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漫步在武俠世界 作者：四咸 (連載中)

卷五   天龍   095章   劍劍劍 (下)
　　
　　嗡嗡——
　　
　　無數的長劍在輕鳴。
　　
　　很快。
　　
　　隨著獨孤鳳玉手的遙遙伸出，點向了頭頂最高點的時候，許多江湖人士手中的寶劍已經脫鞘而出，朝獨孤鳳的方向飛去，最終插在了她的四周，如同臣子參拜自己的君王一般。
　　
　　天地萬物為劍，獨孤鳳眼下還無法做到。
　　
　　但是，她能夠憑借自己的精神力，憑借從道心種魔上面參悟而來的精神力使用方法，施展出屬於自己的劍法。確切的說，她獨孤鳳將自己的精神異力轉化成了單純的劍意。
　　
　　無法做到讓宇宙萬物都為劍，但在這個群英大會上，借用其他人的兵器施展這一招，對獨孤鳳來說並不是太難。
　　
　　先前的一劍，以破氣式遠遠不夠破掉對方那堪比極端的護體真氣，在獨孤鳳看來是劍不夠。那一劍，破不了，那麼無數劍呢？
　　
　　「注意了！」
　　
　　「第三劍！」
　　
　　高舉的玉手緩緩的放了下來，隨後猛的一抬，那些插在地上的長劍似乎是在劍柄上繫上了一根肉眼看不見的絲線，全部提了起來，隨後，獨孤鳳玉手輕繞，轉動著四周的空氣，形成了類似單由空氣組成而出現的漩渦。
　　
　　龐大的牽引力發出，連帶著這些佩劍亦緩緩的在獨孤鳳的身前旋轉起來。
　　
　　爭鳴，鏗鏘之聲。
　　
　　不絕於耳。
　　
　　如此瑰麗的劍法，讓在場的群雄不由的大開眼界。
　　
　　站在一邊的王語嫣眼色凝重，顯然對方施展出這一劍既是對付岳緣，也是給了她看，告訴彼此之間的差距。

      「……」
　　
　　王語嫣不得不承認，自身哪怕修習了段譽給的六脈神劍。但是她終究是時間太短，無法做到徹底的融匯貫通，而且在加上自身的理解。還不夠。在這一刻，見到了這一招後。王語嫣突然發現自己還是小覷了獨孤鳳，也小瞧了大理段氏的六脈神劍。
　　
　　以她眼下的狀態，對上獨孤鳳定是輸的結局。
　　
　　或許……
　　
　　或許，她找到了另外一個方法。
　　
　　再度提高自己的辦法。
　　
　　劍氣！
　　
　　破體的劍氣……
　　
　　就在王語嫣心思念轉的時候，獨孤鳳醞釀了半晌的招式終於出手了。
　　
　　一指遙遙點出，隨著玉手的動作，那懸浮旋轉的劍林形成如同橫卷的龍卷風一般直接衝向了岳緣以氣牆結合天魔力場而形成的石球的方向。劍林卷過地面，再度將已經露出了泥土的地表生生的刮出了一條寬帶三尺。深達尺許的溝壑，最終如同一個鑽子直接釘在石球正中。

      叮！
　　
　　一聲輕響。
　　
　　緊接著便是連綿不絕咔擦之聲，伴隨著在大白天也能夠看見的那四濺的火星。
　　
　　折斷的長劍。
　　
　　還有崩裂朝四面散去的石塊。
　　
　　隨著那如鑽頭一般的劍卷刮過，岳緣所在的石球整個正在緩緩的朝後面退卻，是生生的被那旋轉的鑽之力給迫的朝後面退去。
　　
　　刺耳的聲音響遍四周。
　　
　　獨孤鳳則是一直保持著劍指前伸的架勢，而她的額頭，則是隨著自己這以精神異力化作劍意帶劍的招式，已經沁出了不少的香汗。無疑，施展這樣的招式對她來說，還是有著負擔。
　　
　　石球被無數的長劍擊的不斷的後退。而上面包裹著的青石板也在這些接連不斷的長劍的衝擊中一點一點的剝落。
　　
　　最終。
　　
　　露出了站在裡面的岳緣。

      「！！！」
　　
　　臉上是訝異，也是意外。
　　
　　岳緣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那由無數的長劍組成的鑽頭，面對這一招式岳緣也是滿心贊嘆。
　　
　　這一招。仍然是破氣式。
　　
　　只不過不是一劍，這第三劍應該是無數劍。
　　
　　哪怕是天魔力場的拉扯，但面對這直接衝擊而來的劍，仍然無法偏轉，長劍如剝洋蔥一般的剝掉了岳緣氣牆外圍的青石碎片，最後開始不斷的分解身前的氣牆。
　　
　　龐大的衝擊力，接連不斷。
　　
　　岳緣雙腳不動，整個身軀卻是被這些長劍不斷的推動著朝少林山門的方向而去。
　　
　　在他的身前，長劍在越接近岳緣身軀的時候。獨孤鳳便感覺到阻力越來越大，最後幾乎是寒冰一般的凍結在了心口處。
　　
　　咔擦聲。
　　
　　仍然是不間斷。
　　
　　在岳緣的感覺中。獨孤鳳那飄渺般的劍意在這一刻終於徹底的轉變，成了如針鋒一般銳利的味道。
　　
　　不斷的刺入。割裂自己的護體氣牆。

      「……」
　　
　　獨孤鳳抿著嘴唇，眼中散發著刺眼的亮光。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就足夠了。
　　
　　不斷崩裂斷掉的長劍，在地上已經灑了一地的殘骸，而長劍終究是有數，無法做到無限制的進攻。
　　
　　感覺到這一劍的後繼無力，獨孤鳳眼神一凝，另外一隻手遙遙一伸，插在身後不遠處地面上的玄鐵巨劍直接劃地而來，在地面上劃過了一條溝痕，最後劍柄落在了手中。
　　
　　然後——
　　
　　玄鐵巨劍帶人而出，瞬間越過兩人之間的距離，就是一劍，直接斬在岳緣的面前。

      啵！
　　
　　如同水球炸裂一般的聲響，岳緣被龐大的力量直接轟的倒飛了出去，撞在了身後不遠處的石獅上，慣性直接將那石師撞的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哈！」
　　
　　一聲輕笑，止住了後退的趨勢，岳緣這才看著自己的面前三尺處，那上面如同刺猬一般的黏住了不少的斷劍，而在正中則是一個足有人之頭顱一般大小的洞，正是剛剛獨孤鳳重劍所破。
　　
　　笑聲過後，只聽一聲脆響。
　　
　　氣牆，碎了。
　　
　　叮叮噹噹聲中，斷劍墜了一地。
　　
　　終於，在獨孤鳳的這一劍下，岳緣的三尺氣牆徹底的破裂。
　　
　　破了！
　　
　　四周的群雄見狀。內心竟然也是長呼了一口氣。在對方氣牆破掉的那一刻，他們的心中終於認識到對方也許並不是完全無敵的，至少眼下有人能夠破掉他的護體真氣。
　　
　　這種只在傳聞中才會出現的東西。已經大大的刺激了許多人。
　　
　　低頭掃了一眼那堆積在地面上的無數斷劍，岳緣輕輕的用手彈了彈衣襟。將上面沾染的灰塵拂去。
　　
　　對岳緣來說，獨孤鳳的兩劍所起到的作用不過是破去了自身的護體真氣，僅此而已。
　　
　　「這一劍，不錯！」
　　
　　抬起頭，視線停在了手持玄鐵巨劍的獨孤鳳的身上，岳緣問道：「這便是妳新的領悟嗎？」
　　
　　「嗯！」
　　
　　點點頭，獨孤鳳承認道：「是的，看了那份秘籍後的領悟！」
　　
　　「以精神化劍意！」
　　
　　「呵呵！」
　　
　　「確實不錯！」
　　
　　「這一劍。並沒有完成，完成後想來是一招無比瑰麗的劍法，妳準備叫它什麼？」
　　
　　在腦海裡幻想著這一招完全完成後的模樣，岳緣覺得這一劍是一招可以無限往上堆積的劍法，眼下只是他人的劍，若是能夠化萬物為劍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完整版。
　　
　　「唔……」
　　
　　「它是我最後想走的道路，這一招，我想叫它萬劍歸宗！」
　　
　　獨孤鳳笑著道出了這一招的名字，她知道自己這一招使用出來是多麼的苛刻。因為借用了道心種魔中的東西，化精神為劍意，所以想要施展這一招的必要前提便是廢功。
　　
　　倘若強行施展的話。就如同之前她那般，極為容易走火入魔。
　　
　　但獨孤鳳也知道，眼下離那個目標還太遠。
　　
　　她想要徹底的發揮其威力，眼下最好是從草木上開始，而不是江湖人士的佩劍。這，只是她想像中的劍招的皮毛。
　　
　　萬劍歸宗……
　　
　　岳緣聞言不由一怔。
　　
　　好大的口氣！
　　
　　角落，段正淳等人聞言都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氣。
　　
　　他們都被獨孤鳳那口吻給震驚了，劍之終極，便是那種模樣嗎？
　　
　　不少人。已經瞇著眼睛感受起自己想像中那全力的一招，但即便是這樣。在各自的感受中，仍然讓無數人都不由的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因為他們發現。自己壓根兒無法阻擋那鋪天蓋地的劍。
　　
　　一旁。

      「……」
　　
　　王語嫣不由的悶哼了一聲，同樣，她在腦海裡也幻想了那一招。
　　
　　自己在面對那一招的情況，該如何？
　　
　　只是其結果，並不妙。
　　
　　哪怕是有著天下第一劍法之稱的六脈神劍，王語嫣仍然發現自身沒有佔據到任何的優勢。
　　
　　眼下她王語嫣會的劍法，真正厲害的也就這一樣。
　　
　　那便是六脈神劍。
　　
　　六脈神劍走的是劍氣，乃是氣劍，而不是獨孤鳳那樣的劍意，以己帶萬物。
　　
　　兩者雖然都有劍之一字，但是走的路途卻是完全不同。

      不！
　　
　　一雙芊芊玉手死死的握著，指甲已經將掌心掐破，鮮血沿著指縫一點點的流淌而出，落下。
　　
　　難不成自己真的沒有任何的機會了嗎？
　　
　　好不容易有了底氣，卻是沒有施展開來，便讓人半途而廢，那種失落感，無疑太過刺激人。

      不！
　　
　　不是這樣！
　　
　　應該還有方法！
　　
　　王語嫣眼睛隱隱間有些失神，一身功力不由自主的控制不住，只聽嗤的一聲，劍氣入地，在地面上射出了一個筷子粗細的窟窿。
　　
　　「方法！」
　　
　　視線下移，王語嫣的目光看著自己腳尖處那個小小的洞眼兒，她覺得自己應該找到了方向。
　　
　　「六脈神劍的極致……氣！」
　　
　　眼中隱隱發光，王語嫣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是沒有機會，眼下或許不是對手，但她仍然有一個機會。
　　
　　那將是氣與劍的爭鋒。

卷五   天龍   096章   誰是魔 (上)
　　
　　少室山。
　　
　　少林寺。
　　
　　山門內與外。
　　
　　兩邊都在交鋒，卻是兩邊都成了外人。
　　
　　對少林寺的眾僧來說，無論是外面還是內裡，都是惡客臨門，甚至是有一種逆轉的感覺。
　　
　　第一次。
　　
　　少林寺的和尚們，發現這做主的人不是他們，而是其他人。
　　
　　山門外。
　　
　　躺了一地重傷的和尚，也不知道在一聲獅吼功之下死了多少人，但出現在外面的少林僧人們幾乎是全軍覆沒。連帶著丐幫也有不少人受到了創傷。
　　
　　還是其他前來參加英雄大會的群雄幫助了一把，否則的話估計在那種情況下連給人收屍的人都沒有。
　　
　　而在山門內。
　　
　　藏經閣。
　　
　　慕容父子已經與喬峰父子徹底的交鋒了起來。
　　
　　慕容博對上蕭遠山。
　　
　　慕容復則是對上了喬峰。
　　
　　兩個老人則是各自施展著在在藏經閣偷看學來的少林絕學。
　　
　　蕭遠山袈裟伏魔功、般若掌隨手施展而出，其招式招招狠辣，完全沒有少林武學該有的慈悲之態，而慕容博則是韋陀掌應對對方的般若掌，以少林絕學對少林絕學，中間則是夾雜著自身的絕學——斗轉星移。
　　
　　同兩人的父親一般，喬峰與慕容復也徹底的對上了。
　　
　　即便是當初對彼此都有著不錯的印象，但在這一刻，卻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剛猛的降龍十八掌掌掌都帶起勁風，帶起如同龍吟一般的聲勢拍的慕容復不斷的後退，哪怕是慕容復以斗轉星移應對，以對方的掌力反彈對抗，但仍然是落在了下風。

      轟！
　　
　　四掌相對。
　　
　　那是最為剛猛的掌勁的對轟。氣勁狂飆，地上的木板全部炸裂，如天女散花一般的朝四面八方飛去。而慕容復一聲悶哼，整個人被喬峰打的拋飛了出去。撞破了牆壁，在牆上留下了一個人形空洞。
　　
　　「嗯？」
　　
　　慕容博見狀，心中不由擔憂，隨手一參合指點出，無形指氣直接擦過喬峰的胳膊，帶起了絲絲血花。
　　
　　「你在看哪裡？！」
　　
　　被對方一掌迫開的蕭遠山大怒，抬手便是般若掌中的殺招，一掌擊去。

      轟！
　　
　　雙掌交擊！
　　
　　旁邊的書架頓時成為兩者內力交鋒的犧牲品。
　　
　　炸裂。散開。
　　
　　那擺在上面的少林絕學秘籍也在這一刻被狂暴的氣勁撕裂，散了開來，掉落了一地。

      ……
　　
　　「故事！」
　　
　　「就是這樣了！」
　　
　　在距離藏經閣不遠的一處房間，一直顫顫悠悠的在藏經閣掃了數十年地的一名老和尚，少林寺專屬的藏經閣掃地僧此刻並沒有拿著他的掃帚掃地，而是盤膝坐在蒲團上。
　　
　　雙手合十，如同老樹皮一般的臉上不悲不喜。
　　
　　在他的面前，則是同樣盤膝而坐著一個身穿白衣，帶著斗笠的女子。
　　
　　少林寺內不能進入女人的規矩，在三天前。面前這個白衣女子進入少林寺的一刻就已經破掉。
　　
　　「阿彌陀佛！」
　　
　　「施主的話，貧僧已經明白了！」
　　
　　微微躬身，老和尚那不緊不慢的聲音在房間裡開始回蕩。溫潤如水，就如同佛陀在低語一般的帶著一種讓人身心都感覺舒服的慈悲之意，「這是我佛門的劫數！」
　　
　　「自唐以來，這便是佛門的劫數！」
　　
　　「施主的話，貧僧已經知曉！」
　　
　　遠處，隱隱傳來的陣陣打鬥聲落入了耳畔，老和尚的耳朵微微的顫動了一下，這才嘆道：「施主見諒，有人將藏經閣弄亂了。貧僧需要處理一下！」
　　
　　說完，老和尚便緩緩的站起身。走出了房門，朝外面藏經閣的方向踏步而去。
　　
　　劫數？
　　
　　或許真是佛門的劫數！

