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江山戰圖 作者:高月 (已完成)

 
邱水躍 2015-7-27 19:09: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50 2476832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0 09:24
第1110章 直擊病根

    “我舉兩個簡單的例子。”

    陳叔達緩緩道:“先說江夏富水之敗,我記得軍報上說,是因為糧食不足導致,孝恭將軍,我沒有說錯吧!”

    李孝恭也趕來長安參加這次議事,他坐在最後一排,頗為巧合的是,坐在他對面之人正是李神符。

    李孝恭起身道:“回稟陛下,回稟相國,從九江郡北去江夏需要穿過九宮山區,要翻身越嶺,無法行走糧草輜重大車,千餘匹騾馬負責馱運戰馬的草料,糧食也只由能士兵攜帶乾糧了,士兵們每人攜帶了七天的糧食,大概一鬥半左右,因為還有盔甲、長矛、戰刀和必須行軍裝備,每個士兵攜帶的重量差不多三四十斤,這便是極限了,我們也想多帶點糧食,但實在沒有辦法,最後我們堅持了十天,最終因為糧食斷絕而無法渡過富水,可以說糧食不足是主要敗因,當然還有別的原因。”

    說到這,李孝恭冷冷看了一眼李神符,李神符不屑地哼了一聲,顯得毫不在意,在軍事上,他不如李孝恭,但在官場鬥爭上,他就比李孝恭強得太多了。

    陳叔達沒有深究李孝恭的最後一句話,他點點頭繼續道:“隋軍也常常遠距離行軍,為什麼他們就沒有糧食問題,根本原因就是他們有水道運輸的便利,從九江郡到江夏郡,根本就不能從陸路行軍,早在漢末東吳爭荊州便向我們充分展示了長運水運在荊州戰役中關鍵作用,我們沒有戰船,無法從水路運輸糧食和士兵,這才是江夏失敗的根源,這就是我們水上實力遠不如北隋而導致失敗的重要例證。”

    李建成在一旁忍不住道:“可是陳相國,我們在滅蕭銑後也繳獲了幾百艘戰船,但我們並沒有投入進江夏之戰。”

    “這就是關鍵所在了,我們為什麼沒有將幾百艘戰船投入到江夏之戰去,不就是我們沒有水軍嗎?船夫可以從沿江各郡強征,但水軍呢?我們大部分士兵坐船都會暈船,讓他們去和北隋水軍在江面搏擊,恐怕他們連江夏都到不了便全軍覆滅了。”

    陳叔達這席話聽似有道理,但還是有漏洞,唐軍士兵雖然大多不識水性,但投降的八萬南郡士兵卻大部分都水性不錯,其中還有三萬水軍,只是唐軍根本沒有用他們而已,這就是為將者或者是決策者的戰略眼光問題了,李建成還想再反駁,李淵卻擺擺手,制止了他的反駁。

    “讓陳相國說下去,皇兒可以等會兒再說。”

    “是!兒臣遵令。”李建成心中雖然不服,卻不敢頂撞父皇,只得沉默了。

    陳叔達對李建成欠身行一禮,又繼續道:“第二個例證便是洛陽之戰,秦王殿下為什麼不得不撤軍,放棄洛陽?”

    陳叔達舉起一封信對眾人道:“我手中這封信便是張鉉寫給秦王殿下的親筆信,信中寫得很清楚,如果秦王殿下不願撤軍,那就不僅僅是中原大戰的問題,河套的五萬隋軍會南下隴右,並州也會爆發戰爭,我們為了出兵中原,將隴右的三萬軍調走兩萬,隴右只有一萬駐軍,太原雖然有三萬精銳之軍,但並州南部卻只有數千軍隊守河東城,張鉉顯然很清楚我們的弱點,秦王才被迫放棄洛陽撤軍至函谷關,這就是典型的實力不如人,所以微臣說,大將有一定的責任,但更重要是我們實力不濟。”

    陳叔達說完了,行一禮退了下去,李淵點點頭感慨道:“不愧是金玉之言啊!”

