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大唐狂士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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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水躍 2014-12-19 20:0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9 554606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21 20:21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380章 連環施壓

    御書房內,武則天怒容滿面,負責調查張景雄被殺案的御史中丞吉頊送來了初步調查報告,報告中有一條令人大吃一驚的消息,張景雄在臨死時似乎要寫出兇手的名字,‘殺人者,廬……’,廬什麼,一般人都會想到廬陵王,包括武則天也會向這個方向想。

    旁邊站在上官婉兒和武三思,上官婉兒的表情凝重,目光中充滿了擔憂,她知道形勢對李顯相當不利,不管是不是李顯所為,但只要有這幾個血字在,最後可能都要讓李顯來承擔責任。

    與上官婉兒相反,這幾個血字使武三思仿佛打了雞血一般,變得歇斯底里起來,“陛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張景雄在臨死前留下的指證必然真實,此事不是廬陵王所為,也必然和廬陵王有關,請陛下下旨搜查廬陵王府,看被劫走的財寶在不在王府中。”

    武三思從這件事中看到了機會,張景雄被殺,張氏兄弟豈會善罷甘休,他一定要利用這個機會徹底剷除廬陵王李顯,使自己的太子之路再少一大障礙。

    上官婉兒忍無可忍,駁斥武三思道:“梁王殿下聯想真是豐富,看見一個廬字,就認定是廬陵王所為,如果寫的是個梁字,那是不是就是梁王所為呢?”

    “妳…妳簡直就是胡攪蠻纏。”武三思指著上官婉兒怒道。

    上官婉兒不睬他,又對武則天道:“陛下,一個廬字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不能代表就是指廬陵王,退一萬步說,就算有廬陵王的意思,那又怎麼證明這不是有人栽贓呢?怎麼證明那幾個字就是張景雄所寫,陛下,廬陵王這幾年身體不好,天下人皆知,他怎麼會有心去殺張景雄?”

    武三思冷冷哼了一聲,“他沒心,不代表他身邊人沒心。”

    “夠了!”

    武則天疲憊地怒喝一聲,止住了二人的爭吵,她這兩年老態畢現,身體也不像從前那樣好了,精力不足,武三思和上官婉兒的爭吵,攪得她頭昏腦脹,她極為不高興問道:“兩位張將軍怎麼還沒來?”

    “陛下,我們來了!”

    張氏兄弟快步走進書房,一起跪下,“臣參見陛下!”

    “起來吧!”

    武則天擺擺手,“朕講過多少遍了,不用再下跪,你們就是不聽。”

    “給陛下下跪,我們兄弟心甘情願。”

    武則天心中頓時高興起來,又見兩人明目皓齒,俊美異常,心中更是憐愛不已,招招手道:“你們站到朕身後來。”

    二張立刻站到武則天身後,乖巧地替她捶打肩背,武則天龍心大悅,拉住二人的手道:“朕理解你們心中痛楚,你們放心,朕一定會給你們一個說法。”

    上官婉兒見聖上就像一隻老母雞一樣地護著兩隻小雞,心中不由暗暗歎息一聲,‘聖上已經完全被他二人蠱惑了。’

    這時,武三思獻媚地說道:“兩位大將軍,御史台已經查到一點線索,景雄將軍在臨死前,寫了幾個字,‘殺人者,廬…廬山的廬。”

    說完,武三思充滿期盼地望著張氏兄弟,武則天又柔聲問他們道:“你們覺得呢?”

    這個意思,只有二人認為是廬陵王所為,武則天就要動手了,上官婉兒頓時大急,她想再說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張昌宗和張易之對望一眼,張昌宗喃喃道:“恐怕……恐怕我家兄弟識不了幾個字。”

    這句話著實出人意料,所有人都愣住了,如果張景雄不識字,那幾個血字顯然就是有人栽贓了。

    武三思沒有意識到張氏兄弟態度的微妙變化。他依然沉浸在扳倒李顯的思路中,武三思頓時急道:“我和景雄將軍有過接觸,他雖然識字不多,但他還是會寫一些字,這幾個字很簡單,他應該會寫。”

    上官婉兒卻輕輕鬆了口氣,她看出張氏兄弟有不想深究此事的意思,雖然讓她深感詫異,但至少廬陵王暫時安全了,她知趣地後退一步,不再多嘴。

    武則天也很詫異,這可不是二張恩怨分明的性格,她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這是二張怕自己為難,畢竟李顯是自己的兒子,武則天心中更加寬慰,這兩個郎君真是會體貼人,這樣一來,武則天更想替他們討個說法了。

    武則天沉吟一下,對站在門口的御史中丞吉頊道:“吉中丞,你再去調查此事,朕給你三天時間,務必給朕一個說法。”

    “微臣遵旨!”

    ……

    武三思從皇宮出來,急急向自己府中趕去,儘管他比較愚鈍,但他還是有點反應過來,在眼看他要登基為太子之時,發生這種事情,這會不會和他的太子之事有關啊?

    馬車在大街上疾駛,武三思坐在馬車內胡思亂想,這時,他忽然聽見幾句兒歌,‘武三思,勾契胡,收冰玉,害忠良,若為帝,天下崩,武氏滅..。’

    武三思大吃一驚,急聲令道:“停車!”

    馬車嘎然而止,武三思拉來車窗,指著不遠處的幾個孩童,對侍衛令道:“去把那幾個狗崽子給我抓來!”

    幾名侍衛催馬奔去,幾個孩童嚇得四散奔逃,侍衛抓住了其中一人,不顧他的哭喊,將他扔到馬車前,武三思怒問孩童道:“是誰教你們唱這支兒歌,說!”

    孩童嚇得渾身發抖,抽抽噎噎道:“大家……都在唱!”

    這時,越來越多的民眾從四面八方趕來,武三思心煩意亂,他不想被圍觀,喝令道:“馬車起步!”

    馬車緩緩起步,甩下孩童向南而去,孩童的母親上前抱住兒子連忙後退,四周上千民眾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武三思心中惱怒之極,這種兒歌和平時的謠言不一樣,這叫做讖語,是一種很厲害的中傷方式,一方面朝廷肯定會嚴查,追出源頭,查到者一般都是死罪。

    但另一方面,只要讖語存在,這個被造謠者肯定會受到影響,在自己即將被冊封為太子之時,京城出現了讖語,就算聖上心意不變,但也肯定會延遲冊封太子。

    而且兒歌中的勾契胡,收冰玉,讓他想想到了當年乙羽冤送他那塊罕見冰玉,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那塊冰玉,現在居然傳出來了,也驗證了讖語的真實性,如果被聖上知道了..

    武三思心中一陣陣發涼,急令馬車向府中駛去,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他要找明先生好好商議一下對策。

    武承嗣的馬車剛到府門前,一名管家便從臺階上疾奔而至,驚恐地喊道:“王爺!明先生……明先生出事了。”

    “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武承嗣心中感到一絲不妙,急問道。

    “半個時辰前,先生忽然摔倒,疼得滿地打滾,把我們把醫師請來時,先生已經不行了……”

    “他現在怎麼樣?”武承嗣一把揪住管家的衣襟,大吼起來。

    管家低下頭,“明先生已經去了。”

    武承嗣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

    ……

    夜幕初降,行人紛紛回家,就算一行難以回家之人,也會找一家酒肆坐下,用美酒洗去一天的疲憊。

    在緊靠洛水南岸福祿坊內,一輛很普通尋常的馬車駛進了坊門,這輛馬車和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出租馬車完全一樣,甚至還有點陳舊,以至於沒有任何人把它放在眼裡。

    馬車在一條狹窄的小巷前停下,一名中年男子從馬車裡走出來,打量一下小巷,笑問道:“就是這樣嗎?”

    “回稟老爺,就是這裡。”

    隨從連忙先走進巷子去敲門,中年男子也負手走進了這條深數十步的小巷。

    在巷子的盡頭是一座不大的宅子,占地約兩三畝,院中有一棵大樹亭亭如蓋,隨從上前敲了敲門,“誰呀!”一名年輕女人問了一聲,隨即吱嘎一聲,門開了一條縫。

    是一個長得頗為清秀的少婦,她打量一下外面幾人,遲疑著問道:“你們找誰?”

    中年男子走上前笑道:“我找蘇宏暉將軍,他在家嗎?”

    “我丈夫在家,但這裡沒有蘇將軍這個人。”少婦冷冷道。

    中年男子笑了起來,“那就找你丈夫吧!”

    中年男子取出一張帖子,遞給少婦,少婦不識字,她猶豫一下道:“請稍等!”

    她‘砰!’地關上門,快步回屋去了,隨從大怒,剛要砸門,中年男子攔住了他,“不要和一個女人計較。”

    只片刻,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男子的怒斥,“你怎麼敢這般無禮!”

    門開了,滿臉大鬍子的蘇宏暉出現在門口,他倒頭便拜,“卑職參見相王殿下!”

    這名中年男子自然就是相王李旦,來找蘇宏暉便是李臻的第二個策略,正面交鋒,李臻希望李旦親自出馬,雖然太平公主想替皇兄來找蘇宏暉,但李旦卻不肯答應,始終堅持要自己親自來,最終太平公主只好讓步。

    李旦微微笑道:“這裡不是說話之地,我們可以進去嗎?”

    蘇宏暉慌忙起身,“殿下快請進!”

    他把李旦和幾名隨從讓進院子,又令女人去煎茶招待,蘇宏暉因為王孝傑戰死一案被追責,雖然兵部要求將他斬首,但婁師德替他說話,說他有立功贖罪的表現,最終武則天將他革職為民。

    蘇宏暉心中充滿委屈,他每年都要從家鄉跑來京城申述,但每年都沒有任何結果,讓他有點心灰意冷了。

    蘇宏暉在京城的官邸已經被兵部收走,他只能在京城租一座小院子,由他的小妾負責照顧他起居,蘇宏暉萬萬沒有想到,相王李旦居然會找自己,他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線希望。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21 20:25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381章 正面交鋒(上)

    李旦在房間裡坐了下來,他打量一下屋子笑道:“堂堂的大將軍怎麼住這樣的房子呢!這太寒磣了吧!”

    蘇宏暉苦笑一聲說:“殿下說笑了,卑職早已被革職,現在只是一介平民。”

    “哦——這很不幸啊!”

    蘇宏暉再也忍不住,撲通跪了下來,含淚道:“卑職真是冤枉,請相王殿下替我做主。”

    “起來!起來!坐下好好說。”李旦連忙讓蘇宏暉起身坐下。

    這時,蘇宏暉的小妾端了兩杯茶進來,蘇宏暉坐下,擦去眼淚道:“卑職失態,讓殿下見笑了。”

    小妾退了下去,房間裡只剩下蘇宏暉和李旦兩人,李旦淡淡道:“我聽說蘇將軍是因為王孝傑將軍戰死而被免職,但蘇將軍似乎年年喊冤,難道這裡面真有什麼冤情?”

    蘇宏暉當年確實沒有按照約定的計畫去配合王孝傑作戰,導致王孝傑被契丹大軍包圍,幾乎全軍覆沒,這個責任已經明確,但蘇宏暉心裡明白,並不是他不想去援救王孝傑,而是武三思不准他去援救,還特地派人來監視自己。

    事後,蘇宏暉去找武三思申述,但武三思根本不睬他,連門都不讓他進,他年年跑來京城申述,就是希望武三思能良心發現,再給自己一個前途,他家無積蓄,晚年就會很悲慘了,但最終結果還是讓他心灰意冷,武三思表示根本不認識他,命人用棍子將自己趕走。

    此時蘇宏暉已經豁出去了,他便將當年武三思秘密接見他,命令他要讓王孝傑大敗,又不准他救援的情況細細說了一遍,李旦連連點頭,這果然是極為狠毒的招數,李臻居然還記得這件事,一旦這個案子被揭開,武三思真的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聽完蘇宏暉的述說,李旦又道:“我是有心幫助你,但凡是要有證據,光憑你的一面之辭,恐怕我很難說服聖上。”

    蘇宏暉猶豫了,這件事一旦掀開,他就要徹底得罪武三思了,武三思必然會殺他,他在反復權衡,自己真能得罪武三思嗎?

    李旦看出了蘇宏暉的猶豫,他這才明白為什麼李臻一定要自己親自來說服蘇宏暉,只有他親自出馬,才能抵消蘇宏暉對武三思的懼怕。

    李旦微微笑道:“我也給你一個承諾吧!一旦將來李唐復國,我會保舉你為左衛大將軍,開國郡公,這個條件如何?”

