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神]玄明遺氣 作者:實無才(連載中)

Babcorn 2015-6-1 18:15:0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 6515


【作者概要】:實無才

【小說類型】:古典仙神

【內容簡介】:絕對與眾不同,古典氣息濃郁,現代思想豐富,內容精彩離奇,充實有據。

【其他作品】:
請注意!18年六月份排版問題是論壇問題請發現的先私信我!刪了就不好改了!!五天一更新,等不及的可以私信我詢問幫更。章節有錯誤,麻煩在錯誤章節下扣分提示或者私信都行,我會及時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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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發表於 2015-6-1 18:17
第〇章引子

       老聃,即老子,傳聃母70多歲生,老來得子,故人稱老子。公元前500年。
  風景奇秀:

  百草豐茂而樹木稀疏,山勢平緩卻不乏險意。

  真乃造化之極。

  就在空中閃過一環環七彩虹霞,萬丈光芒中一道長虹飄落,長虹收起化出本相,是一個矮道人,於這座山上坐定。怎見得這道人帶魚尾冠,大紅袍,異相長鬚,一臉傲氣,手中拂塵和著口中小調拍得正在興:「山沖裡的松梅密密層層,山頂上的松梅一片濃蔭。怎得情哥同坐爐邊烤火?怎得你和我路上同行?」其神情舉止與平日裡在人前大為不同。

  這矮道人坐了片刻長舒一口氣,默默念道:「想我陸某人乃離火之精,本是上古妖皇東皇太一之子。創始元靈之前,便已是大有法力的世外散仙了,後又隨創始元靈修煉玄明氣,更是增益修行。說到法力修為自信比起師兄師姐也只怕有高無低。只是生性胡鬧,從無一天的正經,因此比起師姐和兩位師兄來不曾留下什麼大名聲。但若講清靜無為,隨適所願,我陸某人心靈純靜,守中於一,最最適合修道。正是:

  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

  上不朝火雲三聖皇,中不理瑤池與天帝。

  不屬三教內,不在極樂地。不歸人王管,不服地府規。

  瀟瀟自在任我游,自自在在散聖仙。

  處事如此,夫復何求?

  「嗯?」只見東北天際有一團玄明仙氣飄浮,靈氣若隱若現。道人掐指一算微微地一笑:「這到底是孽還是緣?倒又教我在此遇上了。」

  原來當年道人得到天地靈根,用以祭煉飛刀斬仙葫蘆,不想爐中結成一團煙氣:香甜酸辣騷臭腥羶,赤橙黃綠青藍綻紫。若是別人必定設法處理了,但這道人生性慵懶,沒作理會任它去了,心道:「隨便放個屁也還不是這個樣子?難不成都要去驅散了?」歷時萬千劫之後,此時再見,這團煙氣居然還在,而且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斬殺了腥羶騷臭的惡氣,又滅絕了香甜酸辣的善氣,連色彩都消失了,已然成為一團清濁分明的本體了。

  「看樣子他還想去人間走一糟,歷練歷練。方位正是山東兗州地界。若真的下了界,可是悟性不淺,要不要——嗨!隨他怎麼樣吧。呦嘿!不好——肚子疼。悔不該下凡遊玩,遊玩也不該偷看凡間女人洗澡,至少不能偷吃她家的饅頭吧,就算吃,也要等蒸熟了再吃嘛。」

  這矮道人一邊嘀咕,一邊已飄身至鄰近的一座山峰上了,這座峰上草木繁雜,大可掩人。揀了個松根兒,「噝」地吸一囗冷氣,道人吭吭哧哧地排出了聖物,長長出了一囗氣道:「連個像樣的坐騎也沒有,怎能不生痔瘡?看看我的那些個徒侄有的騎牛有的坐輦,還有坐在蓮台上的,那些架式想想都舒服。」

  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大概舒服的了一些,矮道人囗裡又念叨著:「呵!呵呵。吃了鍋裡面饅頭,好吃;不過想想洗澡女人的那對肉饅頭必然更是熱乎乎,軟棉棉,溫潤柔嫩,香酥可囗,要是能吃上一下……嘿嘿!魂兒都得丟在那兒。還有那圓滑豐滿上翹的屁股,那肉感質感並蘊的長腿,還有腿根兒裡的——誒喲!哎!只恨自己要在人前裝聖,假作清高,圖個啥呢?」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矮道人擦了擦囗水,又收拾乾淨自己,整理好裝束,扔下白中一點黃的手紙,黃裡泛著痔瘡紅血。念道:「取之於凡塵,還之於俗世,公平啊公平!陸某去也——」真個好仙家,說去便去,化作長虹,早已飄在了半空。他回頭一瞰,那松樹附近,卻奔過一隻鄉下黑狗。那黑狗邊跑邊嗅直奔這松樹根而來,大抵上仙之遺物香遠風長罷。

  單說這黑狗一口咬定在那黃燦燦的聖物上,更不加咀嚼,已然入肚。卻不知何故,竟然猛地狂號起來,頃刻間撲倒在山坡上。想來是凡俗之狗經不起上仙遺物的衝激,要知狗肚子連二兩香油也是難以裝住的,當真吃上一些必會疼得上吐下瀉,更何況是上仙之遺物呢?

  再說這堆聖物,怎許凡間俗物碰它?挨黑狗咬了一口不要緊,就在缺口處噴出黃漿,黃漿奔流飛騰,沾到哪哪就變黃。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整個山峰已變得黃燦燦,不只土石,就連松柏花草鳥獸魚蟲也一同黃了。還有那道人用過的手紙也都黃了,但仍能見到黃紙中心沾染的黃中之黃,而且黃中微微泛紅。好在那聖物已乾涸,方才停息。

  道人傲然一笑,唱道:「妹妹像花一樣美,使我如同喝酒醉。不管你家住多遠,我整夜守你身旁不覺累。整夜守你身旁難分又難捨,夢中也想與你成雙對……」長虹忽倏,飄然遠去,轉瞬間便沒了影蹤。他回到天庭報銷來往費用那是自不須提。未幾,山坡上傳出一聲**,似有一黃物在抽搐,此非別個,正是那隻黑狗,但現在卻已變成了黃狗,全體金黃,半根雜毛也不見。原來它吃了老君的東西,非但不死,反而得了神通。

  只見它搖擺著站起,往來走了幾回,突然精神大振,明白了自己已得了神通,興奮得連蹦帶跳……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 18:18
第一章法虛寺裡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夜幕深處,一個僧人手持禪杖,懷捧缽盂走在林間小路上。他身材高大,鬚眉花白,面目慈善,舉止和緩,但臉上始終透著幾分難以掩飾的豪氣。

  突然,林陰暗處傳來一聲尖叫:「破塵老禿驢,著打!」破塵和尚左手抓住缽盂,當胸外罩,原來早有一股黑煙射向破塵。破塵大師收了黑煙,祭起禪杖,一甩,發出一道金光,射向樹叢。口中喝道:「好個『火狐三環眼』,納命來。」只聽」呀」一嗓子慘怪的大叫,從樹上摔下一隻野狸子跑了。而破塵依舊走路,好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只是臉上更添了幾分盛氣,好久才恢復平和。

  「師父。」迎面跑來一個年輕俗家僧人,二十多歲年紀,氣喘吁吁,一臉呆氣,倒是身子骨結實強勁。他問道:「剛才是什麼人?」破塵微微一笑,道:「你怎麼來了?」

  「我,我見師父這麼晚還不回來,心裡發了急,便出來尋您。剛才怎麼了?」

  「找我報仇的小賊多如牛毛。剛才不過是個野狸子精而已,外號『火狐三環眼』,給它姥姥報仇來的。讓我一道金芒傘廢了它的修行,這世上再也不會有這個惡妖作怪了。」說著破塵偷眼掃了他一下,深邃的目光中不知隱藏了多少陳年的故事。

  當下二人遠去,漸漸融於那夜色之中。而那隻狸子『火狐三環眼』又躥到路中間,瞪著三色環眼,狠狠地晃了晃身子,又吱吱地嘶叫了幾下,最後流著淚走了。

  再說破塵二人回到法虛寺,進了廟門。法虛寺破爛不堪,大殿佛堂內燭影昏暗,大佛像已然褪色,有的甚至殘損。東側齋堂內黑洞洞,西側廂房作為方丈也已破舊得很。二人走進方丈燃起油燈,方丈內頗見微光。破塵穩坐在竹凳上,那年輕僧人早已端上茶來。破塵呷一口茶,看了看年輕僧人道:「小虎。」

  小虎聽了師父訓話,顏色愈加鄭重。只聽破塵繼續道:「你自幼在法虛寺居住,為師也曾教你不少處世之道,也傳與你些許手段。而今你也長大成人,不知日後有何打算呀?」

  小虎一愣,急道:「師父,我……」

  「阿彌陀佛——」寺外傳入一聲長嘯,聲如鏑鳴,振得窗紙嗡嗡亂顫。小虎大吃一驚,急起身迎出,穿過天井奔到寺門,卻見破塵已然站立於門下。小虎心下暗讚:「師父身法如此之快!我自己竟未能看見他如何出來。」

  吱——破塵已打開廟門。門外站立一位老僧,雙手合十,左臂上掛著一串綠色念珠。這老僧見了破塵,漫然道:「破塵大師深修於法虛寺,名聞天下,貧僧渴仰久矣。」

  「閣下可是念碧大師?」

  「破塵大師淵博,連小僧的賤號也知道。」

  「念碧大師何必過謙。夜深天涼,鄙寺雖簡陋,尚可一歇,請。」破塵向裡讓念碧。

  「破塵大師盛情,小僧感激莫名,怎奈有急事在身不敢耽擱,來日事了,必當再來貴寺拜訪。」

  「噢,既是如此,貧僧也不好多留。」回身對小虎道:「小虎,回去取點碎錢來。」又復對念碧大師說:「既是僧友有事路過,貧僧略助些川資,以敬佛祖。」

  「破塵大師誤會了。小僧路經貴寺並非為些財務。」

  破塵大師眉梢一收,並不言語。只聽念碧又道:「小僧久聞法虛寺無佛虛法,故名法虛,無佛乃是佛根,虛法乃是法本,當真高明;且數世積下高深法術,均載於寺中典籍書簡之上。破塵大師久居於此,對其中所載玄妙想必已經瞭如指掌了吧?」言至此處,念璧偷眼斜了破塵一眼,見破塵仍不作聲,又道:「小僧竊聞貴寺有『太甫玄啴』一冊,內藏宇宙奧妙,天地玄機。今日湊巧自此經過,不敢與良機失之交臂,故而抖膽想借來欣賞一番,也好修學佛法精奧,更算是你我為發揚佛法而頗出微力。待回來時,再還與大師。」

