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俠道行 作者:造化齋主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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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993 2015-5-26 14:23:2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5 277386
254993 發表於 2015-6-6 12:56
雲起玄宗 第四十章 學武為何

  老漢本來就已暗中防備,可即便如此,也沒想到白庸的身法會如此迅速,一眨眼便來到眼前,根本不及阻擋對手抓人。然而多年的江湖經驗令他很快從驚訝從回過神,心知當務之急是要保護好自己抓住孩童的手,只要不鬆開,對方也沒法從自己手上搶到人,於是另外空著的手運起鷹爪勢,向著對方探過來的手狠狠勾去。
 
     白庸不閃不退,化抓為掌,如蛇盤一樣包裹住對方乾枯的手,正是最擅長的木行拳術萬木纏絲手。
 
     老漢一見單手被纏住,便知要糟。果然一股難以忍受的巨力從對方掌間傳遞而來,碾壓一切,攪碎一切,如同巨蟒絞殺獵物一樣。痛楚難當,又抽不出來,他下意識的就用另外一隻手來解決。
 
     白庸一招逼得對方鬆手,立即帶著孩童後撤,一個騰挪閃跳,就到了三丈之外。這時候,另外兩名中年男子才剛剛反應過來。
 
     「你這小白臉,居然敢動手!」
 
     「你這是誠心找死!」
 
     兩名壯漢大罵一聲,熊撲而上。
 
     白庸冷哼一聲,也不放開孩子,單腳一挑,挑起腳邊的長凳,右手運起烈火流雲掌朝長凳一拍,長凳攜帶火能掌力呼嘯而去。
 
     兩聲悶哼,兩名壯漢各自用雙臂砸在板凳上,哪知巨力湧來,竟是抵擋不住。那名老漢見狀,隨即撲過來揮掌襄助,便聽一聲轟響,長凳承受不住力道衝擊,爆炸開來,同時內中附著的火能也隨著爆發,將飛濺開的木屑全部點燃,一粒粒如鉛彈般砸在三人身上,又燙又痛。
 
     火苗上身,三人顧不得疼痛,連忙揮掌撲滅,其中的一名大漢因為衣服已經完全被點著,來不及撲滅,乾脆撕裂衣服,赤裸上身。
 
     一陣雞飛狗跳後,三人臉上身體上都是紅一塊紫一塊,雖都傷勢很輕,卻也狼狽不堪。同時也都意識到,眼前的年輕人不是那麼好對付,手段凌厲,經驗老道,並不是那種可以用江湖經驗欺負的毛小子。
 
     老漢瞇起眼睛,並沒有著急動手,反而攔住兩名同伴,開口道:「閣下年紀輕輕,行事就如此雷厲,前途無可限量。不過你的長輩就沒教過你,不該管的事還是別管比較好嗎?行走江湖,講的是一個忍字,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白庸暗中運轉道氣輸入孩童體內,活絡血脈,衝開穴道,臉上則裝作被吸引注意的樣子,反問道:「行走江湖講的是忍字?笑話!我只聽過行走江湖要快意恩仇,講的是一個俠字,哪有人出江湖還做縮頭烏龜的?」
 
     老漢一見還有轉圜餘地,連忙發揮三寸不爛之舌,以為人師的語氣道:「老夫見過無數年輕才俊,有的天賦比你還高,可惜九成的人都因為年少氣盛,不懂得趨吉避凶,遇事喜歡強出頭,還沒成長起來就夭折了,觀你也是一名可造之材,出言相勸,不妨想想這些話有沒有道理,前車之鑒,可別重蹈失敗者的覆轍啊。」
 
     「哈哈哈哈,簡直笑死人了!年少不輕狂,難道等到老了再來意氣風發嗎?」白庸仰天大笑,突然用手指著對方,眼神犀利如劍,「還是說,學你一樣甘於平庸,乖乖做個廢物!武者沒有一顆勇猛精進,斬除萬難的雄心,如何能登上武道巔峰!你一輩子習武,卻只能停留在區區四重境,並非天賦不夠,而是沒有一顆真正的武者之心。你窩囊了一輩子,現在還想勸別人跟你一樣學做窩囊廢嗎?」
 
     白庸言辭鋒銳如刀,一句句斬得對方面無人色,甚至連那兩名壯漢,停了後也露出沉思的神色。
 
     「你……你不怕惹禍上身,給你的家人帶來麻煩嗎?別以為我們只有三人,真正報復起來,你將後悔莫及。」
 
     白庸一身正氣,哪會不屈於威脅,厲聲道:「今日我若在此退縮,那才會真正後悔。遇事就考慮得失,瞻前顧後,一味的明哲保身,只會淪為你這樣的廢物!若不能行俠仗義,懲惡揚善,我學這一身武藝做什麼!還不如回家賣紅薯。」
 
     見事無轉機,老漢一陣咬牙切齒,死死盯著白庸,考慮再三,終究無言以對,也不敢再出手,於是對另外兩人道:「咱們走!」
 
     一人遲疑道:「就這麼離開?老大那不好交代吧。咱們三人一起上,未必沒有勝算。」
 
     老漢用內功束音道:「你懂什麼?這小子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本領膽識,說不定就是哪個大門派的親傳弟子,這種有背景的人,咱們惹不起。」
 
     三人正欲離開,就被白庸開口喝止:「你們想就這麼輕易離開嗎?苦主還沒訴說你們的罪行!」
 
     因為孩童身上沒有習武跡象,白庸擔心道氣輸送過猛會損傷經脈,所以是以柔和的手法緩緩運轉,拖了這麼長時間總算是完全打通。
 
     那孩子一恢復說話能力,立即緊張的對白庸祈求:「別放過他們,他們這群壞人殺光了莊上的所有人,爹爹,阿娘都死了,都被這群壞人殺死了。王管家拚死救我出去,逃了一整天還是被追上,也被殺死。求您了,別放過咳咳咳!」
 
     孩子緊緊拉著白庸的衣角,生怕他不答應,一口氣說的既快又大聲,整張臉都紅了,多日來的驚嚇和壓抑得以解放,漸漸語無倫次,淚水和咳嗽聲交雜一起。
 
     但這就足夠了,白庸凜然道:「三位,殺人者償命,這道理你們不會不懂吧?」
 
     老漢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得饒人處且饒人,小子,做人別太過分。」
 
     白庸氣極反笑:「對別人就斬草除根,對自己就得饒且饒,你這雙重標準未免用得太愜意了!」
 
     「小子,想想看,為一個不相干的人鬥個魚死網破,這樣值得嗎?」
 
     「值不值得不是由你來定論,天道人心,自有分明!更何況魚是要死,可網破——我看你們是沒有這本事了!」
 
     白庸用柔勁將男孩遠遠推出,雙腿一趟,如蛟龍出海,雙掌推出,雄渾掌力帶動強大風勢,吹得整個茶店搖搖晃晃,幾欲傾倒。
 
     老漢沒想到對方說打就打,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以他負傷的手臂根本無力接下,心中一怯,後退三步。另外兩名大漢則是大喝一聲,筋骨如炒豆般炸響,已是用上全身力氣,誓要集兩人之力擋下對手這一掌。
 
     哪知四掌同出,卻是一齊落空,剛才那聲威赫赫的一幕蕩然無存,彷彿幻象一般。
 
     是虛招!兩人心中一驚,知道已然上當,一同回頭,就看見白庸來到了老漢的面前,如天神般一掌蓋下!  
  