    蘇宏暉心中激動起來,相王極可能就是將來的皇帝,他的親口承諾,是他這輩子最後的希望,他心中一橫,決定將身家性命都壓在相王身上,他砰砰磕了兩個頭,便從旁邊小箱子裡取出一隻木盒,鄭重地呈給了李旦。

    “盒子裡是當年武三思親筆寫給我的信,讓我務必使王孝傑大敗,當時我留了一個心眼,當著武三思的人燒掉了假信,卻把真信保留下來,一直藏了五年,我願意把它交給殿下。”

    李旦大喜,有了這封信,武三思難過此關了。

    ……

    這個春天註定是混亂之春,由於武三思即將登太子位而引發的鬥爭漸漸到了白熱化,城門剛剛關閉沒有多久,數百名千牛衛士兵便包圍了廬陵王府,御史中丞吉頊大步走進王府。

    李顯的兩個兒子,李重潤和李重俊迎了上來,他們怒斥道:“吉中丞,你這是做什麼,竟然敢動用軍隊包圍我們?”

    吉頊陪笑道:“兩位公子請不必動怒,給吉頊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來驚擾廬陵王殿下,我是奉聖上旨意,前來說幾句話,我要見廬陵王殿下。”

    韋王妃從大堂走了出來,冷冷道:“王爺身體不好,不能見外客,你有什麼話就對我說吧!”

    吉頊慌忙行禮,“下官參見韋王妃。”

    韋王妃哼了一聲,“你不用假惺惺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吉頊乾笑兩聲說:“王妃讓微臣為難了,微臣確實是奉旨而來,因為中郎將張景雄之死涉及到了廬陵王殿下,聖上讓我來告訴廬陵王,如果他肯承認,那麼可以從輕發落,如果他拒不承認,證據一旦確鑿,她也不會考慮母子之情,這是聖上的原話,微臣如實轉述,也請王妃轉告給王爺,至於搜查府邸,雖然聖上已同意,但微臣也沒有這個膽子,微臣先告辭了。”

    吉頊行一禮,慢慢退了下去,韋王妃表面上若無其事,但實際上她心中卻很慌亂,她當然聽說了張景雄被殺一案,也知道現場有血字指向廬陵王,一旦聖上真認為張景雄是廬陵王所殺,那他們一家就完了,她的所有希望和夢想都化為泡影。

    韋王妃恨得直咬牙,眼看吉頊要退出大門,她急忙喊道:“吉中丞!”

    “王妃還有什麼事嗎?”吉頊停住腳步笑問道。

    韋王妃緩緩道:“我聽說李臻已經回京述職,他一回來,京城就發生這麼多事情,吉中丞不覺得很奇怪嗎?”

    韋王妃已經隱隱猜到這件事和李臻有關,是不是李臻栽贓給廬陵王她不知道,但為了保自己,她不惜將李臻供出來。

    吉頊微微一怔,隨即笑道:“下官明白了,多謝王妃提醒。”

    他轉身快步走了,韋王妃一陣咬牙切齒,“李臻,是你先不仁,那就休怪我不義。”

    吉頊走出王府大門,便翻身上馬,帶著數百士兵向坊門而去,這時,一名隨從上前低聲道:“公主殿下有令,此時不准牽扯到李臻身上。”

    吉頊點點頭,“我心裡明白,不用你提醒。”

    剛到坊門,只見坊門旁走出一人,躬身行禮道:“吉中丞請留步!”

    吉頊一怔,他細看了一下,認出此人,是韋王妃之侄韋播,和他有點交情,吉頊便笑道:“原來是韋公子,有什麼事嗎?”

    “吉中丞,請借一步說話。”

    吉頊翻身下馬,跟他走到角落,韋播低聲道:“張景雄被殺一案,確實和廬陵王無關,不過可能和長公子有關。”

    “李重潤?”吉頊愕然。

    韋播點點頭,“就是他,他常常說聖上荒淫無道,寵信二張,倫亂綱常,他總有一天會殺了二張,就算殺不了二張,也要殺李景雄等人,而李景雄被殺那天,我親眼見他帶數十人出去,直到深夜才回來。”

    吉頊心中著實奇怪,這需要有多大的仇恨,才會讓韋播暗中告發李重潤。

    .......

    洛陽行善坊的坊牆上貼著一張巨大佈告,坊內近千人圍在佈告前,只聽有人在大聲朗讀,梁王武三思惡行累累,失德於天下,何以為太子,惡行一一披露如下:上元元年,洛陽銅駝坊大火,波及三百二十七戶,燒死一百五十五人,此實為武三思令人縱火所致,為謀其土地,今失火之處皆為武三思別宅。

    光宅元年,梁州大饑,武三思趁機謀田,以一畝上田五升米奪田一萬兩千頃,名為梁王田莊,至今猶存。

    ...

    “確有其事!”有人大喊起來,“我家梁州的二十畝永業田被人用兩石米強行換走,原來是武三思所為。”

    “無恥!”

    眾人憤怒地大喊起來,很多老輩人都回憶起當年銅駝坊大火,燒得很慘,原來是武三思派人縱火,這簡直是喪盡天良,這樣的人還想當太子?這時,幾名衙役慌慌張張跑來,搭著梯子準備撕牆上的佈告,人群被激怒,紛紛用石頭砸向幾名衙役,有人大喊:“武三思的走狗,滾開!”幾名衙役被打得抱頭鼠竄逃走。

    不僅是行善坊,洛陽城內至少有三十座坊內貼了類似的佈告,一時間洛陽城為之沸騰了。

    .......

    次日天還沒有亮,洛陽大街上便出現了一輛輛上朝的馬車,掛著橘紅色的燈籠,在黑夜中份外顯眼,今天是三月初五,每月逢五,朝廷將舉行大朝會,所有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要上朝。

    李臻也不例外,他是西京留守,從三品高官,自然也必須參加朝會。

    天還沒有亮,他便起來了,狄燕也早早起來,給他收拾官服,安排飲食,忙得腳不沾地。

    李臻隨便吃了一點東西,便換上了官府,他對妻子笑道:“不用這麼麻煩,我跟隨岳丈一起去就行了。”

    狄燕給他整理衣服,又歎口氣道:“爹爹已經先走一步了,他讓你早點去,不要遲到。”

    狄燕有些埋怨道:“我不明白,為什麼這麼早就上朝,天還沒有亮,為什麼就不能讓大家多睡一會兒,上午再開朝會。”

    “這也沒辦法,如果朝會拖得太晚,那大家一個上午什麼事都別做了,所以只好辛苦一點,天不亮上朝,天亮後朝會結束,也就不影響正常的公務。”

    李臻一邊穿靴子,一邊笑著解釋道:“其實當皇帝更辛苦,天天上早朝,他也會受不了,怎麼辦?就提拔幾個明白他心事的相國,然後就可以不用上早朝了,可放縱皇帝不上早朝的相國大多是奸佞,奸臣就這樣出來了。”

    “照你這樣說,奸臣誤國的根子都是因為皇帝想多睡一會兒,不想上早朝?”

    “差不多是這樣吧!”

    李臻在狄燕臉上親了一下,笑道:“時間不早了,我先出發了。”

    狄燕紅著臉將李臻送出府門,目送他坐上了馬車,十幾名親衛護衛著馬車,向天津橋方向急駛而去。

    天還沒有亮,明堂前的廣場上三三兩兩站滿了大臣,他們三五成群,按照各自的圈子聚在一起低聲議論著什麼,確實,這兩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張景雄被殺,坊間又傳出不利於武三思的讖語,令人不得不浮想聯翩。

    “依我看,張景雄被殺和武三思的讖語其實是一件事,策劃者手法很高明。”

    “問之兄想得太多了吧!張景雄是二張的兄弟,和武三思何干?”

    “你們再想一想?武三思是得到誰的支持才要問鼎太子之位,不就是二張嗎?殺張景雄實際上就是警告二張,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如果二張的氣焰被打壓,武三思失去支持,又加上讖語,你們覺得武三思登太子位還會順利嗎?”

    幾個人恍然大悟,都豎起大拇指,“高!問之兄的分析十分透徹,還真是這麼回事。”

    “可武三思的讖語是怎麼回事?”

    “我覺得讖語中很多都是真的,大家還記得當年李盡忠之死嗎?死得非常蹊蹺,不了了之,當時有人指出李盡忠死的前兩天,有契丹人出入武三思的府邸,我覺得這件事一定和他有關,還有冰玉,你們記得嗎?武三思曾經炫耀他有一塊罕見的極北冰玉,我懷疑就是契丹人送給他。”

    “問之兄,還有洛陽街坊那些佈告,簡直是罪大惡極,民憤太大了。”

    眾人紛紛點頭,讖語和佈告將武三思的很多老底都揭出來了,就算武三思極力否認,但聖上又豈能不顧眾人的質疑,強行讓他上位,一個失德的太子是會被天下人唾棄。

    “武三思來了!”

    有人低喊一聲,大家都閉上了嘴。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22 20:21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382章 正面交鋒(中)

       只見武三思正滿臉笑容地從遠處走來,一一和眾人打招呼,他臉上的笑容明顯有點牽強,仿佛知道他已經成為眾人議論的焦點。

       那首讖語已經傳遍洛陽城,對它的解讀也越來越深,越來越透徹,不僅如此,城中還出現了很多佈告,將他過去做的惡行一一披露,比如十年前,他強佔了長安永康坊三十四戶人家的房產,其中八戶人家都舉家服毒自盡等等。

       這些事情描述得極為詳盡,並不是捏造,都是他隱藏多年得事實,令武三思心驚肉跳,這些事情只有極少數武氏家族的人才知道,怎麼會被人傳出來,難道是..。

       武三思想到了武承嗣,他過去的事情只有這個王八蛋知道得最清楚,他竟然把自己的醜事都抖出來了,一定是他,武三思恨的牙癢,就只差拿一把刀親手剮了那個混帳。

       “狄相國!”武三思忽然看見了狄仁傑,他連忙迎了上去。

       狄仁傑正和御史大夫張柬之、中書侍郎姚崇說話,見武三思向這邊走來,張柬之厭惡地盯了他一眼,轉身便走,姚崇也不願意和武三思說話,先告辭而去。

       狄仁傑呵呵笑道:“梁王殿下找我有事嗎?”

       武三思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樣,急道:“狄相國,那些惡意中傷我的話,你可千萬不要當真。”

       狄仁傑淡淡一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殿下何必放在心上。”

       武三思臉上一熱,又急忙道:“我就怕三人成虎,如果今天聖上問起此事,狄相國一定要替我說一說。”

       停一下,武三思又低聲道:“令郎升為邢州太守之事包在我身上了。”

       狄仁傑笑了笑,“多謝殿下的美意,不過今天有很多重要的政務要商討,聖上未必會關注這件事,我覺得殿下有點多慮了。”

       武三思碰了一個軟釘子,他本希望狄仁傑能幫忙擺平這件事,可狄仁傑明顯是打算置身事外,武三思無奈,只得訕訕而去。

       李臻獨自一人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他幾年前雖然混得風生水起,但事實上,他並不是在朝臣圈中混,而是在權貴圈中,在朝臣中他沒有什麼太出彩的事蹟,自然也沒有什麼威望,很多朝臣只是把他視為狄相國的女婿。

       不過,廣場上數千人在談論的事情,正是他的傑作,偏偏他們都不知道,這種感覺不免讓他有點得意。

       “阿臻!”

       背後有人叫他,不用說,在皇城中叫他小名之人,除了他的老丈人狄仁傑,不會有別人,李臻回頭,只見狄仁傑笑著站在他的身後,後面還跟著一人,李臻還認識他,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當年自己在遼東殲滅李盡忠時與他有過合作。

       李臻連忙躬身施禮,狄仁傑微微笑道:“我知道你是第一次上朝,這裡面有些規矩,不可亂來,否則會被人恥笑,所以我讓李大將軍幫你一下,到時候你們會站在一起,跟著他就是了。”

       李臻沒想到狄仁傑竟考慮得如此周到,心中不由感到,他連忙向李多祚抱拳行禮,“麻煩大將軍了。”

       李多祚回一禮笑道:“能幫助敦煌侯一點小忙,是我的榮幸。”

       李臻在朝廷被人稱為‘敦煌侯’,因為他出身敦煌,加之他爵位都是冠以敦煌二字,所以大家都叫他敦煌侯,不過現在李臻又被封為縣公,這個敦煌侯的綽號也沒有多少人叫了。

       這時,遠處傳來悠揚的鐘聲,這時上朝的時間到了,大臣們紛紛向明堂臺階走去,很快便在臺階前排成長長兩隊。

       隨著殿中侍御史一聲高喝:“時辰到,進殿!”

       在鼓樂聲中,上千名文武大臣緩緩走進了明堂大殿。

       這確實是李臻第一次上朝,儘管他出任西京留守後,完全有資格上朝,但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原因使他耽誤了朝會。

       李臻跟隨李多祚站在明堂大殿的後方,四周光線稍暗,旁邊是一根大柱,使仿佛影身一般,一般人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今天沒有預定議題!”

