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詼諧武俠]至尊無名 作者:言西早樓(已完結)

 
withoutsun 2014-9-8 19:23:5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2 212214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39

第一卷 第十一章 無法無天

    向來安靜祥和的玄青觀突然間好像炸了窩一般,幾乎所有三十歲以上的門人皆面色鐵青,一臉恐慌的模樣。

    逍靈子身法如電,拼老命趕向山門,他曉得那位綽號麻煩的老祖宗等待的時間與觀裡要倒霉的弟子人數成正比。

    數道同樣快捷無比的人影幾乎同時到達山門,正是掌門逍遙子與玄青七老。八人互望一眼,發現各人臉色都不太自然,互相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七老竟忘了要向掌門逍遙子行禮。

    逍遙子大聲喝令守門弟子︰“速速打開正中朱門。”

    兩個守門弟子不敢怠慢,咯吱聲中正中那兩扇巨大朱門緩緩打開。

    逍遙子在前,玄青七老在後,急步迎出山門。

    在邋遢老道身前,八人齊齊高呼︰“恭迎師叔祖回山,徒孫等拜見師叔祖。”說著除逍遙子因掌門身份只行稽首禮,其余七老皆行跪拜禮。見到掌門與七位長老都跪拜在地,山門處其他玄青弟子哪敢怠慢,撲通聲一片,頃刻間跪了一地。

    程懷寶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邋遢老道得意洋洋的回頭瞥了程懷寶一眼,那一臉炫耀的神情再明白不過。

    說起這老道,來頭大的著實令人難以想象。他道號至真,別看在江湖上默默無聞,沒人知曉,卻比逍遙子師父青雲真人還高了一輩,是青雲真人的師叔。

    至真老祖的武功從沒人見識過,虛虛實實誰也說不清深淺,可他對於真氣的絕妙控制卻令觀內所有門人弟子全心嘆服之余更加痛心疾首到了談虎色變的地步。

    提起玄青二怪,年紀在三十以上的玄青弟子無不熟知,正是這位至真老祖與逍清子他們兩個。只是由於至真老祖於二十年前下山游歷,因無人願意提起這噩夢般的人物,因此後進弟子才會無人知曉有這麼一位恐怖人物的存在。

    雖然並列為玄青二怪,可這老道與逍清子卻大為不同。

    逍清子充其量也就是嘮叨的令人心煩罷了,人品在觀中卻是有口皆碑,再煩他的弟子也挑不出他人格方面的一點缺陷。

    而至真老祖……觀中弟子對他的評價一致得緊︰性情乖張古怪,不近人情至極。

    老道當年在觀裡時的惡行令人發指,他打著創新武學、光大玄青的響亮口號,經常隨手抓過派中弟子進行他所謂的內力試驗。

    所謂內力試驗,便是將或陰或陽、或緩或急不住變換的真氣攻入他人體內不同經脈穴道,以測試受者的感受,程懷寶一路所受的非人虐待便是老道當年內力試驗的成果。

    經受過內力試驗的玄青弟子不計其數,便是玄青七老之中也有兩三人嘗過那地獄般的滋味。以至於到了後來,無論至真老祖走到哪裡,他周圍方圓數十丈內莫說人跡,便是鳥獸皆望風而逃,被譽為玄青奇景之一的真空地帶。

    由於他在觀裡輩分獨尊,青雲真人還健在時,對這位不依常理的小師叔(至真老祖輩分雖高,年紀卻與青雲真人相差無幾)也沒一點辦法。每當提起這位令人頭痛無比的小師叔,老真人時常掛在嘴邊的就是“麻煩”二字。久而久之,“麻煩”成了至真老祖的代名詞,同殉道日並稱玄青觀兩大劫難。

    若說觀裡還有唯一一個令至真老祖不敢招惹的人,怕只有與他並列玄青二怪的另一位逍清子了。甚至有人猜測,至真老祖之所以離開玄青觀下山游歷,不過是想逃脫他的殉道日罷了,不然又怎會特意選在他自己的殉道日前一天游歷。這或許是逍清子唯一為玄青觀做下的一件好事。

    至真老祖看著程懷寶一臉見鬼神情,心中得意無比,只覺自己終於在這混賬小子面前扳回了一城,心情大佳,一手捻了捻下巴上幾根雜毛,一副有道高人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低俗得緊,他道︰“小王八蛋們,都起來吧。”

    逍遙子與玄青七老大窘,面色尷尬的站起身來。也難怪,想他們最小的也六十好幾了,居然還被人當著眾多門人弟子叫成小王八蛋。

    逍遙子上前一步無比違心道︰“師叔祖聖駕返山,徒孫們不勝欣喜,恭迎師叔祖入觀。”

    至真老祖呵呵一笑道︰“慢來慢來,近日老祖我新收了一個徒弟……”說著用手指了指身後目瞪口呆一臉白癡像的程懷寶又道︰“你們這幫小王八蛋還不快來見過師叔。”

    “……”逍遙子與七老只覺眼前有些發黑,即使以他們的深厚定力也險些被眼前的事情氣暈過去,其實他們寧願暈過去,也好過叫一個稚齡少年作師叔。

    還是逍靈子反應最快,眼珠一轉計上心頭,行了一禮恭敬道︰“啟稟師叔祖,玄青觀派規所定,新入門弟子必須經過無字輩晉級大會方才能正式拜師,因此……”

    至真老祖性格雖然乖張,但對祖師所定派規卻也不敢違抗,聽了這話干脆道︰“如此說來老祖我倒是忘記了,便依派規所定,先讓我這徒弟作無字輩吧,道號就叫……無風。”

    只聽一個激烈的童聲反對道︰“我不同意。”正是程懷寶。

    就在逍遙子等人一臉驚喜,以為程懷寶不想入觀的時候,這小子來到至真老祖的身前一臉諂媚道︰“師父,徒弟怎能起如此少了威風的名字,豈不是給您丟臉嗎?”

    原來程懷寶一直以為老道滿口胡謅,沒想到今日一見原來全是真的,想他一個崇州城中的小扒手,能夠學到高深武功成為武林高手本是夢中之事,這時眼見可以夢想成真,自然立刻改變原本態度,巴結起眼前這個瘋癲老道來。

    眼見這個比滾刀肉還難纏百倍的小子終於屈服,至真老祖心中這叫一個受用,小眼一眯道︰“徒兒所說也算有理,索性你自己想個名字吧,記住開頭第一個字要是無字。”

    逍遙子等人臉上一陣菜色,心中還來不及悲哀自己終於還是逃不脫一個不滿十歲的師叔的悲慘命運時,程懷寶已道︰“那徒兒便叫無法無天吧,多麼大氣的名字。”

    逍靈子身掌刑罰之權,聞言立刻習慣性喝道︰“無知小子休在這裡胡鬧!道號只能有兩個字。”

    程懷寶連至真老祖的地獄酷刑都不在意,又怎會在意逍靈子這未來晚輩,斜著眼楮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才不滿道︰“師父,怎麼您老人家還沒說話,那滿嘴胡子的小王八蛋竟搶在您前面開口了,這可是對您的大不敬啊!”

    “哼!”隨著重重的一哼,兩道凌厲的目光自至真老祖小眼中射出。

    逍靈子身形一抖,暗叫壞了,想到那些受了麻煩老祖酷刑的師兄弟們痛不欲生的慘狀,後背之上一陣發冷。

    就在這時,無名從觀內追了出來,他一眼認出站在前面的逍靈子,立刻撲上前去,扭住逍靈子的脖領怒道︰“你這個言而無信的臭老道,快快教我武功。”

    雖然無名如此無禮,逍靈子卻滿心感激,丟面子總好過面對以“麻煩”為名的師叔祖的怒火。

    至真老祖的注意力立刻被無名轉移開去,雖已離山二十年,可觀裡的規矩他還記得,什麼時候無字輩的弟子都這麼大膽子了,竟敢扭起逍字輩長老的脖領子。

    這小子有意思,至真老祖這麼想著,不覺和顏悅色道︰“小娃娃,你這是在做什麼?”

    別說無名不知道眼前老的快要成精的老道有多麼恐怖可怕,便是知道只怕仍會和現在一副模樣——鳥都不鳥他一眼。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逍靈子身上。

    至真老祖何曾被人如此忽視過,眼中那令人膽戰心驚的危險光芒再次出現,直通通迸射在無名的臉上。

    一股強烈至極的危險感覺襲上無名的心頭,無名終於轉過頭來,循著危險感覺的來路,眼神同至真老祖對視在一起。

    至真老祖有心壓服無名,運功自雙目中迫出兩道精光,一股強大至極的壓迫力隨之湧出。站在無名身旁的逍遙子與玄青七老受了池魚之殃,趕忙運功穩住心神,這才沒躲開目光。

    無名再次令所有人大吃了一驚,仿佛沒受到一丁點影響,對視的大眼眨都沒眨一下,一股殺氣由淡至濃,漸漸自他身上散發而出,即使以在場眾絕頂高手的定力也不覺身上一陣發涼。

    當初在水潭邊與陸天涯初遇之時,陸天涯曾以魔門至高絕技天魔眼相試無名,面對魔門的天魔眼他都毫不含糊,何況至真老祖一時心血來潮的眼神迫力。

    至真老祖心叫邪門,卻不甘心失敗,小眼瞪得溜圓,大有與無名進行持久戰的打算。

    一老一少誰也不服誰,大眼與小眼死死膠著在一起。

    場中突然靜了下來,若非淡淡的山風在輕輕拂動,真以為這一刻時間與空間已經完全靜止了。

    圍觀眾人的心情隨著時間的漸漸流逝,心情也由原先的驚奇變為了好笑。不能怪他們,這一老一小已好似蠟像般足足互相盯了兩炷香的光景(相當於現在的二十五分鐘),好似兩個小娃在賭氣比誰先移開眼神或是眨動眼楮似的,這場面足以令任何嚴肅的人笑出聲來。

    很明顯兩人的眼楮由於長時間沒有眨動濕潤,早已酸澀難當,只是強自憑著堅韌的意志支撐,兩人眼角肌肉不約而同出現抽搐的現象。

    至真老祖心中暗自叫他那死了快八十多年的老娘,實在捉摸不透眼前這小子怎麼這麼厲害,心中暗自後悔,這不沒事給自己找事嗎?那小子愛揪逍靈的脖領子讓他揪就是了,揪壞了也是逍靈的脖領子,自己沒事插什麼嘴,真要輸給了這無毛小子,一張老臉可往哪裡擱?不行,決不能輸!

    場中諸人以程懷寶定力最差,也以他最不畏懼至真老祖,因此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的他終於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這小子邊笑邊走向無名,從無名剛一出現,他便覺得這小子有意思,很對他的胃口。能讓那可惡的老雜毛如此難受別扭,也算替他出了口惡氣,自然更對他胃口了。

    感覺到有人走近,無名不自覺將眼神瞟向來人。

    只聽“嗷”的一聲大叫,至真老祖沒一點形象的跳起一丈余高,邊跳邊大叫道︰“哈!我贏了!哈哈!雖然你小子很厲害但又怎比得上老祖我。哈哈哈!”那放光的雙眼,得意的神情不禁讓人對老道的年紀產生疑問,難怪人常說老小孩,所謂返老還童大概指的便是這個。

    而逍遙子等心中則在無比慶幸中,幸好玄青觀地處山野,附近沒有人煙,不然玄青觀的臉便被這為老不尊的老祖全丟光了。

    程懷寶走近無名,一臉招牌式的邪笑道︰“兄弟,你叫什麼名字?我叫程懷寶,道號無法無天。”這小子還認準了無法無天的道號了。

    頭一回有個年紀相仿的人主動和善的與自己打招呼,無名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愣了片刻才機械的答道︰“我叫無名。”

    程懷寶笑道︰“無名?原來你也是無字輩的,你的道號可沒有我的威風。無法無天,厲害吧?我自己起的。”

    無名不知該如何回應,索性默然以對。

    至真老祖自覺贏了,心情大佳,自然不會再同無名計較,揚聲道︰“老祖我來了半天,怎的還不請我入觀?不歡迎嗎?”

    逍遙子同玄青七老一陣不敢恕罪之聲,恭恭敬敬將這位“麻煩”迎入玄青觀。

    自此後玄青觀進入了開派有史以來最混亂不堪的時期,觀中弟子還來不及慶祝逃離殉道日,“麻煩”!而且是超級大麻煩又回來了。

    不但大麻煩回來了,還帶回一個比大麻煩更麻煩的小麻煩——無法無天。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43

第一卷 第十二章 兩個小祖宗

    話說見識了老雜毛至真的威風,程懷寶終於答應入玄青觀習武。

    由於他有至真老祖撐腰,那無法無天的道號再也沒人敢過問,逍靈子第一時間遣人將這位少爺的來頭交待給無字大院管事的道洪。

    道洪自然將這位有史以來第一個四字道號的少爺當小祖宗看待,專門給他安排了一個單間。誰知這位無法無天小爺卻不領情,說什麼過煩了孤獨的流浪生活,打算嘗試一下集體生活,並且點名要同另一位小祖宗無名住在一起。

    道洪無法,只得隨他。

    自從那場打架事件後,無字大院中的所有弟子皆怕定了無名,誰也不敢同野獸般的他住在一起,生怕睡夢之中他瘋性發了被他咬死。

    道洪也怕這小祖宗再鬧出什麼大事來,索性給他分了個單間。

    兩個無字輩中最讓人頭痛的小祖宗住在一起,是福是禍大概只有天知道。

    程懷寶自幼流落街頭,過慣了顛簸流離的日子,突然間時來運轉,進入如此大規模的道觀中習武,而且還身份特殊,無人敢惹,一時適應不過來,整晚睡不著覺,拉著無名說個不停。

    無名從沒踫到過這麼能說的人,更準確說是從沒踫到過對著他這麼能說的人,自然覺得好是新鮮,雖自始至終不回一話卻聽得認真無比。

    夜,不知不覺地過去了,當頭一聲雄雞打鳴之時,外面傳來陣陣腳步之聲,無字輩弟子練功的時刻到了。

    程懷寶足足說了一夜,把他自有記憶以來所有的事情全倒了出來,這會兒依然精神矍鑠之極,聽了腳步聲好奇道︰“兄弟,外面是怎麼了?亂七八糟的。”

    聽了程懷寶那麼多不幸的往事,無名才知道原來世間還有那麼多悲慘遭遇的人,他不懂何謂同病相憐,卻在心底產生了與程懷寶親近的感覺,聞言他不自覺答道︰“到練功時間了。”

    程懷寶早習慣自說自話,整整一晚無論他怎麼問無名,無名都沒說一句話,早已做好了無名不答他的準備,因此無名突然的回答令他愣了片刻,隨即興奮的坐起身來,拉起無名就往外跑,邊跑邊興奮叫道︰“終於可以練武了,哈哈……等將來咱們練成絕世身手,便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娶美人發大財了,哈哈……。”

    無名猛然站住身形,程懷寶猝不及防之下差點摔上一跤,轉過頭來疑惑的道︰“怎麼了?”

    無名面無表情道︰“我要去學道。”

    “學……學道?”程懷寶的嘴裡可以塞進一個拳頭︰“你這麼小的年紀學那玩意做什麼?又不能當飯吃,還是練武好,走到哪裡都沒人敢欺負。”

    無名沉默的搖搖頭,他答應過別人的事情從來算數。

    程懷寶無奈的看著無名,心中搖擺不定,雖然無名總是那麼冷冰冰的,可出奇的程懷寶卻覺得與他很投緣,雖然昨晚無名沒答一句話,他卻知道他一直在認認真真的聽,這便夠了,從沒有人把他當人看待,更別提認真聽他講了一夜的廢話。

    因此當程懷寶拉無名出房門時已在心中做下了一個決定,一個男人的決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只是沒想到剛做下這個決定,無名就給他出了個難題,是獨自留下來習武還是有難同當的陪無名去聽那勞甚子道,左右為難。

    終於,程懷寶下定決心,兄弟戰勝了練武,學道就他娘的學道了。

    頗有壯士斷腕感覺的程懷寶使勁一跺腳道︰“干他娘,學道便學道,小爺捨命陪兄弟了。”

    無名不理解程懷寶為何作出這個決定,自幼生長在畸形環境中的他對於人情世故毫無知覺,再加上一直與動物生活在一起,他的思想簡單極了,那就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休想阻攔。

    而現在程懷寶卻作出了他完全無法明白的決定,這讓無名很困惑。

    莫名的一股暖流緩緩流過無名那顆被寒冰包裹的心,這感覺對無名來說很陌生,但是!那麼的溫暖,那麼舒服!