      不！
　　
　　確切的說。他是自己的劫數！
　　
　　今天，只怕是自己完納這份劫數，每當與道公子對上的時候，她每前進一步都會被針對，也許是與他做一個最終解決的時候了。
　　
　　師妃暄閉目沉思，玉手則是撫摸著那擱在雙膝之上的長劍，這劍正是由女兒明空仿造而來的月缺劍，隨著玉手的拂過，那金銀鈴鐺不由的在房間裡發出清脆的聲響。
　　
　　聲聲響。
　　
　　卻也是聲聲都在向她展示著眼前的局勢。
　　
　　岳緣想要一戰徹底滅掉少林寺，就如同當初火燒靜念禪院一般。
　　
　　當初，那便是她自己的錯。
　　
　　眼下，師妃暄又怎能讓岳緣得逞？
　　
　　不管是自己，還是這一代佛門的守山人，都不允許對方達成這個目的。至於女兒的事情……師妃暄咬咬牙，只能暫時性的壓在腦後。若是解決了這個問題，剩下的事情也不是問題了。
　　
　　「哈！」
　　
　　一聲自我嘲諷的嗤笑，師妃暄緩緩的站起了身，踏步而出。
　　
　　人，沒有朝藏經閣的方向而去。
　　
　　那裡有著這一代的佛門守山人做主。
　　
　　提起守山人，原本師妃暄曾經是有著想要將徐子陵作為人選的打算，可惜在面對岳緣的時候，她徹底的失去了分寸，也無疾而終。

      「……」
　　
　　師妃暄回頭掃了一眼掃地僧離去的方向，人則是往山門的方向走去。
　　
　　佛門守山人是足夠自信，但在師妃暄看來只怕還是不夠！
　　
　　少林七十二絕技……
　　
　　能擋的了那個人嗎？
　　
　　山門外。
　　
　　岳緣的氣牆破掉後，便不再是單純的防禦，以見識獨孤鳳的招式。
　　
　　眼下，岳緣已經見到了獨孤鳳的第四劍。
　　
　　真正的重劍。
　　
　　在場群雄則是真正見到了什麼叫做絕頂高手，若說岳緣與獨孤鳳的動手那是真正意義上的動手的話，那麼之前的動作不過是出招前的隨意而為。
　　
　　重劍無鋒，大朽不工！
　　
　　一劍重過一劍，那滔滔的力道如同那潮水一般激蕩不已。
　　
　　前浪未盡，後浪便緊隨而來。狂湧的力量一波接著一波。
　　
　　而岳緣則是站著不避不讓，以一雙手生生的擋下了獨孤鳳那越來越狂的攻勢，也不過是被其再度打退了數步而已。也就這樣……而已。不僅如此，岳緣已經捨去了護體氣牆。
　　
　　這是他的態度。
　　
　　獨孤鳳也知曉這個態度。
　　
　　其意義正是告訴她。既然已經破掉了氣牆，那麼岳緣將不再用它。
　　
　　不僅是在告訴獨孤鳳，也是在向在場的所有人展示著他的絕對自信，自信即便是不用護體氣牆，你們也將拿我無可奈何。
　　
　　自從解決那龍元那最大的隱患後，岳緣便發現自己的功力到了一種極高的境界，甚至要超出破碎虛空，離他想像中的那隨心所欲的境界已經不遠。達到了那種境界。就不會再度發生之前那般破碎亂穿的情形。
　　
　　終於。
　　
　　獨孤鳳的這一劍的氣勢凝到了最高峰，隨後便是一往無前，至斬而下。
　　
　　她不滿意。
　　
　　她想見的是那一招劍法，若是逼不出那一招，那麼……對於獨孤鳳來說，就是失敗。
　　
　　「嗯！！！」
　　
　　眼中，岳緣看到的不是獨孤鳳的玄鐵重劍，而是一座巍峨的高峰，在面前突兀的坍塌，崩落。就好像那被共工攔腰撞斷的不周山。天塌了，攜帶著鋪天蓋地的氣勢直斬而下。
　　
　　沒有鋒芒，卻比任何的鋒芒都要恐怖。
　　
　　「這便是重劍無鋒嗎！」
　　
　　一聲感嘆。岳緣雙手探出，直接迎向那坍塌的山峰，想用一雙手，以一己之力來補這天。
　　
　　在群雄的眼中，見到的是手與無鋒重劍的接觸。
　　
　　剎那間。
　　
　　在眾人的眼中，所有的畫面定格，定格了那似空手入白刃的畫面。
　　
　　定格只是一瞬，在畫面恢復原狀後，回蕩在人的耳畔的是一聲震天的轟鳴聲。
　　
　　岳緣雙腳所在地面。方圓丈許內似是受到了龐大的壓力，轟然下沉三尺。隨即。便是一陣翻滾的土浪以兩人為中心拔地而起，如同那一前呼後擁的潮水一般朝四面八方奔騰而去。
　　
　　半晌。
　　
　　翻滾的土浪終於停止。
　　
　　那漫天的泥塵也塵埃落定。
　　
　　當逃向了更遠處的群雄回過頭看時。看到的是已經口吐鮮血，退出了三丈外的獨孤鳳，她手上的玄鐵重劍已經不見。
　　
　　還有耳畔回蕩的已經不是那讓人耳鳴的轟鳴聲，此時此刻在眾人耳邊回響的是一陣清脆至極的叮噹聲。
　　
　　不少熟悉的人立即便聽出了這是什麼聲響。
　　
　　「鈴鐺！！！」
　　
　　「是鈴鐺聲！」
　　
　　視線朝場中的方向望去，看到的是一手持著玄鐵重劍呆呆的站在那裡的岳緣。
　　
　　在岳緣的面前，插著的是一柄模樣十分奢華的寶劍。
　　
　　劍身閃爍著銀光，一半沒入土中。
　　
　　而在劍鄂處正是掛著一金一銀兩個一般大小鈴鐺，正叮叮噹噹的響個不停。
　　
　　風吹過。
　　
　　一絲斷髮自岳緣肩膀墜下，飄飄搖搖的落在了地上。
　　
　　回過頭。
　　
　　岳緣見到的便是一個一身白衣，帶著斗笠的女子。
　　
　　正是師妃暄。

      ……
　　
　　山上。
　　
　　阿朱憑欄而立。
　　
　　正遠遠的眺望著少室山的方向，她對於那裡發生的事情心中十分焦急。
　　
　　想要知曉那裡的情況，眼下變成了何種模樣。
　　
　　在她的一側，女子的同樣在遠遠的望向遠方，只不過她的目光與阿朱不同，雖然望向的是同一個方向，但女子的眼神明顯在失神中。
　　
　　許久。
　　
　　女子那柔柔的聲音飄蕩在了阿朱的耳中，「看來，你是在期待什麼？」
　　
　　「嗯？」
　　
　　詫異的回過頭，阿朱頓時反應過來，自己只怕是反應過度了，心中正想尋著藉口解釋，卻又聽到對方說道，「不過這幾天對於我來說，卻也讓我稍微的有了那麼一絲快樂的感覺！」
　　
　　「可惜啊……」
　　
　　「你為什麼不認真的騙騙我呢？」
　　
　　「這些終究還是假的！」
　　
　　「朕，膩了！」
　　
　　阿朱聽到這裡，一時間壓根兒沒有反應過來，沒有弄明白對方口中的話，回過頭，見到的便是那原本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的神情在眨眼間變了。
　　
　　人，還是那個人。
　　
　　但那讓人憐惜的柔弱之色卻在這一刻消失不見，轉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厚重威嚴。
　　
　　睥睨一切的目光。
　　
　　還有如神獄一般的威嚴氣勢，讓阿朱一時愣在了原地。
　　
　　再度清醒來後，阿朱見到的是那裙擺飄飛中，對方轉身看向了自己，同時玉手輕抬，蓋向了自己的天靈。

卷五   天龍   097章   誰是魔 (中)

　　「！！！」

　　震驚！

　　訝異！

　　還有意外！

　　與恐懼！

　　面前人的變化實在是出乎人之預料。讓阿朱一時之間壓根兒沒有反應過來，在眨眼間一個柔柔弱弱的少女轉瞬間氣質大變，成為一個氣質威嚴如神獄一般的轉變，無疑讓阿朱完全沒有料到。

　　更讓人駭異的還是那一聲——「朕，膩了！」

　　若是沒有意外的話，這世上又有幾個女人敢如此自稱？

　　面對少女那隨意蓋向自己天靈的玉手，阿朱措手不及之下甚至連逃避的動作都沒有做出來。

　　就在玉手蓋向天靈的那一刻，一個清脆中帶有憤怒的聲音已經回蕩在了四周。

　　「妳敢！」

　　「我敢！」

　　簡短的對話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閃電一般的從崖下竄出，身形與半空移形換位，瞬間來到了阿朱的身側，右手化拳為掌，攻向少女的心口，是以攻敵自救。

　　面對這突然而來的少女的一掌，少女亦是玉手翻轉，蓋向阿朱天靈的右手中途變向迎向了對方的手掌。

　　沒有任何的試探。

　　第一招，便是全力。

　　啵！

　　雙掌交接。

　　空氣中頓時發出一聲悶響。

　　緊接著面前空氣如突然爆發的海浪，波濤狂湧，氣勁狂飆，掀起漫天的氣浪。

　　站在旁邊的阿朱只覺眼前的景象發生了顫抖，迷糊，隨即便覺得得身上一疼，如同遭受了錘擊一般，整個人仰頭就是一口鮮血噴出，人不斷的朝邊上退去。身上的衣衫頓時破裂，那一直帶在身上的卷軸則是替阿朱抵擋了這一道致命的氣勁，卻是在空中帶著旋兒。落下了懸崖。而人則是在靠著邊上的石頭軟倒了下來，卻是在氣勁中受池魚之災，受了傷。

　　「武明空！」

　　山頂上，飄蕩的是衛貞貞憤怒的聲音，「妳過了！」

　　「是妳過了！」

　　武明空的那清冷的聲音如同帶著鮮血的刀劍，肆意而張揚，道：「妳可知欺君之罪！！！」

　　轟！

　　話音落下，兩人交接的雙掌竟然是再度功力爆發，再聽一聲悶響，如同在山頂響起一道驚雷。而在軟倒在一邊角落裡的阿朱的眼中。見到的是兩人之間的玉手之間先是在接觸中，但隨著兩人功力的再度提起，竟然緩緩的分了開來，卻是雙掌凌空而對。

　　隱隱的，那雙掌之間出現了一個肉眼可見的氣勁組成的球體旋轉不休，炸裂不已。

　　每一次的旋轉和炸裂，都會帶起四周的空氣狂飆，形成如刀鋒一般的利刃在地面上不斷的割裂出一道道深痕。

　　山頂。

　　氣勁的狂飆，讓阿朱知曉了面前的兩人第一招，便陷入了最為險惡的內力之爭。

　　她不知道衛貞貞究竟活了多少年。但她知曉衛貞貞的功力足夠駭人，但阿朱卻是完全沒有料到先前和自己待了這些天的少女卻是有著如此讓人恐怖的武功。

　　「……」

　　衛貞貞面色凝重，眼前女子的武功可以說厲害的讓人側目。哪怕是她累積了這麼多年的功力，但在這一刻她仍然不敢小覷，否則的話就如同幾十年前那一幕場景。

　　深吸了一口氣，唯吾獨尊功徹底爆發，左手化拳為掌，直接轟在了自己右手的手背上。

　　霎時。

　　只聽衛貞貞一聲悶哼，那兩者之間懸空旋轉不休的氣球被一掌打的朝武明空的方向而去，連同著她的人帶的不斷的朝後滑退。

　　面對這一擊，武明空沒有絲毫的意外。眼中也不存在贊賞，唯一的只有失望。一邊被這氣球推動著後退，一邊道：「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呵呵！。衛貞貞，妳恢復了也只有這樣了！在妳的手上，妳之天賦著實浪費了這門功法！」

　　說完，武明空一身腳步猛的一踏，整個不斷後退的身軀停了下來，另外那隻空下來的玉手前伸，如同撥弄一個毛球一般的隨意，直接將那兩人功力對衝形成的氣球給握在了手中。

　　隨即，猛地一捏。

　　轟隆隆！

　　空氣球遭受巨大的力量，在這一刻便徹底的被捏爆開來。

　　散開的氣勁如同萬千利刃刮過地面，空氣球所劃過的地方，留下一條條足足三尺來深，尺許寬的溝壑。就好像被犁過一般，大量的泥土石塊被拋向了兩邊。其中一道氣勁更是徑直劃過山頂，衝出了外面。

　　沿著空中，在半空形成一條足足有百米距離的凹形通道後，這才消散化作微風。

　　沒有理會對方的諷刺，衛貞貞從不認為自身的武學天賦有多好，在當初學武的那一刻，衛貞貞便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公子，她只想幫公子做一些事情而已。

　　轉身來到倒在地上的阿朱身前，神情嚴肅的檢查了一番後，衛貞貞這才鬆了一口氣。

　　還好。

　　只是輕傷，不算嚴重。

　　已經升到嗓子眼兒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衛貞貞這才重新站起身來，扭過頭，看著站在遠處沒有任何動作的少女，對方的身上已經不見任何的柔弱，有的只是威嚴與狠辣。

　　面前少女有多狠辣？

　　衛貞貞自是知曉，要知道當初的陰癸派掌門祝玉妍、聖女婠婠以及一眾魔門之人，只怕無人能夠和面前這個一副少女模樣的女子相提並論。反手間，將自己的師門連根拔起的狠辣，足夠讓天下間知曉一些事情的人側目與害怕。

　　看著她，衛貞貞有一種在面對自家公子的感受。

　　而且還是那種持劍狀態的公子的感受。

　　兩人到底是父女，有些東西一脈相承。

　　「沒想到，妳還是踏出了這一步！」

　　邁著輕緩的步子擋在了阿朱的身前，衛貞貞的臉上一片凝重，眼中也是失望。

　　她讓阿朱假冒自家公子便沒有想過是否會隱瞞下對方的機會，畢竟人家有著一個母親同樣擅長此道。衛貞貞只想再度確定這份事情的真相，看對方能否有所悔改。

　　但這些天的表現，卻是讓衛貞貞的內心頗為發涼。

　　是報復嗎？

　　報復需要做的這麼狠嗎？

　　衛貞貞的內心對武明空有著一種大人看著小孩子走錯路的心疼。但在見識過對方將魔門幾乎連根拔起的做法，已經知曉了她是一個固執的人，在某方面。與岳緣是一模一樣。

　　第一個遭受報復的便是婠婠。

　　而眼下輪到了生父生母了嗎？

　　迎著衛貞貞那心疼中錯雜著失望的眼神，還有長輩一般的語氣，讓武明空很是不樂意。

　　眉頭微抬，武明空說道：「朕，討厭這種眼神！」

　　「對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武明空輕輕的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思索了半晌，這才用一種平淡至極的語氣說道：「無崖子。已經死了！」

　　「！！！」

　　衛貞貞面色猛的一變，盯著武明空看了半晌，這才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開口說道：「竟然是連自己的小師弟最後還是沒有放過嗎？」語氣是疑問，也是肯定。

　　「欺君之罪，自是罪無可恕！」

　　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武明空笑道：「能夠留他這麼多年，還是拜妳當初的做法，讓他有著那麼一張臉！可惜。假冒的終究是假冒的，不是他，卻也妄想齊人之福……哈！」

　　最後一聲是嗤笑。卻也是諷刺。

　　「……」

　　衛貞貞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秋水早已經死在妳的手上了吧？」

　　「唔？」

　　一聲輕吟，側著頭回憶了半晌，武明空這才點頭說道：「終究是有著這麼多年的經歷，再傻的人也會著足夠的人生經歷！當初在偷襲妳的那一刻，想來妳就知道是我了！」

　　武明空以一種『妳終究不是那麼笨』的語氣感嘆道。

　　閉上眼。

　　衛貞貞的腦海裡回蕩起當初被偷襲的那一刻，在中掌的那一刻留在她臉上的是驚愕。

　　當時她還詫異的以為是李秋水本身，但隨著之後對對方功力的感受，衛貞貞便知道李秋水不再是李秋水。

　　「呵呵！」

　　「她倒是一個苦命的人兒！在發現自己心愛的男人戀上了別人的時候。想的仍然是挽回……可惜啊，當一個男人移情別戀。哪裡是那麼容易挽的回來？」

　　「無崖子的手藝還算不錯！」

　　「替我雕了一個一般大小的白玉人兒，比李秋水那個好了不少！」

　　「只是可惜啊……」

　　「他若是真的。那該多好？」

　　沒有直接動手，而是訴說著過往。

　　兩女之間就如同許久不見的朋友，嘮叨著往事，話語中閃爍著刀光劍影，但在阿朱的耳中，卻是疑團越來越重，這個模樣長得似仙，手段則是似魔的女人究竟是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對方與岳緣有關係。

