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大唐狂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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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水躍 2014-12-19 20:0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9 554608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11 19:25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360章 語重心長

       李臻快步走到府門口,只見府門前站著一名四十餘歲的男子,身材中等,笑容十分親切,穿一件青色長袍,腰束革帶,頭戴紗帽,李臻覺得他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

       “閣下是——”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在下狄光嗣!”

       李臻嚇了一跳,原來是狄燕的大哥,難怪看他有點眼熟,他長得很像狄仁傑,李臻連忙行禮,“原來是長兄,李臻失禮了。”

       “是我沒有預約就來打擾,是我失禮了。”

       李臻知道狄光嗣官任許州刺史,是地方高官,沒想到他竟如此親切隨和,李臻頓時對他心生好感,連忙道:“長兄快請進來!”

       狄光嗣搖了搖頭,“我就不進去了,能不能去別處坐一坐。”

       李臻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狄光嗣是來找自己,不想被大姊打擾,他一指不遠處的酒肆笑道:“我們去那邊坐坐吧!”

       李臻帶著狄光嗣走進酒肆坐下,點了一壺酒和兩樣小菜,他給狄光嗣倒一杯酒問道:“長兄什麼時候回來的?”

       “這幾天正好回京述職,趕上了小妹的大事,著實令人高興。”

       狄光嗣舉起酒杯笑道:“來!我敬賢弟一杯,慶祝賢弟凱旋歸來。”

       “多謝!”

       兩人酒杯輕輕一杯,皆一飲而盡,狄光嗣搶著給李臻斟滿了酒,李臻總覺有點怪異,看年紀,狄光嗣已經四十餘歲了,他的長子比狄燕還大一歲,足以當狄燕的父親,但他卻是狄燕的長兄。

       當然,兩人母親不一樣,狄燕是狄仁傑在五十歲時才得的寶貝女兒,作為相差二十餘歲的兄妹,狄光嗣和狄燕在很大程度也情同父女。

       以狄光嗣刺史的地位和長兄的身份,他來找李臻必然不會是隨便聊聊,一定是有所目的而來,李臻想通這一點,便保持沉默,耐心等狄光嗣先開口。

       狄光嗣輕輕呷了一口酒,沉吟一下問道:“我聽父親說,賢弟準備進軍隊發展,是嗎?”

       李臻微微一怔,讓自己進軍中發展是李顯的意思,這件事十分隱秘,狄仁傑居然也知道,難道他們之間暗中有往來?

       李臻笑了笑道:“現在我也挺茫然,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身不由己,也很厭倦官場,怎麼說呢?現在我也真不知道將來能做什麼。”

       狄光嗣點點頭,“賢弟有這種困惑我能理解,畢竟你還很年輕,年輕者居高位就是有這種困惑,其實我父親,當然也是我的想法,是希望你能到地方去發展,把基礎夯實,再一步步走,這樣對你的前途更有利,坦率地說,我父親並不希望你一直留在京城裡。”

       李臻默默無語,他知道狄仁傑一定是話要對自己說,李臻也打算明天去拜訪狄仁傑,但狄光嗣的來訪,無疑已經是替狄仁傑表態了,當然不是悔婚或者拖延婚期之類的說法,而是希望自己離開京城。

       “你知道為什麼父親要勸你離開京城嗎?”狄光嗣又笑道。

       “我願洗耳恭聽!”

       “主要是你風頭太勁,今天聖上居然邀你同乘一車,連主帥婁相國都輪不到,更何況這是她登基以來的第一次,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這樣受寵,有人焉能不嫉恨,這是其一,更重要是聖上年事已高,李武之爭會愈加激烈,我們都不希望你成為這場鬥爭的犧牲品,放你外任是為了避禍。”

       停一下,狄光嗣又壓低聲音道:“這也是相王的意思。”

       李臻長長歎息一聲,“既然大家都如此關心我,我怎能辜負大家的美意,我願意聽從勸告。”

       狄光嗣大喜,李臻終於答應了,這樣一來,父親也就不會再為這個未來女婿憂心忡忡了。

       .......

       狄光嗣匆匆回到府中,這時狄仁傑還沒有休息,正獨自一人坐在書房裡看書,女兒的歸來讓他內心稍稍平靜,儘管他為女兒擅自跟隨李臻北征而生氣,也為李臻沒有把女兒送回來而不滿,不過只要寶貝女兒能平安無事,他再多的不滿也會慢慢消失。

       不過狄仁傑確實很擔心李臻,先是成為上官婉兒的一把刀,扳倒韋團兒和薛懷義,又被聖上利用,除掉了來俊臣,可謂風光無限,但狄仁傑太瞭解當今天子,一旦獲得她的眷寵,危機也就悄悄來臨了。

       李臻根基太淺,卻長得太高,一陣風便可將他吹倒,如果是之前,李臻就算被殺,他也不會太放在心上,但現在他將是自己的女婿,狄仁傑怎麼能不上心。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只聽長子狄光嗣在門口道:“父親,孩兒能進來嗎?”

       “進來吧!”狄仁傑放下手中的書,他就一直在等待長子回來。

       狄光嗣快步走進房間,跪下行禮道:“父親,孩兒回來了。”

       “怎麼樣?”狄仁傑有些迫不及待道:“他答應了嗎?”

       “回稟父親,他答應接受父親的勸告,願意去地方任職。”

       “他就這麼答應了?”

       儘管狄仁傑希望李臻能答應自己的安排,可兒子帶來李臻答應的消息,他又覺得有點不太真實,這不太符合李臻做事風格。

       狄光嗣看出了父親的躊躇,他小心翼翼問道:“父親覺得不妥嗎?”

       狄仁傑搖搖頭,“我不是覺得不妥,我是感覺到他的不甘,不過也難怪,他仕途正如日中天之時,我卻讓他急流勇退,一般人都會不太甘心,所以他的答應也很勉強,不過——我相信他是聰明人,他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

       狄光嗣又問道:“父親覺得聖上開始對李臻懷疑了嗎?”

       狄仁傑沉默片刻道:“聖上不可能猜不到李臻和興唐會的關係,她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為恢復李唐本身就是她的一個考慮,所以她儘量在李武之間保持一個平衡,而來俊臣要打破這個平衡,所以他被聖上毫不猶豫地除掉,可一旦李強武弱,平衡再度被打破,聖上就很可能拿李臻來開刀了,另一方面,我還擔心張氏兄弟。”

       “父親覺得張氏兄弟會對李臻不利嗎?”

       “這兄弟二人比薛懷義更有心機,任何威脅到他們地位之人,他們都會除掉,李臻登上龍輦,陪同聖上接受百官朝拜,你覺得張氏兄弟會一笑了之嗎?張氏兄弟要向上走,必然要殺人立威,從上次張昌宗提出馬球較量,我就懷疑,張氏兄弟已經把立威目標對準了李臻。”

       狄光嗣默默點頭,他也是地方高官,能理解父親的擔心,事實上,外放地方確實是避禍良方,比如他自己就是,前年父親被貶黜彭澤,他卻沒有受到影響,如果他依舊在朝中為官,就會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了。

       這時,狄仁傑笑了笑,“我的女婿不會是一般人,他有同齡人沒有的決斷和頭腦,我相信他會理解我的苦心。”

       ...

       自從遼東戰役結束後,武三思便一直處於一種忐忑不安之中,他生怕自己和契丹的交易被捅出來,但幸運的是,乙羽冤已死,而孫萬榮根本就沒有申述的機會,直接在趙州被處斬,使武三思僥倖逃過一劫。

       但就在武三思剛剛鬆了一口氣,洛陽酒肆街坊裡忽然傳出武三思和契丹秘密勾結,刺殺李盡忠的消息。

       這個消息迅速傳播,越傳越廣,已經在洛陽鬧得滿城風雨,連武三思的家僕出門也被人指著脊樑骨痛駡,大門上扔滿了雞蛋,一時間,武三思被千夫所指,這給武三思帶來極大的困擾。

       儘管沒有任何證據說是他殺了李盡忠,朝廷也不會因此立案,但名聲的損失還是使武三思難以承受,尤其他一心想謀太子之位,如果名聲有損,誰還會支持他?

       房間裡,武三思大發雷霆,指著幾名心腹手下大罵:“一群蠢貨,我養你們是做什麼的,一點用都沒有,我還不如養幾頭豬,還有肉吃,你們連豬都不如!”

       幾名手下皆滿臉羞愧,這時,武將堂副統領趙枝節躬身施禮道:“請王爺息怒,我們也不是沒有收穫,還是查出了一點端倪。”

       “說!”武三思一聲怒喝:“你們到底查出了什麼線索?”

       “我們逐一排查謠言的源頭,已經找出了最初出現謠言的七家酒肆,雖然不知最初是從哪一家傳出,但這七家酒肆中,有一家比較特別,叫做萬福堂酒肆,不知王爺是否聽說過?”

       武三思眉頭一皺,這家酒肆他確實聽說過,很熟悉的名字,他低頭想了片刻,驀然醒悟,這不是武承嗣開的店鋪嗎?

       武三思忽然明白過來,難道是武承嗣在背後對自己下黑手了嗎?武三思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這段時間武承嗣非常低調,據說從不出門,但他絕不會在府中念佛吃齋,一定在琢磨怎麼陷害自己?

       武三思慢慢捏緊了拳頭,不用說,肯定是武承嗣對自己下黑手了,已經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武承嗣對太子之位還是不死心,居然還想和自己爭位,下一次自己絕不能容情,必須將他徹底解決。

       沉思了片刻,武三思招手將兒子武崇烈叫上前,低聲對他道:“今晚帶幾個人把萬福堂給我一把火燒了!”

       “孩兒遵命!”

       武崇烈立刻明白了父親的用意,又小聲建議道:“要不要留點什麼記號?”

       “不用!”

       武三思冷笑一聲,“我相信他會明白,有的事情不用說得那麼清楚,就視為先給他的警告。”

       ……

       當天晚上,位於西市附近的萬福堂酒肆忽然濃煙滾滾,烈焰沖天,住在附近的居民從四面八方跑來救火,但火勢太大,根本無法滅火,只用了一個時辰,四層樓高的酒肆就徹底坍塌,次日天亮時,整座酒肆被燒成白地,三名酒保和掌櫃死在大火之中。

       很快,萬福堂酒肆失火之事便成為了洛陽民眾議論的焦點,尤其是它的背景,居然是武承嗣的酒肆,這更讓人感興趣,大家紛紛猜測是誰對武承嗣下手,不過建築物失火在洛陽實在算不上什麼大事,一兩天后,大家便不再談論它。

       倒是內衛將軍李臻即將娶妻的消息漸漸成為洛陽人津津樂道的話題,他居然要成為狄相國的女婿了,這時,滿城都在議論這門婚姻,其他事情也就自然被人淡忘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11 19:31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361章 大婚前夕

       入夜,李臻獨自一人坐在院中的老槐樹下,靜靜沉思著,儘管明天就是他的大婚了,但他心中卻沒有一點娶妻的期待和激動,相反,他心中還有一絲迷惘,他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困惑。

       他之所以答應狄家的要求離開京城,就是因為他知道張易之兄弟會掌權很多年,如果他在京城,必然會成為張氏兄弟宰殺的對象,而他的實力不足以和張氏兄弟對抗,狄仁傑也看出來了,所以才勸他去地方發展。

       這一點他和狄仁傑達成共識,關鍵是他在李氏兄弟之間的選擇,儘管表面上李旦和李顯關係很不錯,聯手和武氏對抗,但自從李臻發現房州出現的興唐會是李旦派人假扮後,他便知道,這兩兄弟之間也暗藏殺機,李旦顯然是想借興唐會之事斷絕李顯的前途。

       若不是來俊臣野心太大,將把李氏一打盡,這兄弟二人必然已經翻臉了,但李臻知道,皇位只有一個,一旦武氏失利,李氏將重返皇位之時,李旦和李顯之間的鬥爭將不可避。

       那時,他在二李之間又該如何選擇?歷史上是李顯先當了皇帝,但李顯被韋氏毒殺後,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聯手發動宮廷政變,後來還是李旦做了皇帝。

       如果他遵從歷史選擇李顯,那麼他最後必然會被李旦清算,可如果他先支持李旦,但李顯和韋氏都不會放過他,他知道李顯實際上是個心機極深之人,也足夠的心狠手辣。

       事實上,李臻娶狄燕為妻,等於就是在政治上和狄仁傑站到一起,選擇支持李旦了,那麼李顯會對自己的選擇動於衷嗎?