    無名有生以來第一次好像對他那些動物朋友般對一個人輕聲道︰“走吧。”簡單的兩個字中包含著罕有的溫度與感情。

    兩人出了無字輩大院,旁若無人般大搖大擺在觀內行走。一些早起練功的各輩弟子好奇的打量他們,在他們的印象中還從沒見過有如此大膽的無字輩弟子,敢在早課時辰在觀內亂躥,按照派規這可是要驅逐出觀的大罪。

    正想著就見一個護法弟子從另一邊走來,眾弟子心道有熱鬧看了,兩個小子要倒霉。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們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只見那位護法弟子見到兩個無字輩小子後突然一副見鬼的神情,隨即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恭恭敬敬躬腰向兩人行了一禮。

    再看那兩個小子,一個好象理所當然的理都沒理,另一個則笑眯眯走上前去似長輩般拍了拍那護法弟子的肩膀。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玄青弟子都以為大家是在做夢,其中有不少偷偷擰自己大腿的,結果自然可想而知,哎喲之聲連著響起。

    不是做夢!

    這兩個無字輩的小子是什麼來頭?

    自有不少消息靈通的弟子出來為大家解惑,那個笑眯眯的小子是那位麻煩老祖的弟子,將來的青子輩小祖宗,掌門與眾長老見到他也要行禮稱一聲師叔。而另一個冷冷的小子便是救大家脫離殉道日苦海的無名,這位小祖宗更是不得了,敢當眾揪住規法殿殿主逍靈子長老的脖領子,在麻煩老祖喝阻時還與老祖打了起來。

    沒辦法,傳言總是被誇大的,就這樣,無名與程懷寶出名了,被後世譽為玄青兩個小祖宗的稱號便是在這個早晨傳播開來的。

    受到如此眾多眼神的矚目,無名毫無所覺,自顧自走他的,程懷寶則有些飄飄然起來,感覺自己象個大人物般,不覺小胸脯也挺起來了,小臉兒也揚起來了,走起路來威風八面,囂張至極。

    來到逍清子簡陋的道室門前,和以往的習慣一樣,無名門也不敲一下直接推門而入,只是如果細心觀察就會發現他推門的動作比平時輕柔了許多,因為他尊敬逍清子,雖然他不知道尊敬是什麼東西。

    道室很暗,程懷寶沒有無名那麼好的眼力,費了好半天力氣才終於看清室內簡陋至極的模樣,心中一陣叫苦,暗道學道果然沒有前途,腦海中打算著明天說什麼也要拉無名去練武。

    逍清子有些疑惑的看著隨無名進來的這個渾身痞氣的小子,三十年來這還是頭一個不請自來到他道室的玄青弟子,看這身打扮也是無字輩的。

    逍清子並沒將自己的疑惑說出來,只是起身將自己盤坐了三十余年的蒲團推給程懷寶,自己則坐在地上。

    程懷寶也沒謙讓,一屁股坐了上去。

    經過一天的沉思,逍清子仍然沒想出無名輕易進入道心至境的原因,最後只得理解為天賦與命運的結果。

    雖然勉強得出這麼個不是結論的結論,逍清子仍忍不住仔細打量無名,無名從不會躲避別人的目光,尤其是逍清子那平和清淡的目光,兩人的目光對在了一起。

    逍清子突然發現,無名的眼眸是如此清澈,那裡面沒有一丁點世俗的東西。

    一瞬間,逍清子頓悟了,原來如此。

    何謂道心?自然之心就是道心。

    無名的心正是最接近於道的自然之心,沒有一點世間俗念,更沒一點規矩約束,真正符合道之根本——自然、無為。

    修道的最大障礙是什麼?是欲望!

    世人皆有欲望,便是逍清子自己也有羽化飛升、登錄仙籍的欲望。

    而無名呢?無名不知道什麼是欲望,以常人的觀點是無法理解他的,說他渾渾噩噩也許更為貼切,然而混沌卻正是道的本源狀態。

    眼見無名與那比老雜毛更邋遢百倍的老道又對上了眼,程懷寶終於明白什麼才叫真正的啼笑皆非,心中暗道︰“原來兄弟有與老道對眼的習慣,這個愛好比較特殊。要是我,只會與天下間的美女對眼,這麼邋遢難看的老道士有什麼看頭?真搞不動這家伙。”

    頓悟後的逍清子對道的認識更上一層樓,口中不自覺地開始誦頌道經︰“五色使人目盲,馳騁田獵使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使人之行方(意︰行為不軌),五味使人之口爽(意︰口味敗壞),五音使人之耳聾。是以聖人之治也,為腹而不為目。故去彼而取此。

    ……

    ……

    ……”

    隨著這沙啞低沉的誦經聲,無名再次緩緩進入道心至境,精神似脫殼而出,遨游於不知名的空間之中。

    程懷寶的精神也脫殼而去,別誤會,他沒那慧根自然入不了道心至境,他是入夢了。

    昨晚上本就沒睡,此時逍清子的聲音對他來說無異於催眠曲,片刻工夫他便頭如搗蒜,隨即陷入甜美的夢鄉。

    無名緊皺著眉頭醒了過來,他是被吵醒的,被巨大的呼嚕聲吵醒。

    抬眼就發現逍清子眼神古怪無比的看向他身邊,轉頭看去,程懷寶腦袋已經垂到盤坐的腿上,響亮無比的呼嚕聲正是從這小子的嘴裡發出的。

    無名有些不知所措,依照他以往的風格,此時肯定已將這搗亂的家伙扔出房了,可不知為什麼,他的心阻止他這麼做。

    無名迷惑的問自己︰“我這是怎麼了?”

    無解。

    面對眼前這聽道聽至呼嚕震天的小子,逍清子的心頭如被重錘敲了一下,一些往日從未有過的想法紛紛湧上心頭。

    “我到底在做什麼?三十年來我到底做了什麼?執著的要觀中弟子聽聞大道至理,然而三十年來無數弟子在我面前如坐針氈,有人悟道了嗎?算來只怕只有無名一人。那麼我到底在做什麼……”

    同樣的無解。

    道室中充斥著程懷寶那響亮的呼嚕聲,逍清子與無名同時陷入沉思中。

    程懷寶在渾身的酸痛中醒來,那酸痛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盤腿睡覺,氣血運行不暢的必然結果。

    他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來,卻被另兩人直通通射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嚇了一跳,直覺以為臉上出了什麼問題,伸手去摸,摸了滿手的口水。

    程懷寶尷尬的搔搔頭道︰“就算我睡覺流口水,你們兩位也不用這麼驚訝吧?”

    無名直板的聲音響起︰“你打擾了我修道。”

    程懷寶干咳兩聲道︰“道有什麼可修的,人活在世每日不過三飽兩倒,求個痛快自在,何必自找罪受。念經能當飯吃?便是真能當飯吃,也是世間最難下咽的東西。”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程懷寶無意中的一番話聽在逍清子耳中卻有若醍醐灌頂一般,這個修道修了幾乎一生的老道無意識的重復著程懷寶的話,突然身形一震,眼中神光四射,多年來困擾他的瓶頸終於被他參破,嘴中喃喃道︰“五十余年來逍清皆有若井底之蛙,只知坐井觀天,然天下之大豈是井中之蛙所能知曉。不體遍人生百態,如何參得透大道至理?出世然後入世,入世乃為出世。我錯了,執念一場誤我三十年修行,罷!罷!罷!道者有緣,無緣者如何修道,我終於明白了。”

    他明白了,無名與程懷寶卻糊塗了,兩個小子大眼瞪小眼,皆不知他嘴裡嘮嘮叨叨的說的是什麼。

    逍清子回過神來,眼見兩個小子迷惑不已的打量自己的眼神,微微一笑,頷首向程懷寶施了一禮道︰“小友方才一席話,點醒逍清三十年執念,逍清在此謝過。”

    程懷寶木訥的點了點頭,心道︰“可不能讓我這兄弟修道,看這老道修道修得有些瘋癲了。”

    逍清子又對無名道︰“無名,即日我將入世修行,恐怕無法再引你修道,藏經殿中有道經三百余卷,你可任意翻看參悟。你生俱靈根,乃與道有緣之人,然若要悟道,仍需苦修不輟,切記切記!你二人去吧。”說罷沖二人一揮手。

    無名心中有無數疑問,可沒容他提出,已被程懷寶硬拉出道室。

    出了道室,程懷寶才道︰“這老道真囉嗦,嘰里咕嚕說了那麼多居然一點不累。幸好不用隨他學道,不然遲早學的與他一樣瘋癲。”

    無名默然,心中在想逍清子的話,經歷過道心至境中那奇妙無比的感受,他對於道這個東西真的有了興趣。

    第二天,一個消息震驚玄青觀上下,玄青二怪之一、玄青兩大劫難“殉道日”的始作俑者逍清子長老下山了。

    沒人知道原因,逍清子走時只對掌門逍遙子說要入世。因此所有的玄青弟子都理所當然的認為逍清子是被無名與無法無天兩個小祖宗逼跑的。

    不然怎會那麼巧,無名聽道的第二天,無法無天聽道的第一天,足足有五十余年足不出觀的逍清子長老突然決定入世了。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45

第一卷 第十三章 基本功

    如果說逍清子下山玄青觀中有失落的人,恐怕只有無名一個。對於那個眼神中充滿寧靜祥和的老道,無名心懷尊敬。

    逍清子下山前作了交代,指定無名為他的道法繼承人,有權隨意入藏經殿研讀道經。這個交代沒任何人反對,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以無名的沉默寡言,決不會像逍清子般囉裡囉唆的給人講道,如此則困擾玄青觀三十餘年的殉道日陰雲終於徹底消散。

    觀重上下,包括麻煩的至真老祖皆在心中暗自感激無名與無法無天。

    逍清子下山時全觀上下弟子幾乎全體出動,在山門前歡送,聲勢之隆重便是掌門逍遙子也沒受過這等禮遇。

    當逍清子孤獨的背影漸漸從人們的目光中消失時,不知怎的,幾乎所有人心中皆升起一種異樣的感受。對這個一生執著於大道卻始終得不到大家認同的人,他們分不清到底是厭惡、畏懼,還是尊敬、同情。

    逍清子下山唯一受影響的便是無名,因為他再也不用聽道了。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無法無天程懷寶便拉著無名跑到大院中隨所有無字輩弟子一起練拳。

    誰知興沖沖的他當頭便被潑了一頭冷水,原來派規中規定,新到的無字輩弟子必須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基本功鍛煉,之後才能與大家合練拳腳功夫。

    考慮到兩人身份的特殊性,道洪決定派出專人專門負責他倆人的基本功訓練。

    一個叫道同的倒霉蛋被硬派了這項艱巨的任務,帶無名與程懷寶來到大院的一處不起眼角落,練起了基本功。

    何謂基本功?其實就是抻筋鍛骨等外門入門功夫。

    道同先做了示範,輕輕松松一個劈叉,兩條腿成一字筆直的橫坐在地上,然後轉腰成騎坐式,一腿在前一腿在後,繃得筆直,上身慢慢前傾,直到鼻尖踫觸到前腿膝蓋這才停住。

    收式起身後,道同恭敬道︰“您二位這幾天便先練這個吧。”

    早在道同示範時,程懷寶臉色便已難看至極,聽了這話,更是一副剛吃下死耗子般表情,大叫道︰“開什麼玩笑,小爺到這是學那高深武功的,怎麼卻要練這雜耍的東西。”

    若換了別人敢說這話,早被道同一通教訓了,偏偏對上這兩個天大來頭的小祖宗,他不敢。道同臉上肌肉一僵,隨即又和氣道︰“沒有良好的身體柔韌性,便是最簡單的功夫也練不好,所以派規中才規定新入觀的無字輩弟子要進行一個月的基本功訓練。”

    程懷寶在心中早將定下這混帳派規的玄青祖師認真問候了一番,無奈的眼神瞟向無名,再沒一點方才興奮的模樣,哭喪道︰“兄弟,怎樣?”

    無名沒有回答,沉默的模仿方才道同的動作,只見他身形緩緩下坐,直到褲襠離地面還有半拳之隔時,很明顯無名已接近極限。雖然他自幼長於山野,身體靈活之極,然由於他從未有意練過,因之此等軟功並非他所擅長。

    無名不甘心,他有一個簡單的想法,別人能做到的他就一定也能做到,因此即使已到極限仍然拼命使力下壓,對於腿窩韌帶間傳來的陣陣鑽心酸痛毫不理會,面上雖因血色上湧漲得通紅,面部表情卻無絲毫松動。

    程懷寶在一邊看得心都哆嗦了,忍不住勸道︰“兄……兄弟,不用如此認真吧?這等雜耍般的玩意玩玩便行了。”

    無名仍在緊咬著牙使力下壓,眼神中迸射出兩道堅毅的目光。

    終於,無名兩腿平直的橫坐於地,而為了做到這個動作,他已足足用去了兩柱香的時間(相當於二十五分鐘)。

    道同被無名那堅韌無比的意志力折服了,他在無字輩大院已有兩年,親自教過的無字輩弟子少說也有六七百,哪一個頭一次練這基本功不是哭爹喊娘的,更別提有什麼人能夠不經過“幫助”獨自一人做到的。當然,這裡面不包括那些有過武學基礎的無字輩弟子。

    無名待稍稍適應了橫叉的姿勢,邊仰頭沖程懷寶招招手,然後指向身旁的地面。程懷寶不確定的道︰“你……你不會也讓我做一遍吧,別別……那可真會要了我小命。”

    無名並未將手收回,又再堅定的指了指地面。

    程懷寶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終於下定決心——今天休息!這基本功明日再練也不晚。

    轉頭剛想開溜,已被無名一把攥住腳腕,無名的力氣有多大,手上才一使力,就聽程懷寶一通慘叫︰“哎……哎喲!輕點……”

    看著無名堅定無比的眸子,和始終固執的指著地面的手指,程懷寶知道這次是在劫難逃,雖然他與無名僅僅相處了一天,出奇的他卻仿佛非常了解無名,他自己也想不清楚怎會如此,或許這世間真的有緣分這種東西。

    程懷寶哭喪著臉道︰“我練就是了,無名大哥您可否高抬貴手?”

    無名收回手,雖仍劈橫叉坐在地上,一雙眸子卻始終緊緊盯著程懷寶,防備這家伙開溜。看來不單程懷寶了解無名,無名對這狡猾的小子一樣了解頗深。

    無名松手時程懷寶確實打過撒丫子走人的念頭,不過一晃而過,他見識過無名的速度與力量,曉得無論如何也絕逃不脫他的掌握。跑既跑不了,自然只好老老實實練了。

    滿腹苦水的程懷寶似風燭殘年的百歲老人般吃力的彎下腰,然後以與蝸牛比速度的精神緩緩劈開腿,再然後下壓!下壓!再下壓!

    可他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褲襠仍離地面有兩拳距離。

    看著他次牙咧嘴那副痛苦的模樣,連見慣這表情的道同都不禁心生一絲憐憫。

    終於,道同看不過去了,決定依照以前的慣例,“幫程懷寶一把”。他走上前去,伸掌按住程懷寶雙肩,在程懷寶沒回過味來前,運力下壓。只聽“嗷”的一聲慘叫在整個無字輩大院上空漂蕩回響,院中所有無字輩弟子無一例外將腦袋轉向聲音發起的方向,臉上皆有受驚的表情。

    知道的這是在練基本功,不知道的只怕會以為狼來了。

    程懷寶痛苦的癱坐在地,五官幾乎擠在了一塊,好半晌後終於咬著牙爬了起來,還沒站直身軀,堪稱玄青觀內有史以來最骯髒的言語已脫口而出︰“幹你娘,你個先人板板的,你這雜種想害死你小爺爺不成?你……(滔滔不絕中)”

    舊話重提,若換了是別的無字輩弟子,只怕早被道同整得死去活來,偏偏對這位無法無天小祖宗,他不敢。

    程懷寶做小扒手時練就的罵人神功可當真稱得上高明二字,足足一刻鐘的時間他愣是沒有一句重樣的。

    小時候在呂家村時,村人罵來罵去就是那麼幾句,單調無聊的緊,因此頭一回聽到如此豐富新鮮罵句的無名坐在一邊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可挨罵的道同就沒有這等悠閑的心情了,只見他的臉色由白而紅,再由紅而青,最後變為醬紫色。

    終於,他忍不住了……

    所有無字輩弟子又聽到那個角落中傳出“嗷”的一聲大叫,然後就見道同以袖掩面,大哭著從角落中沖了出來,一直沖進他自己的寢室,“嘭”的一聲巨響,將房門甩上。

    所有人面面相窺,心中不免猜測那二位小祖宗是如何將五大三粗的道同弄得痛哭出來,這事的難度可不低,絕非常人所能做到。

    而管理無字輩大院的各道字輩弟子則在心中暗自慶幸,幸好自己沒去伺候那兩位小祖宗,不然只怕現在當眾丟這麼大一個丑的就是自己了。

    再說程懷寶,憑著一張嘴就能將一個壯漢說的痛哭而去,心中頗有些自豪的感覺,撇了撇嘴道︰“什麼玩意,也敢跟小爺斗,要你好看。”無意間轉頭看去,竟見無名的眼中射出幾許崇拜的神采,不覺更是得意忘形,裝模作樣的沖無名謙虛道︰“沒什麼,這實在是沒什麼,對手太弱,咱還有更厲害的招數沒用呢!兄弟你不用如此崇拜我。真的,不用如此崇拜我。”

    無名拉了拉快要忘記自己姓什麼的程懷寶,將這小子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然後再用手指著地面,然後道︰“繼續練,邊練邊繼續說。”

    “……”

    程懷寶無語。

    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

    這一天,程懷寶在無名的強迫之下,練了一個多時辰的軟功。並且在無名那執著眼神的強烈要求下,邊練的同時還要不停的開罵。這也算不得什麼,反正程懷寶可以借著罵人的當轉移腿窩處筋肉鑽心的酸痛。但最讓程懷寶痛苦的是,他從沒見過有人能象無名這般聽罵聽得如此認真而上癮,只要他一句罵人的話說重復了,立刻就會被指出來,任他程懷寶肚中的猛料再多,也架不住近兩個時辰的折騰。

    終於,程懷寶認輸了,他涕淚橫流滿面,嘶啞的嗓子痛苦而真摯無比的向無名懺悔,賭咒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罵人了。偏偏無名聽他罵人聽上了癮,始終不依,到了最後還從嘴裡冒出一句“幹你娘!你個混賬王八蛋到底說不說?不說小爺削死你。”

    這可真應了現世報來得快,無名現學現賣,雖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用在這裡卻合適無比。

    “……”程懷寶在無比的悔恨中昏倒在地,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想法便是從今以後他決不會在無名面前吐出一個髒字,不!半個髒字也不行!