　　隨著武明空的話，衛貞貞的腦海中對於過往的一些疑惑終於在這一刻徹底的解釋了清楚。

　　無崖子是什麼樣的性格，衛貞貞很清楚。

　　雖然有著自家公子的模樣，但性格是與自己一般無二，稍顯溫吞的。

　　與李秋水也是青梅竹馬，兩人走在一起並不讓衛貞貞意外。再說，在當時的門派裡，李秋水的模樣卻是天姿國色，對於無崖子來說也是水到渠成。

　　但在這個時候，走出了另外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便是眼前的少女。

　　太后。

　　武明空。

　　李秋水再出色也是江湖之人，一身氣質哪裡能夠同明空相比？

　　明空出身陰癸派，天魔功更是修煉到了頂點，對男人的吸引力絕不下於慈航靜齋的劍典。

　　當武明空出現的那一刻，事情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卷五   天龍   098章 誰是魔（下）

　　冷風吹過。

　　凍結的溫度，就如同被沁入了冰水中的心，讓人體會到的不僅僅是身體的冷，而是一種從心間的冰冷。

　　衛貞貞與眼前女子的對話，讓阿朱在從側面猜測過往事情的時候，也隱隱的察覺到了一股讓人驚駭的過往。讓人想不到，讓人不敢去想的過往。

　　「……」

　　回想起無崖子如果真是想要走到那步，但以面前女子的魅力，這很正常。但是唯一讓衛貞貞有些詫異的地方則是還有一點所在。

　　想了想，衛貞貞便直接道出了心中的這份疑惑，「以你的性子，按道理來說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既然你已經殺了李秋水，那麼曼陀山莊為什麼還存在？」

　　「以你的能力，殺掉無崖子更是簡單之極，為什麼會留他到至今？」

　　連續兩個問題，衛貞貞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鋭利的目光，直接定格在了面前女子的身上，一步也不退讓。

　　傳聞中，歷史上記載的女帝在位期間做過的事情衛貞貞十分的清楚，再加上她本身與李唐皇室的關係，其中的許多事情對她來說不是傳聞，而是事實。

　　以眼前女子的狠辣心性，她完全沒有必要留手。

　　難不成是不屑？

　　又或者是其他？

　　目光緊緊的盯著對方，衛貞貞等待著答案。

　　曼陀山莊？

　　一邊，阿朱聽到這個無比熟悉的地點，頓時也將耳朵豎了起來。

　　要知曉在阿朱以前的生涯中，她只有兩個地方最為熟悉，一來是參合山莊，二者則是曼陀山莊。參合山莊是慕容氏的所在，而曼陀山莊則是王語嫣的家。

　　在這一刻，阿朱隱隱的發現這事情牽連的人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龐大。

　　難道。這少女，不，這女子與曼陀山莊有什麼關係？

　　心中念頭急轉，阿朱的視線也落在女子的臉上，非常認真而仔細的觀察著對方的模樣，想要從對方的臉上看出有什麼不同來。不經意間，阿朱的腦海裡已經將面前的女子的模樣同王語嫣的模樣開始進行對比起來。

　　這一對比，卻是讓阿朱的面色變得奇怪起來。

　　模樣並不相像。

　　但，阿朱卻又一種詭異的感覺，她總覺得哪裡不對。

　　「……」

　　面對衛貞貞的話。武明空並沒有直接回答對方，而是微微昂首，目光朝那湛藍的天空望去，看了半晌，這才說道：「也許是我惻隱之心爆發而已！」

　　「雖然我心狠手辣，但偶爾之間也會有著善良之心的！」

　　這話看起來是一個自我嘲諷，但說的卻也是實話。

　　能夠身為皇者，歷來都不是好相與的人，尤其還是唯一的一個女帝。

　　能夠登上皇位，那已經不僅僅是心狠手辣可以形容的存在。

　　面前的女子，即便是衛貞貞也不得不承認，她真正的繼承了公子一身的能耐，雖然登上帝位有著許多的巧合和背景。但仍然可以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面對這樣的話語，衛貞貞臉上冷笑，自是不信。

　　然後，在對方的注視下。衛貞貞道出了最後的一個問題，也是最為重要與關鍵的問題，「那明空你為什麼不用你的真正面目見人？」

　　真正面目？

　　角落。阿朱聞言一震，詫異的看向了女子，衛貞貞的這話讓阿朱想起了一個驚訝的念頭。

　　難不成……

　　如同自己一般，眼前的女子也是易容而成？

　　目光上下打量，結果卻是讓阿朱有些無奈，眼前之人完全看不出有易容的痕跡。又或者說對方的易容水準已經到了神鬼莫測的境界？

　　對了！

　　似乎想起了什麼，阿朱的目光朝山崖的方向望去。

　　卷軸……

　　眼前的事情，無疑是最重要的。

　　「當初你強迫魯老傳人門派萬花為你製造出堪比魯老最為完美的作品，就是你現在的這副模樣？」

　　視線如針一般的刺在明空的臉上，衛貞貞的表情十分嚴肅認真，語氣中更顯一種沉重。

　　真正的模樣？

　　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明空的神情有些失神，半晌，這才笑道：「哈！」

　　「衛貞貞你終究太過單純了些！」

　　「又或者你認為成為皇帝的寇仲還真的如你以往所認識的寇仲？」

　　輕輕的抖了一下衣袖，武明空側著臉，看著衛貞貞，她有些不大明白。這麼多年來，衛貞貞難不成是活到了狗的身上？性子還是那般的單純。時間，竟是沒有磨礪出一個老道狠辣的人出來。

　　「都說皇者無情！」

　　「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帝的基本，便是莫要讓人瞧出你的真正面目，帶上面具！」

　　「但也沒有你這樣連同自己模樣也改變的！」

　　作為曾經的人，衛貞貞見過明空的真正模樣，故而哪怕是她眼下不是以真正的面目來見自己，但仍然能夠一眼認出對方的原因，是因為那一身的氣度實在是太過出眾。

　　在女人中，千萬中唯一。

　　「呵呵！」

　　輕聲一笑，武明空的視線投向了遠方少室山的方向，心中盤算時間，也知道哪裡只怕快要到了終點，卻是不能再拖了。收回視線，她的視線再度從衛貞貞和阿朱兩人的身上掃過，「也好！」

　　「時間差不多了！」

　　「唯我獨尊功……當初我能破你，讓你走火入魔，這一次同樣如此！」

　　話音落下，人影閃爍中，已經突兀的出現在了衛貞貞的身前，一掌打了出去，就如同當初偷襲的那一掌一般無二。

　　……

　　山下。

　　不僅僅是少室山，連同在旁邊四周的山峰都存在著三十六島七十二洞的人。

　　為踏破少室山，岳緣這一次幾乎將縹緲峰下面這群人全部帶了出來。在他的心中，其實已經對這些人有了處罰的打算。畢竟，反叛過的人的信譽究竟有多大的價值值得信任，實在是個問題。

　　對岳緣來說。拉出這三十六島和七十二洞之人，從某方面也是替岳緣吸引其他勢力的注意力，譬如朝堂。

　　當然。

　　在這其中，有許多人駭於岳緣的實力，不敢有絲毫抵抗。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

　　譬如說，此刻的一名小年輕就悄悄的脫離了隊伍，一個藏在了一處不知名山峰的腳下，靜悄悄的躲藏著。

　　「……」

　　目光遙遙落向遠方少室山的方向，他雖然不知道那裡眼下情況怎麼樣，但只怕少林寺討不了好。在那種非人一般的能耐下。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阻擋？

　　可是面對實力非人的岳緣，年輕人也不想就那麼隨波逐流。

　　當初的反叛，是許多人唯一期待的希望。

　　但隨著岳緣的出手，強勢鎮壓，將許多人心中的心思給嚇散了，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徹底的臣服。

　　就拿他來說，便沒有臣服。

　　對方以光明正大的姿態強勢上少室山滅少林，在他看來，這其中定有詭異之處。只怕……只怕……自己等人的結局同樣好不到哪裡去。因為，在他的眼中，現在的岳緣基本上就是一個大魔頭。

　　不臣服！

　　是因為他想為自己的門派，盡一份力量。

　　自從女帝之禍後。魔門幾乎被連根拔起，剩下的大部分人則是被縹緲峰全部接收奴役至今，最終化為三十六島和七十二洞，中間反叛過多少次。但都是以失敗的結局告終。

　　眼下。

　　這個年輕人便忍著那生死符沒有解藥的後果強行離開了。如果無人能夠解開這生死符，算算時間，他也只怕只有一年的性命了。

　　「不行！」

　　「我魔相宗分支這一脈不能在這裡斷絶！」

　　呢喃了一句。年輕人思索了一番，人生不過是拚搏，如果連拼都不敢拚？那人生還剩下什麼？年輕人，無疑是在三十六島七十二洞中有著理想的人。

　　離開中原！

　　離開那個恐怖的男人，離開這個恐怖的縹緲峰！

　　縹緲若是存在，他們最好永遠不要出來。

　　這個念頭升起，一直躲著尋找自己的人的年輕人，這才深吸了一口氣，從幽暗的山洞中小心翼翼的走了出來。在洞口，小心的四處打量了一番，發現沒人任何人影後，年輕男子這才弓著腰從裡面躥了出來。

　　只是……

　　剛來到外面，他的後腦勺就猛的被一個東西砸了一下。

　　霎時！

　　「饒命！」

　　臉色一驚一變，整個神色在眨眼間變得慘白至極，恍若死人，雙膝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出聲求饒。

　　聲音在林間迴蕩。

　　驚起的是一眾麻雀。

　　半晌。

　　年輕人的耳中迴蕩的只有鳥鳴，緩緩的回過頭，他看到的是空無一切的後面，並沒有發現有人後，這才長呼了一口氣，似要將差點跑出嗓子眼兒的心放回肚裡。

　　擦拭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後，年輕人整個人軟倒在了地上，許久，這才重新回過頭望向身後那砸在自己腦門上的東西。

　　入目所見。

　　他看到的是一份卷軸。

　　「這是？」

　　視線死死的定格在卷軸上的那幾個大字——道心種魔！

　　身為魔門中的後人，年輕人自是知曉這門傳說中最為頂尖的功法的存在，這是魔門中至高寶典。

　　這東西……

　　沒有詞彙能夠形容他此刻心中的感覺，顫抖的雙手緩緩的打開卷軸，他發現這卷軸似是用一種奇特的材質所鑄造，不是紙也不是布。隨著卷軸的打開，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上面的文字上。

　　雖然他的武功並不怎麼樣，但是第一眼他還是能夠看出這是一門極高的武學寶典。

　　只是暫時以他的眼界，無法理解這份卷軸的真實。

　　抬頭望向上方。

　　他看到的是一處看不到頂的絶壁懸崖，然後便是那湛藍的天空。

　　「呵！」

　　「呵呵！」

　　「呵呵……哈哈哈！」

　　「我蒙某有救了！」

　　「我魔相宗有救了！」

　　「哈哈哈！」

　　張狂的大笑在林間迴蕩，是慶幸，也是，在年輕人看來這是蒼天要讓自己不絶……不管這門功法是否真假，但只要是一門高深的武功，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許久。

　　笑聲終於停止，年輕人將卷軸收好後，這才嘮叨道：「對！」

　　「中原太危險了！」

　　「得逃！」

　　「西夏？不行，那裡也危險，是縹緲峰所在！」

　　「遼國？」

　　「也不安全！」

　　「我得逃到大漠去！」

　　「逃離這個地方，不練成此功，永永遠遠的不要回來！」

　　有了決定，男子連滾帶爬的逃了，朝西北方向而去。

卷五   天龍   099章   第三柄劍
　　
　　少室山。
　　
　　坍塌的大門，還有牆壁。
　　
　　廣場上早已經是一片狼藉，遍地迴響的都是江湖人士的呻吟聲。
　　
　　不僅是和尚的，還有四周的群雄，有的是直接正面撞上，有的則是被先前的交鋒所波及，總之，在師妃暄出場的時候，她所見到的的是一地的狼藉。
　　
　　「岳……緣！」
　　
　　貝齒緊咬，師妃暄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嘴中迸出了岳緣的名字，面上白色輕紗遮住的面龐，那黑如墨的眼珠死死的盯著岳緣的身影。

      「……」
　　
　　目光輕掃了師妃暄一眼，岳緣的視線並沒有停在師妃暄的身上，而是落在了那插在地上的長劍上。
　　
　　「月缺！」
　　
　　呢喃了一聲那個名字，岳緣確是知道眼前這柄劍並不是自己的那柄，而是一柄高仿造物。
　　
　　隨手將手中的玄鐵重劍插在了地上，右手一揚，金銀鈴鐺迴響中，長劍直接落在了岳緣的手中。
　　
　　左手食指輕輕的拂過劍身，最終他的目光停在了掛在劍鄂上的金銀鈴鐺上，一聲輕嘆，伸手將兩個鈴鐺從劍鄂上面取了下來。
　　
　　食指劃過，是那指尖觸摸之處的冰涼之感。
　　
　　微微閉上眼。
　　
　　岳緣似又見到了莫愁與龍女師姐妹二人。
　　
　　那時的自己一身輕鬆……
　　
　　是懷念，還是其他的什麼？
　　
　　隨後，岳緣又想起了那個從未蒙面的女兒，心中不由苦笑。
　　
　　有些時候，自己還是心軟了。
　　
　　自以為能夠掌控一切的人，終究會出現問題。一直以來，劇本就不在自己的手中。是誰在編劇了這一切？
　　
　　左手一翻，金銀鈴鐺收在了懷中。
　　
　　轉身。
　　
　　目光停在師妃暄的身上，岳緣說道：「終於捨得出來了啊！」
　　
　　同時。岳緣也將手上的仿造的月缺劍拋向了師妃暄，送還了對方。對她來說，這柄劍不僅是月缺的仿造，也是色空劍的仿造。將劍拋了出去後，岳緣這才繼續說道：「當初沒做下的事情，今天補完！」
　　
　　回過頭。
　　
　　視線又朝獨孤鳳的身上投去，說道：「妳手上已經無劍，單憑劍指妳沒有任何的機會，妳現在該如何？或者說。將妳的第三柄劍拿出來吧！」
　　
　　在岳緣的身前，插著的正是玄鐵重劍。
　　
　　同時，岳緣也對站在自己身後的師妃暄說道：「既然妳也來了，那麼妳們一起吧！」
　　
　　是自信！
　　
　　足夠的自信！
　　
　　在場的其他人見狀，沒有人覺得這是岳緣的狂妄之語。因為之前的一切景象，都已經告訴了群雄這人只怕是真正意義上的天下無敵，罕世難見的大魔頭。

      嗡！
　　
　　玄鐵重劍一聲輕吟，卻是岳緣將其拔了起來，握在了手上。
　　
　　直到現在，在眾人的眼中。才真正見到岳緣拿上了兵器。沒有兵器的時候就已經那麼厲害，如果有了兵器的話……那該有多強？
　　
　　沒人真正的知道這個狀態下，全力而為的岳緣有多強。
　　
　　甚至。
　　
　　連岳緣自己也不知道。

