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 苗疆道事 作者:南無袈裟理科佛(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6-16 16:12:34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0 618878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6 16:47
第三十九章 棺中有梯

  聽到地包天這般解釋,我們不由得有些愣神,若說在這樽棺柩之中,躺著的是那名傳聞已久的白蓮教鬼道高手,這個倒也還可以理解,但是誰會把這麼完整的黑曜石棺柩,拿來做一個通道的出口呢?

  這不是暴殄天物麼?黑曜石其實並不算貴,但是這樣完整而純正的黑曜石棺柩,還真的是世間少有呢。

  墓地乃人臨終的歸宿,能夠修得起如此大墓之人,為了防止自己身後被人摸了手腳,裡面自然是機關重重,不過此處因為之前就有人來過,諸多設置差不多都被專業人士給破除了,而且我們這兒又是老馬識途,故而才會如此順利,瞧見這棺柩,麻衣老頭突然想到了一點,問地包天:「既然如此,當初你父親他們,為何又折轉而返,而且同伴還相繼死去呢?」

  這樽奇怪的棺柩,地包天也是久有聽聞,但從來沒有見過,睜大著眼睛打量,聽旁邊問起,吞著口水說道:「當時,我爹他們按照秘錄的指示到此,將此處的陪葬之物一掃而空之後,開始琢磨起這棺柩之中的東西——但凡墓葬,最值錢的就是陪在死人身邊的東西,便如傳說中的護魂珠,就是塞在那舵主的肛門裡面。這棺柩蓋子沉,用什麼工具都打不開,後來有懂這個的,說要找童子,先圍著尿一圈,然後用中指血塗抹,方才能夠開。他們找了一個,結果真的開起來了,然後一陣大霧,大家慌亂,奪路而逃……」

  麻衣老頭沉吟半晌,然後出言道:「一陣大霧,眾人驚慌——說明此處煞氣濃重,一般人抵擋不住,直接被迷惑了心志。無妨,我這裡有靜神符一張,可以鎮場。」

  說完,他摸出一張血色黃符,然後轉頭瞧向地包天,地包天一邊笑,一邊擺手:「之所以會與您一同來,就是瞧中了您的本事,不過要打開的話,我可不行——我結婚了,孩子就比二蛋小一點兒……」我在旁邊也算機靈,不用催促,直接把褲子摟下來,背著楊小懶,開始圍著這黑曜石棺柩尿尿。

  這些天趕路忙,火氣大,這尿液都有些濁黃,不過不打緊,數量倒也湊合,完了之後我還意猶未盡地抖了抖,結果麻衣老頭直接抽出我腰間的小寶劍,隨手一揮,我的中指就是一陣刺痛。

  我幾乎是被麻衣老頭野蠻地舉起來,手指在棺材蓋上塗抹一番,完了之後,連人帶著小寶劍,給扔在了一旁,接著他開始作起了法來,腳踏罡步,身形變換,三兩下,大袖一揮,整個空間的溫度陡然間竟然拔高了好幾度。

  在一陣飛速的舞動中,麻衣老頭倏然靜止,整個人停了下來,然而揮揮衣袖,手伸在了半空中。

  他整個人宛如石佛,手緩慢地抬起來,一點一點,向上推移,而讓人詫異的事情發生了,原本重若千斤的那棺材蓋子,居然發出了「喀喀喀」的聲音,然後朝著上方,緩慢抬起,彷彿無形之中有一雙巨手,將其憑空托起一般。這場景十分離奇,顯示出了麻衣老道厲害的手段。我在旁邊瞧著,發現地包天小心地往後推開,那盞銅燈被他收起,臉上似乎顯得有些害怕。我起初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麼,然而當整個棺材蓋子完全離開了那黑曜石棺柩的時候,突然間就冒出了一股黑色如墨的濃霧,朝著我們這邊席捲而來。

  「疾!」

  麻衣老頭早有準備,手往袖子裡一縮,當揮出來的時候,卻是一道火光飛起,朝著那黑霧迎了上去。

  兩者皆是來勢洶洶,一旦撞上,便如同那火星掉進了油桶,轟地一聲,那符籙竟然化作了一道火牆,直接將所有的黑霧格擋,接著在麻衣老頭的誦念之下,那火牆搖曳,然後宛如江中巨石,穩穩地將所有的黑霧燃燒殆盡,接著自己也化作了一片虛無之中。

  讓人奇怪的事情是,就算這火燒連天,空間中的溫度卻反而變得更加的冰冷起來,我下意識地抱著胳膊,瞧見地包天已經走上了前去,對麻衣老頭說著恭維的話。

  麻衣老頭無心聊天,草草說了兩句,手上接了一個法印,然後向前。

  這黑曜石棺柩十分高大,大個兒很自覺地跪在前面,讓麻衣老頭踩著自己上去。我在旁邊,瞧見攀上了棺柩之上的麻衣老頭的側臉,很明顯地一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頭說道:「果真是一個通道,走吧,我們繼續下去,看看有什麼幺蛾子。」麻衣老頭率先翻身而下,地包天心中激動,也藉著大個兒的身體,翻了下去,我扭過頭來,看到楊小懶在瞪我,不敢拖延,也乖乖地攀上大個兒的身體,趴在棺柩旁邊一瞧,不由得嚇了一跳。

  這麼大的棺柩裡面,果然沒有躺著什麼屍體,而是生長著一堆墨綠色的苔蘚,而在正中,有一個口子,是向下的樓梯,我上來時,正好瞧見地包天走下去的背影。

  我還待仔細看,屁股那兒猛然一痛,憤憤地扭過頭去,瞧見楊小懶正拿指間戳我那兒呢。

  這貌美如花、但心思狠厲的少女一點兒男女之防都沒有,又或者說她根本不拿我當一男的,我咬著牙,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翻身而下,落在了那堆苔蘚旁邊,腳一滑,就直接滾落到了棺柩中間的台階口處。我根本沒想到那苔蘚會這麼滑,結果摔下來,腦袋就磕到了旁邊的台階,額頭處立刻有鮮血冒了出來。

  血很快就從額頭蔓延到了眼眶,我趕緊用手摀住傷口,接著旁邊的楊小懶也跳了下來,瞧見我這副衰樣,氣不打一處來,又來踢我,口中恨恨罵道:「你不能小心一點啊,咋咋呼呼的,準備去投胎是怎麼的?」

  我不敢跟她鬥嘴,想起了身後的背包中有魚骨粉,連忙掏出來碾碎,然後求楊小懶給我灑在傷口處。

  楊小懶嫌髒,忒埋汰,本來不願意,然而這棺材雖大,但容不下幾人,我擋在了口子裡,也有些耽擱時間,於是把這些魚骨粉灑在了傷口處,一邊撒一邊笑,說:「二蛋,嘿嘿,你這傷口好可愛,像那嬰兒的小嘴巴一樣。」我腦門火辣辣的,心裡面卻聽著有些涼,尼瑪,這麼大的傷口,會不會留疤啊?

  好在楊小懶到底還是有些惻隱之心,她給我傷口撒好止血的魚骨粉,然後從兜裡弄了一個小瓶子,在旁邊塗上一點綠油油的膏藥,然後接過我手上的紗布,在我腦袋上纏了一圈,笑著拍了我的傷口一下,說道:「好了,一會兒就沒事了。」

  她說完,擠開我,然後朝著下面的樓梯走去。我本來不願走,然而抬頭一看,卻瞧見大個兒居然也開始要爬進來,我知道那東西別看著像狗一樣聽話,一旦發起狂來,沒有幾個人能夠敵得過,於是吞了一口唾沫,跟在了楊小懶身後。

  這棺柩裡面的口子不大,但是走下去,卻是一節一節的台階,旋轉而下,直著身子走也不費勁,我手摸了摸旁邊的牆壁,都是磚砌的,上面有好多同樣的苔蘚,感覺這下面還是蠻潮濕的。

  我們在口子那兒耽擱了一下,沒相當剛剛還在前面的麻衣老頭和地包天一轉眼,人就不見了蹤影,一開始我們還沒覺得,以為就在前面,然而連著下了好幾圈,還是沒有看到,楊小懶急了,大聲地喊著:「爹,爹……」

  沒有回答,只有回應,整個樓梯通道迴蕩著楊小懶那驚慌失措的聲音。

  地包天用的是一盞銅燈,而我們別的人,手上都有手電筒,照著這黑黝黝的樓梯處,聽著這回聲,心中不由得越加的驚慌起來,前面太黑,楊小懶不敢往前走了,回頭來看我,結果這手電筒一掃過來,她臉上立刻露出了極度驚恐的表情,張大嘴巴,使勁兒地一聲大喊:「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6 16:48
第四十章 呼嘯迷魂梯

  黑暗中的視線畢竟是有限的,這手電筒的強光一掃過來,我就感覺眼睛一陣刺痛,剛剛閉上眼,楊小懶這震撼莫名的聲音就直接響了起來,在整個樓梯處直接迴蕩。

  聽到這尖利的叫聲,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這心臟一陣收縮,莫名地感覺身後涼風一陣,倏然就往著我的後頸這兒鑽,涼颼颼的,嚇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趕忙睜著眼往上面瞧去。這不瞧不要緊,瞧一眼,也把我嚇得夠嗆——原來我們剛才從上面下來的路,在這兒竟然憑空消失了,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就是一團黢黑,手電筒的光芒照過去,樓梯空了,根本沒有實物存在。

  我扶著牆,詫異地爬起來,還沒有站穩,後面就飛來一道勁風。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抄,撈到了一條修長美腿,扭頭一看,卻是楊小懶氣勢洶洶地罵道:「都怪你,拖拖拉拉,搞得我爹不見了,回去的路都消失了!」

  她還要伸手過來打我,然而這一刻,我卻穩穩地避開了她揮出的這一巴掌,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沉聲說道:「如果你還想活著走出去的話,就收起這小性子,跟我一起想辦法!」