    噩夢般的上午終於過去,拖著兩條劈叉劈得快走不動路的腿,程懷寶以一種怪異無比的姿勢走著,邊走邊用哀怨的眼神看著身邊走路姿勢與他差不多的無名,唯一不同的是無名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痛苦的痕跡,平靜的有如一塊鐵板。

    干澀腫痛的喉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程懷寶它需要休息,偏偏這小子是個停不住嘴的人,忍不住抱怨道︰“兄弟,你害死我了,看看咱倆現在這走路姿勢,還不被別人笑話死。”聲音沙啞撕裂,難聽至極。

    無名轉過頭來迷惑不解的看向程懷寶,他不太明白為什麼這種走路姿勢會被人笑話。

    程懷寶輕易讀懂了無名的眼神,不過他實在沒力氣給他解釋了,苦著臉無奈的嘆了口氣,心中哀嘆自己沒選好兄弟,找了這麼一個恐怖的家伙。

    不過……自小到大只有自己讓別人頭痛,突然有個人能讓自己頭痛,這感覺也挺新鮮,想著想著程懷寶不覺心情開朗起來,伸胳膊架在無名的肩上,將自己一半的體重壓給了無名,借機會報復他一回。

    出乎程懷寶的想象,他並未從其他無字輩弟子眼中見到譏諷笑話的眼神,看在他們二人身上的眼神清一色都是畏懼,甚至沒人敢與他對視,他眼楮掃過去,對方不是低頭便是扭作他顧。

    如此一來程懷寶心情更佳,雖然羅圈腿一時正不過來,腰板卻挺得筆直。

    打飯的窩棚前排起一條長龍般的隊伍,在兩位小祖宗到來時無一例外全部讓開通路,程懷寶才不會客氣,拉著無名大搖大擺走到前面,飯盆往案上一扔,比了比道︰“盛滿。”

    舀飯的道字輩弟子不敢怠慢,別人只給一勺的飯菜他們二位一人給了兩大勺。

    端著滿的冒了尖的飯盆,程懷寶得意道︰“以後跟著我,兄弟你就等著吃香的喝辣的吧。”

    無名無可無不可的走著,並未搭理他。

    吃過午飯,程懷寶本打算拉著無名到觀裡游玩,可無名一心想著逍清子給他留下的那些道經,倒霉的程懷寶反而被無名拉到了藏經殿。 本帖最後由 withoutsun 於 2014-9-8 19:58 編輯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47

第一卷 第十四章 大丹直指

    玄青觀的藏經殿坐落在主觀西南角,原為元辰殿,乃是供奉六十甲子星宿神像的殿宇,所以又名六十甲子殿,後因原本的藏經殿失火,才將這裡改成了藏經殿。

    無名與程懷寶早已名傳玄青觀,自然一路暢通無阻,穿西神路,過元君殿、文昌閣,來至藏經殿前。

    別的宮觀殿宇前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藏經殿卻除了他二人不見一個人影靜若死域,程懷寶嘟著嘴老大不願意道︰“兄弟,修道沒前途的,你看這裡連鳥毛都沒有一根。”

    無名困惑無比的將手指向院中樹枝上幾只吱喳亂叫的鳥雀,那意思再明白不過,鳥毛?這不是有嗎?

    程懷寶目瞪口呆的看著無名,半晌才道︰“大哥,你是山裡來的吧?連鳥毛都不懂。”

    無名認真的點點頭,他的而且確是從山裡出來的,然後道︰“鳥毛不是鳥毛是什麼?”

    程懷寶覺得事情有些滑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給人解釋什麼是鳥毛。不過想來無名這家伙聽罵人的話都聽得那麼上癮,不知道鳥毛為何物又算得什麼。

    程懷寶俯身在無名耳邊唧唧咕咕說了幾句,然後才道︰“怎麼樣?知道什麼是鳥毛了吧?”

    無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受教的點點頭,向下看了自己褲襠一眼然後道︰“我沒有鳥毛,你有嗎?”

    程懷寶怔了一下︰“我……我也沒有。”

    無名鄭重的又一點頭道︰“你說的對,這裡確實連鳥毛都沒有一根。”

    程懷寶︰“……”

    用逍清子留下的鑰匙打開殿門上的大鎖,推門而入,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霉氣,想來是由於長時間無人打理所致。

    無名還沒怎樣,程懷寶已手捂鼻子大呼吃不消。

    二人進入殿中,殿內正中供奉著兩人高四頭八臂奇怪無比的一尊神像,兩側各有一條長幅,上寫︰聖德巨光天後,圓明道姥天尊。

    程懷寶撇著嘴道︰“這是什麼妖怪?生得如此丑陋怪異?”

    他們兩個小人那裡知曉,這尊神像乃是本殿的主神斗姥像。

    斗姥是道教主神中少數的女神之一,乃北斗眾星之母,故以名之。

    民間有兩種傳說,一說她原為龍漢年間周御王之妃,名紫光夫人。生九子,初生二子為天皇大帝、紫徽大帝;後生七子為︰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君七星。紫光夫人生就四頭八臂,乘七豕之車,現紫金巨光,大施法力,而扶危護駕。以能消災解危,保命延生。

    另一種傳說更加離譜,說混沌未開以前,有一股太虛無形陰氣,乃斗姥元君紫光夫人,與一股太虛無形陽氣,曰︰元始天王,兩氣結合誕育九皇。前為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君七曜星,後為左輔右弼合為九皇。斗姥元君應無極生太極,持日月雙輪,有天皇大帝、紫徽大帝襄助,居大梵天宮,綜日月星辰,為斗極之母。

    說白了三個字就能概括——不是人。

    大殿四周是半人高的六十尊甲子星宿神像,各個生相怪異,仿佛妖怪。

    世人愚昧,將所有未解之事皆歸為神仙鬼怪,沒有任何來由的敬神仙畏鬼怪,並依此造出無數的神怪來頂禮膜拜。而可笑的是,單從外貌,妖怪與神仙又有哪一個能分清楚?造出來的神仙與妖怪幾乎無甚差別。

    這其中最離譜的莫過於道教三大主神之一的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實際便是春秋年間的老子李耳。東晉得道仙人葛洪說老子身長九尺,黃色,鳥喙,秀眉五寸長,耳有七寸長,顏有三理上下徹,足有八卦。大家不妨想象一下長成這麼一副模樣的太上老君是什麼形象?

    殿內空地上整齊擺放了十余個書櫃,每個書櫃上面並排碼放著數十本道經。

    無名隨手挑過一本道經便看入了神,將程懷寶忘在了九霄雲外。

    而可憐的程懷寶先是努力的研究斗姥究竟是男是女,又逐個仔細打量六十甲子神像,最後實在無聊得緊,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偷眼見無名盤坐在地上沉迷於道經之中,程懷寶作賊般輕手輕腳遛出藏經殿。

    出了殿門,程懷寶長出一口氣喃喃道︰“我的娘,無名這家伙可別成了第二個瘋癲老道。不行,要想辦法救他。今日先不管他,誰叫這小子上午如此折騰小爺。”說著話腳下沒停,人已出了藏經殿。

    回頭再說無名。

    說來也巧,可能是上天終於眷顧到無名,他隨手拿到的這本道經乃是長春真人邱處機所著的《大丹直指》,講述的是內丹理論與練功法門。

    若不幸拿到一本道德經或雜傳類道經,只怕無名看不懂之余,就會死了對修道的好奇心。

    道教經典大致可分為四類,一類以老子的道德經為代表,乃入世度人的大道至理,上至帝王將相下至草民百姓,莫不能從中得到教喻。逍清子便是專研這類道經,講求的是精神修行。

    而另一大類便是煉丹修行類道經,與入世度人的大道至理迥異,這類道經專講出世修行,修道人閉門苦修,煉結金丹以超脫生死輪回,得成大道,是道家氣功的本源。無名手中這本《大丹直指》便屬於這一類,而魔門的紫極元胎正是以道教內丹術為本所創。

    第三類道經為玄學類,包括了奇門遁甲、八卦易理、符咒神言等玄妙法門,然而由於這類道法太過玄奧精深,真正能習會的少只有少,卻有不少招搖撞騙之徒借此蒙騙無知百姓,因此被道教主流斥為旁門左道。

    最後一類為雜記類,這一類包羅最廣,什麼大典祭拜、真人傳記、神仙怪志都算在內。

    道家修煉法門之多令人目結舌,大致可分為精神修行與內丹修煉。以精神修行得道者寥寥,算來只老莊二人,皆因這等方法常人入門都難,更別提修行。

    故此絕大多數修道者皆以修煉內丹為主。

    道家內丹的修煉方法便不下百種之多,總結起來可分歸內丹法與外丹法兩大類,內丹法雖修煉方法各異,但大致來說都是以腎為水,以心為火,水火交融脫出真精真氣,混合於中宮,運神意烹煉,令其氣周流於一身,氣滿神壯,金丹可成。

    而外丹法則借助於藥食之助,外丹煉制方法千奇百怪,用什麼原料都不稀奇,但主藥卻是兩味——汞與鉛。各位想想,這兩樣東西煉出來的東西到底能不能吃?千古一帝始皇贏政想必就是死在這種玩藝上。不過外丹法倒也非一無是處,火藥便是在一次煉丹失敗後的意外所得。

    而無論精神修行或內丹修煉,其目的都只有一個,那就是超脫生死輪回,白日飛升羽化登仙。

    說來無名的命運著實坎坷,他本具有精神修行最佳的資質,若逍清子沒有下山,他每日聽逍清子講道,體會道心至境境界,憑他的慧根成仙得道也只是遲早之事。

    偏偏逍清子被程懷寶無意間的一句話點醒,下山入世修行,空自留給無名這許多道經,卻不知他根本看不懂更別提參透。

    所以說人的命運就是無數個偶然組成,其中福禍難料,誰也猜不到自己的將來會是什麼樣子。

    作者的話︰有讀者認為老樓似乎沒有主見,這個可是天大的誤會。之所以作這番修改,是因為楓雪的建議與老樓自己的想法完全一樣,老樓自己也曾經想過這麼修改,只是由於犯懶,才一直放著不理。

    楓雪兄弟昨天為至尊無名寫了個簡介,老樓很喜歡,也就大言不慚的用了。

    沒辦法,在起名與小說簡介方面,老樓有些白癡。

    對了,喜歡至尊無名的兄弟們有空也幫老樓宣傳一下,寫到現在快一個月了,總點擊率不到一萬,還沒人家一本新書一天的點擊率高,老樓簡直郁悶得要死。唉……

    憑借無名對醫理與練氣之術的了解,他輕易的讀懂了《大丹直指》中的內容,整個心神皆沉浸在這新奇的知識中,再無暇顧及身外之事。

    無名通篇看過一遍後若有所悟,無意識的喃喃道︰“依這書上說,修道便是煉丹?那與練氣有何差別?似乎與老道說的不太一樣。”他自然不可能想得通如此高深復雜的問題,琢磨良久後終於放棄,回過神來才發覺與他同來的程懷寶已經不見。

    無名納悶的站起身來,在殿內轉了一圈,終於確定那個小子獨自一人遛走了。

    無名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在他想來,程懷寶不願與他在一起,才會獨自離開。與程懷寶相處的兩天時間裡,他仿佛回到了闊別已久的萬鬼林。程懷寶一人絕對比棕頭、小花、黑子及大灰加在一起還要來得熱鬧。不知不覺間,無名已習慣了身邊這個呱噪無比的家伙,突然間安靜了,他反而覺得不習慣。

    無名落寞的坐回地上,呆呆的看著方才還沉迷其中的經書,此時竟覺如此索然無味。

    就在這時,原本安靜無聲的院子突然熱鬧起來,只聽一個熟悉無比的大嗓門叫道︰“救命啊!老雜毛要謀財害命了,各位大俠高人快來救救我啊。”

    無名耳朵突然豎了起來,是程懷寶!他有危險!

    這念頭劃過腦海,沒有任何思索的時間,無名猛然躥起身形,沖出殿門。

    無名眼力之佳堪比天上飛鷹,遠遠就望見程懷寶向這邊方向狼狽逃竄,在他身後可不正是昨天中午山門處與自己對瞪了半天的老道。

    回頭再說程懷寶,這小子自藏經殿遛出來,膽大包天的他似觀光游覽般大搖大擺在主觀中穿行,一路之上東瞧瞧西轉轉,每過一座宮觀,都要走進去看個究竟。

    眾多玄青各輩弟子都曉得他的來頭,沒人敢招惹他,如此程懷寶優哉游哉的走啊走,就這樣轉了一個多時辰後終於踫到了克星——至真老祖。

    說來程懷寶今兒個也算霉星高照。

    至真老祖有個習慣,只要閑下來便會鑽研內力真氣的各種變化,而一旦有所領悟,立刻到外面抓個小道士來試驗。

    回到玄青觀後,經過一天的靜思,至真老祖靈感來了又有新的想法,老規矩自然是立刻出門抓人。

    不過顯然關於麻煩的傳說已被玄青觀所有弟子知曉,至真老祖房門才一打開,在這周圍方圓數十丈內的玄青弟子已瞬間消失的一干二淨。

    至真老祖怎肯甘心,找來找去,迎面正踫到邁著八爺步大搖大擺走過來的程懷寶。

    程懷寶怎知自己厄運當頭,還開心不已的沖老家伙打招呼道︰“老……師父大人,您這是遛彎呢?”

    看到自己的寶貝徒弟,至真老祖咧開那張只剩下兩顆牙的大嘴,老臉笑開了花,一時竟忘了答話。

    看著老家伙笑得如此陰險惡心,程懷寶渾身汗毛倒立,有一種小雞崽被狐狸盯住的毛骨悚然感覺。他警覺的縮了縮脖子道︰“師……師父,如果沒什麼事徒弟便先告退了,聽說派規規定無字輩弟子不得在主觀中行走。”說著就待轉身開溜。

    至真老祖怎肯任這自動送上門來的寶貝溜走,招手道︰“慢來慢來,有為師在你小子怕什麼那鬼派規。放心,一切自有為師為你做主。”

    程懷寶心道︰“小爺怕的就是你這老家伙。”嘴裡自然不敢這麼說,面上恭恭敬敬道︰“徒兒自然不想給師父添麻煩。”

    至真老祖一臉感動至極的模樣道︰“真是為師的好徒弟!不枉為師疼你一場。對了,方才為師剛剛想到一種新的真氣變化,走,陪為師回房去試試。”

    聽了這話,程懷寶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可知道這老東西所謂的真氣變化是怎麼一回事,在來玄青觀的路上,他已體驗了不下三十次那地獄般的滋味。

    危急時刻,程懷寶心思電轉,心中已有定計。只見他恭敬行了一禮道︰“師父有事,做徒弟的豈能不幫……”話說到這裡眼神突然驚異無比的看向至真老祖身後,口中還道︰“咦?那是什麼?”

    至真老祖想也沒想,立刻回頭看去,結果什麼也沒有,腦後卻傳來一陣急速的跑動聲,這才知道上了那既滑頭又混賬的徒弟的當。

    至真老祖被氣臉都青了,咬牙切齒滿面猙獰的展開身法,追向前面不遠的程懷寶。

    程懷寶知道跑肯定跑不過老家伙,一腦袋沖進道士眾多的一座院內,便跑邊大叫道︰“救命啊,無良老雜毛強擄無知美少年啦。救命啊!”