       旁邊李多祚小聲對李臻道:“今天是大朝會,一般時間不會太長,不過看樣子有人要提武三思之事了。”

       “你怎麼知道?”李臻不解地問道。

       李多祚冷笑一聲說:“武三思的事情已經在洛陽傳得沸沸洋洋,居然還有讖語出來,如果言官不說,那就是他們失職了。”

       李多祚又用胳膊碰了一下李臻,朝大殿最前面努一下嘴,“看見沒有,張氏兄弟沒來!”

       李臻看見了,右側前方有兩個空位,無人就坐,原來那是張氏兄弟的座位,他們怎麼沒有來,難道是為了回避張景雄一案,以張氏兄弟的智慧,他們絕對想不到這一點,這必然是皇帝武則天的暗示,看來,武則天心裡很明白,今天會發生什麼事?

       李臻又想到了公孫大娘,他後來才慢慢知道,公孫大娘一方面是武則天的美容師,而另一方面也是武則天的耳目,市井內發生什麼大事,公孫大娘都會及時告訴武則天。

       這時,殿中監大喝一聲:“皇帝陛下駕到!”

       大殿內頓時安靜下來,只見一隊隊侍衛手執木制兵器魚貫而入,最後八名宮女打著長柄團扇簇擁著大唐皇帝武則天從大殿側門走入,武則天端坐在龍榻,她打量一下下面黑壓壓的大臣,向殿中監崔旭點點頭,崔旭立刻大喝一聲,“朝會起,致禮!”

       千餘名朝臣一起躬身施禮,“參見吾皇陛下!”

       聲勢壯觀,武則天笑著擺擺手,“各位愛卿平身!”

       大殿內再次安靜下來,武則天又緩緩道:“今天是大朝,朕沒有軍政可議,各位愛卿可有本要奏?”

       大殿內一時鴉雀無聲,這時,侍御史杜敬之出列道:“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李多祚回頭對李臻低聲道:“此人是御史台負責四匭之人,同時主管收集民意,這兩天發生之事如果他不說,他就會被彈劾。”

       李臻心知肚明,他是整個事件的幕後策劃者,但事情做出來,怎麼讓它發揮最大的效果,那就是其他人的事情了,比如這位侍御史杜敬之,李臻相信他的背後站著太平公主。

       而且他知道,這位杜敬之說的並不是讖語和佈告之事,那件事不用大臣們上奏,武則天早已知曉。

       李臻迅速瞥了一眼武三思,發現他臉色蒼白,渾身在微微發抖,李臻一笑,他拭目以待。

       杜敬之高高舉起一卷奏章,高聲道:“陛下,這是前左衛大將軍蘇宏暉狀告梁王干涉軍務,導致唐軍在遼東之戰中大敗,主帥王孝傑陣亡的奏章,證據確鑿,請陛下過目。”

       杜敬之這番話引來滿朝文武一片譁然,大家都還以為杜敬之會說讖語和佈告之事,沒想到竟然是舊案重提,武則天有些不悅道:“杜御史,此案不是已經有定論了嗎?你為何又要提出來?”

       “陛下,因為之前沒有證據,而現在微臣拿到了確鑿的證據,如果微臣知情不報,那就是欺君之罪,微臣不敢做這樣的事。”

       好一個知情不報就是欺君,杜敬之大帽子蓋下,連武則天都拿他沒辦法了,她又問道:“你有什麼證據?”

       杜敬之取出信,雙手呈上,“這是梁王寫給蘇宏暉的親筆信,請陛下過目。”

       所有人都愣住了,連武三思也大吃一驚,他手下不是說那封信被當面燒掉了嗎?怎麼可能還會存在。

       一名宦官走下來,接過信,轉呈給了武則天,武則天打開信,立刻認出了武三思的筆跡,武則天當即沉下臉,勉強看完了武三思寫給蘇宏暉的信,武則天再也忍不住心中惱火,怒視一眼武三思,站起身一拂袖,怒氣衝衝而去。

       原本打算看一場精彩論戰的朝臣們都愣住了,誰都沒有想到聖上竟然拂袖而去,朝會才開了不到一刻鐘便結束了,所有人都向狄仁傑望去,狄仁傑是百官之首,是把聖上勸回來,還是大家都散朝?

       狄仁傑也不得不佩服聖上的精明,估計那封信讓朝會開不下去了,所以聖上才一走了之,也避免了公開撕破臉的尷尬。

       狄仁傑便對眾人道:“大家都散去吧!”

       朝臣們這才三三兩兩離開了明堂大殿,向各自朝房而去,這時,狄仁傑快步向武則天的御書房走去,走到貞觀殿下,他等候侍衛替他稟報。

       片刻,一名宦官跑出來道:“很抱歉,狄相國,聖上身體有些不適,先回宮休息去了,聖上說她想休息一天,請狄相國多辛苦辛苦。”

       狄仁傑知道聖上其實是為了回避自己,要麼是那封信太尷尬,讓她難以向朝臣交代,要麼她也想拖一拖,把大事變小事,或者她想考慮一下,不希望別人打擾。

       狄仁傑搖了搖頭,便轉身離去了,他覺得有必要再和李臻談一談,他知道一點李臻的策劃,但具體怎麼做,他也不太清楚,看樣子,這幾步棋走得太狠,對聖上影響太大。李臻他們到底做了什麼?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22 20:29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0383章 正面交鋒(下)

       武則天一連三天都沒有露面,引來朝臣的無數猜測,眾臣不敢公開議論,都在各自的小圈子裡談論這件頗有點詭異的事件。

       有人說聖上是被武三思的膽大妄為氣病了,也有人說,聖上是對武家心灰意冷,再重新思考她的選擇,但也有人說,聖上依舊支持武三思,只是以拖待變,最後讓事情不了了之。

       但不管哪一種猜測,都離不開武三思的因素,確實,最近這幾天,對武三思的各種不利如狂濤湧起,讖語和佈告事件將武三思各種惡行掀出,‘德惡’兩個字的評價已經深深刻在武三思身上,再加上王孝傑陣亡一案,竟然是武三思在背後策劃,這就涉及到賣國這樣更大的罪名了。

       無論如何,武三思名聲惡化,使很多原本支持武三思的人都開始反思,他們真要支持這樣的人登上九五之尊?

       時間到了第四天,輿論還在繼續發酵,反對武三思的聲音鋪天蓋地,上午,一輛車輿行駛到了貞觀殿前,狄仁傑從車輿中走了出來,拾階向大殿內走去。

       他剛剛得到旨意,聖上要召見他,這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他是百官之首,在立太子這件事上,聖上不可能不考慮群臣的意見。

       其實狄仁傑不是沒有反對武三思立太子的辦法,比如,他只要登高一呼,呼籲百官辭官回鄉以示抗議,那至少會有一半以上的大臣回應,甚至包括地方官。

       只是這樣做的代價太大,會將大唐拖入黑暗深淵,會導致內戰爆發,盛世從此沉淪,這不是他狄仁傑想看到的結果。

       雖然李臻用的手段不太光明正大,而且陰狠毒辣,但狄仁傑也不得不承認這樣做的代價做小,正所謂以毒攻毒,武三思死在他自己曾經做過的惡事之上。

       所以狄仁傑最終沒有反對,他想看一看最後的效果。

       這時,一名宦官奔了出來,躬身道:“狄相國,聖上在蓮心閣等候。”

       狄仁傑點點頭,跟隨宦官快步向蓮心閣走去。

       這幾天武則天並沒有生病,也沒有以拖待變,讓事情不了了之,她確實在重新思路,反復權衡。

       武則天當然知道,這是有人在針對武三思發起的一次淩厲攻勢,對這種背後抹黑的行為,武則天從前不會憐惜,只要發現一起,必然會雷霆萬鈞打擊,但這一次她卻硬不起來,她心裡很清楚,這是李氏皇族對武氏家族的反撲,她若是打擊,必會傷筋動骨,可如果不打擊,李氏皇族必然又會囂張日盛,最後威脅到她的皇位。

       武則天希望能平衡,更希望打破平衡後,再形成新的平衡,但這一次,她卻有點迷惘,難道打破李武平衡後,再也無法形成新的平衡?

       這時,有宦官在門口稟報:“陛下,狄相國來了。”

       武則天點點頭,“宣他進來!”

       片刻,狄仁傑匆匆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老臣狄仁傑參見陛下!”

       武則天歎了口氣,“狄相國,朕這幾天的日子實在不好過啊!”

       “陛下是為那封信煩惱嗎?”

       武則天搖搖頭,“一封信怎會讓朕困惱如斯,朕是為將來的李武煩惱,無論是李滅了武,還是武滅了李,都是朕不願看到的結果,坦率地說,朕考慮立武三思為嗣,就是朕反復考慮的一個平衡。”

       狄仁傑沉思片刻問道:“陛下希望看到一個什麼樣的平衡?”

       “朕希望看到李武世世代代和睦共處。”

       狄仁傑點點頭,他知道聖上會這麼說,這兩天他也在殫盡竭慮,考慮怎麼說服聖上改變決定,他緩緩道:“請問陛下,李武孰強孰弱?”

       “何必多問,自然是李強武弱,所以朕才考慮扶助弱者。”

       “問題就在這裡,一旦弱勢者掌握大統,它會善待強者嗎?昔日隋文帝登基,楊氏為弱者,他是怎麼對待強者宇文氏?陛下難道想不到嗎?”

       武則天半天沒有說話,楊堅登基,將北周皇族斬盡殺絕,相距僅百年,至今依然歷歷在目,狄仁傑又道:“相反,強者上位,因為沒有威脅,它反而會善待弱者,籠絡名聲,這一點,我相信陛下比微臣請清楚。”

       武則天負手走到窗前,默默注視著遠處天空,狄仁傑知道該怎麼解開聖上最後的心結,他又勸道:“陛下是梁王的姑母,從古至今,沒有那個侄兒會把姑母放到祭壇最高處,相反,相王、廬陵王是陛下之子,作為兒子,他們能不尊崇母親?他們敢違反人倫,不顧孝道嗎?”

       武則天渾身一震,狄仁傑直白的話刺到了她的內心深處,她忽然想起武三思幾年前擅自模仿皇陵給父親建墓,若武三思上位,恐怕百年之後,享受皇陵尊榮的不是自己,而是武三思的父親。

       武則天頓時心煩意亂,她對武三思的最後一點信心也在狄仁傑的勸說之下徹底崩潰了,武則天長長歎息一聲,“有狄卿為相,是朕之幸也!”

       狄仁傑知道武三思封太子一事已經出現轉機了,他心中暗暗歡喜,躬身道:“臣不打擾陛下,微臣告退。”

       “去吧!讓朕再好好考慮一下。”

       狄仁傑退下去了,武則天負手站在窗前,久久不語,不知過了多久,她若有所感,一回頭,卻見張昌宗垂手站在門口,武則天柔聲笑道:“六郎怎麼來了?”

       “臣特來給陛下排憂解難。”

       武則天招招手,讓他坐在自己身旁,她攬著張昌宗的腰笑道:“六郎有什麼高見?”

       這幾天武則天躊躇不展,同樣,張氏兄弟也在反復商討,他們已經達成了共識,在武三思一事他們確實犯了錯誤,不該過早表態讓武三思上位,他們應該讓李武繼續惡鬥下去,這才符合他們的利益,讓李武鬥得兩敗俱傷,他們才能最終漁翁得利。

       所以現在絕不能再立太子,應該讓太子之位為餌,讓李武為此爭奪,為此拼命討好他們兄弟,張昌宗和張易之已經做出了決定,他們要用自己特殊地位來影響武則天。

       張昌宗低聲道:“立太子是國本,關係到社稷存亡,確實不能輕易決定立誰或者不立誰,比如武三思失德卻差點被立為太子,就是一個最大的教訓,我和五郎都認為陛下應該再慎重考慮,再仔細觀察,不能再讓武三思的教訓重現,其實無論是武氏或者李氏,對我們兄弟都沒有什麼關係,關鍵不能毀了陛下千秋萬代的名聲。”

       武則天點點頭,張氏兄弟的話說到她的心坎上去了,她已經意識到,無論武氏上位還是李氏上位,都會引發巨大的衝擊,甚至戰亂,她需要時間來調整李武矛盾,最後就算李氏上位,也必須妥當安排好武氏。

       這一刻,武則天下定了決心,暫時放棄封武三思為太子的想法。

       這時,張昌宗又道:“還有關於我們兄弟被殺一案,也希望陛下能妥當處置。”

       一句話倒提醒了武則天,這次李氏確實做得過分了,如果不狠狠教訓他們一次,他們下次不知會做出什麼更出格的事情來。

       而且既然封殺了武三思成為太子的機會,那麼同樣也要打擊李氏皇族,給武氏家族一點安慰,也算是一種平衡。

       想到這,武則天當即下旨道:“傳朕旨意,速宣御史中丞吉頊來見。”

       宣旨宦官快步跑去了,武則天又對張昌宗笑道:“你和五郎好好準備一下,晚上我們飲酒,不醉不休!”