  楊小懶十幾年的修行,自然比我這剛剛入了門道的修為要高得多,不過瞧見我不再軟弱,一時間竟然忘記了掙脫,而是有些發愣地看著我。

  我甩開了楊小懶的胳膊,然後順著她手中的電筒光芒,開始往回走,一直走到了那樓梯的盡頭,果然是突然就沒有了,手往下摸,一點觸感都沒有,我往空出的地方看,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到,而再往上走,則是真正的空蕩蕩。楊小懶回過神來,沒有再對我打罵,而是蹲下身子,與我一同打量這突然消失了的台階,摸了兩回之後,她從牆壁上面摳出一點兒泥塊碎屑,然後朝著下方扔去。

  泥塊跌落下方,在手電筒的光芒照耀下,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前方黑暗,後面無門,恐懼爬上了我和楊小懶的心頭,那小娘們四處看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我:「我們下了多少級台階?」我哪裡能夠記得,回憶了一下,說大概三十多級吧?楊小懶又丟了幾回石子,都是空落落的,然後與我商量道:「我們剛才下來的時候,這台階都還在,如果我沒有猜測的話,可能是我們中了幻覺,我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眼前沒路,實際上是有路的,只要往回走,我們就夠得到……」

  楊小懶自小就跟隨她爹楊二丑闖蕩江湖,見多識廣,而是我這山村農家娃,啥都不曉得,所以她這般說,我也點頭,然後問:「那麼,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楊小懶的眼珠子骨碌一轉,然後輕輕推了我一把,指著上方的回路說道:「這樣子,你不管別的,直接往回走,相信我,你一定能夠腳踏實地的。」

  她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和,然而我卻還是能夠感受到她的緊張,腦袋一轉,就知道她是準備讓我去試水,心中立刻變得反感起來,往後退了一步,不同意:「不,掉下去的話,一定會死的;我不去,要去你去。」

  楊小懶瞧見平日裡百依百順的我竟然頻頻違反她的意志,不由氣得火冒三丈,一聲大叫,伸手過來撈我,想要給我兩個大耳刮子。我雖然打不贏楊小懶,但是卻還是能夠避開的她手,後退兩步,將小寶劍拔出來,一字一句地說道:「楊小懶,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你別逼我,不然的話,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楊小懶聽了我的警告,更是生氣,抬起手來,一根牛筋和人筋編制在一起、浸過屍油的皮鞭子就抖落出來,接著她那張秀美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冷冷的笑容:「陳二蛋,長本事了啊,你以為我現在制服不了你了,對吧?」

  狗咬狗,一嘴毛,在這種生死未卜的情況下,跟楊小懶貿然發生衝突,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於是我搖了搖頭,冷靜地說道:「迷魂梯,升天路,這個是種魔經裡面講到的一種法陣,我不是不知道,即便是那前路真的就是實打實的台階,但是依我的修為和意志,恐怕抵受不住心靈的侵襲,便以為自己真的死了。這種蠢事,你不願幹,我也不願幹。我們還是談一談如何找到師父,這才是正理。」

  楊小懶將鞭子甩了一個響,然後像不認識我一般,仔細打量我,半天才悠悠說一句:「陳二蛋,這才是真正的你,對不對?」

  旁邊有點兒雜音,我沒有聽清楚,問怎麼?而楊小懶直接厲聲喊道:「小小年紀,如此城府,以前那個勤勞憨厚的陳二蛋,是騙我們的吧,對不對?我爹告訴我,你什麼都知道,但是卻悶著不說,對不對?」

  鞭子是長兵器,而我手中的小寶劍卻只能近身搏鬥,不過瞧見楊小懶這般咄咄逼人的氣勢,我還是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平靜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楊小懶,我只是對你讓我去送死,不滿而已。」

  楊小懶見我死不承認,不由得怒意勃發,又甩了一個鞭子,大聲喊道:「你這個狗日的,欺騙老娘感情,我今天先弄死你再說……」

  這小娘們當真就是個神經病,無緣無故的,就露出了獠牙來,我心中一緊,想著在這樓梯中跟她交戰,一是我不敵她,二來麻衣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回返,我也不敢拚命。然而正在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突然整個台階一震,我們剛才站立的那幾節台階突然垮了,朝著下方跌落而去,而這種垮落的趨勢,正在順著我們這兒蔓延過來。

  生死關頭,我們也顧不得剛剛生出的仇怨,腦子一熱,當下也是扭過頭來,朝著下方開始奔跑。

  我和楊小懶一起跑,在手電筒的微光照耀下,大跨步地往下衝,身後轟隆隆,那堅實的台階開始不斷地垮落,速度越來越快,幾乎就是追在我們的屁股後面,壓迫著我們所有的力量,好像我們只要稍微一點兒懈怠,就有可能掉落下去。

  那種壓迫潛力的極限狂奔,普通人堅持不了幾分鐘,即便是進入了修行養氣的門道,也持續不了多久,跑了十多分鐘,我也終於有些扛不住了。

  瞧著前方彷彿永無止盡的道路,我也有一點兒覺悟了,一個古墓,無論耗費了多少的精力修,都不應該弄這麼一個幾里長的台階,更大的可能,應是楊小懶所說的,我們中了迷陣,陷入了幻覺而已。想到了這兒,我再也沒有了跑開的心思,而是直接盤腿坐下來,開始下意識地念起了《種魔經註解》之中的經文,安定心神。這些日子以來,我幾乎是被逼著將此經讀熟,下意識地唸著,根本來不得一點兒猶豫。

  我當時的心中在想,這是假的,如果我當真了,那我就死了,如果沒當真,那麼一切都應該消解了吧?

  台階垮落的速度太快了,我幾乎一坐下,就感覺整個人都在往下墜落,無盡的黑暗把我整個人的精神都給拉扯到了下方,而靈魂則在往上飄散……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體內一陣狂躁的氣息狂湧,猛地睜開眼睛,發現我並沒有跌落深淵,而是出現在了一個環形的甬道口,環目四望,瞧見旁邊有一個出口,還沒有等我明白過來,瞧見楊小懶從我身邊呼嘯而過,然而卻彷彿看不見我一般。

  一圈,兩圈,三圈……

  我愣愣地看著楊小懶疲憊欲死地繞著圈兒跑,正想上前將她給喚醒,然而憑空伸出一隻手來,將我給直接拖拽到了一邊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6 16:48
第四十一章 我弄死你

  那人的力氣十分大,我根本來不及防備,整個人就被直接拽了過去,下意識地要反抗,卻瞧見拉我的這個人,竟然是先前下來的地包天,不過更讓人驚訝的是,此刻的他,上身的衣服竟然浸滿了鮮血,整個人的臉色都變得格外蒼白,如紙一般。

  我沒有反抗了,地包天將我一路拽到了旁邊的出口處,低聲說道:「你如果不想她死,就不要貿然把她叫醒,要不然,後果會很嚴重的……」

  我有些不明其意,瞧見地包天沒有再拉我,而是從身後的背包中掏出了一卷白沙布來,直接塞在了自己胸口處,然後又抓出一把藥丸來,吞進了脖子裡。這些藥丸拇指大,他又沒有用水,太乾了,噎得直撐脖子。

  曾經有好幾次,我都想讓那個總是欺負我的漂亮少女死去,然而真正到了臨頭,我卻又沒有那麼狠厲的決心,瞧見這兒只有地包天一個,不由覺得驚訝,問他道:「王叔,我師父呢,他到哪兒去了?」我剛剛從幻境中掙脫出來,一時間有些摸不清方向,地包天一臉慘白,指著裡間說道:「你進去看看,就知道咯。」

  地包天這副模樣讓我感到奇怪,總感覺他哪裡不對勁,不過也沒有多想,抬腿往那出口走,結果沒走幾步,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通道有些向下傾斜,一時間滑溜著,朝前方掉去。

  我用背部靠著地下,順著慣性溜出了好幾米遠之後,終於停下,瞧見這是另外一個大房間,方方正正,比第二層的還要大上許多,裝扮跟上面的差不多,不過多了許多古怪的旗旛和銅鐵器皿,最中間什麼都沒有,而四周的牆壁之上,都有一團暖黃色的火焰,不知道是剛剛點燃,還是一直都存在。在中間,我瞧見了兩個人,一個是麻衣老頭,而另外一個,竟然是——地包天。

  對,是地包天,這個留著兩撇小鬍子的矮個漢子,手中多了一根甩棍,而先前的那盞銅鏡則圍繞在了他的身旁,不斷的旋轉著,而那裡面的火焰,不停地閃爍著,簡直就是信號彈一般。

  陰陽燈,能夠感受髒東西,越是陰氣十足,閃爍得便越厲害。

  地包天身手矯健,然而最吸引人眼球的卻是麻衣老頭,我原先只瞧見過他和老鼠會的劉領導、馬領導的交鋒,伸伸腿腳而已,並不算精彩,然而在此刻,我瞧見他果真不愧是「邪符王」之名,手上不斷有符籙飛出來,刷刷刷,那軟軟的紙片飛在空中,就如同硬刮紙、畫片一般,戳到空處,立刻無火自燃起來,將整個房間都給點亮,接著黑霧繚繞,某些無形、卻能夠讓人感應到的氣息不斷地上下游動,我甚至還能夠聽到有尖厲的哭叫聲。

  整個空間,充斥在一種莫名的詭異當中。

  這場面十分精彩,讓人看了目不暇接,大氣不敢喘,然而麻衣老頭和地包天都在這裡間跟不知名的東西拚鬥,那麼剛才指引我來到這兒的那個地包天,到底是誰呢?