       李臻心中充滿了矛盾和困惑,他很想回避這件事,不去想它,但隨著婚姻越來越近,就意味著他後的站隊也越來越近,他不得不想這件事。

       “阿臻”

       院子外傳來大姊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李臻站起身,只見大姊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你怎麼回事”

       李泉滿臉不高興,“明天一早就要去迎親了,你怎麼什麼事都沒做”

       “要做…什麼”李臻一頭霧水地望著大姊,他的思路還沒有完從剛才的憂慮中轉出來。

       “要做什麼”

       李泉叉著腰,瞪大眼睛,幾乎要咆哮了,“你的儐相呢你說你來找,可現在人在哪裡還有你的吉服試過了嗎喜娘說你一件都沒有試過,你明天怎麼去迎親”

       李臻一拍腦門,他居然把儐相這件事忘記了,他急忙道:“我現在就去找酒志”

       “胡說,酒志已經成婚了,他怎麼能當儐相小細也不行,他的外貌太弱了,好在我已經替你想到了。”

       李泉的語氣稍微和緩了一點,“我剛才去找張黎了,他答應當你的儐相,你現在立刻去給我試衣服,馬上就去。”

       李臻在大姊的威逼之下,不得不跟著她步向後宅而去。

       ……

       就在李臻在後宅試穿喜服的同時,相王李旦也負手在後花園內慢慢踱步,長子李成器跟在父親身旁,李旦走到一株杏樹前停住了腳步,他凝視滿樹的青杏片刻,淡淡問道:“李臻明天就要迎娶狄相之女了吧”

       “是這一次不會再有突發事件了。”李成器在一旁小聲答道。

       李旦負手一笑,“他娶了狄相之女,就應該明白自己的立場了,我要好好表示一下。”

       他回頭對長子道:“把我珍藏的那對白玉屏風送給他,作為我給他大喜的賀禮。”

       李成器嚇了一跳,那對白玉屏風是皇祖父賜給父親,價值連城,是父親鍾愛的珍藏之一,父親居然要把他送給李臻,這實在讓李成器驚訝萬分,父親對李臻太看重了吧但他轉念一想,或許是為了狄仁傑。

       “父親是為了籠絡狄相國嗎”

       “有一點,但也不完是,李臻是不可多得的大才,他關係到我將來能否順利復位,之前,他一直偏向於兄長,是因為上官婉兒的緣故,不過我知道他和上官婉兒已經逐漸分路,現在又娶了狄相國之女,我相信他會慢慢站到我這一邊來。”

       李旦很自信地笑了笑,又補充道:“我也相信高府君的判斷,婚姻是政治的結合,李臻娶了狄相國之女,他不僅僅偏向李氏,還會站到我這一邊來,除非狄相國不再支持我。”

       李成器這才明白父親的深意,他沉思片刻,又小心翼翼道:“那三叔會不會因此對李臻下手”

       “這倒不會”

       李旦笑了笑說:“畢竟現在李氏暫時還不能內鬥,我和你三叔會有默契,不過……以後就難說了。”

       說到這,李旦又對長子道:“你去打聽一下,這次李臻娶妻,你三叔給了什麼賀禮,另外,明天你代表我去出席李臻的婚禮。”

       “孩兒明白”

       ……

       天漸漸大亮了,位於福善坊的李臻府門開,迎親隊伍開始浩浩蕩蕩出發,走在前面是禮樂隊,三十名衣裳光鮮、膘肥體壯的樂手吹著嗩呐,敲著鑼鼓,鼓樂震天,引來大批圍觀的民眾。

       緊隨其後是十幾名內衛士兵裝扮的喜錢隊,抬著十幾筐喜錢,沿途抛灑,引來孩童們的一陣陣哄搶。

       後面便是一輛寬大華麗的馬車,披紅帶綠,車頂上紮著大大的紅喜結,郎李臻騎馬走在馬車前,他頭戴雙翅紗帽,身著綠紅相間的綢緞喜服,腳穿烏皮靴,前胸也掛了一朵喜花,精神抖擻,喜氣洋洋。

       在他身邊是儐相張黎,張黎穿的衣服和李臻差不多,不過他沒有戴喜花,這就是兩人裝扮重要的區別,馬車後面則是抬著各種箱籠厚禮的迎親隨從,足有近百人之多。

       一百餘人組成的迎親隊伍歡天喜地地向修業坊走去,大街上圍觀的民眾越來越多,本來這種迎親隊極為常見,幾乎天天都有,大家也司空見貫了,不過李臻迎娶狄相國之女卻讓大家十分有興趣,尤其李臻扳倒來俊臣,是讓數人對他心懷感激,紛紛趕到街頭對他表示祝賀。

       “恭喜李將軍了”有人大聲喊道。

       “恭喜李將軍”兩邊民眾都笑著祝賀。

       李臻向眾人一一抱拳,表示對大家的感謝,在走過一個路口時,只見路口邊十幾步外停著一輛馬車,這輛馬車讓李臻頗感熟悉,他不由多看了馬車一眼,只見車薄薄的紗簾之後,一雙充滿悲傷的眼睛在默默注視著自己。

       李臻心中猛地一震,他忽然認出了這雙美麗的眼眸,他有點呆住了,挽著韁繩,任憑馬匹將自己帶向前方,他卻沒有回頭,一直注視紗簾背後的雙眸。

       這時,車簾緩緩拉開,露出了王輕語那蓄滿淚水的美眸,呆呆地凝視著不斷遠去的李臻,淚光中仿佛有千言萬語,又有盡的悲傷和絕望。

       李臻隨著迎親隊越來越遠,卻不斷回頭向這邊望來,最後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街頭,一串淚珠從王輕語的雙眸流下,劃過白玉的臉龐,她低下頭,又拉起了車簾,馬車掉頭,向城門方向緩緩而去。

       ……

       修業坊的狄府內也同樣忙碌成一團,今天是狄燕出嫁的大喜日子,狄府上上下下也忙了幾個月,儘管狄仁傑要求簡樸辦婚禮,但他的簡樸只是限於財禮,該有的流程都得有,該做的事情也要做,各種極為繁瑣的細節都不能少,還有從老家趕來的親戚以及上門賀喜的故舊,都要一一安排好,不過這些事情都是由狄仁傑的妻子一手操辦。

       在府內一間小閣樓上,狄燕穿著大紅的喜服,頭戴鳳冠,靜靜地坐在床榻旁,她特地化了妝,顯得豔麗嫵媚,母親也替她開了面,從今天開始她就將嫁為人婦,要開始一種的生活,連也自己也不知道準備好了沒有。

       不過她要嫁的是自己深愛的郎君,這又令她深感慶倖,想到今晚的洞房花燭夜,想到昨晚母親告訴她的那些洞房之事,她的臉上便感到一陣陣發燙,心中羞澀萬分。

       “我的燕兒在哪裡”

       門外傳來老太太的聲音,只見幾名丫鬟扶著顫巍巍的狄老太太走了進來,老太太的身體今年明顯變差了,大家都很擔心她還能再活多久,這也是狄仁傑答應狄燕婚事的原因之一。

       狄燕連忙起身上前扶住祖母,“祖母怎麼來了”

       老太太咧嘴一笑,“我來看看娘子孫女是什麼樣子”

       她拉著狄燕的手上下打量,滿意地點點頭,“不錯,是很美,這麼美的嬌娘,真是便宜李臻那小夥子了。”

       “祖母在說什麼”狄燕埋怨一句,難為情地低下了頭,她也覺得有點便宜那個傢伙了,自己好像還沒有答應嫁給他,他就要上門迎娶了。老太太呵呵一笑,拉著狄燕坐下,“你爹爹和你談過了”

       狄燕點點頭,“爹爹讓我從此收心,不要隨便出門,在家相夫教子,好好管好家庭,讓夫郎不要為家事操心。”

       “你爹爹一半說得對,一半不對,管好家是對的,但相夫教子好像還不到時候,不要隨便出門,我覺得這也有點太嚴厲了,比如你夫君去打馬球比賽,難道你就不能去看嗎當年你祖父可是帶著我一起去球場看比賽的,我覺得適當出門還是可以的,當然,李小哥也不是你父親那種古板之人。”

       “謝謝祖母的關心。”狄燕小聲道,她也贊同祖母的觀點,整天把她關在家中,她怎麼受得了,這個問題她還出於一種迷茫之中。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震天的鼓樂聲,狄老太太笑了起來,“迎親隊伍這麼就來了嗎”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13 16:23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362章 大禮之日

       福善坊李臻府中也是熱鬧異常,前來賀喜的親朋好友擠滿大門,男方大多是各衛軍官,而女方則是朝廷大小官員,狄仁傑的人脈極深,門生眾多,甚至連地方官員也有專程趕來參加婚禮。

       狄仁傑長子狄光嗣負責接待,他十分精幹,待人接物恰到好處,將前來賀禮的客人一一安排入位,院子裡搭建了一頂巨大青廬,裡面紅燭搖曳,張貼著巨大的囍字,宴會早已開始,李府內外擺滿了五十餘桌酒席,客人們喝酒聊天,熱鬧異常。

       眼看時間漸漸到了中午,女方家人抄近路先來一步,各自入座,狄光嗣遠遠看了一眼坊門,迎親隊伍需要在城中環遊一圈,最後才來男方家中,不過算時間,他們也該到了。

       就在這時,遠處隱隱傳來的鼓樂聲,狄光嗣連忙喊道:“來了!來了!”

       早有隨從點燃了爆竹,竹子在火中爆裂,發出‘劈劈啪啪’的震天聲響,府內正在飲酒的客人們都激動起來,一齊向門口湧來。

       不多時,迎親隊伍在震天的鼓樂和爆竹聲中進了福善坊,馬車內,狄燕更加緊張,額頭上有了汗漬,身邊陪嫁丫鬟阿桃緊緊握著她的手,低聲安慰她,“儀式時間不會太長,會有喜娘引導,姑娘不用擔心!”

       狄燕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將馬車上的紗簾慢慢掀開一角,她知道情郎就跟在馬車旁,也是巧,就在她剛剛掀開一角紗簾,李臻正好回頭看她,兩人目光相觸,李臻向她做個苦臉,表示自己也很無奈,狄燕見他模樣滑稽,連忙捂嘴,險些笑出聲來,她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這時,馬車緩緩在大門前停下,兩名喜娘連忙迎了上來,車門開了,她們扶著新娘慢慢走下,先跨過了一個小火盆,幾名侍女打著團扇上前,前後左右將新娘團團遮住,不讓人看見新娘的臉龐。

       門口到內堂鋪著紅氈毯,兩邊用紅繩分隔出一條通道,當新娘出現在門口時,激動的客人甚至將固定繩子的木樁也擠倒了,李泉急得跺腳大喊:“讓開路!不准無禮!”

       這時,數十名內衛士兵沖上前,手拉著手,將客人和通道隔開,這才制止住了大門前的混亂,司儀高喝一聲,“新娘入門!”

       兩名喜娘在前面引導,陪嫁丫鬟扶著狄燕緩緩向前移步,兩邊各站著四名手執團扇的侍女,遮住了客人的視線,兩邊爆發出一片歡呼聲,鼓掌聲響成一片,新娘入夫家門,也就意味著新娘正式成為了李家的媳婦,連李泉也忍不住熱淚盈眶,不停擦拭眼角。

       新娘入門後,需要休息一段時間,眾人也紛紛入席,又開始喝酒聊天,武三思坐在主堂,正和相國宗楚客低聲聊天,武三思也送了賀禮,並親自出席,儘管他心中對李臻的成婚並不感興趣,但在他現在名聲受損的情況下,他會利用一切社交場合彌補自己的名聲。

       “宗相國,我聽說一個消息,狄相國推薦李臻為平州都督,可有此事?”

       宗楚客點點頭,“確有此事,不過李臻在遼東戰役時本身就兼任平州都督,現在還沒有卸職,準確地說,狄相國是建議聖上免去李臻內衛將軍之職,如果李臻不擔任內衛將軍,那麼他自然就出任平州都督了。”

       “那聖上是什麼態度?”武三思又急問道。

       “這件事聖上還沒有表態,不過我聽說,太平公主也推薦了李臻一個職務,具體什麼職務我不太清楚。”

       武三思故作驚訝道:“真是奇怪了,怎麼大家都希望李臻離開京城呢?他在內衛做得不是很好嗎?”

       宗楚客壓低聲音道:“是因為李臻和張昌宗有舊隙,張昌宗想舉行馬球競技賽,就是想找回場子,不過因為遼東戰事而取消了,但張昌宗對李臻的仇恨卻沒有消除,他現在得勢,以他睚眥必報的性格,他豈能放過李臻?這就是狄相想把女婿外放的原因了。”

       武三思心中暗暗得意,他其實早就看出張昌宗對李臻的敵視,不僅是因為敵視,還有李臻的風光遠遠超過了他,武三思當然希望張昌宗能幹掉李臻。

       他想了想又問道:“難道李臻外放為官,就可以逃過張昌宗的手心?”

       “他有屁本事,不就是靠聖上發威嗎?關鍵是聖上也不想處置李臻,畢竟要給狄相面子,所以把李臻外放,也算給張昌宗一個交代了,這件事張昌宗就算再不滿也得聽聖上的話。”

       其實武三思也十分不滿,他恨不得今晚李臻就被捉拿下獄,但他也得面對現實,李臻成為狄仁傑的女婿,想動他就不容易了,不過他外放也好,省得他整天盯著自己。

       這時,武三思又想起一件重要之事,急問道:“如果李臻調去地方,那內衛將軍之職誰接任?”

       宗楚客苦笑一聲,“內衛不是我能過問之事,應該聖上另有想法吧!”

       武三思暗暗思忖,內衛將軍十之八九是由武氏子弟接任,如果由自己兒子武崇烈接任,那豈不是最好不過。

       就在這時,司儀高喝一聲,“太平公主駕到!”

