的家伙簡直是開玩笑。三人不知是誰先開始,突然發出一陣跑了調的哭嚎聲,一溜煙落荒而逃。

    無亮心中一樣發毛害怕,可身為老大的他卻不能就這麼丟下無禮不管,他轉頭四顧,見旁邊樹下有根五尺長的木棍,立刻抄在手上,沖上前去掄圓了摟頭蓋頂打向無名。

    瘋狂中的無名聽得腦後風聲,下意識向旁一閃,那一棍重重砸在左肩之上, 嚓一聲肩骨斷裂,劇烈的疼痛令無名忍不住狂嗥一聲,扔下地上半死不活的無禮,轉而撲向無亮。

    無亮一棍奏功毫不糾纏,閃身躲過無名的一撲,反手又是一棍,哪知無名閃也不閃,挨了一棍的同時也將那棍子死死抓住。

    無亮生怕棍子被無名搶走,運力使勁向懷裡帶棍,壞了,無名借勢跟進,將無亮撲倒在地。

    無亮也非尋常之輩,身子剛剛倒地立刻就勢運勁一滾,反將無名壓在下面,一手死死抓住無名斷裂的肩骨,另一手猛擊無名的頭面。

    肩頭斷骨的劇痛疼得無名滿頭大汗,然而他卻死死咬著牙不肯發出哪怕一丁點聲音,另一只手死命抓向無亮的頸項。兩個小子就這麼纏斗在一起,場面之激烈殘酷著實令人觸目驚心。

    再說逃走的三人,他們一路哭叫著跑到道洪房裡,語不成聲的說著胡話,最後見說不清楚,索性硬扯著道洪趕向南牆根。

    其他無字輩弟子早被三人下來時的模樣引起了好奇心,自然隨在他們後面,一大群孩子真堪稱浩浩蕩蕩。

    趕到南牆根,道洪心中暗叫一聲“我的娘”,閃身上前硬生生將渾身是血兀自纏斗不休的無名、無亮拉開。

    無名此時早已沒了理智,才不管眼前這又高又壯的家伙是誰,張口死命咬向拉住他的手臂。道洪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猛然抖手,卻怎麼也甩不掉無名。

    道洪脾氣本來就有些暴躁,這時怒火上頭,渾忘了一切,將無亮往邊上一扔,騰出手來打向無名。

    無名神志早已昏沉,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死也不松口!打死了也決不松口……

    看著無名那好似來自幽冥的浴血修羅一般的模樣,所有無字輩的弟子皆有膽戰心寒,腿腳打軟的感覺,心中都有同一個想法︰“這……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

    道洪的幾個師弟邊大叫著“道洪師兄別打了,再打只怕便要打死人了。”邊死死拉住道洪的手臂,道洪醒過神來,抬眼看去,渾身青腫血污的無名早已昏迷不醒,牙齒卻仍死死咬在他手臂的肉上。

    幾個道字輩弟子費盡力氣,終於拉開無名的下巴,道洪看著自己手臂上那快要被咬掉的肌肉,又看看地上昏迷不醒被打得變了形的無名,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氣,這小子現在就如此,將來……

    事後清點結果,無祿的肚子挨了重重一腳,險些被踩死,內傷嚴重,少說也要臥床三月。無禮受傷最重,一只眼楮被無名抓瞎,面上更被抓了數條深深的血痕,徹底破了相,疤面人做定了。無亮傷勢雖然最輕,可那滿身的外傷若想全好,也絕非十天半月就行的。

    而無名雖然外傷嚴重無比,可除了左肩骨斷裂外,內腹竟沒受丁點內傷,倒令替他治傷的玉字輩門人驚詫不已。

    這件事情可說是玄青派近十年來最為嚴重的斗毆事件,全派為之震動。掌管刑罰的長老逍靈子親自主持全派公判大會。

    玄青派的全派公判大會一般只有在出現犯了重大罪惡的門人時才舉行,建派千多年來,總共也只開了不到四十余次,所有門人皆須到場,當然長老級以上的可以例外。

    由於無名重傷不起,無法前來,故此大會缺席審判。

    會場中,所有人眾口一詞將整件事情的所有罪責都推到無名身上。在他們的口中,事件經過變成了無名無故攻擊無祿,又發瘋般打傷上來勸阻的無禮與無亮。

    眾口爍金,逍靈子大怒,按照派規要將無名逐出玄青觀。

    這時逍遙子出面反對,理由倒也充分︰“無名此子天性暴虐,若就此放之於江湖,極易入了魔道,那時可就是玄青派的罪過了。”

    眾人一想此言著實有理,這小子現在就已如此厲害,將來萬一入了魔道,天知道會不會成為第二個陸天涯,想到這恐怖的可能,所有人皆默然。

    逍靈子沉思良久,終於臉泛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道︰“掌門師兄所言極是,既如此本座宣布,無名重傷同門,罰其傷好之後隨長老逍清子學道,並終身不得修煉玄青派武功。”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長出了一口氣,場中贊頌之聲此起彼伏,皆言逍靈子長老英明,這處罰對無名這等暴虐之徒適合無比。

    就這樣,無名重傷昏迷間輕易創造了玄青派有史以來的三項紀錄。其一,最快受處罰紀錄,入派第一天即犯下大錯遭到處罰。其二,輩分最低紀錄,成為唯一一個無字輩輩份弟子接受全派公判的門人,不說絕後也算空前。至於最後一項,他成為了號稱玄青最恐怖之刑罰的唯一一個受罰門人,甚至比被廢除武功驅逐出派還要淒慘。

    無名即將面臨的是什麼樣的刑罰?長老逍清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何所有人皆如此贊嘆這公判結果?請看下章。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34

第一卷 第八章 學道之前

    如果玄青派上下投票選出最令人畏懼的人,那麼排在第一名的既不是執掌刑罰的逍靈子長老也絕非掌門逍遙子,而是逍清子。說起來逍字輩的長老活到現在的也不過二十余人,可說個個功力高深,江湖聲望不小。

    偏偏這個逍清子,恐怕除了玄青派的人之外沒一個江湖人聽過這個名字。

    也難怪這位逍清子道長如此名不見經傳,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從未出過玄青觀門一步,八歲入派以來至今整整六十年。

    各位讀者一定認為這老道定是滿臉凶相,動輒發威欺人之輩。

    錯!大錯而特錯!

