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詼諧武俠]至尊無名 作者:言西早樓(已完結)

 
withoutsun 2014-9-8 19:23:5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2 212213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20:58

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另類女友(一)

    無名並未覺得自己身畔佳人被人如此盯視有什麼不對,只是覺得自己有些倒霉,怎的找了一個傻子問路?

    轉頭又對旁邊的一個大娘道︰“你知道郎中在哪裡嗎?”

    這大娘愣了一下,隨即下意識的指了指西面道︰“往西走過兩條街路北便是藥鋪,裡面有坐堂的郎中。”

    無名拉著白魅轉身便走,走出兩步突然記起師父至真老祖曾說過得到別人的幫助應對人道謝,或許他現在心情不錯,又返回頭來對那大娘道了聲謝,完成了他人生的又一個第一次。

    循著那大娘所說的路,兩人找到那間藥鋪。

    進了藥鋪,無名根本就不曉得藥鋪的規矩,當年雖然同太叔公學醫,太叔公總不可能無聊到教他如何到藥鋪求醫買藥吧。因此無名一進藥鋪便開始犯傻,藥鋪中的十來個人他也分不清哪個才是郎中,還以為都是郎中,隨手拉過一個等著瞧病的中年漢子便道︰“我兄弟病了,立刻隨我去與他醫病。”

    那中年漢子生得瘦小干枯,一張蠟黃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一看便知病得不輕。無名的力氣有多大?那漢子斤兩又輕,被無名這隨手一拉,登時站不穩身形,兩腳離地,被無名提在了手上。

    這漢子驚叫道︰“放……放手!我……我自己還要找人看病,如何去給你兄弟醫病?”

    無名瞪著一雙大眼道︰“你不是郎中嗎?”

    那漢子也毫不示弱的瞪著小眼道︰“你看我象郎中嗎?”

    無名仔細打量一番那漢子的臉,心裡不得不承認,這人確實不象郎中,手上一松,將那倒霉的人放開,又將目光射向堂內的其余人。

    這一幕落於白魅的眼中,在這個自有記憶以來便從未在人群中生活過的可憐女子眼中一切都是那麼新鮮。在無名的身邊,她仿佛得到了新生一般,往日無時無刻皆縈繞在心中的殺念早已沒了蹤影,此時她竟自心底生出一股模仿無名的沖動。從不知猶豫為何物的白魅立刻將想法付諸為行動,劈手便將旁邊一個等著瞧病的小娘子提了起來。

    那小娘子沒一點防備之下突遭如此襲擊,依著女子的本能,“啊”的一聲尖叫起來,原本安靜的藥鋪突然間好似炸了鍋一般熱鬧起來。

    白魅毫不知曉自己做了一件多麼愚蠢好笑的事情,兀自學著無名,偏偏她似是還不會說話,只是瞪著一對空洞的美麗大眼,惡狠狠的盯著那受驚過度,仿佛馬上就要暈倒的倒霉小娘子。

    藥鋪中所有的人,不管是郎中、學徒還是前來求診的病患,聽到如此淒厲的尖叫之聲,皆忍不住轉頭去看,眼中所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怪異的畫面,一個美得好似天仙一般的白衣女子卻以一副流氓地痞的架勢提著一名姿色平常的小娘子的脖領子。

    誰都沒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無名也挺納悶,握著玉手的大手用力握了握,見白魅轉頭看他,便挑了挑眉毛,那意思是在問怎麼了。

    可惜白魅不是程懷寶,沒有與他眉目傳情的默契,反而學著他的模樣也挑了挑秀眉,雖然眼眸中依然看不到一點生氣,但這俏皮的動作卻使得她那張美似天仙般的臉蛋突然之間生動起來,仿佛一尊原本沒有生命的玉雕突然活了過來似的。

    看著她那俏皮的模樣,沒有來由,無名突然生出一股想要大笑的沖動,他也是有想法便立刻付諸實行的人,有生以來頭一次,無名笑了出來,而且是大笑,前仰後合的那種大笑。

    藥鋪中的人全被這怪異的男女弄得糊塗了,那白衣女子的行為已經夠奇怪的了,這個小道士就要加個更字了,怎麼突然之間便如此大笑起來,莫非他倆精神方面有些問題不成?

    看著無名那開心無比的模樣,白魅自心頭躥起一股陌生又莫名的情緒,只覺得仿佛整個人從上到下的每一個毛孔都是那麼的舒暢,她自己卻還不曉得這種情緒便是快樂。

    終於,藥鋪的主人,那個須發皆白的老郎中回過神來,走上前去道︰“不知這位姑娘因何大動干戈,可否先將人放了,有話好好說。”

    對老郎中的話,白魅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一對美目始終投注在無名的身上。

    無名抱著肚皮,強忍著笑,對白魅道︰“若她沒得罪你,你便放了她吧。”

    白魅並不知曉何謂得罪,但無名後面那句她倒是聽懂了,不自覺便照著無名的話做了,玉指一松,那可憐的小娘子身子一洩,軟倒在地。

    老郎中心中松了口氣,他也曾見過世面,加之人老成精,早已看出這兩個年輕男女皆非常人,自然不敢怠慢,客氣地問道︰“不知兩位到我這碧草堂有何貴干?”

    無名道︰“我兄弟病了,我找郎中為他醫病。”

    老郎中聞言道︰“老朽便是郎中,只是這裡……”他本想說這裡還有很多病人待醫,結果舉目四望,原本那六七個病患竟在短短兩句話的工夫已沒了蹤影,想是畏懼這兩個人的緣故。

    見到這等情形,老郎中心中苦笑一下,才又道︰“既如此,老朽便隨你們去一趟吧。”

    無名旁若無人般牽著白魅的手兒在前引路,領著老郎中來到魔門為白魅準備的宅院中。

    為程懷寶把過脈,老郎中開了一副驅寒散熱的方子,回到藥鋪煎了兩副藥,這時才知道無名身上一文錢都沒有,無奈之下只得自嘆倒霉,白送了給他。

    程懷寶喝下湯藥,沉沉睡去。

    老郎中的醫術確實值得自誇,藥力行開,程懷寶出了一身透汗,病勢立時便有了起色。

    晚上,程懷寶兀自沉睡中。

    無名拉著白魅的小手似是成了習慣,半天時間裡竟然都沒放開。天早已全黑了下來,房內沒有燈火,但兩人皆是眼力超凡,借著窗欞透進來的蒙蒙月光,仍能將對方看得仔細。

    無名與白魅在黑暗中癡癡的對望,彼此都沉陷在對方的眼眸中不能自拔。

    無名突然自心底生出一股沖動,一股觸摸的沖動。他抬起手來,緩緩伸向白魅那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絕美面龐。

    白魅沒有躲閃,她心中沒有一絲尋常女子的嬌羞矜持,這一點上倒與無名相似,自幼便在與世隔絕甚至可說是地獄般殘酷的環境中長大,心裡沒有一點世俗的東西。

    終於,無名粗糙厚重的大手已踫觸到白魅細致滑嫩的臉蛋,同她的手一樣,無名只覺得自己手下一片冰涼,仿佛她是沒有體溫的。

    無名心中充滿了陌生的愛憐之情,不自覺喃喃道︰“不管你是人還是妖,我都喜歡你。”

    白魅空洞的眸中泛起陣陣漣漪,她知道喜歡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卻從沒想到過竟會有人對著自己說出這兩個字,何況說出這兩個字的人又是他。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21:01

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另類女友(二)

    一向如古井無波般的心湖此時卻有些亂了,被一股淡淡的暖風吹起陣陣漣漪,又似一陣暖流流過心田,腦中一片空白,甚至忘記了自己其實不會說話,櫻唇微張,結結巴巴道︰“我……我……”聲音清脆,很是動聽。

    無名也再保持不住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此時的他臉上有緊張更有欣喜,甚至連呼吸都有些急促道︰“你想說什麼?你別著急,慢慢說。”

    白魅秀眉微蹙,在無名滿是鼓勵的眼神下,努力的說道︰“我……我……喜……”此時的她仿佛活了一般,絕美的玉面之上多了許多生動的表情與顏色。

    就在這溫馨旖旎的一刻,突變發生。

    一個怪異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這聲音無名從未聽到過,也無法形容那到底是什麼樣的聲音,仿佛不是耳朵聽到的,而是腦袋直接感受到一般。

    白魅的臉突然變得無一絲表情,便仿佛在樹林中第一次遇到時一樣,身上充滿了詭異的味道,仿佛突然從人變身成了妖。

    無名大驚,叫道︰“你怎的了?”

    白魅並未答他,眼中戾芒一閃,猛然出掌轟向無名胸膛。

    無名既沒擋也沒閃,就那麼生生受了白魅摧經焚脈,中者必死的一掌。

    雖有紫極元胎可以吸收那一掌中絕大部分的勁氣,無名仍在那掌力及體的瞬間,被那股巨力震傷了內腹,一道血絲順著唇角緩緩流下。

    無名卻毫不在意,左手始終緊緊握住白魅的右手,兩只眼楮靜靜的與白魅那雙充滿戾氣與殺氣的眼眸對視。

    在無名深情地注視下,白魅好似終於認出了無名,目光觸及無名嘴角的血痕,眉頭登時緊緊皺起,櫻唇微動,似是想說什麼。

    然而就在此時,那個古怪的聲音突然拔高了一個聲調,發出這個聲音的人似是已有些不耐了。

    白魅的嬌軀明顯抖動了一下,右手使力掙扎,似要掙脫無名的掌握。

    無名怎肯任她便這麼走了,想也不想整個人合身撲上,將白魅那動人至極的嬌軀死死抱住。本應春意盎然的一對男女,此時表現的卻劍拔弩張,有若摔跤。

    無名的力氣有多大?便是一頭熊也休想掙脫開他的懷抱。

    可惜,此時他抱著的不是熊,是遠比熊要可怕一百倍的白魅。在那聲音的操控之下,白魅似已徹底失去了神志,仿佛把無名當作了死敵一般,在他懷中拼命掙扎,又抓又咬。

    終於,光挨打不肯還手的無名被白魅一個巨大的沖勢帶的一頭撞在了桌角,沉重而結實的紅木桌被那股巨力撞得嘩啦一聲散了架。無名只覺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灑在屋中之時,程懷寶醒了。

    雖然頭還有些昏沉,他卻覺得身上已不發燒了,只是肚子很餓,畢竟昨天整整一天沒吃東西,前天雖然吃了不少,可拉出來的更多。

    仰面朝天看著那陌生的房頂,程懷寶漸漸回過神來,用胳膊支起身子,才發現屋中一片狼藉,而自己那木頭兄弟無名,此時正無聲無息的倒臥在一堆木桌的殘骸之中。

    程懷寶心頭一緊,生怕無名已被那女妖害了,不顧渾身上下的綿軟無力,勉強從床上爬了起來,略顯踉蹌的走到無名旁邊,蹲下身來,探手摸去,總算松了一口氣,無名只是昏過去罷了。

    無名醒過來時,太陽已升的老高,一睜眼,便看見程懷寶一臉似笑非笑的壞樣,兩只機靈卻有些無神的眼楮不懷好意的盯著自己。

    無名剛待坐起身來,卻被全身上下傳來的劇痛弄得身子一陣痙攣,無力的倒了回去。

    程懷寶不但沒一點擔心,反而調侃起了無名︰“我說兄弟啊,瞧你現在這模樣昨晚上莫非遇到女流氓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道袍破碎,滿身傷痕,嘖嘖……看來被非禮的不輕哩!咦?這裡還有牙印?這裡也有?天!那女流氓好熱情啊!怎麼我程懷寶就沒這份福氣,我可是等著女流氓的非禮等了快一輩子哩。老天爺真不公平,也未免太過厚此薄彼了。”

    如果無名現在能動,程懷寶肯定已經被扔飛出去了。可惜他動不了,只得以生平最凶狠的眼神瞪向這混賬小子,心中終於明白了為何以前師父至真老祖總是叫囂著要把這混球大卸八塊,他現在心中同樣充滿了這種沖動。

    程懷寶被無名看的心頭發毛,他不怕任何人,但對無名卻顧忌得很,干咳兩聲道︰“咳咳……木頭,到底怎麼回事?你那位美人……不不,是美人妖怪呢?”