       張昌宗明白武則天的意思,柔柔一笑,起身快步離去了,張昌宗剛走,武則天的臉便沉了下來,眼中殺機畢露,片刻,吉頊匆匆走進房間,躬身道:“微臣吉頊參見陛下!”

       “吉中丞,朕給你三天時間調查張景雄被殺一案,現在四天已經過去了,你應該給朕一個交代吧!”

       吉頊當然知道聖上為什麼召見自己,這幾天他一直在反復調查核實張景雄被殺一案的細節,更重要是,太平公主已經給了他明確的指示,他便知道這樁案子的方向在哪裡了。

       他取出一卷文書,恭恭敬敬呈給武則天,“回稟陛下,這是臣的初步調查方案,因為需要再核實一些細節,所以沒有能及時奏稟陛下。”

       宦官將吉頊的報告轉呈給武則天,武則天打開看了看,眉頭微皺道:“你確實能肯定是李重潤所為?”

       “回稟陛下,兇殺案現場沒有任何證據,不過微臣在南市一家珠寶鋪中發現了同時被搶走的一些珠寶,經過微臣反復追查,終於查出這些珠寶是廬陵王府的一名侍衛所賣,現在這名侍衛已經供認不韙,他參與了張景雄被殺一案。”

       武則天沉思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說,廬陵王也可能參與了這次刺殺案?”

       “微臣現在還沒有審理到那一步,現在只能確定李重潤和此案有關。”

       武則天負手走了幾步,這個調查報告來得很及時,李重潤也出現得恰到好處,就算這件事是廬陵王暗中指使,但她也不能把事情牽扯到廬陵王頭上,需點到為止。

       想到這,武則天徐徐道:“不用再查下去了,用李重潤結案吧!”

       ..

       大足元年五月初,武三思以干涉軍務罪被廢除王爵,貶為梁國公,停止其議皇嗣資格,與此同時,廬陵王長子李重潤以擅議朝政罪被武則天下旨杖斃在應天門,其父廬陵王李顯教子不言,責令其閉門思過,罰俸一年。

       至此,鬧得沸沸揚揚的武三思立太子一事終於偃旗息鼓,不再有下文。

       但另一個小道消息傳出,太平公主和相王極力要求天子冊封二張為親王,但最終沒有得到天子同意,張昌宗被封為鄴國公,張易之封為恒國公,賜三百戶。

       五月初八,狄仁傑府中掛出了白幡,狄老太太壽終正寢,享年八十歲。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23 19:04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384章 失子之痛

    整整五天武三思都沒有出門,他遭遇到了人生最大的慘敗,從即將登上山頂卻失足墜入萬丈深淵,可謂生死兩重天。

    此時,武三思想死的心都有了,政治鬥爭的殘酷使他意識到了自己最大的弱點,沒有得到朝廷清流派和軍方的支持,而支持他的武皇派,比如宗楚客、楊再思等人,在關鍵時刻卻保持沉默,這簡直就是眼睜睜看他掉入深淵而不顧。

    房間裡,武三思長籲短歎,時而憤懣聖上的無情,時而對李氏皇族的陰毒咬牙切齒。

    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武三思頓時怒道:“滾!我誰也不見。”

    “岳父大人,是小婿!”

    是自己的女婿曹文,武三思心中怒火消失,便道:“進來吧!”

    曹文推開門走了進來,因為有了武三思這個大靠山的緣故,曹文可以說飛黃騰達,四年前從縣令升任潞州長史,不到一年便調回京出任工部侍郎,去年又調任禮部侍郎。

    武三思因為明先生之死而失去了最得力的軍師,在某種程度上,曹文就取代明先生成為了武三思的軍師。

    對於曹文而言,他當然是希望武三思能成為太子,甚至登基為帝,那他至少能成為百官之首的相國,甚至還能封王,那他這輩子也算沒有白活了。

    所以當武三思失去了封太子的機會,被貶為為梁國公,對曹文也同樣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其實並不是曹文不想給武三思出謀劃策,而是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一連串的迅猛打擊使他一時反應不過來,等他悟到了什麼,戰鬥便已經結束,武三思一敗塗地,這個時候,他也只能替武三思謀劃一些將來的出路了。

    曹文走進房間,深深行一禮,“小婿參見岳父大人!”

    “坐吧!”武三思疲憊地擺了擺手。

    曹文坐了下來,試探著安撫武三思道:“事已至此,請岳父大人想開一點,保重身體,或許還有翻盤的機會。”

    “翻盤?”

    武三思冷笑了一聲,“這世間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但惟獨你說的翻盤之事不會再發生了,我已經看透了,武承嗣得不到的東西,我同樣也得不到。”

    曹文沉默片刻,小聲道:“岳父有沒有想過,是誰在背後策劃了這件事?“

    “這不用想,我心裡很明白,讖語和佈告之事是武承嗣搞出來的東西,他在報復我當初針對他的毒經案,至於蘇宏暉那封信,不是李旦就是李顯,或者是太平公主那個賤人,李重潤被杖斃,也算替我出了一口惡氣。”

    “岳父大人有沒有想到過李臻?”

    武三思一怔,“應該和他無關吧!他已離京多年,怎麼會突然參與這事?”

    雖然這樣說,武三思心中也疑惑起來,他也感覺最近發生之事似乎和李臻的手段相似,又問道:“你覺得和他有關?”

    “小婿也沒有證據,不過我知道他現在就在洛陽。”

    “他在洛陽很正常,畢竟他是狄仁傑女婿,狄老太太病重,他肯定得回來,不過你這樣一說,我也倒覺得似乎有點他的影子。”

    武三思又沉思片刻,對曹文道:“其實我現在最關心就是聖上到底是什麼態度,是不是準備立李旦為太子?”

    曹文搖搖頭笑道:“岳父還看不出嗎?聖上現在暫時誰都不會立,而且我從控鶴府得到一個可靠消息,這次聖上沒有立李旦為太子,恐怕是張氏兄弟的意思。”

    曹文雖然任禮部侍郎,但他同時也是控鶴府學士之一,是武三思和張氏兄弟聯繫的橋樑,既然曹文說消息可靠,那必然是真的,武三思頓時精神一振,連忙問道:“張氏兄弟也反對李氏皇族為太子嗎?”

    “其實也不是反對,而是他們想從中獲得最大的利益,所以小婿說這件事還有變數,只要聖上不急於立太子,那麼岳父大人就還有一線翻盤的機會。”

    這一次武三思終於有點被說服了,本來已經絕望的他又仿佛看到了一線希望,其實想想也對,李顯當過皇帝又下來,李旦當過皇帝也下來,所謂皇帝、太子在聖上手中不過跟玩物一樣,她幾時考慮過什麼社稷不穩。

    自己被雖然暫時失去問鼎太子的機會,但只要聖上還考慮讓武家登基,那她就只能選自己,本來想死蟲一樣的武三思,在曹文的勸說之下又活了過來,他立刻問道:“那賢婿覺得我該怎麼做?”

    曹文笑道:“岳父在幾年內只需做一件事,濟弱扶貧,關懷孤幼,儘量撈取名聲。”

    ……

    和武三思的倍受打擊一樣,廬陵王李顯也幾乎要崩潰了,他的長子李重潤卻遭遇無妄之災,竟然以妄議朝政罪,被活活杖斃在應天門,令李顯欲哭無淚,完全陷於一種絕望之中。

    房間內,三子李重俊忍住悲痛低聲勸說父親,“父親,事情已經發生,難過也沒有用,儘量想開一點。”

    李顯悲憤萬分,用拐杖重重駐地道:“我只想知道,我的兒子究竟犯了什麼罪,要拿他來開刀!難道李氏皇族就可以隨意殺戮,卻不見她殺過武家的誰?”

    “大郎被殺,是因為你太沉淪了!”門口出現了王妃韋蓮的身影,她要比李顯好一點,畢竟李重潤不是她親生,雖然她同樣惱火,但她的惱火並不是李重潤被殺,而是丈夫不爭氣,那麼軟弱,難怪要遭別人欺負。

    不過在某種程度上,李重潤的消失更有利於她徹底控制王府,李重潤一死,就沒有人和她唱對臺戲了,她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挽回丈夫在聖上心中的糟糕形象,不能因為李重潤被殺事件影響到丈夫的皇位繼承,所以她首先要求丈夫必須進宮請罪。

    妻子的出現使李顯又沉默了,他知道長子和妻子的矛盾,他不想聽妻子再說出傷人的話。

    韋蓮給李重俊使個眼色,李重俊無奈,只得起身離去了,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

    韋蓮在丈夫對面坐下,歎了口氣道:“大郎遭遇不幸,我也很難過,我特地打聽過,大郎是被認定為張景雄一案的兇手才慘遭不幸。”

    “張景雄是被大郎殺的嗎?”李顯半晌才冷冷道。

    “當然不是!張景雄是你兄弟派人殺死。”

    韋蓮一邊說,一邊注視著李顯的每一個細微表情,她見李顯渾身一震,便知道自己的話有效了,其實韋蓮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殺了張景雄,她懷疑和李臻有關,因為李臻之前曾經找過李重潤,不過韋蓮並不想提李臻,她是想把這件事扯到李旦的身上。

    “他為什麼.。。要殺張景雄?”李顯嘶啞著聲音問道。

    “可能是要對付武三思吧!武三思不也被免了王爵嗎?徹底失去了封太子的機會。”

    李顯又沉默了,他也聽說了武三思所遭遇的暴風驟雨般的攻擊,失去了成為太子的機會,所以母親為了平息武氏家族的憤怒,殺了重潤,那可是她的長孫啊!她怎麼下得了手?

    這時,韋氏又低聲道:“我還打聽到一個消息,母親之所以認定大郎是兇手,是因為真正的兇手留了一行字,‘殺人者,廬……’你明白了嗎?”

    李顯渾身抖了起來,半晌他沉聲道:“我兄弟不會……不會害我!”

    “你這個笨蛋!”

    韋蓮終於勃然大怒,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你忘記房州發生之事了?是誰假扮興唐會栽贓你,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大唐只有一個皇帝位子,幹掉你,那個位子就是他的,你不為自己報仇,還要袒護他!”

    “夠了!”

    李顯終於忍不住吼了起來,“人已經死了,你就讓我安靜一會兒。”

    韋蓮愣住了,眼睛越瞪越大,竟然敢吼她,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就在這時,李重俊又怯生生出現大堂外,“父親,母親,四叔派成器兄長送來一封信。”

    “把信給我!”韋蓮反應極快,上前要搶李重俊手中之信。

    李重俊練過武,身體極為靈活,他一閃身躲過母親,上前將信交給了父親,轉身便跑了,韋蓮氣得七竅生煙,“小兔崽子,看我回頭再收拾你!”

    這時,李顯已經打開信,匆匆看了一遍,不等妻子來搶信,他便將信扔進了香爐之中,韋蓮搶之不及,氣得直跺腳,“你們要氣死我嗎?”

    李顯異常平靜道:“我兄弟說了,張景雄不是他殺了,他也沒有栽贓我。”

    “那是誰殺的?”韋蓮怒視他問道。

    李顯卻沒有理她,閉上眼睛,陷入沉默之中,他心中同樣很難過,雖然兄弟沒有明說,但他卻明白了兄弟的暗示,是他們妹妹太平公主派人殺了張景雄,也就是說,是他的親妹妹栽贓自己。

    韋蓮氣急敗壞,丈夫竟然敢這樣對待她,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她此時又怒又恨,怒丈夫敢和自己頂嘴對抗,恨丈夫沒有用,一心想把皇位讓給兄弟,讓她這些年的心血白費。

    但韋蓮卻又無可奈何,她只好狠狠一跺腳,“你就等著瞧,你這個沒用的東西,早晚會死在你兄弟手上!”

    她憤然轉身離去,剛走到門口,只聽李顯長長歎了口氣道:“明天我去向母親謝罪!”

    ........