      「……」
　　
　　獨孤鳳聞言眉頭一皺。目光死死的看著岳緣拿著玄鐵巨劍的右手，嘆了一聲，玉手緩緩的摸向了自己的腰間，摸向了腰間那白玉腰帶。纖纖玉手拂過，只聽一聲鏗鏘聲中，一道銀色的亮光在眾人眼前閃過，顯得有些刺眼。
　　
　　當群雄再度睜開眼，見到的是一柄由白玉做柄，寒鐵作身的軟劍。
　　
　　「劍名紫薇！」
　　
　　「請指教！」
　　
　　玉手輕抬。軟劍遙遙一指。
　　
　　風吹過，人甚至能夠看見劍身被風吹的左右搖擺。而隨著獨孤鳳功力的運轉。紫薇軟劍的劍身不在柔軟，而是變得筆直起來。甚至連劍尖處也透露出了三尺的劍芒。
　　
　　同時。
　　
　　站在岳緣身後的師妃暄也緩緩的拔出了仿造月缺。
　　
　　對於兩人來說，這一刻的岳緣無論以何種的姿態去對付，都不用意外。
　　
　　聽他的語氣，顯然是想以一對二，拿出真正意義上的劍法來了。
　　
　　獨孤鳳的心中是期待，也是欣喜，更是一種莫名的緊張。
　　
　　而師妃暄則是表情凝重。
　　
　　持劍的岳緣與不拿劍的時候，幾乎是兩個人。
　　
　　當岳緣將玄鐵巨劍緩緩向上舉起的時候，兩女的腦海裡幾乎同時想起了當初在洛陽靜念禪院的那一戰。
　　
　　那似真似幻的天外飛仙！
　　
　　緊張！
　　
　　卻又是一種期待！
　　
　　這是一種復雜的混合情緒，但這並不能阻礙獨孤鳳去思考這一次的對手是否還是那個身穿白衣，放蜜蜂的女人。
　　
　　而在師妃暄的心中，則是思索的是那個一身道袍的狠辣女子。
　　
　　深吸一口氣，兩女都已經將精氣神提升到了頂點，而獨孤鳳更是知道之前只不過是在岳緣在等人，等人之中的一種閑鬧玩耍而已，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出過招。
　　
　　「一招！」
　　
　　「敗妳們！」
　　
　　「也是一招，滅少林！」
　　
　　清淡的言語顯得平淡至極，但言語中的內容卻是將其他人都駭住了。
　　
　　寒風停了。
　　
　　似乎是在害怕這一招即將爆發的招式，連同彌漫在四周的寒意在這一刻也消散一空。
　　
　　隱隱的空氣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凝重，壓的四周的群雄面色嚴肅，額頭的汗水也在不斷的流落，就好似那場中舉著玄鐵重劍的男子身上正散發著一股龍的威嚴。
　　
　　睥睨。
　　
　　傲世。
　　
　　那場中的男子模樣俊逸，看不出什麼駭異的情況，但這一身的氣勢在這一刻陡然解放出來，卻是壓的在場的所有高手都心生一種慌亂。似乎面前站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史前兇獸。
　　
　　人，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再睜眼。
　　
　　群雄見到的是平地而起的白色雲霧，已經不覺間慢慢的將廣場籠罩。甚至連同著少林寺亦被籠罩大半。四周的群雄見狀大驚，沒有人會覺得這莫名而起的白霧是那麼的簡單。
　　
　　眨眼間，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
　　
　　哪怕是挨在旁邊的人。此刻在這裡也有些看清別人的模樣。
　　
　　一時間各種兵器出鞘，每個人都在戒備。都在恐懼。
　　
　　諸葛小花四師兄弟緊挨在一起，重傷的幾人幾乎沒有了戰鬥力，面對這一詭異的一招，四人不得不挨在一起自保，四人心中都不約而同的升起一種擔憂的情緒。
　　
　　而段譽、段正淳還有段延慶等人則是不知何時站在了一起，連同王語嫣還有阿碧一行人也是頗為緊張，全身戒備，功力已經隱隱的提了起來。
　　
　　梅蘭竹菊四人則是死死的護著小丫頭。同樣是緊張兮兮。
　　
　　「天！」
　　
　　「外！」
　　
　　「飛！」
　　
　　「仙！」
　　
　　輕柔而溫和的言語聲在每個人的耳畔回響，陡然間眾人便發現面前的這些白霧發生了變化，翻滾中，形成了無數的嬌柔美貌的女子，如同仙女一般的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一點一點的凝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真實起來。
　　
　　這不可能！
　　
　　這是幻術！
　　
　　見到這種情況，段正淳、段延慶還有包不同等人都不由的驚愕出聲。望著站在自己面前那一點一點的由白霧形狀而凝結成真人模樣的光頭小尼姑，幾人徹底的愣住了。
　　
　　雙眼微合，雙手合十。
　　
　　那俏麗的一塌糊塗的小尼姑一動不動的就那麼站在兩人的面前，隨著眼皮微微的顫動。幾人驚恐的發現這由白霧凝結而成的小姑娘活了。
　　
　　睜開眼。
　　
　　那一眼讓世間都淡去顏色的純真，讓段正淳等人一時呆在了那裡。
　　
　　隨即，便聽聞一聲清脆的『阿彌陀佛』聲自小尼姑的嘴中發出。只見小尼姑微微躬身，優雅的行了一禮。
　　
　　神仙？
　　
　　段譽徹底的傻眼了。
　　
　　在舉目望向四周，他發現旁邊也出現了其他的仙女。
　　
　　不遠處。
　　
　　一名跛腳的姑娘，一手持著彎刀，一手持著長鞭，腳下正不斷的落下蝎子一類的毒物，正一步一步的朝那些倒在地上和尚們走去。隨著跛腳姑娘走過的地方，頓起一片淒慘呻吟，撕心裂肺。
　　
　　而廣場的另一面。
　　
　　一聲嬌若鈴鐺的聲音在迴響。
　　
　　那生生呢喃。惹人注意。
　　
　　讓人忍不住的去想歪，去歪想。
　　
　　一些控制不住心態的江湖人士已經被面前這個笑的魅惑。用食指清點著玉唇的女子所吸引，那女子赤腳踏在地上。讓人忍不住的想要去撫摸一番。
　　
　　只是當他們踏出了這一步後，卻發現那是陌路黃泉。
　　
　　「這個是！！！」
　　
　　諸葛小花四師兄弟四人愕然無比的看著站在自己幾人面前的白衣女子，那冰冷的如同雪山神女的女子，正手持長劍側著頭用一種淡淡的眼神瞅著四人，不動也不說話。
　　
　　但四人卻是根本不敢有絲毫的動作，這一招實在是太過震撼，讓人摸不清底細。
　　
　　有人在劍舞！
　　
　　讓四周的人看的入癡入迷，不似在人間。

      ……
　　
　　龍吟！
　　
　　兵器交擊聲！
　　
　　還有嬌笑聲！
　　
　　歌聲！
　　
　　呢喃聲！
　　
　　淒厲的嘶吼聲！
　　
　　無數的聲音混合成奇特的曲調在少室山山頂回蕩，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場景。
　　
　　山下。
　　
　　三十六島七十二洞，還有不知何時已經趕過來的朝堂大軍都在這一刻抬著頭，望向了少室山。那裡，被白雲包裹，無數的白雲在翻滾湧動。
　　
　　而在此時此刻，以龍元力量施展了這一招的岳緣卻是沒有絲毫的動作。
　　
　　因為他的面前，站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身穿道袍的女子，正用一種無比幽怨的目光盯著他。

卷五   天龍   100章   降龍 ? 降龍 (上)
　　
　　幽怨的眼神。
　　
　　落在身上就如同刀割一般的感受，讓岳緣的心一時之間忍不住顫抖了一番。
　　
　　上前。
　　
　　白霧中，岳緣將一身道袍的女子擁抱在了懷中，但只覺得自己的嘴唇一痛，對方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唇，霎時一股鮮血味竄進了鼻孔。
　　
　　「呵！」
　　
　　「呵呵……」

      笑！
　　
　　是苦笑！
　　
　　也是一種無奈的笑！
　　
　　身上一疼，那一直施展開來的劍法，在這一刻似乎遭受到了極大的反彈，不僅如此，連同四周，岳緣都能夠感受到一股股如刀割一般的眼神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有的是冷眼。
　　
　　有的是溫柔。
　　
　　也有的是嘲諷。
　　
　　更有的是無可奈何。
　　
　　同時。
　　
　　岳緣只覺得胸口一疼，人被一股力量帶的朝後飄退。
　　
　　而在這一刻，眼前的人，也慢慢的消散開來，重新化作了白霧。
　　
　　施展而出的劍法也在這一刻，徹底的廢掉。不是被人破，而是自身崩裂。這一劍，岳緣首次發現他控制不了這一劍，未到頂端，便是自我崩潰。或者說，是被人拒絕，被人抗拒了。
　　
　　就如同燕十三對他自己的第十五劍一樣。
　　
　　冷風吹過。
　　
　　那翻滾在整個少室山的白霧，也漸漸的在寒風中消散開來，露出了那藏在白霧中的真相。
　　
　　遍地的呻吟聲回響在耳畔。
　　
　　放眼望去。
　　
　　見到的是遍地的狼藉，還有那在地上不斷的爬過，發出沙沙聲響的蜈蚣蝎子，這些毒物正從那些和尚的身體上爬過，留下的是一地的烏黑。本身重傷的和尚們在加上毒物，自是活不了。
　　
　　不僅如此。
　　
　　再看四周，那些江湖群雄同樣是倒了大片。
　　
　　有人是面帶微笑，一臉享受模樣。卻是那麼稀哩糊塗之下死在了那裡，一眼望去岳緣便知道這是死在了天魔功幻術之下的模樣。而更多的則是駭異的軟倒在地，不敢出聲。
　　
　　段正淳、段譽段延慶三人同樣是面帶震驚之色。
　　
　　目光匆匆掃過四周，臉上恍若見鬼一般的模樣。那明明只是幻覺，好似做夢一般的場景，但看到四周的慘狀，幾人發現這只怕不是幻覺……腦海中，回想著那單純而善良的眼神，還有那美得不像話的小尼姑，幾人心中幾乎同時呼了一口氣。
　　
　　幸好……
　　
　　幸好是佛門的女子。
　　
　　只是唯一讓幾人疑惑的是。岳緣不是在滅少林嗎？為什麼……這一招中會出現佛門之人？
　　
　　同樣。
　　
　　王語嫣、阿碧、包不同等人也是震驚無比。
　　
　　這一劍，已經超乎了他們所有人的想像。
　　
　　第一次。
　　
　　他們發現這世間竟會有這般奇詭的劍法？這真的是人能夠使得出來的嗎？
　　
　　那出現在面前的是真人還是單純的劍法？
　　
　　又或者說他的劍，已經有了自己的生命……
　　
　　一邊。
　　
　　諸葛小花四師兄弟的額頭都沁滿了冷汗，幾乎在這白霧漸漸消散，人從自己面前扭曲消失的那一刻，他們這才將那已經提在嗓子眼兒的心放回了原處。
　　
　　剛才，他們幾乎認定自身只怕逃不過。
　　
　　只是這一招不是人間的劍法似乎受到了什麼影響，在巔峰之處噶然而斷，這才使得四人鬆了一口氣。
　　
　　漸漸的。白霧終於散盡。
　　
　　讓人徹底的看清了場中的景象。
　　
　　不知何時，理應被梅蘭竹菊四人保護在中心的小丫頭出現在了岳緣的身畔，她的小手上正持著一根銀針，在這一刻正眨巴著大眼睛很是迷惑的樣子。不明白發生了何事。
　　
　　而在岳緣的身後，手持月缺仿製長劍的師妃暄則是頭髮遮在了眼前擋住了面頰，手上的長劍卻是刺入了一個老和尚的腹部。
　　
　　在身側。
　　
　　手持紫薇軟劍的獨孤鳳此刻的面色愕然，還有一種迷糊的錯覺。
　　
　　站在她的面前。正是前任丐幫幫主——喬峰。

      不！
　　
　　確切的說，人家現在叫蕭峰！
　　
　　剛剛在白霧中響徹的龍吟聲，正是蕭峰的降龍十八掌全力而發下的掌勁帶動氣流產生的聲響。
　　
　　在這一刻。
　　
　　蕭峰嘴角流淌著鮮血。肩上正被紫薇軟劍透體而過。
　　
　　怎麼回事？
　　
　　驚愕中，玉手鬆開了劍柄，獨孤鳳趔趄而退，臉上盡是訝異與迷惑。目光落在蕭峰那神情嚴肅的臉上，獨孤鳳看了半晌，又收回了視線，往自己的手上看去，只見那上面沾染的是不少的鮮血，一股血腥味彌漫期間。
　　
　　同樣。
　　
　　一樣迷惑的還有師妃暄。
　　
　　她也不明白這究竟發生了什麼？剛剛打鬥的不應該是岳緣嗎？為什麼……
　　
　　兩人幾乎同時回頭，朝站在正中的岳緣望去。
　　
　　見到的是正抬著頭望向天空的岳緣，在他的下嘴唇上有著一個明顯的牙印，那牙印咬破了皮膚，鮮血正在流淌，形成了一個紅色的印痕。而那玄鐵巨劍則不知道何時被岳緣插在了一旁。
　　
　　天外飛仙……
　　
　　嘴中呢喃了一句，獨孤鳳和師妃暄同時在心中感嘆，只怕……只怕兩人對這一劍的分析都太過表面了。因為在剛剛，兩女還能夠明顯的感覺到那種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
　　
　　她們自己似乎在夢中成為了那飛仙。她們成了岳緣的劍。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提兩女此刻的心態多麼的矛盾與迷惑，但在蕭峰與出來的掃地僧的身上卻不是如此。
　　
　　兩人面色凝重至極，看著眼前的一切。
　　
　　只不過是短短的時間裡，整個少室山便已經成了如此的模樣，讓人震驚的同時也讓人憤怒。
　　
　　右手握住那軟劍的肩膀，生生的將插在肩膀上的軟劍給拔了出來，鮮血流淌中，蕭峰面色不變，絲毫不為身上的傷勢動色。軟劍拔出後，蕭峰拿在手上看了半晌，這才將軟劍丟給了獨孤鳳。
　　
　　剛剛的交手，他也看出了獨孤鳳的神態極為不對勁。
　　
　　就好似夢遊，陷入了一種控制一般。
　　
　　而其中的罪魁禍首只怕是那站在場中，抬頭失神看天的岳緣。
　　
　　轟隆隆……
　　
　　就在這時，一陣震天的聲響傳出，濺起一片煙塵。
　　
　　在殘存的群雄的眼中，只見這一刻少林寺的山門牆壁不斷的發出崩裂的聲響，劍氣縱橫。無數的灰塵朝四面八方濺去，隨後整個牆壁連同那裡面的不少房屋發生崩裂，倒塌。
　　
　　一瞬間，少林寺的山門和牆壁徹底的沒了。
　　
　　雖然沒有正式踏入少林寺的寺門，但在這一刻卻也成為了不存在。
　　
　　這，竟然只是剛剛一劍崩裂後殘存的威勢。
　　
　　「阿彌陀佛！」
　　
　　老和尚將身上的利劍拔出，見狀面色仍然是慈和的模樣，只是雙手合十，悲憫的道了一聲佛號。
　　
　　而蕭峰的目光卻是在遍地的狼藉上面掃過。丐幫許多弟子都在這一劍中重傷，雖然死傷沒有什麼，但是在這一劍之下仍然受到了重創，而少林寺則是更慘了。留下了一地的和尚的屍體。
　　
　　剛剛房屋倒塌，只怕更是壓到了不少的僧人。
　　
　　第一次。
　　
　　少林眾僧被人生生的打去了膽氣，見岳緣的身影如同見到了佛門傳說中的滅佛之佛——波旬。殘存的僧人，都在後退。都在恐懼。
　　
　　駭異這世上為什麼有如此厲害的魔頭！
　　
　　角落裡。
　　
　　沒有受到波及的醜陋小和尚虛竹抱著自己父母的屍體呆呆的看著眼前，他已經徹底的被眼前的情景嚇壞了。
　　
　　「啊！」
　　
　　「啊！」
　　
　　「怎麼會這樣？」
　　
　　蹲下身，檢查著丐幫弟子的傷勢。在檢查了那躺了一地的少林弟子的屍體，蕭峰的臉上憤怒已經越發的明顯，最後當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同樣死傷不少的群雄的身上的時候，這一股憤怒終於達到了頂峰。
　　
　　這，是中原武林最為淒慘的一刻。
　　
　　也是大宋極為淒慘的一刻。
　　
　　武林的折損，那將會對接下來一二十年裡的局勢有著極大的影響。
　　
　　哪怕是蕭峰的出身乃是大遼之人，但養他的是大宋，哪怕因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在根底上蕭峰仍然不恨玄慈方丈，而是惱怒慕容博的做法，在這一刻，他能夠感受到心中一股徹底的悲痛。
　　
　　沒有死在敵人的手上，卻是死在了中原人自己手裡。
　　
　　最終，這股蒼涼的悲痛，徹底的化作了一聲仰天長嘯。
　　
　　「啊！」
　　
　　「岳緣啊！」
　　
　　「你，濫殺無辜，罪無可恕啊！」
　　
　　聲音淒厲，聲烈如雷，隨著一腔悲憤的嘶吼出聲，蕭峰出招了。
　　
　　抬手。
　　
　　便是毫無保留，毫無顧忌的降龍十八掌。哪怕是身體在經歷了一戰過後，仍然十分的疲憊，哪怕是面前之人兇殘的不能以道理計，但他蕭峰卻是沒有絲毫的退卻。
　　
　　英雄男兒，自當是一往無前。
　　
　　腦海中，回想的卻是當初在河畔認識，所說的那句話，有機會的話定會大碗酒大塊肉的吃上一頓，但哪裡想到……兩人最終的結局，卻是眼下如此情形。
　　
　　岳緣同是感嘆。
　　
　　這般場面，一個讓人欽佩的英雄，一個當做朋友兄弟的人，終究成了自己的敵人。
　　
　　掌勁帶動氣流，那龍吟聲又再度響徹四周，天下間最為剛猛的掌法，轟然而出。
　　
　　目標正是那站在場中默然無語的岳緣。
　　
　　在這一刻，在蕭峰的眼中，站在那裡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兇殘的魔龍。
　　
　　降龍？
　　
　　降龍！
　　
　　要降的就是眼前這天下間最為兇猛的魔龍……