    被程懷寶的話勾起了回憶,一想到她,無名心中便隱隱作痛,並不是因為她傷了他,而是為了她被人控制這一事實。

    無名並不傻,早在她聽到那怪異聲音後突然異常時,他便知道其中的古怪了。

    想到這裡,無名生出一股要將那背後控制她的人撕成碎片的怒氣,隨著心頭的暴怒,一股有若實質的殺氣彌漫而出。

    程懷寶只覺得周圍的空氣仿佛突然變冷了,忍不住打了兩個寒顫道︰“木頭,你這是做什麼,我不過開兩句玩笑罷了,也用不著弄得好似殺父仇人一般吧?”

    無名回過神來,口氣生硬道︰“我想殺一個人。”

    程懷寶打個哈哈道︰“只要不是小弟我,你殺誰我都幫你。”

    無名不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眼神中充滿了暴怒的火焰,那個膽敢操縱她的人,他決不會放過。這是無名頭一次如此明確的恨上了一個人,這種仇恨的感覺令他仿佛回到了那不堪回首的童年時代。

    程懷寶看著無名那個樣子,心中有些擔心,偏偏這兄弟是個悶葫蘆,他若不想說,自己便是磨破了嘴皮,也休想撬開他的嘴

    突然記起了什麼,程懷寶把手伸入自己懷中掏摸了起來,沒一會兒手攥成拳伸了出來,道︰“木頭猜猜我手中攥的是什麼?”

    無名的怒氣稍斂,不甚感興趣的瞄了程懷寶一眼,撇撇嘴道︰“定是你從觀裡偷帶出來的玉脂萬應膏。”

    程懷寶一臉驚奇,他萬萬沒想到這木頭腦袋竟能猜得如此準確,忍不住奇道︰“你怎知道?”

    無名的怒氣又弱了幾分,心中已做下了決定,仿佛突然想通了似的,回復了平日裡的憨厚模樣。他一副看白癡的神情道︰“下山時我便聞到你懷裡有玉脂萬應膏的味道。”

    “嗄?”程懷寶難以置信的攤開了手掌,掌心是個如玉般晶瑩剔透的白瓷小藥瓶,可不正是玄青觀療傷聖藥玉脂萬應膏。

    程懷寶疑惑的將藥瓶湊到鼻子前聞了聞,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讓人聞了好生舒服,可這香氣極淡,莫說放在懷中,只怕隔得稍遠便聞不到了,不禁搖搖頭道︰“你這家伙的鼻子只怕比狗還靈。”說著話開始為無名身上的傷處塗藥。

    這壞小子便塗藥邊嘖嘖有聲,雖沒有說出來,但那意思卻明顯之極,顯是因無名這身“特殊”的傷痕想歪了。無名雖心中有氣,卻也拿這家伙沒一點辦法。

    下午,兩個面容皆有些憔悴的小道士緩緩走在街頭,看他倆腳步虛浮的模樣,似是身體皆很虛弱。

    其中個頭稍矮的那個嘴裡不停的抱怨著︰“娘的,居然有那麼不開眼的人,那棟宅子怎的也值五十兩銀子,小爺十兩銀子賣都沒人要,真他娘的混帳,弄得咱兄弟還是身無分文的窮光蛋。”可不正是程懷寶。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21:03

第二卷 第三十二章 體驗人生

    這混小子中午時站在街口大聲吆喝十兩銀子賣宅院,別說,還真有圖便宜的人湊過來瞧個究竟,可他一沒房契二沒地契,誰敢買?自然是白白忙活了一中午,丁點收成沒有。

    程懷寶此時早已餓得前心貼後肚,金星在眼前亂飛,直覺得天在旋地在轉,兩腳仿佛踩在了棉花團上。無名也沒比他強到哪裡去,不但外傷不輕,內腹也被白魅那一掌震傷,最為嚴重的是腦袋那一撞,現在頭還昏昏沉沉的。

    兩個小子自下山以來還從未如此狼狽過。

    又走了近半個時辰,終於,程懷寶撐不住了,病體初愈的他體力本就不行,再加之餓了許久,只覺眼前一黑,頭暈目眩之下身形一晃,整個人靠向無名。

    無名下意識伸手去扶他,奈何自己的身體狀況一樣差極,又怎扶得起重重的程懷寶,身子一軟,兩人同時摔倒在地。

    要知道以白魅那恐怖至極的一掌所具殺傷力,足以令天下所有頂尖高手汗顏,要不是紫極元胎乃是天下所有真氣的克星,無名早死透了。

    實際上昨晚無名身體受到的傷害遠比他想象中要沉重得多。

    世態炎涼,街上行人對這兩個抱作一團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的小道士視若不見,只是行路間紛紛小心的繞開他們。

    無名費力的坐起身來,他從未象這一刻般感到虛弱,仿佛這身體已不是自己的一般。使力的搖了搖頭,似是想將虛空中壓在頭上那塊千斤巨石搖走,可惜,頭上沉重的感覺依舊,並未因他的搖晃而稍輕哪怕一點點。

    無名咬著牙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再彎下腰去想把程懷寶拽起來。可惜,平日裡仿佛拿根稻草般輕松的一件事情,此時任憑他使盡了力氣也未能如願,程懷寶重得好似萬斤巨石一般,躺在那裡紋絲不動。

    無名有些惶然,失去了一身力量,他仿佛折斷了翅膀的鳥兒一般無助,他從沒有過類似的經驗,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身子一軟坐倒在昏迷過去的程懷寶旁邊,傻愣愣的看著自己兄弟那張蒼白的臉,腦中一片空白。

    不知過去了多久,兩個虛弱的小道士在街道的正中一坐一躺,路上行人卻只是冷眼旁觀,甚或連看都不看一眼,繞著路匆匆而過。

    可是,能怪他們冷血嗎?這年頭官府剝削重如泰山,皇帝老爺變著法的從百姓身上要錢,稅負的種類花樣之多,令人眼花繚亂,說句玩笑話,就差去茅房拉屎撒尿都要收稅了。

    所謂官逼民反,漢人最是勤勤懇懇、吃苦耐勞,是天下各族人中最能逆來順受的一個種族,可俗話說得好,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再能逆來順受,總還要活著不是?若這人不反是死,造反或許還能多活兩天,那誰不造反?

    中原大地上烽煙四起,盜賊橫行。皇帝老爺倒是不急,造反?鎮壓就是了,反正他手下的軍隊本就是用來鎮壓百姓的,打起蒙古的瓦刺騎兵便成了擺設,只能龜縮在厚厚的城牆之內看著那些驕傲的異族騎兵耀武揚威的在原野上馳騁。

    正因為如此,這年頭武人比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吃香得多,民間盛行習武之風,江湖之上,武林之中,無論大門大派還是小幫小會,皆人丁興旺極了。

    這個時代裡人命賤得很,遠不如驢馬這些牲口值錢,街上若是躺著個餓死的人,沒人會大驚小怪,對此人們早已麻木了,說不準哪一天這厄運便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對人命看的淡極了,不只是別人的命,便是自己的命也如是。

    這是窮人悲慘,任何年代皆有,只是多少的問題罷了。

    然而便是那些富商巨賈一樣逃不脫悲慘的命運。

    自太祖皇帝朱元璋定鼎中原,得登大寶時起,他所實行的政策核心便是家天下這三個字。何謂家天下?這天下姓朱,天下是他朱家的,他朱家便是天下。

    在皇帝老子的眼中,既然天下都是他一個人的,天下的財富、美女就更是他一個人的。所謂的富商巨賈之於他,便如農家養的肉食一般(所謂肉食便是豬,只是豬這個字犯了皇帝老爺的名忌,殺豬的諧音豈不是成了殺朱,這可是天大的忌諱,所以在大明的天下,豬一律改稱肉食,誰也不敢再叫豬了,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肉食肥了,自然就該宰了。

    天下都是皇帝老子的,找個抄家的理由還不是撓癢癢般兒戲的事情,什麼資助叛逆,窩藏匪類等等等等,白花花的銀子便如河流入海般進了皇帝及一群貪官污吏的金庫。

    所以有錢的人對於及時行樂這四個字的理解遠超前人,他們的想法倒也簡單,有錢便花,省下來做什麼,將來還不知道是給誰省的哩。

    因此,大明時供人享樂的玩意興盛之極,什麼青樓楚館煙花之地,酒樓飯莊賭場賭館皆生意興隆人滿為患。表面上一片興盛繁榮景象,其實內中卻暗藏了多少血與淚。

    這不是人的錯誤,是這個時代的悲哀。

    感覺到肩膀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無名茫然抬起頭來,只見眼前站著一個老人。這老人身上穿著一身皂青色的土褂,上面打著兩三個補丁,歲月的年輪布滿了那張又黑又瘦的老臉。

    這老頭太普通了,天下任何一個角落隨便一拔拉便能找出一堆來。

    老人眼中射出兩道與那雙混濁發黃的老眼不太和諧的慈祥光輝,便歷滄桑而沙啞的聲音和藹道︰“小道長,你們兩個可是餓了?”