  我下意識地扭頭過去看,瞧見一張蒼白的側臉,嘴角含著詭異陰森的笑容,隱沒在了轉角。

  他不是地包天,轉眼之間,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我剛才被拽的胳膊,只見那衣服上面,竟然有著一個詭異的黑手印。我心中震撼,一骨碌就要爬起來,然而雙手撐在地上,卻感覺身下又滑又黏,將手掌抬起來,放在眼前一看,卻見竟然是黏稠的黃色液體,有過經驗的我自然曉得,這種液體一般都是來自於屍體腐爛或者分解的時候,變質產生的屍液。

  見得多了,我也顧不得髒和臭,一咕嚕爬起來,仰頭看去,瞧見那兒有一個小洞口,有一滴一滴的液體滑落下來,曉得這些東西,來自於上面的某一處。

  我的心思還震驚於剛才指引我前來的那個假的地包天上面,不過要是讓我獨自返回去,卻又不敢,於是朝著場中叫喊道:「師父,師父……」

  麻衣老道燃符鎮陰,頗有些焦頭爛額,聽到我叫他,抽空瞥了一眼過來,朝著我大聲喊道:「二蛋,你小師姐呢,快讓她過來,我需要她符袋裡面的東西。」楊小懶貼身而放的符袋是來自於青衣老道之手,本來是我的,後來卻落到了楊小懶手裡,麻衣老道雖然被人叫做邪符王,然而事到如今,想要擺脫困境,卻還是需要別人的符籙,說起來實在諷刺,不過現在他也沒有太多的忌諱,朝我大聲地喊,然而我卻沒有辦法,朝著回喊道:「師姐中了幻覺,我弄不醒她啊!」

  正在奮力拚殺的麻衣老頭聽到這話,手裡面的活計倏然一頓,錯愕地望著我道:「那你怎麼沒事?」

  麻衣老道此人雖然凶戾無比,又心黑手狠,然而對於楊小懶這個小女兒卻最是疼愛,聽到消息,便有些慌了,我多的也不跟他說,簡單跟他講了兩句話,心中還在疑惑,這兩人對著空氣這般舞動,那敵人到底在哪兒呢?

  聽完了我的講述,麻衣老頭下意識地看了旁邊的地包天一樣,然後身形開始前移,然而他一動,旁邊的地包天臉色就變得一陣蒼白,朝著麻衣老頭大聲喊道:「楊老前輩,你可別走啊!你走了,我怎麼辦?」

  地包天苦苦哀求,麻衣老頭卻絲毫沒有動容,一步跨前,直接衝出了房間的中央,朝著我這邊大步而來。

  就在他一步走出的時候,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道黑色的網線,無形又有形,直接勒在了麻衣老頭的身上,眼看著麻衣老頭就要給這些絲網勒死的時候,但見他左腳一踏,一口精血噴出來,那些網便彷彿被火灼燒一般,煙消雲散。不過他這般硬闖,卻也是受到了許多衝擊,臉色變得更加紅豔,而在他身後的地包天也想跟著衝出來,卻沒想到無形之中,又生出一道牆壁,將他給擋住,我置身事外,並不知道其中的凶險,卻瞧見地包天的臉上露出了極度驚恐的表情,接著整個人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一錘,向後面跌飛而去。

  我還想看地包天的結局,卻不想麻衣老頭一陣風地衝到了我的面前,問我說哪兒呢?我回頭指向那通道,然後問:「王叔怎麼辦?」

  「讓他先扛著吧……」

  麻衣老頭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話,拉著我就往回跑去,我沒敢再問,跟著他折轉回來,瞧見剛才明明還在狂奔的楊小懶,此刻卻瞧不見了蹤影。麻衣老頭心中發緊,問我到底怎麼一回事?我只有把剛才遇到那個跟地包天幾乎一模一樣的人,說給麻衣老頭聽,我剛剛一講完,便瞧見麻衣老頭的手「呼」的一聲就揚了起來,幾乎還沒有反應,臉上就被重重一巴掌扇到,眼前一黑,整個人就騰空飛了起來。

  我被麻衣老頭一巴掌扇得暈暈乎乎,眼前金星四冒,感覺腦子成了一灘漿糊,嘴裡、鼻子裡面全部都是血,接著我又被麻衣老頭給揪著脖子,提起來,只聽到他朝我大聲說些什麼,然而我的耳朵一直都在嗡嗡響動,什麼也聽不到。

  麻衣老頭瞧見我被他盛怒之下,扇懵了,也有些後悔了,從懷裡掏出一顆黑色的珠子來,先是按在我的腦門上,然後一路下滑,最後塞進來我胸口的兜裡,緊緊一頂,這時我才隱約聽到:「……好凶的傢伙,不愧是修煉了幾百年鬼道的傢伙,不過被我擊中了凶魄,開始耍陰謀了,對吧?」

  我不知道麻衣老頭到底在說些什麼,睜了睜有些模糊的眼,瞧見剛才跌落在了地下的地包天,從我們剛才來的那個房間緩慢地走了過來,於是使勁地拍了拍他,以作提醒,麻衣老頭這才反應過來,剛剛將我放下,一轉身,卻被地包天給直接撲到在了地上。

  「啊!」地包天撕破喉嚨地一般叫喊著,然後死死掐住麻衣老頭的脖子,大聲罵道:「你這惡鬼,我弄死你,我弄死你!」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6 16:50
第四十二章 斬草不除根

  地包天形如厲鬼,滿臉猙獰,變得無比瘋狂,我不知道他這是因為麻衣老頭拋下他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想著麻衣老頭若是掛了,我必然是活不成的,於是上前去拉。

  然而地包天的勁兒可遠比我強,我剛一湊上前去,他便是一甩手,我感覺一陣大力襲來,整個人直接跌飛而去,周圍景色變化,刷的一下,我以為自己就要撞牆而死了,結果後面竟然碰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還沒有反應過來,直接跟其滾作了一團。

  我猜想自己是撞到人了,一陣急劇的翻滾之後,左手無意識地往下一撐,卻沒想到摸到一坨又軟又棉又挺的軟肉,趕緊一瞧,卻發現剛才擋住我的,竟然是失蹤不見了的楊小懶。

  而我的手,正好是放在了楊小懶的胸前——哎喲,觸感真的不錯哦?

  那一年我十三歲,而楊小懶大我幾歲,雖然發育了,但是平日裡穿衣打扮的緣故,反倒感覺不出來,這回一摸,倒是有許多異樣的味道。那個時候的我已經開始有了男女之別的意識,下意識地捏了捏,不過很快反應過來,爬起身來,低頭一看,卻瞧見楊小懶雙目緊閉,呼吸急促,卻是昏迷了過去。地包天詭異非常,我肯定是弄不過他的,在這個時候,反而是麻衣老頭活著,對我更加有力,於是我再次衝了上去,並且大聲喊道:「師父,我找到小師姐了!」

  麻衣老頭當年何等輝煌,按理說並不會怕地包天這末學後輩,然而他自從走火入魔之後,生命完全靠豢養殭屍的死氣維持,身體每況日下,一時之間竟然跟地包天形成僵持,幾近昏迷,不過聽到了我的喊話,卻是鬥志橫生,整個人又來了一股勁兒,繼續去掰脖子上面的一雙鐵鉗。

  兩人僵持,任何一點兒小小的因素,都有可能變成決斷勝負的關鍵,我深吸一口氣,將體內的那一股氣在足尖飛速運行一遍,然後飛身而起,朝著地包天踹去。

  我陳二蛋,苦修道經三載復兩年,學無所成,而後修魔,洗髓伐筋,方才成就氣感,脫胎換骨,這一腳,若是依舊踢不上,算我蠢笨。

  我心中憋氣,一腳飛出,那地包天依舊甩手而來,卻被我給避開了,一腳揣在了他的屁股上。往常都是別人踹我的屁股,這一回踹到了別人的身上,我並沒有感覺到想像之中的柔軟,而是彷彿踢到了牆上一般,足背生疼。然而就是這一下,天平終於向麻衣老道這邊傾斜了,他將雙腳回縮到了胸口,一蹬,地包天整個人便直接朝著天空飛起,麻衣老頭並沒有追擊,而是就地一滾,拉著我朝楊小懶那兒跑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邊跑,一邊問道:「師父,這人沒有你厲害,我們跑什麼?」

  麻衣老頭頭也不回,另一隻手便往懷裡一摸,接著朝著後方甩出了一張符籙,定住當場,然後大聲說道:「我們剛才翻找東西的時候,驚動了此間的鬼靈,那東西與我們糾纏,不過被我符籙嚇止,又另外想了辦法,附身其上,準備一網打盡。所以那個人已經不是地包天了,而是一個有年頭的老鬼——它的主體意識雖然已經消弭,但是修為仍在,不過僅憑著本能,也能夠將我們所有人都給料理了。」

  我聽麻衣老頭說得慎重,心中不由得一陣發苦,說既然如此,那我們還能夠做些什麼呢?

  說話間,麻衣老頭已經來到了自己女兒的身邊,從她的懷裡翻了一下,直接掏出了那個裝著剩餘五張符籙的符袋,挑出那張破地獄符,用右手中指和食指夾住,口中默念了一邊,臉色突然一變,大聲喊道:「天啊,李道子這狗東西,竟然加了道法印記?」

  他這邊剛剛一說完話,地包天便攜著一陣陰風撲來,麻衣老頭咬著牙,一腳將這個凶惡的傢伙給踹了回去,眼珠子一轉,然後瞧向了我,大聲喊道:「二蛋,這符籙,你會用?」

  我跟老鬼學了三年道經,熟讀《太上三洞神卷》,當日一點兒修為都沒有,我便能夠驅動落幡神符,此刻我已經踏進了修行者的門檻裡面來,這符籙卻自然是用得的。見我點頭,麻衣老頭猶豫了一會兒,接著就在抽身上前與那地包天搏鬥之前,他一咬牙,將這黃色的符袋直接塞進了我的懷裡,然後將那張破地獄符遞到了我的手上,大喊道:「你,趕緊將這符籙給用了,要不然,就得給我們幾個收屍了。」

  落地的鳳凰不如雞,麻衣老頭說得有些悲壯,畢竟這七老八十的傢伙回過身去,與一個中了邪的壯年漢子貼身相搏,實在不是一件穩妥的事情。

  我接過麻衣老頭兒塞過來的符袋,有些發愣,沒先到青衣老道竟然能夠在這符籙之上動了手腳,除了我之外,就算是號稱「邪符王」的麻衣老頭楊二丑,都用不上,而從來都是被人視若無物的我,在此時此刻,才是真正囊個掌控全場的人。心頭一瞬間湧起的那種快意,讓我幾乎想要和這對年齡差異極大的父女同歸於盡,然而下一刻,我終究還是感覺到了生命的可貴,深吸一口氣,一步踏前,口中喝念道:「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靈寶無量光,洞照炎池煩……」

  此言一出,我又能夠感覺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從那符紙上面流動到了我的身體裡,接著直接打了一個彎兒,又將我身體裡面的力量,抽取到了那符紙之上去。

  若知書符窮、惹得鬼神驚。不知書符窮、惹得鬼神笑。

  此咒文一經加持,立刻風雲變幻,正在跟麻衣老頭纏鬥的地包天臉上,突然露出了一股扭曲到了極點的憤怒,口中一陣狂吼,然後朝著我這邊奮力撲來。

  他凶煞莫名,然而麻衣老頭卻是鐵了心地要將其攔住,這位爺雖然走火入魔之後,修為陡轉直下,但是爛船也有幾斤釘,鐵了心地攔截,中邪的地包天也還是衝不過來,然而就在我即將這破地獄符給用出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一個人動了,朝著我撲了過來。

  若是往日,我或許就給逮了個正著,然而那符籙在手,我所有的感知都在瞬間放大,身形微微一閃,避開了那人,接著口中如雷一般暴喝道:「……定慧青蓮花,上生神永安——急急如律令!」

  辭令消解,那張符籙便飄於空中,微微一晃,便消弭於無形,然而在視線之外,肉眼所看不到的炁場之中,卻是驚濤駭浪,八方風起、四面雲動,巨大的動盪衝擊著在場中的所有人——轟!