    後面至真老祖更氣,邊追邊道︰“你叫吧,就是叫破喉嚨也絕沒人敢來救你,今兒個你決逃不過老祖我的手掌心!”

    院內眾多玄青弟子被兩人這段對話弄得目瞪口呆,看他們面上的表情,只怕心裡想歪的不在少數。

    以麻煩老祖的威名,自然沒人敢管這無法無天的師徒二人的事。眼見二人沖了過來,所有玄青弟子其展身法躲避。

    有兩名玉字輩弟子跑到規法殿向逍靈子報告,待他們將事情經過說完後意正嚴詞道︰“師叔祖,玄青觀中豈能容許如此違紀搗亂之人而不責罰,弟子等懇請師叔祖嚴懲鬧事之人。”

    逍靈子一臉肅穆道︰“本座為有你倆這等不畏強權的弟子為榮,誠如你二人所說,本觀確不能容許有人如此搗亂。所以本座決定,派你二人前去制止。你們去吧!”

    “嗄?”兩位方才還一臉正義無畏表情的弟子聽了這話同時變成了苦瓜臉。這兩個滑頭的家伙本想在逍靈子長老面前表現一下自己,好在他心中留下一個印象,為將來入護法弟子鋪路,沒成想竟會是這等結果。

    總算有一個心眼靈活的小子突然抱住肚子道︰“哎喲,肚子好痛,恐是中午吃壞了肚子。唉……”

    另一個反應也不慢,立刻道︰“弟子立刻帶他下去醫治。”說罷兩人行禮後落荒而逃。

    逍靈子望著二人狼狽的背影冷哼一聲道︰“當本座是傻瓜,兩個混賬。”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49

第一卷 第十五章 紫極元胎


    程懷寶兩條腿甩動如飛,他在崇州城做小扒手時已練就兩條飛毛腿,這時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速度自然更是飛快。

    至真老祖眼中射出驚訝中帶些驚喜之色,顯然沒想到沒練過輕功的程懷寶能跑這麼快,對程懷寶所具的“一步登天”體質更加期待,倒也不忙著捉住這小子,且看他耐力如何。老家伙不緊不慢、若即若離的展身法跟在程懷寶身後,還不住出聲調笑。

    一老一少兩個人就這樣旁若無人般大呼小叫的滿觀追逃。

    程懷寶危急時刻突然想起無名,沒由來覺得那家伙可以救他,因此加緊力氣跑向藏經殿。

    無名沖出藏經殿,遠遠見到被人追趕倉皇逃竄的程懷寶,一股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狂暴怒火猛然自心底竄起,仿佛是他自己被人欺辱追打一般。

    瞬間,怒火將無名雙眼燒得通紅,他仰天發出一聲似野狼般淒厲長嚎,嘯聲中滿含著野獸嗜血的氣息。身形突動,急速沖向追逃的兩人,其勢之快堪比奔馬。

    眼見無名雙眼盡赤,滿身凌厲殺氣的模樣,程懷寶嚇得打了一個哆嗦,心道︰“這小子想吃人還是怎的?怎會如此嚇人?”心裡想著,腳下卻沒停,三五步間,兩人交錯而過,無名已沖過他直向後面的至真老祖撲去。

    至真老祖畢竟是快百歲的人了,任他功力通玄,仍抵不住歲月的消磨,有些老眼昏花,根本沒看清無名的模樣,只覺遠處一個無字輩小子先是“嗷”的一嗓子嚇了自己一跳,然後又以令他大吃一驚的速度沖到眼前,似惡狼撲食般直撲上來,無論是速度還是那一撲間散之於體外的狂暴殺氣,哪象是不到十歲的少年所能干出的事情。

    至真老祖內功早修至化境,已將玄青鎮派神功無上太清罡氣練至第九重至高境界,他本人因驚異眼前這無字輩小子那可怕的速度與殺氣而一閃神的功夫,身體受氣機牽引不自覺用上了真功夫,腳踩奇幻步法,一晃間已躲過無名迅疾一撲,來至無名身後,抬腳踢向無名。

    無名一撲落空,眼前老道竟憑空消失,不覺微微一怔,只這一愣神的功夫,被至真老祖一腳踢得橫飛起來,倒跌出兩丈開外。

    至真老祖完全是被無名散發出的暴烈侵人殺氣刺激之下體內氣機自覺的反應踢出這一腳,速度太快了,快的肉眼難辨。待腳尖已沾到無名身體老道方才醒過神來,任他對真氣控制再是玄妙,也只來得及收回五成功力,心中暗道“壞了”,卻已無可奈何。

    說來話長,實際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程懷寶只聽後面“嘭”的一聲響,回過頭來正看到無名的身軀在空中翻滾著橫飛出去,剎那間只覺心膽俱裂,眼淚奪眶而出瞬間模糊了雙眼,他猛然剎住身子,口中狂叫道︰“我干你老雜毛的祖宗十八代!小爺爺跟你拼了!”邊叫邊不顧一切的轉身沖向至真老祖,掄起兩只小拳頭沒頭沒腦一通亂打。此時他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為無名報仇!不管眼前仇人有多麼厲害可怕,便是死也要為無名報仇。

    程懷寶的拳頭綿軟無力,打在至真老祖身上有若給他搔癢。至真老祖仍在後悔方才那一腳,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因此呆呆的任程懷寶捶打,對他如此大不敬的行為沒任何反應。

    可是這情景場面落在遠處觀望的其他玄青弟子眼中,卻又不同,大家各自發揮想象,沒多久各種版本的傳言便在觀內開始流傳,兩個小祖宗的名頭開始蓋過“麻煩”老祖。

    無名噗的一聲將內腹中一口淤血吐出,登時覺得火燒般難受的肚中好過了許多,他翻身坐了起來,腰間傳來的劇痛令他倒吸了口涼氣。

    無名並沒在意自己的痛楚,反而揚聲叫道︰“混蛋,程懷寶你還不快跑。”說著話又吐出一口淤血,咬牙忍著腰間那錐心之痛站起身來。

    眼見無名竟然站了起來,程懷寶與至真老祖反應迥異。程懷寶眼見方才無名挨了那麼重的一腳,恐已無幸,這時竟然沒什麼大事的站了起來,大悲瞬間化為大喜,兩種劇烈情緒的轉換幾乎令他小小的一顆心難以承受,他大叫一聲猛然沖了過來,死死將無名抱住,激動地一嘴伶牙俐齒卻說不出話來,臉上神情分不出是哭是笑,或許根本就是又哭又笑。

    至真老祖呢?老頭此刻真真正正的傻了眼。他最清楚自己五成功力罡氣的一腳有多大破壞力,不要說一個無字輩小子,便是差一點的二流高手在運功相抗的情況下也決禁受不起,又何況罡氣異於別的真氣的一點在於這玩意對人經脈具有莫大破壞力,一絲罡氣入體便足以毀掉一整條經脈。

    而眼前這小子……這小子受了自己五成功力的一腳怎麼好象沒什麼事的模樣,不過吐了兩口血罷了。

    不相信眼前所見的至真老祖無意識的走向無名與程懷寶。

    無名從未感受過這等激烈的情緒,他甚至能感覺到程懷寶整個身體都在發抖,心中那股陌生卻溫馨的暖流再次浮起,冰凍的心又被融化一塊。

    無名覺察到至真老祖向這邊走來,他猛然將程懷寶推在身後,由於用力過猛,牽動了內腹傷勢,他吐出了第三口血。然而他卻毫不在意,連抹都沒抹一下,一張掛滿血跡的小臉顯得異樣猙獰,仿佛來自地獄的妖神,兩道充滿殺氣的目光死死盯在至真老祖的臉上,口中平靜對程懷寶道︰“你快跑,我擋著。”

    程懷寶一聽這話可急了眼,一縱身跳到無名身前,張開雙臂將無名護在身後,原本邪氣滿面的小臉上此時卻是一臉堅毅的神情,沖著至真老祖叫道︰“老雜毛,有種沖小爺爺來,不關無名的事。就你那點狗屁手段,小爺爺等著你。”

    至真老祖雖沒認出無名的長相,可對他那殺氣凌厲的眼神卻印象深刻,那可是整整兩柱香時間沒眨眼的慘痛經歷所留下的記憶。

    此時滿心好奇的他無暇理會程懷寶,只是將這筆大帳記在心中留著後面慢慢跟著混賬徒弟算,張口問道︰“你就是前天與老祖我在山門前較量眼神的那個無名?”

    無名伸手又將跳著腳叫罵的程懷寶拉到身後,自己面對至真老祖道︰“不許你欺負他,沖我來。”

    至真老祖心中哭笑不得的暗自道︰“這兩個小東西怎麼說話一個腔調,好像老祖我是個天大惡人一般。”無暇計較這等瑣事,至真老祖又道︰“老祖我是他師父,怎會欺負他,不過拉他做個真氣試驗罷了,怎麼弄得好像我要謀財害命似的。”

    無名疑惑的轉過頭來,詢問的目光掃向程懷寶。

    程懷寶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沒好氣道︰“什麼狗屁的真氣試驗,根本就是折磨人的玩意,便是挨上一百鞭子,也比那滋味舒服得多。”

    無名眸中凌厲光芒又現,直直的射向至真老祖,那裡面無畏無喜無欲無傷,有的只是濃得有若實質的殺氣,聲音冷的好似天山之巔上萬年不融的玄冰一般︰“老頭你竟折磨我兄弟。”無意識間無名首次以兄弟稱呼程懷寶,而兄弟被折磨這事令無名有種比自己受人凌辱更加強烈狂暴的憤怒,怒火在他體內狂燒,渾身煞氣盡數放出。

    至真老祖渾身汗毛一陣倒立,不禁運功相抗,心中暗叫邪門︰“這小子到底什麼來頭,老祖我活了近百年,閱人無數也從未見過如此有若實質般的充盈煞氣,這小子莫不是煞神轉世?”

    老頭按下心中想法,口中忙不迭為自己辯解道︰“莫聽這混賬小子胡說,老祖我進行的乃是嚴肅而偉大的試驗。要知道現今習武之人對於真氣作用的認識才只是冰山一角,真氣奇妙之處還有待於似老祖我這般勇於開拓創新的有識之士去探索發掘。當然了,任何偉大的發現都要付出犧牲與代價,而與獲得的無限輝煌的成果比較起來,那一點點犧牲與代價又算得了什麼?”

    無名畢竟沒嘗過所謂的真氣試驗的噩夢般滋味,被至真老祖這番大道理說的有些迷惑,周身煞氣登時減弱,口中不覺疑惑道︰“是這樣嗎?”

    程懷寶一拉無名衣衫,跳著腳叫道︰“別聽這老雜毛放屁,犧牲與付出代價的全是別人,獲得的狗屁輝煌成果他一人獨佔,世間豈有這等混賬道理。”

    至真老祖眸中再現危險的光芒,恨不得把這不肖的徒弟生吞活剝才算解氣。

    無名不象程懷寶般激動,因他練過太叔公所教的養生氣功,曉得至真老祖所說並不完全是胡說八道,真氣確實是種奇妙的東西,當年太叔公便常自嘆人們若能將真氣摸索透徹,則世間將再不會有疾病這種東西。這話在當時一心救治干娘病痛的無名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因此無名思索片刻道︰“我願意幫你試驗。”

    “嗄?”兩個人被無名這話驚呆了,都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

    隨即這兩人又默契十足的同時叫了出來。

    程懷寶驚叫道︰“無名你在開玩笑?給老雜毛試驗還不如找根繩子自己解決了痛快。那份罪讓人刻骨銘心,一輩子都忘不了。”

    至真老祖則簡單許多︰“娃娃你不是在開玩笑吧?”聲音中充滿了不可置信的語氣。

    無名堅定的點點頭,肯定道︰“我幫你試驗,但是你不能再強迫別人。”

    至真老祖生怕無名反悔,忙不迭湊上前去,暗中封住待要勸阻的程懷寶的啞穴與麻穴,然後拉住無名的手沒口的答應,畢竟這是五十余年來首個主動願意給他做試驗材料的人。

    無名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他以前最常想的便是若有人能將真氣研究通透,干娘就會痊愈,那該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雖然現在干娘已經去了,但這個心結一直哽在胸中,因此聽到這老道說要研究真氣,立刻便提出願意幫忙,其實不過是為了圓他小時的夢想願望罷了。

    至真老祖左手親熱地攬著無名的肩膀,右手則拽著被點了穴道的可惡徒弟程懷寶,一路快步返回他的道室,為了找試驗的人他已耽誤了太多時間與精力,自然有些等不及將自己的新點子付諸實施。心急的他竟忘了無名受了他五成功力一腳而未受重傷這奇事。

    至真老祖的道室位於主觀的東南角,這可不是隨意的安排,裡面有很大學問。首先主觀東南角沒有宮觀殿宇,平日裡最是清靜,沒什麼弟子在這裡行走,如此一來便減少了至真老祖抓人的機會。若給這位“老麻煩”放在人員稠密區那還了得,怕不天天上演雞飛狗跳的一幕大戲。

    其次,老祖所居道室前是一片開闊的平地,離著老遠便能觀察到道室的動靜,因此才會有“老麻煩”才一出門,附近立刻變成“真空地帶”這一奇景。

    閑話少說,至真老祖將無名與程懷寶領回道室。

    他所居道室是一棟傳統的四梁八柱結構的瓦房,牆瓦一色皆為深灰,瓦檐四角雕刻有道教四大神獸︰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威武而猙獰。走進房間,這房子采光極佳,比逍清子講道的道室強了百倍,隨意日頭偏西,屋內仍然亮堂堂的。

    屋中擺設也很簡單,一桌兩椅,一張大床。

    至真老祖將程懷寶按坐在椅上,才殷勤和藹的對直到此時仍沒發現程懷寶被制的無名道︰“小無名啊,來來,你盤腿坐在床上。”

    無名依言盤腿坐於床上。程懷抱空自急得臉上青筋暴露,卻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心中早已無數次的問候了老雜毛的歷代祖宗一個遍。

    至真老祖假意好心道︰“無名,別怪老祖我事先沒有提醒,受氣者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多少會受些痛苦,你怕不怕?”

    無名沉默的搖搖頭。

    至真老祖心中突然泛起一絲不忍,是什麼樣的環境使得小小年紀的無名成為這樣的性格,他想象不出,卻知道那絕對不是一般的經歷。

    強自將心中罕有的雜念排出,至真老祖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開始了。”說著話緩緩將那只看不見丁點肌肉,只剩下皮包骨頭淒慘嚇人的右手伸出,輕輕抵在無名的命門大穴處。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52

第一卷 第十六章 犧牲與代價

    至真老祖對於真氣的控制確實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有人能看的道,定會發現此時在至真老祖的經脈內,真氣再非無形無狀,在他的控制之下原本難以捉摸的真氣竟能變化出或方或尖各種形狀來,這便是老道最得意的獨門秘技——真氣擬形大法,與無上太清罡氣配合,他敢放言,天下無有匹敵之人。只是因為至真老祖不願介入世俗中的爭斗,因此他從未參與過正道與魔門間的拼斗,而這門絕技也就自然不為人所知。

    真氣本來無形無狀,能將真氣隨心所欲任意在體內經脈運轉自如的人,在江湖中已算得一流高手,因此可以想象要將真氣擬形是件何等艱難與不可思議之事了,大概也只有至真老祖這等閑工夫太多的人才有那份時間與精力去研究。

    而他足足用了五十余年的時光也不過才創造出三種形態的真氣。

    當真氣到達掌心時,已變化為不停循環往復的圓環狀,這便是他剛剛創出的第四種形態的真氣。

    圓,是道最完美的形態,周而復始無有窮盡。

    至真老祖一直夢想能創造出類似於道法本源的完美圓球形真氣,他相信,圓形真氣將會是世間威力最為強大的真氣形態。而他所遇到的瓶頸便在此,他做不到,無論他對真氣控制的如何自如神奇,他就是無法將真氣擬形成完美的圓球形,偶爾灰心喪氣時的他甚至認為或許只有神仙才能擬出球面上每一點均達到完美無缺的均衡狀態的真氣球。

    經過近二十年的苦參,他終於想到一個變通的辦法,雖然無法擬出圓球形真氣,但如將真氣循環形成一個圓環又有何效果?應該也能揮出圓那循環綿密的特性,無論傷敵救人都應有遠超於普通真氣的功效。

    無名只覺一股怪異至極的勁力自命門穴緩緩輸入自己體內經脈,那股勁氣自身似在不停螺旋旋轉,真氣所過之處,經脈傳來一陣撕裂般巨大痛楚,這種痛苦便好似當年紫極元胎過體時的感覺相仿,雖已有過類似經驗,仍忍不住悶哼一聲,面現痛苦之色。