    李世民卻暗暗震驚,陳叔達手中這封信是他派人進京秘密交給父皇,現在卻在陳叔達手中,說明陳叔達的這番話和父皇已經達成共識,甚至就是父皇的授意,李世民暗暗揣摩,或許父皇所謂追究責任的說法僅僅只是一種表態而已看,他本想主動承擔責任,但現在看來,並不是劉文靜說的那麼回事。

    李建成心中愈加不滿,陳叔達的這番話明顯輕責任而重大局,說得論據很充足,頭頭是道,卻絲毫不解決問題,難道要告訴天下人,唐軍失敗是因為實力不如北隋,那豈不是告訴大家,唐朝遲早被北隋所滅嗎?

    更讓李建成揪心的是,父皇明知陳叔達話語中漏洞百出,卻還稱讚金玉之言,這哪裡是要吸取教訓的態度,分明是要蒙混過關。

    其實李建成知道,無論杜伏威造反中計、江夏失敗、丟失荊州,還是洛陽爭奪失利,裡面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就是紙上談兵,一群文臣在皇宮內討論後做出戰略決策,讓大將去執行,根本不管實際情況是什麼樣,讓李孝恭卻援助江夏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而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父皇犯下了和王世充同樣的錯誤,那就是讓宗族掌軍權,寧可相信族人而不相信大將,如果鎮守江夏的主將依舊是屈突通,而不換成李神符,那江夏之戰的結局絕對不一樣,這些才是需要糾正的錯誤,而不是像陳叔達那樣泛泛而談,只講大局,不追究細節。

    當然,李建成不會在朝堂上指責父皇任人唯親,但別的原因他卻要說出來,強烈的責任感讓李建成忍無可忍,舉手道:“父皇,兒臣想接著陳相國說下去。”

    李淵並不想讓長子李建成發言,剛才長子對江夏戰役的追根問底令他略有不滿,他很清楚長子的話未必是自己想聽的,不過他自己已經說過暢所欲言的開場白,他便不好直接否定了,李淵只得勉強道:“皇兒請說!”

    李建成起身行一禮,又向眾人微微點頭,朗聲道:“我只是就事論事,並不針對具體某人,請大家寬心,下面我就以江夏郡戰役為例,談一談我的想法。”

    ‘江夏郡戰役’五個字讓很多人都變了臉色,李神符臉上首先不自然起來,他就不想在政事堂議事這種公開場合談論江夏之事,最好是在御書房裡談,而李孝恭則眼睛一亮,他正找不到機會談論江夏戰役,沒想到太子殿下把話題引出來了。

    李世民臉色也有點不自然,這裡面涉及到屈突通,也涉及到自己的諸多心腹大將,當然也和他有關係。

    陳叔達的笑容也有些勉強了,他很清楚太子殿下想說什麼,也很清楚聖上並不想聽這些話。

    其實陳叔達代表李淵去江夏和北隋軍談判,他已經很清楚地瞭解到江夏戰役的始末,也知道問題出在哪裡,責任該誰來承擔,昨天他和聖上談到這個話題時,聖上明顯不悅,那就說明聖上並不想有任何改變,陳叔達便順應了聖意,用實力不足來解釋江夏之戰的敗因。

    現在既然太子殿下不顧聖上的態度要強推此事,那陳叔達作為相國也只能保持沉默。

    “父皇,兒臣一直在反思江夏之戰的敗因,雖然張鉉早作策劃,謀略比我們先行一步,但我們在江夏經營了兩年,只要穩住陣腳,也未必會輸這一戰。”

    “那皇兒認為我們為什麼會輸?”李淵冷冷問道。

    “父皇,各位大臣,我們一開始方式就錯了,長安距離江夏何止千里,往來資訊傳遞快則兩三天,慢則半個月,而戰場變化卻是瞬息萬變,當我們做出讓趙郡王軍隊去支援江夏的決策時,卻不知道北隋長江水軍戰船已雲集江夏,我們不明白隋軍封鎖富水的後果,也不知道從九江郡去江夏郡要翻越九宮山脈,更不懂無法行走糧食輜重意味著什麼,感覺那只是地圖上的一小段距離”

    大殿內一片譁然,眾人這才明白太子殿下是在指責朝廷干預軍事作戰,每個人的臉上都有點掛不住了,這樣說起來他們都有責任。

    陳叔達和裴寂迅速交換一個眼色,一起偷偷向天子望去,只見天子臉色十分陰沉,明顯在控制著怒火,其實真正干預軍事太多的不是別人,就是李淵本人,這讓李淵怎麼能不惱火?