    逍清子可說整個玄青派一個另類。

    玄青派雖屬道家門派,然而由於歷來重武輕道,到了三百余年前觀中已無人再去學道,全部門人皆專注於武學修習。這也可以理解,誰會沒事花錢跑到這荒山野嶺來出家學道,找上門來的自然全是習武的人。因此嚴格論來,玄青派中的門人只能算是一群習武的假道士,真正的得道全真卻一個沒有。

    逍清子卻是個例外,逍字輩中若按天分資質排名,他怎的也能進入三甲,可說比起掌門逍遙子也不妨多讓。

    偏偏他自從無字輩晉級大會拜了師父後,無意間在藏經殿翻出三百余年沒人翻過的道家至典道德經,並從此沉迷於道學無法自拔,功夫也耽誤了。

    若只是如此也不會如此令人畏懼,偏偏這老道認為祖師傳下來的道法博大精深,玄青派重武輕道乃是本末倒置的蠢事,因此自他修習道法有成後便開始在觀內講道。

    派中門人專志於武學,誰有閑工夫聽他那深奧玄虛的道法,人人見他如見瘟神。

    偏偏當時的掌門也就是逍遙子的師尊青雲真人認為逍清子所說也有道理,特意將觀西偏殿改名為布道宮,派中所有門人都需輪流前去聽道,他本人更是親自帶頭前往。

    然而事與願違,當青雲真人第五次聽道聽到睡的不省人事後,在所有門人一致的抗議聲中終於做出決定,宣布取消集體學道,將逍清子遠遠發配到觀內最偏僻的一角。

    不過為了照顧面子及玄青派的道教體統,老真人又留下規定,每日有一名弟子到逍清子那裡聽道,至於人選,全派上下輪流前去。

    殉道日這稱謂不徑而傳,成為玄青派上下的夢魘,便是逍遙子與玄青七老也逃不過此劫,到了自己的殉道日那天一樣要硬著頭皮前往逍清子那裡聽他那如緊箍咒般的講道。

    因此,也難怪公判大會上眾人聽說罰無名傷好之後隨逍清子學道會如此高興,困擾在玄青派上下三十余年的噩夢“殉道日”終於有了解脫一日,便是逍遙子心底裡都偷偷的松了口氣,何況他人乎。

    再說無名,小家伙的身體自我修復能力令人目結舌,如此沉重的外傷不到一月時間已痊愈如初。當然他恢復如此之快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玄青派所有人都希望他早點好,早一天好了便早一天救大家脫離苦海。

    而負責給無名療傷的那位玉字輩弟子由於馬上就要到他的殉道日,更是不遺余力,使出渾身解數,甚至偷偷將觀中珍藏的療傷聖藥九轉玄丹偷了一粒出來喂給無名吃,拼著被發現受罰也好過殉道日到逍清子長老那裡殉道……哦……是聽道。

    無名痊愈的消息震動了整個玄青觀,除了重傷在床的無禮、無祿兩個倒霉蛋外,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的。

    然而世事豈能盡如人願,無名做出了一件令所有人捶胸頓足的事。

    他跑到逍靈子面前,頂著一張好似萬年玄冰的冷臉道︰“我要回家。”忘卻的記憶便象是被鎖住一般,當記憶的鎖被那重重一拳打開了,記憶也就找了回來。

    尋回記憶的無名自然不願在這個如呂家村一般被人欺負的地方呆下去,養傷期間每日都在尋思著待傷好之後立刻動身返回萬鬼林。這麼長時間沒見到山中那些好朋友,還真想它們。

    然而無名簡簡單單的這五個字聽在逍靈子耳中卻有若五道驚天霹靂一般,逍靈子有些失態的叫道︰“不行!本座決不許你回家!”算算這老道的殉道日也快到了,最近一月來逍靈子不知有多得意自己那無比英明的決定,這時聽無名這麼說,難怪他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無名正眼都沒看老道一眼,轉身就向外面走。他到這裡來本就是通知一聲,而對方的任何反應都與他無關。

    逍靈子更是急了,展開絕世身法攔在無名身前。

    還沒等他說話,以為這老家伙要對自己不利的無名想也沒想,一個惡狼撲食,張牙舞爪的撲向逍靈子。

    逍靈子心道︰“掌門師兄說的當真有理,此子確實天性凶頑,決不能放他入江湖。”給自己的決定多找了一個理由,老道自然更覺理直氣壯。

    無名兩只小爪子剛剛抓出,驀然眼前人影一晃,老道已沒了蹤影。小家伙大訝,他從沒見過有人竟能比他速度還快的,憑直覺猜到老道在身後,抬腿後撩。

    逍靈子果然閃身到無名身後,抄手握住無名的腳腕,運勁攻去,無名只覺一股酸麻感覺沿腳腕經脈瞬間遍及全身,登時站不住身形,癱倒在地。

    老道這招與黑靈山小潭邊所認的那個師父一模一樣,無名倒是來了興致,張口問道︰“你這招是很厲害的武功嗎?”