    就在這時,令至真老祖這玩弄真氣的祖宗級專家大吃一驚的意外發生了。

    原來至真老祖真氣進到無名體內經脈後,不知怎的突然感到一股強大至極點的吸力拉扯,他雖勉力控制真氣,卻根本無法與這股吸力相抗衡,一向操控自如的真氣有如斷線的風箏般,“嗖”的一下,在無名的經脈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至真老祖“啊”的驚叫一聲收手跳了起來,隨即察覺到自己失態,趕忙干咳兩聲掩飾,然那一臉仿佛見鬼的表情卻如何瞞得過去。

    程懷寶眼見無名面現痛苦之色,本已不忍心的閉上了眼楮,突聽老不死的雜毛老道一聲驚叫,再睜眼看去,只見該死的老雜毛一臉不可思議的震驚模樣,而無名則一臉奇怪神情,面色古怪的看著老雜毛,那還不登時猜到老道在無名身上失手了,嘴上雖然不能言語,心中卻早已解恨的連叫活該。

    無名心中在奇怪,怎的那股勁氣先好似在拔河一般內外爭扯,突然間向外拉扯的力量一敗塗地,那股勁氣稀裡呼嚕如賽跑般沿經脈飛快的直沖入丹田內,瞬間被紫極元胎吸了個干干淨淨。

    至真老祖強自鎮靜下來,方才的情況實在太過詭異,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他沖無名干干一笑,然後無意識的揪著胡子,便自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

    至真老祖思來想去,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卻毫無頭緒,在他想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真氣內外有別,在內乃是強身健體、保命修身之精氣靈氣,放之於外則成了威力巨大、斷經毀脈的勁氣厲氣,便是練有同種同源真氣的人,也絕無可能將外來真氣吸入體內煉化。

    又何況自己方才輸入無名體內的乃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圓環真氣。老頭敢言便是同樣將無上太清罡氣練至大成境界的逍遙子頂多也只是能抗拒,而絕無法將自己的真氣吸走融合。

    百思不得其解,老道再無法保持一塵不染的心境,搔了搔頭惱道︰“老祖便不相信弄不明白。”發洩似的說完,又一屁股坐在無名身後,叫道︰“小子小心,老祖又來了。”說著不等無名示意,又自提掌運功,按於無名命門大穴處。

    還是周而復始、生生不息的圓環狀真氣,剛剛輸入無名體內經脈,一股似比方才更大的吸力又出現,這次至真老祖更加不濟,方才還能控制著真氣與這股吸力拉扯片刻,這次幾乎是瞬間便告不支,稀裡嘩啦敗下陣來,那股真氣又被吸得無影無蹤。

    老頭不信邪的倔勁上來了,橫下心與那股該死的吸力斗法。毫不停留,手掌中又一股攻守力最平衡的方形真氣發出。

    方形真氣是將真氣模擬成一個個小四方塊,因其六面受力均勻,大增其在真氣較量中的防御力,而又帶有八角,攻擊力也極出色。

    這回效果不錯,方形真氣放入無名經脈後再次與那股吸力相遇,足足支持了近一炷香的功夫。這可苦了無名,他只覺那段經脈好似被兩只大手死命抓住,又拉又扭又撕有拽,其中痛苦實難用語言形容,以無名那超人一等的忍耐力也禁不住渾身顫抖,連聲悶哼,只一瞬間便痛出一身冷汗,面上青筋暴露,肌肉早已扭曲變形,看上去恐怖異常。

    就在無名快要支撐不住昏過去時,至真老祖又輸了,送入無名經脈的方形真氣再次失去控制,又被吸得一干二淨。

    至真老祖方才只顧得全力控制真氣與那吸力較量抗衡,那還能分心二用分析吸力的來源與狀況,白白又被吸走一股真氣,一無所得,只被氣得臉色發青。

    老道心中發狠,猛一咬牙……壞了!嘴裡僅剩的兩顆老牙不堪忍受如此重壓,悲壯的倒在了牙床之上。

    老頭平日裡最寶貝的就是這兩顆陪伴他將近九十年的牙,常常以此為傲,本打算就這麼一直帶進棺材的,誰承想今日陣亡於此,這可把老頭心疼壞了。

    至真老祖顫巍巍的將兩顆寶貝牙吐在手中,一雙噙滿了淚水的昏花老眼中射出兩道柔和至極的目光緊緊盯著那兩顆枯黃泛黑的牙上,另一手還愛憐不已的輕輕撫摸。

    若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他這副模樣,只怕還以為這老家伙老來發騷,動了春情,手中愛撫的乃是哪個老太太送他的定情之物哩。

    程懷寶在一邊早已笑得不省人事,而無名則奇怪至極的看著至真老祖,他的腦袋實在無法理解這老頭抱著兩顆破牙在干什麼?只覺得這場景好生詭異。

    老人對自己牙的感情自然絕非年輕人所能理解。在遠古時代,牙齒是人類最重要的器官之一,那時的人吃食生肉野果,牙齒掉光便等於被判了死刑,等待他的將是殘酷的饑餓而死。

    因此人們的祖先對於牙齒都有深深的感情,並將這種對於牙齒的感情遺傳給自己的後代,潛藏於後人的血液基因中,一直流傳至今。

    至真老祖在心中默默與兩枚老伙伴告完別,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塊方布,又深情無限的望了最後一眼,這才仔仔細細將它們包好,揣入懷中。

    做完這些後,再抬眼間,至真老祖好似完全變了個人,仿佛來自地獄復仇的使者一般,一臉嚴峻,兩眼放出紅光,死死瞪著無名,若無名能夠看懂就會曉得那是復仇的光芒。

    這老頭急了,真真正正的急紅了眼楮。

    至真老祖一撩大袖,露出兩條干瘦有如枯枝的手臂,一副要拼命的架勢,一股濃濃的煞氣彌漫而出,口中狠狠道︰“老子今兒跟你拼了!”情急之下,這老頭竟用如此俗語自稱。

    無名只覺一股煞氣自老道身上噴出,感受到巨大的危險,一骨碌滾到床腳,戒備的眼神死死盯住至真老祖,口中問道︰“你要做什麼?”

    至真老祖通紅的雙眼毫不避讓的死死瞪住無名,心中想的是各種血腥恐怖的場面,對於這害死他最後兩顆牙齒的罪魁禍首,老道早忘了別的一切,只想用最狠毒的方式為自己的牙報仇。

    就在這時,“嘭”的一聲巨響,那悠揚深遠的聲音是晚課的鐘聲。

    猶如被打破了謎咒一般,至真老祖渾身一震,醒過神來,近百年的修行卻擋不住心中的悲苦,一時悲從中來,大嘴一撇,竟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所謂男兒……不!老頭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時。

    見到至真老祖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可憐相,無名與程懷寶的感受各異。方自醒來的程懷寶才只睜眼看了一下,便又笑昏過去。昏過去前他最後的一個想法是︰“救命啊!現在小爺我才算明白何謂老黃瓜刷綠漆——裝嫩!”

    也不能怪他,任誰見了一個老的快要進棺材的老頭卻偏要象個三歲奶娃般噘嘴揉眼哭得委委屈屈、悲悲切切,只怕都會笑昏過去。

    無名卻一點都不覺可笑,因為他真切的感受到至真老祖的悲傷。他知道,眼前這老頭真的很心疼那兩顆牙齒。

    無名與程懷寶相處兩日,由於程懷寶那張能說至極幾乎片刻不停的大嘴,已明白許多事理,再非以前那不懂世事的山野小子,心中對於人的憤恨減輕了許多,天性中慈悲的一面在此時浮現了出來。

    他覺得他應該安慰一下這可憐的老頭。此時的至真老祖在他眼中便如當年被他救下的棕頭一般可憐。

    他小心的慢慢湊上前去,確定沒甚危險後才輕輕拉了拉至真老祖的衣袖道︰“牙掉便掉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沒準明天你一早醒來牙就又長出來了。”

    至真老祖哭的有些糊塗,聞言一臉希冀的道︰“真的?”

    無名點點頭,然後道︰“我兩年前有一陣子突然開始掉牙齒,結果掉的牙齒沒兩天的工夫便又長了出來。”

    至真老祖更換乳牙已是八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這會兒早忘得一干二淨,加之年紀大了,腦子不好用了,心性也越來越像孩童,因此聽了無名的話登時便信了,心中開始做著或許明天醒來真的會滿口銀牙的美夢,漸漸止住了哭聲。

    用大袖抹了抹臉,至真老祖突然記起一事,一整臉色警告道︰“不許你小子將老祖我這丟臉的事情傳出去。”

    無名鄭重的點了點頭,然後也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用手指了指躺在椅子上面色古怪笑昏過去的程懷寶。

    那意思再明白不過,至真老祖自然一看就懂,心中不覺“咯噔”一下,有大事不妙的預感。

    這小子與無名不同,又奸又滑,被他抓到如此把柄,只怕今後自己日子難過哩。

    果然不出至真老祖與無名的預料,當程懷寶被解開穴道搖醒後,一張小臉仰得快要上了天,臉上全是令至真老祖膽戰心驚的得意壞笑。

    至真老祖罕有的低聲下氣道︰“我說……徒弟呀,方才……方才這個為師……唔……為師這個……”有近六十多年沒低聲下氣下氣說過話的他竟連話都說不利落了。

    程懷寶心中更是得意,暗道︰“老雜毛一路上敢那樣折磨小爺,小爺這回不要你連本帶利的還回來,我跟你的姓!”

    程懷寶用鼻子哼哼了兩聲,悠閑道︰“師父,我方才好像看到一個老得快要進棺材的老頭在哭,而且這老頭與你好像,不會是做夢吧?”

    至真老祖點點頭,隨即覺出不對,又趕忙搖搖頭。

    結果大家自然想象得到,經過一陣一邊倒的交鋒,倒了大霉的至真老祖被迫簽下屈辱的協議,協議內容絕密,除當事的這三人外再無其他人知曉。不過似乎也用不著知曉協議的內容,因為一切變化都看在大家的眼中。

    紛亂的一天就在這樣的結局中落幕,程懷寶滿心歡喜的與無名回無字輩大院,唱了一路的小曲表明他的心情好極了。

    與他正好相反,至真老祖心情糟糕到了極點,他才是最倒霉的人,在無名身上賠了功力又折牙,又在程懷寶面前將臉面丟得精光。可說為了他嚴肅而偉大的研究,付出了有生以來唯一一次犧牲與代價。只是,似乎這代價也未免太重了點。

    至真老祖無力的倒在床上之時,心中只有兩個字——報應!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54

第一卷 第十七章 謀劃


    話說整晚沒有合眼的至真老祖還是沒能盼來奇跡出現,嘴還是那張嘴,牙一個也沒有。

    雖然牙沒長出來,老頭卻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終於明白為何無名受了他五成功力的重重一踢會沒受重傷了,憑他體內那股神秘的吸力,自然能夠化去那一腳所含的絕大部分勁氣。

    可那股能將真氣吸收消化的吸力到底是什麼東西?至真老祖想破了頭也沒想明白。

    他又記起無名那非同尋常的超人速度與散布周身濃得有若實質的殺氣,程懷寶憑借“一步登天”的體質能跑那麼快已經算是一個沒練過輕功的孩童的速度極限了,而無名的速度便是比二三流高手全力疾奔還要快。

    莫不是這小子不是人,是妖怪?

    至真老祖開始胡思亂想了。

    外面悠揚的早課鐘聲響起,至真老祖猛然跳到地上,反正想不明白,索性去問就是了。

    房門打開,還沒邁腳出門,已聽到外面一陣雞飛狗跳般的動靜。

    那是一些正做早課的玄青弟子沒料到“麻煩”老祖會搞突然襲擊,驚慌失措的結果。

    至真老祖無暇理會這些,展身法直奔最上首的無字輩大院。

    一進無字輩大院,就看見數百名無字輩弟子正在一名道字輩小道士的帶領下整齊劃一的打著拳。眼見這等似曾相識的情景,至真老祖心中一陣感嘆︰“想當年老祖我也象這幫小毛頭一般,每天上午傻小子似的打拳,倒也無憂無慮,快活逍遙。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六十年?不對,怕不有八十多年了,八十多年,我真的老了。”

    正在場下監督眾無字輩弟子練拳的道洪眼尖的發現了至真老祖,只憑他那邋遢的外貌便猜出這位就是新近回山的麻煩老祖,哪敢怠慢,一路小跑跑到近前,躬身一禮道︰“弟子道洪參見老祖,不知老祖到無字輩大院有何差遣?”

    至真老祖身形一震回過神來,正眼也沒看道洪一下道︰“無名與無法無天那兩個小家伙可在這裡?”

    道洪心道︰“果然是找那兩位小祖宗的。”恭敬回道︰“他倆人正在東牆根那邊練習基本功,弟子這便帶老祖您過去。”

    至真老祖一揮大袖道︰“算了,老祖我自己過去。”說罷徑自走向大院東牆。

    此時,無字輩大院東牆下。

    因昨天抓到老雜毛天大的把柄而興奮的丑時三刻(大約相當於現在的凌晨三點半)才迷迷糊糊睡過去的程懷寶一大早便被無名硬拖到這裡練習基本功。

    程懷寶先是百般哀求,其悲切可憐之情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要生出一絲憐憫之心,偏偏無名的心比鐵石還要硬上三分,毫不為所動。

    哀求無效,程懷寶半夢半醒間犯了渾脾氣,破口大罵起來,這下可如了無名的意,到最後變成了他想不罵都不行。同昨天一樣,不但要辛苦無比的抻拉筋骨,還要變著花樣的開罵,痛苦表情慘不忍睹。

    至真老祖來時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心下納悶無比的看著這兩個奇怪的小子,以他近百年的見識閱歷,也弄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滿口污言穢語破口大罵的那個一臉痛苦之情,而挨罵的那個卻反而好似很享受一般聽得津津有味。

    見自己在邊上站了許久,而那一罵一聽的兩個小子仍自專注於各自的事,感覺到被忽視的至真老祖忍不住干咳了一聲提醒。

    兩個小子同時回頭,程懷寶長出一口氣,心道可算不用再罵了,再罵下去他真的快要崩潰了,趕忙道︰“原來是師父,大早上就跑來找你徒弟我,可有什麼好事?”

    聽著混賬徒弟這副輕佻口氣,至真老祖就覺氣往上撞,眼中放出危險神采,重重哼了一聲道︰“小子,你這是與師父說話嗎?”

    程懷寶眼眉一挑,右手不經意摸了摸雖有些發黃但整齊端正的牙齒才道︰“我這麼說有什麼不對嗎?”

    至真老祖登時記起昨天的事,雖氣的臉色發青,卻不敢得罪這混帳徒弟,以他對他的了解,這世間只怕沒什麼事是這小子不敢做的。咬著牙……床(別忘記這老頭嘴裡沒牙)強自和氣道︰“沒什麼,沒什麼。”

    不願再與難纏的徒弟糾纏,至真老祖找上了無名︰“小無名,你身體裡那股能吸收煉化真氣的東西是什麼?”

    無名自然不會曉得是發生變異後的紫極元胎搞的鬼,想了想後搖頭表示不知。

    至真老祖不死心的又問道︰“你以前可曾練過氣功?”

    無名點點頭。

    至真老祖精神一振,興奮道︰“那功法口訣是什麼?”

    無名不知何謂秘技自珍,將太叔公教與自己的那套養生氣功口訣念了出來︰“夫煉者修也,息者氣也,神也,精也。息氣本源者,清靜本氣也。觀入丹田,細細出入,如此者龍虎自伏。若心無動,神無思,氣無欲,則名曰大定。真氣存於形質,真仙之位變化無窮,號曰真人矣。夫胎息者;須存神定意,抱守三關者精、氣、神也。凡修行之人,每於六時,常抱守三法,則自然有寶聚也。三法者……”

    程懷寶在邊上聽著這麼多之乎者也頭都大了,一句也沒聽懂。

    至真老祖可就不同了,他乃是練氣方面的超級行家,一聽自然曉得這是一套養生築基的氣功功法,絕無吸人真氣的作用,趕忙打斷道︰“行了行了,老祖我曉得了。無名,你……你可還有什麼奇遇?”