    李建成當然知道自己會得罪父皇,但為了擺脫唐軍每戰必敗的惡果,他必須要從根子來糾正,而這個根子就是朝廷乃至父皇干預軍事戰役太深。

    朝廷可以掌握戰爭方向等大局,但絕不能插手戰爭細節,偏偏他們就輸在細節之上。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0 17:13
第1111章 誰來擔責

    李建成橫下了一條心,為了朝廷的前途和長治久安,他不惜得罪父皇和其他重臣,一定要將朝廷直接指揮大將作戰的這個爛根子徹底挖出來。

    李建成繼續道:“我們不妨問一下孝恭將軍,聽聽他當時的想法。”

    李建成轉身對李孝恭道:“請問趙郡王殿下,如果江夏戰役當時完全由你自己來做決策,你會怎麼做?”

    李建成之前和李孝恭交流過,對當時的情況瞭解很深,如果當時不是朝廷決定讓李孝恭大軍去救援江夏,最後的結局就不會輸得那麼乾淨。

    李孝恭緩緩道:“當時微臣有近十萬大軍,其中一大半都是蕭銑的降軍,當隋軍攻佔巴陵縣的消息傳來時,軍心就有點不穩了,當時所有大將都勸我從原路殺回,趁隋軍立足未穩,奪回巴陵縣,憑藉巴陵縣內充足的糧食物資和堅固的防禦,以及巴陵縣重要的戰略位置,隋軍就算奪取了江夏,但也很難拿下南郡,但最後微臣還是北上江夏,被阻截在富水南岸,糧食將斷,再想去巴陵縣也已無糧食支撐,一直到微臣用斷臂求生之策,丟掉了大部分軍隊,才得以集中糧食西撤,但剩下的兩萬軍隊已經無法再奪回巴陵縣了。”

    “當時你知道穿過九宮山的艱難嗎?”李建成又繼續問道。

    李孝恭點點頭,“嚮導說得很清楚了,當時計算過糧食,完全可以支撐到富水北岸,雖然行軍艱難一點,但損失也不會太大。”

    “為什麼?”

    李建成故作不解問道:“為什麼將軍當時只考慮支撐到富水北岸?”

    李孝恭看了一眼李神符恨恨道:“因為江夏之軍早就應該到富水北岸駐營,接應我們到來,而不是眼睜睜地看著隋軍數萬軍隊從水路進入富水,把我們攔截在富水南岸,進退兩難,陷於絕境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李神符望去,如果僅僅是戰略決策失誤,那也只是責任問題,可現在的問題卻變成了李神符見死不救,那就是犯罪了,這個問題便陡然間變大了。

    李神符為了這一天早有準備,他也不止一次向天子解釋過,取得了天子的諒解,現在李孝恭公開向自己發難,李神符焉能示弱,他不慌不忙道:“郡王太激動了,這樣會破壞政事堂議政的氣氛,可不是聖上的初衷。”

    一頂大帽子先將李孝恭蓋死,李神符站起身向李淵施禮道:“陛下,老臣並不想影響議政,但事關名譽,老臣又不得不說,請陛下准許老臣為自己辯白。”

    李神符早就看透了李淵只是表面做文章,骨子裡並不想追究什麼責任,所以他才表態‘並不想影響議政’,言外之意就是說,我不想多事,但對方逼我不得不說,先是指責李孝恭破壞氣氛,隨即又明確表明自己的態度,用一個小小的手腕,便巧妙地將責任推到了李孝恭頭上。

    這一刻李淵的怒氣反而消失了,他變得深藏不露,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李淵點點頭,“准許!”