    逍靈子一愣道︰“那是自然。”

    無名平靜中略帶興奮道︰“我要學,你教我。”

    “這個……”逍靈子心中犯了難,在公判大會上自己已經宣布這小子終身不得修習玄青派武功,可看這情形,如果不傳他武功,他定不會留在觀裡。玄青派乃是正道第一門派,不能干那強行押人之事。如此一來,大家豈不還要繼續著殉道日的噩夢,等等……再過十來天可就是自己的殉道日了,想著逍清子那恐怖的老家伙,逍靈子終於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留下無名,即使違背公判大會的決議。

    想到這裡,逍靈子將無名抱到椅子上坐好,努力做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道︰“無名,你在這裡稍等片刻,本座去去就來。”說完急匆匆出了道室,去找掌門逍遙子商量。

    再說無名,無名自恢復記憶後,養傷時曾試著修煉太叔公傳給他的氣功。這時才發現自己身體好似出了問題,不知怎麼回事,練功時竟然一點氣感都沒有。

    他自然不曉得由於紫極元胎過體時巨大的沖擊,他體內經脈被攪得一塌糊塗,他沒有死已經是一個奇跡了,如果不是曾被怪樹與小花的靈氣伐毛洗髓,他根本是必死無疑。

    體內經脈錯位,身體自然喪失了感應天地靈氣的能力,今後他若想練氣,除非另一個奇跡的發生。

    逍靈子一路猛展身法,一陣狂風般沖進逍遙子的靈天宮。

    逍遙子正在打坐冥想,抬眼見逍靈子罕有的急迫不覺心下一奇,問道︰“師弟這是怎麼了?為何如此慌張?”

    逍靈子道︰“啟稟掌門師兄,方才無名突然跑到我面前說要離開玄青觀回家去。”

    逍遙子回山後一直潛心於武學,早忘了無名是自己帶回來那個闖了大禍的野娃娃,心中還道︰“一個無字輩小子要回家你這個長老也如此著急,真是……”嘴裡自然不會這麼說,一派雍容平和道︰“他既要走便隨他去,難不成咱們玄青派少了他還維持不下去了?”

    逍靈子曉得自唯一勁敵陸天涯死後,掌門師兄寂寞之下專情於武事,怕是忘記了無名的重要性,急道︰“師兄怕是忘了,無名就是師兄你上月帶回來的那個小子,入派第一天便將三個無字輩弟子打成重傷,有兩個現在還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呢。”

    這麼一說,逍遙子記起來了,點頭道︰“我記起來了,那小子的經脈頗為古怪。”

    逍靈子苦笑道︰“他的經脈古不古怪現在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回家。”

    逍遙子道︰“回家便回家,也沒什麼……什麼?他要回家?不行!”話剛說了一半,總算想起殉道日這要緊事來。

    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逍遙子身為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門人,統領江湖正道,可說位高權重。然而只要想起那位逍清子師弟,他便頭痛難當,寧可同陸天涯大戰三日三夜,也好過聽逍清子講道。

    同玄青派所有門人弟子一樣,逍清子是逍遙子心中永遠的噩夢。

    逍遙子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干咳兩聲道︰“無名沒說他為何要走嗎?”

    逍靈子道︰“沒說。”

    逍遙子忍不住皺眉道︰“師弟可有什麼好辦法能夠留下他?”

    逍靈子道︰“方才他說想習武,只是公判大會上我已宣布他終身不得修習玄青派武功,這可如何是好?”老道狡猾的將燙手山芋扔給了師兄。

    逍遙子也是一只老狐狸,怎會上師弟的當,輕松擋了回去︰“確實不好辦,師弟掌管派中刑罰,可有什麼好辦法?”

    逍靈子暗叫老狐狸,只是自己的殉道日就在眼前拖延不得,無奈只得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師兄看這樣可好,拜托師兄以掌門身份發一個通告,就說無名乃是玄青派弟子,正道中的一分子,正應該習練武功增強我正道實力,如此便能收回公判大會的決議。”

    逍遙子沉吟片刻才道︰“如此一來對師弟的威信怕是打擊不小哩。”

    逍靈子一副壯士斷腕的決心道︰“為了我玄青一派的福祉,師弟我這點威信又算得什麼?”

    逍遙子點頭道︰“既如此便這麼定了。”

    逍靈子大喜,施禮告退,又一陣風般刮回自己的道室。

    剛進門就被蹲坐在椅子上的無名嚇了一跳︰“你……你怎的能動了?你是如何自解制脈術的?”

    無名納悶的看了他一眼道︰“什麼制脈術?你剛走沒多久我便能動了。”

    逍靈子自然曉得自己制脈之術的功效,便是師兄逍遙子也休想在半個時辰內自己沖開被制經脈,想起師兄方才提到眼前此子經脈頗為古怪,當下難以置信道︰“讓本座查查你的經脈。”說著走上前來。

    由於老道提前說明了,無名倒沒什麼過激反應,老老實實伸手讓逍靈子察看。同逍遙子一樣,逍靈子也對無名那亂麻般的經脈無可奈何,最後不得不放棄。

    別說逍靈子,恐怕便是創出玄神元胎大法的魔門始祖也無法解釋無名身上的狀況。紫極元胎是吸收了歷代魔尊的真氣精華所結,在進入無名丹田時與丹田內原本的真氣融合發生了變異,它能自動的將進入無名體內的真氣吸為己用。故此逍靈子雖以其雄渾的內力暫時制住無名,但隨著制脈真氣被變異後的紫極元胎吸走,無名自然能動了。

    逍靈子記起自己本來的目的,整了整心神道︰“無名,本座可以傳你玄青派的無上神功,只是你必須每日到逍清子長老那裡去學道,閑暇時才可習武。”

    無名心思單純,只要能學到那厲害武功,什麼都不在乎,當下點頭答應了下來。可憐的小家伙就這樣掉進了別人的套中,成了整個玄青觀的替罪羊。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35

第一卷 第九章 學道

    第二天一大早,無名在逍靈子的帶領下,穿過重重殿宇,來到玄青觀最西端一處矮房前。

    逍靈子雖明知從今起玄青觀已脫離殉道日的噩夢,可真來到這記憶深刻的房門前,仍禁不住心中有些發毛,暗中運功行了兩個周天穩了穩心神這才道︰“逍靈有事參見逍清師兄。”不怪逍靈子如此鄭重有禮,便是逍遙子來到這裡也要如此。