    無名不太明白奇遇這兩字的意思,茫然的搖了搖頭。

    至真老祖見問不出所以然,便與無名約定,每日晚上到他道室去,他要好好研究無名體內那奇怪的吸力。

    整個上午都好似要死的人一般沒有一點精神的程懷寶,剛吃過午飯,突然間換了個人是的,精神抖擻,兩眼冒著精光,滿臉古怪邪氣的拉著無名找上了丁排丙號房,也就是無名剛入玄青觀第一天所呆過的那個房間。

    昨天晚上興奮的睡不著覺,他拉著無名聊天,無意中問到無名怎會跟那瘋瘋癲癲的逍清子學道。

    無名與程懷寶呆了這幾天,在程懷寶有意無意的感染之下,再不像以前般沉默,自然一五一十的將如何與人打架,如何被處罰,逍靈子老道如何用武功引誘自己等事情說了一遍。

    沒等無名說完,程懷寶已抄起一條板凳就要找那膽敢欺負自己兄弟的小王八蛋們拼命,那時已過子時。

    無名什麼話都沒說,一把將他脖頸子拽住。在程懷寶無比哀怨的目光中,無名終於說了四個字︰“我要煉丹。”

    說完便不再搭理程懷寶,盤腿坐在那張可以睡下十個人的大通鋪上,閉目凝神,開始按照經書上記載的法門,似模似樣的煉起內丹來。

    無名決不是一個記仇的人,在他心目中,只有生存這最最簡單的一件事,他想要習武變強也只是為了生存罷了,沒有任何野心在裡面。在叢林中,他學會的唯一一個道理就是弱肉強食,這世間最簡單卻又是最殘酷最現實的血的道理。

    只要不影響到他的生存,他可以忽略一切事情,甚至困擾他最深的,童年那些憤怒的回憶,經過黑靈山中的兩年生活加上與程懷寶在一起的短短數日,也早淡了許多。人是善忘的,無名更加善忘。或許善忘的人才是幸福的,因為他們不會被永遠困擾在往事之中。

    那場讓他在床上躺了一個月的沖突在無名心中,與在山上同另一群猴子搶地盤沒什麼區別,分出勝負了,就完了。

    當然現在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兄弟,無名腦中的想法又復雜了一些,只是具體多了什麼,只怕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程懷寶目瞪口呆的看著無名,雖然他知道無名是個古怪的人,但很明顯,他以前嚴重低估了無名的古怪。無奈的搖搖頭,程懷寶歪身倒在床上,腦子裡開始胡思亂想,想的自然不是什麼正經的東西,有幾個人要倒大霉了。

    欺負了無名的那幾個小王八蛋自然一個也少不了,無名可以不在乎,但他這個做兄弟的卻一定要替兄弟找回這個場。這,是他當年做小扒手時跟一些地痞那裡學到的。

    還有一個被算計的人……當然是至真老祖了。

    來到丁排丙號房門口,程懷寶剛想扯開他那張道行高深的大嘴開罵,突然心頭冒起陣陣涼氣,記起了後面那個家伙有聽罵的怪癖,趕忙打住,暗自慶幸自己見機得早,逃過一劫的程懷寶二話不說,抬腿一腳“轟”的一聲巨響,將房門踹開。

    屋中的人沒有任何防備,被嚇了一跳。幾個響亮的嗓門喊道︰“哪個不開眼的小雜種,竟上門來找……”聲音突然嘎然而止,原因無他,因為已看清了走進來的兩個人的面容。

    一個是他們心中的噩夢——無名。另一個,只看那張泛著比噩夢還要恐怖許多的邪笑的臉,便知道肯定是新近名滿玄青的那位小祖宗——無法無天。

    程懷寶有點不開心,不是因為被罵,而是為了被罵了之後卻不能罵回去才不開心,心中哀嘆著自己交友不慎,交來交去交了一個有如此古怪嗜好的兄弟,不能不說是自己的一大不幸。

    既然不開心,程懷寶自然再保持不住那張笑臉,臉容突變,冷得似冰,倒與無名有一拼,程懷寶冷冷道︰“就是你們這幾個純種上個月欺負了小爺我的兄弟。”說著用手指了指身後的無名。

    純種?這是什麼詞?無亮等幾人莫名其妙的看著程懷寶,倒把他的問話忽略了。

    無名也是頭一次聽到純種這個形容詞,在程懷寶面前漸漸養成不懂就問的習慣的無名直接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什麼是純種?”

    程懷寶撇撇嘴道︰“這幾個純種的爹娘是兄妹亂倫,生出來的種自然算得上最純的純種。”

    無名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眼中再次射出佩服的光芒,口氣倒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兄弟你來連這事都知道,厲害!”

    被二人一個有意一個無心的如此侮辱,無亮等人的肚皮都險些被氣炸。

    無亮自幼驕橫跋扈,何曾吃過這等大虧,登時將所有顧忌拋到了九霄雲外,管對方是什麼來頭,打過再說。

    “嗷”的一嗓子,抄起身下的椅子,便向程懷寶砸去。

    無名眼中厲芒一閃,就待上前迎戰。他可以不記前嫌,但絕不放過任何對他或對他兄弟動手的人。

    程懷寶眼中閃過一抹誰也看不見的狡猾神采,身形突然向後一跳,拉著無名就往外跑。

    無名一怔之下,不由自主地被拉出了房門。

    無亮怎肯甘休,大吼一聲,手舉板凳追了出去。

    無亮手下那五個蝦兵蟹將本來害怕無比,突見老大佔了上風,登時士氣大振,一陣呼喝為自己壯膽,也各自抄起家伙,追了出去。其中最賣力的,當然是被無名抓瞎了一只眼楮的無禮與險些被踩破肚皮的無祿兩人。

    無名糊裡糊塗被拉出門,等回過神來,掙扎著就待沖上去與人拼殺。

    程懷寶一把抓住無名的耳朵,俯身上去輕聲道︰“傻兄弟,並不是只有拳頭才能傷人。跟我跑吧,一會兒有好戲看。”

    一聽有好戲看,無名只猶豫了片刻便作出了明智的決定,拉起程懷寶就跑。

    若起逃跑來,無名與程懷寶都算得上行家裡手,當然是經常鍛煉的結果。無亮等六人雖說多練了些功夫,可單論起跑功來,卻差得遠。

    然而六人早被程懷寶寥寥兩句與無名妙至毫巔的配合逗得失了理智,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手持各式武器,招搖無比的一路追打。

    無字輩大院突然熱鬧了起來。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19:56

第一卷 第十八章 鋤奸日

    差不多所有無字輩弟子全都聞聲跑了出來,眼見無亮等幾人手持著各式武器,狀若瘋虎一般追打著兩位小祖宗,不覺一陣議論紛紛,搞不清眼前的狀況。

    他們皆見識過無名的瘋狂,也早聽說過無法無天的膽大包天,今兒個上午麻煩老祖現身說法,更加證實了兩人奇硬無比的後台。

    無亮等人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如此囂張?問題是怎麼看無名與無法無天兩人也絕非讓人追著跑的角色?

    這裡面有古怪,一些有心計的無字輩弟子心中同時冒起這個想法。

    無論有無想法,卻無一人敢出來管這事的。

    程懷寶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開始實施他第二步計劃,邊跑邊扯開有若銅鑼一般洪亮高亢的嗓子開始大叫救命︰“救命啊!殺人啦!想不到堂堂玄青觀竟出了這等凶殘的惡徒,快來人啊!”

    道洪有睡午覺的習慣,只要兩眼一閉,雷打不醒。

    然而程懷寶的嗓門比之打雷又高了幾個聲調,竟生生將道洪吵醒。道洪隨口罵了句髒話正待繼續睡,突然記起那喊救命的可不正是無法無天小祖宗,登時出了一身冷汗,趕忙跳到地上,顧不得衣冠不整,敞胸露懷的便沖出門去。

    道洪與其他道字輩弟子同時趕到現場,一見之下,心兒險些跳出嗓子眼。

    道洪大喝一聲,率四名道字輩弟子沖入場中,攔在無亮等人身前,情急之下顧不得許多,一陣拳打腳踢,將六人放倒在地,心情急切的他們手下自然用了真力,倒地的六個小子哀號著在地上打滾,沒一個站得起來的。

    程懷寶一臉冷森神情的回轉過身來,哪還有半點方才驚慌的模樣,跟無名呆了幾天,他這麼聰明的人自然不可能一點收獲都沒有,那張冷臉與無名象到極點。

    程懷寶眸子瞟了道洪一下,嘴角一扯,展示出一個標準的冷笑,發難道︰“你們幾個是幹什麼吃的?光天化日之下就這麼縱容這幾個凶徒行凶殺人不成?”那腔調,象極了正在數落孫子的爺爺。

    “不……不敢,弟子等不敢。”早忘了眼前小子還是無字輩的,道洪等畢恭畢敬,大氣也不敢長出。

    程懷寶重重哼了一聲,正待乘勢追擊,哪知道無名突然一拉他衣袖道︰“算了,反正也沒傷到什麼。”

    程懷寶心中這叫一個氣,可在這節骨眼上又發作不得,只得揚聲道︰“算了?那怎麼行?這六個混帳東西一個月前便合起伙來欺負你,現在更當咱們是好欺負的滿院子追打。他娘的,老子不發威當咱們是病貓。今兒這事沒完,任何膽敢包庇這幾人的都是咱們兄弟的對頭。”

    這下便是白癡也曉得無法無天這是在算老賬,在場的所有人那次在逍靈子前都說了無名的壞話,算得上從犯,哪一個心下不在打鼓,生怕這把火燒到自己頭上。

    有一個機靈鬼,突然跳出來高叫道︰“這無亮幾人在大院裡橫行霸道,誰不知道?只是懼怕他們幾個的淫威罷了。今天終於盼到有人站出來直言,我願意為無法無天師兄作證。”

    這一來可不得了,沒有人是傻瓜,幾乎所有的人皆群情激憤的一通呼喊,所言內容倒是大同小異,無非揭露無亮等人平日裡的暴行,其中道洪喊的聲音最是響亮,場面登時一片混亂。

    有個無字輩弟子表功心切,沖著倒在地上打滾的無祿就是兩腳。有幾個善於察言觀色的弟子發現無法無天嘴角向上微不可查的撇了撇,那還有不見機行事的道理,立刻跟進,沖上去一陣拳打腳踢。有了帶頭的,圍上去的人越來越多,所有人皆找到了出氣筒,誰叫那幾個混蛋當初招惹無名的,還連累了大家一起犯錯,不收拾他們收拾誰。

    一時間,文斗變了武斗,可惜僧多粥少,挨打的只有六個,打人的卻有六百多,如何分得過來?

    搶了先機站在裡圈動手的自然毫不客氣,在外面圍觀的可著了急,生怕無法無天小祖宗認為自己不賣力,回頭再找自己的麻煩。這些動不上手的賣力瘋狂的叫號著,仿佛無亮六人是他們殺父奸母的天大仇人。

    天曉得倒霉的無亮六人同時會挨到幾十拳還是幾百腳,總之開始還能發出殺豬般慘嚎聲,沒盞茶的功夫便成了細如蚊吶的悶哼聲。

    無名活了九歲多,還從沒似現在般感到不可思議。雖然他的臉皮仍然習慣性的繃緊,面上無一絲表情,可那兩只如漆黑眸中溢滿的疑惑與不解,早已洩露了他心中的想法。

    在無名的世界裡,誰的力氣大,誰的速度快,誰的牙更尖爪更利,誰便是主宰,便可以擁有甜美的果實與爽口的野菜。

    可是眼前瘋狂的場面完完全全超出了無名的認知,他不解,想破腦袋也沒想通,為何方才自己與程懷寶示弱逃跑的結果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這一切盡在程懷寶的算中,甚至成果已經有些超出他的預想,他非常滿意,敢欺負他的兄弟,就要付出一百倍甚至更多的代價。

    心滿意足的程懷寶假模假式勸阻道︰“即使這幾個混賬招人恨,大家也用不著如此啊。”

    裡面動手的人自然聽不到他的話,離程懷寶距離最近被擋在外面伸不上手干著急的幾個弟子一同回頭道︰“小祖宗您放心,這些混賬咱們早就想收拾他們了,這事是咱們自願的,與小祖宗您沒一點關系。”

    程懷寶和藹的沖那幾名無字輩弟子點了點頭,拉著腦袋如一團亂麻般兀自傻愣愣站在那裡發呆的無名,悠悠然大搖大擺的回房去了。

    當無字大院有史以來最為混亂的喧囂聲傳入主觀,數十名護法弟子同時趕到,才將不成人形的無亮六人救起。掌門逍遙子與玄青七老同時到場過問此事,數百名無字輩弟子在道洪的統領下眾口一詞,編造著無亮無數惡跡。

    第二天,公決大會上,逍靈子威嚴的聲音響徹天宇︰

    “這場玄青觀有史以來參加人數最多的斗毆事件查明事實如下,無亮等六人歷來欺壓同門,橫行霸道,早已激起眾怒。昨日更因報復心理,猖狂到光天化日之下手持凶器追打無名無法無天二人於大院之中。眾無字輩弟子見義勇為,群起而攻之,致使無亮等六人身負重傷。本殿主依照派規宣布,將無亮六人逐出玄青觀。道洪等十五名無字大院當值弟子犯玩忽職守之罪,罰面壁思過一年。凡參與斗毆之無字輩弟子,雖是見義勇為,但擾亂觀內清靜之罪難赦,罰禁食兩日。所有懲罰自今日起實施。”

    就這樣,全身骨頭斷了多一半只怕後半輩子要在床上度過的六個倒霉蛋被逐出了玄青觀。道洪等人去面壁思過,而除了無名程懷寶兩個之外的所有無字輩弟子全體都要餓上兩天。

    對於一個多月前那場全派公決大會上的情景所有玄青弟子還都記憶猶新,所有人心中都有一個疑惑,怎麼才一個月的時間,卻好像有天地倒轉的感覺。

    有人會說這件事破綻如此眾多,難道逍靈子是個傻瓜,竟然看不出來。其實他也是不得不如此,所謂法不責眾,他怕萬一深究下去,只怕除了令他頭痛萬分的無名與無法無天外,所有無字輩弟子都要被驅逐出派。如此一來,玄青派在江湖之上豈不是威信掃地,成為他人笑談。

    不得已之下也只得丟車保帥,不過他心中對無亮等人倒沒絲毫愧疚。他雖與無名接觸不多,憑他的老辣眼光早已看清無名的本質,絕非主動惹事之人,自然曉得了當初打架事件時自己被人蒙蔽,冤枉了無名,這次公決也不過是彌補當初對無名的不公懲罰罷了。

    玄青弟子們皆稱那混亂一天為“鋤奸日”,而“鋤奸日”這一稱謂就這樣轟轟烈烈的載入了玄青史冊,到了後世更發展成為玄青觀一個慶典日,以紀念當年眾玄青無字輩弟子見義勇為除暴安良的英勇事跡。無亮他們六個倒霉蛋從此被釘在了恥辱柱的最底層,永世不得翻身。

    事情結束了嗎?沒有,兩位主角在他們的房間裡上演了不為人知的後續故事。

    回到那混亂一天,被程懷寶拉扯著回到房中的無名坐在椅上半晌後終於回過神來,張口就將自己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人間短短時間內建立起來的默契可不是說笑,程懷寶輕易聽懂了無名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一臉得意壞笑的反問道︰“這世上什麼東西最厲害?”

    無名邊想邊答道︰“力量……還有速度……還有爪子……還有牙齒……還有……”

    程懷寶又覺得頭在痛,看無名還沒停口的意思,趕忙打斷道︰“錯!完全錯誤!真正厲害的是這裡……”說著話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然後道︰“人的腦袋才是最厲害的。”

    無名皺著眉頭苦苦思索著程懷寶這句話,半晌才猛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

    程懷寶道︰“你明白什麼了?”

    沒有任何先兆,無名狠狠的一頭撞在程懷寶的肚子上,可憐的程懷寶毫無防備之下當場口吐白沫的躺倒在地,昏迷前的最後一絲神志對著老天破口大罵,罵老天的無情玩弄。

    當程懷寶好不容易甦醒過來時,竟見到無名不但沒一絲愧疚之情,反而嘴角上翹,很明顯在笑。程懷寶悲哀的想到︰“這塊木頭腦袋一定認為他明白了一個天大道理,所以才這麼開心。”

    他還能說什麼,連抱怨都不知該如何抱怨。

    就在這時,無名突然“咦”了一聲,又將眉頭皺了起來。

    程懷寶被嚇了一跳,疑惑道︰“怎麼了?”

    無名摸了摸腦袋不確定道︰“好像有點不對?”

    程懷寶心中再次升起希望,希望這兄弟腦袋不是實心的木頭,抱著這絲希望,程懷寶誘導道︰“哪裡不對?”