    無名腦袋不算清醒,先是困惑的挑挑眉,然後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程懷寶,這才點了點頭。

    老人長嘆道︰“唉!這是什麼世道?老頭子這裡還有兩只餅子,若兩位小道長不嫌粗陋,便拿去吃了吧。”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紙包,那紙包包得極是仔細嚴實,看得出原主人對它的重視。

    無名困惑的看著老人,這老人的舉動實在讓他難以理解。在他的認知裡,人是為自己而活的,怎麼會將自己都很珍貴的吃食送給別人?當然似自己與程懷寶這般的兄弟關系除外。

    老人見無名滿臉疑惑的神情,卻不伸手來接,有些誤會了,輕笑道︰“老頭子絕沒有什麼壞心思,小道長只管放心。”

    無名訥訥道︰“為什麼?”

    老人被眼前這有些怪異的小道士弄糊塗了,搔了搔額角的花白頭發,納悶道︰“什麼為什麼?唉!這人老了腦袋有些愚笨,聽不懂小道長的話。”

    無名困惑道︰“我們素不相識,你為什麼要幫我們?”

    老人這回聽明白了,呵呵一笑道︰“小道長怕是剛剛入世來吧?其實人與人之間本就應該如此互相幫持,只是……唉!只是現在這世道不好罷了。別多說了,來,將這兩個餅子收下。”說著話,老人將那紙包硬塞到無名的手中,剛待起身要走,眼神瞟向臉色蒼白昏睡不醒的程懷寶,猶豫了片刻又道︰“若兩位小道長不嫌棄,便到老頭我的車隊裡去歇息片刻,最起碼可以喝點水在車上躺上一會兒。”

    無名看了看手中的紙包,又抬頭看了看老人滄桑的臉孔,心中突然升起一種感動,不覺點了點頭。腦中冥冥之間似有所悟,一時卻又想不清楚悟到了什麼。

    哪怕心志再堅強的人,在危難虛弱之時受人如此無私的幫助,皆無法無動於衷的。

    老人雖然上了年紀,可由於長年干得都是體力活,力氣可不小,與無名一起將程懷寶攙了起來。

    穿過一條街道,遠遠的便看到前方路邊停著十余輛拉貨的馬車。

    在馬車邊上聊天的幾個車夫見到老人帶著兩個虛弱的小道士回來,似乎毫不以為怪,其中一個道︰“鐘老爹又撿回兩個病秧子來,居然還是道士?”

    另一個道︰“這年頭象鐘老爹這等善心人實在太少了,唉!都怪這見鬼的世道。”

    旁邊一個中年車夫冷哼了一聲道︰“善心?善心能當飯吃?自己還吃不飽呢,哪來的善心?再說了,好心可未必便有好報,這年頭恩將仇報仿佛家常便飯一般,為了一錠銀子,親爹親娘都能賣。”

    眾人無語,這便是現實,殘酷的現實。

    這支車隊是專為裕隆布莊送布的,車停放的地方便是裕隆布莊布庫的大門。

    車都是裕隆布莊的,車把式是另雇的,薪資少得可憐,包吃包住一月還不到半兩銀子。提起裕隆布莊,規模可是不小,其總店在有絲綢之鄉美譽的江南甦州,分店遍及全國,號稱天下第一布莊,之所以如此規模還沒被皇帝老子當肉食宰了來吃,據說是因為其後台乃是一位朝中正當寵的重臣。

    鐘老爹與幾個相熟的車把式打了招呼,便與無名一塊將程懷寶放在他駕馭的那輛平板貨車上,取了一囊清水,喂給程懷寶喝了幾口。

    清水下肚,程懷寶幽幽醒轉,抬眼皮看了看無名與那陌生的老頭。

    他與無名不同,畢竟曾經在街頭鬼混了數年,一見便知是得了這好心的老頭幫助,聲音虛弱道︰“多謝這位老爹的水。”

    鐘老爹憨厚一笑,搖搖頭道︰“老頭子沒做什麼,小道長便在這車上好好休息休息。”說完便竟自坐在一邊閉目養神,畢竟上了年紀,精力體力比不得年輕人了。

    無名自懷中掏出鐘老爹給他的那個紙包,打開那包得嚴實緊密地四層草紙,露出兩只焦黃發黑的玉米面餅,遞給了程懷寶一個。

    程懷寶是真的餓極了,看到吃的東西,兩只眼楮冒出來的都是綠光,忙不迭搶過來,便塞到了嘴裡。

    餅子很硬,更談不上味道,但在此時的程懷寶口中,卻比龍肝鳳膽還要珍貴美味的多,也不怕被噎著,三口兩口便將那餅子吞了下去。

    無名手中剩下的那個餅自己並沒有吃,眼見程懷寶吞下餅子後兀自一臉意猶未盡的神情,便又將自己手中這塊餅送了過去。

    程懷寶接過餅正待往嘴裡送,突然發現無名的手上已空空如也,便知道這是最後一個餅了。

    雖然肚中饑火難耐,但他仍生生忍住,把餅子推回給了無名,口中道︰“一人一個,我已……吃飽了。”吃飽了這三個字說的辛苦無比,在他那張能把活人氣死死人說活的嘴中,實在少見。

    無名嘴角扯了扯,顯是看穿了程懷寶的言不由衷,想了想,將那塊餅一掰兩半,將那塊明顯大些的一半遞給程懷寶,輕聲道︰“你身子虛,多吃一點。”

    程懷寶看著無名,從無名那堅定的眸子中知道,兄弟已拿定了主意,緩緩伸手,緊緊地抓住那半塊餅子,只覺胸口暖烘烘的,嗓子似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眼中浮起一層水汽,鼻頭也有些發酸,嘴巴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是伸手拍了拍無名的腿,一切盡在不言中。

    人都說患難才見真情,其實就是這麼回事。

    無名也沒再說什麼,靠坐在車邊,兩口就將那小半塊餅吞了下去,他也早就覺得肚餓難當了。

    程懷寶沒傷沒病,其實就是餓的,一個多餅子下肚,沒多一會的工夫便覺得身上有了些許力氣,活動了活動手腳,暗中運氣行了幾個周天,精力便回復了四、五成。

    有了精神,這小子自然再躺不住了,坐起身來,拍了拍無名的肩膀道︰“木頭,你哪來的餅子?”

    歇息了一會兒,無名的精神也有些好轉,最起碼腦袋不似方才那般暈眩難當了,聽了程懷寶的話答道︰“是那個老頭送的。”從沒人教過他怎麼使用敬語,所以年歲大的人他以為只有老頭這一種叫法。

    程懷寶皺了皺眉頭,他雖然性子有些油滑,卻絕非忘恩負義之人,下了平板車,走到鐘老爹身前彎腰便行了一禮。

    鐘老爹聽到聲響睜開眼便見到他行禮,趕忙伸手去扶,邊道︰“這位小道長莫要如此客氣,老頭子也沒做什麼。”

    程懷寶恭敬道︰“老人家您太客氣了,對您來說可能是做了很普通的一件事,卻等於救了我們倆兄弟。我這兄弟自小生於山野,不懂世間的規矩禮貌,還請您莫要見怪。”他怕鐘老爹因為方才無名話中的老頭而心有不快,忙作解釋。

    以程懷寶那張說死人不償命的嘴,幾下功夫便和鐘老爹混熟了,一個叫老爹,一個叫小寶,親熱的緊。

    從鐘老爹口中,程懷寶得知他們這批布要運往漢中府,離西安沒有多遠了。程懷寶腦中靈光一閃,此去西安還有千多裡路程,既然身無分文,又不可能靠著霸王餐吃過一路,總要想辦法弄些錢來,當下便央求鐘老爹帶他倆一同上路。

    這事鐘老爹可就做不得主了,但老頭答應替他們向管事的說說。

    一老一小正說話間,布庫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管家模樣的半大老頭叫道︰“該啟程了,快點進來搬貨。

    十多個車把式應和一聲,稀裡呼嚕便往布庫中跑去。鐘老爹湊到那管事身前指著無名兩人如此一說,沒想到那管事兩眼一瞪道︰“老趙頭你怎那麼多事,知道不知道車隊的規矩,來路不明的人怎能隨便跟著上路?快點進去搬貨!”

    鐘老爹趕忙應了一聲,回頭給了無名與程懷寶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匆匆跑入門內。

    無名瞅著管事的那副嘴臉心頭便有一股子火氣,若不是現在體虛乏力,早過去教訓那狗一般奴才了。

    與單純的無名比起來,程懷寶可就圓滑世故了許多,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走到那管事身前躬身便是一禮,滿臉討好神情道︰“這位老板,我們兩兄弟要去西安府,走到此地身上的錢卻被人偷了,所以想在您這謀個差事。我們倆不但有把子力氣,還會些粗淺功夫,尋常三五條壯漢決不是我們的對手,您看看能不能給安排安排,我們不要工錢,只要有口飯吃就行。”

    這小子可沒臉報出自己玄青觀的出身,試想若被觀裡那些孫子重孫輩的弟子知曉兩位小祖宗混到如此淒慘的地步,還不讓人將大牙笑掉。

    興許是老板這稱呼讓那管事的心情大快,他上下打量了程懷寶與無名一番,眼中全是算計的神色,心中盤算了半天才道︰“你們真的不要工錢?”

    程懷寶一聽有門,趕忙道︰“不要不要。”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21:08

第二卷 第三十三章 在路上

    管事的把身子一側道︰“進裡面搬貨去吧。”

    程懷寶巴結的又行了一個禮道︰“多謝老板。”回身又沖無名道︰“木頭你別愣著啊,搬貨去。”

    此時無名的腦袋已經被問號填滿了,程懷寶的所作所為實在令他大惑不解。怎麼會這樣?

    沒容無名多想,程懷寶已跑過來拉著他進了布庫。程懷寶搬貨之時還真賣力氣,別人一次頂多搬三匹布,他一下就是六匹,看得那管事的不住點頭,暗喜自己做了個正確的決定。

    無名有傷在身,自然不可能似程懷寶般表現,勉強扛著兩匹布,走路還有些踉蹌。總算管事的看在程懷寶那賣力的表現,沒與他計較。

    貨裝齊了,用防水的苫布遮了個嚴嚴實實,布匹綢緞這東西最怕雨水,因此防水這道工序極為重要,一點馬虎不得。

    一切準備就緒,車隊啟程,臨出城門時,隊中又多了六名身背兵刃的壯漢,聽鐘老爹講他們是這車隊的保鏢,個個有身好功夫,對付二三十個小毛賊綽綽有余。

    不過依無名與程懷寶的眼光來看,這六個大汗充其量算得三流低手,不過倒也提醒了他們,原來做保鏢賺的錢遠多於趕車。這一趟隨車下來,他們每人能拿到五兩銀子。

    這年頭天下亂得緊,走遠路行車送貨的若不找些會功夫的保鏢隨行,那基本上可以說是被搶定了。因此鏢局的生意紅火得很,但危險卻也相應的大了許多。

    盜賊如牛毛一般遍地都是,其中不乏有高手混跡其中,鏢局保上一趟鏢,若順順利利到達目的地,利潤確是豐厚,可如果鏢在半路上被人劫了,鏢局可就倒了大霉,賠得傾家蕩產那是常有的事。鏢局賠不起,上下人等皆被官府拿了去問罪的事也平常,說白了就是那句俗話,過的便是刀頭舔血拿命掙錢的日子。

    憑著一張巧嘴,沒多大工夫,程懷寶便同那六個大漢混得爛熟,這小子目的性倒也明確,就是想從他們的口中套些江湖情勢與見聞。他沒有失望,六個大漢個頂個的好似專家一般,說起江湖秘聞、武林逸事如數家珍,好一通口沫橫。

    程懷寶付出了被帶著濃烈臭氣的口水洗臉的沉重代價,終於對現如今的江湖有了大致的了解。說白了就是一個字——亂!