  「念碧大師好學,小僧自愧不如,怎奈本寺書典多是昔年師祖所留,曾遺言不得外傳,更何況些許小冊原不足為外人所看。」言畢,破塵嘴角抽搐,帶動花白的鬍鬚抖了抖。

  此時,小虎一進一出已捧出了一小包兒碎銀子,站在破塵身側,待破塵說完話才上前一步,雙手托起遞與破塵。破塵手一擺,小虎便退下。念碧臉色愈加和悅,道:「既是如此,小僧多有打擾。這串念珠不甚華美,與破塵大師留念也好,望莫要推辭。」說著便移步上前,囗中唸唸有詞已將碧珠祭得嘩嘩顫抖。破塵轉頭對小虎道:「既是你念碧師叔不要資物,你可拿回去。」說著詭謐地擠了擠眼睛。小虎立即退回,進入寺內。

  念碧遞過念珠,綠色珠粒華美之極,在念碧左手腕子上抖動。破塵心知那僧人在這十八顆珠子上下的功夫十數年也不止,豈敢怠慢,道了聲」多謝」,暗使法力默念禪訣,伸手來接念珠。

  此時,小虎又已進入方丈——啪——門窗盡開,一股熱浪撲入室內,隨即油燈被憋滅,輕小器物竭盡被震翻,天著的門窗隨外邊撲入的熱浪氣流咯吱吱扭動。小虎哪裡敢多耽,當下提氣抵禦,心下暗暗叫道:「若不是師父教我進屋,我非給他們震死不可。看來這人的確厲害,否則師父怎會教我進屋,我又不是沒見過世面?」

  約有半頓飯的功夫,這股熱浪方有減弱,接而慢慢退去,消失。只聽」破塵大師名不虛傳,貧僧自愧不如,後會有期——」說到最後聲音已很弱,顯然是念碧敗走遠去。又聽」後會有期」,是破塵的聲音。

  少頃,破塵進來輕聲道:「說是看看咱們的書,我看是劉備借荊州。」小虎慌忙燃著油燈,問:「那僧人是什麼來頭?」破塵穩穩地坐下,緩緩地道:「非同小可,此人在江浙一帶大有名頭。在西湖邊上建了瞰湖塔,高數十丈,塔內修行多年,法力高強;門徒眾多,氣焰囂張。前一些時日曾領當今天子詔做法求雨。」小虎道:「想來朱由校這個昏君也不會找出什麼好東西。」破塵一翻眼皮道:「你且不可那般言語謗人。」又道:「適才鬥法,為師只勝他一籌而已,否則定要收了他,規之以正道。只可惜……」小虎道:「師父您也別急,這惡僧早晚還會撞到您手裡,也絕好不了他。」心裡想:「出家人不守清靜,卻出來劫掠而不知羞恥,比之我師父可就大有不如了。」

  「對了,小虎,」破塵道:「念碧來之前,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

  「嗯?我——我,師父,徒兒自幼便隨師父,是師父將我從野外撿回來,並將我撫養成人,還教我學佛修法,師父待徒兒恩重如山,此生無以為報。故徒兒甘願永遠追隨師父,不想再有其他。」破塵又輕嘆一下,道:「小虎,為師有事要去南海一趟,往返需四年,這四年內你無事可做,剛好可以到永黃山去學學永黃真人的法術。」小虎頓時驚呆,不想師父竟驅趕自己,而又不知自己錯在何處。於是撲通跪下,泣道:「師父,徒兒不知錯在何處……」

  「哈哈哈哈……」破塵笑罷柔聲道:「傻小子,我一生就只你一個徒弟,疼都只怕來不及,又怎捨得往外哄?為師的確是有事。你先到永黃山學藝,四年後我還會去接你。」小虎反問:「師父,您去南海有什麼事?我陪您一起去不行嗎?」

  「不行。一來是不要誤了這四年時光,好好的學一些本事,二來這事情你幫不上忙。南海佛山靈陀寺有一件袈裟,相傳乃是菩提老祖採集月光織成,在凡間水火不侵,刀槍不患,而且常年披戴可延年益壽。故而,我想借來。」

  小虎愕然,他深知所謂」借」的含義,那無異於念碧的」借太甫玄啴」。只聽破塵繼續說道:「另外,袈裟上暗藏一套玄術,難悟之極,幾百年來還無有一人或一仙能真正地參透。為師想試一試。」他滿臉的平和,難以掩蓋那份自信的顏色。

  「好了,現下你都知道了。收拾一下行李,明日一早起程。」永黃真人收徒,都要天資好﹑根基牢的,你雖已得我真傳,但功力尚弱,也未必被接納;不過憑你師父這張老臉寫一封信,再送上些錢財就不會再有什麼為難了。

  「此外還有,要另外帶足銀兩,除自己食宿之外還要交各種費用,開銷的確不小,好在為師略有些積蓄。明天全會給你備齊。

  「你沒什麼正經名字,正好讓永黃真人給你仔細取一個。

  「雖說佛道同本,而且永黃真人道述高超,但你也不可忘了為師往日的教導,永黃山上有不少邪魔外道,山上多數人都不可信,切不可與他們過多來往,不能除之也要遠之。慎之又慎啊!

  「到了永黃山可別招惹是非,那兒什麼來頭的都有,放聰明些……等等等等,好一翻交待。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 18:19
第二章永黃山上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巳;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巳。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音聲相和……
  那永黃真人道術絕妙,傳聞曾經受過上仙的指點,法力絕不在為師之下。五十年前關中三聖來到中原,專門挑戰江湖上成名門派的人物,自承德一帶起所有修道學佛的名士或被力勝,或遭暗算,竟無一能得不死。更兼受害者死後面目扭曲,神情可怖,慘痛之狀,直是令人後怕。

        最可恨之處是這三個惡魔殺了掌門之後還要將整個門派的徒弟門人家小也盡數害死。從此中原各界心意惶惶,惟恐關中三聖突然而至,自己一家慘遭毒手。於是各地道士僧侶義憤群起,由你師祖領袖共同商討除害之策。師祖雖為出家人,但講到文韜武略殊不遜於當世眾英傑,如此大事原是須他來領袖方可。大家在一起商議了幾日,算定那三人必經之路,就於那裡潛伏在暗處等待。

        誰料那三個歹人不知怎麼竟得到了消息,害得大家空空等了十餘日,最終無法可想,均悻悻散去。但當大家剛剛散去,便又有一些道友僧徒相繼遇害。就在大家徬徨無計之時,突然傳來喜訊:永黃真人憑一己之力斬殺關中三聖!是時他不過還是一個少年。從此他名聲鵲起,自立門戶為永黃門。時至如今,五十年匆匆已逝,永黃真人法力……

  回想破塵長出氣息看向窗外虛杳玄空的雙眼,小虎到了兗州驛站排隊搭車,他五行遁術也用得不好。驛站賣車符的是一個女人,臉上一層厚粉,混著汗泥味散發出來,向外翻著的雙唇上紅膏閃閃發亮,自信的三角眼傲視著前方,她絕對認為她的差事不次於王公貴族。

  「到哪兒?」那女人板著臉,眼皮下垂,發著自以為動人實則」動人」的聲音。

  「永黃山。」小虎平靜地回答。那女人看了他一眼,畢竟永黃山是小有名氣的。她遞出了一張符,收了銀子。小虎拿了符出去剛走到門口,只聽」哎!」是那女人」動人」的聲音。小虎登時冷汗涔涔,回過身看時,見她衝著的並非自己,而是一個藥農,衣衫襤褸。只聽她繼續道:「到那邊站著,離這遠點兒,沒聽見啊!怎麼一點素質都沒有?這股藥味兒,幾年不洗澡了?往後站,往後站往後站……

  草藥香到了窮苦百姓身上成了臭味,而汗泥臭到了公務人員身上反而香了!這世道。

  永黃山,一片金黃,草木繁盛。各處把門的都先送了銀錢,打點完畢才得到山上。知客道士收了小虎的碎銀子,拿著書信去了好久才回來了,跟來一位中年道士,四十歲上下,面色紅潤,目光和藹,青須飄飄,手持拂塵。身後還有一位小道士。小虎心道:「這永黃真人想來與我師父齊名,聽師父言下他至年輕也不左於七八十歲,可看上去卻還不甚老,倒也當真有了些仙氣不成?」

  這青須道人坐下道:「你既是破塵大師門下,就可以留在這裡了,以後我就是你的授業師父了。」他說罷靜了下來,看著小虎。受了銀錢的知客道士急道:「你快拜師呀。這是清溪真人,你的師父。」原來這道人並非永黃而是叫作清溪,而後才想到永黃乃一山之主,如此小事自可由門下弟子處理便了。於是訥訥地跪拜。那清溪真人又道:「從今以後你就叫玉辰子。昨天掌門真人夢見了滿天都是星辰,這才囑咐如有人來入門則名為『玉辰』。現在你隨你大師兄玉井子到寢齋收拾收拾,明天我安排你做事。」說罷走出。受了錢的小道士也自去了。沒了破塵小虎十分失落。

  「玉辰,」隨在清溪子身後的小道士玉井子叫他,他卻似聽不見。」玉辰。」玉井已很不耐煩。他終於接受了下來,自己已不再是小虎,暫叫玉辰,清溪真人門下弟子;而對面的小道士叫玉井,大師兄。玉井愈不耐煩,但又似很歡喜得了這麼一位師弟。

  「玉辰,走吧。咱們齋住的全是人,待會兒……」他發現玉辰張大嘴注視著他。良久,玉辰終於開口:「難道還有與禽獸住在一起的?」

  「咳!你呀。時間一長就知道了,這裡有很多不是人的,咱們寢齋齋督就不是人,你可以估測一下非人類有多少。在永黃門人類最多不過半數。」玉井見玉辰愈發好奇,更來了精神。」別說這了,就連咱二師伯清雲真人也是獸,一隻狐狸成了仙。還有藏劍閣的劍主也不是人,本是一隻花豹子精!還有辦事處管事,財務府理事及主任,教導部部督,公正科的參科統通統通統統通通不是人!其餘小道士中不是人的就更多了。據說咱們掌門永黃真人也不是人呢。」玉辰越發心驚:這裡有這麼多不是人的東西;甚至永黃真人自己也不是人!