254993 發表於 2015-6-6 16:48
雲起玄宗 第四十一章 行俠手段

  擒賊須擒王,白庸從一開始就盯準老漢,之前的萬木纏絲手就已廢掉對方一隻手,論戰力以他最弱,自然要取易捨難,搶進後運起烈火流雲掌,雙掌蓋下。
 
     老漢心道一聲苦,知道對方是欺負自己一隻手失去戰鬥力,可也沒有好方法,只能咬緊牙關,運轉週身真氣,使一招托塔天王,祈禱能抗過這一招,只要挨過了,兩名同夥就會來幫忙。
 
     白庸明白內力上不如對方,即使能贏也要受內傷,對上另外兩人未免不利,於是沒有選擇強打硬撼。雙掌同出卻是虛實各半,一手以粘字訣貼住老漢完好的手,卸其力道,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對另一隻受創的手則豁盡全力,一身力量倒是有八成聚集在這一邊。
 
     本來功體上就是白庸更勝一籌,又加上運用了避實擊虛的戰術,單掌瞬間拍開老漢半殘的抵抗,重重落在胸口,逕直打得凹陷下去,也不知打斷了多少肋骨。
 
     老漢被這一掌擊中,遠遠打飛出去,掌力中蘊含的火能灌入體內,只覺全身毛孔都燃燒起來,吐出一口鮮血,竟是如沸水般直冒蒸氣。
 
     兩名大漢經驗豐富,看都不看被擊飛的老漢一眼,以合擊的站位向白庸撲去,勢要令他左右難以顧全,必然挨上其中一人的攻擊。
 
     白庸見狀,不閃不避,轉五行火生土,運起不動山王罩,硬生生受兩人一掌,立時氣血翻湧。可在受攻擊的同時,雙手一運,分別給了兩人一掌。
 
     雖是以傷換傷的打法,可白庸有不動山王罩護體,加之烈火流雲掌並非以掌力稱雄,依賴的是其中蘊含的火能灼燒,對人的忍痛能力最是考驗。
 
     兩名大漢也嘗到了烈火焚身的滋味,那是全身血液被燒沸,汗毛髮卷,連骨頭都發燙的焦灼感。不過他們比老漢要幸運,承受的只是五成掌力,可儘管如此,也痛得全身戰慄,一低頭,就看見胸口上印著清晰的五指印,彷彿烙鐵烙上去一般,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心中已是萌生退縮之意。
 
     白庸擅長察言觀色,立即發現了對方的心態變化,運起烈火流雲掌撲身而上,得勢不饒人,揮舞起來層層疊疊全是掌影。
 
     兩名大漢擋也不是,不擋也不是,紛紛閃避退讓,不敢硬接,卻是越逃越落入下風,越避越無勇氣反抗,不由得後悔沒隨身帶兵器。
 
     其實在大多數的州省,都是禁令攜帶利器的,一經發現就要受官府追捕,只有功名在身的士人可以佩戴寶劍,即便是修仙者也不能拿著兵器亂晃悠,要知道官府身後往往都有強大的修仙門派支撐。
 
     可這三人本來就不是良善百姓,壓根不用顧忌,只是老漢出主意說裝作大戶人家出遊的樣子,才沒有攜帶兵器,現在卻是後悔死了。
 
     眼見落敗在即,那重傷的老漢顫巍巍的從胸口中掏出幾枚霹靂彈,用盡剩下的力氣往地下一砸:「走!」
 
     霹靂彈砸在地上,瞬間爆發出大量的煙霧,遮人視線。白庸眉頭一皺,隨即似感受到什麼,展顏一笑。使一散字訣,雙手緩緩舞動,彷彿在水中受到強大的阻力一樣,劇烈的掌風鼓動,如狂風呼嘯一樣,席捲當場。
 
     老漢心中哂笑,自己扔出的霹靂彈可都是特製的,散出來的霧氣並不會受風力影響,任憑你掌力有多雄厚都沒有一點用。
 
     兩名大漢在霹靂子爆炸的瞬間就縮身後退,兩人倒也沒有拋棄地上的老漢,扛起他就要往外走,忽感一陣頭暈目眩,全身酸軟用不出一點力氣,直接趴到在地上,連帶著將老漢也摔在地上,牽動舊傷,痛得一陣抽搐。
 
     過了片刻,瀰漫的霧氣終於消散開,地上躺著的三人只覺全身酥麻無力,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
 
     其中一人艱難的張開嘴巴:「你……居然……用毒!」
 
     白如雪小心翼翼的站出來,一臉歉意道:「這不是毒,一種酥軟散,放心吧,對人沒傷害,只是半個時辰內用不了力氣。」
 
     這酥軟散本身是用來麻醉的,並非害人,所以散發出來的時候會令空氣帶有淺黃色,而不是無色無味。可惜霹靂子爆炸出來的白霧掩蓋住了顏色,可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白庸催動掌風,也是為了令藥粉傳播得更快一切。
 
     「你……妄稱正道……居然用這種下作的……手段。」
 
     那人極不服氣地說著,彷彿控訴著,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段應該是我們這些惡人專用的,你一個濃眉大眼全身正氣的傢伙怎麼能跟著一起用呢?
 
     這等傻瓜問題,白庸都懶得跟他爭辯,朝著三人的丹田各自印了一掌,廢去全部修為,並震裂他們的手腳筋,令他們從此以後再也不能運勁和發力。
 
     不直接殺了他們,倒不是因為仁慈心大發,而是按照蒼州律法,無論對方有無真正犯罪,都要經過審判後才能行刑,否則私刑都要受審問。這跟玄州律法不同,在玄州是可以先斬後奏的,只要能證明對方是死得其所,就不會刁難行刑者。
 
     雖說以白庸玄宗弟子的身份,也是能夠享受特權,可他急著趕路,麻煩還是能省則省。這一番打鬥將整個茶店的傢俱毀掉大半,幸好事先讓白如雪送銀子給店家,倒也沒有被責怪,店小二還樂滋滋地將三人捆起來,送去官府領賞金。
 
     除掉惡人,並不代表事情就此結束,聽那三人的話,似乎背後還有組織。白庸本來還想再詢問,發現男孩早已昏睡過去。這也難怪,突然經歷這般遭遇,又加上連日的擔驚受怕,能夠一路忍著不發作,別說是一名孩童,就是成人也抗不住。
 
     白庸想了想,終究沒將他托給官府,若他所言屬實,恐怕世上再無親人,孤苦伶仃也不知會受多少磨難,暫且帶在身邊,再考慮該怎麼安置。善良如白如雪,自然是十分贊成。
 
     本來還想去男孩家看看究竟狀況如何,是否還有活人和殘留線索,可觀察男孩醒來後的精神狀態並不穩定,白庸決定還是先回白家完成冠禮,等完畢後再提起也不遲。
  
254993 發表於 2015-6-6 22:14
雲起玄宗 第四十二章 武之初心

  「請恩公收我為徒。」孩童跪在白庸身前,一臉鄭重的請求。
 
     這名被白庸救下的孩童,名喚黃茞,乃是蒼州黃氏小世家的子弟,在白府休養幾日後,漸漸恢復生氣。在休養期間,一句話也沒有說,白庸也不急著詢問,似乎也在等著什麼。果然,今天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拜師。
 
     白庸仔細打量著跪在眼前的黃茞,因為家中遭逢大難,儘管年幼,卻多了一份由悲憤轉化來的堅毅,稚嫩又偏向書生相的臉蛋,緊緊抿住的嘴唇,以及被平靜的外表掩藏住的,那顆熾熱的復仇心。
 
     「你拜我為師,想學什麼?」白庸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裝糊塗般明知故問。
 
     「想學恩公的一身本領。」
 
     「我的本領?我平生最得意的兩樣本領是棋術和茶藝。棋術最得意之事,是半年前與弈州國手嬴爛柯競廿局,十勝十敗,如今則有信心改寫平手戰績,我的智慧盡出於棋道;茶藝最得意之事,是學得茶聖竟陵子流傳下的一壺多味之法,嘗者無不讚歎,三月不知肉味,我的修身養性盡出於茶道。不知你想學哪一個?」
 
     黃茞搖頭道:「恩公兩樣本領我都不想學,我就想學恩公的武功,好報仇雪恨。」
 
     白庸肅然道:「拜師不學最好的本領,偏偏要學最差的,不收!」
 
     縱然家中逢劫增長了見識,黃茞終究只是一名不滿十歲的孩童,一句拒絕就打破了他的平靜。他連忙地磕頭道:「恩公,恩公,請恩公幫我!我除了恩公已經不知道該向誰求救了?」
 
     一下又一下的磕頭,重重的磕頭,咚咚的聲響,彷彿不知道疼痛。一旁的白如雪看得心疼,卻又相信白庸不會見死不救,其中必有苦衷,強忍著憐惜。
 
     白庸止住對方的磕頭,看著他紅紅的額頭,歎息道:「我並非不願出手幫你,也從不認為應該以德報怨,報家門血仇是天經地義之事。如果你學過武功,想報仇,我不但不阻止你,反而會鼓勵你,幫助你。但你若是為了報仇而習武,我不會教你,也不願教你,因為我不能讓你懷著仇恨而習武。」
 
     黃茞一臉茫然,顯然是聽不懂其中的意思。
 
     「仇恨確實是一種強大的動力,能夠鼓勵人拚命進步,可也最容易讓人迷失。因為報仇而習武,與因為有武力而報仇是兩碼事。這不是什麼正義言辭,從道德上講,你為報仇而習武並沒有不對,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報完仇之後做什麼?這武功還要不要學?如果要學,學下去又是為了什麼呢?」
 
     「我……沒想那麼多,我只想報仇。」
 
     「如果你想報仇,我可以替你報,伸張正義,替天行道,責無旁貸。如果我替你報了仇,這樣子你還要學武嗎?很多人以復仇為初心而習武,最終都走入了邪道,因為他們忘了初心,習武的初心,報完仇後茫然不知所措,結果被其他的雜念給迷惑了。權利、財富、美色,還有最蠱惑人心的長生,以至於忘記了最初自己習武的初心。」
 
     白庸見黃茞陷入沉思的樣子,也不催促,揮揮手讓他下去慢慢思考,將一切都想清楚了再問答這個問題。畢竟,他只是個孩子,這種過於深奧的話題很難理解清楚,真要一下子聽懂,那才是反常為妖……話又說回來,貌似自己在他這樣年齡的時候,對未來就已經有清晰的計劃,莫非真正不正常的其實是自己?
 