    由於時局動蕩,天下各處盜賊橫行,江湖各大勢力紛紛借機而起,擴大各自的勢力範圍。隨之而來的便是不可避免的爭斗與仇殺,也因此,現如今的江湖亂的有如一鍋粥一般。

    其實這是可以理解的,魔門敗亡,正道各派失了千年來這最大的敵手,同盟關系已是岌岌可危,明面上還能保持友好關系,暗中卻為了勢力的擴張做著各種準備。又有誰不想借亂勢壯大自己?江湖之霸、武林至尊之於江湖人便仿佛皇帝的金冠與龍袍一般是他們畢生追求的夢想與目標。

    程懷寶對於什麼狗屁的武林至尊沒一點想法,對於他來說,錢財與美人這等享受才是好東西,至於名聲,他向來嗤之以鼻。

    其實程懷寶並不了解武林至尊的真實含義,那代表了在江湖之上武林之中的至高名位與權勢。而這兩樣東西,對於男人的吸引力絕對超出了美人與金錢。

    引起程懷寶注意的是那六人口中所說的江湖上新近出現的一批年輕高手。

    玄青觀兩個小祖宗,也就是他與無名赫然便在裡面。

    江湖人將這批新冒出頭的年輕高手編成了幾句順口溜,三鷹翔天際,兩虎嘯地游,龍鳳合鳴時,兩個小祖宗。

    最後一句似乎和前面的不太和調,其實也難怪,因為原本的最後一句是秀士獨逍遙。

    原本最後一句中的主角逍遙秀士馮玉林一年半前突然自山東冒起,以一人之力擊殺了橫行山東的悍匪泰山五惡,隨之一舉成名,成為名噪天下的年輕高手。

    誰知半年前這個逍遙秀士突然失了蹤影,在江湖之上銷聲匿跡了,有傳言說他已死了。正巧這時玄青兩個小祖宗的大名突然自西南冒起,也就濫竽充數的放在了順口溜的最後。

    江湖每時每刻都有可能冒出些新面孔,而這些所謂的武林新秀若想成為名噪一時的高手,不但要有實力更要有運氣的垂青才行。任你功力通天,若是運氣不佳,可能會死在下九流的小毛賊的暗算之下,而那小毛賊暗算你的理由,可能僅僅是為了身上的幾個銀錢罷了。

    因此,似逍遙秀士這般叱吒風雲的年輕高手,卻有如彗星一般升起的快,隕落的更快的情形在江湖上實在是太普遍了,江湖人早習慣了。

    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要想成為江湖中真正屹立不倒的常青樹,不但要武功奇高還要有豐富無比的江湖經驗,而江湖經驗,卻是用血凝集而成。

    要說程懷寶這小子心裡頭沒有一點得意,那是假的,想不到自己兄弟倆如此簡單的便成名了,想來想去他倆除了吃那頓讓他銘記終生的霸王餐外,這一路似乎什麼都沒干,這樣也能成名?

    心有疑惑的程懷寶不著痕跡的抹了抹臉上的口水道︰“張老哥,那順口溜中說的都是什麼人啊?怎麼還有兩個小祖宗?這叫什麼?”

    被他點名的大漢臉上顯出一絲得色,斜眼看了五個同伴一眼,那意思明顯得緊︰怎麼樣,還是我老張知道得多吧。

    張老哥嗽了嗽嗓子道︰“順口溜上一共是九人,三鷹指的是三個天各一方以鷹為綽號的年輕高手,他們是銀鷹高飛、魚鷹葉泉和鐵鷹杜冷。能以鷹做綽號,自然說明他們皆有一身好輕功,這就不用多說了,其中銀鷹的劍、鐵鷹的刀與魚鷹的水性號稱武林三絕。”說到這裡,張老哥咽了咽口水喘了口氣正待繼續說,卻被邊上不甘任他一人唱獨角戲的同伴搶去了話頭。

    搶他話頭的是個姓李的漢子,他道︰“老張喘口氣,剩下的我老李來說吧。兩虎同三鷹一般,一在南一在北,彼此並不認識。他倆是怒虎李雲與瘋虎趙昆,這兩虎功夫皆走剛猛門路,一使大棍一使鋼叉,都是力大無窮的好漢。”

    聽到力大無窮這四個字,程懷寶不禁看了看後面正陪在鐘老爹身邊的無名,不曉得那兩人與怪物一般的無名比較起來如何。

    老李繼續說︰“說到龍與鳳……”

    就在這時,他的話頭又被人搶走,邊上一個大漢搶著道︰“說到龍與鳳,可就有些好玩的了。這一龍一鳳皆為聖人谷中的弟子,龍是玉面神龍尹飛鴻,鳳是九天丹鳳凌霄。話說神龍風流倜儻瀟灑不群,丹鳳千嬌百媚人間仙子,本是絕配,偏偏襄王有意神女無情,自兩人出道以來,神龍一直追隨於丹鳳身邊,丹鳳卻從來不假辭色,實在可嘆啊可嘆。”他說著說著竟用上了說書人的口氣,著實有些好笑。

    程懷寶心道︰“關你屁事,你可嘆個屁。”不過轉念一想,那九天丹鳳被人誇得有如仙子一般,倒也生了一窺之心。

    等了一會兒,卻發現沒人說起他最想聽的自己與無名這兩個小祖宗,程懷寶這小子不禁催促道︰“不是還有兩個小祖宗嗎?幾位大哥怎地不說了?”

    六人同時面現尷尬,最後那張老哥道︰“說起這兩個小祖宗,咱們只聽說他們是玄青觀的,其余可就什麼都不曉得了。”

    程懷寶︰“……”

    強掩心中的失望,程懷寶收拾了半天情懷才又問道︰“三鷹與兩虎中有沒有三教五門中的人物?”

    張老哥道︰“鐵鷹出自雙刀門,其余四人卻不知道出處來歷了。”

    程懷寶點頭,又道︰“聽說下月正道盛會精英大會便要在西安舉行,各位大哥不想去看看熱鬧去?”

    六個漢子同時苦笑搖頭道︰“我們倒是想去開開眼界,可惜似我等這般沒門沒戶的江湖散人浪客,沒那個資格。”

    程懷寶不再多說,兀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當中。

    回頭再說無名,與程懷寶不同,無名自始至終跟在鐘老爹身邊,只因他心中一直有些疑問想要鐘老爹來解答。

    憋了半天無名終於道︰“老爹,我有些不懂得事情,想問問你。”他也非是傻人,跟著程懷寶學會了老爹這個稱呼。

    鐘老爹正自專心駕車,聞言回過頭來道︰“無名有什麼話你便直說就是,老爹知道的一定答你。”

    無名想了想道︰“什麼是善?人又為什麼要行善?”

    鐘老爹顯然沒想到無名會問出這等似簡單實則深奧無比的問題來,不過總算從程懷寶的口中得知無名的身世,倒也不以為怪,正好借機會開導開導這個可憐的年輕人。

    老爹想了想才道︰“老爹我是個粗人,大字都不識一個,說不出大道理來,只是將我這一輩子來的體會說與你聽吧。”說著頓了頓接著道︰“什麼是善?這問題太大了,在老爹我看來,善就是在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自己的手幫人一把。很簡單是不是?可這世道下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老爹感慨了一下又道︰“至於人為什麼要行善,這個就有些復雜了。有些人是為了積德,為子孫後代以及自己的下一世積德。對了無名,你聽說過生死輪回嗎?”

    無名點了點頭,然後馬上又搖了搖頭道︰“道經上提到過生死輪回,但是我看不懂。”

    鐘老爹道︰“據說人死後,人的三魂七魄便會化為鬼,過了鬼門關,入了酆都城也就是平常所說的陰間。據說陰間有十殿,每殿各有一君,號稱十殿十王。人活著時所作的一切善行惡行在陰間的功過簿上皆有記載,十殿中的第五殿閻羅王便是掌管輪回判決的,若這人一生積德行善,便會判他重回人世投胎,且行善愈多,第二世的運勢便會愈好。若一人生前善惡相當,則死後便會留在酆都城內成為鬼眾。若生前惡多善少,便發到十八層地獄去受罪,以罪來抵生前犯下的惡行。待罪恕清了,還要打入六畜之道,來生便成了任人宰割的牲畜了。”

    無名被鐘老爹這番名副其實的“鬼”話說得雲山霧罩一般,忍不住道︰“老爹你信這些嗎?”

    老爹苦笑了一下,有些沉重道︰“也信也不信。人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可以老爹看,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才是真的。這世上的惡人或許會遭惡報,但他們遭了惡報之前卻已不知道害了多少好人。唉……所以老爹寧可相信有陰間之說,不然這世道便太不公平了。只可惜,所謂的生死輪回、陰間十殿又有幾人親眼見過,還不是道聽途說,口耳相傳罷了。”

    無名用心體會鐘老爹的話,半晌才道︰“老爹說自己是個大字不識的粗人,我這可不信了,你說的這些話便是認得許多字的太叔公都說不出來。”

    鐘老爹憨厚的臉上浮出一絲笑意,老頭道;“方才那最後兩句話是老爹以前聽人說的,當時覺得特別有理便記下來了。”

    無名點點頭又道︰“既然如此,老爹你怎會如此行善呢?”