  「有的說永黃掌門原本是只大黃狗,也有說是大黑狗的,生在山下的一戶農家,後來僥倖吃了上天神仙的屎才得了神通的。你看。」他指向山外的另一座山繼續道:「那是歇明嶺,傳說上仙在這裡歇過腳,故而得了此名。當日上仙在那裡坐了一會兒就飛到永黃山來。咱們掌門老早就跟上他了,一路隨他跑竟不累,你說怪不?見上仙出恭便潛伏暗處,待上仙遠去便,便,便幾囗吃下成了神仙。

  「還有的說掌門人是狗倒是狗,但並沒吃屎,而是掌門作狗之時便已是狗中英雄,見上仙在山上大便,怕弄髒了山就想趕跑他,上仙也沒在意,任掌門真人大吼大叫;正在這時奔過一隻狼追趕一隻兔子。咱們掌門人怎能袖手?大吼一聲與狼鬥在了一起,最後趕跑了狼。上仙見掌門一身正氣,便傳與法術。

  「總之,這傳說就多了,具體的事實誰也說不清。」

  「大師兄。」一位眉清目秀的小道士突然出現,身邊挽了個美貌女道姑。玉井更加興奮,道:「著啊!玉鬼,這是新來的,叫玉辰子,以後住咱寢——玉辰,這是你二師兄玉鬼子,宿內弟子,你二師嫂玉嫦子,都是咱們清溪真人門下。這玉鬼子與咱同寢。」玉井子對自己的介紹甚為滿意,笑著立在一側。

  玉辰趕緊進禮,口尊」二師兄,二師嫂。」玉鬼子點頭道:「以後咱們便是自家人,但凡有事只須開個口,力所能及無不辦到。」

  「那玉辰先謝過二師哥了。」玉鬼拍拍他肩頭,拉著玉嫦走了。

  到了寢齋門外,就聽見一陣憨笑。二人進門,只見一個大個子,也不抬頭便嚷:「大師兄,二師兄你們看,我把這個千年古局給破了!」大個子指著亂糟糟的地桌,地桌上有一盤棋。」嗯?」他抬頭見了玉辰。

  「你呀!」玉井道:「這是新來的玉辰子,以後住咱們寢。」回身又對玉辰道:「這是咱寢的才子,你五師哥,也是清溪門下,朱黃院宿內五弟子,叫玉張。」於是玉辰進前,剛要作揖,卻撲鼻而來一陣酸朽腐臭之味,急忙提氣避阻,這才緩過氣來。進禮已罷,收拾床位,怎見得室內襪子,內衣,內褲,隨處都可不小心被撞見,紙屑果皮遍地,雜物佔滿地桌,古琴,圍棋,字畫之類狼藉不堪——玉辰好不容易弄好自己的床位。玉井帶他交了學費及其他各項費用。

  晚上,玉井,玉鬼,玉張,玉辰並了玉嫦五人,到了膳堂弄些小菜,玉張到山下,買了兩罈女兒紅,給玉辰接風。玉辰從未沾過酒水,幾個回合便醉了下去,不敢再喝。玉張哪裡容他,斟上一大杯,道:「玉辰何故不飲?喝!」

  「五——師——哥,我……」玉辰擺手以示無力。玉井道:「玉張,要不,你吹一曲簫,給他解解酒。」玉張眼一斜道:」大師兄開玩笑,我沒帶簫。」

  「沒帶什麼?」

  「簫。」

  「我帶著呢,」說著,一揮手。玉鬼從玉嫦袖裡抽出了長簫。玉張道:「每次都是這樣。」玉井道:「玉辰,你五師哥才華橫溢,花樣多著呢,現在先讓你見識見識他的妙音。」此時,簫聲已響,正是」春江花月夜」,娓娓動人,堂中所有的人都傾聽細品,還有的不住地點頭拍手,以為應和,更有的竊贊不已。

  奏罷,掌聲四起,良久方才平息。膳堂主事捏著個小碟走出櫃檯,道:「玉張師弟之簫藝,近日又長進也!莫非是蕭史轉世,還是——還是……」他把小碟放在桌上——儼然擺著幾粒花生。玉井子起身道:「多謝玉華師兄。」玉張上前抓了兩粒放入口中,嚼了幾下,唱道:「幽幽暮降,裊裊煙升,風帆淡酒,也醉神靈。凌雲壯志,加如月滿,奔騰熱血,勢比江盈。壯哉!」

  有幾個清溪門下的道人來與玉辰見面,酒醉沒能記住,但其中有一個叫玉嬋的道姑衝他嫣然一笑,與別人見禮大為不同,使他頓時熱血沸騰。不過他立刻覺察到她是個鯉魚精。然而這畢竟是第一次有女子與他示意,而且見她長得靚麗白皙,聰靈可愛,難免蠢蠢欲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5-6-2 09:11
第三章異奇事記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
  玉辰睜開眼,發現自己臥在床上。還模糊地記著玉張子的另一首歌:春何處?夢謫仙一度,五柳一度,墨香盈路,弄盞新塵助詩賦。人無宿,嘆靳尚亦誤,屈平亦誤。四野著目,殘紅再退瘦影疏!

  玉辰本來稍通些文辭,但酒後聽來則是虛幻飄渺;最後猛然見到玉嬋卻和一個小道士相擁走出,心下突然莫名地難受。

  見天色大白,知是次日天明了。玉井與玉鬼不知去哪了,只有玉張仍自酣睡。玉辰惺忪的雙眼掃向窗外,已有幾伙門徒在練劍了,忽見玉井也混在其中一夥裡,並有一個胖子領隊,仔細看去那胖子卻是一隻狗精;再看他們練的劍法也是平常的太極劍,法門也尋常得緊。玉辰暗笑:「還道永黃山技藝如何了得,瞧這些練法反倒不及我了。更好笑的是竟讓那胖狗領隊,若當真較量起來,一隊之中全都勝他雖說不能,但也足有半數之多,餘下的也未必較他差到哪去。滑稽。」心裡不住笑師父破塵也太言過其辭了。胡亂穿上衣服收拾了一回。猛然想起清溪——不,是授師,今天要安排事給他做,便跑到大廳,卻不見一個人。於是跑出來喊玉井,」大師兄,師父呢?」

  玉井練劍本來也不太認真,但見玉辰來擾亦似好不高興,很不情願地收了劍到玉辰身邊道:「你沒見大夥晨練嗎?」又道:「師父還睡呢,待會兒你再找他。對了,玉張還沒起來呢?我看他是別想好了,今年還要被批為最差的——快,一起來練吧。我教你。」於是玉辰被拉入。

  評比還和這個晨練有關?一群人在一起拿著劍亂舞,還不如老頭老太太在天井裡遛遛狗呢。

  那胖狗踱過來,道:「新來的?」玉井道:「是,昨天剛過來,住我寢齋。」回頭又對玉辰道:「這是咱們操頭師兄——玉箕子,是大師伯的弟子。」玉辰見了禮,胖狗玉箕點點頭對玉辰道:「雖說你是二十八大弟子之外的宿外門徒,但我也對你負責。我就先給你說說劍。劍,那個——是這個,兵器中的那個君子,君子。不是,並非很好練。首先,你拿著劍,拿著劍,首先要穩,是不,那個穩,首先,你要有力氣,那個內力呀。」說話的同時,肥大的頭顱不住地頓,一臉嚴肅。玉辰好奇地看著他。

  「好,現在你那個拿著劍,給。」

  玉辰接過劍。胖狗玉箕又道:「你那個,那個拿穩了啊,首先我那個首先試試你的那個手勁。」說著左手施開」漩渦挪移法」,一股引力撲向玉辰握著劍的右手。所有門徒都看在周圍不敢作聲,只有幾個來了已有兩三年的才敢偶爾竊語幾下。玉辰很自然地繞開漩渦力場,左腿後叉,劍尖兒內旋削向對方心窩,正是」破塵七劍」的第一式」微塵點點」。本擬要耍一次威風的玉箕奪劍不成,反而受攻,心下盛怒,右手劍訣運上十分內力迅速一橫,卻不料玉辰劍走斜勢,竟未能擋住。玉辰早知玉箕技藝拙劣,但萬萬不想竟至於斯,不然也不會一出手便用破塵的絕技。此時如若繼續進劍,那條狗命定要當場嗚呼也哉,於是玉辰收住了劍。

  玉箕以為這小子不過僥倖得一手先而已;在眾人面前豈可丟臉?於是又展開」小擒拿術」來奪玉辰的劍。玉辰翻手與他纏在一處。十餘回合過後,玉箕已落盡下風,環生險象,不禁暗暗叫苦。玉辰深吸一口氣,甩開劍激進五招,直逼得玉箕猛抽粗氣。眼見胖狗敗落,忽見玉井躍到對面,搖頭擠眼。玉辰大悟,便漸漸緩下攻勢,最終敗了下來。然而一眾均知玉箕技藝遠不如這新來的愣小子。玉箕惱羞成怒,把劍拋在地上」哼」了一聲,垂著肥大的狗頭轉身去了。一眾也紛紛散開。

  玉井拉過玉辰道:「你也太膽大了,你可知它是什麼來頭?太黃院呀!是大師伯門下的,在宿內二十八大弟子中也是上眼皮,誰敢惹?現如今他是永黃真人親自指定的操頭,專管早操,勢力大著呢。平日想見一面都難,今天來這裡一趟誰不給面子?也該著你倒霉得罪了他,以後有你好果子吃。」玉辰呆了,回想起來永黃山前師父囑咐自己的話,後悔萬分。玉井嘆了口氣道:「算了,以後找個機會請他吃頓飯,好好談談,或許就沒事了。你去找授師去吧。」玉辰轉身走開。玉井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自去了。

  玉辰又來到大廳,待了好久終是見了清溪搖擺著身子打著哈欠走出來,見了玉辰急忙收住哈欠擺正姿勢,恢復了昨天的傲然。

  「師父早。」玉辰向清溪問好。晨末巳初的陽光斜抹在臉上,清溪點點頭,道:「你來到這兒有什麼感想?」說著已在長登上坐下。

  「我,這兒,這兒的地方大,什麼都是黃的,挺令人納悶。」

  「比之法虛寺如何?」

  「這——」玉辰沉吟片刻,道:「回師父,這裡雖好,但玉辰自幼便在法虛寺,以為天下再好不過法虛了。」清溪雙眼下垂,左嘴角挑起,從鼻子中哼出一股嗤笑道:「法虛寺可有與眾不同的事物?最好能介紹介紹說給為師聽聽嘛。」玉辰道:「也沒什麼,只是在那裡呆得久了,感情頗深罷了。」清溪籲口氣道:「你先看看這本書,瞭解一下永黃四院。」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本書——」永黃四院志」。玉辰恭敬地接下。