     白庸啞然失笑。
 
     「哥哥你還有心思笑?幸災樂禍可不是好習慣。你到底打不打算收他為徒?」白如雪生氣道。
 
     「我可不是因為他的事情發笑,而是其他一些事。至於收徒麼,就算我想收也不可能啊,先不說我本人就沒有出師,無收徒資格,就算有,根據玄宗的三不收法規,也不能收他。」
 
     玄宗收徒「三不收」中其中一條,身懷血海深仇者不收,顯然黃茞的經歷跟這一條相衝突。就個人感情來講,白庸還是希望黃茞能進入玄宗的,之前察看了一下,他的道修天賦不錯,有上人之姿,加上他同樣出身書香門第,雖然遠不及白府,可在他身上,白庸彷彿能看見當年的自己。
 
     「那你還跟他說那麼多大道理,許給他無法實現的希望,豈不是在欺騙他?」
 
     「我說的話全是為了他好,若不管不聞,無論收下他還是拒絕她,都是真正害了他。習武也同修仙,若沒有一顆持之以恆的初心,很容易頹廢和墮落。更何況我不受他為徒,不代表不教他武功,別忘了我還有兩個外帶名額,進入玄宗,自然有他學的東西。」
 
     外帶名額在他人眼中很寶貴,可對於白庸而言也就是那麼個東西,若能拿來幫助人,就算是物有所值。
 
     「他實在太可憐了,全莊五十三口人,全死了,從今以後世上再無親人,孤獨無所依靠,這種滋味我也嘗過……」白如雪語帶感慨,「當年是哥哥對我伸出了手,現在我也想幫助其他人。」
 
     「哈,你有這樣的想法我是不會阻攔啦,不過那並不是值得銘記在心的事,小時候的我大概只是出於逞強的心思。」
 
     「也許對哥哥而言,那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是對於當時的我,無疑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知道世上還有人肯在乎我,關心我,那便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白如雪略帶激動地說著,如雪的肌膚上透出一絲紅潮。
 
     白庸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指撓著鼻尖,視線偏移道:「要說是否在意的話,我也是不會忘記……」
 
     氣氛又出現尷尬,話題中斷不知該接下去,白庸只好用喝茶來掩飾,而白如雪則在旁邊不停的倒茶,兩人無語,這樣喝了差不多一整壺茶後,有家丁進來上報。
 
     「少爺,蒼州那邊的邸報送來了。」
 
     怎麼不早點來?白庸心中抱怨一句,接過邸報看了片刻,終究失望,歎息一聲,將報紙放下。
 
     白如雪知道他是在看關於黃氏滅門的消息,關心的問:「情況怎樣?」
 
     「言語不詳,敷衍搪塞,不是案情沒有任何進展,就是不願再管下去,想控制消息傳播,就這樣不了了之。」
 
     「怎麼能這樣!這樣大的案情,官府難道就不肯全力探查,還百姓一個真相嗎?」
 
     「這也是難免的,蒼州目前的政策以發展民生為主要方向,對這些會破壞朝廷威信,容易激民憤的事都以掩蓋為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恐怕也不願意其他人再插手。」
 
     白如雪皺眉道:「黃茞這孩子怎麼辦?我們還管不管?」
 
     白庸坦然一笑:「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我兩樣全佔,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254993 發表於 2015-6-7 10:44
雲起玄宗 第四十三章 舉行冠禮

  白庸沒有直接就插手此事,是考慮到會干擾官府的查案。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雖說這句話乃是法家為了維護朝廷統治的而發表的排他性言論,是為了得到王侯採納而使用的攻訐術,過於偏激,有失公正,可其中也是有幾分道理的,雖然這些道理也很片面。
 
     官署無能安其民,民唯自救爾。這是俠出現的根源。
 
     俠的出現,證明了官府的無能,可官府作為權威機構,是不會承認自身錯誤的,哪怕明知自己是錯的,也要為了維護自身權威將錯就錯。俠的行為無疑是將官府想要掩蓋的爛瘡揭露出來,這又如何能讓官府高興呢?
 
     就好像現在,蒼州的官府顯然不願意將這件事鬧大,放著唯一的倖存者黃茞不管不問,也不來收集證言和采證情報,就可以看出他們的態度。
 
     白庸的插手顯然是在刮他們的耳光。一介江湖俠士能解決的案件,官府卻無能為力,這就是赤裸裸的刮耳光,很容易引起反感,而且官府還有說辭——你這是在挑動人民內亂,不顧大局發展,只會計較個人私仇。
 
     各自有各自的立場,白庸無意譴責官府的做法,他所要做的,是無愧於自己的武道初心。無論經歷多少風雨,唯有當年的那一顆赤子之心不敢忘卻。
 
     「少爺,老爺吩咐,要你到祠堂去祭拜。」
 
     「知道了,馬上就去。」
 
     白庸明白是到了舉行冠禮的時候,他站起身來,上下整理衣服。白如雪也過來幫忙,拉直一些衣角褶皺。
 
     一切準備好後,白庸進入祠堂,白如雪和奶奶則停站在門口,爺爺白漢霄身穿士大夫禮服,神情莊重,手持三束香遞給白庸。
 
     白庸先是對白氏列祖列宗的牌位鞠躬祭拜,然後對著父親的牌位再拜三拜,最後將香插入香爐。
 
     本來冠禮一事還要邀請親戚參加,不過白府近年來少與親戚來往,相互間聯繫比較淡薄,加上白庸本人也不喜好熱鬧,於是參禮的只有白府裡的人。
 
     「……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白漢霄先是念完一段祝辭,然後為跪著的白庸帶上白鹿皮製成的皮弁,皮弁上點綴著一些五彩石,充耳繡瑩,會弁如星。
 
     「……白氏第五十六代子孫,白庸,取字君龍,勿忘君子如龍之意。勉記,勉記。」
 
     白君龍,這字取得比自己預想得要好聽,白庸心中欣喜,臉上依舊無比莊重,不敢大意,三跪首,拜謝長輩取字。
 
     白漢霄又從祠堂匾額後拿出一柄劍,劍身出鞘,卻是黝黑如墨。
 
     「此劍名喚墨陽,是吾白氏太祖佩劍,乃君子四劍之一,象徵君子之智,現在傳劍於你,隨身攜帶,日日提醒,行事勿忘君子之德,切莫辱沒此劍。」
 
     家傳之劍白庸自然聽過,可也不由得一怔,因為接受家傳之劍,也就意味著要接受家主之位,這可是在他預計之外。
 
     但這份意外也只是一瞬,白庸回過神後,壓下心中震驚,恭敬的雙手接劍,再拜謝。
 
     見到這似曾相識的一幕,站在門口的奶奶悄悄地用手抹去眼角淚水。
 
     行禮完畢,眾人回到大堂,因為按照規矩,白庸明天就必須出門行遊天下,增長見識。奶奶拉住他不停得嘮家常,一會抱怨才回家休息沒幾天又要出門,一會叮囑出門在外要注意小心,一會又回憶當年白庸父親行冠禮的情況,言語中盡露不捨和關懷,白老爺子只是坐在一旁喝茶,沒有說半句話,似乎也在回憶著什麼。
 
     這時又有家丁進入通報,說有人送來禮物,祝賀白庸冠禮。
 
     白庸接過送來的木匣子,發現上面封印著玄宗秘術,心中已明白送禮者的身份。他以代表玄宗弟子身份的扳指解開封印,打開匣子後一看,裡面放著一柄銀白如雪的拂塵。
 
     這還真像是師尊會送的禮物啊!白庸啞然失笑,拿起拂塵後甩了幾下,立時感受到靈台一片清明,彷彿真的將心頭塵埃拂去。而且拂塵的銀絲一根根細如薄霧,又極具韌性性,也不知是用何種材料製成,灌入道氣後一根根細直如針,堅硬程度更勝玄鐵,倒也能作為兵器使用。
 