    鐘老爹悠悠一嘆,仿佛陷入了從前的回憶,頓了許久才道︰“老爹當年在最虛弱困難的生死時刻被一善心人救回這條命,活回來的那一刻我便發下行善的誓願,幫助那些如我當時一般需要幫助的人。只是老爹沒本事,只能做些小事罷了。”

    無名沉默了,鐘老爹所說的這些話為他的思想開啟了新的一扇門戶,數道光芒自那扇虛掩的門戶外透出,一瞬間,無名的眼界似乎開闊了許多,再不是原本那個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山野小子了。

    原來,人活在世上,不光是只為自己與至親兄弟而活,還可以有很多種活法。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21:10

第二卷 第三十四章 打劫與被劫(一)

    無名與程懷寶兩個隨著車隊一起走了十一天了。

    十一天之中,程懷寶的身體已完全復原,而無名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兩人再非起始時那副虛弱狼狽相。不過在程懷寶的提議下,兩個小子並未顯出自己的真實功夫來,仍然留在車隊之中趕路打雜。

    程懷寶的想法也很簡單,決不能讓人知道了玄青兩個小祖宗竟然淪落到吃霸王餐上吐下瀉至病倒街頭的淒慘境地,因此他寧願做個車隊的小雜工,也好過透露出自己的真實身份讓人笑掉大牙。

    這一路之上,無名開始有意識的學習其他人的為人處事之道,諸如面對比自己大的長輩要使用敬語,不能用你要用您。打尖住店、行腳吃飯的各種規矩也在潛移默化之中學了不少。

    總之,經過短短的十一天裡,無名仿佛長大了許多,如果說剛下山時他的心智還是一個完全自然自我的孩童,那麼現在他真正的長大了,懂得了與人接觸時禮貌與規矩的重要性,雖然懂得不多,但也足以令他變得討人喜歡了許多。

    這一日中午,車隊停在了一處叫松陵縣的小縣城郊外休息。邊吃著午飯,鐘老爹說再有一日路程,便可到達漢中府,聽說要與鐘老爹分別了,無名與程懷寶都有些依依不捨的感覺。

    看著兩個小子的表情,鐘老爹豁達一笑道︰“兩個傻小子,無論是相遇還是分離都是緣分,能和你們兩個小子走了這一路,老爹也很開心。不過老爹看得出來,你們兩個小子絕非表現得那麼普通,你們有你們的天地要去闖蕩,男子漢大丈夫怎的這樣拿得起放不下的。再說了,說不準哪一天咱們又在什麼地方踫上了呢?到時候你們兩個小子可要好好請老爹吃一頓好的。”

    無名與程懷寶只是點了點頭,誰都沒有說話,對著這個善良的老人,他倆心中滿是感恩。

    眾人吃著手中硬如石塊的干餅,悠閑的聊著各種無聊話題,倒也一派自得其樂的景象。

    就在這時,突然遠遠的一陣密麻的腳步之聲傳來,無名首先聽到,機警的暗中用腳踢了踢程懷寶。

    程懷寶看懂了無名的眼神,運功於耳立時也隱約聽到了那陣腳步聲。

    兩人面上不動聲色,其實暗中早已準備妥當,程懷寶運氣行功在體內快速行了幾個周天,體內真氣一陣蓬勃跳躍,周身立時感覺仿佛充滿了力量。

    自下山以後,除了重病那兩天,無名與程懷寶從未耽誤過練功,每晚必找個沒人的地方打坐,一個煉丹一個練氣。

    無名是因為習慣了,若有一天不煉丹,就會覺得全身不自在。他自己卻不曉得,其實這跟他肚子裡那怪異的紫極元胎有關。

    就仿佛現代人吸食毒品一般,紫極元胎若是有一晚吸不到無名煉丹所煉出的那股至純精氣,便會發生些類似於化學反應般的變化,弄得無名渾身上下極度的不自在。

    而程懷寶每晚練功則是因為他那不願吃虧的性格。練功怎會與不吃虧的性格有關?偏偏在他身上這兩樣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就是聯系在了一起。

    至真老祖曾對他說過︰“練功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他自己也曾親身體會過這句話的正確性,曾有一陣子他覺得自己功力已能同無名打個平手了,天性慵懶的他接連五天晚上沒練內功,結果第六天氣虛乏力之下被無名打得他連自己都快認不得自己了。

    自那以後,程懷寶便長了記性,每到了晚上,他腦袋裡面就會有“決不能讓以前花費的無數精力白白浪費掉”的想法。

    在他想來,若是功夫荒廢了,以前的所有努力豈不是全白費了,這樣一來自己這虧可就吃大了,本著只佔便宜不吃虧的性子,程懷寶才能如此堅持下來。

    腳步聲更近了,遠遠的已經能夠看到那黑壓壓的一片人影,足足三十余條大漢,個個都是面目猙獰,一看便似匪類。

    六個保鏢一躍而起,紛紛將兵刃持於手上,滿臉戒備神情的盯視來人。

    車把式們也自慌慌張張站了起來,不過他們臉上並沒有驚恐的神情,因為依照道上的規矩,劫道的強盜不會傷害不抵抗的車把式。

    鐘老爹兩手各拉住無名與程懷寶,退得遠遠的。

    程懷寶納悶道︰“老爹,難道咱們不上去幫忙嗎?”

    鐘老爹將強盜與車把式間的關系如此一說,兩個小子恍然大悟。

    無名眉頭微皺道︰“若貨丟了,老爹您還能拿到這趟車錢嗎?”

    鐘老爹苦笑道︰“自是拿不到了,不過錢再重要,也比不得命更重要不是?畢竟咱們不是那六個保鏢,他們吃的便是拿命換錢的這碗飯。”

    無名與程懷寶對視了一眼,兩人心意相同,不管怎樣這十幾輛車上的布匹也決不能讓人搶了去,老爹的收入本就辛薄,怎還能讓老人白做近一個月的功。

    老爹家中情況可說極慘,老伴早喪,唯一的兒子於十四年前死於意外,隨後媳婦改嫁了,只留下一個寶貝孫子,祖孫倆相依為命。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十一年前那場大旱,糧食顆粒無收,呆在家鄉只有死路一條,鐘老爹一咬牙,帶著孫子走上了流浪之路。

    祖孫倆邊乞討邊行道,一路千辛萬苦來到了西安城。

    可是,天下何處又是樂土?哪裡都是一樣,百姓的日子皆苦得緊。眼見孫兒因長期營養不良而瘦弱饑黃的小臉,鐘老爹禁不住老淚橫流。

    就在這時,悠揚的鐘聲響起,鐘老爹不顧心頭在滴血,狠心將孫子送入了不遠處那座宏大的寺廟之中出家當了個小和尚。

    無名與程懷寶聽到這裡立刻追問老爹孫兒出家的那座寺院叫什麼名字。

    老爹想了半天才遲疑道︰“好像叫圓什麼寺……待我仔細想一想。”

    無名與程懷寶對視了一眼後幾乎是齊聲道︰“不會是圓守寺吧?”

    老頭一拍大腿道︰“對對,可不就是圓守寺。”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21:11

第二卷 第三十四章 打劫與被劫(二)

    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老天爺的存在?無名與程懷寶心中同時升起這個念頭,這番遇合也未免有些巧了。

    當下程懷寶拍著胸脯保證道︰“老爹你放心,我們兄弟到了西安,一定幫您老看看您的孫子,以後有我們罩著他,包保沒人敢欺負他。”

    無名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重重的點了點頭,眼神中射出陣陣殺氣,毫無疑問,此時他心中想的是怎麼收拾膽敢欺負老爹孫兒的混帳。

    鐘老爹在這人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自己那孫兒,聽了程懷寶這話當下激動地就要給他倆下跪磕頭。

    這可把兩個小子嚇了一跳,怎敢受他如此大禮,一左一右將鐘老爹夾住,連勸帶哄,這才讓老頭打消了這念頭。

    老頭之所以這把年紀還要出來做活,也是沒有辦法,家已經沒了,人總還要活著。

    無名與程懷寶也是事後才知道,原來當初老爹送給他倆的兩塊餅子,是他自己一天的口糧,老爹寧可自己整整餓了一天,也沒捨得花上兩文錢去買個餅子吃。

    終於,那群漢子沖至近前,細細打量,他們手中的兵刃竟皆是斧頭,只是大小有別罷了。

    一個手持大斧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似是頭目,站定身形後揚聲大喝道︰“呔!前面的人聽真了,立刻留下大車中的貨物,爺爺們留財不留命。若是不答應,嘿嘿……”說著大斧一揮,身旁一棵碗口粗的樹被一劈兩斷,這人好強的臂力。

    這大鬍子得意一笑續道︰“若是不答應,只怕小命與貨物一塊丟了。”

    六個保鏢臉色皆不太好看,對付一般的小毛賊他們還行,可眼前這群強盜一看便不是善與之輩,大鬍子方才露出那一手更是將幾人鎮住了,他們自問不是這人的對手。

    可惜,他們卻沒有任何退路,作為保鏢,人在貨在,貨若丟了人卻沒事,那也就再混不下去了,輕者關入大牢,重者被砍去了腦袋的也不是沒有。

    六人緊了緊手上的兵刃,平日裡話最多的老張此時當仁不讓的站出來道︰“不知各位朋友是哪口窯上?當家的大號如何稱呼?”

    大鬍子撇撇嘴道︰“少跟爺爺們套交情,給個痛快,車上的貨你們交是不交?”

    老張作了最後一分努力︰“能否給咱們兄弟幾個一份薄面,放車隊一馬?”

    對方用一口痰作為回答。

    六人哪還不明白,估計今兒這事沒法善了,也只得怨哥幾個時運不濟,命中當有此劫,索性豁了出去,腦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老張面容轉冷,陰沉道︰“既然各位朋友不給哥們留活路,也別怨咱們弟兄手上的兵刃不長眼楮。”說話間倒也有一股凜冽之氣。

    眼見一場事先已注定了輸贏的戰斗在所難免,程懷寶一拉無名的袖子,揚聲道︰“慢來慢來,各位好漢,小弟還有話要講。”說著便向前走去。

    鐘老爹大吃一驚,忍不住叫道︰“小寶,無名,你們……”

    無名回頭沖老頭搖搖手安慰道︰“老爹您別擔心,這場面我們能應付。”

    兩人走上前去,程懷寶一臉招牌似的邪笑道︰“小弟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各位好漢。”

    大鬍子見到兩個身穿褶皺髒亂的道袍,似道士又非道士的小子,看他們一臉輕松的模樣,有些吃不準他倆的來歷,不覺口氣上和緩了許多︰“有什麼話趕緊說。”

    程懷寶摸了摸下巴上的幾根雜毛,隨意道︰“不知好漢爺憑什麼要這十多輛大車上的東西?”

    大鬍子聽了這話,傲然的一領手中大斧道︰“就憑咱爺們手中這柄斧子。”

    程懷寶裝模作樣的仔細打量了打量那柄大斧,然後道︰“好漢爺你莫開玩笑,這斧子非金非銀頂多也就是塊不值錢的生鐵,莫說車上的貨,便是一只車輪也換不起。我看好漢還是回家打一把金斧子再來吧。”

    大鬍子︰“……”他做強盜也非一天兩天了,倒還頭一次踫到這樣的肥羊(黑話,指被搶的目標)。他雖一身蠻力氣,腦子卻不太好使,一時沒轉過彎來,愣沒聽出對方這是在逗弄自己,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才道︰“我打一把金斧子做什麼?”