  「這本書雖是山中自己出版的,但咱們也不好白用,永黃真人一把年紀了也不容易。既然大家說好九十文一本,我也不敢因你是破塵門下而以私廢公,你說是不?待會兒把書費交到財務府就可以了。好了,你先回去,有事我會再叫你。」玉辰轉身下去。清溪又道:「回來。」於是玉辰便再轉過身來。

  「回去後一定要好好讀了這本書,對你大有裨益。過一段時日我會考你。」

  回到寢齋,玉張胡亂洗漱一回便彈起了琴。彈了一曲,問道:「玉辰,你會彈琴嗎?」玉辰搖頭到:「不會。」

  「吟詩作賦呢?」

  玉辰仍是搖頭,道:「五師哥,真羨慕你什麼都精通。」

  「嗨。瞎弄。怎麼師父沒教你去聽課?」

  「沒有。」他把早上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什麼?」玉張哈哈大笑點評一番,又道:「你一定是忘了給師父送禮了,是不?」又彈起了琴。

  玉辰一拍腿道:「是了,昨天來時把門的都送了禮,怎麼把這授師給忘了呢。」又暗想:這狗屁授師,問我法虛寺如何,有何與眾不同,鬧了半天是找話題提醒我上錢。更可氣的是又硬賣給我一本書。想到那書便隨手翻開,所載以永黃擊斃關中三聖為始,而後便是些光輝略記;還有永黃山共分四院介紹:朱黃院由清溪子掌管,白黃院由清泉子掌管,玄黃院由清雲子掌管,蒼黃院由清風子掌管。四人各收三代門徒七人,共二十八人是為宿內弟子,再收門徒都是宿外弟子,弟子們經考核逐年級升,若順利四年就能學滿下山,但宿內弟子可以不下山繼續修練……

  下午,玉辰拿了九十文錢交到了財物府,財務府的服務人員端坐在櫃檯前,就像維護閻王的牛頭馬面一般自豪,揚眉吐氣,好不威風。玉辰初到對某些程序並不全懂,受了幾番訓斥終於交完了書費。回來時經過告示板,上有各式消息,諸如永黃某道士參加某比賽凱旋之類。其中有一條被玉辰索定:「騷雅」協會納新,有意者請到大廳對面」騷雅樓」一樓報名。

  玉辰不甚明白,便問別人。一個野狼精告訴他說:「這是一個組織,參加了有好處,但一般的人進不去。」另一個人道:「四年後下山,受師在劍訣上寫上甲乙丙丁等字樣,參加這樣的組織能加分,可能提升等級的。」

  「那麼,」玉辰又問,」這協會裡的人做什麼?」

  「也不做什麼,天天吹拉彈唱,玩玩樂樂。」

  玉辰摸摸自己的配劍心中一動,心道:「何不參加?」便急匆匆來到騷雅樓,只見搔雅樓並不很大,只有上下兩間。玉辰進入閣內,一推門便進了屋內,卻見一對男女摟在一處嬉鬧。二人忽見玉辰很不高興,那男的是只小狗變成的瘦子,樣子難看;破塵曾說過:但凡妖變人形,並不能隨心所欲,相貌仍要以作獸時的樣子為基礎。看來說的不假,這瘦狗和那胖狗操頭都顯的不甚好看。不過那女的是麻雀所變,倒有幾分姿色。

  玉辰吞吞吐吐說明了來意,那男狗問道:「你會唱什麼?」說著眼睛眯了起來。玉辰剛一回答,卻見那男狗的眼光突然射向了門外。玉辰回頭一看,卻是操頭胖狗玉箕。瘦狗急忙出去。

  少頃,瘦狗回來問:「你到底會什麼?唱歌,彈琴什麼的你會嗎?」

  「我……」

  「不會,是嗎?」他的雙眼斜刺著玉辰,玉辰恐懼地低下了頭。瘦狗又喝道:「你什麼都不會還來這?你有病啊你,還是痴呆!」那女麻雀上前道:「快回去,快點回去!快!沒頭沒腦的……」玉辰被大罵一頓走出了搔雅樓,只見那玉箕站在門外衝他陰陰地笑著。玉辰強陪了笑面,點點頭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2 09:12
第四章別樣授堂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
  晚上,玉井已知道了授師未給玉辰授課,待玉辰回來,教他下山買了盆茶花,在盆中沙土之內埋了幾塊銀子,送與授師。臨走時囑咐玉辰千萬不要讓別個看見。

  玉辰到了大廳,敲門進了清溪居所,可是卻不見清溪,只有一個婦人在屋哄著個小孩兒。這婦人穿著華麗,相貌俊秀佳美,三十來歲摸樣;那孩子不過三五歲年紀,支支吾吾地剛會說話。

  「咦?」玉辰發了愣。那婦人放下小孩道:「你是清溪的弟子?」玉辰點頭道:「是。不過,這不是師父的房間嗎?」那婦人瞪大了眼睛,尖聲道:「是啊,他出去了,呆會才回來,你找他有事?」

  「什麼?」玉辰更愣了——他終於明白了,道:「那麼您是師娘?」那婦人聽了顯得很不高興,看神態就像中國人不知道釣魚島,地球人不知道蒼井空一樣。

  「我是新來的弟子叫玉辰。」他把茶花放下,陪了笑,」偶然在山下見了這盆景物,看得好,便買回來。想放到師娘這裡,勞煩師父師娘幫著養將幾日。這不花都拿來了,給師父師娘添了麻煩。」那女人知道說是幫著養,其實就是送禮,便恢復了常態道:「行啊,放到屋角吧。」玉辰將花放到屋角,又道:「對了師娘,這花性嬌,非一天一翻土換換新鮮空氣才行,否則就養不活,師娘您還真需受累了。」

  女人的眼睛立刻亮了,憑她以往的經驗,她笑了,道:「嗨!瞧你師娘師娘地叫的,多分生呀。叫我玉娟就行了。」

  玉娟?不是清娟?玉辰心裡畫了個魂:這輩份是怎麼他媽排的呢?

  「再說我,整天呆著不也是煩悶,沒事擺弄擺弄花兒草打發時光找樂子,我求都求不來呢。你叫玉辰是不?好,我記住了,你師父回來我就跟他說,一起幫你養。」說著倒了一杯茶。

  「那就謝過師娘了。玉辰還有事,暫且告退,日後再來拜望師娘。」

  「你忙什麼啊?多呆一會又怎麼了?嫌招待不周了?我告訴你,到這兒來就是家,我呀便如同你親人,你要是客氣不是誠心氣你我嗎?來,喝口茶再走。」玉辰又推辭了一次,才坐下又呆了片刻。

  次日一早,玉辰與玉井出來練早操,那隻胖狗玉箕無臉再領他們這隊,換了別的操頭來領,自己到別的隊去了。操練已畢,清溪出來,叫玉辰道:「今天你和玉井一起上課吧。」說著,還笑了點點頭。

  清溪轉身走了。玉辰隨玉井吃過飯,到財務府買了教材,一齊到聽授堂。原來永黃山學徒每日必先聽授理論課,然後才到練武場學習槍棒。玉辰進了聽授堂,廳內鬧哄哄如也,只見一間大廳足有二十尺長,十五尺闊,置有近百桌幾,其中已有多數被坐了。

  「你自己選個地方,我去那邊的聽授堂了。」玉井說完走了。玉辰當然料得到房間大,要想聽清授師講話,坐後不如坐前,於是在前排揀了一個位置坐下,玉井說自己不愛聽授師嘮叨,便自去後面了。至於玉張根本就未曾來聽課。玉辰剛剛坐定,只見一隻女肥豬精搖擺過來,壓擠著嗓音道:「道友,這兒已經被佔了。」玉辰被這音色和言辭振動了,想起了在兗州驛站那個女人,不禁又是冷汗涔涔,趕緊換到了旁邊的位置,那肥豬嬌聲道:「這兒也被佔了。」玉辰又換了十數次,均被旁的人或妖趕走。

  這次趕他的是個男人。玉辰抬起雙眼看那人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之間又沒能想起,索性也不去想,只是憤憤地道:「可是誰坐這?他在哪兒?」那人笑道:「我朋友,還沒來呢。」

  「老公,我來了。」一個響亮的聲音傳入玉辰耳中。」是她」,玉辰轉頭看一眼,來人的確是玉嬋,同時他記起來適才的男人正是他來第一天晚上在膳堂擁著玉嬋走出的道士。於是玉辰垂頭喪氣地走開。而玉嬋低著頭卻似不見玉辰擁入那人懷裡撒嬌。

  「美女!」是剛才那個女胖豬的聲音,玉辰雖說對她討厭已極,但還是順眼看了過去。」靚妹!」隨著一聲尖響,一隻細長女蛇精帶著一股腥氣走進來,穿著時髦,自信異常。玉辰終於坐定了,是靠後的一排了。

  少頃,一個道士踏著方步踱進來,年紀比玉辰大不多少,鬧哄哄的聽授堂靜下了一些。玉辰這才知道,原來授師不止一個。

  「好了。」那道士坐得很正,」今天,我講那個莊子的那個『逍遙游』,莊子的『逍遙游』。」他說話師腔十足。但玉辰在書上翻來翻去卻找不見」那個莊子的逍遙游」。

  「這個莊子的『逍遙游』呢,我們的那個教材呀沒有,但是我認為這個——這個,這個非常有必要,非常——必要,這個,這個說北冥啊有那個魚。在講課之前呢,我先講一下那個那個有關資料,也就是學那個『逍遙游』的那個參考書……」堂內始終靜不下來,而且越來越吵鬧,沒過多久,玉辰已很難辯清那道士在說什麼。