  我當時就感覺渾身一陣軟綿,直接癱軟到了地上。而就在我屁股落地的那一刻,瞧見剛才從後面衝過來的人,竟然是一直昏迷著的楊小懶——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然,此刻的楊小懶,一個踉蹌,竟然又倒在了地上,昏迷過去。

  破地獄咒一出,場中一切陰物鬼魅皆化作一空,中邪的地包天也癱軟倒地,麻衣老道與之糾纏許久,自己也是汗出如漿,極為勉力,地包天一倒,他也一屁股坐了下來,喘了兩口粗氣之後,朝著我豎起了大拇指,讚揚道:「好孩子,幹得漂亮。」

  他一臉的歡欣,渾然忘記了剛才一巴掌,打得我差一點就雙耳失聰的凶悍,我爬起身子來,走到他的旁邊,瞧見地包天又動了,嚇了一大跳,指著他大喊,而麻衣老頭則迅速地就地一滾,直接將地包天給控制住,然而被他壓在下面的地包天哇哇大叫,瞧那動靜,倒不似中邪的樣子。地包天回覆了清醒,但是麻衣老道卻一點兒也不放鬆,抽出了一把匕首,抵在地包天的脖子上,緩聲說道:「破地獄咒,只能傷害到游離的厲鬼,而若是附在這體內,只有將其逼出來,方才能夠奏效啊……」

  地包天剛剛恢復清醒,卻瞧見麻衣老頭往自己的脖子間比劃,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大聲叫道:「哎,楊老前輩,您別開玩笑,我沒事的……」

  麻衣老頭那裡管這些,匕首的鋒刃上面已經開始見血了,地包天瞧見他動了真格的,立刻嚇尿了,大聲喊道:「別、別,邪符王,可別殺我啊,我家裡面還有一個半死人的老父親呢,膝下還有幾個娃兒,一大家子人都要養活呢。大不了,你的東西我不要了……啊,不,你不能,我死都不會放過你……」

  這求饒和咒罵聲斷然而止,接著被那鮮血從氣管中噴射而出的「嗤嗤」聲代替,麻衣老頭若無其事地從地包天的脖子裡將匕首抽出來,瞧見旁邊目瞪口呆的我,沉聲解釋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為了大家的安全,我不能冒險。」

  他這話兒剛剛一說完,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楊小懶突然就睜開了眼睛,用一種極為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他。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6 16:52
第四十三章 黃雀在後

  楊小懶這雙目凶光畢露,裡面充斥著慢慢的恨意,瞧見她這狀態,我便估計她跟之前的地包天一樣,估計也是中邪了。

  凡事都有一個過程,楊小懶此刻並不是一下子就能夠變得無比厲害,而是只能夠停留到表面,唯有用那一雙宛如尖刀的眼神,來剮麻衣老頭和我。麻衣老頭剛剛殺完人,一身的殺氣,能夠鎮住很多生魂,然而他殺地包天,淡然無比,彷彿就跟出門買菜一般的輕鬆平淡,但是對於自家女兒,他卻沒有了那種「有殺錯、不放過」的磅礴氣勢,臉上一陣發冷,開始掏起懷裡的各種物件起來。

  他的心情複雜之極,反倒是給了楊小懶一點兒機會,我瞧見地上的那個漂亮少女一骨碌地爬起來,一聲厲叫,竟然朝著我這邊撲來。

  剛才的破地獄符,雖然動到深處,靜寂無聲,然而到底還是將此間最猖狂的鬼氣給鎮壓封鎖住了,這對於此間鬼物來說,是最大的威脅,誰知道這符袋裡面,還有沒有又一張相同的符籙?然而她這麼一動,我卻趕忙將符袋收入懷中,忙不迭地退後而去,而旁邊的麻衣老頭也反應過來了,與我錯身而過,一把將楊小懶給抓緊,死死按在了地上,然後不過楊小懶瘋狂的掙扎,直接將中指咬破,在其額頭之上,畫了一個古裡古怪的符文來。

  這符文有點兒像那小孩子的胡亂塗鴉,然而卻代表著麻衣老頭畢生的精血修為和經驗,楊小懶稍微一掙扎,接著雙腳又是一軟,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我知道楊小懶這是中了邪,心中暗爽,然而表面上卻裝出十二分的焦急模樣,大聲喊道:「師父,小師姐她到底怎麼了?」

  麻衣老頭一臉嚴肅地將楊小懶身子給放平了,沉聲說道:「那髒東西,並沒有除乾淨,反而是進入了小懶的身體裡面,試圖搶奪控制權。不過小懶自小與我學道,又豈是那麼容易就範的?我暫且用中指血將其封住,出了此間後,再想辦法就是了。對了,大個兒怎麼沒有跟你們一起進來?」

  麻衣老頭問起,我這才將我們兩個墜入那打轉兒的迷魂梯之事完整說明,他點了點頭,讚揚我道:「這麼說起來,你倒是個機靈的好孩子。」

  我把手上的屍液抹在地上,然後瞧了裡間一眼,然後問麻衣老頭:「師父,東西你找到了麼?我們要不要再進去找一下?」麻衣老頭沉吟了一番,四處一望,然後說道:「東西倒是找到了,不用剛才匆忙,瞧見裡面好東西倒也還是蠻多的,只是來不及整理,你照顧好你小師姐,我再回去看一看……」

  裡間的誘惑貌似有些大,即便是這會兒如此詭異,他也還是忍不住再返回去,我走到楊小懶的身旁,低頭看了一下這個額頭上畫著古怪血痕的少女,居高臨下,總算是找到了一點兒安慰。

  任你刁蠻任性,這個時候,還不是要求你二蛋哥?

  看了一會兒,我又瞧向了旁邊還在嘩嘩流血的地包天,心中又不由多了幾分悲涼,想著有朝一日,如果我承載不了麻衣老頭的計畫和期待,說不定也會像地包天一樣,殺小雞一般的弄死,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

  就在我陷入了那種莫名恐懼的時候,突然瞧見地包天的上方,開始有一點一滴的液體灑落在他的身上,接著有黑色的煙霧騰然而生,並且散發著強烈的惡臭。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聽到裡間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震響,轟隆隆,整個空間都有一股震盪不休的響聲在轟鳴,我感覺腳下的地磚都在抖了三抖,一個站不住,直接跌倒下來。還沒當我從這莫名的震盪中甦醒過來,便瞧見麻衣老頭一身鮮血地從裡面衝出來,踉踉蹌蹌,臉上突然黑漆漆的,就像剛從煤窯裡面摸出來一般。還沒有走到跟前,麻衣老頭便朝著我揮手,大聲喊道:「走,帶上你小師姐,我們出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感覺到整個墓穴都在抖動,像地震一般,隨時都有可能坍塌下來,當時也是嚇壞了,一把將地上昏迷不醒的楊小懶給抄了起來,然後背著,跟在麻衣老頭身後跑。

  楊小懶身高腿長,足足比我高出了一個頭,不過身上的贅肉並不多,應該是很輕的,然而此刻不知道為何,我將她背在身上的時候,卻感覺她的身體裡,灌得有鉛一般重。

  但即便如此,在這生死關頭,我也是顧不得許多,感覺身體裡面的力量瞬間爆發了一般,三兩步,就跟在了麻衣老頭的身後。

  我們原先下來的那個旋梯,就在前方的左邊,一樣的台階,兩旁依舊是濕漉漉的苔蘚,不過並沒有我們之前下來的時候那般漫長,而僅僅只有兩個彎兒,便衝到了先前那樽黑曜石棺柩的口子處。這個時候,我們身後的空間已經十分不穩定了,不斷地有大塊大塊的石方垮塌下來,捲起煙塵無數,這種砸落下來的真實效果,已經遠遠地超過了剛才回魂梯中的那種驚魂,我知道這一次是真的,倘若我們慢上一步,說不定就要葬在這墓底之下了。

  有著這樣的威脅,我們很快就來到了第二層,翻過黑曜石棺柩,麻衣老頭有些驚訝地四處望去,回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厲聲問道:「大個兒呢?」

  我不知道麻衣老頭是中了什麼邪,整個臉上全是黑紫色,鮮血已經將他的衣服給浸透,那一隻獨眼凶光四露,我心中不由得一陣忐忑,一邊後退,一邊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啊,它好像沒有跟著我們一起下來。」

  這話兒說完,我們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轟」聲,扭頭過去,瞧見那黑曜石棺柩微微一晃,竟然直接沉入了地下去。

  整個陵墓,眼看就要毀了。

  事到臨頭,麻衣老頭也曉得與其在這兒爭論殭屍大個兒的下落,還不如早些逃出去,再論這些不遲,於是一把退我向前,大聲喊道:「走,快走。」他著急,我更是焦急得很,三兩下便衝到了先前進來的土洞子,然後我在前面拽,麻衣老頭在後面推,三人便這般艱難地往外面逃去。那個時候,我的手電筒都不知道丟在哪兒了,直感覺前方一陣黑暗,那土洞子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垮塌下來一般,命懸一線,幾乎沒有一點兒的安穩。