    看著這笨強盜的憨態,原本神情緊張的六個保鏢身上氣勢登時一洩,臉上皆隱有笑意。

    有個腦子聰明的強盜拽了拽大鬍子的衣角道︰“大哥,那小子玩您呢。”

    大鬍子腦子便是再笨,經這麼一提醒也便醒過神來,直把他氣得暴楮怒睜,好似焦雷一般大喝道︰“混賬小子,太爺若不將你劈成八塊,太爺跟你的姓。”說到這回頭喊道︰“孩兒們,砍死這幫龜孫。”

    看著群情激憤的眾多強盜,無名與程懷寶毫無一絲慌張神情,無名還有空抱怨︰“小寶,你這是做什麼?浪費那麼多口水我還以為你能解決問題不用咱們動手了。結果可好……”

    程懷寶干笑兩聲道︰“無差,便讓這群不開眼的小賊成為咱兄弟倆出道江湖的第一批手下敗將又如何?”

    兩人閑聊間,眾強盜已張牙舞爪面目猙獰的沖了上來。

    那大鬍子自然是認準了程懷寶,兜頭蓋腦便是一斧,斧子夾帶著刺耳的銳風,直砍向程懷寶的腦袋。這一斧若是砸實了,保證一顆大好肉球變成爛肉球。

    程懷寶會不閃不躲站在那裡仍憑自己一個大好頭顱變成爛肉球嗎?

    這不是廢話嗎?

    沒見他做勢,人已橫飄出丈外。

    程懷寶人在空中時習慣性的伸手去抽背後的長劍,誰知一下摸空,這才記起長劍已在路上時賣錢吃飯了。

    這小子一身功夫多一半都在劍上,沒有了長劍,他便如沒了牙的老虎一般耍不起威風,禁不住叫道︰“木頭,這裡全交給你了,我的長劍賣了。” 本帖最後由 withoutsun 於 2014-9-8 21:14 編輯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21:13

第二卷 第三十四章 打劫與被劫(三)

    無名最知程懷寶的根底,自然曉得沒有長劍的程懷寶除了跑給人追外就沒別的本事了。

    無奈的苦笑一下,無名閃過劈面而來的三柄斧頭,身形快似閃電,掌成爪形,毫不在乎對方鋒利的斧刃,劈手便抓。

    強盜們除了那使斧的大鬍子子首領會些功夫外,其他的皆是些尋常壯漢,如何可能是無名的對手。眼見無名伸手來抓自己的兵刃,不但不驚反而臉露喜色,心忖︰“小子你這不是找死。”

    然而令他們大驚失色的事情發生了,無名的手掌各自抓住一口斧子,出乎兩個強盜的意料是,沒有鮮血迸飛的情景。

    持斧的兩個笨強盜驚叫一聲,驚覺這哪裡是肉手,簡直就如鐵鉗一般,一股強大至極點的巨力拉扯,虎口一熱,斧子便被人奪了。

    無名不喜歡使用兵器,隨手便將奪來的兩柄斧子扔出老遠。他更喜歡使用自己的身體,手腳肘膝腰胯背肩無不可以傷敵,當然還有他的牙齒,這是他最厲害的武器。

    矮身又讓過兩斧,電光火石般的一拳將一個強盜打得橫飛起來,落下時已口吐白沫,兩眼翻白的昏了過去。

    強盜中有人喊了聲︰“這小子厲害,大家往死裡招呼他。”

    眾強盜轟然應喝,斧光霍霍,朝著無名鋪天蓋地的砍了過來。

    六名保鏢不愧老江湖,雖驚於無名與程懷寶的這身好功夫,不過一愣的功夫馬上醒過神來,提刀領劍加入戰團。

    此時的程懷寶,憑著那身超凡的輕身功法,仿佛耍猴一般領著大鬍子滿世界轉悠。大鬍子似乎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要將這膽敢戲耍他的混賬小子砍成八塊,也不管手下那幫小嘍羅能否招呼得過來,將手中這柄大斧揮舞的有如狂轉的車輪一般,勁風呼嘯,卷得地上的塵土與枯草敗葉飛起老高。

    若真格論來,大鬍子的斧法招式頗為精妙,可惜的是他踫到了一招不接跑給他追的程懷寶。

    當然,如果這大鬍子的速度能夠再快上那麼兩三倍,或許他的斧子能夠砍中程懷寶,可惜,他的極限已是如此,再也快不得半分,因此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該死的小子一臉得意壞笑的在斧前晃來晃去,卻怎的也砍不著。

    追著程懷寶足足砍了兩百多斧,突然,程懷寶腳尖點地,猛然飛起兩丈余高,自大鬍子的腦袋正上方滑過,狡猾的他自然不忘給這笨蛋一點教訓,手中暗藏多時的一塊石頭飛射而下,“ ”的一聲,正中目標。

    倒霉的大鬍子哎喲一聲驚叫,斧子扔出老遠,雙手抱頭,看那副痛苦樣子,便曉得程懷寶這下子絕對不輕。

    程懷寶在空中劃過一條飄逸的弧線,瀟灑落於無名身畔。

    再看場中,橫七豎八躺了一地,除了大鬍子還能抱著腦袋站在那裡,其余強盜皆已被打倒在地,這幫只有蠻力沒甚功夫的強盜又如何是無名與六個保鏢的對手。

    不過無名與保鏢們手下都留了分寸,倒地的強盜皆傷而不死。

    保鏢行的規矩便是不趕盡殺絕,一來保鏢與強盜的關系,好比貓和老鼠,若老鼠沒了,那要貓還有何用?所以保鏢們自然不會砸了自己的飯碗。二來若與這些強盜結下死仇,萬一哪天再遇上,落了下風時只怕真的就要死無全屍了,留一分情面,以後也好打交道。

    這幫強盜的運氣也著實不錯,若是十余天前踫到無名,那麼現在最起碼多一半的人不死也殘廢。這十一天工夫裡,鐘老爹為無名講了許多做人的道理,無名這才知道原來殺人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若非踫到十惡不赦之徒,懲治一番便算了。

    對於什麼是十惡不赦,無名也很好奇。

    鐘老爹搔了搔頭才道︰“這個卻不好說,每人心頭的尺子不同,自然標準也不一樣。無名你多經歷一些世事,便就知道了。”

    程懷寶看著倒了一地的強盜,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嘆道︰“這些笨強盜也太不禁打了,小爺還沒玩夠呢。”

    大鬍子終於緩過一口氣來,自地上撿起自己的大斧,瞪著一雙有若銅鈴般的大眼,凶惡至極的盯著程懷寶。

    可惜,沒人在乎他那凶惡的眼神。

    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皆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他的額頭正中腫起一個大包,紅紫相間,足足有拳頭大小,遠遠看去,仿佛腦袋上又長了一個小腦袋一般,那模樣著實好笑。

    程懷寶對自己的傑作好生得意,笑得也最囂張。

    遭到如此恥笑,大鬍子更怒,兩眼血紅,突然暴喝一聲,似頭大熊般沖了過來。

    無名人影一晃,動作矯健如狼一般迎了上去。

    大鬍子大喝一聲,一記力劈華山,直劈向無名的頭臉。

    無名再演他自己獨創的小步身法,在大斧及身前急停急轉,讓過斧頭,虛影一晃,手已抓住斧柄,旁觀的人竟沒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招的,實在太快了。

    大鬍子本來不至於如此不濟,一對一與無名拼個三五十招絕無問題,可惜被程懷寶逗起滿腔怒火迷了心智,十成功夫最多也就剩下了四五成的模樣,方才那一斧更是犯了武者大忌,使力過猛現出諾大空門。

    此時眼見斧柄被人抓住,大鬍子不覺大驚,生怕兵刃被人奪了,雙手使力回拽。

    此時若是程懷寶,定會順勢一推,讓笨蛋大鬍子摔個狗啃屎。

    但無名不是程懷寶,感覺到對方拉扯的那股巨力,無名一時心血來潮,有心試試對方的力氣,也自運力回扯。

    這會兒兩人不象是在決斗,倒好似比試拔河一般。

    如此一來,可就看出了力量的高下,大鬍子已將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臉紅脖子粗不說,渾身上下皆已青筋暴露,兩只手臂上的肌肉繃緊的仿佛馬上就要崩潰一般。

    反觀無名,雖只單手抓斧,但那神態輕松的緊,臉上一片平和淡然。

    無名奮起神力,猛然運力一奪,大鬍子哎喲一聲驚叫,大斧成了無名的戰利品。

    兵刃被奪,加之眼見所有兄弟皆被人放橫在地,驃悍的大鬍子此時已然一臉慘然,本已筋疲力盡的身體因失去了精神的支持而崩潰了,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無名站在那裡發呆,腦子裡面考慮的是這個大鬍子夠不夠得上十惡不赦這四字,琢磨著要不要就這麼一斧子結果了他。

    這時,保鏢老張走了過來,張口問道︰“大鬍子,這條道咱們也走過幾次了,從沒聽說過有你們這股綠林強盜,你們是打哪裡來的?”

    大鬍子似也豁出去了,破口大罵道︰“干你娘的綠林強盜,爺爺本是漢中府斧頭幫的大哥巨斧開天龍霸天。若不是正道那幫烏龜王八蛋讓咱們活不下去了,哪個願意放著府城的花花世界不呆,跑到這窮鄉僻壤來做強盜。”

    經他這麼一罵,老張總算明白了這股強盜的來龍去脈,不覺放下心來,這等沒有山頭的散兵游勇不會固定在一處地方打劫,下次再遇到的可能性不大。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21:15

第二卷 第三十四章 打劫與被劫(四)

    無名卻被大鬍子龍霸天的話引起了好奇心,在思南府時明明聽黃衫會的人說正道各大派與這些地方幫會是一勢,怎的他會說是被正道趕出來的?

    心中如此想著,無名不覺問道︰“你說你是被正道趕出了漢中府,正道為何要驅趕你們,莫不是你們壞事做的太多了?”

    龍霸天生平最得意地就是自己那無窮巨力,對於這個力氣比自己大得多的小道士心中滿是畏懼,因此雖然心懷憤恨,可口氣上卻收斂了許多,開口道︰“鬼的壞事做多,還不是因為我腰桿子生得硬,不屑於投靠那幫外表道貌岸然,實則一肚子男盜女娼的正道狗屎。我老龍雖然混的是黑道,可行的正坐的端,平日裡靠著收取地盤上的保護費過活,自問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可是有些吃人飯不拉人屎的混帳,平日裡作奸犯科無惡不作,只因投靠了正道那幫子龜孫,搖身一變竟成了他娘的好人,幹他娘的,這是什麼世道?”