    李神符走到中庭,向李淵和眾臣施一禮,這才徐徐道:“江夏戰役是我心頭之痛,我本不想再提及它,但孝恭將軍將一個見死不救的罪名強加於我頭上,令我驚駭萬分,為了維護天子的信譽和我自己的名譽,我不得不站出來辯護幾句。

    首先我們要明確一點,當時打的是江夏戰役,而不是富水戰役,為什麼要明確這一點,這是我為什麼死守武昌縣的原因,北隋十萬大軍在張鉉的親自率領下進攻江夏,富水攔截只是他們一個分兵行動而已,並不是主要目標,他們的主要目標依舊是武昌縣,攻下武昌縣,也就順勢攻下江夏了,所以我不可能放棄武昌縣而去駐兵富水,說得不好聽一點,那就是不務正業了。”

    李孝恭剛要反駁,李神符卻擺擺手冷冷道:“郡王殿下,請允許我把話說完,就像剛才我沒有打斷你一樣。”

    李孝恭只得將心中的怒火壓了回去,對方簡直就是在顛倒黑白,胡說八道,恨得他捏緊了拳頭。

    李神符又繼續道:“十萬北隋軍屯兵長江對岸,數千艘戰船包圍武昌城,我每天厲兵秣馬,準備和北隋軍血戰到底,就算戰死到最後一人,也絕不放棄,但我同樣也憂心忡忡,江夏是大唐的生鐵主產地,武昌倉庫內又有千萬斤生鐵,我戰死並不足惜,可丟失了江夏,會嚴重危害大唐的國力,後來接到朝廷的軍報,東征大軍將北援江夏,我當時喜出望外,將士們額手相慶,為朝廷的英明決策而歡呼”

    這時,李建成的臉色開始變了,李神符已經不是在針對李孝恭,而是開始把矛頭對準了自己,自己剛剛才說朝廷干涉軍事太深,做出了錯誤決策,李神符卻以另一方當事大將的身份來讚揚朝廷決策英明,只是李建成涵養很深,他並沒有打斷李神符的話,而是讓他繼續說下去。

    不僅是李建成聽出了李神符的弦外之音,殿內所有大臣都聽懂了,大家不得不佩服李神符官場圓滑老道,相比之下,李孝恭就顯得太剛硬、太乾脆,剛硬易折,乾脆易碎,李孝恭在朝廷談論軍事,還是略嫩了一點。

    陳叔達一直在暗中關注天子的態度,他發現李淵雖然始終不露聲色,但眼神裡卻分明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贊許,陳叔達心中暗歎,這次政事堂議政,恐怕最後李孝恭難逃責任了。

    李神符又繼續道:“東征軍團北上江夏,是一件戰略性的大計,既然是戰略大計,當然應該由朝廷來決定,但涉及到具體北上卻又不是請客吃飯那麼簡單,可就算是請客吃飯,雙方事先也要溝通好,客人準備何時過來?主人才能按時準備飯菜,收拾好客堂,這是小戶人家請客也要講的禮節。

    可我們這位趙郡王卻與眾不同,根本不派人事先和我聯繫,我天天在城頭引頸相望,就盼著援軍到來,但始終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最後我得到兩名送信兵的消息時,趙郡王殿下已經率軍抵達富水南岸了,令我驚愕萬分,就像客人沒有事先通知,便突然出現在主人門前一樣,主人什麼都還沒有準備好,現在趙郡王卻指責我不出門迎接,各位大臣評評理,究竟是我這個主人待客不周,還是趙郡王殿下這客人讓主人為難?”

    李神符準備得極為充分,他避輕就重,又套用請客吃飯這種每個人都理解的例子,幾乎將所有責任都推給了李孝恭,是李孝恭事先沒有聯繫,犯下了兵家大忌。

    李孝恭冷冷道:“王爺說完了嗎?”

    李神符笑了笑,“我當然沒有說完,不過看郡王殿下似乎已快忍不住了,那我就不妨先洗耳恭聽。”

    “簡直是一派胡言!”李孝恭再也憋不住滿腔怒火,從牙齒縫中擠出了一聲怒斥。

    所有大臣都變了臉色,這可是政事堂議事,趙郡王怎麼能如此失態?連一旁李建成也忍不住提醒他道:“孝恭將軍,應該先請示聖上。”

    李孝恭頓時醒悟,不得不忍住怒火,躬身施禮,“請陛下准微臣辯護。”

    李淵依然沒有任何表情,淡淡道:“准!”