  就在我幾乎陷入絕望的時候,突然前面一絲涼風吹入我的眉間,我渾身一陣激動,曉得馬上就要來到剛才的那個崖間懸口處了。

  希望在前方,身體裡便憑空又生出一股勁兒,連拉帶拽,我終於將楊小懶給拉出了土洞子來。

  這個時候,我終於沒有再感到一絲震動,說明此處離那陵墓已遠,震盪波及不到了。

  我抱著楊小懶,一屁股坐在地上,長長地吸了一口夜間的涼氣,還沒有回覆過來,突然瞧見這並不算寬敞的口子裡,似乎多了些什麼東西。我暗感不對,抬起了頭,瞧見這兒竟然站著四個人,正冷冷地看著剛剛爬出土洞子的我,和麻衣老頭。

  黑暗中,他們的眼神銳利如刀。

  麻衣老頭久趟江湖,一出來就知道自己是被伏擊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想一想就是憋氣得很,所以幾乎不問緣由,一聲厲喝,便衝向了前方。

  我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楊小懶,又看了一眼正在與伏擊者惡戰的麻衣老頭,心臟不由得一陣狂跳起來。

  我,能跑麼?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6 16:52
第四十四章 銀牌子

  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沒有理由的,比如機會,它也許有且只有一次,如果錯過了,也許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

  先前在墓中,我之所以會去幫麻衣老頭,是因為他暫時不會殺了我,而被惡鬼附身的地包天才是敵我矛盾,但是出了墓外,海闊天空,我若還是一直待在他的身邊,這身體遲早都是他的。而想要脫離他的掌控,此時此刻,是我唯一的機會。

  什麼是機會,那就是稍縱即逝,追之不及。

  我幾乎沒有一點兒思想緩衝的時間,就在麻衣老頭如旋風一般,怒吼著向前衝的時候,我也是貓著身子,朝著旁邊的角落溜了出去。

  我記得地包天在此之前曾經介紹過,這兒離下面的谷底,只有十幾米的距離,跳過那個平台,斜坡往下,一路就可遠離。這條路我觀察過,以我現在的身手,有很大的機會逃脫,於是這邊一縱,人便逃開。前面混戰一團,那四個黑影子都是極厲害的角色,麻衣老頭在他們的面前也算不上壓倒性的優勢,不過他眼觀四路,一下就瞧出了我的目的,朝著我一聲怒吼道:「孽畜,你還敢跑?」

  我是麻衣老頭繼續生存於世間的希望,相對而言,他最是在意我,所以十分焦急,圍住他的那四人之中,也有一人想要過來攔我,旁邊的一個矮壯中年人卻拉住了他,低聲喝道:「點子扎手,放過小魚,先料理正事!」

  兩方一牽扯,我卻已是逃過了一劫,整個人縱身一跳,直接衝出了這懸崖敞口,朝著旁邊的一個土坡那兒飛去。

  夜風呼呼,我一下就跳到了對面來,手抓到了藤蔓之上,幾乎是出於慣性,根本就沒有停留,直接向下滑去,手上鮮血淋漓,然而還沒有倒地,那藤蔓就到了末端,我心中好像有一隻巨手在緊緊抓著,身後催促,結果眼睛一閉,人便再次往下跳去。

  下跳的時候,我的雙膝自動彎曲,結果很快便落了地,巨大的力量使得我朝前一陣翻滾,整個人像滾地葫蘆一般在泥地裡撲騰。

  衝勢一止,我便一躍而起,顧不得渾身的傷痕,藉著天邊的一點兒星光,朝著前方的樹林子就撒丫子地跑。

  就在我逃進林子裡面的時候,我聽到一聲巨響,忍不住回過頭去,瞧見一道黑光從那懸崖口子處飛逝,半空中傳來一聲淒厲的叫喊,似乎是麻衣老頭的聲音。我心中更加緊張,心想著這個老傢伙這麼厲害,居然能夠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在那麼一堆人的圍困之中逃離,果然不愧是江湖上曾經鼎鼎有名的「邪符王」,不過他這般倉惶而走,楊小懶肯定是自顧不暇了。

  伏擊他的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呢?

  我來不及多想,一來那些在洞口伏擊的人,能夠悄無聲息地將大個兒搞定,並且逼迫麻衣老頭遠走,必然是強人一夥;而麻衣老頭又逃遁了,倘若讓他把我找到,又是一場血光之災。這些人都不好惹,好在二蛋哥我已經暫且逃離,他們最好去追麻衣老頭,狗咬狗,一嘴毛,而我則在山裡面隱藏起來,等到風頭過來,我再悄悄回家,見我爹娘去。

  馬上要過年了,離家半年多,我還真的是想死我爹娘和我姐了。

  此時的我腦門流淌著鮮血,頭被麻衣老頭扇了一巴掌,到現在還有些暈乎,不過渾身的鮮血卻都在沸騰,自由和希望就像燈塔一般,指引著我,朝著前方的林子處狂奔不已。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十分鐘,或者半個小時,一開始林深黝黑,又是渾身熱血,跑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然而到了後面,力有不逮,一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呼吸一聲沉過一聲,到了最後,萬籟寂靜,唯有蟲吟,我突然聽到有一陣極有律動的腳步聲,在身後響了起來。這些腳步聲輕靈,而且不止一人,我便曉得,這恐怕是剛才在洞口伏擊麻衣老頭的那些人,順著我的痕跡,追蹤而來。

  他們是什麼人?老鼠會的人麼,若是如此,按著麻衣老頭將他們的那些人熬成屍油的仇恨,只怕我要是給逮到了,恐怕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啊。

  以及之道還施彼身,他們會不會被仇恨矇蔽了雙眼,也要把我給弄死,才算是消解仇恨啊?

  我若是對他們說,我也是受害者,他們會相信麼?

  我的腦子裡面亂糟糟的,無數的念頭生出,感覺最終的腳步越來越近,幾乎就挨在身後了,心中越發地驚慌起來,身體也乏累得很。

  終於,在一個山彎子處的時候,我終於跑不動了,身子一低,直接鑽進了旁邊的草叢裡面去,還沒有歇兩分鐘,那心臟都還在咚咚敲擊我的胸膛時,身後的林子裡突然就毫無預兆地躥出了幾個身影來,身姿颯爽,朝著我的前方奔去,領頭的是一個短髮青年,口中低聲照應道:「大家快點,朝東邊跑的這個,應該是楊二醜的徒弟,也是個重要角色;楊二丑跑了,功勞虧了,小魚小蝦也要算上來!」

  這幾人從我身前呼嘯而過,我屏著呼吸,一動也不敢動,看著他們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緊張得一身冷汗出來,冷風一吹,直打哆嗦。

  瞧瞧這身手,矯健如龍,跟我簡直就是天差地別,我若是被他們給逮到,哪裡會有好果子吃?

  我心中恐懼,便沒有再作停留,轉身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逃開,然而沒走十幾步,突然感覺腳下被什麼一拌,整個人便騰空飛了起來,砰的一下,直接撞到了對面的一棵樹上,疼得我眼冒金星,淚水肆流。我知道中了人埋伏,手往懷裡掏,想要摸出小寶劍出來與人搏鬥,卻不想三兩個人就直接壓到了我的身上,結果我的一對胳膊都給按得死死的,耳邊傳來好幾個人的歡呼雀躍聲:「抓到了,抓到了!」

  我奮力掙扎,結果後心給人飽捶了兩拳,肚子裡一股氣給打到了嗓子眼,憋得慌,整個人就沒了力氣,然後被人翻轉過來,七手八腳,將我懷裡的小寶劍和符袋給扒了出來,然後強光手電照在了我的臉上,有人問道:「是這小子?」

  旁人點頭,接著用繩子將我的手腕捆住,這人手法粗暴,而且又一身臭氣,熏得我直咳嗽,他反而更加用勁兒了,勒得我眼淚水直流。

  領頭的那個年輕人走過來,低頭看了我一眼,拍了拍那個漢子,說老江,輕一點,這個少年應該剛剛入門道,別把人家的手給弄斷了。那個臭氣燻燻的漢子應了一聲,沒有再用勁,只是將我抬起的腦袋死死壓低,恨聲說道:「這小兔崽子,跑得還挺快,搞得老子差點兒岔氣了。」

  我沒逃開多遠,就被人制服,接著被那個叫做老江的漢子押著往回走,幾人交談,我才曉得這個叫做老江的漢子,名字蠻好聽,叫江南,而給我講好話的那個人叫做王朋,是這幾個人的頭。

  時間有限,我聽到的並不多,被拽著往回走沒多久,前面突然就出現了幾堆篝火,那兒人影憧憧,熏臭漢子老江將我提留著到了近前,朝著人群大聲地邀功道:「張隊,楊二醜的那個徒弟找到了,就在這兒……」他將我往地上使勁兒一扔,我滾了幾週,差一點兒掉進了篝火裡去,瞧見中間有一個滿臉愁容的中年漢子正蹲在昏迷著的楊小懶旁邊,回過頭來冷冷地瞥了我一樣,然後吩咐道:「哦,審一下,問他知道楊二醜的落腳點在哪裡。」

  我被人拖到了一邊,接著先前抓到我的那個年輕人王朋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我一樣,突然伸手,從我的脖子裡,拽出了一塊銀牌子來,仔細一看,臉色不由變得凝重,蹲下身,舉到我面前,沉聲說道:「這東西,是你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6 16:53
第四十五章 歸根溯源

  王朋手上拿著的這塊銀牌子,表面有些黑垢,上面紋著一個碩大的牛頭,並沒有什麼值得說道的地方,所以麻衣老頭當初也沒有給我收走。

  不過它雖然普通,但是對於我來說,卻是代表著一份最純真的友誼,象徵著我和一個啞巴少年最深的情感,這會兒被人給拽走了,當時我腦子就是一股熱血往上衝,朝著他大聲喊道:「那是我的東西,還給我!」我大聲地喊著,脖子上的青筋直露,結果還沒有伸出手,旁邊就飛來一腳,那個臭烘烘的大漢老江將我給踹到在地,哼聲說道:「嘿,這小兔崽子倒還挺橫,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境況麼?」