卷五   天龍   101章   降龍 ? 降龍 (中)

      「……」
　　
　　面色不變，面對蕭峰沒有保留的一擊，岳緣伸手將站在自己身邊的小丫頭抓住，隨後輕輕的拋向了梅蘭竹菊四女的方向。對於蕭峰，對於這個英雄人物，岳緣將不會褻瀆對方那一身的英雄氣概。
　　
　　「是可惜了！」
　　
　　「可惜當初沒有對坐飲酒，沒有豪情暢飲，今天這個局面，倒也不壞！」
　　
　　「喬兄，我也想見識下在你手上的降龍十八掌！」
　　
　　十八掌？
　　
　　蕭峰心中詫異，要知道降龍掌法可是有著二十八掌！
　　
　　面對蕭峰的沒有絲毫保留的一擊，岳緣伸出右掌直接迎向蕭峰的右掌。
　　
　　在目光中，雙掌交接。
　　
　　隨即——

      轟！
　　
　　最為剛猛的氣勁轟然爆發。
　　
　　原本已經被氣勁波及的一塌糊塗的地面，再度遭受重創。
　　
　　以兩人為中心，掀起一圈高大三丈的土浪，在眾人眼中卻是顯得遮天蓋地。
　　
　　「嗯！」
　　
　　一聲悶哼從漫天的泥塵中傳出，蕭峰整個人被震的從其中倒飛了出去，落在了地上，卸去的力道更是幾乎讓他半個身材都沒入了土中，即便是這樣，蕭峰整個人仍然不斷的被推的朝後滑去。
　　
　　沒入泥土中的雙腿，生生的在地面上留下了兩條長達數丈的溝壑。

      強！
　　
　　強的離譜！
　　
　　強的讓人難以置信！
　　
　　蕭峰的右手放在背後，正在不斷的顫抖，毫無保留的一掌，正是因為了解對方的厲害，才沒有絲毫的試探，出招便是全力。但全力之下受到的反彈。卻也讓蕭峰感到一股難受。
　　
　　嘎吱！
　　
　　身軀終於站定，蕭峰幾乎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在嘎吱作響，有一種承受不住似要碎裂的難受感。
　　
　　「大哥！」
　　
　　先前段譽生生的落在旁邊。是因為王語嫣，也是因為段正淳的緣故。使得他無法上前，但這一刻，他終於忍不住了。一聲驚呼中，人已經用著凌波微步移形換影一般的出現在了蕭峰的身邊，轉過身，卻是想要以兄弟二人同時對抗眼前的大魔頭。
　　
　　角落。
　　
　　留下的只有段正淳那抓空的右手，以及他與段延慶兩人臉上的驚駭和恐懼。
　　
　　「哈！」
　　
　　強行站起身的諸葛小花在見到蕭峰對上了岳緣的那一刻，他也忍著身上的傷勢拄著那已經彎曲的銀槍站起身來。一邊吐著血一邊走到了蕭峰的身邊，道：「夠了！」
　　
　　「已經夠了！」
　　
　　「還請閣下為了大宋，為這江湖留下一口氣！」
　　
　　言語中是請求，也是不容置疑的勇氣，哪怕是知曉自身沒有絲毫能夠勝利的把握，但他諸葛小花仍然站了出來，不僅如此，在場的不少人也站在了蕭峰的身後。
　　
　　連那皮膚如老樹皮的掃地僧，也是一聲佛號中，勸導岳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而獨孤鳳和師妃暄兩人則還是一種奇妙的沉默狀態中。
　　
　　場中。
　　
　　岳緣不動不移。只是右手微微伸出，保持了先前出招的樣子。
　　
　　聽著這些人的話，岳緣沒有出聲。只是嘴角微微一揚，無聲的笑了。緩緩的抬起頭，眾人見到的是一個正在用舌頭舔著自己嘴唇上那留下的牙印傷口上的鮮血，入目的眼神卻是不見絲毫溫情，而是一種詭異的冰冷。
　　
　　如獸。
　　
　　如龍。
　　
　　「哈！」
　　
　　「哈哈……」
　　
　　「我給妳一個打敗我的機會啊！」
　　
　　「眼下的我，不正是一個漸漸合格的魔頭了嗎？」
　　
　　最後的這句是對站在身後遠處的師妃暄所說。
　　
　　聽到這話，師妃暄的身子不由的一顫。
　　
　　局面。
　　
　　她萬萬沒有想到會變成如此，也沒有想到岳緣會如此的詭異，如此的厲害。自己與獨孤鳳成了對方的劍。她當初沒有親眼見到靜念禪院燒毀的
　　
　　一刻，但她在這一刻。似乎看到了當初那個場景。
　　
　　舉目望去，少林寺在這一刻。在那一招下幾乎毀棄了一半。
　　
　　更是連同著在場的眾僧以及群雄都損失慘重。
　　
　　一切計策，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不值一提。
　　
　　為了她的那個目標，真的值得嗎？
　　
　　在這一刻，師妃暄捫心自問。

      「……」
　　
　　眼神是失望，岳緣的回答讓蕭峰很是失望。
　　
　　在以往的交流中，哪怕只是見過幾面，並沒有深談，在蕭峰的眼中岳緣也當是一個英雄人物，而不是如眼前這般。全身上下蕩漾著的是一種邪惡之感，是一種兇殘如遠古兇獸之感。
　　
　　一身的嗜血氣息。

      魔！
　　
　　也許，真的就是如同眼前人一般。
　　
　　「那既然這樣！」
　　
　　「我蕭峰寧死也不會讓你滅掉少林！」
　　
　　一手掃過，掌風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個掌印，那是代表著他的決心，「想要滅少林，那就從蕭某的屍體上踏過去吧！」
　　
　　雖然蕭峰乃是大遼人，但他有兩個根。
　　
　　一者是大遼，一者則是少林。
　　
　　他是丐幫幫主，也是少林的俗家弟子。
　　
　　師門有難，弟子如何能置身事外？
　　
　　更何況他的這種英雄豪氣性格！
　　
　　「大哥！」
　　
　　「喬兄！」
　　
　　段譽和諸葛小花兩人聞言大驚，從蕭峰的話中，兩人已經聽出了蕭峰那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打算，他已經將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了。兩人正想說一起上的時候，卻被蕭峰攔了下來。
　　
　　目光看著兩人，他知道他們也會對上，但是面前這個人強的太過離譜，人多真的能是敵手嗎？
　　
　　只怕會造成更大的殺戮。
　　
　　尤其是對方那眼中的嗜血殺氣，已經讓他知曉了有多麼危險，或者說在先前那不似人間的一劍施展後，對方就已經收不住手了。蕭峰，可不想自己的兩個兄弟就此失去性命。
　　
　　嘴唇微動。蕭峰用極快的速度將降龍掌法的心法告訴了兩人，說道：「記住我所說的，看我接下來的掌法。如果我出了意外……你們將掌法傳給丐幫，莫要讓它斷絕！」
　　
　　說完。衣袍飛揚中，為保江湖的一絲元氣，蕭峰竟是單人匹馬的要對上岳緣。
　　
　　「哈！」
　　
　　望著那面不改色，單獨要對上自己的蕭峰，岳緣亦是贊嘆。
　　
　　對於這樣的英雄人物，雖然他不想與之交手，但眼下雙方都到了尷尬，無法收手的地步。目光落在蕭峰的臉上，岳緣一揚衣擺，攤開手，道：「我敬佩，也贊嘆英雄！」
　　
　　「既然是你，那我給你十八招的機會，若是能夠迫的我退出這個圈之外，那少林可以保下！」
　　
　　「同樣！」
　　
　　「我也給你機會！」
　　
　　最後的那句話是說給站在一邊的掃地僧所聽，這個老和尚岳緣並不認識，但是岳緣知曉這個和尚是少林寺中最強的存在。山門面臨被滅的時候。這個武功最強的人自當是出手的。
　　
　　若是單憑蕭峰，靠蕭峰一個人來，他卻在一邊享受。那少林不存也罷。
　　
　　說完，右手以劍指點出，畫地為牢一般的在周身四周畫了一個圓，一個不過是直徑三尺來許的圓。這是他的自信，也是自傲。
　　
　　至於其他人？
　　
　　都是敗者，沒有機會。
　　
　　圓圈畫下，一手負背，岳緣一手遙遙伸出，給足了禮數。道：「請！」
　　
　　抱拳！
　　
　　回禮！
　　
　　江湖禮數過後，再度抬起的雙手。已經是蕭峰那聞名江湖的丐幫鎮派絕學——降龍十八掌。或者說，是降龍二十八掌！
　　
　　岳緣的話落在蕭峰的耳中。他便知道這一戰，他需要豁盡一切。
　　
　　先前的一掌交鋒，已經讓人驚駭對方的厲害。
　　
　　但即便是這樣？
　　
　　又如何？
　　
　　能夠畫地為牢，以出圈與否來斷定少林的生存。
　　
　　至於殺掉眼前人，沒有人有這個把握。
　　
　　但他蕭峰卻有著十八招的機會，他知道，這一戰他必須贏，無論如何也要迫的對方出那三尺圈子。
　　
　　第一招！
　　
　　亢龍有悔！
　　
　　出手便是降龍掌法中最為剛猛的一招，豁盡全力，拼盡自己的一切，一聲豪氣干雲的咆哮聲中，雙掌直接轟向了圈中的岳緣。

      轟！
　　
　　四掌交擊！
　　
　　眾人只覺得大地震動，如同突然地震一般。
　　
　　只見蕭峰腳下的地面撕裂，無數的裂痕冒著泥塵朝四面八方而去，轉眼間本身就已經溝壑遍布的地面再度被撕裂成了一副慘狀。而唯有岳緣腳下那畫出的三尺圓圈裡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悶哼聲中，蕭峰整個人保持著雙掌推出的姿勢不斷的朝後面滑去。
　　
　　直到十丈外的地方後，才堪堪停止了下來。
　　
　　身上受到的劍傷，在這一刻傷口崩裂，鮮血橫流，臉色更是通紅，一口鮮血湧到了嗓子眼兒，但卻是被蕭峰生生的吞了下去。他不能在這群已經沒有了希望的群雄面前展現出自己一招之下受傷的局面，作為曾經的丐幫幫主，蕭峰十分清楚一個領頭人，該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保持什麼樣的狀態。
　　
　　強行壓下身上那翻湧的血氣，蕭峰在運轉第二招。
　　
　　降龍掌法不同其他的掌法，乃是天下第一陽剛掌法，是遇強更強的掌法。面對眼前世間堪稱世間頂峰之人，堪稱惡龍之人，降龍之掌拿下對方，才不負降龍這個名諱。
　　
　　在蕭峰運轉第二招的時候，岳緣已經與掃地僧交手了。

卷五   天龍   102章   降龍 ? 降龍 (下)
　　
　　氣勁碰撞。
　　
　　卻沒有如先前那般掀起漫天的泥塵。
　　
　　岳緣與掃地僧的交手，兩人卻是以快打快，雙方那交手間產生的氣勁還未來得及散發出去，又再度被生生的壓了回去。在場中，回蕩在所有人耳邊的只有那類似陣陣的悶雷聲。
　　
　　一者招式隨意，於無聲中聽驚雷，卻是招招致命。
　　
　　一者佛者慈悲，少林七十二絕技隨手而出，招式不帶絲毫的殺意，盡顯悲憫。
　　
　　「噢！」
　　
　　「少林寺最強的和尚，果然是老和尚你啊！」
　　
　　一身打滿了補丁的僧袍，在氣勁的激蕩下不斷的朝後飄蕩，老和尚那如老樹皮一般的面孔上，流淌的是對世間的悲憫，無怒也無恨。
　　
　　比較起少林寺其他的僧眾來說，掃地僧在佛理上自是有著極高的境界。
　　
　　「施主！」
　　
　　「萬物皆悲，還請放下屠刀，給這江湖一絲生機！」
　　
　　「太絕終究會絕掉自己的後路！」
　　
　　溫和的嗓音在回應，老和尚的雙掌攜帶著那寬大的僧袍衣袖，捲過岳緣打出去的掌，死死的拽著不放，言語中仍然是沒有放棄渡面前之人回頭的想法。
　　
　　「放下屠刀？」
　　
　　「這話你當對西夏和大遼之人去說，而不是對我！」
　　
　　「比起放下屠刀，其實我更喜歡你們佛門的渡生斬罪！只是眼下佛門委屈求全，視國家安危不顧，埋頭自己的三分田地，失去了承擔罪業的勇氣？要你少林何用？」
　　
　　言語中是交鋒，更是理念的對峙。
　　
　　雙掌交擊！
　　
　　空氣中再度發生一陣悶響。
　　
　　眾人中只覺得大地如同地震一般的發生了顫抖，讓人一時之間有些站立不定。
　　
　　言語交鋒中，岳緣的招式也再度發生了變化，竟是以少林的絕技對掃地僧。般若掌，拈花指……一系列名震天下間的少林絕學在兩人的手中紛然而現，只瞧得在場的人目瞪口呆。
　　
　　不少人的心中同時升起了一個念頭——斗轉星移？
　　
　　岳緣的目光落在眼前老和尚的身上，對方是掃地僧，但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個人，面前這個人的功法是正宗的佛門功夫。腦海中，同時在不斷的分析著眼前和尚的真正身份。
　　
　　能夠安安靜靜的在少林藏經閣掃地數十年，不露出絲毫的破綻，更是單純的每日掃掃地，念念經，如此作為可見對方的佛法已經精修到了深處。
　　
　　如此境界的人，哪怕是在大唐的時候所見到的了空和尚以及四大聖僧都沒有如此豁達的心態，而能夠做到這樣地步的人只有一個。或者說，是只有那一系的人。
　　
　　那便是佛門守山人。
　　
　　念頭剛起。
　　
　　面前的老和尚的招式已經發生了變化，不再是少林藏經閣的絕學七十二絕技，而是雙手結印，化作一個寶瓶印如觀世音菩薩降臨普世一般的定向了岳緣的胸口。
　　
　　招式雖然看起來簡單，但在岳緣的眼中恍若世間在這一刻徹底的黑暗，隨即在黑暗中大放光明，恍若化身成了一尊大佛，要壓自己這個魔。
　　
　　赫然是寶瓶印。
　　
　　見狀！
　　
　　暗道一聲果然，果然是佛門九字真言，這個老和尚，是佛門守山人，岳緣的右手握拳，直接一拳擊向對方定向自己的寶瓶印。