    無名無語,憑著直覺,他相信龍霸天,對他的話沒有一絲懷疑,此時腦中一片混亂,世間事怎會如此黑白不分?他想不明白。

    此時程懷寶走上前來,一看無名那表情便知道木頭又在胡思亂想,對於任何事這塊木頭都要問個為什麼,然而世間事本就是糊裡糊塗的居多,又怎弄得清楚。

    難得糊塗的程懷寶可不想跟無名糾纏不清,他渾身是嘴,也無法解釋清楚無名那多的如滿天繁星一般的古怪問題,更何況他此時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程懷寶走近龍霸天,揚了揚下巴道︰“你的事小爺們沒興趣知道,現在小爺只問你一句話,你想死還是要活?”

    龍霸天看著程懷寶的眼神中射出一道凶光,對這個油滑似鬼的小道士他心中滿是不服氣,奈何形勢比人強,現下的情形人家才是勝者,咬著牙道︰“好死不如惡活,太爺自然想活了。”

    程懷寶眼中精光一閃,邪邪一笑道︰“想活便好,立刻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掏出來,小爺們留財不留命。若是不答應,嘿嘿……”那語氣與表情,象煞了龍霸天上來立威一斧後那句話的模樣,模仿的惟妙惟肖。

    龍霸天︰“……”

    保鏢們︰“……”

    無名︰“……”

    鐘老爹︰“……”

    車把式︰“……”

    躺在地上的眾強盜︰“……”

    什麼叫一語驚呆所有人,這便是最佳寫照。

    最了解程懷寶的無名最先回過神來,死人的財都敢發的程懷寶,自然不會在乎發強盜財。除了苦笑,他還真不知該作何表情。

    龍霸天想不到頭一次作強盜,卻反被“肥羊”咬了一口,著實心有不甘,大叫道︰“世上哪有這等規矩,被打劫的怎麼反而沖打劫的人要錢?”

    程懷寶理所當然道︰“這才叫規矩,若現在躺在地上的是我們,只怕你連問都不問一聲便將我們身上的財物搶走,我這還算客氣的了。”

    讓程懷寶這麼一說,大家又覺得似乎也是這麼個道理。

    龍霸天腦中權衡了半天,終於算明白了命與錢哪個更重要,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給便給吧。

    一群倒霉到極點的笨強盜,紛紛從懷中掏錢。

    程懷寶不忘警告︰“若有私藏的,便將衣服都剝了,讓你們光著屁股做強盜。”

    此言一出,登時所有的強盜臉色都難看了幾分,心中的打算被人拆穿,任誰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終於,所有強盜皆把身上的銀錢交與了龍霸天,龍霸天雙手捧著來到程懷寶面前。

    程懷寶接過一看,不禁大失所望,原本以為這群強盜有多肥,原來是群瘦得有如干狼一般的強盜,三十多個人交上來的銀錢加在一起還不到五十兩,交上來的多是碎銀與銅錢,像樣一點的元寶竟然一個都沒有。

    程懷寶危險的目光掃向一眾強盜,心中琢磨著要不要剝光強盜們的衣服搜查一番。他與無名皆得了至真老祖的真傳,危險的眼神與那老頭一模一樣,被他目光掃到的強盜皆冷汗直冒,心道︰“這小道士好可怕的眼神。”

    有個聰明的強盜看出了危險,鼓足了勇氣站出來道︰“這位小道爺,咱們真的只有這些錢,若是有錢又何至於淪落至此?誰願意放著好日子不過跑來做強盜?”

    看著這強盜身上處處血痕滿面痛苦的神情,無名突然記起鐘老爹曾說過的那句話︰“得饒人處且饒人。”

    走到程懷寶的身邊,輕聲道︰“小寶,算了。”

    程懷寶暗自搖頭,心道“木頭你太容易相信人言了”,但既然無名已經說算了,他也不願因為幾個銀錢違了兄弟的意思,大手一揮道︰“還不快滾。”

    眾強盜一哄而散,生怕跑慢了被那奸猾似鬼的小道士剝了衣服細查,那可就真的把所有家當賠個精光了。

    玄青二位小祖宗邁入江湖的第一戰便如此稀松結束,對於近五十兩銀子的收入,程懷寶還算滿意。

    無名與程懷寶回到車隊,此時所有人看他倆的目光已完全變了,尤其是看程懷寶的目光,畏懼中帶著絲鄙夷。

    程懷寶倒是毫不在意,與無名徑直來到鐘老爹身前。

    鐘老爹似也不是很認同程懷寶方才的行徑,嘆口氣道︰“小寶,你方才那樣做豈不是也成了強盜?”

    程懷寶反駁道︰“老爹,難不成咱們便應該瞪著眼楮被人搶不成?”

    鐘老爹搖頭道︰“老爹不是這個意思,但打退了他們也便是了,為何還要勒索他們的錢財?”

    程懷寶道︰“咱們輸了,便要被搶,他們輸了則拍拍屁股走人,世間哪有這等道理?”

    鐘老爹在說辭上如何是能言善辯的程懷寶對手,被說得啞口無言。

    感覺到自己已成為車隊中不受歡迎的人,程懷寶仰天打了個哈哈,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傻事,如果兄弟倆不出手,任憑車上的貨被人搶了,或許也就相安無事了。

    自嘲的笑了笑,程懷寶一拉無名道了聲︰“該是分別的時候,木頭咱們走吧。”

    無名看了看鐘老爹,還有些猶豫,卻被程懷寶強拉著離開了車隊。

    待兩人走的沒了影子,保鏢老張才回過神來,喃喃道︰“不管怎樣,方才是他們救了我們,我們怎能如此待他們?”

    面對強盜,保鏢們與車把式的感受完全不同,車把式只需要躲得遠遠的,不反抗便不會受到傷害,頂多就是這趟車白跑罷了。保鏢怎同,方才兄弟倆等於是救了他們的命,雖然也不是很認同程懷寶的做法,但比起救命之恩來這點不認同又算得了什麼,完全微不足道。

    擇善固執的鐘老爹長長嘆了口氣,心中也不好過。短短十一天的相處,對無名與程懷寶這兩個非同尋常的小道士他有一種類似於對自己孫兒般的感情。一個仿佛剛出世的孩童般什麼都不懂,對一切事物都喜歡問為什麼。另一個古靈精怪,怎麼看怎麼不像個出家的修道之人。 本帖最後由 withoutsun 於 2014-9-8 21:18 編輯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21:23

第二卷 第三十五章 無名的迷茫(一)

    再說無名與程懷寶,無名強忍著走出了一裡路,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抓住程懷寶的衣領,喝問道︰“小寶你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離開老爹?萬一他們再踫到強盜怎麼辦?”

    程懷寶早料到無名會如此,不急不忙的一打他的手道︰“放手木頭,我又沒說不管老爹,可是看其他人的那副狗屎嘴臉小爺不爽。咱倆可以暗中跟隨車隊,若有事便出面保護老爹,若沒事正好省了力氣。”

    無名依言將手放開,拍了拍程懷寶的肩膀道︰“我說小寶也不會是如此忘恩負義的人。”

    程懷寶氣笑道︰“你這木頭,我程懷寶便是再混賬,也決不會做忘恩負義之事。告訴你,今兒晚上我準備把搶來的銀子分一半給老爹哩。”

    無名欣慰的又拍了程懷寶一掌,然後道︰“咱們只留一點便行,其餘都給老爹。”

    “嗄?”程懷寶本想有異議,可看著無名爍爍放光的兩只眸子,便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聳聳肩道︰“也罷,聽你的。”

    是夜,程懷寶仗著他那身高明輕功以及小時練就的偷摸功夫,神不知鬼不覺潛入車隊住宿的大車店內,將三十多兩碎銀悄悄塞入鐘老爹的懷中。以老爹的節儉,這些銀子足以讓他過上幾年安穩日子了。

    第二天,目送車隊入了漢中府內一座布庫門裡,兩兄弟這才放心上路。

    程懷寶這小子大概永遠也不會記得什麼是教訓,時值午時,到了午飯時辰,摸了摸腰囊中的十兩碎銀,這小子大搖大擺便向一座酒樓行去。

    走到樓門口,“嘭”的一聲,後脖頸子被一只大手抓了個結實,程懷寶不用回頭也知道,除了無名沒人敢如此對他,撇撇嘴道︰“木頭,你這是做什麼?”

    無名一把將程懷寶提到身前,將手伸到他面前道︰“拿來?”

    程懷寶臉色一變,隱有大事不妙的感覺,結巴道︰“什麼?”

    無名干脆道︰“少裝糊塗,把銀子拿來,從今後我來管銀錢。”

    程懷寶也顧不得這是在大街上,大叫一聲︰“為什麼?”

    無名卻不說話,只是用眼楮看著他,就那麼直直的看著程懷寶。

    程懷寶有些心虛,將頭低了下來,訥訥道︰“總要給我個理由吧?”

    無名沒好氣道︰“理由?看你平日裡一副聰明相,怎麼生了個記吃不記打的性子。咱們總共只有十兩銀子,在這酒樓之中吃完一頓後還能剩下多少?”

    程懷寶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三兩多吧……”

    無名道︰“然後呢?”

    程懷寶啞口無言,乖乖將裝銀子的腰囊交給了無名,眼見腰囊被無名揣入懷中,只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不行!要掙錢!要掙大錢!要掙無論怎麼花都花不完的大錢!”程懷寶在心中吶喊發誓。

    接下來的日子裡,在無名的控制下,兩人每天步行百裡,喝粗茶、吃淡飯、住通鋪,如此節省著終於坐上了行於渭水前往西安的客船。

    如此一路,程懷寶能不郁悶?