    入夜,李臻獨自一人坐在房間裡默默想著心事,再過兩天他就要返回長安,但他心中怎麼也輕鬆不起來,他也沒有想到李重潤成了最後的犧牲品,不知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竟然會讓李重潤來遭遇不幸。

    但靜下心來再細想,這件事的前前後後便如流水般從他眼前淌過,問題就出現在太平公主身上,她搶去了刺殺張景雄這件事,當時他就覺得有點不妥,但他還是沒有想到,太平公主竟然會嫁禍給李顯。

    她究竟是出於何種目的,是想説明相王李旦剷除政敵,還是另有所圖,李臻不得而知,但至少他明白了一點,在皇位爭奪面前,親情竟顯得那樣的蒼白,讓李臻第一次萌生了退出權力場的念頭。

    李臻不由低低歎了口氣,如果他支持李旦或者李顯奪取了皇位,那他的命運會是什麼?榮華富貴還是入將拜相?如果他不姓李,或許兩者都有可能,可當他查到自己真正的身世時,他便清楚地知道他的命運不會同於一般人,李旦或者李顯都不會讓他成為普通人。

    那他的命運在哪裡?

    李臻慢慢走到窗前,負手望著黑沉沉的夜色,他的心中充滿了憂心和迷惘。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23 19:10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385章 西域來客

    光陰荏苒,時光一晃又過去了三年,大唐依舊國力強盛,萬邦來朝,但強盛的背後,卻隱藏著土地兼併日益嚴重的危機,很多失地農民被迫淪為佃奴,成為豪門附庸,動亂的種子已經悄然播下,有人曾預言,土地兼併風潮若不被有效遏制,數十年後,大唐將爆發戰亂。

    儘管不平等現象在加劇,但對於一個龐大的帝國,這些不平等還遠遠談不上什麼危機,被繁榮的盛世風華所掩蓋。

    京畿府新安縣,這裡是洛陽以西約五十里的一座小縣,人口八千餘戶,四周都是一望無際的麥田,點綴著一座座風景秀麗的山巒和丘陵,時值盛夏時節,麥田已變成一片金黃,風吹麥浪起伏,仿佛一幅金黃色地毯鋪在廣袤無垠的大地上,其間還有無數的收割人影,一年一度的麥收終於拉開了序幕。

    這天中午,官道上熙熙攘攘,行人川流不息,路邊有一座簡易大棚,供應往來行人簡單的茶飯,也是最受商人們歡迎的歇腳之地。

    大棚內有一批從西域過來的胡商,近百頭駱駝背負著沉甸甸的貨物,和一般行商拼夥不同,這百頭駱駝都有同樣的標識,它們明顯屬於同一支商隊。

    商隊約有二三十人,都是西域胡人,個個長得孔武有力,腰佩長刀,他們聚坐在幾張桌前喝酒吃飯,目光不時瞥向中間一張大桌。

    大桌前只坐著兩人,年紀都差不多,三十歲的樣子,不過西域人顯老,留著大鬍子,看起來就像四十餘歲了。

    右邊一名男子長得身材雄偉,看起來頗為豪爽,十幾碗酒眼睛不眨地被他喝光,而左邊男子衣著華麗,頭上纏著白色頭巾,中間綴著一顆雞卵大的紅寶石,腰間短刀也是光芒璀璨,閃爍各種寶石異色,這名年輕男子稍顯文靜,不過顯得有點憂心忡忡,面對滿桌的酒菜,他似乎沒有一點胃口。

    “阿倫,這些酒菜是不是不合你胃口?”長相粗獷的男子笑問道。

    年輕男子歎了口氣,搖搖頭道:“我擔心故國,實在沒有什麼胃口。”

    “你想得太多了,聽說大食也發生了內亂,幾年之內都不會打到拔汗那。”

    “話雖這樣說,但你們康國也不被入侵了嗎?當年大家都說,大食人在波斯鎮壓起義,不會北上,結果不到一年時間,大食騎兵就打到了撒馬爾罕,你的兩個鋪子都被洗劫一空,你忘了嗎?”

    “還好吧!當時正好庫存不多,損失不大。”

    兩名男子,一人叫做康寧,也就是那個身材魁梧的大鬍子,他是康國有名的大商人,和大唐做珠寶和香料生意,另一個年輕的男子叫做阿倫,是拔汗那王子,也是王位的唯一繼承人。

    由於白衣大食從三十年前開始西征,首先征服了波斯薩珊王朝,又繼續北上東進,粟特各國和東面的拔汗那都不斷遭受大食軍隊侵擾,粟特各國國王不斷派使者到長安求救,這次拔汗那王子阿倫又一次出使大唐,希望大唐能出兵幫助拔汗那防禦大食人入侵。

    “康寧,你說這次唐朝會答應出兵幫助我們嗎?”阿倫憂心忡忡問道。

    “我覺得應該會,畢竟唐朝在碎葉有駐軍,碎葉距離拔汗那那麼近,如果拔汗那被大食人佔領,碎葉也會有危險,叫什麼來著,嘴巴死了,然後牙齒——”

    “唇亡齒寒!”阿倫小時候曾在長安讀過書,精通漢語,學過這個成語。

    “對!就是這個詞。”

    康寧笑著拍了拍阿倫的肩膀,“我和唐朝千騎營大將軍有交情,他會幫助你們給女皇帝說情。”

    阿倫默默點頭,依舊愁眉難展,想到粟特各國來大唐求救都沒有什麼用,他這次東行會有希望嗎?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卷起滾滾黃塵,片刻,數十名騎士奔近了大棚,一個少年聲音笑道:“酒大叔,我們去那邊休息一下吧!”

    眾人紛紛向這數十人望去,都穿著大唐騎兵盔甲,為首是一名圓臉胖子,大約三十歲左右,銀盔鐵甲,這是郎將或者中郎將的裝束。

    不過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中間兩名少年身上,他們騎著少見的矮種馬,都不過幾歲模樣,卻長得身材修長,模樣英俊,或許是天氣炎熱的緣故,他們滿頭大汗,臉上通紅。

    “好吧!我們去大棚內休息。”

    胖將軍一揮馬鞭,對掌櫃令道:“給我們讓出一點位置來!”

    這時,商人康寧笑了起來,低聲對王子阿倫道:“我可能遇到了一個故人。”

    眾唐軍騎兵將馬丟給夥計,紛紛走進大棚,在七八張桌前坐下,本來還比較寬敞的大棚頓時坐滿了。

    胖將軍敲打桌子道:“先拿茶水來解解渴!”

    掌櫃和夥計連忙跑去拿茶水,忙成一團,這時,商人康寧端著一杯酒走到胖將軍面前笑道:“老胖,還認識我嗎?”

    胖將軍一愣,打量他一下,“看你很面熟,有點像我的一個故人。”

    康寧清清嗓子,聲音變了,“才分手十年,你真不認識我了?”

    “你是……大壯!”

    胖將軍頓時跳了起來,兩人哈哈大笑,緊緊摟在一起,胖子狠狠給他肩窩一拳,“你這混蛋,怎麼留個大鬍子了?”

    不用說,這胖將軍正是酒志,他已升為千騎營中郎將,而康寧正是當年康大壯,他已是腰纏萬貫的大富商,但這次來大唐,卻不是為了經商。

    兩人又再次擁抱一下,康大壯的目光落在兩個少年身上,他早就看出這兩個少年都很像李臻,便笑道:“這兩個少郎都是阿臻的孩子吧!”

    “是!一個叫晉陽,一個叫黎陽。”

    酒志對兩個小傢伙笑道:“這位就是你們爹爹的粟特好朋友,大壯叔,你們應該聽說過吧!”

    兩個少年都聽說康大壯,連忙跪下行禮,“侄兒拜見康大叔。”

    康大壯已經改名為康寧,在拔汗那地位尊貴,他連忙拉起兩個孩子,“免禮!免禮!”

    他從懷中摸出兩顆鴿卵大小的極品藍寶石,遞給兩人笑道:“初次見面,這是大叔給你們見面禮。”

    兩個小傢伙見寶石璀璨奪目,是極為名貴之物,都遲疑著不敢接,酒志笑道:“康大叔可是有名的大珠寶商,這對他只是小玩意了,收下吧!”

    兩人這才拜謝收下,兩人仔細端詳手中寶石,都愛不釋手,這時,酒志又笑問道:“你的王妃妹妹呢?怎麼沒有一起來?”

    因為康大壯和李泉有生意往來,大家從李泉那裡聽說了一點康大壯一家的消息,因為康國發生戰爭,康邁德家族在六年前遷到拔汗那國都城大宛城,康思思嫁給了拔汗那王子,成為了王妃,次年生下一個兒子,成為拔汗那的第三代繼承人。

    康寧拉過阿倫笑道:“王妃妹妹沒有來,但王子妹夫卻來了,這位是我妹夫阿倫,明年將登位為國王。”

    他又給阿倫介紹道:“這就是我從小的夥伴酒志了,現在是大唐的將軍了。”

    阿倫不由肅然起敬,拱手施禮道:“原來是酒將軍,久仰了!”

    酒志臉一紅,中郎將離將軍還差一級,不過他的散官職位被封為遊擊將軍,也算是將軍了,他連忙回一禮,又讓晉陽、黎陽兩兄弟和阿倫見了禮,請他們坐下。

    三人喝了一杯酒,酒志笑問道:“你們怎麼會來大唐?”

    阿倫歎口氣,便將大食軍隊威脅拔汗那,他奉父王之令來大唐求救之事說了一遍,問道:“酒將軍覺得大唐可能出兵嗎?”

    酒志搖搖頭,“這種軍國大事輪不到我這個小人物過問,不過我個人覺得有點懸。”

    他壓低聲音道:“最近一年來,武李兩家為爭奪皇位繼承權,鬥爭已白熱化,我估計朝廷顧不上西域之事。”

    “那可怎麼辦?”阿倫頓時滿臉愁雲。

    康寧笑著安慰他道:“事情也不一定,我們見到大將軍再說。”

    他又問酒志,“阿臻在京城嗎?”

    “當然在京城。”

    這時,旁邊李黎陽插嘴道:“酒大叔,大娘說我爹爹今天也要來山莊。”

    “什麼山莊?”康寧不解地問道。

    酒志笑道:“是百雀山莊,老李的別宅,離這裡只有二十里,我的娘子和女兒,還有老李的家人都來山莊裡避暑,來了大半個月了,我今天正好有空,過來看看娘子,便被這兩小子拉住陪他們騎馬。”

    康寧大喜,“既然阿臻在山莊,我們現在就過去。”

    ……

    百雀山莊是當年武則天賞賜給李臻的別莊,在過去的六七年中,李臻一家基本上沒有去過,直到兩年前李臻被調回洛陽,出任千騎營大將軍,百雀山莊才正式成為他們一家的避暑之地。

    今年是他們第二年來百雀山莊,同行的還有酒志妻子阿玲和他的兩個女兒,另外還有宮中首席御醫姚熙的妻子以及他還不到一歲的兒子。

    百雀山莊有足夠多的房間給眾多人居住,其實這也是狄燕的意思,她喜歡熱鬧,便由她出面,把幾家人一起邀請來山莊避暑。

    這天下午,李臻匆匆趕到山莊,他給狄燕帶來一個不妙的消息,她父親狄仁傑在政事堂議事時暈倒,至今昏迷不醒。
waynes0426 發表於 2015-6-24 23:38
第 386章    城門衝突

    三年前,狄燕的祖母去世,她傷心了足足一個多月,現在父親又出了意外,狄燕覺得自己有點承受不住了,她急忙讓丫鬟收拾衣服,準備趕回洛陽。
    房間裡,狄燕坐在桌前黯然垂淚,旁邊王輕語勸她道:   “伯父也只是暈倒,我也覺得也很正常:我父親前些年也時常暈倒,後來小心保養,便再也沒有暈倒過。或許是伯父忙碌朝政實在太疲勞了,好好休息一下應該就好了。你不用傷心,問題不會太大。”

    狄燕當然希望問題不大,可父親年事已高,三年前暈倒過一次,差點中風,現在又暈倒了,夫君說已經兩天沒有醒來,她怎麼可能不害怕,萬一父親有個三長兩短....。她簡直不敢想下去了。

    狄燕拭去淚水,她忽然想起長子還沒有回來,頓時急道:   “晉陽和黎陽呢?兩人怎麼還沒有回來?”

    話音剛落,只聽外面傳來晉陽和黎陽的喊聲,    “娘,我回來了。”

    兩位母親連忙迎出去,只見兩個孩子滿頭大汗,衣服都濕透了,王輕語敲了他們一下,笑道:   “怎麼頑皮成這樣,還不快去洗洗。”

   “哦—”   兩個小傢伙轉身就向後院跑去。

    狄燕急忙問道:   “晉陽,你在山下遇到爹爹了嗎?”  