       眾人紛紛起身,眼中都露出驚訝之色,在此之前,李成器和李重俊分別代表相王和廬陵王前來祝賀婚禮,甚至上官婉兒也派人送來賀禮,但他們本人並沒有前來,可誰也沒有想到,太平公主居然親自來了。

       連狄仁傑也動容,他本想親自去迎接,可一轉念,這是李臻娶妻,自己不能太過於喧賓奪主,他便克制住了,給自己妻子使個眼色,狄夫人會意,連忙起身迎了出去。

       這時,李泉也先一步來到門口迎接,太平公主已經生了一女,身體已經恢復,打扮得格外雍容華貴,李泉上前施禮:“民女李泉,參見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何等精明,雖然李泉沒有身份,不過一介商人,但太平公主不會有半點瞧不起她,況且她也知道李臻的真實身份,那麼李泉應該也是隱太子的後人,她連忙笑著握住李泉的手笑道:“泉大姊不必多禮,今天令弟娶妻,我特地趕來祝賀,可別怪我不請自來。”

       李泉幾時被公主握過手,她不由有點受寵若驚,連忙陪笑道:“哪裡!哪裡!是我不敢給公主送請柬,我怎能不歡迎公主殿下,快請!”

       這時,狄夫人也出來向太平公主見了禮,太平公主取出一隻錦盒,微笑著遞給李泉,“這是我的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李泉雖然是商人,但她也有過人之處,她知道以公主的身份,只送一隻小小的錦盒,那這只錦盒裡必然不是俗物,她當然不會立刻打開,連忙雙手接過錦盒,“多謝公主之禮,請進!”

       太平公主眼睛眯了起來,笑道:“不看看是什麼嗎?”

       “這....恐怕對公主殿下無禮。”

       這時,幾名大臣上前來見禮,太平公主便不再提禮物之事,笑著挽住李泉的胳膊,走進了府中,李泉將她安排在主賓席位坐下。

       太平公主向坐在對面的狄仁傑笑著問道:“狄相國,不知聖上的賀儀送來了嗎?”

       狄仁傑一怔,“聖上也會有賀儀?”

       “當然有,我就是從宮裡過來,本來母親是打算親自來出席婚禮,但身體略略不適,所以她讓我向狄相國轉達歉意。”

       狄仁傑心中感動,連忙道:“微臣感激不盡!”

       “相國不必客氣,另外我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狄相國,聖上原則上已經同意李將軍外放,不過不是狄相國的方案,而是我的方案。”

       “公主的方案是——”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恕我先賣個關子,明天相國就應該知道了。”

       這時,大門口又傳來司儀的高喝:“聖上賀禮送到!”

       這下賓客們更是動容,李臻成婚,連聖上都要送賀禮,這是何等面子?不過很多賓客都反應過來,應該是因為狄仁傑嫁女的緣故才對,但不管怎麼說,天子賀禮送到,誰都不能坦然而坐,都紛紛站起身,連狄仁傑也無法再安坐,連忙迎了上來。

       只見高延福笑呵呵走了進來,後面十幾名侍衛挑著七八口沉重的大箱子,上面都有敕封,高延福對狄仁傑拱手笑道:“恭喜相國嫁女!”

       “多謝府君親自前來。”

       事實上高延福之前也送了厚禮,本來李泉也曾考慮讓高延福作為男方家屬出席,畢竟他們這邊幾乎沒有什麼親戚,不過高延福有自知之明,他是一介宦官,怎麼能充當男方家屬,所以他藉口宮中當值,便婉拒了李泉的邀請。

       現在他作為聖上派來的特使,自然又另作他論了,高延福一擺手,侍衛們將箱子抬了上來,高延福對李泉和狄仁傑笑道:“這是聖上給李將軍和令愛的一些賀禮,請兩位收下!”

       皇帝送禮,誰敢不收,李泉慌忙上前指引侍衛們將禮物抬進內堂,狄仁傑則請高延福到自己身邊坐下,高延福對太平公主點點頭,又笑問道:“不知吉時是何時?”

       他話音剛落,司儀便高聲喊道:“吉日已到,請新人入青廬行禮!”

       眾人紛紛起身走出席位,聚集在青廬外,新人行禮,賓客觀禮,這是自古以來的風俗,寓意著見證婚禮,青廬內人不多,作為最長輩,狄老太太坐在中間主位,兩邊分別是狄仁傑夫婦和李泉。

       另外,李泉又請了太平公主、高延福、婁師德、李成器和李重俊五人作為證婚人,坐在青廬另一側,至於梁王武三思,他的地位雖然高崇,但他的新女婿正是李泉最痛恨之人,至始至終李泉都沒有理睬他。

       這時,隨著一陣鼓樂聲響起,一對新人各牽著彩緞一頭,在喜娘的引導下,緩緩從左右側面走進了青廬,李臻喜氣洋洋,狄燕則羞澀得抬不起頭。

       兩人並肩站在大紅囍字前,司儀高喊一聲,“吉日已到,新人行三拜禮,一拜天地!”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13 16:32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363章 官任新職

      天漸漸亮了,李臻慢慢睜開了眼睛,房間裡依舊彌漫著昨晚洞房特有的幽香,幔帳低垂,李臻忽然意識到這幽香似乎從自己胸前飄來。

      他不由自主地輕輕撫摸狄燕那如黑瀑般光亮柔順的頭髮,這個曾和自己生死與共的女孩終於成為了自己的妻子,她此時就像一隻溫柔乖巧的小貓,蜷縮在自己的懷中。

      ‘嗯!’叮嚀一聲,狄燕也被驚醒了,“什麼時候了?”她低聲問道。

      “該起來了,妳這只小懶貓!”李臻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

      “人家不想起,再睡一會兒。”狄燕撒嬌地扭了下身子,將夫君的腰抱得更緊了。

      狄燕其實已經完全醒了,她只是不想從新婚丈夫身邊離開,她嘴角偷偷露出一絲笑意,又撅著嘴道:“你知道人家為什麼答應嫁給你嗎?”

      “因為我才貌雙全,少年得志!”

      “去!厚臉皮,你哪裡才貌雙全了,我可沒看出來,人家答應嫁給你是因為不用伺候公婆,所以你讓我再睡一會兒。”

      “哦——”

      李臻長長哦了一聲,原來是不用伺候公婆,這個小妮子倒還有一點心眼,“可要伺候丈夫,對不對?”

      說著,李臻的手慢慢滑向她的胸前,撫摸著她那小巧而飽滿的雙丘,狄燕的臉頓時紅了,她想起了昨晚那令她萬分羞澀,而又銷魂的一幕,她從此由少女變成了少婦。

      “好吧!我就起來伺候我的懶夫君。”

      狄燕躲開了李臻繼續向下侵襲的手,一躍從床上起身,隨即披上一件柔軟的絲袍,她拉開幔帳,眼前出現了洞房花燭的囍字,她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難以言述的幸福。

      這時,李臻也起來了,從後面摟住她的腰,在她耳邊悄聲道:“再睡一會兒?”

      狄燕依偎在他懷中,她明白夫君的意思,不由紅著臉點了點頭,就在這時,院子外傳來大姊李泉的聲音:“你們幾個,快去收拾東院,不要在這裡打擾新人的休息。”

      李臻和狄燕都苦笑起來,到底是誰在打擾他們的休息,李臻無奈,只得親了一下嬌妻的臉龐,“晚上再來!”

      狄燕羞澀地低下頭,這時,她忽然想起一事,‘呀!’的輕呼一聲,急聲道:“今天你要陪我回娘家!”

      李臻一怔,“不是三天後才回門嗎?”

      “我也以為是三天後,但昨天大姊告訴我,今天就要回去。”

      李臻撓撓頭皮,迅速穿了衣服,向外間走去,狄燕也穿上了長裙和薄衫,跟在丈夫身後,李臻拉著狄燕走出院子,正好遇到了準備離去的李泉,李泉看見他二人手牽手,臉上不由露出怪異地笑容。

      “昨晚休息得好嗎?”

      李泉剛問了一句,連忙掌自己的嘴,這叫什麼話,居然問人家洞房花燭夜睡得好不好。

      狄燕紅著臉,上前行一禮,低聲叫道:“大姊!”

      李泉頓時臉上笑開了花,雖然她一直希望自己弟弟娶王輕語,不過現在她也想開了,一旦狄燕有了孩子,就算給她兩柄劍她也不會要了,更何況狄燕是相國之女,能娶到她也不錯。

      李泉立刻拉住狄燕的手笑眯眯道:“從前只有我和兄弟相依為命,現在又多了一個弟妹,希望明年再添一口,後年、大後年再添兩個,我們家就熱鬧了。”

      “大姊,你在亂說什麼?”李臻在一旁埋怨道。

      “去!女人說話,你插什麼嘴,對了,你今天要陪阿燕回娘家,聽見沒有!”

      “大姊,不是說三天後才回門嗎?”

      李泉笑了起來,“三天後回門是一般平頭小民的規矩,大戶人家都是次日回門,再說,我和阿燕母親已經說好了,你們今天回門,快去收拾一下準備走吧!”

      “好吧!”

      李臻只得無奈答應一聲,準備和狄燕去內堂洗漱,這時,李泉想起一事,連忙從懷中摸出一隻錦盒,遞給狄燕,壓低聲音道:“這是昨天太平公主給你們的賀禮,真是嚇死人,你們自己收下吧!”

      “是什麼?”李臻好奇地問道。

      “你們自己看,我去給你們安排馬車了。”李泉轉身快步離去了。

      李臻和狄燕湊在一起,望著這只錦盒,兩人心中都充滿了好奇心,這時,狄燕慢慢打開了盒子,兩人都驚呼起來,只見盒子裡竟然一顆只比雞卵略小一點的珠子,呈水滴型,在陽光下閃爍著淡淡的光澤,這顆珠子他們都認識,正是當初剷除韋團兒時的那顆夜明珠。

      兩人面面相覷,他們記得那顆珠子最後歸了聖上,卻沒想到現在輾轉到太平公主手中,她現在居然把珠子給了自己,狄燕有點憂慮道:“夫君,這顆珠子太昂貴,我們能要嗎?”

      李臻當然知道太平公主極為嗜好珠寶,這顆夜明珠對她而言也是無價之寶,她卻居然送給了自己,這對她來說已經是天價手筆,她拉攏自己的目的已昭然而顯,如果自己把夜明珠還回去,就等於拒絕了她的拉攏,這無論如何是一個不明智之舉。

      李臻沉思片刻道:“這顆夜明珠我們不能要,不過現在也不急著還給她,以後再說!”

      狄燕跟隨李臻已久,對李臻的話也幾乎是言聽計從,她點點頭,“那我先收好它,以後再還給她。”

      她拿著錦盒先回屋去了,李臻望著她走遠,心中有一點沉重,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勢同水火,自己如果接受了太平公主的示好,那上官婉兒那邊怎麼交代?

      ……

      新婚夫婦一般在成親後都要回門,也就是回女方娘家,但具體回門日期卻不一定,一般是新婚後第三天回門,但如果事先有約定,或者女方家比較強勢,第二天回門也很正常。

      狄家地位雖高,但並強勢,讓他們第二天回門其實是李泉主動提出,也是為了對狄家尊重。

      這是李泉作為一個女商人的精明之處,因為他們父母都不在人世,家中無長輩,所以次日回門和三天后回門對他們李家並無區別,但對狄家卻不一樣,這樣一來,就用最小的代價換來了狄家的感激,這是筆很好的買賣。

      新人馬車緩緩停在了狄府門前,狄夫人早帶著幾個兒媳和孫子孫女等候門口,當李臻扶著狄燕下了馬車,狄夫人立刻迎了上來,狄燕鼻子一酸,撲進母親懷中,她們也只是一夜未見,那種感覺就仿佛分別了數年。

      狄夫人摟著女兒,低聲安慰幾句,把她交給二嫂,又對新姑爺李臻笑道:“阿燕父親在書房等你呢!先去說說話,我們馬上吃飯。”

      李臻行一禮,“岳母大人以後叫我阿臻就行了。”

      “好,我就叫你阿臻!”

      狄夫人笑著讓長子狄光嗣帶李臻前去丈夫的書房。

      書房內,狄仁傑正在奮筆疾書,今天他因為女兒女婿回門,所以特地請了半天假,下午才去朝廷。

      雖然是請假,但他依舊無法休息,還在考慮推薦新的人選,他和婁師德終於說服了天子,女皇同意恢復七相制,在目前五相的基礎上再增加兩相,實際上是增加三相,還有一個替代武三思的新相國。

      他和武則天最終達成了妥協,由他和婁師德、宗楚客各提名一人,宗楚客提名御史大夫楊再思出任門下侍郎,婁師德提名豆盧望欽出任中書侍郎,狄仁傑提議姚崇為中書侍郎,兼相王府長史,三人皆為相國。

      同時狄仁傑又打算提議洛陽司馬張柬之為刑部侍郎,作為下一步的宰相侯選人。

      這時,門外傳來長子狄光嗣的聲音,“父親,姑爺到了。”

      “請進!”狄仁傑放下筆,連忙讓新女婿李臻進來。

      李臻快步走進書房,跪下行禮,“小婿拜見岳父大人!”