    房中一個沙啞刺耳的聲音傳出︰“是逍靈來了,近來吧。”

    逍靈子聽到這恐怖的聲音只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的汗毛全不由自主地立了起來,心中趕忙安慰自己︰“無量天尊,從今以後再也不用聽這聲音了。”打手勢示意無名跟隨,推門走入房中。

    房間很暗,無名眯眼凝神觀瞧,發現這房裡除了兩個破舊蒲團,竟無任何擺設。其中一個蒲團上盤腿坐著個老道士,不知道這老道士有多就沒打理過自己了,一頭凌亂的長發幾乎將他整個人包裹住,道冠陷在蓬亂的頭發之中,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長而亂的壽眉與更長更亂的胡須糾集在一起,讓人很難看清他的長相。

    無名不知道學道是什麼東西,可跟一個如此邋遢的道士又能學什麼好東西,心中想了想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逍靈子沖逍清子躬身行了一禮,恭敬道︰“逍靈此來給師兄道喜了。”

    逍清子臉上眉毛胡子一通聳動,無名估摸著他是在笑,然後那沙啞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逍靈說笑了,喜從何來?”

    逍靈子強忍心中想逃離這裡的感覺,盡量保持平時聲調道︰“自今日起本觀新進弟子無名將長隨師兄身前學道,這豈不是一件喜事?”

    那堆眉毛胡子又是一通聳動,逍清子頗為欣慰道︰“終於有一心向道的弟子出現,此實為我玄青之福。”

    逍靈子不願耽擱時間,將無名拉到逍清子身前道︰“無名,從今日起你就專心隨逍清子長老學道。”說完向逍清子作了一禮立刻告退,離開了這噩夢般的房間。

    逍清子拍了拍地上的蒲團道︰“無名,坐下來說話。”

    無名一言不發的蹲坐在蒲團上,不馴的上下打量逍清子。

    眼見無名如此無理,逍清子卻毫不在意,默默坐在那裡,任憑無名的眼神在他身上掃來掃去。

    當無名不馴的眼神最終定格在逍清子的眼中時,無名呆住了。

    無名從沒見過這麼清淡平和、無欲無求的目光,那目光深邃而空靈,仿佛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上。出奇的,無名覺得自己的心在這一瞬間平靜極了,而這種平靜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很古怪,卻又舒服非常。

    就在這時,逍清子那刺耳的聲音在無名耳中響起︰“孩子,你可知道什麼是道?”

    無名木訥的搖搖頭,還沒有回過神來。

    “道乃是宇宙的本源與實質,是天地開闢前宇宙渾沌混一的原始狀態,道孕育世間萬物,道無名無狀、無所不在。”

    很明顯無名沒有聽懂,但原本沙啞刺耳的聲音在他耳中卻有若蛙鳴蟬唱般的天籟之音,而一身邋遢的老道士也變得出奇偉岸。

    逍清子身在這陋室之中,心神卻仿佛遨游在天際,嘴裡吟唱著道家經典道德經︰“道可道也,非恆道也。名可名也,非恆名也。無名,萬物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也。故恆無欲也,已觀其眇;恆有欲也,以觀其所徼。兩者同出,異名同謂。玄之又玄,眾眇之門。

    ……

    ……

    ……

    ……”

    無名雖然一個字也未聽懂,然而卻徹底沉迷於那平和的目光與沙啞的聲音之中,仿如被催眠了一般,整個心神緩緩進入另一重天地,那是只有精神才能感受到的天地,在這片無垠的平和世界中,只有他一個人的存在。

    不知何時,逍清子已停止吟經,落在無名身上原本清靜平和的目光此時卻微微有些許情緒的波動,眼神中透出一絲迷惑。

    他從未見過似無名般透出如此矛盾氣息的人,在無名身上他感受到了天下間至清至純的精氣,而這乃是他修了近乎一生的道所一直追求卻仿佛永遠也達不到的境界。然而要修成這等境界太難了,以前他甚至以為這是一個前人想象出來的境界,現實中不可能達到。

    這還不算什麼,令他更加吃驚的是,無名身上還隱藏著一股更為驚人的暴戾之氣,這股至濃至烈的暴戾之氣雖隱而不發,卻有如藏在蒲團中的鋼針,以逍清子的修為也不免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

    逍清子聲如蚊吶般自語道︰“想我逍清全心研讀道經十余載,方才體會到道心境界,又經五載苦修才能進入道心至境。而眼前此子,雖擁有至清至純的精氣,卻又一身暴戾,怨氣充頂,與道差之千裡,然而竟能在瞬間體會並進入道心至境。這……這卻當作何解釋?”

    直到中午時分,無名被送飯來的道童驚醒,這才魂歸紫府,回過神來。

    醒來後無名的第一個感覺便是自己的身體有些異樣,似乎有什麼不同了,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裡不同。

    抬眼間正與逍清子的目光踫到一起,無名怔了一下,好奇心驅使下不覺問道︰“方才我是怎麼了?”從沒人教過無名何為禮貌,他說話自然直來直去,不知使用敬語。

    逍清子仔細觀瞧打量無名一番,出奇的發現進入道心至境修煉的無名身上隱藏的那股戾氣竟未減分毫。心中邊琢磨不定邊答道︰“汝進入了道心至境。”

    無名自然不曉得何謂道心至境,又問道︰“什麼是道心至境?”

    逍清子道︰“道心至境只可意會無法言說,汝體會到了便是到了。”

    無名怔了一下,這不等於什麼都沒說嗎?搖搖頭不再多問。靈鼻聞到道童送來的飯菜香氣,也不打招呼,自顧拿起一份吃了起來。

    看著無名這自把自為無一點規矩約束的模樣,逍清子好奇極了,多年的無為修行竟抵不住這時的好奇心,忍不住問道︰“無名,你的家是怎麼一個樣子?”