     「忘憂拂塵,果然道士就該配拂塵。可攻可守還能用作裝飾,要是我再貼上一串白色鬍鬚,別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名得道真人。」
 
     白如雪笑道:「你就不怕別人把你當做算命先生。」
 
     白庸從善如流:「真是個好主意,以後若是沒盤纏了,就去給人算命。」
 
     這時又有家丁通報說有人送來賀禮,這次倒是很清楚的知道是誰送的,因為送禮者就是一名和尚。
 
     「慈海禪師委託小僧送上賀禮一份,祝賀白家少爺行成人冠禮。」
 
     慈海禪師是禪音寺的方丈,跟白府一向交好,道行深厚,也經常跟白漢霄探討學問,關係倒是比那些遠房親戚更親密,當年還曾提出要收白庸為徒,可惜被老夫人嚴詞拒絕。
 
     笑話,白家就這麼一顆獨苗,老夫人哪捨得讓白庸入空門,當初東方易親自來收徒都不大願意,更何況戒女色的禪宗。哪怕是俗家弟子也不肯,孫子一向對佛學道藏很有興趣,萬一耳濡目染下心向空門,讓白家子嗣就此而絕,如何對得起白家列祖列宗?到時候哭都沒地方找去,自然是千萬不肯,想都不要想。
 
     不過師徒沒成交情在,慈海禪師對白庸的資質品性是非常讚賞,如今送禮物來也在意料之中。
 
     然而白庸打開盒子拿出一串佛珠後不由得猶豫了,因為那串佛珠並非普通的念珠,而是十八顆舍利!
 
     這串佛珠拿來做仙家法寶都綽綽有餘,甚至還要受到不少人哄搶,雖說禪音寺隸屬六大武學聖地之一的無量佛門,財大氣粗不輸給玄宗,可作為禮物實在是送得太重了,也難怪白庸會遲疑。
 
     「收下吧,記得明日出發後去禪音寺一趟,親自向禪師道謝。」
 
     最後還是白漢霄拍板,白庸對那送禮物的小僧道謝後收下了禮物。  
  
254993 發表於 2015-6-7 21:42
雲起玄宗 第四十四章 啟程出發

  房間內,白庸閉目盤膝,雙手捧若太極,表面上平靜如湖,內中卻是激烈如濤。他已進入內視的狀態,控制道家真氣不斷淬煉著五臟六腑,一點一點的強化,去除雜質。
 
     幾番大周天運轉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原本緊閉的毛孔一下子張開,騰起大量的白色蒸汽,氣體中帶有幾分腥臭。
 
     「六腑差不多淬煉完畢,很快就能踏入第六重境。肉身境武修雖然分為八重,實際上劃分只有四個階段,皮肉壯外家功夫,筋骨壯全身力量,臟腑狀內家功夫,血髓則是脫胎換骨。一旦六腑淬煉成功,我的實力就會大大提升。接下來的血髓修煉,則要試著以殺元煉氣,這樣將來修煉起師尊的萬屠誅邪功就能輕易許多。」
 
     對於自己的武道修煉,白庸早已做好完整的準備,每一步都十分清晰,不像普通的修煉者,只考慮眼前的這一層境界,至於將來怎樣做根本毫無打算,典型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當然也並非不能理解,這本質是對自身的沒信心,能過一天是一天,就好像前些天交手過的老漢,修煉一輩子也不過四重境,他如果考慮血髓該怎麼修煉無疑是個笑話。
 
     白庸拿起一本小冊子,那是戲無涯送給他的禮物,翻開本子,第一頁赫然寫著八個大字「九天十地殺神一式」,龍飛鳳舞,殺氣騰騰,一看就知道是某種不得了的絕招。
 
     然而白庸臉上卻不見喜色,只是苦惱的搖頭:「戲師伯贈我的不傳之招,實在是令人無奈啊。」
 
     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白庸喊了一聲進來,門打開後,來者是一臉決然的黃茞。
 
     「恩公,我想清楚了,我決定學武。」
 
     思考了一整天,黃茞終於下定決心,帶著憔悴又堅定的神情,對白庸說出自己的決定。
 
     「你為何而學?」
 
     「我太弱小了,手無縛雞之力,不能保護至親,所以要變強。縱然無法像恩公一樣除魔衛道,至少也能行俠義之心,扶危救急,不能再讓無辜的人受害。」
 
     白庸嚴肅地盯著黃茞的雙眼,彷彿想要看穿是真心話還是為了敷衍而想的托辭。視線相對,黃茞並不移開,坦然以對。
 
     白庸扔給他一張靈牌:「拿好這張靈牌,我會派人送你進玄宗,那是天下第一武道聖地,你想學什麼就有什麼。」
 
     黃茞小心翼翼的接過靈牌,仔細地用手撫摸靈牌上的「玄」字,字體古樸而又蒼浩,透露出一股歷史沉積的滄桑。
 
     過了片刻,黃茞手一握,做出了一個決定,他從脖子上摘下一塊玉珮,遞給白庸道:「爹爹臨死之前告訴我,賊人會殺上門來,是因為窺伺我們家的一件秘寶,而開啟那件秘寶的鑰匙,就在這塊玉珮中。」
 
     白庸接過玉珮觀察了一下,並沒有發現奇特之處,整塊玉是很普通的材質,外形也是很常見的游龍,也沒有加過道術或封印的痕跡。他對機關學並沒有很深的瞭解,看不出子丑寅卯,於是又想將玉珮還給黃茞,但卻被拒絕了。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知道僅憑這麼一枚玉珮不足以報答恩公施與的十分之一,但我如今只剩下這枚一件東西,希望恩公能夠手下。」
 
     白庸皺眉道:「我幫助你,並不是貪圖你的報答,而是為了令自己的良心能夠心安,這是一個自私的目的,你不必覺得虧欠我什麼。放心吧,你的仇人我一定會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事成之後會寫信告知你的,白君龍言出必行,無論那些罪犯如何強大,都不會讓他們逍遙法外,你如果還擔心的話我可以起誓保證。」
 
     「不不不,我絕對沒有懷疑恩公的意思!」黃茞急忙搖手,撥得更撥浪鼓似的,「我認為恩公有恩於我,並不只是因為恩公救了我,還肯替我報仇,更重要的是昨天恩公的那番教誨。那番話我現在沒有完全明白,但我知道,恩公是真正關心我的,這才是我應該償還的恩情。」
 
     「不管如何,這枚玉珮既然是你父母留給你的,就應該好好保存,至於報恩不報恩,等你以後學業有成,有的是機會。」
 
     然而黃茞依舊堅持:「就因為這枚玉珮,害得我全家遭難,我實在不願意再看見這東西,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而且爹爹常教育我要知恩圖報,還請恩公成全。」
 
     「這……好吧,我便收下了。」
 
     白庸無奈,只好將玉珮收下,接著吩咐家丁備好馬車,送黃茞到玄州。臨行前,黃茞又磕了三個響頭,才一臉不捨的離開。
 
     希望他真的能不被仇恨捆縛住。白庸站在門口,目送馬車越行越遠,長長歎了一口氣。人已經送了,接下來就輪到自己被人送了。
 
     白如雪牽過一匹白馬,將韁繩遞給白庸,然後拿出一串親手製成的劍穗,繫在墨陽劍上,接著就退到一邊,微笑著默默注視。
 
     奶奶仍是不捨,明明昨天已經說得夠多,此刻仍說個不停,幾句話重複來重複去,白庸只是點頭,並沒有感到不耐煩。
 
     看著這樣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老爺子咳嗽一聲,示意該上路了。
 
     「路上注意點,別虧待自己,也別仗著年輕就不拿身子當回事,不求你名揚天下,安全回來才是最重要的。另外,多交幾個紅顏知己,有了意中人不必害羞,帶回來給奶奶瞧瞧。」奶奶臨行仍不忘囑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呃……孫兒盡力而為。」
 
     白庸心道,難道所謂的行遊天下其實是獵艷之旅?
 