   “爹爹來了客人,在外客堂呢!是西域來的康大叔。”

    兩人跑沒了影,狄燕微微一怔,莫非是康大壯來了?狄燕只是在很多年前見過康大壯一次,但她早已忘記,而王輕語還記得一點,她和李泉關係最好,聽李泉幾次說起過此人。

    王輕語安慰她道:   “大姐先收拾東西吧!我去問問夫郎要不要今天回去。”

    狄燕心中擔心父親,轉身回房了,王輕語快步向前堂走去。

    客堂內,李臻和康大壯久別重逢,眾人十分興奮,坐在一起敘述別來之情。阿倫王子則有點緊張地坐在一旁,不知李臻肯不肯幫自己這個忙。

    康寧爽朗笑道:   “阿臻,思思在我臨走時託我帶一點禮物給兩個弟妹,她說不知你是否還記得她?”

    思思在少女時代曾經喜歡過李臻,不過隨著時間流逝,思思已為人婦為人母,少女時代的美好回憶也藏在了心中。

    李臻笑著對阿倫道:   “我和思思從小是鄰居,一起長大,我現在對她的記憶還是她十四歲的模樣,她變化應該很大了吧 ​​!”

    阿倫溫和地笑道:   “估計將軍再見到她已經不認識了,生了孩子後,她胖了很多,變化很大。”  

   “我能理解,剛才見到大壯,我就不認識了。”

    眾人一起大笑起來,阿倫又低聲道:   “大將軍,剛才我說的那件事,不知....”

    李臻已三十歲,早已變得成熟、穩重,他知道這件事關重大,不是他能決定,便柔聲對阿倫道:   “王子殿下不用著急,拔汗那緊靠碎葉,如果拔汗那不保,碎葉也會面臨危機,我想朝廷肯定會重視此事。過幾天我會向聖上提一提,看看聖上的態度。”

    聽李臻提到碎葉,阿倫稍稍鬆了口氣,又道:   “一切就拜託大將軍了。”

    李臻點點頭,   “我明天回洛陽,你們今天在這裡休息一晚,明天我們一起回去。”

    康寧和阿倫對望一眼,康寧道:   “阿臻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今年還是要回新安縣,我的駱駝隊都在縣里,明天一早我們會趕來匯合。”  

    李臻也不勉強他們,笑道:   “那好吧!我就不留你們了,我們明天卯時三刻出發,你​​們在這個時間前趕來便可,實在來不及也沒有關係,我們洛陽再見。”  

   “那就一言為定,我們就先告辭了。”   康寧看出李臻還有事情,便給阿倫使個眼色,兩人起身告辭。李臻擔心狄燕,便沒有留他們,送他們出了客堂,又讓酒志送他們回縣城。

    李臻回到中堂,正好遇見王輕語,王輕語拉住李臻的手,走到一旁低聲問道:   “你告訴我實話,阿燕父親到底怎麼樣了?”

    李臻小聲說:    “暫時別告訴她,姚熙對我說,這次阿燕父親很嚴重,鼻孔和耳朵都出血了,他懷疑是頭顱裡出血了。”  

   “怎麼會呢?”  

   “我聽說是因為張昌宗,他想要叔父出任戶部侍郎,岳父堅決反對,聯名三十名重臣上書抗命,聖上被迫放棄任命,張昌宗衝到政事堂大吵大鬧,辱罵岳父,岳父被氣得昏倒。”

    王輕語氣得咬牙低聲罵道:   “兩個禍國殃民的混帳,女皇帝晚節不保,名節非毀在他們手上不可。”

    李臻苦笑一聲,武則天的名節早就毀在二張手上,可惜她年老昏庸,執迷不悟,完全被二張操縱在手中。李臻又對王輕語道:   “現在天色已不早,回去也來不及了,給阿燕說一聲,我們明天一早出發。”  

   “好吧!我去給她說,她本來現在就想走,看來她今晚難熬了。”   王輕語笑了笑,轉身向內宅走去。

    ...

    次日天不亮,狄燕帶著眾人上了馬車。狄燕原本勸阿玲留在山莊再住幾天,阿玲卻不肯,一定要跟他們回去,姚熙的妻子王氏也抱著孩子跟他們一起上了馬車。

   “夫君,都好了,我們走吧!”   李臻回頭向西面望瞭望,馬上就要卯時三刻了,大壯他們還有過來。

    酒志低聲道:   “我想起來了,縣城的城門要比洛陽晚開半個時辰。”  

    李臻頓時醒悟,新安縣城城門估計現在才開,他們怎麼來得及,也罷,洛陽再見吧!李臻便吩咐車夫,   “啟程吧!”  

    車夫甩動長鞭,七八輛馬車緩緩起步,沿著官道向洛陽駛去。

    百雀山莊距離洛陽很近,一個時辰後,車隊便抵達了洛陽西平門,此時天已經大亮,城外的墟市開張了,從城內出來買菜的平民絡繹不絕,官道兩邊也擺滿了各種賣魚賣蝦的小攤,一群群女人簇擁在小攤前討價還價,熱鬧異常。

    行人太多,車隊放慢了速度,李臻招呼騎兵們盡量走路中間,不要撞著兩邊的孩子,但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聽有人大喊:   “滾開!快滾開!”

    城門外頓時尖叫聲一片,男女老少跌跌撞撞向兩邊奔逃,孩童哭喊聲震天,李臻一怔,回頭望去,只見數十名錦衣男子騎馬飛奔而至,他們手執長鞭,不斷用鞭梢抽打兩邊行人為樂,哈哈大笑。

    李臻認出首之人正是張家三郎張昌儀,他重重哼了一聲,吩咐道:   “馬車靠邊!”

    李臻家人的馬車靠在邊上,讓出了五尺寬的道路,騎馬完全可以通過。片刻,張昌儀騎馬奔來,指馬車大罵道:   “這是哪家的靈車,敢當老爺的道。”

    馬車內的狄燕大怒,拉開車簾斥道:   “朗朗乾坤,你們胡作非為,橫行霸道,你們不知道這是天子腳下嗎?”

    張昌儀不認識狄燕,也沒有看見被馬車擋住的李臻,他見狄燕長得極為美貌,頓時色心大起,淫笑一聲,   “小娘子,跟老爺我回去,老爺讓你嚐嚐皇后的滋..”

    他話音未落,一條馬鞭橫掃而至,啪地狠狠抽在他臉上,頓時起了一條血痕。張昌儀痛得慘叫一聲,差點摔下馬去。李臻眼露殺機,喝令手下道:   “給我打,打斷他們的狗腿! ”

    數十名親衛早已憤怒異常,聽李臻下令,他立刻掄起大棒劈頭蓋臉向張昌儀和他的手下打去。官道上頓時哭叫聲一片,李臻讓馬車先走,他見打得差不多了,便吩咐一聲,   “走吧!”

    數十名親兵紛紛上馬,催馬跟隨李臻奔進了西平門,官道上躺滿一地。親兵們下手極狠,每個人的手腳都被打斷,躺在地上或昏迷不醒,或呻吟哀嚎。遠處歡聲雷動,人人拍手叫好,連城頭上的士兵也忍不住歡呼起來,   “李大將軍,打得好!”

    這時,近百名守城士兵奔了出來,為首軍官慌了手腳,命人用擔架將二十幾人抬進了城中。

    ....

    雖然出了一口惡氣,但李臻也知道自己惹了一個不小的麻煩,他命親兵將家人先送回府,自己則帶著幾名手下向太初宮騎馬奔去。

    此時的大唐朝廷可以用綱常敗壞來形容,張氏兄弟在武則天縱容之下,已經到了無法無天的程度,張氏家族在河東、關中、京畿等強占良田數十萬頃,僅洛陽和關中的數万頃皇莊便被他們佔去了大半。南市的各種賺錢渠道都被他們壟斷,尤其京城的糧價被二張的叔父控制,使糧價在短短兩年內漲了三倍,惹得民怨沸騰,至於欺男霸女,強佔民宅更是家常便飯。各種彈劾張氏家族惡行的狀紙如雪片般送入宮中,卻被武則天下令一把火燒毀,只是將張昌儀和張同休罰俸半年,以示嚴懲。張氏兄弟和朝廷的矛盾越來越尖銳,這次二張叔父張奇年要封為戶部侍郎一事便成為矛盾總爆發的導火索,狄仁傑率領朝廷重臣頂住了壓力,使武則天被迫收回任命,但他卻徹底得罪了張昌宗和張易之,張昌宗率三十名侍衛強闖政事堂,辱罵狄仁傑,導致狄仁傑暈倒,生命垂危。

    也正是這個緣故,李臻下令手下打斷了張昌儀的雙腿,但李臻也知道,張氏兄弟絕對不會放過自己,所以他要先一步面見武則天,把事情說清楚,以免二張血口噴人。

    在貞觀殿前等了片刻,一名宦官奔出來道:   “大將軍,聖上召見!”

本帖最後由 waynes0426 於 2015-6-24 23:49 編輯

waynes0426 發表於 2015-6-24 23:39
第  387章   殺機潛生

    從五年前開始,武則天便很少出現在御書房了,她已年近八旬,但由於過於放縱身慾,她身體每況愈下,已經不能承受繁重的朝務,除了重大朝務由上官婉兒向禀報外,其餘日常朝務她都交給了控鶴府,讓二張替她處理,二張也由此權勢滔天,控鶴府已能和政事堂分庭抗禮。

    武則天今天正好在御書房內,聽取上官婉兒給她匯報一些重要軍國政務。這時,一名宦官在門口低聲禀報導:   “陛下,他來了。”

   “宣他進來!”   武則天對李臻一直懷有一份好感,加上前些年李臻不在京城,在關中地區做得很不錯,正是在他的努力之下,武則天所倡導的長征健兒計劃才最終得以完成,以關中民眾為主,共有十萬餘戶人家遠赴西域安家落戶,使安西軍有了穩定的兵源。這個耗時近六年的計劃完成後,李臻便被調回洛陽,出任千騎營大將軍,掌管千騎營兩萬五千騎兵,屬於軍方實權派。
    李臻快步走進了御書房,上官婉兒轉身站在武則天身後,表情平靜地注視著李臻。上官婉兒依舊沒有出嫁,她的容顏和十年前基本沒有什麼變化。對於李臻,上官婉兒早已經無法控制,不過兩人的關係也沒有太冷淡,偶然見面,彼此也能以禮相待,畢竟李臻手握軍權,她也不想樹這個敵人。

    李臻上前單膝跪下道:   “微臣李臻特來向陛下領罪!”

    武則天一怔,不解地笑問道:   “李愛卿何罪之有?”  

   “回禀陛下,微臣一時衝動,痛毆了張昌儀,恐怕得罪了鄴國公,所以特來請罪。”

    武則天的臉上有點不太自然,她立刻想到了狄仁傑,狄仁傑被張昌宗辱罵,氣急攻心,以至於昏迷不醒,又發生了李臻毆打張昌儀,這兩件事必然有所關聯。武則天本想等狄仁傑甦醒後,讓張昌宗去道歉,當張昌宗死活不肯去,武則天正在為難之事,卻發生了這檔事,讓她不由有點頭痛,便問道:   “李愛卿先告訴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何要毆打張昌儀?”

    李臻便把發生在西平門外的事情詳細敘述了一遍,最後道:   “微臣並不想惹事,但張昌儀見色起淫心,侮辱微臣之妻,微臣忍無可忍,這才下令動手。微臣毆打權貴,願承受一切責任。”

    武則天臉上著實掛不住了,張昌儀簡直膽大包天,竟然敢欺辱大臣之妻,這不是該打的問題,而是該殺。武則天著實惱怒萬分,不僅二張給他惹了無數的麻煩,現在連他們的家人也在給自己惹麻煩。武則天忍住氣緩緩道:   “李將軍不用自攬責任,只要你所言是實,朕絕不會怪罪於你。”  

   “臣句句是實,陛下可以問城門駐軍,他們都親眼目睹。”

    武則天點點頭,她忽然覺得很疲憊,便擺擺手道:   “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   李臻也不抬頭看上官婉兒,慢慢退下去了。

    等他走遠,武則天才微微嘆息一聲,問上官婉兒,   “這件事朕該怎麼處理?”

    上官婉兒低聲道:   “婉兒聽說狄相情況不妙,陛下再處罰李臻,恐怕難以向狄家和百官交代,這件事婉兒建議.就當沒有發生。”

    武則天苦笑一聲說:   “你說得對,若處罰李臻,朕確實沒法向狄家交代。願上蒼保佑,讓狄相盡快恢復健康。”

    武則天身體疲憊,剛回到寢宮,只見張昌宗和張易之跪在大門泣道:   “陛下,要為我們做主啊!”

    兩人剛剛得到消息,他們兄長張昌儀在西平門外被李臻毒打,四肢皆被打斷,慘痛無比,兩人簡直要氣瘋了,不殺李臻,他們誓不為人。

    武則天剛剛平息的怒火,被他們一鬧,又再次燃燒起來,她指著兩人怒斥道:   “住口!”