      狄仁傑笑眯眯擺了擺手,“賢婿不必多禮,請坐!”

      李臻坐了下來,狄仁傑給長子使個眼色,狄光嗣知趣地退下了,他知道父親單獨有話要對李臻說。

      書房裡只剩下翁婿二人,狄仁傑笑了笑,對李臻道:“既然我們已是翁婿,那麼我說話也就不會像從前那樣客氣了,賢婿可別見外!”

      “回稟岳父大人,小婿願和岳父談肺腑之言。”

      狄仁傑欣然捋須一笑,又從桌上取出一份天子手諭,遞給了李臻,“這是今天上午,聖上派人給我送來,關於你的新職務,聖上已同意你調去地方,你對此沒有異議吧!”

      李臻默默點了點頭,這是他和狄光嗣談妥之事,他沒有異議,只是他想知道自己的新職務是去哪裡,剛才聽狄光嗣說,狄仁傑推薦自己為平州都督,也算不錯。

      “小婿可是重回平州?”

      狄仁傑搖搖頭,“那原本是我給聖上的推薦,但現在已經被聖上否決了,現在的任命是太平公主的推薦,你自己看看吧!”

      李臻打開手諭,頓時愣住了,手諭上寫得很清楚,任命他為西京副留守,也就是主管長安的軍事安全,不過是個副職,李臻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這是個什麼樣的職務?

      狄仁傑淡淡笑道:“西京留守是正三品高官,副留守則是正四品,目前西京留守由建昌王武攸甯兼任,武攸寧同時還出任右衛大將軍,所以他基本上都在洛陽,西京的實權由副留守掌管,你同時加封忠武將軍,加上你敦煌縣侯之職,你現在已是四品之銜,位高權重,希望你能好自為之。”

      “岳父大人的教誨,小婿銘記於心!“

      這時門外有侍女稟報:“夫人請老爺和新姑爺是餐堂!”

      狄仁傑站起身,拍了拍李臻的肩膀笑道:“先去吃飯,下午和我一起去皇宮,你要謝聖上的封賞。”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13 16:44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364章 皇宮告別

       下午,李臻和狄仁傑一起乘馬車來到了皇宮內,李臻顯得還是有點心事重重,他不知該怎麼面對上官婉兒,他相信上官婉兒應該知道了太平公主送自己厚禮之事,她會不會說自己在背叛她?

       狄仁傑看出了李臻的心事,便笑道:“賢婿好像有心事?”

       李臻默默點頭,歎口氣道:“昨天太平公主來,送給我一顆夜明珠為賀禮,實在太貴重了。”

       狄仁傑也暗吃一驚,要知道夜明珠為稀世之寶,天下並沒有多少,與和氏璧齊名的隨侯珠就是一顆夜明珠之王,夜明珠一般被皇族擁有,據說太平公主有四顆夜明珠,她竟然送給了李臻一顆為賀禮,這個血本下得太大了。

       狄仁傑立刻明白了太平公主的用意,也明白了李臻的煩憂,他想了想笑道:“太平公主也是興唐會的核心人物,你只要把她視為興唐會一員便可,其實你也不必考慮她的述求,只要你能明確對相王的態度,我想她就無話可說了。”

       狄仁傑幾句話說到了關鍵,關鍵就在於李臻要選擇相王李旦還是廬陵王李顯,狄仁傑的意思當然是讓李臻選擇相王李旦,因為太平公主也是支持相王李旦,所以支持李旦也就等於回應了太平公主,也就不會觸怒上官婉兒。

       但李臻卻知道上官婉兒是支持李顯,這無疑還是被迫的上官婉兒和李顯,問題還是一樣嚴重,李臻不由暗暗歎了口氣,他知道李顯會登基,可讓該怎麼對狄仁傑說呢?

       狄仁傑仿佛明白李臻的難處,笑道:“我剛才已經說了,其實不管是相王還是廬陵王,他們都是興唐會一員,只要你支持興唐會,那暫時就不會有什麼問題,明白了嗎?”

       李臻無奈,這實際上就是把風險向後推移了,可這又是目前最好的選擇,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只得點點頭,“小婿明白了。”

       馬車緩緩在貞觀殿大門前停了下來,李臻跟著狄仁傑進了大殿,他在御書房外等候,狄仁傑則先被召進了禦書房。

       御書房裡,武則天正興致盎然地教張昌宗寫字,這讓狄仁傑暗暗吃一驚,讓張氏兄弟進禦書房,這可是一種不妙的先兆,預示著張氏兄弟很可能會干政了。

       “老臣狄仁傑參見陛下!”

       武則天走回自己的御座,笑道:“相國平身!”

       “謝陛下!”

       武則天笑眯眯道:“恭喜狄相國得一賢婿,李臻確實很不錯,年輕有為,將來必是大唐之棟樑,相信他早晚有一天會接狄相國之位。”

       君無戲言,這就等於暗示李臻將來會有拜相的一天,連張昌宗這等愚蠢之人都聽出來了,他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嫉妒之色,狄仁傑連忙再躬身施禮,“臣謝陛下的厚愛!”

       武則天擺擺手,把話題又轉了回來,“關於新增三相,朕原則上同意了,不過豆盧望欽年事太高,恐怕也就這一兩年,狄相國有沒有考慮過給朕找一個後選之人?”

       狄仁傑取出推薦信呈上,“陛下,微臣推薦張柬之,此人有大才,可重用!”

       武則天接過推薦信看了看,淡淡笑道:“朕不是封他為洛陽令嗎?”

       “可陛下是要一名宰相候補,他足以勝任。”

       “把洛陽令做好就已經很不容易了,他擔任洛陽令還不到十天,朕考慮還是讓他多做幾年再說。”

       “陛下,從洛陽令直接升為相國,會讓朝廷百官不服,如果陛下要用他為相,就應該讓他進入省台,臣推薦他為刑部侍郎,並不是推薦他為洛陽令。”

       狄仁傑的一再堅持令武則天很無奈,她最終只得點了點頭,“好吧!就依狄愛卿的推薦,朕封他為刑部侍郎。”

       這時,武則天又對宦官道:“把李將軍也召進來!”

       宦官出去了,片刻帶著李臻走進了御書房,李臻躬身行禮道:“臣李臻參見陛下。”

       “李將軍,朕恭喜你的大婚。”

       “多謝陛下關愛!”

       武則天笑了笑,“你岳父一再要求朕放你去地方為官,說實話,朕並不太願意,因為你在內衛做得很好,不過呢!年輕人要想有前途,還是得去地方州府歷練幾年,所以我最終還是答應了你岳父的請求,從今天開始,你就卸任內衛將軍吧!”

       “臣遵旨!”

       武則天負手走了幾步,又注視著李臻道:“朕打算任命武攸暨兼任內衛將軍,但他能力略有不足,朕打算再提拔一名副將輔助他做事,你覺得誰更加合適?”

       李臻暗暗一驚,武攸暨是太平公主的丈夫,讓武攸暨出任內衛將軍,就等於把內衛給了太平公主,看來聖上是要給太平公主擴權,不過聖上居然讓自己推薦一人為武攸暨的副手,這倒出乎李臻的意料。

       他沉思片刻道:“微臣推薦中郎將張黎為武將軍副手!”

       ‘張黎?’

       武則天想了想道:“此人好像是甘州都督張庭之子,是你的同鄉,朕沒記錯吧!”

       “他確實是微臣的同鄉,不過聖上是要臣推薦人才,張黎為人穩重,做事謹慎,完全能勝任副將,這和同鄉沒有關係。”

       武則天笑了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和你岳父一樣,當初朕讓他推薦人才,他推薦了自己的兒子,現在你又推薦同鄉,也罷!朕就成全你們,封張黎為內衛副將。”

       “多謝陛下!”

       ……

       李臻和狄仁傑先後告辭退下,這時張昌宗忍不住內心的忌恨,說道:“陛下對李臻太寬容了。”

       武則天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朕已經把他放到地方,讓你眼不見心不煩,你以後不要再招惹他,他將來對朕還有大用,明白了嗎?”

       張昌宗儘管心中惱火,卻不敢不聽武則天的吩咐,好在李臻已經被打發走了,他確實可以眼不見心不煩,他只得無奈地點點頭,“我知道了,不理他就是了。”

       ……

       從貞觀殿出來,狄仁傑去了皇城,李臻則返回狄府,他正值婚假,今天只是來謝恩,但他剛走到應天門前,便聽見後面有人在叫他,李臻回頭,只見一名宦官氣喘吁吁追來。

       李臻心中一動,抬頭向明堂望去,儘管明堂宏偉壯觀,但他還是看見最南面一扇小窗前依稀站著一人,那豔麗的長裙在藍天和金碧輝煌的明堂映襯下,格外醒目。

       李臻不由歎了口氣,他還是逃不過這一關。

       片刻,宦官跑了上來,上氣不接下氣道:“李將軍,上官舍人請將軍去她官房一晤。”

       李臻無奈,只得硬著頭皮跟隨宦官向明堂走去,不多時,他上了明堂,來到上官婉兒的官房前,侍女小娥早已等在這裡,她臉一紅,上前行禮道:“舍人請將軍進去。”

       李臻點點頭,直接向房間裡走出,剛走兩步,卻聽見身後傳來蚊子般的低語聲,“恭喜將軍了。”

       李臻一回頭,只見小娥的臉更紅了,眼睛不敢看他,李臻笑了笑,“多謝姑娘!”

       小娥腿頓時一晃,差點撞在門上,連忙轉身跑了,李臻笑著搖搖頭,快步走進了房間,房間裡,上官婉兒站在窗前,目光顯得有些憂鬱,她見李臻進來,勉強一笑,“恭喜李將軍新婚大喜!”

       “感謝舍人的厚禮,李臻感激不盡。”

       上官婉兒瞅了他半晌,眼中有點失望,便擺手道:“請坐吧!”

       李臻慢慢坐了下來,這時,小娥端兩杯茶進來,給兩人奉上,但她卻沒有離去,而是靠牆站在上官婉兒身後,這還是第一次,李臻和上官婉兒說話,旁邊居然還有人。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細節,卻讓李臻一顆心放了下來,上官婉兒在暗示他,今天不會發生任何事情,想想也是,今天是他新婚第二天,他怎麼可能和上官婉兒再發生什麼事,對李臻而言,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了。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我聽著你要外放了,不過有點出人意料。”

       李臻明白她指的是太平公主推薦自己,他點苦笑一聲道:“我之前以為是去平州,但今天才知道是長安,著實令我想不到。”

       “你之前真的一無所知?”上官婉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李臻搖了搖頭,“確實一無所知!”

       兩人的言外之意,就是李臻有沒有事先見過太平公主,上官婉兒注視著他的眼睛,最終從李臻眼睛裡看出了坦誠,上官婉兒心中一絲不滿這才慢慢消除,她淡淡道:“這應該是相王的意思。”

       停一下,她又道:“其實廬陵王也托過我,希望我能讓你入軍方,所以我推薦你去遼東,但沒想到你最後去了長安。”

       說到這,上官婉兒輕輕歎息一聲,語氣中多少有一點蕭索,李臻這一去長安,他們見面的機會就不多了,更重要是,李臻將徹底脫離了她,使她心中充滿了失落。

       兩人沉默片刻,李臻又小聲道:“剛才我見到聖上,聖上說讓武攸暨出任內衛將軍。”

       這個結果上官婉兒已經知道了,事實上,這是聖上在她和太平公主之間平衡的結果,她同時也得到了更大的權力,不過李臻肯把這件事坦然相告,也讓上官婉兒心中舒服了一點,她又笑問道:“聖上還說了什麼?”

       “還有就是,聖上讓我推薦一名副將。”

       “哦——那你推薦了誰?”

       李臻沉吟片刻,還是坦率地說道:“我推薦了張黎,聖上也答應了。”

       上官婉兒眼中露出會心的笑意,看得出,李臻還是捨不得放棄內衛,所以把張黎推上去了,上官婉兒不再說這件事,便轉換話題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去長安?”

       “聖上讓我十天後出發!”

       說到這,李臻起身笑道:“如果舍人沒有別的事,李臻就先告辭了。”

       “這就是你的告別嗎?”上官婉兒目光憂傷地注視著他。

       “怎麼是告別呢?我還要來吏部和兵部辦手續,再說,我還會經常回來,也會常常見到..”