  玉辰坐了一會兒問旁邊的一個道士:「他何故講教材上沒有的東西?」那道士一笑,道:「他認為。」前邊的一個道士回頭道:「他向來就沒講過教材上的東西,我懷疑他會不會法術。」玉辰又道:「他說話怎麼拉那麼長腔,還總是隨意的放上『這個』,『那個』?有時說了『首先』聽了半天也沒聽到『其次』。有時一連串一句一個『然後』,為什麼不好好說話呢?」又有一個道士道:「這你就外行了,他思維又遲鈍,根本不能連續說文話,但為了保持語言連慣,只好穿插點零碎兒;如若說點大實話不甩詞兒拽調兒倒也不至於,怎奈肚子裡沒墨水他還硬要裝斯文,耍大刀。你說他不拉長了聲,添點兒詞兒能接上嗎?至於沒有『首先』一連串的『然後』,一串『首先』不見『然後』嘛,只能說明他根本就沒有腦子。水平不高是掩飾不了的。

  「還有這些授師不教教材上的,專講其他的,然後自己著寫這方面的書賣與我們,誰敢不買就別想合格,來年再重學一次。哎!九朝才子詞充口,當世學者似走屍。琴棋書畫科誤考,闊論高談仁已辭。一盞春風未盡飲,半盤秋月能得意!清天一角融池水,還是池水溶天崎?好詩,玉張子不愧為永黃第一奇才!澤中有雷,隨。君子以響晦入宴息。你們嘮吧,我睡了。」說著扶桌子真個睡下。又有人道:「這還沒黑天呢?」

  玉辰嘆了口氣,環顧四周,見已有不少睡去了,心下不覺疑惑。旁邊的道士看透了他的心思,道:「怎麼?每天早晨都起那麼早去練早操,能不睡嗎?」又有別個搭腔道:「練操?要是真練也可以,到外面拿劍瞎捂支幾下,點個卯就散,唬弄鬼呢?」

  「是呀。更可氣的是咱們宿外弟子必須得到位,不然就扣分;而那些宿內弟子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睡覺!」

  哄——一陣大亂,原來永黃山授課有中間休息,於是屋內便沸騰起來,睡覺的也都起來口念:「休息一會兒再睡。」

  「靜一下,我說兩件事兒。」一隻小母狗精到了台前。」首先第一個是山上要組織一次那個詩歌朗誦大賽,然後那個給相應獎項,然後誰要是報名,把那個名單報到我這兒,然後那個明天中午之前報上來。恩——還有永黃山宣傳會納新,然後到大廳報名。」母狗說完便下去,和一個男人摟在一起出了聽授堂。玉辰哼地笑了一聲。

  忽聽有人喊:「哎,哎嗨,靜一靜,靜一靜!玉張子唱歌了。」於是屋裡靜了下來,隨即一陣掌聲響起。玉張又不知何時已來了,只見他手執筆桿擊著桌子打拍兒,微合雙眼。

  「危壁空瀉水,瀚宇虛大風。商湯周文今何宿,不異蕘叟牧童。曾也罵秦宄,索覓周公。終笑罷,拋卻徒名虛榮。誤索之塵怨,任隨大江流向東。」玉張子歌罷大笑。爭了玉辰坐的母豬喊:「哇!太帥了!太帥了!這次詩歌朗誦第一名又是帥哥的了!」

  玉辰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課,隨玉井一起走到了練武場,授師玉溪已經站在場上了。待到授劍時,講話也是官腔十足,實際練起來也不甚高明,令玉辰大失所望。玉辰百無聊賴,胡亂的過了一天。

  如此,不覺已到中秋。晚上,玉井等四人攜了玉嫦又到膳堂大餐一頓,玉張自然又歌奏一回。玉辰雖隨玉井等一齊玩樂,卻也難免想念破塵。
Babcorn 發表於 2015-6-2 09:13
第五章舊時恩怨(上)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散後,玉辰獨自走在林間,滿目的金黃會使人浮想聯翩,明月猶如銅鏡掛在樹梢,光華好似銀紗一般彌在樹隙中,偶爾有幾聲蟬鳴令人更加惆悵。忽然他聽到了一絲柔弱的簫聲轉瞬即逝。」是五師哥?」他佇立傾聽,簫聲若有若無,不似平時那樣有力,而是充滿了淒傷。他默然道:「想不到五師哥也有煩愁?定是想家了。」他順著簫聲慢慢走,又想:「我所想念師父一人而已,而五師哥、大師哥他們想的人有父母,兄弟、姊妹,很多——不對,我不能打擾他。」於是止步悄悄聽簫。簫到低處淒苦而輕柔,與以往風格大異,有如浪子低吟,悲客秋嘆。猛然間簫聲斗挑,音調加疾,正似傷女抽泣,令玉辰心頭酸楚,」不想五師哥竟傷心至斯。」想到這,不禁嘆了口氣。

  「誰?」卻是一個女子的聲音!玉辰大驚,低頭呆立在那裡好像死了一般。

  緩緩地走近一個女子,手提長簫。這女子是只狸子所化,與玉辰年齡相仿,生得潔白嬌麗,楚楚動人,只是滿眼的憂鬱。狸子輕聲問:「你是誰?」

  「我,我是玉辰子,路過此處,打擾你了。」狸子嘆口氣道:「原來是玉辰師兄,我道號玉娥,倒是我打擾了你。」

  玉辰一愣,心道:「真想不到妖精也有這般講道理的。」心下倍覺親切。事實上若論相貌玉娥未必便贏過玉嫦玉嬋等,但生靈之間相處往往講究投緣,一見玉娥直覺上就親切,玉辰自己也道不出所以,是以玉辰初見玉娥便有三分好感,又見她通情達理更是歡喜。只是人妖向來對立,玉辰並不敢多理會她,便微笑道:「玉娥不與我計較,多謝,多謝。你——繼續吹吧,我不打擾了。」說著轉身欲走。玉娥道:「師兄何必走得太急,風清月明,草盛花香,不想多待一刻?」玉辰無語,看了看玉娥,心想:「這玉娥倒是不錯,怎奈終究是個妖精,還是少些交往好。然而現在怎麼辦?」

  「哎!」玉娥側過了身道:「算了,師兄自去吧,想我一個妖孽又幾時不被人類冷視過呢?」

  「這。」玉辰心裡有點異樣。」人也是靈,妖也是靈,若能心懷善念既便是妖也可為善,倘意在惡境縱然是人又能做來什麼好事?何必貴人而賤妖?」他自己也糊塗起來。玉辰呆立半晌,道:「我怎麼沒見過你?」玉娥道:「我來永黃山沒幾天,又未曾送禮打點,自然不允我聽授,也就難得與大家相見。」

  「那麼你何故不送些東西給授師呢?」

  「哼!」她冷冷的道:「我雖為妖孽,但也頗知羞恥二字,自來有志之士終不為五斗米而摧眉折腰。」聽了這話,玉辰腦中嗡地一響,暗叫:「一個妖精尚且如此罡正,我堂堂萬靈之長卻如此卑鄙,真真枉為人也。」只聽玉娥又道:「想來師兄已學得永黃真人的法術了?」

  「這——」玉辰語塞。其實他今來所學雖為新術,但清溪教授全不用心,進展實是不快,可這話說出非但不可信,反而要遭譏笑。玉娥道:「我吹一個曲子,不知師兄肯聽否?」玉辰默然點頭。於是林中又響起了簫聲,依舊那般調式,平和淒涼。玉辰不再單獨聽簫,他開始思考,思考。

  「玉娥!」玉辰猛然道:「如果你信任我的話,我願意每天教你法術。」玉娥慢慢放下簫,眼睛中似乎生出了些光華,但轉瞬即逝,慢慢地道:「那可真謝謝師兄了。」

  於是玉辰當即教給玉娥一套劍法,發現玉娥根基頗深,且天資聰穎,一點即通。一套劍法不多時授完,玉娥道:「師兄原來是在哪裡?」玉辰道:「法虛寺……

  自此,玉辰每晚都到此處傳些道法與玉娥,和破塵學的居多,從清溪那裡學的也有。玉娥也不時吹幾調簫來與他聽。平日裡玉辰試著不再歧視他類。說來也怪,他漸漸地發現,妖類果然並不全是想像中的那麼可惡,有些事情做得也並不比人差,有時甚至反而比人做得還要好些。

  光陰似劍,轉眼已是重陽。按律,每逢重陽全山道徒要大考核一次。考核不合格要重修一年;而且四年後下山評等級更是以此為主。於是陸陸續續有給授師送禮的了。這日玉井道:「我說玉辰,你整天盡想著那個女狸子是不是?他可是妖!」玉辰笑道:「大師兄,我知道。」玉井瞪了他一眼道:「這次考核有把握嗎?禮還沒送吧。」玉辰道:「不用送了吧。」玉井唉了一下走了。

  玉張笑道:「對,玉辰這才男子漢,我也沒送禮,管他個屁!」說罷,已調好墨,揮筆寫字了。寫到半途,毫峰斗轉,竟成了一幅畫,畫中共有四人,分別為富態欽差,肥巡撫,胖知府和一個縣令在雨中。欽差站在最前,手中無傘,幸有隨其身後的巡撫為他撐傘;如此巡撫豈不挨澆?但是還有知府與他打傘避雨;而那縣令也頗知趣味又怎敢不舉傘遮住知府,自己淋雨也顧不得了,只是他身材較短,要蹺起腳才成,又一臉可掬之笑容,實是招樂兒。玉張畫完哈哈大笑,玉辰等見了也都大笑不已。玉張對玉辰道:「哎,玉辰。你和我學彈琴如何?」

  「好,不過我笨得緊。」玉張笑道:「無妨,無妨。琴這東西好學,幾千年來……

  重陽大考後,清溪叫來玉辰,道:「玉辰,這次考核你的成績不是很理想啊。」玉辰道:「玉辰日後一定倍加努力。」清溪笑道:「光努力還不夠,平時還要和授師們多來往,不但要學法術,更要學做人,學授師的品質,知道了嗎?」

  「知道了,師父。」

  「好了,去罷。」玉辰走出大廳,心道:「師父,這次你可要失望了。」

  晚上,玉辰又來到了林中,玉娥已在那裡吹簫。

  「師兄,來了。」玉娥依舊一臉憂鬱。

  「嗯。今天我練最後一套劍法給你,練完之後我就可以說成是黔驢技窮了。」他沉吟了一下,道:「其實還有一套我不能練,因為破塵師父傳我時曾囑咐我不得外傳。」

  「師兄,你教給我這些,我已經感恩不盡,怎麼還敢再有奢望?」玉辰道:「今天是最後一套劍法——西風劍。西風劍乃元人馬致遠所創,劍勢飄忽不定,猶似流浪的遊魂。第一式枯騰老樹。」說著,劍上加勁,一股真氣繞劍扭成螺旋。玉娥知是劍氣已作藤,以纏繞對方兵刃為要領。只聽玉辰又繼續練下去:「第二式歇坐昏鴉。三,小橋流水。環繞人家。古道西風,夕陽西下,斷腸瘦馬,人在天涯。」到後來的劍旋在當空,閃身在遠處控制劍的行動。玉娥領會主旨精意奇快,少傾便學會了這套西風劍。