     老爺子擔心妻子還會接著說下去,連忙插話:「人都這麼大了,又不是小孩子,該懂的道理都懂了。」
 
     接著老爺子掏出一枚銅錢,一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銅錢:「我也不老生常談,就送給你一物,希望你能時時記在心中。做人要如銅錢,外圓內方,對外處世圓滑變通,對己要求嚴格方正。記住,中庸之道是對別人的,對自己就要君子如龍。」
 
     「孫兒不敢忘。」白庸小心的接過銅錢,收入懷中。跨馬而上,轉頭再深深看了一眼,這一趟出去,也不知道何時何日方能回來。視線挪移,再度和白如雪對上,卻是相視無言。
 
     從始至終,白如雪就不曾說過一句告別的話。
 
     老爺子道:「好了,出發吧,男兒志在四方,潭水豈是龍居。」
 
     白庸拉起韁繩,雙腿一夾,喊了一聲「駕」,白馬絕塵而去。身影漸遠,卻清晰的傳來高歌聲。
 
     「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254993 發表於 2015-6-8 11:16
戎馬胡疆 第一章 佈施和尚

  無量佛門作為六大武道聖地之一,因理念不同分為三脈,分別是禪音寺、梵蓮寺以及釋渡宗,各自分佈於禪州、梵州以及釋州。
 
     事實上武道聖地的影響力往往不局限於一州,也不會只有一處基地,往往因為地域不同而分為不同的分舵。至於玄門正宗那是異數,不能以常理視之,是特例,明明有那實力擴張,卻偏偏安隅一方,令許多人都看不懂。
 
     梵蓮寺堅持以純正的西方教理念,以自我完善與解脫為宗旨,排斥他法,有人稱其為小乘佛教,但梵蓮寺並不承認這一稱呼。
 
     禪音寺則是吸納道家經義,宣揚「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三脈中以他影響力最大。
 
     釋渡宗則融合了儒家經義,主張言傳不如身教,渡己更該渡人,門人多苦行僧,認為眾生可渡,即便闡提也可成佛——闡提即斷善根,永無成佛的根機。
 
     相對的,禪音寺跟釋渡宗被稱為大乘佛教,不過三者間的區別也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雖同出一脈,卻各自不同,如龍生九子,相互間還有衝突,經常在萬佛宗會上爭辯佛理。
 
     白庸為答謝慈海禪師的禮物,離開家後就向著禪音寺走去。不似玄門正宗將門派建於另外空間的太虛界,禪音寺就坐落在菩提山脈。
 
     禪音寺的外殿是對百姓開放的,可以任意參拜,特別是進入大門後,聳立在兩邊的萬佛壁,香火最是旺盛。
 
     禪音寺大門的選址很有講究,據說是當年的創始者以大神通劈開大山,然後以雙手在兩邊的山壁上刻畫萬佛雕像,並以法力加持,萬年不朽。
 
     一般香民也都是在萬佛壁的通道上參拜,依山建立的佛像,一尊尊栩栩如生,姿態各異,更有無數願力加持,佛光閃爍。看上一眼,就不由得聯想到「神恩如海,神威如岳」,很多從來不信神佛的人進來一看,心神為之攝,就萌生要拜入禪音寺的念頭。也有許多為非作歹的惡徒,看上一眼就被嚇得雙腿發軟,跪下來懺悔自己做過的惡事。
 
     對此白庸倒是很清楚,其實是萬佛壁的願力在起效果。佛像上的願力,都是百姓祈禱美好,渴望幸福的善念聚集,心存善念的人見了,自然會感到心安,心存惡念的人見了,就會產生抵抗,可一個人的惡念如何敵得過億萬願力的壓迫,一下子就會心神失守。
 
     數千年積累下來的願力有多麼強大?可以說,這萬佛壁就是禪音寺最厲害的護教陣法。
 
     白庸心懷坦蕩,自然不被上面的願力壓迫,他倒是極為佩服當年創始人的心胸,在建造萬佛壁的時候又加了一重陣法,能夠自動濾掉願力產生的強迫信仰力。
 
     既然是願力,就有一種對神靈的依賴效果,這種效果很容易影響他人,使一些不信仰的人也盲目的信仰,扭曲人的精神。越愚笨的人,產生的願力中這種依賴感越強,越聰明的人,越能抵抗這種強迫信仰力。
 
     歷史上的邪教就是這麼來的。利用願力中的強迫信仰力,欺騙更多的愚夫愚婦信仰,盲目的跟從,連信仰神靈是善是惡都分辨不清。
 
     創始者去掉這層強迫信仰力,不強迫他人信仰自己的教義,這份心胸著實值得人敬佩。之前說不信神佛的人會萌生拜入禪音寺的念頭,僅僅是被佛像的威嚴和塑造佛像的大神通懾服,倒不是受到願力的影響。
 
     當然,這些都是對佛門而言,道門大多不聚集願力,儒門更是從不在乎願力。
 
     白庸一路來到內殿入口,將名帖遞給看門僧後,正在等僧人通報,忽然聽到有人搭話。
 
     「小先生,洒家有一個疑問,不知能否幫忙解答?」
 
     白庸轉過頭,卻見一名肥頭大耳的和尚站在身後,左手拿著啃掉一半的豬腿,右手拎著一個酒壺,半露著胸膛,從僧袍上看,似乎不是禪音寺的門徒。不過若真是禪音寺的門徒,恐怕要因為破壞戒律而受處罰。
 
     雖然是這般邋遢打扮,又是個酒肉和尚,但白庸知道眼前之人是個深不可測的高手,不說其他,能夠在自己毫無注意的情況下來到背後,就足以說明一切。
 
     「這位大師……」
 
     「別叫大師,洒家法號佈施,直接叫佈施或大和尚行了。」
 
     「大和尚,有什麼問題儘管開口,在下知無不言。」
 
     佈施和尚一指旁邊的金箔佛像:「洒家在想這些到底是不是佛,不是說佛無相嗎,那為什麼要給佛祖塑像?」
 
     這和尚倒也有趣,明明自己是和尚卻問別人是不是佛,自稱洒家而不稱貧僧,也不稱白庸為施主。
 
     白庸心中覺得有趣,嘴上回答:「佛自然是無相,可佛無相,眾生有相,以無相對有相,謬矣。故寺廟塑佛像,供世人香火禮拜,以有相對有相,是為從善如流。」
 
     「你既然說這是佛像,也即是指它不是佛嘍!」
 
     「哈,這不過是一抷鍍金泥土,自然不是佛。」
 
     「可來這裡香火禮拜的百姓卻認為自己膜拜的是佛,這難道不是欺騙眾生嗎?」佈施和尚的疑問引來了禪音寺僧人的怒視,可他毫不在意,視若無睹。
 
     白庸解釋道:「想釋迦牟尼降世,猶展現八相成道,即知相與無相是不二,這方是真正的不著相。佛有萬千分身,既然百姓認為這尊塑像是佛,那它便是佛。」
 
     「那你剛才又為何說這不是佛?」
 
     「大和尚你問我這是不是佛,我自然是回答這不是佛,可若是普通香民問我這是不是佛,那我就會回答這是佛。這便如你是佛,我也是佛。」
 
     佈施和尚開懷大笑:「哈哈哈,有趣有趣,可是有一點洒家不同意。我是佛,你不是佛。」
 
     白庸微微一皺眉,略一思索,便舒展笑道:「的確,我是佛,你不是佛。」
 
     「白施主,方丈已經在文慧殿等候,請隨我來。」之前通報的看門僧回來稟報。
 
     「這就來,大和尚你……」白庸轉身,發現早已沒了佈施和尚的身影,心中略有所思,然後跟著僧人進入禪音寺內殿。
  
254993 發表於 2015-6-8 23:09
戎馬胡疆 第二章 慈海禪師

  白庸跟著僧人進入禪音寺內殿。跟外殿的俗塵喧囂不同,內殿中充滿一種祥和恬靜的氣息,偶爾會有一陣古銅鐘鳴遠遠傳來,洗滌心靈。
 
     不過禪音寺的環境佈局同玄宗又有幾許不同,玄宗主要以自然為主,隨處可見珍禽走獸,除了房間莊園,草木樹籐也是任憑生長。而禪音寺內就很難見到人以外的生靈,花草也不多見,主要還是大型的樹木。
 
     特別是途中經過練武場,在大青石鋪地的巨大廣場上,數千武僧一齊練武,舞棍揮拳喝氣發出的聲音交雜在一切,宛如風暴一般,動人心魄。而在習武場的四周設下了束音陣法,讓聲音無法出去,反彈回來不停迴盪,讓人覺得整個身體都被影響著震盪起來。
 
     白庸知道這是一種高明的修煉手段,是模仿雷音洗髓,利用人練武時發出的聲音來淬煉的肉身。
 
     這樣情景在玄宗可見不找,特別是幾千人散發出來的精氣聚合起來,形成一道筆直的宏光,直衝蒼穹,將天上的雲朵都衝散開,形成白雲漩渦的奇景。
 
     這樣一路穿過寺殿,好一會才來到文慧殿前。在文慧殿門口掛著一幅對聯,上聯是「日落香殘,掃去凡心一點」。下聯是「爐寒火盡,須把意馬牢拴」。
 
     這幅對聯的由來還有個小故事,據說是一名精修儒學的大學士不喜禪音寺對佛學的積極傳播,特意寫了這麼一幅對聯來諷刺。
 
     上聯中日落香殘,即為「禾」,掃去凡心一點即為「幾」,合在一起就是「禿」。下聯中爐寒火盡,即為「戶」,須把意馬牢拴則是「馬」,合在一起就是「驢」。上下聯合起來就是「禿驢」,顯然是罵人的話。
 