  這傢伙好像看我不爽,話兒沒說兩句,直接上來就踹,我挨了兩下打,也知道自己鬥不過這一夥人,於是蔫了,蹲在那裡不說話。

  我沉默,那人顯得更暴躁了,又要過來踹,結果主審我的那年輕人王朋過來攔住了他,好言相勸道:「好了,好了,老江,楊二丑是楊二丑,他是他,你瞧他才十三四歲,未必能做什麼惡事,先審一審再說,你看好不?」

  老江這脾氣火爆,但是卻挺信服王朋,擺了擺手,到旁邊去喝水去了,留下了王朋,蹲在我的面前,仔細地打量我。

  他打量我,我也打量他——這個做事沉穩的年輕人並沒有多大,恐怕也就只有二十歲左右,眉毛往上揚,眼睛黑亮,顯得很英氣,嘴唇含著笑,輕聲問我道:「你好,我叫王朋,你應該聽他們叫過我了,能自我介紹一下麼?」

  我盯了他一會兒,被他嘴角那微笑感染了,心情舒展一點,從喉嚨裡面迸出話兒來:「我叫……陳二蛋——你們是做什麼的?」

  「很好,不錯的開始。」王朋點了點頭,然後直接忽略掉了我後面的問題,而是再次問道:「這個牌子,是我一個朋友的,卻不知道怎麼落到了你的手上,能告訴我它怎麼來的麼?」

  或許是有了先前那熏臭漢子老江的對比,讓我感覺面前的這個年輕人真的很不錯,於是也放下了濃重的戒心,悶聲悶氣地說道:「這不是搶的,而是我一個朋友給的。」

  「朋友?」王朋的臉上有了一絲緊張,一把抓住我的手,問道:「什麼朋友?」

  我瞧見他好像認識這銀牌子一樣,心中一動,直接說道:「努爾,梁努爾,我的一個好朋友,是他給我的。」這話說完,果然不出我所料,王朋激動得直接站了起來,然後又坐下來,拉著我的手說道:「你居然認識努爾,哈哈,這天底下的事兒,未免也太巧了吧?能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他的麼?」

  瞧見他那燦爛的笑容,我也咧開了嘴來,把我當初與努爾相遇之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講了起來——債多了不愁,蝨子多了不癢,瞧他這模樣,好像跟努爾是朋友一般,那麼我把事情一擺清楚,他們說不定就會把我給放了。

  聽完我和努爾交往的經過,王朋有點兒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兒,才好像是突然醒悟過來,問我說道:「這麼說,你其實就是這附近的村民?」

  我點了點頭,說:「對,我家住在麻栗山龍家嶺,我爹是……」

  我說道一半,打住了,然後跟他確認道:「你們是……」我大概猜到了對方的身份,然而還是有些心虛,對面的王朋笑了,從兜裡面掏出一個黑色的本本來,封面印著國徽,翻開正面第一頁,卻是他的黑白標準像。我還打算瞧仔細,他卻寶貝地收了起來,然後笑著跟我說道:「我們呢,是國家的人,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是要抓那窮凶極惡的歹徒楊二丑,你若有什麼消息,儘管告訴我。」

  他這話兒說完,我激動得幾乎跳了起來,瞧見旁邊的老江又要走過來踢我,立刻蹲下,大聲喊道:「太好了,你們終於來了。我叫陳二蛋,是麻栗山龍家嶺的人,我爹是陳知禮,村子裡面的赤腳醫生,我半年前被楊二丑擄到了神農架,一直想逃走,這回可算是得救了!」

  我激動得不行了,拉著王朋就說了一大堆,他摸著手上那努爾送給我的銀牌子,又問了我幾句,然後回頭喊那個矮個中年人:「張隊,這裡有點情況……」

  張隊長正在篝火中間查看昏迷過去的楊小懶,聽到王朋的喊聲,走過來,聽王朋說了幾句,他皺著眉頭,偏頭喊道:「葉凡!」

  一個戴著啤酒瓶子般厚的眼鏡男走了過來,雙腿併攏,立正道:「張隊,什麼事?」

  「半年前龍家嶺報案的那個赤腳醫生,叫什麼來著?案子是你跟的,你來說說看。」張隊長平淡地說著,那個眼鏡男扶了扶厚重的鏡框,鄭重其事地說道:「案子的確是龍家嶺的赤腳醫生和一個老獵手報的,赤腳醫生叫做陳知禮,老獵手叫做羅曲奇,當時的確是失蹤了一個小孩兒,疑似被殺害了,叫做陳……二蛋!」

  我舉著手,大聲叫道:「我就是陳二蛋!我就是那個失蹤的少年,我沒有死,而是被他們帶到了神農架的一個山洞裡,憑著給他們打雜,幹些活計,才活到現在。我一直都想跑,跑了兩次,被打得下不了床,才罷休……」

  我開始哭訴起了痛苦往事來,張隊長鄒著眉頭,聽了一會兒,然後把目光投向了旁邊的王朋,想聽取一下這個手下的意見。

  王朋看了我一樣,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指著東邊說道:「反正這兒也靠近西熊寨,不如我們歇息一晚,明天找人問問,不就清楚了麼?」

  這個年輕人說話的聲音不重,但是卻能一錘定音,張隊長點了點頭,說行,就這樣吧。說完他又轉到了楊小懶那邊去,離開之前,輕飄飄地說了一句:「看他也沒有什麼威脅,先把繩子給解了吧,免得勒壞那孩子的手。」

  他這話說得漫不經心,然而我卻感受到了裡面的關心,瞧著王朋拔出一把刀來,給我解繩子,眼淚水不知不覺地就流了下來。

  當夜篝火很旺,我躺在王朋給我歸攏的乾草叢中,那是我這麼久來,睡得最踏實的一覺。

  早上我被一陣鳥叫給吵醒過來,伸了一個懶腰,感覺碰到了誰,扭過頭去,瞧見那個對我很不爽的老江惡狠狠地瞪了我一樣,咕噥道:「嘿,這死小子居然沒跑啊,害我昨天沒睡好覺……」他爬起來走向別方,我站起身來,瞧見昨天的那幾堆篝火余煙裊裊,周圍的人都起身了,收拾起周圍的東西,活力十足,彷彿一天的美好即將到來。

  王朋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問好,然後說道:「老江他家人受過楊二醜的荼毒,所以脾氣難免有些暴躁,不是針對你的,別放在心上。」

  儘管我還沒有證實身份,但是這個年輕人的友好,還是讓我感到特別的愜意,十三歲的我長得跟個小大人一樣了,特別需要認同感,所以也故作沉穩地點了點頭,說沒事的,我瞭解。王朋瞧見我這副模樣,哈哈一笑,轉過身去張羅了。沒多久,這兒總共是三個人都差不多收拾妥當了,然後開始往東行走,我雖然沒有被捆著,不過還是有人專門負責監視我,而楊小懶則被一個五大三粗的婦女給背著,一顛一顛兒。

  往東行,走了兩個多小時,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河灣子,朝陽照耀下,銀色帶子一般,這夥人有派出人去打尖,這會兒回來了,還帶來幾個穿著苗家土布的男子來,雙方見禮,頗有些亂。

  我走在後面,瞧不見,努力探著脖子往前瞧,結果衝出一個身影來,一把將我給緊緊抱住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6 16:53
第四十六章 老友重逢

  抱著我的這個人,是不能說話的啞巴努爾。

  這是一個久違的擁抱,包含著最真摯的友誼,和濃濃的關心,是我在麻衣老頭手下低聲下氣、苦苦掙扎的時候,所不能夠感受到的。

  這就是所謂的「尊嚴」。

  在此之前,很多人都以為我命喪於麻衣老頭之手,努爾也得到了消息,如今瞧見我死而復生,十分的激動,我們兩個緊緊摟著,熱淚直流,旁人都瞧出了我們之間的感情,並不打擾,任我們將情感宣洩出來之後,王朋走了過來,將那塊銀牌子遞給了我,笑著說道:「既然有努爾證明你的身份,那麼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二蛋,歡迎回來!」

  我握著那塊銀牌子,看著王朋寬厚的笑容,心中無限溫暖,而旁邊的人也都過來拍我的肩膀,無論是那個領頭的張隊,還是先前對我橫豎看不順眼的老江,臉上都露出了笑容來。

  在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心裡面歡喜得都快要炸開了,然而更加讓我驚喜的事情卻接踵而來。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樹上跳了下來,衝入了我的懷中。

  我摸著又肥了一些的小猴子胖妞,高興得幾乎都要跳了起來,旁邊的啞巴給我比劃一番,我才曉得,當日胖妞被麻衣老頭父女甩脫了之後,去找回了我爹,但是它不願在我家待著,又重新進了山裡,後來它遇到了啞巴,因為相互之間也有些淵源,然後就暫時留在了這西熊寨裡,卻沒想到我竟然會出現,於是便帶著它,歡喜地跑了過來。

  人生四大喜,他鄉遇故知,這死裡逃生、久別重逢,自然是讓人歡喜得心中要炸了,不過總在這田壩前一直待著,也不算是個事,於是苗寨的人領著我們往寨子裡面走。通過旁邊的王朋介紹,我才曉得雖然有很多苗寨子與世隔絕,但畢竟跟很多修行中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所以倒也沒有我們想像的那般冷淡,當年的蛇婆婆一人盡滅日本勘測隊,名聲大震,後來有人慕名而來,彼此相交,倒也成了朋友。

  王朋的師父便是其中一位,他和啞巴自小就認識,所以認得我的這銀牌子,昨天才沒有讓我吃苦頭。

  西熊寨是一個藏在山窩窩裡面的寨子,放眼一看,全是梯田,陽光灑落水田上,金燦燦的光芒連著半天的天,進了寨子,和外面的村子差不多,不過建築似乎陳舊一些,而且時新的東西幾乎都沒有,讓我曉得偏安一隅,避世不出,看似自由自在,其實反倒是失去了許多發展的機會。不過我不說,隨著眾人的腳步,一直來到了寨子的宗堂鼓樓前,早前有人聯繫了,這邊也有人接待,桌子一排擺開,大碗的苞谷酒,大塊的肥肉,載歌載舞,熱鬧得很。