       李臻覺得不應該這麼說,連忙止住了話題,躬身行一禮,慢慢退了下去。

       良久,上官婉兒負手站在窗前,久久凝視著正走向應天門的李臻背影,她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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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高原話

       1.        先說說現在這本書

       大唐狂士在構思框架時就做了兩個方案,一個是按照歷史發展寫到李隆基和太平公主之爭後結束,大約二百五十萬字。另一個方案是寫到武則天去世,用一個戲劇性的情節收尾,大約一百五十萬字。這兩個方案取捨的標準就是書的成績,成績好就寫長一點,成績差就寫短一點,因為老高也要養家糊口,給女兒攢學費,這是很現實的問題。

       狂士的成績實在糟糕,糟糕到什麼程度,連新書月票榜前十都沒有進去,老高新書在起點一直都是前三,更不用說訂閱,我甚至有了從此擱筆的念頭。成績糟糕的原因老高心裡也清楚,不用贅述,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大唐狂士馬上要結束了,七月結束。

       2.        再說新書

       心中憋足一口氣,新書一定要打翻身仗,新書書名我考慮了好幾個,但還沒有最後決定,如果書友們有更好更大氣的書名,歡迎提供給老高參考。新書的背景是隋末爭霸,主線已經布好,現正在完善細節,老高儘量寫一部波瀾壯闊,人物鮮明的好書。而且要儘量跳出天下梟雄的巢臼,梟雄中的楊元慶因為有世家的根基,所以比較順風順水,新書則會強調個人奮鬥,適當增加一點失敗和挫折。發書時間大概在七月底或者八月初,在起點和創世同步發書,屆時老高會在微信中提前告訴大家。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13 21:06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365章 臨行前夕

       在狄府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李臻攜嬌妻回了自己家。

       在單身時代,李臻從未算過自己有多少財產,他也不關心,吃飽穿暖,有地方睡覺,他便心滿意足,但成了家就不一樣了,丈夫可以不用管家產,但作為妻子,狄燕必須知道自己家底的厚薄。

       儘管她從來也很討厭這種事情,這她畢竟是女人,女人的安全感最重要,安全感第一位是來自於丈夫,第二位就來自於家產,況且這是她的義務和責任。

       回到家後,李泉找到了狄燕,兩個女人開始坐在一起計算李臻的家產,算出的結果讓兩人都著實嚇了一跳,她們都想不到,李臻竟然是一個殷實的富翁,在洛陽有十畝大宅一座,西郊有一座占地百餘頃的山莊,另外還有數十頃永業田,這是不動產。

       除此之外,李臻還有數萬貫錢、三千兩黃金以及數千匹彩緞,還有不少極為昂貴的財物,比如女皇帝賜他的白玉鎮紙,相王送他的美玉屏風,太平公主給他的夜明珠等等,這些都是無價之寶。

       至於其他珠寶翠玉,更是難以計數,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是,武則天送給李臻的賀禮中,有一箱珠寶首飾是專門送給狄燕的禮物,這些都是來自於當初韋團兒的庫藏,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也足以讓李泉瞠目結舌了。

       一直忙碌到黃昏時分,李泉和狄燕才終於清理出了一份厚厚的財產清單,狄燕笑道:“想不到我嫁了一個富翁,之前我還在想,假如沒錢吃飯了,我得上街去擺攤賣藝呢!”

       “瞧妳這話說的。”

       李泉心裡不是滋味,只得乾笑一聲說:“就是再不濟還有我在呢!我會讓你們那樣落魄嗎?”

       狄燕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她吐了一下舌頭,將一張清單推給李泉,“大姊,這裡是一萬貫錢,請大姊收下。”

       “不!不!”

       李泉連連擺手,“我怎麼能要你們的錢,快收起來。”

       “大姊要做生意需要本錢,我們也用不了這麼多,大姊就收下吧!”

       狄燕一再堅持,李泉無奈,只得答應收下這筆錢,她想把生意做大,確實本錢不夠,李泉想了想便笑道:“好吧!這筆錢我就收下了,就當是你們投的份子錢。”

       這一刻,李泉頓時對狄燕的印象又好了幾分,那個風風火火的俠女原來也有心思細膩的一面,她很喜歡。

       同時,她又發現了狄燕這種爽快性格的另一種好處,那就是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女商人身份,根本沒有考慮自己會不會影響到阿臻。

       這時,堂下一名侍女行禮道:“啟稟兩位夫人,外面來了幾個軍爺,說是公子的屬下,其中有一個胖一點的,好像姓酒。”

       兩人立刻笑了起來,狄燕起身道:“我去告訴夫君!”

       她快步向後宅書房走去..

       李臻此時正在收拾自己的書房,這也是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書房,書房是今天中午才剛剛清理完成,有寬大的桌子,靠門邊有一扇屏風,還有香爐、櫥櫃,靠牆的幾排書架都空空蕩蕩,他的一些書還在箱子裡,沒有來得及放上去。

       傢俱物品雖然不少,但書房很寬大,還是顯得很空曠,牆壁刷得雪白,幾幅名人字畫還沒有來得及掛上去,因為十天就要去長安任職,所以他書箱裡的書都不打算擺上書架。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緊接著傳來嬌妻狄燕的聲音,“夫君,酒志他們來了。”

       李臻精神一振,連忙問道:“在哪裡?”

       “在客堂呢!大姊把他們請進府了。”

       李臻笑了笑,牽著狄燕的手向客堂走去,快到客堂時,狄燕掙脫了李臻的手,有點不好意思道:“我就不去了。”

       “這有什麼關係,去坐一坐,大家都是熟人。”

       “下次吧!那個死胖子肯定會亂說話。”

       狄燕轉身便向後院走去,又回頭對丈夫嫣然一笑,這才快步去了,這時,李臻很想跟隨她去臥房,但有客人等他,他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

       客堂上,酒志、張黎、李盤等七八名將領正坐在桌前聊天,李臻走了進來,笑道:“各位兄弟怎麼想到來看看我?”

       幾人連忙起身,酒志迎上前擠眉弄眼低聲笑道:“洞房花燭夜很爽吧!”

       李臻隨手抽了他一記頭皮,笑駡道:“你果然是一張臭嘴,難怪阿燕不肯來。”

       眾人頓時埋怨酒志亂說話,不分場合,不分輕重,害得將軍新夫人不肯過來,酒志撓著頭皮,萬分歉疚說:“我這張臭嘴.。哎!爛掉算了,真不會說話。”

       李臻招呼眾人坐下,張黎便有點著急道:“我們聽說將軍要調去長安了,是真的嗎?”

       李臻點點頭,“聖上已經批了,十天後出發。”

       酒志頓時也急了起來,高聲嚷道:“你走了,那我們怎麼辦?你得帶我們這些老弟兄一起走。”

       “放心吧!我會把你們安排好。”

       李臻笑道:“我向聖上提議,張黎為內衛副將,聖上已經同意了。”

       張黎愕然,“這…這怎麼行,應該是呂將軍出任副將才對,我的資歷太淺。”

       李臻笑著拍拍他肩膀,“這不是資歷淺的問題,只有你當副將,我才能放心去長安,再說,新內衛將軍是武攸暨,太平公主的丈夫,出了名的老好人,他不會為難你們,只要你們服從太平公主的調令,相信她也不會為難大家,她會給我一個面子。”

       眾人默默點頭,這時,一直不吭聲的姚熙道:”李大哥去長安,不帶一點心腹去怎麼行,要不然,長安那邊不好對付。”

       這也說得有道理,一般官員去異地赴任,都會帶一些心腹,眾人不由都期待地向李臻望去。

       李臻笑道:“我當然要帶一些弟兄過去,不過以親兵為主,你們這些人中,我打算帶老酒一人過去,大家就安心留在內衛。”

       酒志喜不自勝,李臻居然沒有忘記自己,不愧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啊!

       李臻見眾人眼中都露出失望之色,便笑著對大家道:“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但內衛是我們大家一起努力壯大的,我還是希望大家能留下來,留在京城有京城的好處,我的一些人脈大家都可以利用起來,我相信大家都會做得很好。”

       這時,李盤有些擔心道:“我們主要是擔心將軍走了以後,我們會遭到打壓或者排擠,武攸暨雖然不太管事,但他畢竟是太平公主的丈夫,明眼人都知道,實際上是太平公主控制內衛。”

       李臻理解他們的擔憂,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慣例,不過太平公主正有求於自己,相信她不會打壓自己的舊部。

       想道這,李臻又對眾人笑道:“大家放心,太平公主會給我一點面子,暫時不會有太多調動,再說我也會關注大家,如果各位真的被排擠,我可以答應各位,我會把大家調來長安。”

       有了李臻這個承諾,大家都一顆心放下,眾人又聊了幾句,便起身告辭,李臻卻把酒志留了下來,等送走了眾人,李臻把酒志帶到書房。

       “坐吧!我有事要對你說。”

       酒志有點不安地坐了下來,李臻笑道:“我曾經答應過你,讓你升為郎將,所以這次帶你去長安,我準備升你一級,出任郎將之職。”

       酒志大喜,連忙拱手,眉開眼笑道:“我就說嘛!自己兄弟,怎麼能不厚待我。”

       李臻擺擺手,又對他道:“家眷可以晚一點再接過去,現在我要交給你一個任務。”

       酒志臉上也變得嚴肅起來,李臻這才緩緩道:“你明天一早帶二十名我的親兵先一步趕赴長安,大家要分散進城,不要引起長安人注意,你好好給我摸一摸底,長安到底藏有多少勢力?”

       酒志默默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明天一早我就出發!”

       .......

       酒志很快告辭而去,李臻快步回到自己臥房,剛走進屋,一雙柔嫩的小手從後面捂住了他的眼睛,只聽狄燕嬌笑道:“猜猜我是誰?”

       李臻哈哈大笑,轉身一把將狄燕扛起,快步向大床榻走去,不料狄燕身手高明,不等靠近床榻,她身體輕巧一旋便脫離了李臻的手,但她卻沒有逃走,依然由夫君摟抱著,兩人重重倒在床榻之上。

       李臻輕輕吻她的紅唇,狄燕摟著他的脖子,回吻自己的夫君,她臉上通紅,渾身發熱,鼻息也漸漸變重,就在這時,院子裡傳來侍女怯生生的聲音,“夫人請新人去吃晚飯!”

       兩人對視一眼,皆苦笑起來,狄燕連忙推開李臻坐起身,她穩了穩心神道:“我知道了,馬上就來!”

       李臻有點不滿大姊的打擾,哼了一聲說:“看樣子,我們得去住客棧了。

       狄燕笑了笑,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別怪她,她沒有這個心,現在天剛黑,我們還沒吃晚飯,她當然會叫我們,晚上她就不會了。”

       李臻無奈,只得牽著狄燕的手,快步向餐堂走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14 19:55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366章 長安勢力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要到啟程去長安的日子,李臻已經辦好了手續,卸下了內衛將軍一職,不過他的稱呼依舊是將軍,就在昨天,武則天終於下旨封賞遼東之戰的功臣,這是無數人翹首期盼的一刻。

       李臻雖不是主帥,但他抓住了孫萬榮,而且他的軍隊格殺了駱務整,在功勞簿上排名第二,他被封為雲麾將軍,賜紫金魚袋,他妻子狄氏也封四品夫人,並賞金三千兩、絹五千匹。

       李臻只接受了雲麾將軍之職,黃金和絲絹他全部轉贈給了陣亡的數百名將士家眷。

       房間裡,狄燕正在收拾最後的物件,他們所有的物品都已經裝箱,只剩下一些隨身衣物,而大姊李泉因為不放心生意,已在七天前先一步趕去了長安。

       狄燕回頭看了一眼丈夫,見他似乎有點心神不寧,便咬一下嘴唇低聲問道:“夫君是為二哥那件事而煩心嗎?”

       昨天晚上他們去拜見了狄仁傑,狄仁傑提出了一個建議,他建議李臻帶幾名文官去長安,一個是陳子昂,另一人便是次子狄光遠,狄光元現任相王府倉曹參軍事,實際上是一個閒職,他希望李臻能提攜自己的兒子。

       這當然是無可厚非,有精明能幹的大舅子跟在身邊,也算多一名心腹,李臻便欣然答應了,但狄燕卻有點不安,她不知這個安排是否妥當,會不會被人非議。

       李臻放下手中的書,笑道:“我倒沒有為光遠之事煩心,因為明天要去長安赴任了,心中多少有點緊張。”

       狄燕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當初你逃離長安時是那麼狼狽,現在卻風風光光回去,你應該感到得意才對。”

       李臻慢慢走上前,將她擁入懷中,吻了吻她的紅唇笑道:“確實有點得意,不過想到當初某人搶走我的舍利,她會不會一樣想不到我也有今天呢?”

       狄燕正好摟住他脖子,聽到這句話,便狠狠在他脖子上掐了一下,笑道:“你這傢伙臉皮真厚,若沒有我,你逃得出長安嗎?”

       “這也是啊!”

       李臻笑著一把抄起她的腿彎,快步向床榻走去,“那就讓我好好報答一番狄女俠的恩情。”

       狄燕笑得媚眼如絲,伸出白嫩的手指在他的臉上刮了兩下,“羞不羞啊!”