    無名再次沒有任何先兆的一拳打向程懷寶。有了前車之鑒,程懷寶自然留了幾分小心,可惜他閃避的動作遠遠慢於無名揮拳的速度。結果自然是再次中招,在無名重重一拳的幫助下,又昏死了過去。這回昏過去前,他沒有罵老天,哀大莫過於心死,他對無名的腦袋徹底絕望了,腦海中瘋狂吶喊著︰“木頭,實心木頭,實心大木頭,實心大木頭疙瘩……”終於神識中歸於一片漆黑。

    而無名全沒當回事,望著自己的拳頭喃喃道︰“誰說腦袋是最厲害的,雖然比肚皮硬,卻怎比得上拳頭?”如此琢磨了半天,無名終於得出結論,他一本正經的對著昏迷在地的程懷寶道︰“兄弟你錯了,腦袋絕對不是最厲害的。”

    再次甦醒過來的程懷寶終於爆發了,他再也忍不住了,怒火在他胸中翻滾灼燒,燒紅了他的雙眼,他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劈開無名的木頭疙瘩腦袋,或者掐死他也行。

    無名困惑不已的看著程懷寶,毫不知曉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多麼嚴重的傷害了他,納悶道︰“你好象在生氣?誰惹到你了?我幫你教訓他。”

    程懷寶無語問蒼天的仰天長嘆一聲,對著無名那兩只清澈透底的黑眸,他心中的火氣怎麼也發不出來,反而似放氣一般噗的一聲散了個無影無蹤。

    程懷寶自小便有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他就不信憑他程懷寶精明絕頂的頭腦,竟會教不懂無名知曉人的頭腦才是世間最厲害的東西。

    倔驢脾氣上來了,程懷寶打醒十二分精力,耐著性子道︰“若你遇到一個比你厲害得多的敵人,你會怎樣?”

    無名雖不知程懷寶為何問出這麼個毫無關系的問題,仍因為他恢復正常而開心不已,想了想答道︰“跟他打,打到打不動為止。”

    程懷寶禁不住噗嗤一笑,搖頭晃腦道︰“這是最愚蠢的回答,與送死何異?”

    在程懷寶面前,無名越來越像個正常的少年,他搔了搔頭,也覺得程懷寶所言有理,虛心問道︰“那應該怎麼做?似方才一樣逃嗎?”

    程懷寶搖晃著手指頭道︰“此為中策。還是讓我告訴你吧,你可以一臉無害的模樣令敵人輕視你,然後看準機會從背後下手,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當然對付敵人的方法有很多,不用非得自己動手,就像方才那六頭蠢豬一般,咱們沒動一根手指頭,不就被解決了?”

    無名若有所悟的點點頭,然後便不說話了,獨自一人盤腿坐在床上,苦苦思索程懷寶的這番話。

    被無名打怕了,程懷寶生怕這家伙又想起什麼來再給自己一下,趁著無名思索的功夫,遠遠的躲到屋子角落。

    無名思索了很長的時間,終於悟到其中的道理,興奮的跳起來才發現程懷寶縮在屋角。完全不曉得他是在躲避自己的無名一個縱身跳到程懷寶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兩條手臂。

    程懷寶被嚇了一跳,以為無名要對他動手了,禁不住雙手抱頭大叫道︰“別……別打我!”

    無名登時忘了要與程懷寶說的話,轉而奇怪道︰“你是我兄弟,我怎會打你?”

    程懷寶心中哭道︰“你打我還少啊。”嘴上卻明智的選擇了繞開這個令他傷心的話題︰“沒……沒什麼。對了,你想到什麼了?”

    無名有些得意的興奮道︰“我小的時候力氣沒有猴子們大,打架時非常吃虧,可後來我揮舞著樹枝跟它們打,就省力許多。這應該就是你所說的策略了吧?”

    “……”程懷寶無語,這傻兄弟用了那麼長時間想出的竟是三歲小孩子都懂的事情,還似有什麼重大發現一般興奮。不過往好的方面想雖然幼稚,但好歹他總算想對了方向,還是別打擊了他的積極性的好。想罷程懷寶道︰“對,這個就是……策略,兄弟你真聰明。”說完這話,臉皮其厚的程懷寶也禁不住覺得肉麻難當。

    “這樣可不行,看來以後要對無名這家伙進行嚴格的計謀教育,不然以後他遲早要吃大虧!”程懷寶心中做下如此決定。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20:01

第一卷 第十九章 金針截脈

    吃過晚飯,無名與程懷寶結伴來到至真老祖的房中。心急的至真老祖二話不說,讓無名脫掉上衣,光赤著上身盤腿坐在床上,然後繼續他昨日未完的研究。

    經過一天的思索,至真老祖想到了利用金針截脈的手法,探查無名體內那神秘的玩意。

    看著老頭子手中那一把明晃晃的銀針,程懷寶直覺的一陣肉緊,忍不住打抱不平的叫道︰“師父,你拿出這麼多銀針,想謀財害命不成?”

    至真老祖不屑道︰“你懂什麼?老祖我玩銀針的時候,你爺爺還沒出世呢?”

    老頭這話噎得程懷寶直翻白眼,心中氣得要死,卻偏偏反駁不了,只得將這筆帳記在心中,以後再同這老家伙算。

    至真老祖對無名時就客氣了許多,和藹可親道︰“小無名你放心,這玩藝老祖我玩得精通無比,保你不會痛。”

    無名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我會針灸術。”

    至真老祖聞言有些驚訝,笑著道︰“哦?說來聽聽?”

    無名當年隨太叔公學醫,針灸之術是他學的最好的一門,當下背起了針灸名篇席弘賦的歌訣︰“凡欲行針須審穴,要明補瀉迎隨訣,胸背左右不相同,呼吸陰陽男女別。氣刺兩乳、太淵,未應之時瀉列缺;列缺頭痛及偏正,重瀉太淵無不應。耳聾氣痞聽會針,迎香穴瀉功如神。誰知天突治喉風,虛喘須尋三裡中。手連肩脊痛難忍,合谷針時要太沖。曲池兩手不如意,合谷下針宜仔細。心疼手顫少海間,若要尋根覓陰市。但患傷寒兩耳聾,金門聽會疾如風。五般肘痛尋尺澤,太淵針後卻收功。手足上下針三裡,食癖氣塊憑此取。……”

    至真老祖擺手要無名停下,笑道︰“看來老祖我還真小瞧了你這小子,你背的乃是行醫治病用的針訣,與老祖要在你身上施展的這套金針截脈之法又有很大不同。”

    無名對這等經脈知識最是喜歡,聞言立刻追問道︰“那又有何不同?”

    至真老祖得意道︰“這套針法,乃是脫胎於玄青派制脈絕學截脈指,又經老祖我十多年的研究創新,才終於創成的。即使真氣修至大成境界的超凡高手,被金針扎在身上,一樣解不開禁制,空有一身內力,半點也別想施展。”

    程懷寶聽了這話眼中一亮,心中想著︰“聽老頭這話,這破針似乎很是厲害,倒要學上一學,將來或許有用。”想著,這小子一臉諂媚的湊上前去,整張小臉笑開了花,肉麻至極的道︰“師父大人,身為您老人家唯一的弟子,徒兒願義無反顧的繼承您這一身絕學。那麼您就先從這套金針截脈開始教授弟子吧。”

    至真老祖斜著眼楮瞟了程懷寶一下,好笑道︰“你要學金針截脈?”

    程懷寶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道︰“這玩意不難學吧?”

    至真老祖邊笑便搖頭道︰“當然不難學,只要將我玄青派神功無上太清罡氣練到八層境界以上便可以了。”

    程懷寶一聽還要練功,登時有些洩氣,光是那該死的基本功已讓他頭大如斗,鬼才知道老頭嘴裡的什麼太清罡氣有多難練。

    看著壞小子滿臉洩氣的模樣,至真老祖心中偷笑,面上卻一臉嚴肅道︰“說起無上太清罡氣,別人或許要練個六七十年才能有所成就,但徒兒你就不同了。”

    一聽這話,程懷寶精神為之一振,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一臉希冀道︰“那徒兒要練多久?”

    至真老祖冷著臉說出了令程懷寶險些跌倒的答案︰“憑徒兒你‘一步登天’的體質,頂多五十年,保你練到第九層大成境界。”

    程懷寶這才知道又被老道調戲了一把,心懷憤恨的他終於使出了殺手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牙齒道︰“哦,原來是這個樣子。不知道有沒有速成的方法啊,若是沒有,徒兒一時失望過度,神志不太清醒時不慎對旁人說出些什麼,似乎就不好了吧?”

    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至真老祖臉色鐵青,卻拿這混賬徒弟沒一點辦法,咬了半天牙床才道︰“在旁邊聽著,老祖我只說一遍,記不住只能怪你小子記性不好。”

    程懷寶心中偷笑,過耳不忘正好是他最得意的本領。

    至真老祖這套金針截脈之法的原理其實並不復雜,經脈如河流水道,銀針如河道閘門。先將銀針沿選定經脈上各處穴道扎入,入針兩分及止。再順次對每一針上灌注真氣,先以真陽之火之高熱將穴道擴充,再立刻轉為奇寒無比的真陰之水,前一刻還極度膨脹的穴道突然遇冷收縮,自然形成一個堅固無比的鎖窩,便如塞子一般將經脈阻塞,致使氣血無法通過。若沒有深悉其中奧秘的身負絕頂內功的高手將結為鎖窩的穴道打開,那麼任你神功通天,也休想自己沖開被制的經脈穴道。

    至真老祖一邊講解,一般出針如梭,飛快的扎滿無名身上十二條主經絡,遠遠望去,無名滿身銀針,好似刺蝟一般。

    程懷寶在邊上看著,只覺得渾身上下一陣不自在,好似針扎在了自己身上一般,不禁擔心道︰“無名,會不會很難過?”

    無名還沒來得及有所表示,一心二用的至真老祖一巴掌打在了程懷寶的後腦勺上,嘴裡罵道︰“混賬徒弟,敢對為師我如此沒有信心。”

    程懷寶這會兒不願跟老家伙算賬,怕影響他施術,萬一他分神之下手一抖銀針扎錯了地方可怎麼辦,又將這筆帳記在心中,等著將來慢慢算。

    終於,至真老祖手上銀針盡數扎於無名各處穴道之內。老頭面色有些沉重道︰“小無名,接下來恐怕會很難過,你能不能忍受得住?”

    無名只是沉默的點點頭,沒說任何廢話。

    至真老祖心中再次浮起那股不忍的感覺,六十多年來,被他抓來試驗的玄青弟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哪一個不是哭爹喊娘百般不從,被他點了穴道強抓過來的也不在少數,任那些小子的呼號再是悲慘,哀求再是悲切,他從未有過任何感覺。

    只有無名,沉默的無名,才會給他一種壓力,一種不忍下手的壓力。

    壓下心中的不忍,至真老祖長吸一口氣,象是對無名其實卻是對他自己道︰“開始了。”枯瘦的手緩緩伸出,輕輕捻上一根銀針的根部。

    一股真陽之火注入銀針,無名只覺得穴道內如被火燒一般,禁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隨即想起方才答應老頭自己能夠忍住,他不懂何謂信義,卻天性使然不願失信於人,死死咬緊牙關,拼命的忍住那焚經蝕骨般的痛楚,不讓自己再叫出來。

    當真陽之火轉為真陰之水時,無名嘗到了恐怕是人間最為痛苦可怕的滋味,各種極致的痛苦感覺紛紛折磨著他的神經,再分不清是冷是熱是痛是癢是酸是麻,膨脹到極點的穴道突然猛烈縮緊為一個鎖窩。

    那一瞬間,無名身軀猛然劇烈顫抖,兩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大腿,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不能叫”這三個字在裡面回蕩。

    至真老祖的手遲疑著伸到第二根銀針處,看到無名死命的忍著不肯叫出聲來的模樣,首次在心中對自己的試驗產生了疑惑︰“這金針截脈大法當日在那蒼字輩小子身上試驗時,只一根針下去,那小子便已昏死過去。現在有這麼多根針,便是鐵人只怕也支持不下來。我在做什麼?為了自己的研究,難道就要讓無名這孩子忍受如此非人的痛苦嗎?

    至真老祖在研究與良心間徘徊不定,不知所從。

    無名自極度的痛楚中緩過神來,見至真老祖一臉古怪表情的呆呆站在旁邊一動不動,不覺道︰“老道你怎麼不弄了?別怕!我忍得住。”

    清脆的童音猶如天籟一般在至真老祖腦中回蕩,心中爭斗了許久的良心與研究之戰,終於在無名的這句話中分出了勝負。

    至真老祖猛地一咬牙……床,一臉毅然決然的神情,痛下決心道︰“不幹了,老祖不幹了。”

    正自被無名痛苦模樣弄得心下緊張萬分的程懷寶被老頭激動模樣嚇了一跳,嗔怪道︰“師父,你這是做什麼?”

    至真老祖賭氣似的道︰“這見鬼的研究不做也罷!”

    程懷寶本就擔心無名忍受不住,一聽這話登時眼中一亮,老頭猥瑣的樣貌也因此在他心中高大了不少,口中連聲叫好,直道︰“不做最好。”

    誰曉得身為受害者的無名卻一點都不領情,緊皺著眉頭道︰“為何不做?我說過我忍得住。”為了還他幼時的心願,這小子固執的緊,再大的痛苦也不在意。

    至真老祖與程懷寶面面相睽,誰也沒想到無名竟會自找苦吃,至真老祖心頭苦笑︰“想不到老祖我首次良心發現,卻踫到這麼一個不開竅的小子。”

    程懷寶最是關心無名這位傻兄弟,眼珠一轉計上心頭,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兄弟你誤會了,師父不是不做,只是換一種方法而已。對不對,師父?”說著話沖至真老祖丟了個眼色。

    至真老祖自然心領神會,連忙點頭道︰“是啊是啊,方才突然想到另一種方法,所以才會叫停。”

    無名信以為真,不再說話。

    至真老祖心中又是一陣苦笑,他又何曾有什麼新的辦法,能想到的法子昨晚都想過了,若非萬不得已,他又怎會用金針截脈這等最費力氣、痛苦又最重的法子,便是以他近百年的修為,要想為每一根銀針灌注上陰陽兩種至極真氣,也要累得吐血。

    借著拔針的空當,老頭終於想到一個蒙混過關的方法,繼續昨天的真氣測試。

    至真老祖先將無名被制成鎖窩的穴道解開,然後提功運氣,經過慎重考慮,終於決定用出梭形真氣。梭形真氣乃是至真老祖三種擬形真氣中攻擊力最為強大的,形如梭鏢兩頭尖尖,專破各種內家外家護體真氣,即使是金鐘罩這等橫練功夫練至絕頂的外家高手,也絕禁受不起一擊。

    要想抵擋住至真老祖這天下無上的梭形真氣,只有兩個辦法。第一便是逃,再厲害的真氣打不到身上一樣沒用。另一個法子比較難,護體真氣的功候比至真老祖要強上一籌以上才能抵擋得住,問題是又有哪一個的內力火候能比得上這個練功練了九十多年老家伙。

    至真老祖生怕無名禁受不起,只運了一成功力的真氣,小心翼翼、其緩無比的自無名手上勞宮穴輸了進去。

    老頭失算了,梭形真氣的攻擊力確實可言天下無雙,可惜如此施用在無名身上卻是以短擊長,還沒容他來得及反應,“嗖”的一下便被吸得無影無蹤。

    至真老祖人老脾氣可不老,怎甘心白白被吸走一股真氣,又被挑起了不服輸的性子,低喝一聲,又一股真氣送了過去。

    ……

    當至真老祖氣喘吁吁、滿身大汗,足足被無名吸走至少十年苦修的真氣後,他終於承認,他搞不懂無名這小怪物。唯一得出的結論便是無名體內經脈中隱藏著一個神秘的東西,這玩藝能夠將任何進入無名體內的真氣吸收融合。也因此,任何真氣測脈術對於無名來說都是徒勞的,而點穴術與制脈術也休想制住無名。唯一令他有所安慰的是,他相信他的獨門金針截脈術能夠制住那吸了他十年功力該死的神秘玩意,前提是他下得了手。

    不過有得必有失,得到這個結論後,至真老祖使大袖抹了抹臉上的汗水,遺憾至極的對無名道︰“小無名,看來你這輩子與練氣無緣了。唉!只可惜了你這副絕頂身骨。都怪你肚子裡那該死的玩意!”

    聽了這話,無名這當事人還沒什麼反應,程懷寶已在一邊大呼小叫起來︰“什麼?怎麼會這樣?不能修練內功豈不是無法成為一流高手了?那怎行?老頭,你不是很厲害嗎?快幫無名想個辦法。”至真老祖與程懷寶達成的協議之一便是四下無人時程懷寶可以叫他老頭。

    至真老祖苦笑著搖搖頭道︰“我又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現在連到底是什麼東西在作祟都搞不清楚,還怎麼想辦法?”