  我在這一群身穿苗族服飾的寨民裡面,開始尋摸著傳奇人物蛇奶奶的聲音,結果愣沒有看到能夠對應得上的,後來一問,才曉得蛇奶奶這些年生病了,一般都不會露面。

  押送我的這隊人馬里面,似乎就王朋跟苗寨的人挺熟,其他的人也是第一次來,不好亂走,在宗堂鼓樓旁邊安排了一頓飯,全部都是飽滿油光的黑糯米,然後是大塊的肥豬肉,有些人吃不慣,嘗幾口便停住了,然而我卻是好久沒有吃到這種飯菜了,一連吃了三大碗,最後噎得直打嗝,這才罷休。

  王朋他們這隊伍,對外統稱工作隊,是國家的人,而啞巴他們寨子出面的又是頭面人物,雙方在一起有很多事情要談,啞巴和王朋作為牽橋搭線的人物,必須在場,而我呢,就給安排在了旁邊的一個小房間裡,因為確定了我只是受害者,而不是楊二醜的同黨,所以沒有受到特別的關照,也沒有人過來監視我。

  沒人管我,我倒樂得清閒,跟胖妞在一起,像個小孩子一般玩兒。

  瞧著胖妞那憨態可掬的模樣,我整個人的情緒便已經從先前麻衣老頭的陰霾中走了出來,不由得想起了當初青衣老道說過的一句話:「有時候,動物比人還可愛。」

  我跟胖妞兩個玩了好久,不一會兒啞巴也進來了,跟我比劃了一下,還沒有談幾句,王朋就過來了,說張隊長找我。

  我沒有拒絕的權力,於是跟著他一起到了旁邊的一個房間,瞧見裡面只有張隊長一個人,而旁邊的木床上面,則平躺著楊小懶的身體。瞧見我進來,他一絲不苟的臉上勉強地擠出了一絲笑容,然後悶聲說道:「昨天一戰,眾人埋伏,嚴防死守,結果還是讓楊二丑給逃了。這傢伙是個極度邪惡的人物,你估計也知道,所以有一些事情,我想向你瞭解一下……」

  瞭解案情,我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當然,為了保護自己,我也沒有說關於楊二丑留我,是因為換魂之事。

  當我把這前因後果講清楚的時候,張隊長的眉毛又皺了起來,問我道:「你是說,楊二丑帶了十二頭殭屍,還留了十來頭,放在神農架老巢?」我點頭稱是,只曉得大概區域,不曉得具體位置,他問了一下當時的情況之後,就沒有再追問,而是將從我身上搜出來的三件物品,一把小寶劍、一個符袋以及一顆黑黝黝的珠子攤出來,問起了來歷,前兩者是別人相贈,而後者則是麻衣老頭自墓中而得,我坦然說起,張隊長倒也爽利,直接將小寶劍和符袋交還給我,然後把那黑珠子收起來。

  做完這些,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小同志,目前基本上已經確定了,這兒基本上沒有你什麼事,不過以後有需要,還是希望你能夠配合。

  這是自然,我忙不迭答應,鄭重其事地跟張隊長握手,離開的時候,我瞥了一眼旁邊昏迷不醒的楊小懶,下意識地問道:「張領導,她怎麼了?」

  張隊長雖然有些意外,不過還是認真地給我解答:「她啊,我找隊內的專家問了一下,說她是有些失魂了,不過不要緊,等出去了,我們會有專門的人員來對她進行處理的。」他揮了揮手,有些心不在焉,我雖然還想提醒他一句,後來想人家是領導,是專家,哪裡會容我一個小孩子胡亂插嘴,就悶了下來,然後離開。

  下午的時候,我瞧見工作隊只留下了王朋和老江,其餘人再次出發,應該是去找我所說的殭屍去了。

  然而晚上的時候他們回來,卻是一臉掃興,張隊長又找我確認了一下,然後沒有再說了。我回來的時候聽到王朋跟啞巴講,說他們去的時候,撲了個空,不知道是麻衣老頭給轉移了,還是那個地包天弄的手腳。十二頭殭屍是一個隱憂,讓人實在放不下心來,所以工作隊暫時決定不走了,先在這麻栗山附近盤查一下,免得讓人民群眾的財產和生命安全收到威脅。

  西熊苗寨有吃有喝,還有我的朋友,啞巴和新交的朋友王朋,以及小猴子胖妞,我倒也沒有太多的抱怨,只不過有一些想念家人,歸心似箭。

  啞巴告訴我,讓我放心,他已經找族人傳信到龍家嶺去了,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回來的。

  他這麼說,我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當晚被啞巴和王朋找去他家喝酒,凜冽的苞谷酒喝到喉嚨裡面,火辣辣的,到肚子裡,整個人像燒起來了一般,不過沒一會兒,渾身暖洋洋,人直打飄,我沒喝幾口便有些上頭,不知不覺,人就是醉眼朦朧起來,然而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從後面衝過來,一把將我給拉了起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6 16:54
第四十七章 胖妞出事了

  我喝得正酣,突然來這麼一下,酒頓時就醒了三分,不過還沒有等我反應過來,就被人給緊緊抱住,大聲喊道:「哎喲,二蛋,真的啊,你娃還活著呢!」這話兒還沒有落,旁邊又想起了更大的一聲嗓門:「二蛋,你真的沒死啊,太好了!」

  抱著我的這個人勁兒十分地大,我努力了好一會兒,才將其推開,抬頭一看,卻是攆山狗,而旁邊的那個,正是我兒時的小夥伴羅大屌。

  啞巴告訴我,說他已經叫族人去龍家嶺報信了,我沒有想到居然這麼快就回來了,而且攆山狗和羅大屌是一起來的。在外面這半年,我擔驚受怕,只有思念家人,才是我唯一的寄託,此刻瞧見他們,就好像看見了我的父母親人一般,流著淚水放聲大喊,宣洩自己的情緒。過了好久,王朋和啞巴請這父子倆落座,我才想到問起我家裡的情況。

  攆山狗有些激動,臉通紅,說上次離別之後,他們跑回去報了案,國家也來了人,調查的結果很不樂觀,村子的人都以為我已經死在了那兒,當時都準備辦喪事了,不過我爹不答應,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才拖下來。這次得了消息,我爹本來也想過來確認的,只可惜他走不通山路,於是攆山狗便帶著自家兒子,先過來探路了。

  攆山狗擅長翻山越嶺,卻拙於言語,不過他這稍微講了幾句話,我卻能夠想像得到當初得知我死去的時候,我家裡面的情形。

  當時的他們,應該是生活在悔恨和絕望之中吧?一想到這兒,我心中對麻衣老頭和楊小懶本來還有些香火之情,此刻全部都消弭於無形之中了——這世間,無論是誰,做什麼事,都不能夠以傷害我的父母為前提。

  攆山狗他們深夜來訪,走了一天的路,也是精疲力竭,聊著天,啞巴弄了點兒飯菜,他們隨便吃一點之後,便安排他們去歇著了。王朋瞧見我聽到了家裡的消息之後,又是亢奮,又是激動,恨不得立馬回家,於是站起來,拉我坐下,又給我倒了一杯涼水,逼我喝下,瞧見我眼神開始凝聚之後,這才說道:「二蛋,我長你幾歲,算是兄長,有些話呢,不知道該不該說?」

  當時我們是圍著啞巴家的灶房一起吃飯喝酒的,就三人,苗寨子的灶房是中間挖一土坑,裡面燃著柴火,煙燻火燎,環境並不好,然而我卻至今難忘——王朋在那兒,對我說出了一番幾乎影響我人生的話來:「二蛋,張隊他們今天去找了十二殭屍,結果沒有發現,這說明楊二丑逃走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我搖頭,而王朋卻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一雙眼睛認真地與我對視,平淡地說道:「二蛋,你其實也並沒有說實話,對麼?」

  瞧見他這般篤定的模樣,我莫名就是一陣心慌,正要辯解,然而他卻不容我質疑一般地揮了揮手,滿不在乎地說道:「你不用告訴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個不要緊。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應該會被楊二丑給盯上了,這個時候的你就是個炸彈,如果沒有足夠的能力,那麼就會延禍家人——所以,我只想問你一件事情,從此之後,你將何去何從?」

  王朋平淡的話語,卻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在我本來還有些懵懂無知的心中掀起了波瀾來。

  對啊,我是麻衣老頭生存下來的希望,如果沒死的話,那麼他一定是會捲土重來的,他雖然畏懼國家的工作隊,但是對於我,卻是隨意拿捏,對我的家人也是,如果我要是回了家,被他撞到,以他那殘暴狠戾的性子,幾乎百分百都會拿我父母做文章。所以我一回家,雖然解了相思之苦,但是卻會牽連家人,要是如此,我又何必回去呢?

  然而我如果不回去的話,我能去哪兒?遠走他鄉,隱姓埋名,還是待在這個苗寨子裡面,跟啞巴搭伙過日子?