    雖然無名不懂尊敬為何物,可對眼前這邋遢老道,心中卻不自覺產生一股敬意。若是別人問他這話,他定會毫不理睬,此時卻出奇的老實答道︰“我沒有家。”

    逍清子心道︰“難怪如此戾氣充漲。”好奇心更被提起,忍不住又道︰“你可願將以前的事情說與我聽?”

    無名沉默著吃食著碗中的素菜白飯,就在逍清子以為他拒絕了自己時,無名將碗筷放下,淡淡的開始敘述起自己的過去。無名的聲音平板的不含一絲感情,仿佛故事中那個被村人當作妖魔轉世的小童是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人。

    逍清子卻從那平板的聲音中聽到這個孩子充滿血淚的控訴與憤怒,他那經過多年修行,不沾凡塵的心沉甸甸好似灌滿了鉛。

    直到無名說起了黑靈山萬鬼林中的那群動物朋友時,語調之中才有了些許人的感情。

    而聽說無名自幼就與眾多猛獸奇蛇為伍而不受絲毫傷害,逍清子突然記起道德經中一段經文︰含德之厚者,比於赤子,蜂蠆虺蛇弗蜇,攫鳥猛獸弗博。

    剛剛讀到這段經文之時,逍清子怎都不信世上竟會有這等奇事。現在,眼前的無名證實了世間確有此事,聯想到無名身上那股至清至純的精氣,老道似有所悟。

    無名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將自己的故事說了個遍,只除了在潭邊拜師學藝那一段,因為他答應了陸天涯決不將這事說與別人聽。

    算來只怕無名九年來說過的話加在一起也不見得能比這一次說得多,可說大異他平日的性格,或許這就是機緣吧。

    逍清子聽罷無名的故事,腦中一片混亂,反而更加想不通無名是如何得能體悟無上道心至境的。

    逍清子心有疑慮仿如明珠蒙塵,再也無心講道,抬手道︰“無名你先回去,明日清晨再來聽道。”

    無名無甚所謂的站起身來,禮也不施一個,就這麼直直的走了。

    出了逍清子的矮房,無名心中一動,記起逍靈子答應自己可以隨他習武,前文已經提過,長於山野的無名對於力量有一種迫切的渴求之心,登時急匆匆循來時的原路在觀中穿行。

    觀中當值的一個護法弟子玉真見無名身著俗裝在觀中這麼胡亂穿行,立刻縱身攔在他身前喝問道︰“觀中重地豈容你這無字輩弟子亂穿,速速回去無字輩大院,不然就將你押到規法殿受罰。”

    玄青觀中有一百名護法弟子,皆是各輩中的精英高手,專職維護觀內規則秩序,身屬規法殿。規法殿是玄青派處置門下違規弟子的所在,殿主自然就是逍靈子。這些護法弟子在觀中威風極了,普通門人弟子見到象征護法弟子身份的浩然巾哪個不是如老鼠遇貓般敬畏非常,而能成為護法弟子是每一個玄青門人最引以自豪的事情。

    無名卻全不當這護法弟子是回事兒,理也沒理,只把眼前的人當做一堵擋路的牆,繞開他繼續自己的腳步。

    玉真自兩年前被逍靈子選為門中護法後,在觀裡威風慣了,哪個弟子見他不是躬身行個禮?沒承想眼前這無字輩小子竟如此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當場氣的愣了片刻,等回過神來更覺氣往上撞,一個飛縱又擋在無名身前,喝道︰“好大膽子,竟敢如此不將派中護法弟子放在眼裡,不將你帶到規法殿治罪,你還不曉得咱們的厲害。”說著伸手如電,拿向無名。

    玉真有點大意了,在他想來無字輩弟子不過練了兩天基本功,那還不是手到擒來,偏偏踫到無名。

    經過一個上午道心至境的修煉,無名實得了許多好處,其中一項便是原本就超人敏銳的反應更加神奇,玉真的手才動,無名已直覺的伏低身子,妙至毫微的躲過那奇快無比的一抓,同時手腳一齊用力蹬地,一招惡狼撲食撲了出去。

    玉真一招走空還來不及吃驚,見無名已如離弦之箭般一頭沖向自己懷中,距離實在太近,眼看躲閃不及,大驚之下忙運氣於胸腹之間,硬生生受了這一撲。

    無名鋒利的十指雖然抓不開玉真運功護體後有若堅革的肌膚,然玉真的道袍卻遭了殃,只聽嘶啦一聲,黃色道袍破開一個大口子,露出結實的六塊腹肌。

    玉真大窘,回手拿住無名的脖頸向上一提,舉到與自己平視,同時出指點了他身上四處穴道,這才以自認為生平最凶狠的目光死死盯在他的臉上。

    無名卻對那目光有若不見,心中想的是︰“這道士伸指在自己身上點了幾下,自己竟然動彈不得,莫非這就是太叔公所說的點穴術?”心中想著不覺就問了出來︰“你方才那個就是點穴術嗎?”

    “……”玉真不知該說什麼好,眼前這無字輩小子不但毫不害怕自己,反而問出如此白癡問題,等等……方才他與自己說話竟然都沒用敬語?他好大的膽子!

    玄青派最重輩分倫理,輩分低的弟子見到長輩一定要打稽首問禮。派規中規定,遇到長輩不行禮者,杖責二十,禁閉半月,教而不改者,驅逐出教。想到這裡,玉真冷笑道︰“小子,你等死吧。”說著展身法提著無名直奔主殿東側的規法殿而去。

    穿過欞星門來到規法殿前,一個身穿青色道袍蒼字輩護法見玉真道袍腹部破開個大洞,手提一個明顯是無字輩弟子的小子急沖沖跑了進來,不覺眉頭一皺道︰“玉真,你身為護法弟子卻如此衣冠不整,成何體統?”