      拳！

      印！
　　
　　接觸，定格！
　　
　　「這個是……」
　　
　　「惡龍！」
　　
　　掃地僧那一直微睜的眼眸猛的睜開，一雙眼睛精光閃爍。
　　
　　在老和尚的眼中，自己這一招鎮魔的寶瓶印在這一刻突兀的發生了變化，似乎他鎮壓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披鱗帶甲的惡龍、精神感應中，他面前的是一頭惡龍。
　　
　　緊接著，在不少人的眼中，在意識中只覺得眼前莫名一暗，有一種光明破滅之感。只聽一聲悶哼，寶瓶印被岳緣以一招最為簡單的長拳蠻力破去。
　　
　　拳頭突破寶瓶印，來到老和尚的胸口。
　　
　　在即將接觸心口的時候，卻是停在三寸處，寸進不得。
　　
　　「嗯？」
　　
　　「護體氣牆？」
　　
　　一聲輕訝，對岳緣來說，這並不意外。不過，岳緣亦能感受得到面前這老和尚心口有著傷勢，不僅有著師妃暄的所造成的劍傷，更有其他的傷勢，是蕭峰所造成的嗎？念頭閃過，但手上動作卻是不慢。
　　
　　化拳為爪。
　　
　　五指凌空，直接虛抓在老和尚的身前。
　　
　　立時。
　　
　　一陣刺耳的嘎吱聲，響遍廣場。
　　
　　同時。
　　
　　左手也是伸出，雙手如同撕裂一件布匹一般，只聽撕裂聲中，兩道透明的勁氣被岳緣生生的從老和尚的胸前給撕了開，正是對方的護體氣勁。在這一刻，生生的被破了。
　　
　　隨後——
　　
　　右手再度握拳，一拳直接擊向老和尚的心口。
　　
　　即便是掃地僧反應及時，但也只能來得及結成九字真言中的臨字——獨鈷印，擋在了心口處。
　　
　　拳印交接！
　　
　　大地震顫中，掃地僧人如同被射出去的砲彈，整個人被轟飛了出去。而同時，岳緣則是轉過身，再度迎向了以降龍掌法打來的蕭峰。
　　
　　半空。
　　
　　鮮血飛濺中，掃地僧滄然落地。
　　
　　連續退了十數步後，老和尚這才站定了身體，在身體站穩的那一刻，只見身上僧袍炸裂，飛出無數的血霧，一股強烈的氣勁更是自胸前至後背透體而過。
　　
　　透體而過的氣勁，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個清晰可見的拳印。
　　
　　與此同時。
　　
　　蕭峰的第二掌已經來到，在一身功力運轉到頂點，降龍掌的第二掌打出後，竟是沒有絲毫的停頓，接下來的第三、第四、第五掌緊接著而出。
　　
　　每一掌都是蕭峰的最大的決心。
　　
　　每一掌都是蕭峰的努力。
　　
　　每一掌都在揮灑著自己的鮮血，和自身的生命。
　　
　　龍吟聲陣陣。
　　
　　翻滾的土浪如同那滔滔不絕的錢塘江浪潮，一波接著一波朝四面八方湧去。
　　
　　但即便是這樣，那站在三尺圈子裡的岳緣仍然是不避不讓，更是沒有絲毫退卻的跡象。招式招招霸道之極，在群雄的眼中竟是以一身深不見底的功力強行對衝對方的力量。
　　
　　雖然畫地為牢限制了自身，但卻也昭顯出那不可一世的信心。
　　
　　第五掌——潛龍勿用。
　　
　　轟然巨響中，蕭峰整個人拋飛了出去，那一直強行忍著的鮮血終於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從嘴中噴了出來。
　　
　　「啊！」
　　
　　哪怕蕭峰在因為身世的緣故陷入了被動，被陷害，哪怕是見到自己父親被掃地僧渡化的那一刻，蕭峰從來沒有如同眼前這般的淒慘，沒有這般的沒有信心。
　　
　　第一次。
　　
　　哪怕是豪情無雙的蕭峰，在這一刻也有了遲疑，也有了絕望。
　　
　　而段譽、諸葛小花等人想要幫助，在這個時候卻也不敢突兀的摻雜上去。一旦惹怒對方，破了三尺圈子的諾言，只怕在場的人無人可以阻擋了。即便是有人想過以他隨行而來的人做人質，但也沒有人敢去實施這一想法。
　　
　　譬如阿紫。
　　
　　心思狠毒如她，在這一刻心中滿是擔憂，但也無法，也不敢去嘗試心中的想法。
　　
　　「蕭施主！」
　　
　　「你過來一下！」
　　
　　最終，盤膝療傷的掃地僧出聲了。
　　
　　「嗯？」
　　
　　隨手擦拭了一把嘴角殘留的鮮血，蕭峰掃了一眼安靜的站在三尺圈子中的岳緣，這才走向了掃地僧。在他的心中，這一刻也頗為懊惱，若是在寺內自己不出招將掃地僧的肋骨打斷的話，只怕局面會好上不少。
　　
　　「高僧，有何吩咐？」

      「……」
　　
　　老和尚沒有直接開口說話，而是靜靜的打量了蕭峰半晌，這才開口問道：「貧僧只問蕭施主一句話，值得嗎？」
　　
　　蕭峰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
　　
　　面前的掃地僧是在詢問自己以遼人的身份替少林寺阻擋這滔天大劫，是否值得。沒有直接回答，蕭峰只是慢慢的轉過頭，朝四周望去，坍塌的寺牆，躺在地上的和尚，還有那不遠處都在抱著身體呻吟的丐幫弟子，以及那些遍地傷殘的群雄。
　　
　　目光隱隱。
　　
　　恍惚中，蕭峰又回到了那個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無數的同道人為了大宋出生入死，阻西夏，抗大遼。
　　
　　江湖兒女，江湖血。
　　
　　一身膽氣，一身豪氣，當賽天高。
　　
　　骨頭可以折斷，但不可以彎曲。
　　
　　可以忍受那冤屈，但無法讓一腔的熱血豪氣剎那間在心口冷卻，升騰，蕭峰笑了，道：「值得！」
　　
　　「阿彌陀佛！」
　　
　　雙手合十，一聲慈悲的佛號在廣場上回蕩，掃地僧突然出手了，一手握住蕭峰的手，身形竄動，人已經飄飛起來，倒立而下，剩下的一隻手竟然是摁在了蕭峰的頭頂，竟是要在現場對蕭峰進行灌頂。
　　
　　灌頂的同時，掃地僧同樣在傳音入密，對蕭峰訴說著自己先前交手的發現。
　　
　　惡龍！
　　
　　魔念！
　　
　　仁心！
　　
　　正邪合體的矛盾！
　　
　　要打敗對方，唯有一法，那便是以剛猛對剛猛，以天下間最為剛猛的降龍掌法來降這一頭嗜血的惡龍，或者說是替對方降服那嗜血的邪念。
　　
　　遠處。
　　
　　畫地為牢中，岳緣對此仍然是沒有絲毫的動作。
　　
　　只是雙手負背，一身的嗜血氣息散發著，人卻是安靜的看著面前的人做最後的抵抗，就如同貓玩老鼠，看著自己的獵物在自己的面前做出一切一切可笑的舉動。
　　
　　在場的群雄都在等待，而陷入了迷惑的獨孤鳳和師妃暄也漸漸的清醒了過來，將注意力同樣放在了眼前。
　　
　　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沒有人知道不知何時這場中多了一個人。
　　
　　多了一個女人。
　　
　　正靜靜的站在小丫頭的背後，柔情似水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卷五   天龍   103章   英雄 (上)
　　
　　畫地為牢。
　　
　　十八招的機會。
　　
　　這是眼下少林寺唯一能夠留存下來的機會，若是其他人出手只怕會造成與之相反的後果。
　　
　　立於三尺圈子裡的岳緣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安靜的等待著結果。本來，在少林僧人之中，掃地僧有著最高的武力，但因為之前阻止蕭峰父子與慕容父子的爭鋒，使得他本身就受到了創傷。
　　
　　頂尖高手的交鋒，身體一絲一毫的傷勢都會帶來不可想像的後果，更不用說今天面對的是一個武功深不可測的岳緣。
　　
　　當岳緣應下那一句話後，所有人都知道拯救少林只有一個人有著這個機會。
　　
　　那便是蕭峰。
　　
　　面對掃地僧傳功於蕭峰，以提高對方的一身功力，對此岳緣視而不見，並沒有放在心裡。
　　
　　他只是安靜的站在原地，閉目養神中一動不動的等著結果。
　　
　　場中。
　　
　　已經從那種失神被控制狀態中清醒過來的師妃暄和獨孤鳳兩女的注意力也在那正在傳功的掃地僧與蕭峰的身上，但隨著那不知何時出現小丫頭身後的女子出現的時候，兩女的目光竟是不約而同的吸引了過去。
　　
　　她是？
　　
　　是她！
　　
　　兩個不一樣的念頭，卻是一樣的答案。
　　
　　那一身氣質，似是讓人看到了場中的閉目不言的岳緣。獨孤鳳的眉頭微蹙，神色微凝，看著那站在小丫頭身後，正朝自己點頭示意的女子，竟是一時沒有任何的動作。
　　
　　而師妃暄卻是面色大變，眼中是失望，又是一種擔心。
　　
　　面前的女子，已經是再度變換了面目。
　　
　　不再是當初上黑木崖見自己的那一幅模樣，但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師妃暄又如何不識得？
　　
　　抿嘴沉思了半晌，師妃暄踏步走了出去。
　　
　　反倒是在場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甚至沒有幾人知道這場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嗯？」
　　
　　站在一塊還算完好的石板上，背對著陽光的小丫頭突然一愣，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那稍顯巨大的影子上，側著頭看了一眼後，立時便轉過了頭，朝自己的身後望去。
　　
　　入目所見，那是一個笑的柔情似水的美貌女子。
　　
　　不認識。
　　
　　也從沒見過。
　　
　　身邊的梅蘭竹菊四大劍侍的目光與心思，早已經關注在了岳緣的身上。對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人更是毫無知覺。

      「……」
　　
　　微微昂首，小丫頭看著這個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背後的女人的臉上，呆呆的看了半晌，她出聲了，清脆的童音似乎還帶著奶味，道：「妳這人擋著我的陽光了。」
　　
　　妳的陽光？
　　
　　這話有些耳熟啊！
　　
　　女子聞言不由一怔，低頭望向那不到自己腰間身高的紅衣女童，看了半晌，笑了。輕聲道：「小妹妹，妳這一身衣服倒是很好看……是鳳披霞冠更改而來嗎？」
　　
　　未等小丫頭回話，女子又繼續輕聲嘆道：「他倒是對妳很好，讓人羨慕！」玉手輕移。食指輕輕的在小丫頭的臉側劃過，語氣中盡是感嘆與羨慕，還有一種難以言明的嫉妒。
　　
　　女子一生之中，又有多少的時間是身穿紅衣？
　　
　　當然。
　　
　　除了小女孩一身紅衣的喜慶外。那麼剩下的便是結婚的時候。
　　
　　而在女子的眼中，她一眼便看出了小丫頭這一身的紅妝打扮，其實是脫胎於鳳冠霞帔。要知曉。鳳冠霞帔真正意義上乃是后妃服飾來著……目光略顯怪異，在女子的心中卻是肯定了眼前的小丫頭也是幾人之一了。
　　
　　玉手還在撫摸著小丫頭的臉蛋兒，在嘴上說出的話則是帶著絲絲寒意，「妳可比我那失敗的娘親可要幸福的多了！比我也幸福的多了！ 」
　　
　　「哼！」
　　
　　側頭，小丫頭避開了對方的繼續撫摸，在她的心中，對面前的女子說不上喜歡，甚至隱隱的有些排斥之感。
　　
　　說到這裡，女子終究沒有做其他的任何動作，而是鬆開了玉手站起身，微微側身，目光落向了那正在朝自己走來的師妃暄。
　　
　　還有那跟在師妃暄後面走來的獨孤鳳。

      ……
　　
　　場中。
　　
　　因為先前的大戰，使得廣場已經被毀棄的亂七八糟，遍地狼藉。
　　
　　許多江湖人士都已經退出了老遠的距離，生怕被牽連其中，成為犧牲品。而在梅蘭竹菊四劍侍護衛下的小丫頭同樣退出了非常遠的距離，畢竟小丫頭太小，那些四亂飛濺的碎石很容易打傷。
　　
　　故而，她們的所在是距離岳緣所站的地方最遠的地方。
　　
　　師妃暄的離開，同樣沒有讓閉目養神的岳緣有著絲毫的動作。在眼下，閉目站在三尺圈子中的岳緣，就如同一頭在打瞌睡的惡龍，似乎是在小睡，在修養精力，只等接下來睜眼後的大開殺戒。
　　
　　傳功的掃地僧終於和蕭峰分離了開來。
　　
　　老和尚臉上那如老樹皮一般的皮膚更加的皺褶了，整個人也陷入了一種疲憊至極的姿態，面色蒼白，嘴角更是滲出了鮮血，那是壓制不住身體的傷勢而至。
　　
　　飄飛。
　　
　　落地。
　　
　　蕭峰一腳將地面踏出了方圓三丈的蜘蛛紋，那是一身功力無法控制，而造成的結果。
　　
　　不過在他退出第二步的時候，就已經控制了大部分的力道，在連續退出三步後，那一身狂湧的內力基本上已經得到了控制。本來，佛家的內力並不算那種喜歡折騰的種類，而加上蕭峰本身就有少林功法的底子，再加上他的天賦，就便是眼前之景了。
　　
　　不得不承認，蕭峰的天賦之高，世所罕見。
　　
　　其資質足以和寇仲徐子陵相比。
　　
　　一直做閉目養神狀的岳緣也在蕭峰控制好一身內力後睜開了眼睛，視線落在了蕭峰的身上。然後背在背後的右手，緩緩伸出，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沒有任何的言語。
　　
　　僅僅是一個動作，已經表明了立場。
　　
　　同樣。
　　
　　蕭峰也沒有任何的廢話，當那份賭注擺下的一刻起。少林與正道的安危已經繫於他一身。少林寺和在場的正道，只有十三掌的機會……
　　
　　十三掌，夠嗎？
　　
　　與之前未承接掃地僧的一身內力的蕭峰一樣，此刻的他同樣沒有信心。功力越深，他越能感受到眼前之人的恐怖。
　　
　　這樣的人，還是人間之人嗎？
　　
　　但比之先前，蕭峰卻知道自己更沒有失敗的機會。
　　
　　深吸了一口氣，抬手間已經是第六掌，與之前的五掌不同，蕭峰想要將降龍二十八掌後面的二十三掌以及他一身的所學濃縮在剩下的十三掌中。使之成為十八掌，發揮出最強的威力。
　　
　　這樣，才有那麼一絲贏的機會。
　　
　　念頭落下，第六掌潛龍勿用已經使出。
　　
　　掌風帶起氣勁，氣勁帶起龍吟，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朝岳緣而去。