       ……

       長安自從唐高宗遷都去了洛陽後,便改名為西京,洛陽在武則天的苦心經營之下,漸漸成為天下最繁華和最壯觀的城池,長安就像一個被冷落的美人,儘管已偏離了政治中心,但它依舊是天下第二繁華之城,甚至在城池規模上還要超過洛陽。

       整個關中地區分為雍州、隴州、華州、同州等五六個州郡,但核心在京兆府,京兆府的核心便是長安城。

       目前京兆官場也分為軍政兩個系統,政務以京兆尹為主官,掌管長安、萬年兩個核心縣城以及高陵、藍田、咸陽等三十餘個周邊縣城。

       而軍隊便稍微複雜一點,但大致也分為地方府兵和朝廷衛兵兩種,地方府兵直屬於兵部,聽從兵部調令,而朝廷衛兵名義上屬於中央十二衛管轄,但實際上又聽令於西京留守,而西京留守則直接向皇帝負責。

       唐王朝遷都洛陽的主要原因並非完全是為了周轉糧食物資,更多是為了擺脫關隴貴族對朝廷的控制,這就和隋煬帝楊廣遷都洛陽的原因一樣。

       李唐王朝得到了關隴貴族的全力支持,才得以取代隋王朝,在剛開始時李氏皇族和關隴貴族們相處融洽,雙方有共同的利益,互為聯姻,互為支撐,使大唐王朝迅速走向穩定。

       但隨著時間流逝,關隴貴族對朝廷的控制越來越深,李氏皇族也逐漸不滿,雙方矛盾最終爆發,以長孫無忌被嚴查而達到頂峰。

       儘管關隴貴族被武則天嚴厲打擊而收斂了很多,但他們勢力依舊很深地紮根在關隴地區,而且彼此間的關係盤根錯節,利益糾葛異常複雜。

       他們也用自己的方式繼續影響朝廷的局勢走向,比如,相王李旦得到了長安第一鉅賈王家的全力支持,王家每年為支持李旦而支出的財富達數以十萬貫,但王家的後臺卻是關隴貴族中的長孫氏。

       同樣,關隴貴族中的獨孤氏也全力支持廬陵王李顯,獨孤氏是通過李顯妻子的娘家韋氏家族來支持李顯。

       其餘各大關隴貴族世家,諸如竇氏、元氏、于氏、趙氏、侯莫陳氏等等,他們也用各自的方式暗中支援李旦或者李顯。

       關隴貴族掌控著關隴地區的土地和財富,是關隴地區事實上的王者,並且在軍方有著極深的人脈。

       入夜,一輛寬大華麗的馬車在十幾名帶刀武士的護衛下緩緩停在一座巨宅前,從馬車裡走出一名年約五十歲的男子,他名叫長孫延,是趙國公長孫無忌之孫,也是長孫氏的家主。

       長孫延目前沒有擔任官職,只有一個柱國的勳官之職,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沒有權勢,由長孫家族支持的很多人都在朝廷或者地方擔任高官,比如雍州長史趙遂年便是長孫延的女婿。

       長孫延剛走下馬車,早等候在臺階上的一名年輕男子急急迎了上來,他叫獨孤涵,是獨孤氏家主獨孤明曦幼子,年紀只有二十出頭,他上前恭恭敬敬行一禮,“侄兒參見世叔!”

       長孫延微微一笑,“你父親在嗎?”

       “家父在書房等候世叔,特命侄兒前來迎接。”

       “好!你前面帶路。”

       長孫家族和獨孤家族雖然各自支援的物件不同,一個是相王李旦,一個是廬陵王李顯,不過在目前的狀態下,如何從武則天手中奪回政權,是他們共同的目標。

       獨孤府占地約有百畝,事實上,獨孤家族在長安和洛陽還有十幾座房宅,住著他們的族人,而這座獨孤府是家主獨孤明曦的府邸。

       和長孫延一樣,獨孤明曦也沒有出任官職,同樣有柱國的勳官,他們兩家都是皇親國戚,獨孤家族是開國皇帝李淵的母親,而長孫家族則是太宗李世民的妻子。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富可敵國,掌控著巨大的財源,他們才是大唐真正的財閥,所謂長安首富王家,也不過是依附著獨孤氏才賺到一點小錢。

       “賢弟怎麼今天有空來愚兄的蝸居做客?”

       院子裡,獨孤明曦笑眯眯地向長孫延拱手行禮,長孫上前陪笑道:“獨孤兄說笑了,小弟是怕打擾兄長休息,今天有點小事,所以才冒昧上門打擾。”

       兩人對視一笑,皆心知肚明,獨孤明曦一擺手,“賢弟請進吧!”

       兩人走進了外書房,分賓主落座,獨孤明曦又讓人上了茶,兩人寒暄幾句,長孫延這才低聲道:“聖上任命李臻為西京副留守,兄長應該知道了吧!”

       獨孤明曦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是第一個知道,李臻就是太平公主推薦才出任此職,儘管上官婉兒寫給他的信中說得很含糊,但他還是明白了,李臻也是興唐會的人。

       不過他明白長孫延的困惑,據說李臻原來是上官婉兒的心腹,後來出任內衛將軍,屢立功績,深得聖上的眷顧,結果卻是太平公主推薦了他,長孫延是不解李臻到底屬於哪一派。

       獨孤明曦喝了一口茶笑道:“我當然聽說了,此人是狄相國的女婿,年輕有為,剛剛新婚燕爾就攜妻上任,可謂前途無量,不過趙晃的日子恐怕會有點難過了。”

       長孫延一怔,“兄長這話是何意?”

       獨孤明曦淡淡一笑,“賢弟還記得前幾年武順那樁案子嗎?”

       長孫延凝神細想片刻,終於想起來了,他遲疑著問道:“難道這樁案子和李臻有關?”

       “不是和李臻有關,就是他下的手,當時整個關中都在通緝李臻,後來高府君和上官舍人打了招呼,他才脫了嫌疑,這樁案子也不了了之。”

       長孫延明白獨孤明曦的意思了,武順雖然是武承嗣的假子,但他的後臺還有趙家,武順被殺後,正是在趙晃的極力威逼之下,長安官府才全力緝捕李臻。

       可萬萬沒有想到,山不轉水轉,李臻居又轉回來了,而且身居高位,趙晃的日子確實難過了。

       這時,獨孤明曦又笑了笑道:“不瞞賢弟,今天下午,趙晃已經來找過我了。”

       獨孤明曦是關隴集團的盟主,趙晃來找他也是正常,長孫延連忙問道:“怎麼說?”

       “他問我怎麼彌補武順之事的過失,看得出他也很擔心,我告訴他其實不用擔心,從李臻的所作所為來看,他不是一個記仇之人,不過彌補是必須的,我讓他自己看著辦,我提醒他,李臻還有一個大姊在長安做生意。”

       長孫延半晌沒有吭聲,他聽出了獨孤明曦的弦外之音,獨孤明曦竟然已經摸透了李臻的底細,連他所作所為和不記仇的性格都知道。

       甚至連他大姊在長安做生意都瞭解到,而自己卻一無所知,相比之下,獨孤明曦才是有心人,自己和他相比實在差得太遠。

       長孫延心中沮喪,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其實我今天來找兄長,是想商量一下,我們是不是應該擺宴給李臻接風洗塵,兄長的意思呢?”

       獨孤明曦搖了搖頭,“我們雖然有這個心,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會接受。”

       “為什麼?”

       “賢弟難道沒有想過嗎?朝中也有人在盯著他,如果關隴貴族宴請他,你說聖上知道了會怎麼想?所以他肯定不會答應,他會低調而來,應該就在明天,他就抵達長安了。”

       ......

       長孫延告辭而去,獨孤明曦負手望著他的馬車走遠,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冷笑,雖說關隴貴族被別人視為一體,但事實上,他們各有利益,他獨孤家族的利益豈能讓別人共用?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14 20:01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367章 官邸風波

       次日中午,李臻一行即將抵達闊別已久的長安,駛入了灞東鎮。

       他的隊伍除了十輛馬車外,還有八十余名親衛騎兵,另外還有四名重量級的文士,一個是陳子昂,他得罪了武家,險些被免官下獄,多虧狄仁傑替他說情,才最終脫罪,但官職卻丟了,狄仁傑便把他推薦給了李臻,作為李臻幕僚,替他掌管文書。

       其次便是大理寺第一斷案高手王建忠,這是李臻親自向大理寺要來的人,李臻幾次親眼目睹他的查案推理能力,對他深為佩服,王建忠也一直不得志,他也願意跟隨李臻前往長安仕官,他被任命為六品判官,比他從前的大理寺司直升了一級。

       再有一人便是狄仁傑次子狄光遠,狄光遠年約三十餘歲,為人低調謙遜,且精明能幹,尤其善於物資倉儲管理,李臻本想推薦他為錄事參軍事,但狄仁傑卻堅持讓他為倉曹參軍事。

       四人中的最後一人便是王孝傑帳下參謀張說,王孝傑陣亡後,張說率軍殺出重圍,逃得一命,他因為彈劾蘇宏暉而得罪了武三思,被貶為沙縣縣丞,狄仁傑十分欣賞他的才華,又將他轉為兵部員外郎,管西京兵役,也作為李臻下屬跟隨他赴長安任職。

       這四人都暫時沒有攜帶家眷,等他們在長安落腳後,才會將家眷接來。

       灞東鎮因位於灞水東面而得名,距離長安約三十裡,是東去潼關的必經之地,商業十分發達,人口也眾多,鎮上足有兩百餘戶人家,幾乎一半都經商,官道就從小鎮中間穿過,官道兩邊佈滿了酒肆、客棧、青樓以及各種店鋪,人來人往,生意十分興隆。

       一行人抵達灞東鎮正好是午飯時間,小鎮上的五六家酒肆基本上都坐滿了,那種簡易的茶棚也坐滿了走卒販夫,李臻見找不到地方吃午飯,只得吩咐幾名親兵道:“去買些乾糧吧!”

       他們一路上基本都是在樹林裡休息吃乾糧,眼看快到長安,李臻本想帶大家在鎮上好好吃一頓,不料卻找不到酒肆,令他十分失望。

       就在這時,一名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匆匆跑了過來,施一禮問道:“各位可是從洛陽過來的李將軍一行?”

       他聲音不大,但狄燕卻聽見了,便指著中年男子笑道:“夫君,那人好像是來找你的?”

       李臻一怔,難道是酒志,不可能,酒志應該在長安才對,這裡只是灞東小鎮,酒志怎麼知道自己要來?

       可除此之外,李臻有著實想不起還會有誰來接自己,他心中生出一絲警惕,手握住了劍柄,這時,親兵將中年男子領了上來,“將軍,此人說給我們專門準備了酒肆。”

       中年男子連忙上前施禮,“將軍一路辛苦,我家主人已將本鎮最大的臨江酒肆包下,專給將軍一行休息用餐。”

       李臻緊握劍柄的手鬆開了,他淡淡一笑問道:“不知你家主人是誰?”

       “我家主人是獨孤家主。”

       狄燕小聲對李臻道:“就是獨孤明曦,關隴貴族的盟主。”

       李臻點了點頭,原來是此人,他也不拒絕,吩咐左右道:“去臨江酒肆!”

       一行人又浩浩蕩蕩跟隨管家向酒肆而去,一座占地五六畝的大酒肆果然空空蕩蕩,沒有一個客人,一名年輕男子早已等候在這裡,他似乎認識李臻,上前向李臻躬身施禮,“在下獨孤涵,奉父親之令在此迎候李將軍和夫人,歡迎李將軍來長安任職。”

       “你認識我?”

       “在下是酷愛馬球,去年曾去洛陽觀賞馬球大賽,曾一睹將軍風采。”

       原來如此,李臻微微一笑,向他拱手道:“請轉告令尊,多謝他的美意。”

       吃罷午飯,眾人稍微休息片刻,便要再次出發,這時張說來到李臻身邊,低聲道:“將軍,獨孤氏的人情最好不要接受太多。”

       “此話怎麼說?”李臻不解地問道。

       張說歎了口氣,“關隴貴族是大唐最大的一股勢力,力量之大,足以改變政局,連聖上對他們也頗為顧忌,一旦聖上得知將軍和他們交往過密,恐怕會給將軍帶來殺身之禍。”

       李臻想了想,又問道:“既然他們力量足以改變政局,那聖上為何還能容忍他們?”

       “原因很多,主要是武家也想讓這股力量為自己所用,加上他們本身也比較低調,不直接干政,所以聖上還能容忍。”

       說到這,張說向兩邊看看,將聲音壓得更低道:“前相國李德昭就是因為和獨孤氏關係太密,所以才被罷相,還有韋團兒害死的皇嗣妃,也正是關隴竇氏之女,將軍自己要當心啊!”

       李臻點了點頭,抱拳笑道:“多謝張兄直言相告,李臻記住了。”

       眾人再次出發,下午時分,一行隊伍進了長安城,熱鬧喧囂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

       長安雖然已不是政治中心,但它底子雄厚,商業發達,儘管被冷落了數十年,但其繁華程度依舊不亞於洛陽,甚至在某些程度上還要超過洛陽,最明顯就是絲綢之路貿易,長安的西域胡人要遠遠多於洛陽,到處可見一隊隊滿載貨物的駱駝。

       但隊伍緩緩駛入從前的皇城時,熱鬧繁華的氣息頓時消失不見,只見到處是大門掛鎖的官衙,儘管官衙建築氣勢恢弘,但處處冷清破敗,大鎖和鐵鍊上到處是斑斑鐵銹,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也長滿了一人高的蒿草。

       這裡便是原來的中央朝廷,自從朝廷遷去洛陽,這裡便被棄用了,一晃便過去幾十年,往日的權勢都漸漸被塵埃埋葬。

       每個人的心情都變得黯淡起來,儘管李臻曾經潛入過更加衰敗的宮殿,但眼前的破敗荒涼還是使他心中升起一種被發配的感覺,狄燕在他身旁握緊了他的手,李臻感覺到了她小手的冰涼。

       不多時,他們來到西京留守官衙前,這是一座占地數百畝的巨大官衙,也是皇城內唯一一座看起來有點人氣的建築,沒有生銹的大鎖,也沒有一人高的蒿草,大門前的旗杆上高高飄揚著大唐黃旗。

       這時,大門開了,十幾名官員從官衙內湧了出來,為首是一名四十餘歲的官員,頭戴紗帽,身著四品官服,看起來頗為精明,他上前躬身施禮,“下官西京留守府長史周耀嗣,歡迎李將軍到來!”