  玉辰心中暗先贊玉娥聰穎,自己相形之下當真大大汗顏,玉辰素來不善誇獎,也不多說。當下道:「玉娥,幾天內恐怕師父不能再傳我新東西,所以……」

  「那麼師兄來聽聽我吹簫又有何妨?」

  「這個——這個自然無妨,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也不知只是什麼。」玉辰看了看手中劍道:「了,玉娥,你知不知道哪兒有寺院?」

  「不知,你做什麼?」

  「不做什麼。對了,我這兒有一粒念珠,是師父給我的,揣在身上可助修養。原本有四粒,那三粒都給了我的三位師兄,現在這粒你拿去吧。」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粒念珠,打造細緻華美。

  「只有一粒了,你也舍得?」

  「有什麼捨不得的?我從前有師父照顧,到了永黃山,朋友也很少,除了三位師兄,就是你了。」玉娥什麼也沒說,接過念珠吹了一曲古調。曲盡,玉辰辭去。玉娥偷偷抹去臉上的眼淚。

  「怎麼,妹妹哭什麼?」又一個女子從暗處走出來。這女子較玉娥略大,臉上佈滿辣氣,教人見而生畏。

  「姐姐。」玉娥止住眼淚,哽嚥著說到。

  「哼,明天我們就可以先殺了這個呆子為姥姥祭墳了。」這女子狠狠地道。玉娥微微抽一口氣,並沒再說什麼。那女子又道:「茶中一定要放雙倍的藥。我約了十多個好手,這次量他有天大的本領也在劫難逃了。」又道:「以後你也就再不是這裡的玉娥了,你不會感到失落吧?」

  「姐姐,我……」

  「哭什麼?」那女人氣憤已極,見玉娥不說話,又道:「姥姥當年何等英雄?白羽狸仙的威名誰不是如雷貫耳?只可恨破塵老賊將姥姥和四弟害死了,你忘了嗎?他們死得多慘你忘了嗎?那時四弟只有一歲,連屍骨都……還有三弟,今年夏天,二十幾年的修行被那老禿驢一道金芒閃給廢掉,現在只是一隻小野狸子!普通的小野狸子!『火狐三環眼』這個名字,從此在江湖上消失,永遠消失!」

  玉娥的淚水再次湧出……
Babcorn 發表於 2015-6-2 09:13
第六章舊時恩怨(下)

       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次日玉辰又來,見了玉娥道:「今日無劍可練,我把五師哥的琴搬來了,咱們合奏一曲,你看如何?」

  「原來,你能彈琴。」

  「五師哥最近才教的,還不熟。」玉辰始終微笑。

  「好。你先,先喝杯茶吧。」她手指一塊平石,石上擺著一壺茶。玉辰感激不已,道著謝喝了一杯,讚道:「好茶!」便奔琴走來,頓覺腦中一響,天昏地暗,身子一歪,就要栽倒。玉辰表相憨厚,實則曾隨破塵大小數十戰,沉著冷靜,法術高強,當即便想到是師父破塵的仇家到了,破塵專門和妖精過不去,遇一個殺一個,遇兩個滅一雙,所以仇家到處都是,到了最近這些年每隔半個月就會有仇家找來尋事。另外,樹大招風,前來鬥法挑戰盜寶的也不少,比如在玉辰來永黃山之前,到法虛寺借書的那個念碧和尚。

  轉念之間已經想了幾個脫身之計,但必須護好玉娥。他扶住身邊的樹,強作鎮定問玉娥:「可曾有人動過此茶?」

  「哈哈……」玉娥的姐姐突然出現!她興奮地道:「破塵老賊禿過得還好吧?」玉辰深吸一囗氣,抽出長劍,虛晃一招,拉起玉娥便跑。早有數件兵刃橫豎地砸過來,玉辰舞劍一一格開,昏昏沉沉中很是艱難。忽聽背後風聲,知是一支袖鏢打來,鏢上含上乘內勁,正是玉娥的姐姐所發。礙於左手托著玉娥,生怕她受傷受驚不敢放開。只得回右手劍撥擋,那女的早又補上一刀,砍向玉辰後頸,玉辰側身讓開;腿上卻正著一棍,仆倒在地。接著又覺得後腦一陣劇痛,幾乎昏厥。

  在玉娥的姐姐出現之前就已經定下了逃脫之策。他遁術不高,攜玉娥更不便,但他知林後有一狹窄陡坡,坡下灌木雜草茂盛,能作掩護。這是永黃門禁地,只有掌門人才可進出。此時逃命要緊,哪能管了許多,強打精神,搖晃著摟起玉娥,施開漩渦術滑了下去。眾妖見下面坡陡草深,黑暗陰沉,擔心中了詭計便都止住,不敢莽撞衝下。

  只有那女子本打算和玉娥聯手一舉將玉辰擊斃,不料女娥這小妮子事到臨頭,到底還是心慈手軟了。此時見玉辰逃脫,下面地形凶險,眾妖不敢貿然殺入,但她仇心重透,又擔心那小子識破了她們姐妹的心思而劫走玉娥,於是不顧危險,舞著劍衝下坡,但不免慢了幾分。

  ……一股股臭味傳來,好像是有貓狗死在了草叢裡,屍體腐爛了。但找了半天也不見。其實法虛寺就那麼一點大,小小的後院根本藏不住什麼東西。最後鎖定目標:廢棄的磨盤下面。滿是疑惑,他和那個老頭兒合力推開了磨盤。

  這老頭兒夏天到法虛寺討飯,破塵看他可憐便讓他打雜,給囗飯吃。老頭兒做活勤快,和藹可親,對玉辰非常好。兩人沒事時常在一起閒聊下棋做活讀經。

  秋天,破塵外出辦事,只留下他們二人。有一天老少二人在後院清掃落葉雜草,發現了這一情況。磨盤推開了,居然漏出了一個黑乎乎的深洞,臭味就是從此處傳出!二人對視片刻,點點頭鑽進去。

  斜下去三丈多,眼前開闊,老頭兒點上蠟燭,映入眼簾的景像讓他二人幾乎吐出來:整齊地坐著滿地的骷髏,還有一具腐肉未盡,正是它散發的臭味。強忍著噁心,玉辰走到近前,發現這些骷髏脖子上都掛著牌子,這具發臭的上寫」吸於萬曆三十八年」,十年了,屍體還還沒爛完?挨著的早已乾枯,上書」吸於萬曆二十八年」,下一個是」吸於萬曆十八年」,再往前是「吸於萬曆八年」,「吸於降慶四年」,」吸於嘉靖三十九年」,」吸於嘉靖二十九年」,「吸於嘉靖十年」,」吸於正德七年」。一排排看下來都是」吸於某年」,間隔十年左右,最後一個是唐時貞元十六年。玉辰的頭皮發涼,現在又快十年了,自己也快十歲了。最後是一張綢緞書信:我徒破塵,我傳你法有一缺憾,你須每十年吸食一人血,方可維繫。

  玉辰頭皮繃炸。那老頭兒道:「破塵大師名滿天下,不想卻是個……」沉吟片刻給了玉辰一張符,讓他塞到破塵的禪杖中,說這樣就沒事了。

  等破塵回來,玉辰便照做了。當晚,那個老頭兒出現了,突然發掌打破塵,掌力雄渾遒勁。看不出來他還是一個高手!玉辰嗓子劇痛,原來被離間了!

  破塵冷笑著將禪杖一甩,卻不意沒有從杖頭激出金光,反而從杖尾回射一道黑霧,將破塵自己打得哇地一聲栽倒。

  啊——玉辰醒來,腿已纏了繃帶,躺在寢內床上。玉井道:「也不小心點兒,彈個琴還能跌倒摔傷,要不是玉娥把你送回來,你這會兒呀多半已經喂狼了。看你過年怎麼回家?還把你五師哥的琴摔壞了。」玉辰知道玉娥無事,方自安慰;也知玉娥並未說出遭襲之事,自己也不願讓師兄們擔心,於是道:「大師兄,對不起。」玉井看了他一眼,要說什麼卻又收了回去,低下了頭。這時玉鬼和玉張一齊回來。拎了一些水果,補品,玉辰感激不已。

  他擦擦冷汗,剛才是時常就出現的夢,但它不是夢,是十年前的事情。那次破塵差點就沒命,是個矮道人路過,出手收拾了那個妖老頭兒。還不住給破塵陪不是,說是給他惹煩了。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那矮道人是誰,為什麼給破塵陪禮。

  過了幾日,玉辰可以拄拐行走,但上課還是不能。他索性不去上課,發現各個授師也不管,甚至都沒能發現。這管理也太差勁了!不上課卻正好藉機去藏書閣。去藏書閣的不都是為了修習法理,大多是圖個男男女女的幽會。時常能在拐角廊尾看見一對對的擁抱著。玉辰心想過年都不能回山東,正好就在這裡算了。

  在法虛寺讀的都是佛經,從小就讀阿含經、法句經、四十二章經,後來又熟讀阿彌陀經、無量壽經,長大之後地藏菩薩本願經、藥師經,法華經也都讀得頗深,甚至心經、金剛經、圓覺經也略有涉獵。而永黃山所藏都是道家經典,老子、莊子、列子、皇極經氏、文子、田子、黃帝四經、老菜子、南華真經等玲琅滿目,應有盡有。他拿一本看起。一看之下,才知道那些授師講的真是不怎麼樣,甚至都有錯的。

  直到春節過後,歷時幾個月,他深為道家理論所動。覺得道與佛不同,佛講的更多是心,是明心感悟;而道講的更多是性,要發現並遵循萬物本性,包括人也包括天道。但說到底二者是殊途同歸的,都要通過修身修心而達到和諧,便覺得自己又通透了一些。他只所以能很容易地讀懂道家典籍,也是因為這一點,當然也離不開從前學佛的根基。

  玉辰不得不感激涕零地回憶破塵的教誨,師父在他是神,是佛。可是就有一些妖魔專門和我們師徒過不去!他一下子想起那晚一大群妖怪暗算他和玉娥。

  晚上便來到林中尋找玉娥。卻左右找不到,不免擔心起來。玉辰呆了良久,慢慢地走出,心道:「莫非她等急了,便不再來?當真這樣便好,可千萬別出什麼差錯呀。這,這永黃山視人命如草芥,更何況玉娥……」