    程懷寶還待要爭,無名伸手一攔道︰“不能練內功便不練,沒甚大干系。”

    程懷寶重重拍了無名肩膀一下道︰“說得也是,反正還有我在,以後行走江湖,自有我這高手保護你。”

    兩小回到自己的房間已是丑時兩刻,路上遇到五名巡院的護法弟子,若非他倆身份特殊全觀皆知,怕不早被當場拿下了。

    進了房,程懷寶一頭撲到床上,沒一會兒工夫已是呼嚕震天,熟睡過去。

    無名則沒程懷寶那般瀟灑,他盤腿坐於鋪上,緩緩調和體內心火腎水,繼續依照經書上所著的法門,修煉他的內丹。

    若此時的無名會得內視之法,定會發現丹田中的紫極元胎已有了些微變化,原本光滑的表面上有數道極細極微的玄氣圍繞盤旋,想來怕與至真老祖貢獻來的十載苦修真氣大有關系。

    可惜無名並不知道這些,此時的他依舊傻愣愣的煉著他那顆連修煉方法也不知是對是錯的內丹。
withoutsun 發表於 2014-9-8 20:03

第一卷 第二十章 斷腸小道

    接下來的日子裡,兩小過的充實的玄青無字輩弟子的生活。

    每天早上,無名都會提著程懷寶的脖頸子,逼著這懶鬼去練基本功。經過近二十天的磨練,兩人的軟功終於達到要求,能夠輕輕松松做出各種劈腿彎腰動作,可以隨別的無字輩弟子一塊練習拳腳功夫了。

    當程懷寶聽新來的管院弟子道林說終於可以不用再練這勞甚子基本功了,登時興奮的蹦起老高,心中想的全是自己一身絕頂神功後的偉岸英姿。

    可結果,練習拳腳功夫的第一個早上,程懷寶就在失望與無聊中度過。

    哪有什麼颯爽英姿可言,在他看來,不過一群傻小子在那裡機械重復的做著各種打拳、扭腰、閃身、踢腿的無聊動作,還要時不時的喝哈喊上幾聲,與他想象中的情景差之千裡。

    六百多名無字輩弟子中,程懷寶顯眼之極。別人都是精神抖擻,拳如流星,腳似飛杵,喝哈之聲鏗鏘有力。只有他拳如棉花團,腳似羅圈腿,轉個身猶如酒醉的老翁般跌跌撞撞,喊出來的聲音更如小貓叫春般沙啞難聽。

    若非他是名聞玄青的無法無天小祖宗,怕不早被那些新來的道字輩管院弟子重罰了。

    再看無名,與程懷寶迥異,他可說是所有無字輩弟子中最最賣力用心的一個,一拳一腳皆使出全力,拳腳中夾帶的呼呼風聲可想而知其中所含力道。

    如果說早上的練拳只不過令程懷寶感覺無聊罷了,那麼接下來的練習則令他哀號不已。

    什麼練習?爬山!爬擎天峰!

    程懷寶一臉怒容,揪住新來的無字大院管事道平質問道︰“咱們到這裡來是學高深功夫的,怎麼成天的竟要我們練這些小兒科的玩意。”

    早就知道前任無字大院的所有管事弟子皆拜眼前這無法無天小祖宗所賜,集體面壁思過一年,道平哪敢得罪,比對自己師父還要恭敬的彎腰行禮道︰“您有所不知,爬山是為了鍛煉腿腳上的勁道,是修煉高深武學最重要的基本功之一。”

    程懷寶仰著頭看了看仿佛近在咫尺的那座看不見頂的插天巨峰,臉上顏色苦的似乎膽汁都流出來了。心中打定了死活不去的主意,兩眼一轉突然道︰“哎喲!我的肚子怎麼突然痛起來了。不行了,哎喲!好痛!今兒個我請假。”

    程懷寶扭頭就待開溜,突覺脖子一痛,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了個正著。

    不用猜也知道,在這裡除了無名這家伙恐怕沒人敢如此對待他。程懷寶回頭一看,果然是無名,雖明知在劫難逃,仍作出一臉苦相,希望能博取無名的同情,開恩放他一馬。

    可惜,無名的心比金鐵還硬,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眼神堅決,直愣愣的盯在程懷寶的臉上。

    程懷寶認命了,認識這個木頭疙瘩腦袋又只認死理的兄弟,不認命又能如何?

    所有無字輩弟子自院子的西南角門出發,沿著那條千百年來所有玄青無字輩踩出來的那條崎嶇難行的山中小道,辛苦的向上爬行。

    有位大文豪曾經說過,世上本沒有路,走得多了遍成了路。這話用在這裡實在太過貼切,本是渺無人跡的洪荒山野,經過數以萬計的歷代無字輩弟子的踩踏,就這麼成了一條路。

    一條充滿了艱難險阻的道路。

    這條路有個稱謂在無字大院流傳已久,名喚斷腸小道。

    斷腸小道道如其名,依山勢蜿蜒而上,好似人的腸子一般,路上雖無危險的懸崖斷壁,但卻陡峭而崎嶇,極為難走。若單只是如此便也罷了,真正令所有無字輩弟子斷腸的乃是這峰上的無數猴子。

    有句話叫山中無老虎猴子成霸王,這話其實大錯特錯,凶猛卻笨重的老虎其實根本奈何不了靈活狡猾的猴子,猴子們上了樹,獸中之王的老虎就只能干瞪眼了。

    在山林之中,除了會爬樹的凶猛大豹外,猴子就是真正的地頭蛇。

    擎天峰上的猴子或許經過千年來早已習慣了,總之這幫家伙並不怕人,反而經常偷襲在山間鍛煉的無字輩弟子。試想一下,當你手攀腳爬吃力上行之時,突然幾個樹枝石塊打在頭上是什麼情形?

    別說剛只練過一年半載基本功的無字輩小子,便是已練了五六年功夫的管院道字輩弟子一樣狼狽不堪。

    偏偏這幫該死的猴子還以此為樂,每天都有一大群猴子等在斷腸小道邊的大樹上,只要無字輩弟子經過,立刻邊興奮的吱喳亂叫,邊向下丟樹枝石塊。

    挨了打的玄青弟子雖滿心怒火,卻又對這幫該死的猴子無可奈何,除非具有一流的輕功,不然在山林之中,人是不可能趕得上猴子的。

    若非玄青派規中規定了不許門下弟子傷害山中的猴子,只怕山中的猴子早被練成神功後回來報復的玄青弟子趕盡殺絕了。

    六百余名無字輩弟子浩浩蕩蕩的在斷腸小道之上艱難上行,二十余名道字輩管院弟子平均分布在整個隊伍的前前後後,以保安全。

    在這其中,無名是最輕松的一個,不但輕松,在熟悉的山林之中,他甚至很有些親切享受的感覺,行走間輕松異常,便仿佛閑庭信步般毫不費力。

    再看他身邊的程懷寶,天!小臉之上塵土與汗水早和成了泥,平日裡從不停歇的一張巧嘴開始還在喊累罵娘,沒過多久便光顧著呼哧帶喘,哪還說的出半個字來。

    又走了盞茶功夫,山勢更加陡峭,所有無字輩弟子皆已開始手腳並用,吃力攀爬。

    突聽大隊人馬的前鋒處傳出一陣哎喲呼痛及破口謾罵的喊聲,無名眼力最好,遠遠的望見上面小道旁是一面又高又陡的崖壁,崖壁上橫生著許多小樹籐蔓,數以百只灰毛猴子蹲在樹枝籐蔓上連躥帶跳的向下丟扔石塊,場面異常熱鬧。

    二小身邊的其他無字輩弟子紛紛道︰“他媽的,又是那群該死的猴子,以後小爺練成神功,一定殺光了這群混賬王八蛋。”

    此時一個道字輩弟子喊道︰“大家少說廢話,自己小心,莫要受了猴子的影響,在這裡摔倒不但你自己要倒霉,還要連累別的師兄弟受傷。”他雖然嘴裡這麼說,心裡卻道︰“該死的猴子,若非派規的規定,小爺早拉人來滅了你們了。”

    一面要應對身下陡峭危險的山路,還要盡力躲閃著頭頂上如雨般落下的樹枝石塊,眾無字輩弟子苦不堪言。別小看猴子扔下來的樹枝與石塊,在重力的影響下,哪怕一個小石頭子從十數丈的高空墜落下來一樣能在頭上砸出個血包。

    原本累得快到極限的眾無字輩弟子此時仿佛吃了什麼靈丹妙藥般全來了精神,拼命使力上爬,爬過這一段路便能躲過猴群的襲擊。或許這個才是玄青祖師定下如此鍛煉腿腳方法的主要原因與目的。

    終於輪到無名與程懷寶所在的中隊經過猴陣。無名頗有閑情的抬頭看著這群明顯與棕頭不是同種的猴子,別人眼中可惡至極的猴子在他眼裡卻是那麼的親切,淘氣又頑皮。

    然而這一切在他聽到程懷寶哎喲呼痛及中氣不足的謾罵聲時完全改變了,當無名扭頭發現程懷寶腦袋上腫起兩個紅腫大包時,一股異樣的憤怒猛然自心底躥起,瞬間胸中怒火已成燎原之勢。

    原本親切的猴子此時在無名的眼中已變為當年與自己爭奪地盤的那群惡猴,竟敢打傷他的兄弟?殺!無名心中只有這麼一個念頭。

    他仰天狼嘯一聲,猛然躥起近丈高,一把抓住垂落的一條籐蔓,單臂用力,人已騰空而起。另一手又抓住另一條籐蔓,兩只赤腳也沒閑著,各自夾住一根崖間橫枝。竟沒人曉得他是何時將鞋子脫掉的。

    如此手腳並用,奇快無比的向上攀爬,那動作猶如一只巨大的猴子般靈巧敏捷,看得所有無字輩弟子目瞪口呆。

    程懷寶嘴巴長得老大,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心中暗自叫道︰“乖乖,我這兄弟是不是人,莫不是猴妖轉世?”

    無名在崖壁上翻騰而上,順手掰斷一截雞蛋粗細的樹枝,揮舞著沖向渾然不知大禍臨頭兀自在那裡耍鬧的猴群。啪的一聲,一只倒霉的猴子被樹枝打中腦袋,哀號一聲跌落十余丈高的崖下,看那姿勢只怕死多活少。

    下面所有無字輩弟子皆屏息看著這驚人的一幕,他們早就知道無名非常厲害,卻仍沒想到無名竟會有如此恐怖的實力,便是差一些的二流高手在此也未必有他那麼靈巧的身手。

    眾猴大驚,無名趁猴子們沒反應過來,又打掉了數只。

    眾猴這才回過神來,見對手只有一個,依仗著本方猴多勢眾,吱喳亂叫的沖向無名。

    下面的無字輩弟子中發出不少驚呼的聲音,其中嗓門最大的就是程懷寶,程懷寶哪會不曉得傻兄弟是為了自己才會沖上去的,不覺鼻頭有些泛酸,眼楮漲漲的,伸手摸去,濕濕一片,竟連什麼時候流下淚來都不曉得。

    這小子在心中兀自安慰自己道︰“定是方才被砸的痛了。”卻也知道這是自己騙自己,心下感動無比的不停罵著傻瓜,嘴裡大聲叫道︰“渾蛋,你一個人跑上去送死阿!還不快回來。”

    上面的無名孤身面對數百只憤怒的猴子,卻沒一點畏懼之情。

    與猴子作戰,他經驗豐富之極,並不與群猴纏戰,見猴群撲了過來,毫不停留,在崖面上靈巧的轉身就逃,邊逃邊暗自留心猴群中的動靜,終於被他找到了猴王的所在。他知道只要將猴王打倒,別的猴子會一哄而散。

    無名眼中厲芒一閃,心中已有定計。突然間,他好像突然失手抓空了一般,飛逃身子直直向下墜落。

    在下面一片驚呼聲中,他雜耍一般抓住早已瞧好的一根橫叉,腰身借勢一躬一展間,身子已凌空飛起,在空中不可思議的調轉了方向,直撲向猴王所在,這是他在黑靈山時便練就的一式絕招。

    程懷寶的心兒在方才那一瞬間險些跳出嗓子眼,嘴裡直喚我的娘,等見無名後面這下,心倒是收回肚子裡了,一股火氣再也控制不住,破口大罵道︰“無名你個混蛋,還不快滾下來,你一個大活人何必同一群蠢猴計較?快下來!”

    程懷寶的嗓門實在不小,無名身在十余丈高的崖壁上,一樣聽得清晰無比。可惜,現在的無名心中只有干掉這群猴子給程懷寶報仇這麼個念頭。

    無名人未到,無形的殺氣已將猴王籠罩其中。要知道猴子這種動物的感覺最是靈敏,當年棕頭一見到小花便被嚇昏了過去便是例證。猴王才一接觸到那股陰森恐怖的有若實質的殺氣,心下登時一片畏懼,身形一頓,不進反退。

    這時,十數只猴子已將無名圍住。

    無名怎肯放過這唯一的制勝之機,拼著受傷,完全放過兩側與背後,揮舞著手中樹枝,將面前擋路的幾只猴子打落崖間。

    只一沖錯間,無名兩肩與後背上已多了十數條爪痕。這點小傷在無名小時已如家常便飯一般尋常,此時更是毫不在意,借勢沖出包圍,將猴群甩在身後,直追向不住退縮的猴王。

    只見猴王與無名一追一逃,在峭壁崖面間上做著各種驚心動魄的高難度動作,無論是誰只要稍有不慎便會跌落十余丈高的峭壁。

    之所以能夠成為猴群的猴王,肯定是猴群中最健壯凶猛的一只。可惜,它很不幸踫到了無名。

    經過怪樹與小花雙重靈氣的伐毛洗髓,實際上無名的身體早已發生了奇妙的變異。說的簡單直白一點,說他是半個妖怪也並不為過,力大無窮、筋肉堅韌,身體的恢復再生能力更是達到了恐怖的地步。

    一人一猴的距離越來越近。終於,已到了出手距離,無名掄起手中樹枝,劈頭蓋臉打向猴王。猴王聽到腦後風聲,於沒可能間突然變向,然而又怎快得過無名,雖躲過了腦袋,卻沒能全身而退,啪的一聲,一條後腿挨了一擊重擊。

    猴王尖叫一聲,情急拼命,猛然跳起老高,合身撲向無名。無名早已有備,向旁一閃,飛起一腳,正中猴王腰肋。帶著一聲尖厲猴鳴,猴王劃過一條弧線摔落崖下。

    猴子可不知何謂勇氣,見猴王被干掉了,登時一哄而散,真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了。

    無名冷冷的看著逃竄的猴群,形之於外的殺氣漸漸收斂,待所有猴子都逃離了他的視線之後,他才在崖間籐蔓橫枝上歡快的又蹦又叫,十足像一只猴子。也難怪,這本來就是猴子們慶祝勝利的方式。

    程懷寶目瞪口呆的仰頭看著無名,再也不敢肯定自己這兄弟到底是不是人了。

    待無名心滿意足的回到下面,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那裡面有感激,感激他幫所有玄青弟子報了仇,但是眼神裡更多的卻是深深的畏懼,在他們心中,無名已經與妖怪劃了等號。

    程懷寶才不管無名是不是妖怪,他只知道無名是他的兄弟,當他的腦袋被猴子扔的石塊砸出兩個大包時,他的兄弟孤身一人同數百只猴子拼殺,並取得了最後的勝利,為他報了仇。

    這些足夠了。

    程懷寶迎上前去,輕輕一拳打在了無名胸口上,罵道︰“你這家伙會不會用腦,對付這些猴子哪用得著如此拼命,回去找張弓來,小爺把它們串糖葫蘆就是了。”

    無名沒有說話,他知道程懷寶在為他擔心,這種有人關心的感覺好溫暖。

    這時程懷寶才發現無名身上的傷勢,大喊一聲︰“混帳!沒看到我兄弟身上受了傷,怎麼沒人過來包扎上藥。”

    一個道字輩的管院弟子慌慌張張爬了過來(山路崎嶇,沒法用走),手忙腳亂一同忙活。因為時有意外發生,所以每一個管院弟子身上都帶有金創藥等治傷用品。

    其實無名的傷勢並不嚴重,想當年他可是沒事就跟大灰練習撲擊,早已學會如何躲避尖牙利爪,再加上一身的皮糙肉厚,身上的傷皆只是傷了表皮,便是不上藥,以他那恐怖的身體恢復能力,一天半天便能結痂。

    大隊人馬繼續開拔,又折騰了近兩個時辰,終於完成了斷腸小道的訓練。

    回到無字輩大院,程懷寶甚至沒力氣進屋,直通通躺在院子裡,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大叫道︰“是哪個混賬王八蛋想出的這種折磨人的玩意,我咒他祖宗十八代……”然後便再也沒有聲息,睡過去了。

    無名沒一點疲倦的模樣,反而因為久違的與猴子大戰的勝利而興奮不已,好久沒有這麼痛快了,他這麼想著,盤腿坐在程懷寶身邊,自顧自在那裡出神。

    自此後,擎天峰的猴子們皆知道山下這群人裡面有一個特別厲害的,猴子最有記性,只要遠遠望到他,立刻落荒而逃,有多遠跑多遠。

    因此,斷腸小道這個名字在無名這一屆無字輩弟子中消失了。直到半年後,無名不再出現,猴子們才敢再出來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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