       李臻被封為西京副留守,實際上和長史同級,都是正四品,只不過副留守掌軍,而長史主政,兩人都是西京留守的助手,但由於西京留守是由武攸寧兼任,而他基本上不來長安,所以在李臻未上任之時,西京留守的軍政大權都掌握在這個長史周耀嗣的手上。”

       李臻來之前便瞭解到了這個周耀嗣的底細,此人原是左監門衛主簿,三年前被武三思推薦為西京留守長史,他實際上是武三思的人。

       按理,李臻帶著家眷上任,首先就是要去官邸安頓下來,然後才來官衙正式上任,但這個周耀嗣什麼都不做,表面上他在歡迎自己,實際上卻是在抵觸自己的到來。

       李臻心知肚明,回禮笑道:“原來是周長史,久仰了,不知我的官邸在哪裡?我想先把妻子和隨身之物安頓下來。”

       “哦——”

       周耀嗣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回頭質問一名官員,“劉參軍,李副留守的官邸可安排好了?”

       那名官員戰戰兢兢道:“安排是安排了,只是”

       “只是什麼!還不快帶副留守去安頓家小,快去!”

       那名官員無奈,只得上前行禮,“李將軍請跟我來。”

       李臻感到其中似乎有點問題,但他不露聲色,也不多問,便笑道:“那就有勞劉參軍了。”

       李臻又向長史周耀嗣告辭,便帶著眾人調頭跟著這個劉參軍向皇城外而去,周耀嗣負手望著李臻背影遠去,他心中著實有點憂慮,武三思令他狠狠給李臻一個下馬威,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明智。

       眾人出了皇城,又進了皇城對面的務本坊,這座坊也是長安豪宅巨府的集中之處,有二十餘座占地超過百畝的大宅,這時,李臻令人將劉參軍找來,問他道:“劉參軍剛才似乎有未盡之言,只是什麼”

       劉參軍歎了口氣道:“下官原本打算把留守將軍官邸收拾出來,但那座宅子有點年久失修,至少需要三千貫錢來修繕,但周長史就是不肯批這筆錢,下官沒辦法,只好臨時租了一座房宅,每月須百貫錢房租,還得……還得將軍自己承擔。”

       李臻心中頓時大怒,他還從未聽說要自己掏錢租房子的地方官,他陰沉著臉問道:“周長史住在哪裡?他可要自己掏錢租房?”

       “回稟將軍,周長史住在平仁坊,他住的是八十畝的官宅,不需要自己掏錢。”

       李臻冷冷哼了一聲,“我沒記錯的話,四品長史最多只能住十畝官宅,他居然住八十畝,他以為自己是郡王嗎?”

       “這個……卑職不知。”

       劉參軍滿頭大汗,他知道這次遇到厲害人物了,這個李臻能扳倒薛懷義和來俊臣,是何等手腕,周耀嗣自不量力,居然要和他鬥,立刻就被人家抓住了把柄。

       李臻也不再和他囉嗦,冷冷道:“我是三品雲麾將軍,又有縣侯之爵,按照朝廷例制,我的官宅不能大於三十畝,劉參軍去給我安排,至於我現在住哪裡,我自己解決,不需要你操心了,你去吧!”

       劉參軍無奈,只得調轉馬頭回皇城去了,這時,狄燕低聲道:“夫君可是想去大姊那裡暫住?”

       李臻點點頭,大姊李泉在長安買了一棟占地約十畝的宅子,位於東市附近的宣陽坊,他當然不會接受這個周長史的羞辱安排,既然這個姓周的要和他鬥,那他李臻就奉陪到底。

       “掉頭去宣陽坊!”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15 19:22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368章 下馬之威

       車隊再次調頭,浩浩蕩蕩向昭陽坊而去,但剛到東市大門附近,只見前方奔來幾名騎馬之人,為首者正是先一步抵達長安的酒志。

       李臻對酒志略為有些不滿,自己派他為先鋒,先來長安打點,他居然連自己的住處的都沒有安排好,使自己還險些被人羞辱一番,李臻沉著臉問道:“酒校尉,我的住處在哪裡?”

       酒志明白李臻為何生氣,為這件事他也幾乎焦頭爛額,向周耀嗣大吼大叫也沒有用,還被他亂棍趕了出來,酒志無奈道:“官邸之事,屬下事後再向將軍彙報,屬下已在宣陽坊內安排了一座府邸,離泉大姊那裡不遠,請將軍先住下。”

       李臻瞪了他一眼,隨即令道:“去宣陽坊!”

       一行馬車加快速度向宣陽坊駛去,不多時,他們在一座大宅前緩緩停下,這座大宅看起來很新,院牆頗高,占地足有三四十畝。

       “這是你租的嗎?”李臻用馬鞭指著大宅問道。

       酒志連忙笑道:“這是泉大姊的一個朋友借的,說住半年一載沒有問題。”

       “是哪一個朋友,酒二哥知道嗎?”狄燕在一旁忽然問道。

       酒志聽狄燕居然破天荒叫自己酒二哥,他頓時又驚又喜,渾身肥肉發顫,他偷偷看了一眼李臻,見他似乎並不在意,連忙道:“狄姑娘,不!不!啟稟夫人,好像是泉大姊生意上的一個朋友,在長安頗有人脈,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狄燕點點頭,對李臻笑道:“夫君,那我們就先住下吧!”

       李臻也不想再折騰了,當即對眾人道:“先住下吧!”

       眾人紛紛走進了府宅內,李臻又問酒志道:“我大姊呢?怎麼沒見到她?”

       “泉大姊去靈州莊園了,這兩天就應該回來了,她說接到一筆大生意,她去靈州酒窖提貨去了。”

       李臻也沒有多問,走進了中堂,幾名文士和酒志也跟了進來,李臻讓大家坐下,他這才問酒志道:“給我說說你瞭解的情況。”

       酒志看了一眼眾人,見李臻似乎不在意眾人在場,他只得稟報道:“其實長安和洛陽一樣,由幾大勢力控制,官場上是京兆尹和西京留守,而官場下面則是關隴貴族的天下,包括京兆府,也是被關隴貴族控制,關隴貴族中以獨孤氏和長孫氏為主,兩家輪流擔任盟主,其餘竇家、元家、于家、趙家等等,都依附於這兩家。”

       停一下,酒志又吞吞吐吐道:“聽說獨孤氏似乎支持廬陵王,而長孫氏支持相王,不過這只是傳聞,我沒有確鑿證據。”

       李臻擺了擺手又道:“說說周耀嗣之事吧!”

       聽到李臻提到那個‘周要死’,酒志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惡狠狠道:“這個混蛋是武三思的心腹,仗著武三思的權勢在長安作威作福,欺男霸女,上青樓不給錢——”

       張說等人‘噗!’的笑出聲來,李臻忍住笑道:“別瞎扯了,說重點!”

       酒志也知道自己失言,把心中想的事情說出來了,他臉有點紅,連忙又道:“我找周耀嗣說安排官邸之事,他就說房源緊張啊!他實在沒有辦法之類,讓我去找京兆尹,我怎麼可能去找京兆尹,我說我知道有不少房宅空關著,讓他收拾出一座,我當時給他一張清單,結果他惱羞成怒,就把我趕出官衙。”

       “清單在哪裡?”

       酒志從懷中取出一份單子,遞給李臻,有些得意道:“這是我從劉參軍那裡搞到的,他人還不錯,暗中幫了我不少忙。”

       李臻接過清單看了看,發現崇仁坊似乎有一處大房不太像住宅,便問道:“宣平坊這座宅子是怎麼回事?”

       “那不是住宅,是一座很大的倉庫,儲存有十幾萬石糧食,所有西京軍糧都由這座糧倉供給。”

       李臻負手走了幾步,又問道:“西京所有駐軍的將領都聽從周耀嗣的軍令嗎?”

       “這倒不一定,主要是一年多沒有副留守,武攸寧又不管長安之事,所以掌軍大權被周要死竊取了,就在前天,周要死還召集各軍將領訓話,逼他們完全服從自己的命令,否則他會一個個收拾。”

       李臻冷笑一聲,“看來他真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不過這樣也好,大家就可以撕破臉皮了。”

       他當即對陳子昂道:“煩請陳先生給我寫一份彈劾奏章,彈劾周耀嗣有僭越之舉,擅自入住郡王府,奏章寫三份,一份給兵部,一份給狄相國,再一份給御書台。”

       陳子昂抱拳行禮,“我知道了,這就寫。”

       李臻隨即又對酒志道:“召集所有弟兄,跟我出戰。”

       停一下,他又對張說道:“麻煩先生去一趟獨孤府,我府上的安全,就拜託他了。”

       張說明白李臻的意思,狄夫人武藝高強,哪裡需要保護,將軍這樣做,實際上就是給獨孤家一個說法。

       “屬下知道了,這就去!”

       他轉身離去,李臻隨即帶著百名親衛騎兵如一陣狂風般向宣平坊方向奔去。

       ……

       宣平坊的大倉庫原本是朝廷司農寺的種子糧倉,占地百畝,由三十餘座巨大的糧倉組成,每座糧倉可儲糧一萬石,由於司農寺遷去了洛陽,這座糧庫便劃給西京留守,作為西京駐軍糧庫。

       平時大約有三百名士兵駐紮看守,由一名校尉統領,不多時,李臻率領百名親衛騎兵沖進了宣平坊,直接奔至糧庫大門前,他的親衛騎兵都經歷了遼東戰役血的洗禮,更顯得殺氣騰騰。

       糧庫內的警鐘‘當!當!‘地敲響了,數十名士兵站在高高的庫牆上,緊張地望著下面一百多騎兵,他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每個人心中忐忑不安。

       這時,李臻用戰劍一指城頭,厲聲喝道:“我乃新上任西京留守李臻,你們主將是誰,速來見我!”

       片刻,倉庫大門緩緩開啟,幾名官員奔了出來,為首是一名校尉,他單膝跪下道:“卑職是糧庫守將陳鐸,參見李將軍!”

       後面兩名文官是主簿和倉曹參軍,兩人皆躬身行禮,“參見李將軍。”

       李臻本以為要一番廝殺才能奪取糧庫,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拿下了,說明這三名文武官員都不是周耀嗣的人,也說明周耀嗣的平庸無能,這麼重要的糧庫他居然不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三位請起,請帶我入糧庫!”

       三名官員站起身,帶著李臻和百名騎兵進了糧庫,陳鐸指著糧庫給李臻介紹道:“一共有三十四座糧倉,但只有二十一座糧倉有糧食,約十五萬石,周邊一圈都是空倉,糧食都在裡面倉庫。”

       李臻目前對視察糧庫不感興趣,他是想通過控制糧食來控制軍隊,畢竟周耀嗣獨攬大權已經一年多,很多將領都被迫效忠於他,如果他李臻不能掌握軍權,那麼他這個西京副留守就是一個擺設。

       他問道:“給各軍怎麼供糧?”

       “啟稟將軍,按照慣例,每隔十天供一次糧食,各軍將領要寫申請,周長史批准後,他們過來領糧,按照時間,明天又要到放糧之時了。”

       李臻當即冷冷道:“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簽字,不准放一顆糧食,聽到了嗎?”

       ……

       周耀嗣此時並不知道李臻已經佔領了糧庫,其實他也顧不上這件事,劉參軍給他帶來一個極為不妙的消息,李臻認為他僭越禮制,以四品官的身份住進了郡王的官邸,周耀嗣嚇得手腳冰涼,慌忙跑回去搬家,他臨時找了一座十畝的宅子,要連夜把家搬過去。

       周耀嗣心中很清楚後果,一旦李臻彈劾自己,他被御史台盯著,丟官還是小事,丟掉性命才是大事,他心中叫苦,連夜指揮家人打包箱籠,就在周耀嗣將一車箱子從府內押運出來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很快馬匹奔到大門前,一名男子翻身下馬,大喊道;“周長史!”

       周耀嗣拎著燈籠走進,認出他是梁王的家人,從前給自己送過信,他心中頓時一驚,“怎麼,梁王有信送來嗎?”

       送信男子取出一封信遞給他,“這是殿下給長史的急信,請過目!”