    玉真慌忙停下身來,施禮道︰“玉真參見蒼梧師叔,請師叔恕罪。這無字輩弟子公然在觀中亂躥,弟子上前管教,他竟敢突然對弟子出手,弟子一時大意,這道袍便……便被他撕破了。”

    “什麼?”蒼梧聞言不禁好奇的打量起無名來,據他所知,自那位令所有人頭痛的超級問題人物下山以後,二十余年來派中還從沒有哪個弟子敢公然反抗規法殿弟子。更何況玉真的功力他是知曉的,便是再大意,也絕非無字輩弟子所能近身。

    蒼梧曾見過無名,當下便認了出來,心中猛然一抖,暗道︰“這不是被發配到逍清師叔那裡學道的那個無名嗎?怎的下午就跑出來了?”到逍清子那裡學道,太陽不落山逍清子是不會放人的,近三十年來從未有過例外,這小子今兒破了禮,這意味著什麼?蒼梧想不通,隨即一擺手道︰“既如此,事不怪你,你帶他去見長老吧。”

    玉真恭敬的應了一聲,提著無名進了規法殿。

    規法殿內莊嚴肅穆,十二根巨柱仿佛可以支撐起天宇,殿北正中矗立著一座三人高的巨大仙人塑像,乃是創派始祖玄青五子中的法宏子。而逍靈子此時正閉目盤腿坐於神像前的蒲團之上。

    玉真恭敬行至逍靈子身前,還沒開口說話,就覺手上一震,被點了穴道的無名竟然突然間掙脫了他的控制,跳到了地上。

    那一瞬間,玉真吃驚的目瞪口呆,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愣在那裡,都忘記再將無名拿住。

    接著,無名又干出了另一樁令他感覺世界末日即將來臨的事情,這小子走到逍靈子長老身前,仿佛踢自家小狗一般抬腳踢了踢逍靈子盤坐的腿。

    其實玉真提無名一進規法殿,逍靈子便知曉了,只是平日裡習慣了不聽稟報不睜眼維持那莊嚴法相的他雖覺得今日有些異樣,仍沒想到竟敢有人冒犯打坐中的自己。即使閉著眼楮,他依然可以通過身周空氣的流動清楚的知曉那人是如何用腳輕蔑的踢自己的。

    逍靈子大怒,猛然睜開雙目,兩道精光有若實質般照在無名臉上。

    就在玉真以為無名這小子死定了的時候,一幕令他險些以為是在做夢的荒誕情景出現了。

    平日裡威嚴的令觀中所有弟子畏懼無比,自玉真入觀以來從沒見到有過笑容的逍靈子長老竟然……竟然在看到無名後,那股灼人的勃勃怒火瞬間熄滅,臉上還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雖然那笑意別提有多勉強,但……確實是在笑。逍靈子長老居然在笑?若不是親眼得見,玉真更願意相信母豬會上樹。

    這還不算,還有更讓玉真吃驚的,逍靈子笑容斂去後一貫嚴厲的口中又以堪稱和藹的聲音對那冒犯他的無字輩小子道︰“原來是無名,你不是在跟逍清子長老學道嗎?怎麼這麼早就跑出來?”

    玉真偷偷使勁擰了自己大腿根一把,劇烈的疼痛告訴他,雖然一個身無武功的無字輩弟子可以自解被制穴道,而觀內以嚴厲著稱的逍靈子長老在被這小子無禮冒犯後竟還含笑招呼,但眼前這一切確實是真的,絕不是他在做夢,即使這一切更應該出現在夢中。

    等等……長老方才喚這小子什麼?無名?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38

第一卷 第十章 麻煩歸來

    無名!這古怪無比的小子就是那個無名?那個入觀第一天便因嚴重傷人被發配到逍清子長老那裡學道,拯救玄青觀近兩千門人弟子逃離殉道日的噩夢,被認為有史以來年紀最輕卻對玄青派影響深重的無名?

    如此說來他能自解穴道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玉真心中如此自我安慰。

    其實連逍靈子更高明的制脈術都制不住無名,何況玉真那點功力的點穴術。若非無名進入道心至境後體內經脈得到最大程度修復,原本被紫極元胎沖擊的亂七八糟的經脈已基本恢復原狀,他的點穴術甚至找不到無名的穴道,自然更談不上制住穴道。

    隨著無名體內經脈的修復,紫極元胎吸收體內真氣靈氣的能力更加厲害,半刻工夫不到便將玉真封穴的內力吸收的點滴不剩。

    無名之所以一直任由玉真提著也不掙扎,只是因為他沒感覺出玉真的敵意,而無名可不會覺得被人提著有什麼不好,感覺似乎與騎在黑子、大灰的背上差不多,只是有一點點不舒服罷了。

    無名隨意的坐在逍靈子身邊的蒲團上,卻不知這舉動在玉真甚或所有玄青弟子的眼中是何等驚世駭俗兼大逆不道,偏著頭道︰“那老道讓我明天清晨再隨他學道。”

    逍靈子皺了皺眉頭,他也想不通逍清子怎會破例只講了半天道便將無名放了出來,不過隨即他注意到無名說話從來不帶敬語,鑒於自己是玄青觀執掌刑罰的規法殿殿主,怎的也要稍盡職責,當下道︰“無名,不要總是老道老道的,說起長輩時要使用敬語。”

    無名才不管什麼叫敬語,他心中最惦記的是習武,是讓自己變得更強,直通通道︰“你現在教我武功。”完全肯定句,甚至可以說是個命令句。

    玉真雖已不把無名當正常人看待,聽到他在長老提醒過後仍然你你我我的,仍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注意到玉真的逍靈子被轉移了注意力︰“玉真你不在觀前當值,怎的擅離職守跑回規法殿來?”