      轟！
　　
　　雙掌接觸！
　　
　　勁力沿著雙腳卸入大地，地面如同地震一般的在開始震動，以兩人為中心的方圓數十丈內的地面泥土都在如水浪一般的上下波動。挨得近的人甚至連身子都無法站穩。
　　
　　「好！」
　　
　　感受著這一掌的威力。岳緣也不得不贊嘆，這與之前的幾掌相比可謂是天差地別。
　　
　　「可若只是這樣，還不夠啊！」
　　
　　話語中帶著勸解，在旁人聽起來或許是嘲諷。但卻是岳緣的真話。
　　
　　「第七掌！」
　　
　　面對這話，蕭峰沒有絲毫的廢話，而是話中道出了接下來的招式，再度打出。
　　
　　在眾人的眼中。所見的情景便是蕭峰以那一往無前的姿態施展出的招式，不想斃敵，只想將人打出三尺圈子之外。而打出圈子最好的辦法，便是讓對方無法回氣，貼身近鬥。但在群雄的眼中，結果仍然是讓絕望。
　　
　　蕭峰就如同一個倔強的孩童，咬著牙，頂著一身的傷勢，絲毫不放棄的朝前面的惡魔衝去。
　　
　　一掌！
　　
　　兩掌！
　　
　　三掌……
　　
　　岳緣的身影如同魔神一般的立在那裡，不動絲毫。即便是在這期間，蕭峰已經融會貫通了掃地僧的內力，更是置自己生命不顧，極盡昇華，揮灑著一身的鮮血，整個人在這一刻如同血人一般，卻仍然無法將岳緣打退絲毫。

      砰！
　　
　　又是一掌轟在了蕭峰的胸口，濺起的是漫天的血霧。
　　
　　但蕭峰卻是不避不讓，生生的承受了岳緣的這一掌，轉手間便是一掌轟出，打在了岳緣的身上。
　　
　　在這一刻。
　　
　　雙方的戰鬥，卻是因為蕭峰為了徹底迫岳緣出三尺圈子，徹底轉變成了貼身近鬥，不為其他，只為逼岳緣退出圈子而已。

      「！！！」
　　
　　意外！
　　
　　震驚！
　　
　　岳緣沒有想到蕭峰能夠做到如此地步。
　　
　　臉上面色不變，仍然是那冰冷一片，但內心卻已經不是如此了。
　　
　　哪怕是眼下這種嗜血的冷漠之態，岳緣仍然為蕭峰這種行為而感到了震驚，為面前這個已經是一身鮮紅的大漢感到震驚。
　　
　　那剛猛至極的力道，哪怕是岳緣，在以胸膛硬接後，仍然是不免的後退了一步。
　　
　　但也僅僅是一步而已，緊接著蕭峰便被岳緣一掌轟飛了出去。
　　
　　「噗！」
　　
　　頭髮散開，鮮血噴出，蕭峰摔在地上，劃出了老遠的距離。
　　
　　但一口鮮血過後，哪怕是看人已經是不清楚，但蕭峰仍然掙扎著起身，再度運起那降龍掌法衝了過去。
　　
　　「夠了！」
　　
　　「大哥，足夠了！」
　　
　　段譽早已經忍不住痛哭，想要幫忙，耳邊卻是回蕩著自己大哥的話語，還有諸葛小花死死的咬著牙，抓著的身軀。他想幫忙，但卻又不敢。不敢惹怒那個無敵的魔神，不敢讓大哥失望。
　　
　　從來沒有一個時候，讓段譽如此的痛恨自己的無能。
　　
　　整個人雙膝一軟，徹底的跪在了地上，不斷的磕頭，段譽在這一刻只能卑微的祈求，那站在圈子裡的岳緣給蕭峰一條活路。至於少林……已經不在他的心間。
　　
　　站在角落裡的段正淳，在這一刻也是無言。
　　
　　想要伸手去拉扯自己的兒子一把，卻又無法做什麼，只能用一種憤恨的目光瞪著岳緣的身影。而段延慶則不知何時走到段譽的身後，想要幫一把，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諸葛小花更是將嘴唇咬破，留了一嘴的鮮血。
　　
　　阿紫則是早已經昏迷在了一邊，那是諸葛小花點穴下手，否則的話這個姑娘早已經衝出去了。
　　
　　唯有嘴中的鮮血，還有那刺鼻的血腥味。才能提醒他諸葛小花不能衝動，不能讓蕭峰的那一腔熱血白費。
　　
　　難以言明的絕望，還有痛苦，彌漫在整個廣場。
　　
　　即便是已經走到小丫頭旁邊的獨孤鳳還有師妃暄，以及那莫名出現的女子，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蕭峰的身上。看著這個遍灑一腔熱血，為救少林，為救正道的英雄漢子而努力。
　　
　　師妃暄面色蒼白，獨孤鳳面色凝重。而女子則是面帶贊嘆。
　　
　　漸漸的。
　　
　　整個場中，由段譽開始的哭泣聲似乎傳染一般，將無數人都傳染了個遍。一些女子，在這一刻早已經是眼含淚水。哪怕是梅蘭竹菊四大劍侍，還有阿碧和王語嫣、阮星竹等女子都是淚眼婆娑。
　　
　　一身傷勢較輕的和尚，則是盤膝而坐，念叨起了經文。
　　
　　其中正是以虛竹為主。
　　
　　卻是仍然沒有人敢動手。即便是獨孤鳳和是師妃暄，也害怕自己一動手便徹底破滅了蕭峰的願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如飛蛾撲火一般朝那無敵的人身上撲去。

      轟！
　　
　　地面顫動。土浪接連而起。
　　
　　蕭峰不理渾身骨頭都在嘎吱作響，更是不理會經脈脹痛欲裂，雙手死死的抓著岳緣的雙臂，仰頭就是直接撞在了岳緣的額頭上。
　　
　　頭與頭碰撞，發出讓人牙根發酸的聲響。
　　
　　「嗯！」
　　
　　一聲悶哼，即便是岳緣眼下這種嗜血之態，也被蕭峰的瘋狂之姿給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額頭沾滿了對方身上的鮮血，將面龐染了個通紅，猙獰至極。
　　
　　雙眼在剎那間變化，呈淡黃色，豎眸，如蛇一般的瞳孔出現，面頰上更是淺淺的浮現出了許多的鱗片狀的東西。
　　
　　正是那潛藏在骨子裡的魔龍之態。
　　
　　也可以說是魔之態。
　　
　　吸納那大半的魔龍之元，以人之身承受龍元，哪裡是如此簡單之事？
　　
　　即便是岳緣用道心種魔結合其他的方式消去了後患，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後患，要知曉有人吃鳳血也是用煉丹來做，驅逐了其中的毒質，而不是如同岳緣這般以北冥強行吸納。

      吼！
　　
　　一聲嗜血如龍一般的吼聲自嘴中發出。
　　
　　但剛剛發出的吼聲便被壓了回去，在用頭撞的岳緣有些頭昏的那一刻，蕭峰的降龍掌法更是一掌蓋在了岳緣的額頭之上，正是再度將人打退了一步。
　　
　　人，已經退到了圈子的邊上。
　　
　　只差一步，岳緣便會退出這個圈子。
　　
　　龍吟被降龍掌法生生的打滅，那浮現在面頰上的龍鱗更是在這一掌之下隱隱的消了去。
　　
　　而隨著的則是岳緣的一拳，轟在了蕭峰的身上，響起的是清晰入耳的骨折之聲，蕭峰人再度被打飛了出去，跪地不起。
　　
　　「第十七掌！」
　　
　　翻身而起，幾乎已經成了一個血人的蕭峰嘴中所念的話。
　　
　　剩下的機會，只有最後的一掌了。
　　
　　眼前已經看不清一切，在視線中留存的全是血紅。
　　
　　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蕭峰他要施展最後的一掌，先前的打鬥，已經讓他知道對方已經連續退了兩步。
　　
　　只差一步，就足以將人打出圈子之外。
　　
　　也只差一招。
　　
　　同樣，也感覺到了那是一頭嗜血的惡龍。
　　
　　第十八掌！
　　
　　功力勃發，早已經到了頂點，但在這最後的一刻，蕭峰竟然是氣勢再升，再度拔高了一截。
　　
　　腦海中回蕩的是之前掃地僧的問話——
　　
　　值得嗎？
　　
　　值得！
　　
　　所有招式在這一刻被他所棄，最後的一掌竟然化作了當初的第一掌。
　　
　　亢龍有悔！
　　
　　是最為剛猛的一掌，也是他蕭峰無悔的最後一掌！
　　
　　念頭落下，人已經到了岳緣的跟前，雙掌如承受萬斤重量，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轟然而出。
　　
　　惡龍！
　　
　　該降！

卷五   天龍   104章   英雄 (下)
　　
　　也是第一掌。
　　
　　是降龍掌法中最為剛猛的那一招，亢龍有悔！
　　
　　悔嗎？
　　
　　不悔！
　　
　　大塊吃肉，大塊喝酒，打抱不平，為國為民，這才是英雄男兒該做的事情。
　　
　　可自己出身大遼，在大宋長大，究竟為哪一國？
　　
　　養自己長大的地方，在心中卻是比生自己的地方更重，當他站出來為少林，為群雄出頭的那一刻，蕭峰便知道自己心中的選擇。
　　
　　招出無悔。
　　
　　轟然中，空氣被蕭峰生生的帶出了一條透明的氣浪通道，人在瞬間已經來到了岳緣的身前。
　　
　　面對這一爆發了一切的蕭峰的一掌，岳緣雙眼微微一瞇，那如蛇眼一般的瞳孔透過的嗜血眼神中，卻是閃過一絲喜意。而人，更是在這一招下，不避不讓，竟是生生的以肉軀抵擋著天下間最為剛猛的一招。
　　
　　掌，按在了岳緣的胸口。
　　
　　伴隨著蕭峰的一聲怒吼，氣勁頓時透體而過。透體而過的氣勁，更是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掌印。隱隱中，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一聲類似龍吟一類的慘嗥聲，似乎在耳邊回蕩著。
　　
　　是幻覺？
　　
　　還是真正的出現在了耳邊？
　　
　　沒有人知道，但所有人在這一刻，都有這種感覺，只是在認知中，眾人都覺得只是錯覺。錯覺的如此真實而已。
　　
　　因為眼下，更讓人在意的還是那三尺圈子裡的身影。
　　
　　靜止。
　　
　　定格。
　　
　　人還是其中，不動不彈。
　　
　　「……還是失敗了嗎？」
　　
　　一聲呢喃自蕭峰的嘴中道出，那印在岳緣心口的雙掌終於無力落下，那沾滿血漬的臉上有著的是遺憾，是無奈，是自我的嘲諷。只是他很想將眼前之人生生的打出圈子，但在這一刻。蕭峰也知道只怕是上了當。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無能為力了。
　　
　　「可我還是輸了啊！」
　　
　　軟倒下來的身軀並沒有直接倒下，而是被岳緣伸手攙扶著，這才讓蕭峰的身體還挺拔的立在那裡，只是不管如何，哪怕是任何一個人都能夠瞧見蕭峰那已經顯得佝僂的身軀。
　　
　　「哈！」
　　
　　點點頭，岳緣靠在蕭峰的耳畔，面無表情的小聲的說道：「不能這麼說！」
　　
　　「藉由你的雙手，藉由你那天下第一剛猛的掌法，我褪去身體裡的最後一個弱點。滅了一頭孽畜的殘留意識！」
　　
　　「關於這一點，我得謝謝你！」
　　
　　當踏上少室山，開始自己行動的那一刻，隨著一身功力的運轉後，岳緣已經漸漸發現了那隱藏在其中的危險，那一份龍元帶來的不僅是龍性本淫的生理情況，更是有著那頭魔龍本身的兇惡獸性。
　　
　　單憑無上的精神力壓制那並不是最好的辦法，在將龍元徹底吸納過後，這份獸性已經融入了自身。尋不到相提並論的陰柔來抵消，那麼剩下的唯一辦法便是藉用至剛之力強行擊滅。
　　
　　而有著一腔英雄熱血的蕭峰和他的降龍十八掌，是最佳的人選與武功。
　　
　　微微側頭。
　　
　　目光朝自己的右腳的方向望去，後腳跟已經貼近了圈子的線。卻未踩在上面，從根本上來說，岳緣根本沒有輸。
　　
　　即便是之前做過考慮，但岳緣也萬萬沒有料到將生命透支。極盡昇華的蕭峰在最後的一掌會是那麼的強。若說之前的兩步，不過是岳緣為了吸引著最後的一掌而努力故作退讓，但這第三步。卻是全力之下的自己被生生的迫出了半步。
　　
　　可以說，蕭峰是真正意義上的武學奇才。
　　
　　勤奮，天賦都不缺。
　　
　　只是他的時間太短，命運太過淒慘。
　　
　　「不！」
　　
　　「事實上是你贏了！」
　　
　　感受著四周之人的絕望，岳緣看著眼前那已經徹底看不清眼前事物的蕭峰，看著那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白的頭髮，岳緣突然覺得自己該說一句謊話：「你拯救了少林寺，拯救了群雄，他們都在感激你！不會去在意你的遼人身份，你是真正的大宋人，比任何人都適合這個身份。」
　　
　　「是嗎？」
　　
　　話中盡是驚喜，哪怕蕭峰發現自己眼下已經站不穩，是藉由對方來支撐，更是看不見了任何的東西，甚至耳邊都已經是轟隆隆作響，聽不見四周的聲音，唯有岳緣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耳邊。
　　
　　「是的，我輸了！」
　　
　　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在岳緣的眼角，也是沁出了一絲悲哀，是對眼前之人的悲哀，也是對自己做如此之事的悲哀。
　　
　　岳緣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英雄，甚至會自認為是一個壞人。但在他的心中，對於天下間的英雄人物卻是敬佩至極。在這些年來，真正意義上，在行為品格上能讓岳緣敬佩的只有三人。
　　
　　一個是為國為民的郭靖。
　　
　　一個是自語一身沒有殺錯過人的洪七公，即便是與歐陽鋒同歸於盡後，仍然不忘了自己當初與其應下的話，來幫助赤練仙子迷途知返。
　　
　　剩下的一個，或者說是本應該排在第一個的則是蕭峰了。
　　
　　但從沒有一個時候，會讓他覺得心情會是眼下這般的沉重。而這一個讓岳緣敬佩的人，卻是死在了自己的手裡。
　　
　　以岳緣的眼力自是瞧得出，蕭峰徹底的透支了生命力，已經沒得活了。最後的一掌不僅擊滅了魔龍殘存己身的殘留意識，更是將岳緣本身亦打出了不小的內傷。
　　
　　那以一身所有為代價的最後一掌，果真是世間最為剛猛的一掌。
　　
　　「哈！」
　　
　　「哈哈哈！」
　　
　　蕭峰聞言笑了，嘴裡的鮮血早已經止不住，但這不遮掩他內心的高興，「那你是否想會應下諾言？」
　　
　　「會！」
　　
　　「那好！」
　　
　　「麻煩岳兄拿一壺酒給我，我想喝酒……」
　　
　　簡短的回答，無疑讓蕭峰很是滿意，只是他終究覺得滿嘴的血腥味不太適應，想要這個敵人去拿一壺酒。以了卻心中的願望，「在當初見到閣下的那一刻，就想與你痛飲一番了！」