  王朋瞧見我茫然無措,拍了拍手,示意我坐下來,然後很認真地問我道:「二蛋,努爾告訴我,說你年少時遇過異人,學過道法,這事情是不是真的?」我點頭,也不相瞞,將我所學的東西講給他聽,王朋沒有深究,而是哈哈一笑,指著啞巴說道:「你知道我們這一次來西熊寨,除了落腳之外,還有別的事情麼?」

  我愣住了神,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不是說要查實一下我的身份麼?」

  王朋善意地笑了一下,說要落實你的身份,其實非常簡單,去龍家嶺問一下,就知道了。這次我們過來,是想讓這一片寨子能夠走出大山,和外界一起交流,幫助寨民們能夠過上更好的日子,同時,也會邀請一些人加入我們,為了和平,為了人民安康,而共同奮鬥。所以呢,努爾這一次也會跟我們一起出山……

  我看了努爾一樣,他含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用手比劃,說王朋講的沒錯,他會加入工作組所屬的相關部門,以後會為國效力。

  「為國效力」,這是一個神聖的字眼,讓人聽了熱血沸騰,我不由得露出了羨慕的目光,然而這個時候,王朋卻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沉聲說道:「二蛋,你的事情,我找張隊長談過了,他覺得你現在的情況很特殊,一來是有家不能回,二來呢有著一定的技能,所以我和他願意成為你加入組織的介紹人,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呢?」

  王朋說得很認真,我的心中卻是波瀾四起,那個時候的我才十三歲,年紀太小,根本想不了太多,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所以瞠目結舌,沒了話語。

  王朋瞧見我沒有歡呼雀躍,也沒有立刻表態,倒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不急,這幾天,工作組得搜尋那些殭屍的下落,不會離開,而後估計還會讓你帶路前往楊二丑在神農架的藏身之處,完畢之後,你會獲得自由。所以這些日子裡,你好好地考慮一下,不要有心理負擔,即使不加入也沒關係,放下包袱,輕裝前進。」

  對於他的開明,我表示了再一次的感謝,我們又喝了一會兒酒,這時外面有人叫王朋,他也沒有停留,跟我說了一聲便離開了。

  這個溫和的年輕人離開之後,我又問起啞巴的意見,他笑了笑,跟我做手勢,希望能夠與我一起並肩而戰。

  我依舊還是沒有決斷,總想著先見過我爹娘,再決定後面的事情。

  啞巴並沒有勸我,而是拉著我的手,開始了勸酒。我們兩兄弟好久沒有見面,此刻也無人打擾,幾乎不用怎麼講,氣氛就很不錯。這苞谷酒都是自己釀的,熏香撲鼻,一開始喝不慣,幾口之後,感覺喝下的不是酒,而是瓊漿玉液,肚子裡暖。我喝得有些多,扭頭去找胖妞,想要給這小猴子也嘗一嘗這好酒,然而找了兩圈,都沒有瞧見那小傢伙的身影,於是作罷。

  胖妞在西熊寨待了小半年的時間,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的,我當時是這麼想的。

  那天夜裡喝得有點高,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得,依稀記得啞巴將我給奮力抬著上了床,兩人擠在一起,那床下鋪得有厚厚的稻草,聞著有陽光的氣息,眼睛一閉,連夢都沒有。然而第二天,我還沒有從酒後的狀態中完全甦醒過來,就感覺有人推我,爬起來,瞧見啞巴朝我比劃,說胖妞出事了。

  這話兒嚇得我半死,忙問怎麼了?

  啞巴也說不清楚,拉著我往外走,我連鞋都沒時間穿,便匆匆趕了出去,一路跑到了宗堂鼓樓那兒,瞧見張隊長正在對幾個手下大發脾氣:「你們到底怎麼看的夜,半夜裡,這麼大一猴子跑進去了,你們都不曉得?現在出了事,到底誰負責?」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6-16 16:55
第四十八章 大鬧天宮

  張隊長大發脾氣,模樣還真有點兒嚇人,旁邊的這些手下都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乖乖地挨著訓。我有點弄不清狀況,雖然有些怵那個雷霆大發的領導,但是終究還是太關心胖妞的安危了,擠上前去,大聲問道:「胖妞怎麼了、它怎麼了?」

  瞧見我匆匆趕來,大聲詢問,正在訓人的張隊長猛然扭過頭來,狠狠地瞪了我一樣,低聲喝道:「那隻猴子,是你的?」

  這個張隊長的一雙眼睛,宛如利劍,瞧我這一樣,我感覺好像一雙大錘打在了我的腦仁兒上,轟然作響,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整個人的氣勢就矮了幾分,低聲說道:「對,是我的。」張隊長凝視了我的臉幾秒鐘,然後冷哼一聲,竟然什麼也沒有說,便拂袖而去了。他一走,整個場面就變得緩和多了,我瞧見剛才那幾個低頭哈腰的工作隊同志都直起了腰桿子來,其中有一個是老江,他瞧見了我,三兩腳走到我面前,憤然說道:「二蛋,你老實說,那猴子是不是你指使的?」

  我懵然不知,焦急地拉著他的衣袖問道:「老江大哥,我家胖妞到底怎麼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昨天晚上和王朋、努爾一直在喝酒,後來就醉了——它到底怎麼了?」

  「二蛋,唉,這件事兒,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你自己進來看吧。」王朋不知道從哪兒鑽了出來,引著我來到了旁邊的側房之前,這兒是磚石結構,被工作隊當做了監牢,用來關押楊小懶,我跟著進去,發現楊小懶被轉移了房間,而在角落處,有一個巨大的身影被綁住了,這是大個兒,楊二丑身邊的殭屍中最厲害的一個,我昨天沒有瞧見工作隊的人帶著,卻沒想到竟然被偷偷地運到了這裡來。

  而在那大傢伙前面的草堆上,四腳朝天地躺著一隻小猴子,可不就是胖妞麼?

  瞧見那小傢伙,我顧不得旁邊有人,直接跑了過去,一把將其抱起來,身體溫熱,而鼻息……嗯,似乎也在——哎呀,它沒有事情啊,難道是它闖禍了麼?

  我緊緊抱著胖妞,不願意放開,沒有人能夠理解我對這只又胖又機靈的猴子的情感,五年了,它就像我的家人一樣,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不離不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猴兒除了體型胖了一圈又一圈,個頭倒也沒有多長,變化不大,不過現在,我卻發現它的額頭之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色印記,豎立而生,微微發光,很難形容,彷彿是那二郎神一般,額頭多出了一隻眼睛一樣。

  這是昨天我最後一次瞧見胖妞,所沒有看見過的情況。

  王朋走到了我的旁邊,指著我懷裡的這個小猴子說道:「這個小傢伙,昨天趁我們不注意,把你上交的那顆黑色珠子吞了,然後又跑到這兒來,將這頭被我們給制服了的殭屍額頭符籙撕開,簡直就是大鬧天宮啊,差一點鬧成事故……」

  是護魂珠麼?我撫著額頭,輕嘆了一聲,然後問後面的事情,王朋嘆息道:「也是巧了,這小猴子穿堂過戶,竟然無人知曉,它揭開了那殭屍符籙之後,卻不曉得用了什麼辦法,沒有讓它發瘋,我們的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早上起來巡查的時候,才發現這小猴子躺在了殭屍的旁邊,一檢查,小猴子沒事,殭屍卻是惡魄消亡,已經是真正意義的死去了。楊小懶給轉移到了別的地方,剛才張隊長查了一下,說這猴子的品種不對,有點異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王朋這般說著,我也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不由得感嘆,這胖妞倒也還挺能鬧騰的,竟然整出了這麼多幺蛾子,不過,它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我拎著這肥貨脖子上的贅肉,抖了兩抖,這貨方才醒轉過來,瞧見我,伸出手,吱吱叫了兩聲,似乎想要爬到我的肩膀上面去。

  我本來倒也沒啥事,不過為了做給被人看,大聲地呵斥了它幾句,胖妞卻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好像聽不懂我的話語一樣。我裝模作樣地訓完了,回過頭來對王朋說道:「王大哥,這傢伙油鹽不進,我也沒有辦法,它既然壞了工作隊的事情,我就把它交給你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這話兒說出來,也只是做做樣子,他們若是真的蹬鼻子上臉,我大不了找準機會,帶著胖妞溜走,不過好在王朋並不在意,擺了擺手,看了外面一眼,然後壓低聲音說道:「這小猴兒總共沒有幾斤肉,我們拿它做啥?那黑珠子根本沒有鑑定,用途不明,既然是你從墓中帶來的,你家猴子吞了,也就算了;主要還是這殭屍,我們本來是打算拿回去交差立功的,結果給它弄沒了,張隊長心裡有火,也屬正常。你呢,也別急,我去跟張隊長說說好話,說不定也就沒你的事兒了,你看好這小猴子就好……它叫胖妞對吧?」

  王朋溫和的態度讓我十分感動,一邊點頭,一邊催促胖妞道:「聽到沒有,給你王大爺磕頭,多謝不殺之恩。」

  胖妞這會兒倒也是聽懂人話了,知道自己闖了大禍,連忙有模有樣地拜倒在地,給王朋又是鞠躬,又是磕頭,模樣滑稽得很,王朋笑了,摸了摸胖妞的小腦袋,走出了門去。

  瞧見胖妞沒事,啞巴也十分高興,跟著樂呵了一會兒,自覺跟張隊長說得上話,又是東道主,於是也跟在王朋後面去說好話去了,我這個時候插不上嘴,也沒有辦法,帶著這小偷兒出了房間,去找攆山狗、羅大屌父子。我去的時候,這兩人正起床,老友見面,久別重逢,昨日沒說幾句話,現在倒是聊得熱鬧,羅大屌告訴我,說村子裡現在復課了,孩子們都去田家壩上小學,不過他沒有,一聽書就腦仁兒疼,於是在家裡幫著幹點活計,然後跟著他爹開始跑山打獵。

  羅大屌讀書不厲害,跟著學打獵和在山裡面鑽來鑽去,卻是悟性很強,十分有小獵人的氣勢,我跟他聊了一會兒,忍不住地低頭瞧胖妞,瞧見它額頭那裂紋,隨時都有可能睜開,露出第三隻眼睛來一般。

  我這邊擔心得很,不過張隊長沒多久又帶著人出去了,沒有人再理會此事,如此早出晚歸,又忙碌了兩天,還是沒有收穫,在此之前,攆山狗和羅大屌已經帶著我給我爹娘寫的信,折回了龍家嶺去。

  我不敢回家,諸多心思全數寄託於信紙之上,一如我當初在五姑娘山頂學藝的時候一般,到了第三天早上,張隊長他們沒有再離開,而是點齊了人馬,然後準備離開此處。

  王朋告訴我,說雖然盡了力,但還是沒有找到那十二具屍體,所以張隊長準備讓我帶著他們,前往神農架觀音洞,找到麻衣老頭的藏身之處。

  這事兒有點兒突然,當所有人收拾好行李的時候,我才發現啞巴也赫然在此行列。這場行程勢在必行,也由不得我,所以我老老實實地跟在大部隊後面離開,瞧那路線,倒是一點也不靠龍家嶺,而是錯肩而過了。隊伍出發了,沒有大個兒,聽說殘骸被埋了,只有先前那個壯婦背著昏迷的楊小懶,一步一個腳印。我跟在後面,無精打采地走到了中午,突然瞧見前面山口處有些人影,起初還沒覺得,然而當我瞧清楚的時候,不知不覺間,眼淚便已經流了下來。

  爹、娘,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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