    玉真身子一抖,回過神來,躬身行禮道︰“啟稟長老,弟子發現無名在觀中穿行便上前阻止,哪想到他竟突然暴起襲擊弟子。”說著指了指撕裂的道袍以示證明,又道︰“弟子才將他帶回規法殿請長老定罰。”他本還想說無名不敬尊長,可看到無名對長老那更加大逆不道的舉動,他決定還是不說為妙。

    逍靈子看了看玉真道袍上那條巨大的裂口,心中可為了難,按照觀規無名這等行為最輕也要打上幾十大板,再禁閉個一年半載,可如此一來誰替他去殉道……哦……是學道。

    就在逍靈子左右為難的時候,等的不耐感覺受了欺騙的無名大聲質問道︰“我要你現在教我武功你怎不答,昨天是你這老道親口答應我的,難道想賴賬。”

    尖銳的童音在原本安靜的大殿內回響,伴隨著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殿中其他護法弟子的頭不約而同的轉向了聲音發起的方向。

    逍靈子從未試過像現在這等窘迫,一張老臉脹得通紅,顫抖的胡須、緊抿的雙唇與太陽穴處跳動的青筋顯示老道要發飆了。

    就在這時,一個蒼字輩中年護法弟子慌慌張張毫無一點高手風範的跑進大殿,邊跑邊驚慌叫道︰“師……師父,大事不好了,大……大事不好了。”

    來人是逍靈子的得意弟子蒼字輩有數高手之一蒼穹。正一肚子火氣沒地方發洩的逍靈子見到蒼穹那慌張窩囊的模樣登時爆發出來,怒喝道︰“混帳!蒼穹你這是什麼樣子,修行了三十年的功夫都修到哪裡去了?”

    被師父如此訓斥,蒼穹卻仍沒有一點好轉,一陣風般掠到近前跪在地上結結巴巴大叫道︰“他……他回來了。師父,那個人回來了。”

    逍靈子的胡子翹起半天高,但想及能讓平日穩重的蒼穹如此慌張,應該是有大事發生,強自按捺住胸中怒火,喝道︰“什麼那個人回來了?到底什麼人?”

    蒼穹似是費盡力氣才將那恐怖之人的名字道出︰“麻……煩!”

    逍靈子冷哼一聲不屑道︰“什麼麻煩?”可隨即一個噩夢般的人物猛然自記憶深處躥起,老道那麼高的修為也忍不住有些失態的驚道︰“什麼?麻煩?是……是那個麻煩嗎?”

    沒等蒼穹點頭,突然間一個蒼老的聲音響徹天宇︰“逍遙!立刻前來接駕。”

    逍靈子臉上立時沒了血色,顫抖的雙唇中吐出幾個字︰“麻煩真的回來了。”

    無名才不管麻煩不麻煩,還嫌不夠亂的道︰“老道你說話算不算數?”

    逍靈子一震醒過神來,哪還顧得上與無名糾纏,匆匆站起身形向殿外沖去。

    無名怎甘心被騙,叫著“老道休跑”,追了上去。

    搞不清狀況的玉真傻愣的看著眼前雞飛狗跳的一幕,呆呆的問道︰“蒼穹師叔,什麼是麻煩?”

    沒人答他,規法殿內所有三十歲以上的護法弟子皆一副大禍臨頭的模樣。至於那些三十歲之下的護法弟子,臉上的表情是與玉真一模一樣的迷茫一片。

    玄青觀山門處,一老一少。

    小的是個渾身痞氣的少年,一身衣衫滿是補釘,發亂如草,然而若仔細打量便會發現他的五官非常標志,眼楮又大又圓,鼻子方正挺擴。此時他正歪著脖子滿面邪笑的盯著山門前高大的一座三間四柱七樓牌坊撇嘴道︰“老雜……咳咳……老道,上面寫的什麼?”

    老的是個老道士,身材瘦小干枯,一身道袍已破舊的看不清原本的顏色,臉上溝壑層疊滿是歲月的痕跡,一對迷茫無神的小眼楮聽了少年那前兩個字突然射出兩道危險的光芒,令早已領教過他厲害的少年立刻改正錯誤。

    老道頭上稀稀落落幾縷花白枯發上歪歪扭扭的別著個破道冠,好一副不起眼的模樣。只是如果懂行的人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破爛道冠竟然是玄青派道冠中級別最高的五老冠。

    玄青派道冠共有五種,一為黃冠,也稱月牙冠或偃月冠,是初入門的道子輩小道士戴的。二為五嶽冠,形如覆鬥,上刻五嶽真形圖,玉子輩弟子頂戴。三為星冠,也是覆斗形,上刻五斗星形,蒼字輩弟子頂戴。四為蓮花冠,也稱上清冠,逍字輩的諸位長老才能戴。

    最高級的道冠是五老冠,冠如蓮瓣,中繡五老像,乃是玄青派中那些輩分超越四輩弟子之上的超級長老所戴。

    老道哼了一聲道:“青風,再讓為師聽了那混賬話,有你好消受的。”

    少年悻悻道:“你這老道好沒道理,少爺我在崇州城過著好吃好喝的逍遙日子,憑什麼要隨你來這等鳥不拉屎的野地來學武,少爺也再告訴你一次,少爺叫程懷寶,不是什麼狗屁的青風。”程懷寶心中暗自問候老道各輩祖宗,強自將他擄到這窮山僻壤不說,還硬給他起了個道號叫青風,說什麼是玄青觀青字輩弟子,真格是豈有此理。

    老道昏花的眼中又險出那種危險的光芒,死死盯在少年程懷寶的臉上,心中卻泛起一絲無奈的感覺,這小子是第二個能令他無奈的人。

    腦海中不禁回想起剛見到這小子時的情景。自己在崇州城大街之上無意中發現這個小子,當時他正在偷一個富商模樣人的錢袋。這並不是吸引老道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這小子竟然擁有百年難得一見的最適合修習武學的身架骨骼,俗稱為一步登天。