     然而慈海禪師看了這幅對聯,也不生氣,反而掛在了文慧殿門口作為門聯。這番巧妙的應對,特別是掛於文慧殿,用意雙關,令人不由得欽佩佛門高僧的心胸與智慧,
 
     白庸踏入殿內,就看見慈海禪師與之前的佈施和尚坐在蒲團上相談。
 
     「拜見慈海大師,不知找晚生有何重要之事?」明明是自己求見,卻要問對方找自己有什麼事,白庸這一問蘊含深意。
 
     慈海禪師聞絃歌而知雅意,先是抬手示意白庸坐下,然後道:「聽聞小友已行冠禮,不知漢霄公取了什麼字?」
 
     「老爺取了君龍二字。」
 
     「君子如龍,甚好甚好。」
 
     慈海禪師說了這兩句話就不再多說什麼,反而拿起旁邊的茶杯品起了香茗。白庸精通茶道,光聞香氣就聞出來這茶是大紅袍。而一旁的佈施和尚,也一改剛才的嘮叨,「津津有味」看著白庸直點頭。
 
     白庸可沒有那樣的閒情,直接道:「大師,您可別和我玩比耐心的遊戲,晚生還有一件急事需要辦,若大師沒有其他事,就先告辭了。」
 
     「你說的急事可是指蒼州黃氏的滅門慘案?」問話者是佈施和尚。
 
     白庸心中一動,問道:「大和尚認識黃家的人?」
 
     「和尚未出家前是黃家的旁支,三年前出門雲遊四海,前幾天聽到黃家出事才匆匆趕回來,不想已是滿目蒼夷。說到這,洒家要感謝小先生出手救下黃家後人,替黃家留下一絲血脈。若不然,洒家說不得就要還俗了。」
 
     明明家族滅門慘案,佈施和尚卻拿來打趣,即便入空門就該斷俗緣,可在外人看來不免覺得有些沒心沒肺。
 
     白庸倒是沒有這般想法,他能明白佈施和尚的想法,只是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輩該為之事。」
 
     佈施和尚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提起酒壺抬頭就是一番痛飲。明明身在佛門之地卻敢破戒,慈海禪師也不多說什麼,而是拿出一張請帖遞給白庸。
 
     「既然小友要行遊天下,有空不妨去一趟萬佛宗會吧,也可增長見識。」
 
     「哦,我不是佛門弟子,也可以參加嗎?」
 
     白庸當然聽過萬佛宗會的名聲,這是中原佛門共同舉辦的一場大會,專門論佛理,辮禪機,相互交流。道門也有類似的盛會,叫做萬道爭鋒,跟佛門「君子動口不動手」不同,萬道爭鋒更多的是年輕一輩比試功夫,彰顯各派實力的高低,不過玄門正宗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參加萬道爭鋒了。
 
     慈海禪師答道:「心中有佛,即可參加。小友心中之佛,晶瑩剔透,慈悲剛正,便是佛門高僧中也極為少見。」
 
     「哈,大師謬讚了。」白庸謙虛一聲,收下了請帖,又道,「大師尋我來,不會只為了萬佛宗會這件事吧。」
 
     若只為邀請參加萬佛總會,派個小沙彌也就夠了,哪還需要十八顆佛門舍利作禮物。倒不是說以慈海禪師的地位和身份送不起,而是禪師與白老爺子乃是以文交友,是君子之交,跟白庸也不是什麼忘年交,頂多是未能達成的准師徒關係。
 
     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慈海禪師要送也該送一些有心意而價值不高的禮物,送厚禮反而顯得庸俗了。送禮也是有講究的,他突然不講究了,自然要登門詢問一下。
 
     但慈海禪師沒有解釋,轉而對佈施和尚道:「此事因由便拜託佛友解說了。」
 
     說完就徑直走出了文慧殿,果斷且毫不猶豫。
 
     「嘿,這傢伙倒是溜得快,死僧友不死貧僧啊!」佈施和尚看上去極為不滿,卻又無可奈何。
 
     白庸劍眉一挑:「大和尚,是何事居然連大師都不願開口,難道跟黃氏慘案有關?」
 
     「你別多心,這件事跟黃氏慘案沒有任何關聯,事關上一代先人,加上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他當然不願開口。」
 
     佈施和尚從懷中掏出一本經文,從裝訂處可以看出是一本殘經,但即便是殘經,白庸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這本經文極不簡單!光是上面振蕩浩瀚的佛元就令人氣息為之一滯,彷彿連靈魂都被染上佛光,修為低的妖魔鬼怪光是感受到照射來的金光就要魂飛魄散。
 
     經文上畫著的羅漢菩薩佛陀,一個個手捏玄奧法印,闡述著一種極為玄妙的武道真義。而且這些畫像都好像會動,這並非是誇張的修辭,而是看上一眼,腦海中就真會出現一尊佛陀,在虛空中變幻著法印,令人不能自拔。
 
     白庸入門天下第一武道聖地玄門正宗五年,都從沒親眼見過這麼厲害的經文,甚至超過了真跡的《混元破虛勁》。
 
     「這是佛門鎮道經文《婆娑釋迦經》中的武鬥篇——梵天諸佛印,你可願意學?」  
  
254993 發表於 2015-6-9 11:57
戎馬胡疆 第三章 佛門秘聞

  佛門有兩本九品聖道經文,這兩本又能拆為六本八品鎮道經文,分別是《過去燃燈經》、《現在如來經》、《未來彌勒經》、《西天阿彌陀經》、《婆娑釋迦經》、《琉璃藥師經》。其中《過去燃燈經》已經遺失,《現在如來經》存於禪音寺,《未來彌勒經》存於釋渡宗,《西天阿彌陀經》存於梵蓮寺,《婆娑釋迦經》存於藏州密宗,《琉璃藥師經》於三百年被東瀛神風國奪走。
 
     白庸從沒見過八九品的經文,這倒不是說玄宗沒有八九品經文,他知道的就有三部。
 
     修仙界廣為流傳的常識之一,玄宗有三部無上經文鎮壓氣運。能鎮壓氣運的經文,至少有八品,可這三部無上經文都是什麼,就少有人清楚了,這也是玄宗平日行事過於低調造成的接過。
 
     其一《太聖玄經》傳聞為萬道之祖「鴻」所創,雖然偶有玄宗弟子能從中悟出不少奧妙,可至今沒人能完全看懂,究竟該評為幾品不好下定論。
 
     其二《太上道德經》為九品聖道經文,玄宗內只有師承創教鼻祖之一的「玄」的一脈弟子才能修行,這一脈弟子主掌玄宗刑法,每一代弟子接任後都要捨去原有的姓名,改為單一名字「玄」。
 
     其三《黃帝陰符經》為八品鎮道經文,傳聞上古時期,玄門正宗的創始者「玄」和「正」幫助軒轅黃帝統一神州後,表示不戀權位,放棄成為股肱之臣的機會,專心於傳播道統,軒轅黃帝為表謝意與歉意,將自身修行得道的洞府「仙緣紫府」送給了玄宗,而在仙緣紫府中,就有《黃帝陰符經》,仙緣紫府即為軒轅之府。
 
     值得一提的是,在後來儒道出現後,就有不少儒修者提出,《黃帝陰符經》並非道家經文,而是儒家經文,並為儒門天地人三皇經中的天皇經。
 
     玄宗並不鼓勵弟子去學習這些無上經文,前輩們認為這些無上經文的力量太強大,會使得修煉者盲目的追隨經文上講述的道,而忘記尋找屬於自己的道。就好像《太上道德經》的修煉者,幾乎所有人都走上了太上忘情之道,唯一看破的兩人便是茶聖與樂聖。修煉者的心智不夠高,就會變成經文誘導人,而不是人修煉經文。
 
     玄宗如今的弟子中就極少有人以無上經文作為主修,或許在旁人看來是一種浪費,暴殄天物,可稍微一比較知道了。六大武道聖地哪一家沒有無上經文,其餘五家都將無上經文奉若至寶,准許門下最優秀的弟子修煉,可是武道聖地中排名第一的又是哪一家呢?
 