    總算兩個小子這趟入世修行,還有些收獲,親眼所見加上耳中聽聞,終於知曉了何謂江湖之大,再不是剛下山時什麼都不知道的井底之蛙了。

    對江湖,雖不能說了解了個通透,卻也知個大概。不說魔門及其下屬的那些暗中的從屬勢力,便是正道就有三教五門之說。

    一路之上,無名看到的越多,便越糊塗,這紛繁復雜的人世間的事早已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便拿這三教五門來說,無論是從傳言聽來還是親眼所見,都只證明,同為正道之柱石這八大門派,彼此關系卻復雜難明,本應是同一陣營的盟友,偏偏彼此間充滿了勾心斗角,說他們是各懷鬼胎也絕不為過。

    三教便是道、佛、儒的玄青觀、圓守寺與聖人谷,皆是歷史悠久的名門正派,乃為江湖正道中的三根擎天巨柱。五門為玉扇宮、律青園、雙刀門、青禪寺、柳葉派,這五大勢力建派歷史雖沒有三教那麼深遠,然而實力卻都不可小視,皆有門人弟子數百,且個個功力不俗,他們便如江湖正道的五條巨臂,是當年與魔門斗爭中的五個急先鋒。
   
    而依附在三教五門之下的眾多江湖小幫小派,更是多如牛毛,不計其數。
  
    三教五門各自有他們的勢力範圍,大如玄青觀的勢力範圍遍及整個西南九府七衛十三司的廣大地盤,在玄青觀的勢力範圍之內,那些小幫小派若不依附於它,沒有半點活路。
   
    三教五門間的關係也是錯綜複雜得緊。
  
    其中柳葉派與玄青觀關係最為密切。柳葉派建派於三百年前,雖是五門中最晚的,卻也是發展最為迅速的一支。創派祖師柳公明,原為玄青弟子,或許因為姓柳的緣故,他天生好柳,在自己莊院前後種了三十餘畝柳林。
   
    六十歲時柳公明無意間於柳枝飄搖間悟道,創出奪天地造化的二十八式柳枝劍法與變化曼妙無方的柳絮身法,是時開宗立派,成為一代宗師。
  
    由於他出身玄青這一特殊緣故,玄青觀對柳葉派頗為支持。事後證明,當年玄青觀那位老掌門眼光頗為精準長遠,柳葉派自建派之始便一直是玄青觀最堅定可靠的盟友,對玄青觀勢力增長助力之大,可言左膀右臂一般。
   
    如思南府那黃衫會的三哥所言,雙刀門與聖人谷關係密切,互為盟友。
  
    雙刀門顧名思義,門下弟子以手中的兩口快刀闖蕩江湖。雙刀乃是兵刃中最難練的一種,而雙刀門的雙刀更是打破了傳統武學的範疇,講究一心二用,左右兩手分使兩套不同的刀法。兩刀合在一起,便如水乳交融一般沒有一絲縫隙破綻,發揮出一加一遠大於二的威力,是為江湖上最知名的奇功之一。
   
    三教五門中圓守寺與清禪寺皆為佛家門派,彼此淵源遠勝他派自不待言。清禪寺建寺有近五百年曆史,與圓守寺所練之苦禪不同,清禪寺中修行以清禪為主。清禪、苦禪乃為佛家兩大派系,一派乃是進入中原時融合了道家思想,講求清靜修行;而另一派則保持佛家原始特性,講求苦行,所謂苦行,便是通過各種痛苦的磨礪以鍛煉自身機能,終極目標便是傳說中的金剛不壞之體。
   
    五門中的玉扇宮與律青園是江湖上最奇怪的兩個大派,玉扇宮全是男弟子,以天下無雙的點穴刺脈之術聞名於江湖,輕功也極有名。
  
    律青園則是江湖公認的聲色最佳的地方,派內清一色皆為女弟子,以音律克敵,是江湖中少數的奇門功夫之一。
  
    這兩派的淵源說來話長,兩派幾乎同時創派,兩派始祖本為一對江湖俠侶,卻因事生嫌最後勞燕雙飛。
  
    別看這兩派弟子平日里互不理睬,彷彿陌路,然而若有哪個勢力膽敢招惹其中之一,便會成為兩派的共敵,兩派必群起攻之。
  
    因此這兩派才能依靠各自實力與互幫互持,在以三教為主的江湖正道上立足,並叫響了字號。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21:26

第二卷 第三十五章 無名的迷茫(二)

    無名迷茫了,以他那單純至極的腦袋,怎麼也分不清三教五門之間的關系到底是什麼,既不象朋友,卻又算不得敵人,八派本身之間沒有什麼沖突,然而依附在八派旗下的那些小幫派之間的利益摩擦卻是時有發生,流血沖突不在少數。

    雖然有時也覺得這些與自己無關,似乎用不著為這等閑事如此傷透腦筋,但無名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腦,皆因眼中所見的這一切世事,與他以往的認知簡直如南轅北轍一般迥異。

    無名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主要來自於程懷寶與鐘老爹,偏偏他倆所說的根本就像兩個不同的世界。

    程懷寶說這世上的人都是自私的都應該為自己而活,自己活得自在才是實際的。而鐘老爹則說人應行善,人與人之間應該互幫互助。

    然而一路下來,無名發覺這世道似乎更像程懷寶形容的一樣,是一個自私的人吃人的世界。

    一時間,無名再分不清孰對孰錯,他本人更偏向於鐘老爹的說法,諷刺的是世間事卻總是無情的印證了程懷寶的話。

    對於無名的迷茫,程懷寶只用了兩個字來形容——無聊。

    他與無名不同,這小子真正做到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但自己毫不關心在意,還時常勸解無名︰“管他娘的那麼多,只要咱們兄弟吃香的喝辣的便行了。”

    他也真正做到了他所說的,滿腦子裡除了如何大把撈錢,騎駿馬抱美女之外,再沒有別的了。

    船離城更近了,靠上城邊的碼頭,兩人上岸。

    踩了踩腳下結實的平地,程懷寶這旱鴨子長長出了口氣,他實在無法形容在水中時那種隨波蕩漾,上下無依而又心驚肉跳的感覺,終於踏上了平地,才覺得在地上走竟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

    無名與程懷寶悠閒的走在道上,瀏覽著與西南細致風格迥異的西北風光,霧蒙蒙的小雨中,古老的西安城近在眼前,甚至連城頭飄揚的旌旗皆清晰可見,一切皆顯得那樣粗獷豪邁,便如南人與北人的差異一般。

    生於風光秀美,物產豐富的南方,南人生就一副水靈模樣,便是男子也不免多些細致的水粉氣,民風尚文。

    而北方氣候條件惡劣,加之與外族接壤,連年戰事不斷,在狂風暴雪與外敵威脅的磨礪之下,北人大多生的膀大腰圓性格粗放,便是女子也有著不讓須眉的火爆性子,民風彪悍,崇尚武力。

    似無名與程懷寶這般體型,在南人中已算得鶴立雞群,可到了北方,才發覺原來這世間還有高人無數。程懷寶在路上見到一個身高一丈開外的壯漢,還曾好奇的跟人家走了個並排,比了比彼此間的差距哩。

    兩個小子正在路上有說有笑,突然身後傳來喝聲︰“兩個不開眼的小雜毛,立刻給公子爺讓開道路。”

    無名與程懷寶好似沒有聽到,自顧自走著,只是兩人的臉上神色皆變得有些陰沉。

    那聲音又道︰“好狗不擋路,再不讓開,別怪公子爺不客氣了。”

    無名眼中射出兩道殺芒,眼見便要爆發。程懷寶卻一拉無名的袖子,示意他少安毋躁。兩人不緊不慢的轉過身來,只見身後是十余匹駿馬,馬上皆是衣著光鮮作文士打扮的年輕男女。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臉上全是傲然神情,仿佛天地皆不放在他們的眼中一般。

    程懷寶搔了搔頭,困惑不已的左右看了看,然後奇怪道︰“方才聽見犬哮,怎的轉過頭來卻沒發現有狗的蹤影?”

    這十余騎上的年輕男女臉上皆現出怒容,在最前面的那人英俊的臉上一陣扭曲,暴喝道︰“小雜毛,你可是活得不耐了?”正是方才那個聲音。

    無名與程懷寶默契十足,伸手一指道︰“小寶你什麼眼神?你找的狗這不就在眼前。”

    程懷寶立刻眯著眼仔細打量發話的那個年輕小子,不住點頭道︰“可不是,瞧我這眼神,這麼近都沒看出來,還是木頭你的眼楮好。”

    那年輕文士已被氣的臉色發青,渾身哆嗦地說不出話來。

    在他身邊一個模樣俏麗的少女嬌喝道︰“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侮辱聖人谷弟子?”

    程懷寶順聲音看過去,只覺眼前一亮,心道︰“我的乖乖,好一個漂亮的小娘子。”咕嚕一聲吞下一口分泌過多的口水,程懷寶有些想入非非,竟沒聽到對方自報的家門,兩只眼楮放出異樣的光芒,直通通盯在那少女嬌嫩俏麗的秀面上。

    見對方不但不答話,反而以標準的登徒子目光無禮的盯視自己,少女大發嬌嗔︰“你這小道士好沒道理,竟敢如此盯著本姑娘看,小心……小心本姑娘挖出你的狗眼!”

    要說老天爺確實不公平,這美人便是嗔怒之時,那神態也另有一種美感,程懷寶被人如此喝斥,不但不惱,反有些色授魂消的感覺,臉上泛著笑意道︰“這人生了眼珠可不就是看人看物的。小娘子你生得漂亮,我才會如此盯視,若是個醜八怪,磕頭讓我看我還不願意受那刺激哩。”

    聽了程懷寶這番近似無賴的話,那少女玉面一紅,倒害起羞來,只因還從沒有人如此毫不加掩飾的贊她生的美,愛美是女子天性,又有哪個女子不願意聽人贊自己美的?

    看到少女的玉面因多了那嬌羞的顏色而更顯嬌嫩欲滴,程懷寶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那份沒德性的樣實在可笑至極。

    可有個人可不覺得可笑,正是站在最前面似是一行首領的那年輕文士,他心慕身旁少女已久,早在心底認定了她是自己的愛侶,此時愛侶被人調笑還露出一臉嬌羞神情,何況調笑她的還是方才侮辱自己的混賬小道士,他本就是年輕氣盛、目空於頂之輩,自然再忍不下這口惡氣,“嗆”的一聲,長劍出鞘,劍尖遙指程懷寶道︰“小雜毛,出來受死。”

    無名習慣於與人打交道時在一邊躲清閑,由著程懷寶耍寶,因他本性就不願與人打交道,除了親近的人之外,他甚至不願與人多說半句話。

    可有一樣,動嘴是程懷寶的事情,動手可就是無名的事情了。

    無名見對方拔劍在手,猛然閃身至程懷寶身前,悠閒道︰“小寶你歇歇嘴,讓我試試聖人谷的功夫到底有多高明厲害。”

    程懷寶“嗯”了一聲,隨即琢磨過味來,總算聽明白了對方是聖人谷的,他當然不會在乎聖人谷,只是想起了與自己兄弟並列在江湖新星榜上的那一龍一鳳,不覺伸手一拉無名揚聲道︰“且慢!”

    年輕文士冷笑道︰“怎麼?可是怕了?”

    程懷寶被他這話逗笑了,他還真從沒怕過什麼人,當然那白衣女妖不是人,所以算不得數,理都不理那可笑的家伙,徑自找上漂亮少女,笑道︰“你們是聖人谷的?小娘子你莫不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天丹鳳凌霄了?”

    那少女臉上又是一紅,玉首低垂道︰“人家哪有凌師姐那般美絕人寰。”

    程懷寶立刻竹竿打蛇順竿爬,緊跟一句道︰“敢問小娘子大名?”

    少女微嗔道︰“什麼小娘子?本姑娘叫林瑤。”語氣中雖有些嗔怪,臉上卻是一片嬌羞神情。

    從未被人如此忽視的那年輕文士再掛不住面子了,大喝一聲︰“該死的小雜毛!”翻身跳下馬來,雖於暴怒之中,動作卻輕靈瀟灑,暗含上乘輕功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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