      「……」
　　
　　即便是身受重傷，人已經到了彌留之際，仍然是豪氣干雲，岳緣的目光從蕭峰的身上收回，見對方似乎還能夠堅持，這便回頭轉身朝丐幫弟子的方向望去。
　　
　　那裡殘留的弟子的身上還有酒。
　　
　　右掌伸出，隔著十數丈的距離將一個酒葫蘆吸在了手中，轉過身。正想開口說話的時候，卻是猛的停了下來。
　　
　　劈裡啪啦！
　　
　　一連串不絕於耳的聲音自強行挺起身軀的蕭峰的身上響起，無數的血霧更是爆出。尤其是那劍傷創口，更是一股淒艷的鮮血噴薄而出。那是全身的筋脈寸斷，骨骼斷裂，血液爆體的跡象。
　　
　　頓時。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哪怕是許多人心中早已經有了猜測，但眼下看到這一幕，仍然是讓人無法接受。
　　
　　幾乎之前對蕭峰那遼人身份還抱有意見的江湖人，在這一刻都沒有了。有的只是無邊的痛，還有悔恨。其中，丐幫弟子尤甚。在這一刻，已經被岳緣嚇破了膽量的江湖群雄再度風起雲湧。心中的勇氣又湧了起來。
　　
　　場中。
　　
　　岳緣靜靜的看著那一身血液四濺後，仍然挺拔著身子站立的蕭峰。即便是血污遮面，一身的狼藉，還是不改那一身的英雄氣概。
　　
　　整個廣場回蕩的是人的哭泣聲。是咬牙聲，更是佛號聲。
　　
　　還有許多帶著極端殺意的目光。
　　
　　在這一刻。
　　
　　原本昏暗的天空也不知在何時開始飄落起了雪花，刮起了寒風。似也在為這天地間一個英雄男兒的逝去而悲戚。
　　
　　隨著風吹過，蕭峰的身子終於軟到下來，整個人即將朝岳緣的方向跪倒下去。
　　
　　只是在跪倒的那一刻，屍體被岳緣用手攙扶了起來。
　　
　　「英雄……」
　　
　　「不應該跪著去死！」
　　
　　說完，便將屍身輕輕的朝後一推，蕭峰的身體就那麼如同落水的浮萍一般朝後倒去。
　　
　　一聲『我兒啊！』的悲嗆之嚎自那倒塌的少林牆後傳出，身形閃爍中是那個在藏經閣裡被掃地僧渡化的蕭遠山，此刻已經剃了光頭化作老和尚的他在蕭峰的身體落地的那一刻搶在了懷中，然後整個人抱著自己的兒子痛哭流涕，「我就不該來報仇的……你就不會遇見這樣的事情了！」
　　
　　「大哥！」
　　
　　「蕭兄！」
　　
　　「幫主！」
　　
　　「蕭大俠！」
　　
　　無數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岳緣則是安靜的退後了幾步，看著面前這一群徹底瘋狂了的人。
　　
　　一個人。
　　
　　一壺酒。
　　
　　仰頭大口的灌下，在喝了大半後，岳緣將手中的酒葫蘆倒轉而下，將裡面的酒水一點一點的灑在了自己的面前，喃喃自語，想要和蕭峰共飲一杯的打算最終還是沒有達成。
　　
　　「喬兄啊！」
　　
　　「有一句話忘了告訴你！」
　　
　　「之前的那些話，都是我騙你的！」

      ……
　　
　　遠處。
　　
　　師妃暄面色慘白。
　　
　　獨孤鳳的臉色也是不怎麼好看。
　　
　　一個英雄男兒如此落幕，在兩女的心間有著極大的震動。
　　
　　一人看著自己手中的紫薇軟劍，隱隱出神。
　　
　　而另外一人，則是面色時而青時而白，腦海中一直思索著自己的做法，對了嗎？
　　
　　值得嗎？
　　
　　半晌。
　　
　　只聽哇的一聲，師妃暄盡是仰頭噴了一口鮮血。
　　
　　「哈！」
　　
　　「這才是我想像中的那個男人！」
　　
　　站在一邊的女子笑了，對於那岳緣的做法，她很是滿意。轉過頭，女子的目光落在了師妃暄的身上，問道：「他可是要繼續滅少林了……妳所祈求的一切，甚至自己都不是對手！」
　　
　　「真是悲哀啊！」
　　
　　看著精神上已經受到了創傷的師妃暄，女子柳眉微翹，用一種誘惑的語氣說道：「想要救少林嗎？」

      「……」
　　
　　猛的轉過頭，師妃暄的目光死死的盯著自己的女兒。
　　
　　只聽對方用一種很隨意的語氣說道：「求我啊！」
　　
　　「就像當初我求妳們一樣！」
　　
　　剎那間，師妃暄從沒有一個時候覺得這冬日的冷風會是如此的讓人覺得冰涼。
　　
　　冷的透骨。

卷五   天龍   105章   跪
　　
　　遠處。
　　
　　那已經差不多廢棄一片的少林寺牆壁殘骸處，站著一個灰衣老僧，正是慕容博。
　　
　　眼前的一切，他也安靜的看在眼中。
　　
　　雖然經歷了掃地僧的點化，慕容博在心裡已經放棄了那一份野心，但內心為兒子以後的考慮，這並不會因為慕容博成為了和尚後，就會放棄。因此，一戰過後，慕容復從少林後山離開了。
　　
　　哪怕眼下少室山已經被圍山，但以慕容復的能耐卻也能夠逃脫的。畢竟，頂尖高手都在山上。
　　
　　甚至。
　　
　　慕容復失落而去的背影，蕭峰卻是出乎預料的沒有阻攔。
　　
　　一切的陰謀詭計在揭穿後，就什麼也不是了。
　　
　　尤其是這份陰謀還落在了六扇門的眼中。
　　
　　在強大的官府力量下，慕容家族的一切只怕會被官府力量蕩平。所以，瞧見慕容復的離開，蕭峰卻是沒有了阻攔的心思，有的只是內心對這一個已經固執的人的可惜。
　　
　　腦海中回蕩著蕭峰先前那豪氣干雲的神情，在結合眼下這個已經倒在了蕭遠山懷裡，失去了聲息的血人，哪怕是慕容博亦不得不感嘆這是一個站得直，行得正的英雄男兒。
　　
　　不為他的遼人身份，只為他所做的一切事情。
　　
　　只是……
　　
　　身為人父，卻又哪裡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如此的英雄人物呢？
　　
　　一聲嘆息自口中發出，慕容博並沒有出去，而是站在原地沒有任何的動作，他知道造反一事不會這樣結束，不管那已經離開的兒子會做何種選擇，但是他們必須給六扇門。給朝廷一個交代。
　　
　　他，慕容博便是那個交代。
　　
　　場中。
　　
　　蕭遠山老淚縱橫，一心的悲嗆。
　　
　　他這一生是為了什麼？
　　
　　可是這樣的結果。他無法接受啊！
　　
　　男兒有淚不輕彈。
　　
　　這一刻。
　　
　　蕭遠山再度痛徹心扉，就如同數十年前。在雁門關一戰中，親眼看著自己的夫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那一刻。眼下，卻是讓他再度感受了一遍。
　　
　　「啊！」
　　
　　「啊……啊……」
　　
　　大手輕輕的撫摸著那佔滿著血跡的面龐，在蕭遠山喉嚨裡哽咽而出的聲音，最終那不成言語的話，最終化作了一聲聲讓旁人聽起來哀到骨子裡的笑聲： 「啊……啊……哈哈……」
　　
　　一邊笑，一邊流淚。
　　
　　蕭遠山抱著蕭峰的屍體，整個人處於那種茫茫然中。讓四周的一眾人看的心生不忍。
　　
　　哪怕是有著滿腔的憤恨，但在面對一個無可戰勝的人，那種憤恨就會化作絕望。
　　
　　一邊。
　　
　　「阿彌陀佛！」
　　
　　「善哉善哉！」
　　
　　已經是一身疲憊的掃地僧見狀，也是心生一嘆，一聲感嘆過後，便也同樣失去了聲息，就此坐化圓寂。
　　
　　剎那間。
　　
　　殘存的僧眾，見狀都是一聲哀嚎。
　　
　　接連不斷的佛號彼此起伏，還能夠活動的僧眾都已經強行盤膝坐在了地上，開始了一聲聲的佛號。以及念叨著經文。
　　
　　「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
　　
　　「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

      ……
　　
　　浩蕩的經文接連響起，最終這些聲音匯聚成了一片，回蕩在了少室山。
　　
　　有眼光的江湖人士，自是聽出了這聲佛經是出自何處。
　　
　　甚至。
　　
　　一些江湖人士，也不由的念叨起來，為了眼前那些死去的人，更是為了蕭峰。
　　
　　正是《地藏經》！
　　
　　既是對蕭峰和掃地僧之死所念，也是為岳緣所念。

      「……」
　　
　　安靜的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岳緣似乎是置身事外。如同一個局外人看著這一切，蕭峰如此結局。讓岳緣的內心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第一次。
　　
　　他感覺到了人在江湖，生不由己這一句話究竟是什麼樣的體會。
　　
　　道不同。不相為謀。
　　
　　更何況是理念的不同。
　　
　　聽著那在耳邊回蕩的經文，岳緣隨手將手上的酒葫蘆丟在了地上，抬頭看著那越下越大的雪花，任憑這些雪花落在自己的臉上，嘴上卻是笑著說道：「《地藏經》……哈！是地獄不空，我不成佛，你們便不會放棄嗎？」
　　
　　「還真是固執的……可悲啊！」
　　
　　只是在這一刻，岳緣身上的那股子嗜血氣息已經消散，雖然身上仍然有著蕭峰的血跡，但他在聽著這些有些煩躁的佛經的時候，卻沒有了出手的心思。
　　
　　沉默了半晌。
　　
　　岳緣一聲輕嘆，右手一翻，一柄小巧的飛刀出現在了掌心。左手上則是拿出了一截香木，沒有說話，徑直安靜的站在那裡雕刻起來。
　　
　　隨著小刀的劃過，那墜落的木屑就如同天上飄飛的白雪，一樣悠悠揚揚，一樣的無根無憑。
　　
　　落下。
　　
　　便再也回不去。
　　
　　隨著動作，木頭上已經漸漸的出現了輪廓，那是一個大漢的形象。
　　
　　一根竹棍。
　　
　　一壺酒。
　　
　　一身補丁，一雙肉掌，一聲笑。
　　
　　豪氣干雲，頂天立地的大男兒。
　　
　　很快。
　　
　　雕像已經完好。
　　
　　看著手上的這一個蕭峰的雕像，這是他曾經心目中的蕭大俠的印象，只是這一刻……飛刀收起，隨著右手的猛然一握，這雕像瞬間化成了碎末，自指縫間洩下。
　　
　　就如同對方死在了自己的手上一般無二。
　　
　　在這一刻，岳緣已經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經真正徹底的發生了變化。
　　
　　只是這份變化是什麼？
　　
　　他不想說，也不願意說。
　　
　　而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岳緣慢慢的轉過頭，目光朝另外一方望去。
　　
　　角落。
　　
　　當師妃暄和獨孤鳳前來的時候，小丫頭已經與四大劍侍走到了另一邊，遠遠的避了開來。她總覺得那人太過奇怪。也讓她頗為厭惡。
　　
　　「求我啊！」
　　
　　「就像我當初求妳們那樣！」
　　
　　美貌女子的視線停在了師妃暄的臉上，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似要穿透對方的臉，印入對方的腦海。
　　
　　似笑非笑的神情。讓人根本猜測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
　　
　　師妃暄聞言身軀不由的一顫，抬起頭。目光死死的盯著對方。
　　
　　其後。
　　
　　獨孤鳳的目光終於從蕭峰父子的身上收回，她第一次對自己手上的這柄軟劍有了一種厭惡的心思。她的劍殺過不少人，也傷過不少人，自她劍法大成後，自岳緣除外，她單單在劍法上幾乎可以堪稱不敗。
　　
　　但在今天……
　　
　　這一戰過後，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還是敗了。
　　
　　不是敗在了劍法上，而是敗在了自己的身上。
　　
　　對方的那是劍法。還是道心種魔？
　　
　　獨孤鳳無法確定。
　　
　　是的。
　　
　　腦海中還清晰的記得對方的那一招施展出來後，她隱隱約約的覺得自己成為了對方的劍，這才傷了蕭峰。一個如此英雄男兒，雖然不是死在她的手上，但也不無關係。
　　
　　人家，終究是誤傷在了自己的劍下。
　　
　　紫薇軟劍，自此之後已然不能用了。
　　
　　心中已經確定了手上寶劍的結局，但她的注意力隨即便被女子與師妃暄的對話所吸引。
　　
　　蹙著眉頭，獨孤鳳的視線一直在女子的臉上來回掃蕩，這是一個讓她陌生的女人。獨孤鳳並不認識，但是看師妃暄的模樣神情，顯然兩者關係並不尋常。
　　
　　念頭至此。猛的腦海中靈光一閃，獨孤鳳想起來了一個人。
　　
　　一個天下間所有女子都不得不佩服的女人。
　　
　　左足微微的側踏了一步，右手則是緊握著手中的軟劍，目光定格在了對方的臉上。
　　
　　雖然獨孤鳳不想去承認，但從某方面來說，她獨孤家也與眼前之人有著恩怨的。
　　
　　門閥世家……
　　
　　從某方面來說，從楊廣那裡開始，到了眼前人的手上終結。
　　
　　不過這一點獨孤鳳倒是沒有在意，最重要的是眼前之人亦是會那道心種魔的人。
　　
　　師妃暄沉默了。
　　
　　「妳想救嗎？」
　　
　　腦海中回蕩著的盡是這個問題。師妃暄的面色有些慘白，她十分清楚這個問題並不是普通的問題。它指的不僅僅是少林寺的安危，而且自自家女兒的嘴中問出來的時候。它已經包含了其他的含義。
　　
　　既指少林的安危，也是母女之間的抉擇。
　　
　　化作一個簡單的話語來說，便是這少林與她之間究竟誰更重要？
　　
　　「唔！」
　　
　　嘴角鮮血在流淌，心在疼，更是在悔恨，淚水已經濕了眼睛，只是沒有流出來而已。面對這種逼迫，師妃暄突然明白了當初自己女兒的心中所想與那一份痛楚。
　　
　　那份心思，究竟值得嗎？
　　
　　眼下的局面，又有多少是因為她與岳緣之間的理念爭鬥？
　　
　　如若不解決眼下之事，那到底還會流多少的鮮血？也許……也許，自己才是入魔的那個人了吧！
　　
　　渡魔……
　　
　　「呵！」
　　
　　「呵呵！」
　　
　　師妃暄一邊笑，眼角的淚水更是長流，回首四顧，見到的是那遍地狼藉，還有倒了一大片的房屋，這一戰已經死了不少人。在場的群雄都是江湖人士，江湖人江湖老江湖死。
　　
　　但他們不應該這樣死去，尤其其中更是有著許多人為國為民的人，一腔熱血如何能灑在這裡？
　　
　　目光盈盈。
　　
　　最後，視線在蕭峰的屍身上定格了半晌後，又落在了岳緣的身上。
　　
　　為國為民……
　　
　　以前自己或許是自私了些，是入魔了，但在眼下……師妃暄同樣清楚大宋的局勢，腦海裡回蕩著靜念禪院的教導，為天下……是怎樣才算是為天下？
　　
　　再看到蕭峰的結局後，師妃暄終於明白了這一句話是什麼含義。
　　
　　她們……都領悟錯了。
　　
　　對不起了！
　　
　　明空！
　　
　　一切都是我的錯！
　　
　　心中一疼，那句話終究是沒有道出，收回了視線，師妃暄目光停在了面前女子的臉上，呢喃道：「就讓師妃暄最後一次為這天下，為這佛門做一件事吧！」
　　
　　「妃暄，倔強了！」
　　
　　話音落下，師妃暄頷首低頭，隨後雙膝一軟，就那麼直挺挺的跪在了那裡。
　　
　　一邊。
　　
　　一直關注著情況的獨孤鳳頓時一愣，面上盡是愕然與震驚。
　　
　　而在師妃暄的面前——

      「……」
　　
　　明空呆呆的看著那跪在自己身前的師妃暄，眼睛瞪得老大。
　　
　　臉上盡是意外。
　　
　　「啊？」
　　
　　「哈！哈哈哈……」
　　
　　「跪了！」
　　
　　「妳，竟然真的給我跪了？」
　　
　　是悲哀，是無法置信，明空眼眶隱隱發紅，整個人更是仰天大笑起來，淒厲的女聲回蕩在山頂，在那笑聲中，仰著的臉頰滑下了兩顆晶瑩的淚水。
　　
　　自己的母親……
　　
　　終究還是沒有選擇自己，竟然為了他人給親生女兒下跪了……
　　
　　一腔的悲憤，終於徹底的忍受不住，哪怕她曾經做過皇帝，但在這個時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啊！！！」
　　
　　功力轟然爆發。
　　
　　髮冠崩裂，一頭青絲轟然散開，氣勁以她為中心朝四面八方，狂湧而去，攪得漫天的飛雪狂亂四舞起來。
　　
　　回蕩在少室山的唯有那一聲痛的怨恨的淒厲之喊。
　　
　　回首。
　　
　　岳緣看到的便是那狂捲的風雪，還有那撕裂心扉的聲音。
　　
　　不覺間，岳緣只覺得自己的心猛的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