     不在乎的反而成為了鰲首,這就是王者的氣度。
 
     面對佈施和尚的勸誘,收回心神的白庸笑了笑,拱手道:「多謝大師美意,可在下對自身修行道路早有計劃,其中並沒有修煉佛門功夫的預定。」
 
     梵天諸佛印固然神妙,可玄宗的武學也不輸它,白庸自認窮一身精力也不可能將玄宗武學全部參透。更何況,佛門的功夫必須配合佛元才能發揮最強威力,白庸可沒打算兼修佛門內功,除非他修煉能搭配天下任何武功的《無相玄功》,但之前便提過,他計劃中要修煉的是師尊東方易的《萬屠誅邪錄》。
 
     白庸對佛學有頗深的造詣,也很感興趣,可也僅僅止於佛理,要不然玄宗內也有不少道佛雙修的內功,甚至收錄天下武學的它石閣中也有許多已失傳的佛門絕學,他若有意早修煉了。
 
     遭到拒絕,佈施和尚反而更加高興:「你有這樣的心態最好,真要學洒家也覺得麻煩,不愧是玄宗出來的弟子,很好,果然是最佳人選。」
 
     「不知最佳人選是指?」
 
     「這事還要從四十年前說起,對了,你有聽過佛門隱藏的第三部聖道經文的事?」
 
     「曾於玄宗藏書中見過,說當年佛門二聖為對抗道門三聖,特意將各自的聖道經文拆為三部,共六本鎮道經文,而根據不同的合併法可以湊出三本聖道經文,從而抗衡道門的三部聖道經文。」
 
     「沒錯,其中《過去》《現在》《未來》可以湊成一部,《西天》《婆娑》《琉璃》湊成另外一部,而《現在如來經》跟《婆娑釋迦經》又能合併成隱藏的第三部聖道經文《釋迦如來經》。然而自中古以來,就從沒人能湊出一本完整的聖道經文,如今《過去燃燈經》已然不知蹤跡,《琉璃藥師經》被東瀛奪去,不可能要回。吾師毘迦天乃密宗護教法王之一,畢生致力於弘揚佛法,他想到若能拼出一本佛門聖道經文,必然能興盛佛門氣運,然後就帶著《婆娑釋迦經》前來禪音寺,請求借看《現在如來經》,好將兩部經文合二為一。」
 
     白庸搖了搖頭,接下來的劇情大致上也能猜到,禪音寺自然不肯出借。倒不是小氣,而是更深層的原因,就好比兩個關係普通的國家,突然一個國家的領導跑到另外一個國家,說要參觀你們的秘密武器,這如何能答應,就算以自身的秘密武器作交換條件也不成。
 
     這已經不是買賣公平不公平的問題了,而且還是以個人名義來借,如果換成密宗的名義倒還有商量餘地。可毘迦天心知自家門派是不可能答應這個交易的,畢竟兩派之間關係不怎麼樣。同樣身為佛門,可密宗就不屬於無量佛門,論關係倒是跟梵蓮寺更親密些。
 
     「若吾師知難而退,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可偏偏不知為何,吾師竟是起了執念,非要觀得《現在經》不可。禪音寺顧忌會與密宗交惡,不敢出重手,只求能夠擒拿,好送回密宗。可吾師身為護教法王首座,又習得梵天諸佛印,武藝又怎麼可能低?縱然遇上虛空境的高手,打不過想脫身還是不難的。就這樣,雙方一直僵持了三十年。」
 
     「三十年!」白庸也不由得為之驚愕,雖說他們這些修仙者壽元悠長,沒有意外活個上千年也不成問題,可將三十年光陰浪費在不可能達成的事情上,未免也做得過頭了。  
  
254993 發表於 2015-6-9 20:51
戎馬胡疆 第四章 善有善報

  佈施和尚清楚白庸此刻心中所想,也是無奈道:「其實雙方只要各自退讓一步,就能和談成功,事實上禪音寺的上一任方丈本已有可實現的方案,和談差一點點就能成功。可惜犯了執著的不止吾師一人,禪音寺的上一任戒律院主持,也就是慈海的師傅,也同樣是個牛脾氣,堅持不和談,稱不能向強盜妥協,又不願意以多欺少,想著要以武功壓服吾師。就這樣,吾師時不時的上門來借書,每一次來都要切磋武藝,這樣足足耗了三十年。」
 
     白庸心中歎息一聲:高僧犯執著,佛祖也無奈。
 
     「然而在十年前,密宗突然來人,說教內有劫難將至,請吾師趕緊回去。吾師擔心這一回去便再難回來,憂心門派卻又放不下執著,於是便在附近的鎮上找了一名弟子,授其武藝並令其發誓,決不向中土佛門妥協,一定要將《婆娑經》與《現在經》合併。」
 
     「哦,這樣一來事情不是有轉機了嗎?那名戒律院的主持也已退位,雙方只要商談一下就能完美解決,不應該拖到現在才對。」
 
     佈施和尚狠狠灌了一口酒,用手抹去嘴角的酒漬:「問題難就難在,那名戒律院的主持也讓他的弟子起誓,決不能將《現在經》借給密宗的門人。」
 
     白庸愕然,這可真是……兩名高僧道行深遠,居然也會做出這等小孩子賭氣的事情,雖然從程度上看,比小孩子賭氣要厲害,畢竟沒有哪個孩子能夠賭上四十年的氣,可本質上跟小孩子賭氣並沒有區別。
 
     比一名高僧犯執著更為難的,是兩名高僧同時犯執著,還是相互矛盾的一對。
 
     如果佈施和尚或者慈海禪師是那種不把誓言放在心上,轉頭即忘的厚黑之輩,這事也就輕易解決了,可偏偏兩人一諾千金,做不出背棄誓言的無恥之事,於是事情一拖再拖,等到佈施和尚武功大成,又要重演前一代的鬧劇。
 
     「其實解決方法慈海與洒家早已想到,只是苦無人選,於是一直拖到現在。」
 
     說到這佈施和尚意味深長的看向白庸,白庸明白這是指自己就是那人選,腦筋一轉,就明白了所謂的解決方法。
 
     毘迦天令佈施和尚起的誓言是將兩經合一,至於由誰來做,並沒有提及,可能是毘迦天也考慮過佈施和尚不一定能完成,所以要用愚公移山的精神,一代傳一代,子子孫孫無窮盡。
 
     戒律院主持令慈海禪師起的誓言是不能將經文交給密宗的人,那麼雙方的誓言就有漏洞可以鑽了——只要找一個既不是密宗弟子,又不是中土佛門的人合併經文,就能達成雙方的要求。
 
     不過,這等好事為什麼會落在自己頭上?雖然白庸不準備修行佛門功夫,可畢竟是兩本鎮道經文,光是從中借鑒一些經驗,都有非常大的幫助,他不認為僅憑慈海禪師跟老爺子的交情就能給予這麼大的恩惠。
 
     似乎知道白庸心中的疑慮,佈施和尚解釋道:「洒家和慈海都不願再被誓言困住,所以想早點解決,挑你做人選主要有三:其一你不是密宗或佛門的弟子,又具慧根,滿足條件;其二你是玄門正宗的弟子,就算你知道了兩部經文的內容,也不會告知他人或門派。」
 
     白庸點頭,玄門正宗這樣的武道聖地是很看重聲譽的,修行他派的武學,尤其還是非道門的武學,實在是一件很不要臉皮的事,玄宗是做不出來的,就好像它石閣中收藏了許多其他門派的絕學,可鮮少有弟子會去修行,實在是玄宗本身的武道經文就足夠精深,不用羨慕他人的武學。
 
     換成一般的散修或者中小門派就不行了,他們無所顧忌,或者說比起臉皮,他們更在乎實力,一個道家的小門派若是得到了佛門的鎮道經文,恐怕整個門派都會改投佛門,全派上下都修行佛功。武德武德,先有武後有德,武力強大者才會講道德。
 
     就算對方的品德過人,值得信賴,也要考慮到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沒有強大的門派做後盾,無論是佈施和尚還是慈海禪師都放不下心。
 
     「其三就是洒家的私人意願了,你幫助了黃氏一族,這份人情不能不還。」
 
     「大和尚不必在意,其實黃茞,也就是那名被救的孩童已經給了在下一份報答。」
 
     「他報他的恩情,洒家還洒家的人情,各不相干。洒家行遊天下時,經常聽人抱怨好人沒好報,行善利人,行惡利己,於是便在心中立誓,既然天理徇私,善惡無報,那便由洒家來替天行道,定要讓善人有善果,惡人遭惡果。」
 