    張氏兄弟頓時嚇了一跳,還從未見過聖上發如此大的脾氣,兩人都不敢再吭聲。

    武則天指著張昌宗怒不可遏罵道:   “你們膽大包天,竟敢跑到政事堂大鬧,敗壞朕的名聲,欺辱朕的相國,朕還沒找你們算帳,你們倒先來叫屈了。我告訴你們,如果狄相國沒事,那是你們的運氣,如果狄相國有三長兩短,看朕怎麼收拾你們,給朕滾出去!”  
    兩人嚇得連滾帶爬跑了,武則天怒氣沖衝向自己寢宮而去。跑到宮殿外,張昌宗叫住了張易之,   “奇怪啊!老乞婆好像知道這件事了。”

    張易之也覺得奇怪,正好御書房大宦官夏忠向這邊走來,張易之衝上去一把抓住他衣襟,   “快說!今天下午聖上見誰了?”

    夏忠嚇了一哆嗦,連忙道:   “老奴正要向兩位將軍禀報,就在剛才不久,聖上接見了李臻,好像李臻是來請罪。”

    張易之和張昌宗面面相覷,果然不出他們所料,李臻惡人先告狀,把老乞婆給迷惑了。張易之拉了張昌宗一把,兩人快步回到了瑤光殿,張易之把所有的宮女和宦官都趕出去,關上房門,低聲對張昌宗道:   “有點不妙啊!”

    張昌宗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狄仁傑出事,李臻絕對不會放過他們,張昌宗咬牙道:   “當年我就想殺他,被該死的老乞婆阻止,讓他逍遙了八年,如果再不殺他,等老乞婆一死,他非殺了我們不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張易之撓撓搖頭,有些擔憂道:   “可他手握軍權,殺他可不是那麼容易。”  

   “是!這件事咱們不能操之過急 ​​,得從長計議,我建議還是找武三思協助。”  

   “可他在軍方並沒有什麼人脈,不如找武懿宗,此人掌控監門衛,也有上萬軍隊,讓他來殺李臻,豈不是易如反掌?”  

   “可李臻畢竟不是阿狗阿貓,不是一刀宰了就可以了事。你讓武家人來殺李臻,你知道他們會開什麼條件?”

    兩人都沉默了,其實不用說他們也知道,武家要的是江山社稷,武宗懿是聽武三思的指揮,說到底,還是得去找武三思。沉默片刻,張昌宗道:   “若不殺李臻,我們將來必死無疑,這件事不做也得做。我去找武三思,和他談一談,先摸摸他的底,然後看情況再說。”

   “去找武三思,要找曹文。”  

   “我知道!”   張昌宗不耐煩地回了一句,轉身離開了房間。

    ....

    這幾年武三思著實過得有點憋屈,用武則天的話說就是幡然醒悟,他不入青樓,不喝花酒,給兒女和府中家丁制定了嚴厲的家規,去年有一名家奴當街調戲婦女,被武三思下令重打兩百棍,在洛陽遊街示眾三天。不僅如此,武三思這幾年還拿出幾萬石糧食,天天在街頭賑濟受災逃來京城的人,還將他歷年所佔的房宅全部拆毀,土地還給原來的主人,據說還親自登門賠罪。對朝中大臣更是恭敬有加,整天夾著尾巴過日子,連一個六品官的馬車迎面駛來,他都要停車相讓。

    幾年的功夫沒有白費,武三思的名聲沒有從前那般醜惡了,開始有馬屁文人寫文讚頌他,去年聖上讚他浪子回頭,又恢復了他的王爵,重新成為了梁王殿下。儘管武三思這三年來過得十分虛偽憋屈,不過他也有不少收穫,年初武氏家族舉行族祭大宴時,聖上也來參加,當著幾百名武氏族人的面說,若武氏為嗣,非三思不可。

     這讓武三思原本絕望的心中又生出一棵希望的小苗,或許他還有希望登上九五之尊。另外一件讓武三思感到開心的事,是武承嗣終於在去年病死了,酒色過度而亡,武承嗣一死,武家的另一派沒有了主心骨,紛紛向他表示效忠,現在只有武攸寧和武攸暨兄弟因為太平公主的緣故一直保持沉默。

    和往常一樣,武三思坐在自己玉房裡細細欣賞自己收藏的各種玉器,他禮賢下士,人品端正,晚上自然不會出去喝酒尋歡,所以在家玩玉也成了他這幾年的一大嗜好。

    這時,門外傳來女婿曹文的聲音,   “岳父大人,小婿有重要事情回報。”

    最讓武三思滿意的,就是自己得了這個女婿,不僅是他的軍師,教他如何假裝清高,沽名釣譽,硬生生地將他的名聲扭轉過來,而且還是在朝中的權力代表:三個月前,曹文出任權勢極大的吏部侍郎,成為武三思在朝中可以和姚崇、張柬之等人抗衡的高官。而且曹文城府很深,書法和文學的造詣也高,精明能幹,連狄仁傑都讚他有相國之質,所以武三思準備兩年後推薦他取代楊再思入相。

    武三思從不准人進入他的玉房,連曹文也不准,他便道:   “先去我外書房,我馬上就來。”

    武三思換了身衣服,不慌不忙外書房走去。走到外書房,武三思笑道:   “丁香現在怎麼樣?”  

   “她很好,本來她也想來看望父親,因為我有正事,所以我就沒有讓她過來。”

    武三思點點頭,   “我想既然膝下無子,不妨可以過繼一個,你的子侄一個都不合適嗎?”

    曹文苦笑一聲,   “小婿沒有侄子。”

   “哦....我忘了,其實就算沒有子侄,從族人中過繼一人也行,只要姓曹,我想都無妨。”

    本來曹文是入贅武三思府,不過為了籠絡這位得力幹將,他同意曹文在自己家族過繼一子,而不是從武氏家族中過繼。

    曹文大喜,   “多謝岳父大人成全!”

    武三思笑了笑道:   “說正事吧!有什麼要緊事?”

    曹文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低聲道:   “剛才張昌宗特地來找我。”

本帖最後由 waynes0426 於 2015-6-25 00:30 編輯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26 19:05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388章 名相病逝

    武三思的心情也變得緊張起來,張昌宗找曹文必然是有重要之事,否則曹文不會這麼晚來找自己,他凝神細聽,唯恐漏過關鍵之詞。

    “張昌宗和張易之決定要殺李臻。”

    武三思一驚,“他們怎麼會有這個想法?”

    “岳父知道狄仁傑之事嗎?”

    “我知道,據說情況很不妙。”

    武三思忽然醒悟,“難道李臻要為狄仁傑報仇嗎?”

    曹文點點頭,“今天中午在西平門外發生了一件事,張昌儀被李臻暴打,手腳皆被打斷,二張豈肯放過李臻,但聖上似乎不願追究,所以二張已將李臻視為心腹之患,張昌宗親口告訴我,如果他們現在不殺李臻,聖上百年後,李臻必殺他們。”

    武三思終於有點明白過來了,他捋鬚笑道:“二張是想和我結盟,共同對付李臻嗎?”

    “張昌宗正是這個意思。”

    武三思負手走了幾步,眉頭微皺道:“李臻可不是那麼容易對付,手握千騎營軍權,又是狄家之婿,而且我懷疑他是興唐會的核心人物,要對付他,等於就是和興唐會抗衡,張昌宗要拉我下水,我也可以答應,但我更關心我能得到什麼?”

    武三思回頭注視著曹文,“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小婿當然明白,我也明確告訴張昌宗,我岳父臥薪嚐膽三年,就是在等待東山復起的機會,如果他們有誠意,就應該助我岳父達成心願。”

    武三思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他欣然問道:“那他又是什麼態度?”

    “他說他們完全明白岳父的心願,他們願意全力助岳父登頂九五。”

    武三思重重哼了一聲,“早知道有今天,三年前他們又做什麼人了?”

    曹文完全明白岳父忿忿不平的心態,他勸道:“其實張氏兄弟並不是可靠之人,三年前便可以看出來,他們只會考慮自己的利益,所以他們不急於表態,也儘量阻止聖上立太子,他們想在李武決戰最關鍵之時再站出來,撈取最大的利益,坦率地說,如果不是這次狄仁傑事件所引發的李臻和他們結仇,張氏兄弟未必肯這麼明確地表態支持岳父,岳父也不用生氣。”

    武三思點點頭,“你說得沒錯,不管張氏兄弟再怎麼令人憎恨,他們依舊權勢滔天,在李武的皇位爭奪戰中,他們的態度至關重要,我當然要全力和他們配合,就不知我該怎麼幫他們?”

    曹文陰陰笑了起來,“我建議岳父這次要稍微用點手段,不能讓二張過早脫鉤。”

    “此話怎麼說?”武三思急問道。

    “三年前,岳父就是把利益給他們太早,他們吃飽了,就把岳父甩掉了,所以這一次,我們要引而不發,不斷造勢,讓李臻和他們矛盾加劇,最好是岳父登基後再來兌現承諾,始終把他們釣在鉤子上,讓他們不得不求岳父幫忙。”

    武三思豎起大拇指,由衷讚道:“賢婿比明先生高明十倍。”

    ……

    時間已經過了五更時分,狄府內依舊燈火通明,所有人都揪心地站在院中等待,一夜未眠,不僅是狄仁傑的家人,還包括張柬之、姚崇、魏元忠、武攸甯、楊再思等等相國高官,以及數十名從洛陽附近趕來的狄仁傑門生,他們都就任州縣要職。

    李臻和狄燕站在院子一角,兩人緊緊握著手,默默祝願狄仁傑能挺過這一關,從晚上開始,狄仁傑呼吸開始衰竭,十幾名御醫正在全力搶救,但李臻心裡明白,奇跡恐怕很難再出現,畢竟狄仁傑年事已高。

    這時,讓所有人最害怕的一刻終於出現了,病房內隱隱傳來了哭聲,狄燕猛地撲進李臻懷中,淚如雨下,一名御醫無力地走了出來,歎息道:“大家節哀吧!”

    院子裡頓時哭聲一片,眾人紛紛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李臻的淚水也止不住湧出來,緊緊將妻子抱在懷中,這一刻他深深體會到了親人去世的無盡哀痛。

    天漸漸亮了,狄府門前搭起了巨大的靈棚,裹素舉幡,前來弔唁的人絡繹不絕,不僅是朝廷官員,更多是洛陽的平民,他們扶老攜幼,紛紛趕來拜祭這位大唐傳奇宰相。

    皇宮內,武則天昨晚有點感恙,今天便沒有上早朝,但她心中也有點莫名的發慌,掙扎著坐起身問道:“狄相國那邊有消息沒有?”

    “回稟陛下,十幾名御醫都派去狄相府了,暫時還沒有消息傳來。”

    話音剛落,寢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宦官衝進寢房,跪下泣道:“陛下,狄府傳來消息,狄相國,他…他去了。”

    武則天只覺得晴空響起一聲霹靂,她眼前模糊起來,身體晃了晃,一下子倒在地上,“陛下!陛下!”宦官宮女們都驚慌失措,一名宦官大喊:“快去傳御醫!快去!”

    幾名宦官飛奔向御醫房奔去,不等御醫到來,武則天便自己醒來,她長長歎息一聲,“朕失狄卿,國之不幸也!”

    說罷,她也淚如雨下。

    狄仁傑去世,無疑是震動朝野的大事,武則天下旨綴朝三日,以示哀悼,又讓相王李旦代表自己前去狄府拜祭,城內各樂坊也自發地停止歌舞娛樂,很多人家都掛起白幡,為狄仁傑送行,洛陽滿城舉哀。

    這兩天張昌宗和張易之也格外安靜,躲在控鶴府惶惶不安,他們也得知狄仁傑去世的消息,尤其張昌宗更是害怕,狄仁傑就是因為他的辱駡而暈倒,聖上也說過,如果狄仁傑有什麼三長兩短,將拿他們開刀。

    房間裡,張昌宗和張易之正在密謀如何應對眼前局勢,張昌宗咬牙道:“狄仁傑一死,我們和李臻的大仇算是結下了,現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覺得還是要早點下手,不能再拖下去。”

    “可我們的力量可能不足。”

    張易之十分擔憂,他們這幾年也暗中招兵買馬,手中也有了三四千武士,分佈在各地的田莊內,如果把他們都召進京,勢必會被別人發現。

    張昌宗哼了一聲,“其實也不必那麼多人,找一個武藝高明的殺手便可,最好是由武三思來動手,既然我們支持他繼承大位,他就不能不有所表示。”

    “武三思這人十分油滑,估計靠不住,靠他還不如靠自己,人我們來殺,收拾後事則交給他。”

    正商量時,門外傳來一名宦官的稟報:“兩位將軍,夏公公有急事稟報。”

    夏忠是張氏兄弟從眾多心腹宦官中挑選出來,用來接替高延福,夏忠原本是宮內管穢物的小執事,但在張氏兄弟的大力栽培下,夏忠得到了武則天重用,封為內侍。

    再加上他本身也精明能幹,武則天把越來越多的大事交給他辦理,甚至將籌辦宮內大祭這樣重要之事也交給了他。

    夏忠已經成為了宦官之首,在宮內有極大的權勢,不過他心裡明白,他的一切權力和富貴都來自張氏兄弟,如果沒有張氏兄弟,他將一無所有,也正是這個原因,他對張氏兄弟極盡獻媚,成為他們的忠實走狗。

    “進來!”張昌宗有點不高興夏忠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不過夏忠肯定有重要之事稟報。

    夏忠走了進來,深深施禮,“參見兩位將軍!”