    老道近百年的歲月里首次起了收徒的念頭,便跟在少年身後而去,又意外發現原來這小偷竟將自己偷來的錢送了給幾個睡臥街頭的殘疾孩子。

    能有如此心性更加堅定老道收徒之心,在一街角無人之處將少年攔下,仍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道:“小子,可願隨老祖習武。”

    誰承想這少年驚訝的打量一番老道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不能自製。

    老道身份何等尊崇,從來只有人怕他,有生以來頭一遭遭人笑話,倒也覺得新鮮無比,竟沒發作。

    少年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抱著笑痛的肚子強忍道:“老道你騙人也不要用如此可笑的話來騙,就你這隨時蹬腿閉眼的模樣還要教我武功,哈哈……”說著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老道臉上神色絲毫未變,只是眼中射出兩道異樣目光,後來少年才知道,當這異樣目光出現時,肯定有人要倒霉,而那次倒霉的正是他。

    老道伸指遙空在少年身上點了一下,一股無形指氣透指而出,少年好似毫無知覺一般,仍在大笑,只是似乎笑得更加開心。

    突然,大笑中的少年發覺了不對,怎麼……怎麼他明明不想笑了,卻怎麼也止不住這笑聲,他猛然想到定是眼前老道士搞得鬼,當下喝問道:“哈哈… …老雜毛……哈哈……你……哈哈……在少爺……哈哈……身上搞了什麼……哈哈……鬼……”

    老道一副悠閒自得的模樣答道:“小子你不是喜歡笑嗎?老祖便成全你,要你一次笑個夠。”

    一陣花樣百出兼惡毒至極的謾罵夾雜在笑聲中從少年的口裡噴瀉而出,足足半個時辰沒有一句重樣的。老道也不生氣,只是冷眼看著,只有眼中不斷閃爍的那種危險的光芒透露出他心中其實早已怒火翻滾沸騰了。

    終於,少年罵不動了,別說罵,便是笑都已上氣不接下氣,他從沒想過笑竟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比屁股上挨板子痛苦一百倍,而倒霉的是此時的他正在經歷這等非人的痛苦。

    少年開始求饒,那些痛苦懺悔的詞彙與笑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感覺有些可笑。

    老道心腸硬如堅石,任憑少年怎麼哀求就是不理,直到少年力竭昏倒。

    少年甦醒過來之時,發現自己已身在一處不知名的樹林之中,費力的坐起身來,感覺身體虛弱的緊,抬眼見那惡老道就站在自己身前,登時忘了自己受過的罪,破口大罵道:“幹你娘,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老雜毛……”

    老道頭一次遇到剛受了自己教訓還敢如此辱罵自己的人,二話不說又是兩指點了過去,少年痛苦倒地,渾身抽搐,雙眼翻白……

    如果這少年不是天下最倔強的人,便絕對是天下最記吃不記打的人,再次醒來後的他好似根本沒記住方才的兩次教訓,仍是破口大罵。

    就這樣,一老一少一路鬥法,一個硬要收徒,一個堅決不干,誰也拿對方沒一點辦法。

    少年程懷寶對老道危險的目光早已習慣無比,鬥法了一路,知道老道的底線是什麼,毫不在意道:“這​​道觀好大,老道你真的是這裡面的道士?”

    老道冷哼一聲道:“為師乃是玄青觀中最為人尊敬的元老級長老,能拜在為師的門下,是你前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程懷寶撇撇嘴,才不信老道士的話,就憑他那沒一點德行的所為,會為人尊敬才是見鬼的事情。

    兩人說話間已來至山門前。

    玄青觀山門面闊三間,為磚石壘造,三券門。兩側各建八享照壁,門前有石獅、華表各一對。

    看著程懷寶滿面不信的神情,老道心裡不爽至極,有心顯一顯自己的身份。敲門不用手,抬腳咚咚踢了兩下正中的朱紅木門。

    旁邊小門吱呀一響,出來一個小道士,看那身灰色道袍,是道字輩新入門不久的弟子。

    小道士迷惑的看了看一老一少,雖見兩人衣著邋遢,卻沒有小瞧,打一稽首問道:“敢問前輩來玄青觀有何事?”

    程懷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喃喃道:“好一個玄青觀中最為人尊敬的元老級長老,這可好,人家連認都認不出來。”

    聲音雖輕,卻怎瞞得脫老道那對靈耳,老道臉面上有點掛不住了,迷糊小眼猛然睜圓,重重一哼,聲如悶雷,震的那小道士腦袋一暈,身子亂抖。

    恰巧此時蒼穹離此不遠,聽了這無數次在噩夢中出現的哼聲當即知曉什麼人來了,立刻屁滾尿流般跑去禀報師父。

    小道士知曉來人大不簡單,更是恭敬道:“不知……不知前輩……”

    沒容他說完,老道已截斷道:“逍遙那小子現在可在觀裡?”

    小道士被他這天大的口氣嚇得有些結巴道:“掌……掌門現在……在……在觀裡。”

    這會兒程懷寶調笑的聲音自後面傳來:“老道你就別裝了,這麼大年紀了還騙人家小道士。”

    老道自遇到程懷寶後第十三次生出將這混賬小子挫骨揚灰的想法,這會兒他真希望自己是魔門的人,不用那麼多顧忌就好了。

    他已將他所會的所有手段都用了,便是換成個鐵人,怕也早也化作一灘鐵水。偏偏這小子受罪之時倒像個正常人般哀叫求饒,可過後又彷佛沒事人般忘了個乾乾淨淨。

    沒想到這世間除了逍清那整天講道的小傢伙外,還有能讓他頭痛無比的人存在。

    老道鬱悶之極,猛然揚聲道:“逍遙!立刻前來接駕。”聲如洪鐘,響徹天宇。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withoutsun

LV:6 爵士

追蹤
  • 2

    主題

  • 511

    回文

  • 1

    粉絲

自宅警備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