  「師兄!」

  玉辰心頭顫動,轉過身來向林中看,卻什麼也不見。

  「師兄,我在這呢。」聲音從左面傳來,語調依舊那樣平緩。玉辰向左一看果真是玉娥,心下不勝歡喜,立即大步奔過去,道:「你,你——沒事?」玉娥點點頭。玉辰站在一側,抓耳撓腮,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好久玉娥道:「那天你暈了過去,但好在並未受傷,於是抱著你從小路跑到你們寢齋。他們也沒發現。」她稍緩了一口氣,又道:「這幾天我到山下,見山南有座寺院,你若想念你師父破塵大師和法虛寺,就可以到那裡去走走。不過那不太大,只有一個小院兒。」

  「真是太謝謝你了。」他又道:「大師兄他們還不知有一群妖孽要害我,其實我也不願讓他們擔心,還多虧你沒說出真相。對了,你是如何對大師兄他們說的?」玉娥緩緩地說道:「我只是說你不小心失足跌傷,這還不容易。」玉辰道:「也不知他們是什麼來頭。以後你也要當心啊。」他頓了頓道:「不過你也別太怕,他們都是衝我的。」

  玉娥的簫聲又響了起來……

  玉辰丟了拐,下到山南,果然有一座寺院,上題」落辰寺」。玉辰見了稍稍一愣,慢慢入寺,寺內悄無聲息。有一和小尚和迎出,口念」阿彌陀佛」。玉辰道:「小師傅,寺中只有你一人?」

  「是啊。小道長是上香嗎?」

  「好。先上香。不過還要麻煩師傅一下,我有一個朋友叫玉娥,她每日鬱鬱寡歡,不得開心,我曾多次在天尊面前為她祈求幸福,今天也想求求佛祖佑她以後天天愉快。」

  當——是劍掉在地上的聲音。
Babcorn 發表於 2015-6-2 09:14
第七章新處徬徨(上)

       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正在說話,只聽廟門外當地一響。那個和尚和玉辰同時放眼望去,只見玉娥呆在廟門樹叢後,目光弛滯,腳下橫了一把劍。玉辰愣住了。廟裡又走出一個女子,正是玉娥的姐姐。她斜睨一眼玉辰走到玉娥旁邊道:「妹妹,念在他宅心仁厚,我們就放過他這一次。」

  什麼?

  玉娥抬眼看了看姐姐,輕輕的念叼:「我們,我……」

  「你!」那女子跺著腳氣呼呼地道:「但他畢竟是仇敵的弟子!」拉著玉娥去了。

  玉辰茫然,默默地對和尚說:「師傅,我還要為我大師兄玉井,二師兄玉鬼和五師哥玉張祝福。」和尚道:「廟裡機關重重,施主還是別進去了。……

  永黃峰左有山,百草豐茂而樹木稀疏,山勢平緩卻不乏險意,真乃造化之極。相傳玄明道君曾在此歇坐,故名歇明嶺。永黃山一眾長期住在永黃山上與黃天黃地為伴,久已不耐煩了。而今歇明嶺上已動土開工,建設新區。永黃真人四大弟子各自走出本院親自揮指,在山下雇了壯漢充為勞工。不到半年已初成規模。

  這一日,校場上聚滿了道徒,議論紛紛。未幾,四位長者慢步走到台上。為首者年愈古稀,面色鐵青白鬚隨風翻舞,雙目射電,威風凜凜;次者為一老道姑,面堂發黑,年近花甲,一臉肅氣,卻是狐仙;再者為一老者五十多歲,面色慘白,道袍寬大,鬚髮斑白,身子矮小;最後是清溪。四人一上,眾皆無聲,清溪道:「永黃道家的賢徒!那個今天招集大家來聽那個朱黃院清風大師為我們訓話!」夏日照在他的臉上。

  眾人只知清風大師是永黃座下首徒,但多不曾見過,此時均知為首者便是,莫不爭相仰望。清風上前一步,朗聲道:「我派門徒眾多,名播四海,皆出於我眾師徒勵精圖治,時刻不忘掌門人大恩。此皆無用妄語,原本就不該提及。召集大家到此,是有求於爾等,何必再絮叨那些廢話?今永黃山陳舊,欲立新舍於歇明嶺。然原有器物大半當移入新區,又不敢再多勞煩山下民眾,故老夫抖膽給諸賢徒添下麻煩,肯請莫要推辭。」言語之時臉色至誠。又道:「此事也不瞞大家,說句最坦然之語:向高處說,能為遷山大事出一分力,是至尚之榮;若向小了說,便是眾位的時運所至。好。事不宜遲,現下就動手吧。」

  玉辰暗暗喝彩,默道:「不想永黃山上也有如此人物!」又想:「那黑臉兒道姑亦頗有神采,看上去也不似尋常,想來便是清雲子了;那白臉兒的矮子卻一臉詐色與清溪無異,他定是清泉子。」

  清風講畢,一眾已動起了手搬運。這些門徒分出小組,由各自組長率領。組長多是被委任,勞動中可不時歇息,但其他的各個都累得腰酸背痛,稍一偷懶便被斥責,甚至挨上幾下拳腳。恰巧玉辰的組長是領操的胖狗玉箕,這一日下來勞累且不必說,鞭子也不知吃了多少,當真苦不堪言。

  十餘日後,一切完備,全體搬入新居。雖然仍舊四院格局,但氣象一新,自是別有一番心思。玉辰漫步游到山下,回望歇明嶺,真個一派神氣。

  正在此時,路經兩個採藥老農正在爭執,見了玉辰都很興奮。一個上前道:「小道士來得正好,你說你們是不是擴大收徒量?」玉辰很吃驚,道:「為什麼?」

  「連你都不知道,難怪他也不知道。」他瞪著另一個藥農,繼續道:「永黃門大建歇明嶺,花多少錢啊!不高費收學徒就得喝西北風了。」說完憤憤地走開。另一個看了一眼玉辰,也走了。

  玉辰低下頭走到歇明嶺上,路過診堂,見十餘靈擠在堂門外圍成半圈。玉辰好奇,心道:「這日已偏西了,診堂怎麼還不開門?要這診堂又有何用?」嘆口氣回到寢齋。

  「真是氣死我了!」是玉張的聲音。玉辰進入,只聽玉張大叫:「玉辰,你瞧這診堂,我從午時一直等到未時這診堂就是不開門,你說氣人不氣人?」

  玉辰道:「這些個醫者就是這樣,總是不按時上班,上了班也不知和誰聊天去了。簡直讓我想起和漁父聊天兒的屈原,當時他還叫三驢大夫還是什麼大夫,我記不大清了,反正是大夫,但不一定是我們山上的醫生。說起來屈原也是自找不快活,不說別的,就連名字都叫屈原,冤屈的根本。冤屈到時至今日還要有人給他亂起外號。」說著呵呵地笑了。玉辰現在根本不屑於和他們生氣。

  「還有大家排隊,那是什麼隊,天下沒見過排半圈隊的!咱們山上的學徒都是這個樣子,買票擠,搭車也擠;打飯擠,上廁所也擠;就連上街邊看下象棋也擠。聽說前一段時間藏書閣的大鐵門都給擠變形了。」

  「還在呢。那天有兩個人去洗澡,整個澡堂子就他兩個人,可是還要擠,鬧了大半個時辰愣是誰也沒洗成,還在那裡吵嘴,就為了爭個第一第二。」

  玉辰學著玉張平時的樣子哈哈大笑著,坐在幾上彈起了琴。玉張瞪著玉辰愣愣地道:「這年頭是怎麼了?」

  玉辰站起來道:「身處於此又能怎樣?大羅神仙也沒有辦法。」

  「沒辦法?」玉張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道:「每次看診堂郎中那態度就會想起患中風者,弄出一幅口斜眼歪的畫面。還有膳堂,所有的菜價都漲了一番,飯也不好吃!我們就這麼忍?」

  「五師哥稍安勿躁,我們到山下去吃如何?」於是五人到了山下吃了晚飯。

  悠悠歲月,不覺時近端午。玉辰孤身一人走到林中,思念破塵,又想起玉娥,惆悵萬千,久久不能平靜。

  「玉辰」。

  「五師哥,你怎麼來了?」

  玉張嘆了口氣道:「想玉娥?」玉辰不語,玉張道:「想法虛寺?破塵大師?」玉辰苦笑一下道:「五師哥,你呢?不想家人嗎?」玉張長舒一口氣道:「想又怎麼樣?大丈夫的胸襟要用來容納大事,對不?」玉辰震驚——大丈夫的胸襟要用來容納大事!玉張的這句話在玉辰的腦海中迴響。玉張左手搭在玉辰肩上,語重心長地道:「玉辰,五師哥理解你此刻的心事,要不,你就好好哭一場。」

  「滿山師徒一心只向功名,雞鳴狗盜,蠅營狗苟,終日忙碌於爾虞我詐,平日裡卻自詡英雄了得;唯有五師哥潔身自愛,不與之為伍,你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丈夫。在大丈夫面前我不哭。」

  「好!你也是大丈夫。不過古來真英雄,大丈夫多無善果,你看那邊——」他遙指北面夜色遠處一座秀山緩聲道:「你可知此山名號?」玉辰答道:「介山。」玉張道:「此山本叫綿山,只因一個英雄而改為介山。這個大英雄便是割肉奉君,又不言君祿的介子推。」玉辰不知介子推是何許人,玉張便講了春秋時還是公子的晉文公重耳流亡而後回國成為霸主的故事,說到介子推割下自己的肉給重耳吃時,激起不已,玉辰也不禁為之動容。聽到介子推寧被大火燒死也不出山,玉辰神情激憤,彷彿介子推高大身形便在眼前。最後玉張又說了晉文公見介子推子母抱樹而終頓然懊悔,而封介休之地,改綿山之名,又提」以志吾過,且旌善人」,玉辰長嘆一下以為晉文公明君,玉張卻輕笑道:「自古君王皆如此!然而時至如今還有些鎮集用『旌善』,『旌介』為名。若看當時,但歲月是最好還原劑,任你再厲害的小人也不能掩飾自己的罪惡,這道理再明了不過,可有些人卻偏偏看不破,總是耍一些小聰明。非但君王如此,既便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官,以至於山頭寨主也無有例外。