    “有什麼話就直說,不要這麼彎彎酸酸!”張易之不耐煩地擺手道。

    “回稟兩位將軍,剛才陛下發狠,說要把兩位將軍送去嶺南充軍。”

    兩人的心怦地跳了起來,張昌宗緊張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上官舍人勸陛下,說張將軍只是一時激憤,也並不想造成這樣的後果,如果陛下再重罰張將軍,恐怕只會引來更大混亂。”

    “說得好!”張昌宗稱讚一聲,回頭對張易之道:“想不到上官會在關鍵時刻幫我們一把,平時我還瞧不起她,有點慚愧啊!”

    張易之冷笑一聲說:“這個女人比較聰明一點罷了,她知道聖上不會處罰我們,所以才順水推舟博個人情,反正我是接受這個人情,要感謝你去。”

    張昌宗不想和兄弟抬杠,又問夏忠道:“還有什麼事?”

    “還有就是上次六爺托老奴去查的事情別過,關於姚熙的背景,老奴已經查清楚了。”

    張易之頓時精神一振,連忙問道:“他真是李臻的人?”

    “他是不是李臻的人老奴不能肯定,不過他確實是李臻安插進御醫房,他也是敦煌人,和李臻同時來京。”

    所有人都以為姚熙是上官婉兒之人,畢竟他是上官婉兒安插進御醫房,跟隨沈南謬學醫,加上姚熙為人十分低調,又有高延福的刻意保護,所以這些年也沒有引起張氏兄弟關注,不過自從夏忠逐漸掌控內宮後,他便開始關注姚熙,最終查清了姚熙的底細。

    “果然是李臻之人!”

    張易之一陣咬牙切齒,“他還替我看過病,如果他要殺我,豈不是易如反掌?”

    張昌宗又問道:“上官舍人還在關照他嗎?”

    “以前很關照,不過這幾年已經很少關照了。”

    張易之和張昌宗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露出了一絲冷笑。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6-26 19:09
第三卷 月下美人謀 第389章 矛盾激化

    一連七八天,李臻都在忙碌狄仁傑的葬禮,作為女婿和狄家的頭面人物,他需承擔更多的事務,一直到頭七過後,他才從繁雜的喪禮事務中解脫出來,長長喘一口氣。

    這天上午,李臻坐在狹小的臨時書房裡看書,由於頭七已過,他們都去除了孝服,漸漸回歸正常生活,這段時間,李臻帶著家人住在狄府內,有一座獨立的院子和兩層小樓,雖然比起自己家裡稍擁擠一點,但畢竟是孩子們的外祖父去世,這些生活上的不方便已不會有人抱怨。

    這時,門開了,狄燕端著一碗參茶走了進來,雖然去除了孝服,但他們依舊穿著素衣,沒有任何鮮豔之色,父親去世使狄燕明顯瘦了一圈,眉宇間鬱鬱不安,不過丈夫的盡心盡力也讓她十分感激,在她看來,丈夫也同樣瘦了很多。

    “夫君,喝碗參茶吧!”

    茶碗有點燙,狄燕連忙將碗放在桌上,她又看了看十分狹小的臨時書房,歉然對李臻道:“呆在這麼小的地方,真是為難你了。”

    李臻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坐在自己懷中,笑道:“書房對我而言只是休息之地,而並非鑽研學問,要那麼大的地方也沒用,再說明天我們就回家了,再辛苦最後一晚吧!”

    狄燕將臉貼在丈夫胸前,低聲道:“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

    “別說這話,大家都很辛苦,我覺得你比我辛苦十倍,裡裡外外都要忙碌,還要照顧孩子們。”

    “孩子我倒沒怎麼管,主要是輕語在照顧他們,其實她也很累,只是她從不抱怨,默默承擔,這次是我欠她的。”

    說到這,狄燕又笑問道:“夫君明天就要上朝了嗎?”

    “是啊!頭七結束了,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就該忙碌,千騎營那邊積壓了不少事情,得開始正常生活了。”

    這時,房間傳來了女兒李蕙的聲音,“爹爹在這兒嗎?”

    李蕙今年六歲,很懂事可愛,一直是李臻的心肝寶貝,狄燕連忙從丈夫身上站起身,走到門口笑道:“蕙兒找爹爹做什麼?”

    “娘也在這裡啊!二娘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爹爹去內堂,我看見王姨在哭。”

    李臻一怔,女兒所說的王姨就是姚熙的妻子王氏,也是王輕語的族妹,李臻心中感到一絲不妙,連忙站起身道:“去看看!”

    他和狄燕一起快步向內堂走去,剛走到內堂門口,王輕語便迎了上來,拉著李臻到一邊,低聲道:“夫郎,姚熙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李臻緊張地問道。

    “聽族妹說,宮中在聖上喝的藥中驗出了一種毒藥,而這副藥正是姚熙親自煎熬,現在姚熙已被抓起來,準備要嚴懲。”

    李臻立刻明白過來,一定是張氏在報復自己了,先栽贓給姚熙,最後還要將矛頭對準自己,他們肯定會用酷刑逼姚熙招供是受自己指使。

    李臻意識到事情嚴重,他略一沉思,便對王輕語道:“先安撫好你妹妹,我去想辦法救人。”

    他又對狄燕道:“暫時就住在狄府,不要搬回去,這裡更安全一點,要提高警惕。”

    狄燕恨得咬牙道:“只要他們敢來,看我怎麼殺他們。”

    李臻無暇再開玩笑,他轉身便離開了狄府,帶著幾名親兵向皇城奔去,不多時,他來到了明堂,一直來到上官婉兒的官房前,對門口一名宦官道:“替我稟報上官舍人,說我有急事找她。”

    話音剛落,房間裡傳來上官婉兒的聲音,“進來吧!不用再通報了。”

    李臻連忙走進了上官婉兒官房,上官婉兒仿佛知道他要到來,用手中筆指了指旁邊位子,“請坐吧!”

    隨著時間流逝,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已平淡如水,上官婉兒也沒有再考慮過把李臻收為己用,李臻也不再依靠上官婉兒,不過這一次,李臻確實是來找上官婉兒幫忙,雖然太平公主也能幫這個忙,但李臻知道,如果他找了太平公主,事情會變得更糟。

    上官婉兒放下筆,不慌不忙笑道:“你是為姚熙之事來吧!”

    “舍人已經知道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宮中為這件事已經亂了套,說只要交代兩個同謀就可以免罪,結果這些不諳世事的宦官和宮女都胡亂咬人,現在至少有不下百人被抓。”

    “姚熙怎麼樣?”

    “他被關在內侍省的黑牢裡,估計日子不會好過。”

    李臻冷冷道:“這是二張在報復我呢!”

    “報復?”

    上官婉兒不屑地哼了一聲,“你把張昌儀打得那麼慘,你覺得他們不會報復嗎?我告訴你,他們不僅僅是要報復你,而且是要置你於死地,一旦安上弑君的罪名,你全家都逃不過這一劫,李臻,你已經在懸崖邊上了。”

    李臻默默無語,他知道上官婉兒說得是真話,狄仁傑去世,他就已經和二張勢不兩立了,二張若不殺他,將來他必殺二張,這幾天他忙於狄仁傑葬禮,還顧不上此事,但暴風雨卻悄然而至。

    “舍人覺得聖上會殺我嗎?”沉默片刻,李臻又問道。

    “這很難說,聖上心思千變萬化,有時候她會包庇你,為你訓斥二張,可有時候,二張說什麼她就聽什麼,糊塗得令人覺得不可思議,要看你的運氣了,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你這次的運氣可能不會太好。”

    “舍人能幫我這一次嗎?”李臻又問道。

    上官婉兒靜靜地瞅了他片刻,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直率地問道:“如果我說,我要用上床為條件,你答應嗎?”

    李臻半晌無語,最終搖了搖頭,上官婉兒的臉立刻陰沉下來,冷冷道:“我知道你不會答應,但我幫了你,我又有什麼好處呢?”

    李臻平靜地回答道:“我會在關鍵時候,再保舍人一命,我是說未來的某個時候。”

    上官婉兒笑了起來,搖搖頭說:“太虛了,我不能接受!”

    “那舍人要什麼?”

    上官婉兒眼睛裡流露出一絲傷感,低聲道:“其實我就想和你重溫舊夢,但我又不想勉強你,好吧!我會幫你這一次,不要任何條件,畢竟當年你曾救過我一命。”

    李臻沉聲道:“不管妳願不願接受,將來我都不會丟下妳,我李臻是念舊情之人,舍人當年對我的恩情,我會回報妳。”

    說完,李臻站起身施一禮,轉身快步離去,上官婉兒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眼中的傷感更濃重了,好一會兒她才低聲自言自語,“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雖然上官婉兒答應助李臻幫他這一次,但具體該怎麼做,她也沒有想到,隨著狄仁傑去世的影響慢慢減弱,聖上對張氏兄弟的嚴懲之心也越來越淡,對張氏兄弟又像從前一樣寵愛,所以這次李臻很難過關。

    關鍵就在於姚熙,他能不能抗住武懿宗的酷刑折磨,可抗住了又能怎麼樣,武懿宗很容易讓他按手印畫押,所以讓姚熙脫罪才是重中之重,上官婉兒想來想去,決定還是要和聖上談一談。

    狄仁傑去世使武則天心懷愧疚,對張昌宗也心懷不滿,但幾天過去,由於張昌宗加倍伺奉,哄得武則天心花怒發,她對張昌宗又寵愛如常,甚至張昌宗抗旨不去祭拜狄仁傑,武則天也最終遷就了他,不再勉強。

    這次宮中發生的投毒案讓武則天惱怒異常,下旨嚴查,以至於宮中鬧得雞飛狗跳,她也毫不讓步,就算屈殺百人,她也找出幕後兇手。

    寢宮內,內侍夏忠正小心翼翼向武則天彙報投毒案的進展。

    “陛下,基本上已經肯定御醫姚熙有最大下毒嫌疑,而且據說他已經承認下毒,只求一死。”

    “是姚御醫?”

    武則天眉頭一皺,她最喜歡姚熙給自己的按摩,穴位之精准,力道不輕不重,每次按摩完都令她渾身輕鬆,他的技術已完全不亞於當年的沈南謬,聽說是姚熙下毒,她立刻感覺到有點不舒服,如果姚熙有罪,那以後誰替自己按摩?

    而且…他若要殺自己,簡直易如反掌,有必要下毒嗎?

    “能肯定是他嗎?”武則天有些不悅地問道。

    夏忠極為油滑,他絕對不會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他連忙道:“老奴剛才去問負責此案的河內郡王,他說姚御醫已經認罪。”

    “是屈打成招嗎?”武則天冷冷道,她很清楚武懿宗的手段,比當年的來俊臣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個…具體怎麼審案,老奴確實不知。”

    “去把武懿宗給朕找來!”

    “是,老奴遵旨!”夏忠慌慌張張向應天門奔去。

    這時,上官婉兒悄然出現在武則天身邊,這是她的特權,見武則天不需要任何稟報,幾十年來一貫如此,她柔聲問道:“陛下還在為投毒案生氣嗎?”

    武則天悶悶不樂地點了點頭,“朕剛剛得到夏總管的稟報,居然是姚御醫下毒,著實令朕感到不解。”

    上官婉兒暗喜,她很瞭解聖上,只要聖上心生疑惑,那這件事就有希望解決了,她故作驚訝道:“不會吧!怎麼可能是姚御醫,他有必要下毒嗎?”

    “朕也覺得很疑惑,他能最貼近地接觸朕,如果他要害朕,簡直閉著眼睛都能做,如果朕連御醫都信不過,還能相信誰?只是他已經承認了,讓朕感到很難辦。”

    上官婉兒忽然跪了下來,武則天嚇了一跳,“婉兒,妳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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