     「哈,大和尚都抬出替天行道了,那我便做一回子路受牛,為人表率吧。」話說到這份上,再拒絕就顯得矯情了。
 
     「吾師毘迦天手中的真跡《婆娑釋迦經》只有武鬥篇,其餘部分是手抄,看起來效果肯定不如真跡。反正你也不準備學習,真跡不真跡倒也不重要。另外,若有空就將這份真跡還給密宗,遇上吾師就說心願已達成,勿再掛念。」
 
     佈施和尚顯然知道自己這麼取巧的敷衍誓言會惹來毘迦天的不滿,所以乾脆不去密宗,將任務拋給了白庸。
 
     「等此事瞭解,大和尚可願同我一起探查黃氏一案。」
 
     佈施搖搖頭:「不了,此事交你,洒家很放心。出家人早已斬斷塵緣,黃氏於洒家也不過是俗世中的普通人家,固然於我心有慼慼,但亡者已逝,活著的人仍需好好活下去。」
 
     他的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是怒,又興許,又喜又悲又怒。
 
     這時慈海禪師命弟子將一覆蓋著袈裟的木盒送過來,這裡面裝的就是《現在如來經》,但也只是手抄本。
 
     佈施也將真跡與手抄交給白庸,仰頭再飲一口酒,哈哈一聲笑,大步邁出,並將酒壺扔上天空,高聲吟道:
 
     「遍因訪祖參禪後,拙直尋常見愛稀。
 
     有道卻從人事得。無心應與世情違。
 
     時光易變驚誰老?真趣難窮自覺微。
 
     尤荷多才深此意,喧嘩聲裡共忘機。」  
  
254993 發表於 2015-6-10 12:36
戎馬胡疆 第五章 守株待兔

  白庸在文慧殿中將《現在如來經》的手抄本內容背下,然後再與《婆娑釋迦經》的經文相互融合,嘗試拼湊成傳說中的聖道經文。以他從小鍛煉起來的記憶水平,不說過目不忘,同一內容看上三遍也就差不多全部能背出來了。
 
     可惜的是,這次經文融合併沒有成功,主要是他對經文大意的參悟就不是很清楚,畢竟時間太多,沒來得及多琢磨,儘管他在佛學上的造詣連慈海禪師也要稱讚,可畢竟是八品鎮道經文,不是哪裡的小貓小狗,哪能這麼容易參透。
 
     何況手抄本與真跡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別的不說,光是上面的圖案相距就以千里計,真跡的梵天諸佛印,光是看圖案就能在腦海中浮現出佛陀結印的變化,這可不是死板靜止的普通圖案能夠比擬的,可以說就算是文盲或者猴子猩猩看到上面的圖案,照著腦海中的虛像進行結印,都能學到五成功夫。
 
     不過白庸對傳說中的《釋迦如來經》並不感興趣,倒也不急著合併,其實光是將兩本經文的內容背下來,已經稱得上是完成囑托,於是就將手抄本的《現在經》還給慈海禪師,告別後就騎馬向著蒼州奔去。
 
     這樣一路行至黃嵊山莊,原本是富貴人家的莊園,如今卻是滿目蒼夷,遍地殘骸,碎瓦破瓷灑落一地,青石地面上還能看見斑駁的血跡,不難想像當日發生了何等殘酷的屠殺。
 
     白庸曾派人打聽過,當日被抓住送至官府的三人,在經過審訊後交代,自己是殺手組織「末梟」的成員,屠殺黃氏一族不過是收錢買命,至於僱主是誰,只說不知道。
 
     白庸雖不曾修行看相望氣之法,卻也能感受到空氣中飄溢著濃濃的怨恨之氣,現在是白天倒還好,如果換成晚上,人經過時就會感受到一陣冰冷,普通人受到陰氣入侵,回去就會大病一場。
 
     這些都是人慘死時散發出來的怨念所生,人的肉身剛死,魂魄不會立即消失,因為沒有肉身可以容納,魂魄就會離開肉體的束縛逐漸消失,這時候人心中的念頭就會散發出來。這些怨念如果過於強大,反過來將魂魄束縛住,令其無法進入輪迴,魂魄久在陽間遭受濁氣入侵,就會淪為冤魂厲鬼。
 
     佛門高僧坐化的時候,旁邊的人會感受到一陣陣梵音禪唱,彷彿有經文在耳邊誦讀,這就是高僧因為經歷生死而產生的一種明悟,在魂魄離開時念頭散發出來,令旁人也感受到他的明悟。
 
     「黃家的諸位,黃茞已被在下所救,性命無憂。白君龍在此承諾,定要讓那些歹徒受到應有的報應,決不輕饒!還請諸位暫息雷霆之怒,勿再留戀人世,進入輪迴吧。」
 
     似乎是感受到白庸話語中的真誠,虛空中傳來一聲歎息,莊園中憑空吹起一陣清風,怨氣頓時化消大半。
 
     白庸進入莊園來搜索可能有用的情報,事實上經過官府的搜查,殘留下來的線索只怕很少,甚至還可能有很多潛在的線索被衙役給破壞掉,至少從地面上的腳印是無法探查出任何東西了。
 
     「這個地窖,唔,存放的只是普通的蔬菜水果,也沒有暗室。奇怪了,既然黃茞說賊人想要搶奪的是家中的寶物,而黃家人又一直不曾發現,那應該有機關密室一類的東西才對。」
 
     相比直接尋找跟兇手有關的線索,白庸此趟更在意的還是黃茞口中的寶物,倒不是貪婪寶物的價值,而是找到寶物或者相關的線索就能將真正的幕後黑手引出來。
 
     就在這時候,白庸感覺到了一絲輕微的震動,輕微到稍不注意就會漏掉,如果不是現在身處地窖,沒有環境的干擾,換成地面上就絕對注意不到的震動。
 
     「守株待兔麼……殺完人後還敢守候在殺人現場,該誇他們膽氣過人還是有勇無謀呢?」
 
     白庸已有決斷,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返回地面,一邊不經意觀察四周來繼續收集線索,一邊暗中偷偷將符印布下,直到將整個陣法完成後,來到一處寬敞的庭院,裝作發現了什麼的樣子,訝異道:「咦!這是什麼寶物?」
 
     就在他彎腰撿起東西的時候,四周暗器飛射,夾雜著幾道銳利劍氣和掌勁。
 
     「躲藏在暗中的小老鼠,終於肯出來了嗎!」
 
     白庸早有所料,並不慌張,雙手舞動使出最強的防守招數「乾坤拂袖功」,袖子揮舞起來守得必不透風,無論是箭矢暗器法寶,統統墜落在地,無論是剛勁柔勁劍氣刀罡,統統化為虛無。
 
     七品經文上的武學,又豈是這等偷襲能夠攻破的。
 
     「這是……太極門的返源手!」
 
     一聲驚訝,一道道人影從遮蔽處跳出,將白庸團團包圍住。帶頭之人,是一名武修七重境的蒙面男子,其餘六人也都是四重境或五重境的實力。
 
     太極門也是頗有名氣的道宗大門派,玄宗之人鮮少行走江湖,誤將乾坤拂袖功認作返源手也是難免的,畢竟兩者都是化有為無的防守招式,相比起來,返源手的名氣要更大一些。
 
     白庸歎息道:「沒想到藏頭露尾的殺手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蒼州的治安竟然糜爛至斯。」
 
     見對方一點也不慌張,那名帶頭的男子瞇起眼睛,散發殺氣道:「我道是哪裡的小子如此猖狂,敢管我們末梟的閒事,原來是太極門的弟子。可惜蒼州不是太極門的地盤,你的猖狂只會惹來禍事。」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種粗淺的道理人人都懂,可會放在心上的卻沒幾人。連對手實力如何,有什麼背景都沒弄清楚就貿貿然的來殺人,真正猖狂的究竟是誰呢?你們想守株待兔,等到的卻是會吃人的老虎。」
 
     白庸腳下真氣一運,手結法印,剎那間引動布下的陣法,將所有蒙面者困入其中,地之龍、天之虎、風之鳥、雲之蛇同時顯現,正是逆轉八陣圖!
 
     就在八陣圖籠罩整座莊園的時候,在離莊園五里外的小山坡上,二男一女極目遠眺。
 
     顯然練過媚功的女子咯咯笑道:「沒想到這小子還留了一手,大虧是玄門正宗的弟子,這下子末梟的人要吃虧了。」
 
     「活該!受咱們僱傭卻想吞下法寶,哼哼,要不是顧及他們背後的組織,以老大天人境的實力,早就將他們全收拾掉了。」
 
     聽到奉承,修為最高的男子只是淡淡一笑,看不出心思變化:「不管他們誰是螳螂誰是蟬,我們做好黃雀便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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