  「玉辰。永黃山的世道不必細說,你五師哥我是疾之入骨。你看這是什麼?」說著手中托出一卷宣紙,遞給玉辰。玉辰接過打開,但見紙上大字飛揚,略曰:沁圓春。永黃新區,建設甫畢,膳堂潤豐。恨幾條紅薯,無油歲月,半勺米飯,沙礫人生。菜價危,數幾欲墜,仍似濤淘漲不停。如有肉,縱一絲也好,取個葷名。諸多志士英雄,竟忍氣無言吞怨聲?願共激憤氣,齊心一舉,戟戈狼子,誅討害蟲。多少辛勤,娘親血汗,豈容奸徒奪手中!約期定,在端午罷餐——四海昇平。

  玉辰看罷道:「五師哥文辭固然是好,怎奈卻是不妥。」玉張道:「有什麼不妥?」

  「五師哥不怕惡人記小?」

  玉張聽了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5-6-2 09:14
第八章新處徬徨(下)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玉張抬眼遠望,堅定地道:「玉辰,若為我一人之私,卻害得膳堂關門,也自恥辱,但永黃千百道士竟受奸徒魚肉而無計可施,惡鬼霸道橫行,小人欺壓弱小,大丈夫豈能坐視不理?為了千百同門,我玉張子不敢膽怯。」這一番話只說得玉辰心血翻湧。玉張繼續道:「更何況他們不易知道是我寫的。」

  玉辰長出了幾口氣,道:「可是你是才子,誰都知道你愛寫詩填詞,……」

  「正因為這樣。」玉張自信非常。玉辰道:「理雖如此,但終究有所不妥。不如讓我一個人來……」玉張怒喝道:「你說什麼?」玉辰急忙止住他說:「小聲些,休教他人聽見。」玉張餘怒未消,道:「我玉張看你是個夠義氣才找你,你卻胡亂說什麼你一個人來,太也小瞧人了!」

  「五師兄——」

  二人對視片刻,相互點了點頭,一起把」反詞」貼在告示欄上匆匆去了。

  次日正是端午。一早便無人再去膳堂吃飯,玉張等人竊喜。清溪等即刻展開調查,因為膳堂新主事是他妻弟,不少在膳堂打雜做工的也是他或永黃山上重要門人的親友,多是給了不少好處的。經過幾日追尋,清溪竟一無所獲。

  清溪召集所有道士到校場。他怒氣衝衝地道:「諸賢徒何故如此愚笨,竟被小人一紙文辭所惑?我看一定是有那個那個奸細在山中潛藏!而且就在這裡,就在這裡,我也知道他是誰,及早站出來尚可大事化小,有膽量站出來!」

  台下並無動靜。清溪大笑:「好,你不站出來也好——全給我站到這別動,誰也不許離開,直到那個人站出來!」

  玉辰看了玉張一眼。玉張雙目微合,嘴裡鼓滿了氣。玉辰向前邁步,準備站出去。

  「慢!」兩隻手拉住了他,玉井,玉張二人齊聲道:「讓我去!」玉辰頓時止息了一切,包括了思維。玉張退了下來,向玉井遞了個眼色。玉井會意猛然封了玉辰的穴道,說:「玉辰,半個時辰後你的穴道會自動……」

  「啊——你?」驚叫聲中,玉井也渾身癱軟了——玉張又偷偷地點了玉井的穴道,他瞥了一眼玉鬼,大步邁出。玉鬼挽著玉嫦呆在了旁邊,想說什麼卻又止住,看了看玉嫦。玉嫦搖了搖頭。二人便默默不語。

  玉張到了台上,台下已開始了議論。玉張子轉過身面向台下朗聲說:「諸位寧願受制於奸徒?」台下並無動靜,玉井,玉辰只恨渾身無力。清溪大吃一驚,沒想到玉張竟如此大膽,看來他真是在永黃門呆夠了。他偷眼瞧了瞧台下,好在沒人敢動。

  玉張嘆了口氣,仰頭望天大笑,長聲喝道:「各位好自為之!」說罷下台向寢齋去了。清溪一言不發,目送玉張直到遠去,哼了一聲下台。

  玉鬼解了玉井、玉辰的穴道,回到寢齋,卻不見了玉張,它的器物行李也都一同不見了;只剩了桌上一張琴,平放著壓了一封信。信上道:玉張積憤已久,不願再做永黃門道徒矣,更不願久住歇明嶺。今日一別,不知幾時再見,留一張琴與兄弟們。珍重。玉辰雙手不住地顫抖。

  「這是道徒的那個名單,前些年的表格。你們整理好,將記錄填好,再相互簽上名字,添上感悟,最後每份抄十遍,然後交到大廳。然後在本月既望之前交上。」一隻瘦狗精說完,匆匆走出玉井的寢齋。玉辰能認得他,是青黃院門下的六弟子玉尾,騷雅樓的那個瘦狗。

  玉辰道:「大師兄,按理說你也應該管些事務才對呀?畢竟你是咱們朱黃院的大弟子嘛。」其意在於針對那隻瘦狗玉尾。玉井笑道:「你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是誰和師父接的你嗎?是我,那時我還是個人物,可後來各個授師,部門那裡失了打點,給我免了。免的時候你並不知道。」

  玉辰看著表格,道:「中原道界評比,還要檢查這些?」

  玉井也不似很清楚,不堅定地點了點頭說道:「這些應付檢查的事情以前也時常發生,各個省府州縣的各個部門機關都一樣,並不奇怪。最近咱們永黃山要申請中原道界省級示範山,上邊要來神仙檢查的。其實所謂檢查就是,請上邊來的大神仙吃喝玩樂,再送上一疊銀票。但例行公事還是必須要有的,相關的檢查項目怎麼說也要基本齊全。比如這些是前些年的各院會議記錄,聽課記錄,比武記錄,還有各種活動記錄,都是要查一遍的。」

  「那為什麼當時的表格現在才填,而且自己不填,讓咱們弄?就是他們的感受還都讓我們寫?」

  「沒有表格了嘛。也不知什麼緣故,許是丟了,也可能當時就沒有記錄,甚至壓根兒就沒有相關的活動,所以沒有應付檢查的東西,讓咱們補寫。臨到檢查就現上轎現扎耳朵眼兒。」

  「這豈不成了欺瞞?而且要累得我們幾夜睡不好?最後加官晉級的卻是他們!」玉辰自從玉張走了之後又變得暴躁起來。

  「一將功成萬骨枯,你想開一點吧!」

  「若是五師兄在,定會大罵一頓。」說到玉張,玉辰憤憤地彈起了琴,突然靈機一動,拿過筆墨紙硯寫了五個大字:「恭迎檢查團︴。」又在左面注示一行:「共心走,卯木人僉,木旦,團,︴。」再左面詳解:「大家共同齊心加強走動,一定要趕在卯時之前派十八個人,將所有禮品財物送上去,十八個人一定要趨天亮前就回來,以免被外人看見,還有,內部一定要團結,否則,」接著是一個鋸的形象;最後標題「荒唐翻譯山東小虎玉辰」(按:︴是當時表示人名稱謂的符號)。

  玉井看了後道:「大概說得通,懲處不團結的人,為什麼不用刀斧而用鋸呢?這不符合王家法理嘛。」

  「是呀,若是依王法,自然用刀斧,可這種上不了檯面上的事情怎能配能用王法,也自然不敢用刀斧了。」

  幾人大笑。玉辰又想起了破塵大師,又想到了玉娥,心中思潮起伏。他的眼睛閃了一下,」不行」他默默地想,」我要見見這個永黃真人。」於是來到找清溪。玉娟告訴他清溪外出公差已經十天了,今天是最後一天,走運的話,今天許能回來。這個平輩的師娘,或者長輩的師姐現在對玉辰也是愛搭不理的,玉辰知道是因為自己不給清溪進禮。既然如此,不如再去一趟書閣等人家。

  新山的藏書閣比舊的大。玉辰繞過更多的一雙一對,上了四樓。整個六層樓只有四層裡真正藏書,其餘全都用作閣內公務人員的各個公務室,休息室,談話室,更衣室,還有幾家棋牌室,蟋蟀店什麼的。玉辰又覺得有點不大舒服,但想了想,好像哪棟樓都是這樣。

  「拿好書籤,取下書把書籤夾作標記,以免看完還書時放錯了位置。」玉壁提醒道。她是玄黃院清雲二師伯門下的宿內弟七弟子,任書閣的一個小管理。這丫頭說話還是有點邏輯性。如此操作也確實高效。玉辰輕舒一囗氣進去看書。玉壁又叮囑道:「安靜點,否則影響別人,大管理也要說的。」

  笑話。去年永黃山剛申報省級示範山,也就是他摔傷了天天在舊藏書閣的那段時間,有一天上午安靜的書閣內忽然一陣噪亂,原來是上仙來視察工作。一群人簇擁著一個看上去有點道行的老鼠精,指點品評,吵嚷喧囂。這時候肯定不會有人來管!玉辰起身上前告訴他們:「前輩,小聲些,大家都在看書。」他們當場愣住。其中一個挺著油肚皮的狗精沉著臉道:「你是……誰?」

  「我是誰無所謂。再渺小也有權利請你們安靜一些。」說完玉辰回來繼續看書,根本沒在意大家驚愕的目光。那老鼠上仙擠著綠豆眼離開。油肚皮狗精立即上前撩門簾,居然還能顧得上睕玉辰一眼……

  ……忤於我,未必不合於人也;合於我,未必不非於俗也。至是之是無非,至非之非無是,此真是非也。若夫……這與佛家說法原是一樣的。玉辰回憶起」但一月真。中間自無是月非月。是以汝今觀見與塵,種種發明,名為妄想。不能於中出是非是。由是真精妙覺明性。」

  「小師兄,你忘了插書籤了。」是小管理玉壁進來整理書架。玉辰不好意思,趕緊起身道歉。

  「誰?誰又不守規矩!」是玉斗的聲音。她是玄黃院宿內首徒,四十多歲了學不成什麼本事,又嫁不出去,就在這裡謀了個大管理的職位。

  「說幾百遍了,還是不聽!純心和老娘過不去是不?好,今天我就給你狗日一點顏色瞧瞧!」說著從公務室衝出。」沒收學徒證,借閱證,參考證,水卡,齋卡,寢卡!將來別想拿到下山證!讓你一輩子喝西北風!」凌厲的目光從眼角魚尾紋旁邊射出。

  玉辰滿臉通紅,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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