       周耀嗣接過信,將燈籠遞給旁邊丫鬟,他打開信對著燈籠看了一遍,不由暗暗叫苦,梁王信中的語氣十分強硬,命令他不准把軍權交給李臻,必須將李臻徹底架空。

       說得容易,可讓他怎麼做,一個小小的官邸風波就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再要和李臻對抗,豈不是將自己折磨死,但梁王的命令他又不得不從,只得歎口氣對送信人道:“你回去告訴梁王,我照辦就是了。”

       次日一早,位於宣平坊的糧庫外發生了一點小小的騷動,數百輛運糧車堆積在大門處,上百名士兵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片刻,一名軍官滿臉無奈地從糧庫裡出來,對運糧士兵們道:“回去吧!這事得林將軍來解決。”

       這只是一批運糧車隊,緊接著第二批、第三批運糧車隊到了,都得到了同樣的結果,新任西京留守不批,糧食一律不發,必須要各軍主將自己來再次申請。

       不多時,十幾名騎兵風馳電掣般衝進了宣平坊,為首是一名都尉將軍,他叫林邵通,是駐紮大明宮的軍隊主將,手下有一千餘士兵,他是上午第一個來領糧食,卻被拒絕了。

       林邵通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李臻將糧食卡住了,如果不轉而向他效忠,他們就休想領到一粒糧食,如果今天沒有糧食,明天士兵們就要斷炊了,後果非常嚴重,林邵通不得不過來表態。

       他也十分佩服李臻的手段,從糧食下手,卡住各軍的脖子,由不得大家不服軟,相比周耀嗣的聲色俱厲,李臻不露聲色的手腕比他厲害多了,從這件事上便可看出,這場爭鬥周耀嗣必敗無疑。

       林邵通被士兵領進了糧庫,一直帶到糧庫大堂,這裡是文官們的辦公之地,只是大群工匠正在忙碌地改裝什麼?

       林邵通上前單膝跪下,“林邵通參見李將軍!”

       “你就是大明宮的林都尉,久仰了。”

       李臻連忙扶起他笑道:“我本來打算昨晚召集大家商議一下新官衙之事,只是昨晚比較匆忙,明天吧!大家都來聚一聚。”

       “什麼新官衙?”林邵通不解地問道。

       李臻一指工匠們正在忙碌的大堂,笑眯眯道:“我覺得皇城內的官衙太冷清了,所以決定從今天開始,把官衙從皇城內遷出來,暫時就放在這裡,等崇文坊那座新官衙收拾好後,我們再正式遷過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15 19:27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369章 強勢奪權

    紙包不住火,中午時分,周耀嗣終於得知取糧受阻一事,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大錯,把糧庫忽略了,被李臻搶到了糧庫,他頓時又氣又急,帶領幾名隨處急急向宣平坊奔來。

    此時,他卻意外得看見一隊隊糧車拉著糧食向坊外而去,這倒有點奇怪了,不是說李臻不給糧食嗎?

    周耀嗣攔住一輛車喝問道:“你們是哪裡的軍隊?”

    “啟稟長史,我們事大明宮的駐軍,後面是灞上大營的糧車。”

    “林都尉何在?”

    “我家都尉就在糧庫內,其他好多都尉都在。”

    周耀嗣頓時急眼了,猛抽馬匹向糧庫大門奔去,他心裡很清楚,林邵通和馬子緒若不低頭,李臻怎麼可能把糧食給他們。

    他帶著幾名隨從狂風般衝到大門前,大門內忽然奔出十幾名騎兵,舉起長矛指著他,大喝道:“站住!”

    周耀嗣見他們都很陌生,便知道這些騎兵是李臻帶領的親兵,他只得強忍不滿,抱拳道:“我是留守府周長史,請替我稟報李將軍,我有事找他。”

    為首騎兵冷冷道:“我家將軍正在主持軍衙議事,沒有時間接待你,請回吧!”

    周耀嗣聽愣住了,急忙問道:“請問,什麼軍衙議事?”

    一名騎兵用長矛一指旁邊,“你不會自己看嗎?”

    周耀嗣這才發現旁邊掛著一塊嶄新的大牌匾,上面寫著一行字,‘西京留守府軍衙’,周耀嗣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沒有栽下馬來,李臻竟然將糧庫改成了西京留守府軍衙,那皇城那座官衙算什麼?

    他再也忍不住,大喝道:“讓我進去!”

    這時,一名士兵跑了出來,高聲道:“留守有令,讓周長史進衙!”

    幾名騎兵收起長矛,撥馬讓開一條路,為首騎兵依舊攔住他道:“將軍有令,進入糧庫不准帶火種,不准騎馬,請下馬接受檢查。”

    周耀嗣無奈,只得屈辱地被他們搜了身,這才匆匆進了糧庫,糧庫大堂已經被修整一新,只見數十名將領整齊地坐在大堂上,全神貫注聽著李臻的訓話。

    “李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耀嗣怒氣衝衝走上大堂,他指著眾將問李臻道:“這裡是糧庫,不是什麼軍衙,軍衙在皇城內,你不能把大家都召集到這裡來?”

    李臻冷冷瞥了一眼,說道:“我在遼東打仗的時候,還在山洞內召開軍務議事,這裡怎麼不行?”

    “那是戰爭,現在和戰爭無關,你必須得按規矩來,在外面建立軍衙,必須要得到兵部的同意。”

    “是嗎?”

    李臻似笑非笑道:“我倒沒有聽說過有這種狗屁規矩,不過周長史來得正好,我正在查歷年的糧食虧空,我發現三年內少了兩萬石糧食,據說都被蟲蛀了,可是我發現一本記錄蟲蛀的帳簿,上面記載三年內一共只有三千石糧食損失,那麼還有一萬七千石糧食不知去向,周長史能給我一個解釋嗎?”

    周耀嗣只覺頭腦‘嗡!’的一聲,他最害怕之事還是發生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兩名糧倉管事跪在地上,低頭不敢看他,這兩人都是知道底細之人,居然把自己供出來了。

    周耀嗣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渾身抖如篩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大堂上頓時一片議論紛紛,眾人都明白了,周耀嗣被李臻抓住了把柄,一萬七千石糧食,價值近三萬貫錢,難怪周耀嗣的生活過得那麼奢侈,簡直太黑了。

    李臻重重哼了一聲,“貪贓枉法,克扣軍糧,按軍令當斬,不過你是文官,我會讓御史台來斬你,來人!我給拖下去關起來。”

    上來幾名彪形大漢,拖著周耀嗣便走,周耀嗣嚇得大喊:“李將軍,饒了我吧!我不敢了,饒了我吧!”

    沒有人理睬他,李臻更是充耳不聞,一直等周耀嗣被拖走,李臻這才對眾人冷冷道:“從現在開始,我兼任長史,所有人必須聽從我的軍令,不從者以軍規論斬!”

    眾人同時起身行禮,“遵令!”

    ……

    孤獨府,家主獨孤明曦聽完幼子獨孤涵的詳細彙報,回頭對兄弟獨孤明遠笑道:“你看見沒有,只用不到兩天的時間,李臻便幹掉了周耀嗣,把軍政大權都奪走了,說明一個什麼問題,二弟看出來了嗎?”

    “說明周耀嗣太無能,在強勢的李臻面前,他根本不是對手。”

    “不是這個!”

    獨孤明曦搖了搖頭,“說明武氏家族在軍方根本沒有一點威信,周耀嗣在長安呆了三年,到頭來,居然沒有一個將領支持他,這是他的無能嗎?不完全是,更多是武三思和武氏家族的失敗,他們越想謀奪軍權,就越令人反感,一場遼東戰役,把武家的皮剝得乾乾淨淨。”

    “大哥說得不錯,武氏家族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聖上給他們那麼多權力,他們依舊無所作為,他們想取代大唐江山,只能是癡心夢想。”

    獨孤明曦冷哼一聲道:“聖上一定不會甘心,她還會給武氏創造機會,不過武氏能不能抓住機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獨孤明遠沉吟一下道:“就怕武攸寧親自來長安上任,奪回武家的軍權,大哥覺得有可能嗎?”

    獨孤明曦笑了起來,“武攸寧是武承嗣一派,武承嗣和武三思勢同水火,武攸寧怎麼可能幫武三思奪回軍權?再說,武攸寧的兄弟是太平公主的丈夫,李臻就是太平公主推薦,武攸寧又怎麼能不給太平公主的面子,所以武攸寧絕對不會來長安一步。”

    “那我們該怎麼和李臻打交道?”

    獨孤明曦眯眼笑道:“李臻是個聰明人,他讓張說來請我們保護他的官邸,實際上就是在給我回應了,不急,我們細水長流,遲早我們會和他走到一起。”

    .......

    雖然周耀嗣被關押起來,但李臻也沒有搬回皇城官衙,三天後,他率領眾人搬到了位於崇文坊的新軍衙,這裡正式成為西京留守府,李臻將歸屬於長史的政務刑律大權都交給了他帶來的四名文士,他自己則主管軍務。

    不過讓很多人奇怪的是,李臻來長安上任已經有四天,京兆尹黃知權居然一次都沒有來拜訪,仿佛長安的軍政系統涇渭分明。

    這天下午,十幾名隨從護衛著一輛馬車緩緩進了崇文坊,在留守府官衙前停了下來,從馬車裡走出一名五十餘歲的男子,身材削瘦,皮膚白皙,留著三尺長髯,此人正是長安京兆尹黃知權。

    黃知權出身進士,曾深受李顯重用,官任吏部侍郎,李顯退位後,他也被貶為荊州司馬,但在上官婉兒的關照下,他又一步步升上來,在四年前出任長安京兆尹之職,所以他是公認的廬陵王派。

    黃知權為官清廉,謹慎小心,兩年前來俊臣想對他動手,但始終抓不到他的把柄,在上官婉兒的干涉下,來俊臣才放棄了對他的迫害。

    黃知權為官極為謹慎,儘管李臻在傳說中是上官婉兒的心腹,甚至和她關係曖昧,但黃知權卻一點不敢大意,他必須得到上官婉兒的確切指示,才能決定自己該怎麼做?

    就在今天上午,他終於接到了上官婉兒寫來的快信,讓他對李臻敬而遠之,黃知權立刻明白過來了,看來傳言並非那麼真實,李臻並不是上官婉兒的人,難怪太平公主會推薦他來出任這個職務。

    黃知權走到軍衙大門前,對幾名守門士兵道:“請去通報李將軍,就說京兆尹黃知權來訪。”

    士兵不敢怠慢,連忙跑進官衙中去稟報,此時李臻正在給太平公主寫一封信,他希望太平公主在新長史任命上能再幫自己一次,要麼讓自己兼任,要麼就安排好相處的人過來,當然,李臻是希望前者,讓他兼任長史,這樣他便可以將留守府的軍政大權統攬在自己手中。

    這時,士兵在門外稟報道:“啟稟將軍,京兆尹黃使君來訪。”

    李臻這幾天也在等黃知權前來,雖然說長安軍政分家,但他們之間還是會有很多交集,比如長安城門由軍隊控制,再比如軍隊和京兆尹衙役都有巡街的權力,雙方職權就有重合了,一旦遇到事情,雙方很可能就會各執一詞。

    所以李臻需要和黃知權協調一下,儘量避免雙方矛盾,或者訂一個規矩,發生矛盾時怎麼按規矩來解決等等。

    李臻站起身,快步迎出了軍衙,一出門便拱手笑道:“讓黃使君久等了。”

    黃知權也行禮笑道:“早就應該來拜訪將軍,實在太忙,抽不開身,一直拖到今天,很慚愧!”

    “應該是我去拜訪使君才對,好吧!就不提此事了,黃使君請進。”

    李臻將黃知權請進了官衙之中,兩人在中堂坐下,黃知權打量一下四周環境笑道:“這裡原來是國子監祭酒的官衙,雖在身處鬧市,卻十分幽靜,是個好地方,早知道我們京兆府應該先占了這裡。”

    “黃使君的京兆府已經很不錯了,這個地方就留給我們吧!”

    兩人哈哈一笑,一名茶童給他們上了茶,兩人喝了茶,李臻這才又道:“我這幾天都在梳理留守府的具體軍政事務,我發現有個地方好像和別處不同。”

    “李將軍請講,哪裡不同?”

    李臻想了想道:“一般別的大城,軍隊只管城門和地方安全,對於治安這一塊卻不過問,一般都是由地方官府自己管理,那為什麼長安的治安也要軍隊來巡邏?”

    “這是因為長安太大了,光靠地方根本力量不夠,我們整個京兆府才百余名衙役,加上各縣衙役,也不超過千人,可有三十幾個縣的治安要管,人手哪裡夠,所以在二十年前先帝就下達了旨意,凡三十裡以上大城,軍隊要參與維持治安,就是長安要由軍隊來巡邏的根源。”

    李臻點了點頭,又笑道:“其實軍隊巡邏倒也無妨,但這裡面就涉及到一個治安判定問題,我怎麼知道行人是否犯了法?我的意思是說,我打算在軍衙內設一個刑律判官之職,由他先判定被抓之人是否犯法,若犯法再交給官府,黃使君覺得如何?”

    黃知權頓時警惕起來,他意識到李臻是想奪走執法之權,換而言之,一個人有沒有犯法,要先由留守軍衙來決定,這怎麼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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