    李孝恭這才反駁道:“打仗可不是請客吃飯,兩軍作戰,應該料敵在先,張鉉並不知道東征軍北上江夏的決定,但他卻能及時率大軍進入富水,而王爺卻說自己一無所知,自己不作為,還把責任推給東征之軍,那隋軍怎麼知道分兵來攔截,王爺卻不懂分兵來救援?”

    “這個原因剛才陳相國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是我們實力不如對方,隋軍戰船控制了長江,東征大軍的一舉一動,他們當然很清楚,可我又怎麼知道?如果我能像隋軍那樣掌控整個江夏局勢,那還需要東征大軍來援助嗎?”

    “這話不對,剛才王爺自己也承認,十萬北隋軍屯兵於對岸,江夏只有數千戰船遊弋江面,而陸地上卻沒有隋軍,甚至鐵礦山還在正常開採,王爺還控制著江夏,怎麼能說自己一無所知。”

    “情況不是郡王殿下想的那麼簡單,隋軍之所以沒有登陸江夏,就是在等我分兵南下,然後他們便可一舉殲滅,事實上我確實分兵南下了,李世雷將軍率一萬軍隊南下富水支援,結果呢?數萬隋軍騎兵早就埋伏等待,李世雷將軍的一萬軍隊全軍覆滅。”

    “那是後來才發生之事,隋軍早已經登陸了,那時我們糧食斷絕,不得不斷臂求生,我已經率軍西撤,王爺才派軍來支援,但隋軍登陸之前,為什麼王爺卻按兵不動?”

    兩人針鋒相對,各占道理,其實幾個精明的大臣已經聽明白了,李神符確實有消極自保之嫌,不肯救援李孝恭的軍隊,但李神符卻準備得很充分,從各個角度來解釋,又很好地照顧到了朝廷和天子的情緒,手腕十分高明,成功地掩飾他救援不利的事實。

    而李孝恭卻實在不擅於朝堂爭鬥,明明是受害一方,卻表現得強詞奪理,硬抓住李神符事前不作為這一點不放,理由就顯得十分蒼白,李神符已經明顯佔據了上風。

    李神符已感覺到自己勝券在握了,但他還需要最後再狠狠捅李孝恭一刀,李神符便冷笑一聲道:“隋軍究竟有沒有登陸,有沒有埋伏?當時誰也不知,現在郡王殿下卻在這裡妄作猜測,事後諸葛亮罷了,為將者第一原則是謹慎,沒有絕對把握之前我是不會分兵南下,一旦被騎兵分割包圍,各個擊破,武昌就完了,事實上,武昌縣一直沒有失守,我始終都沒有戰敗,朝廷才有了和北隋討價還價的本錢,原因就在於我恪守謹慎原則。

    相反,郡王殿下卻對謹慎原則看得很淡,我實在想不通,哪有主將只帶幾天乾糧行軍的道理,那不是將自己陷於絕境嗎?趙郡王富水之敗,實際上在九江郡時就已經註定了,不必把責任推到我的頭上,更不能將責任推到朝廷身上。”

    李孝恭幾乎被氣瘋了,他不假思索地怒吼道:“九宮山不能行走輜重,我最多只能帶七天的糧食,這是誰做的決策?是我嗎?”

    大殿內霎時間鴉雀無聲,李淵的臉色冰冷到了極點。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1 09:52
第1112章 觸犯逆鱗

    “今天朝議就到此為止,大家先回去處理朝務,我們改天再議。”說完,李淵一甩袖子便起身離去了。

    眾大臣一起搖頭,趙郡王何其不智,竟然觸怒了天子,李神符得意地望了李孝恭一眼,便和眾人說說笑笑離去了,李孝恭站在那裡一言不發,這時,李建成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歉然道:“是我不好,不該把你牽扯出來。”

    李孝恭搖搖頭,“就算殿下不提這件事,我也會主動提出來,雖然辯戰不利,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其實殿下說得對,軍政不分是我們屢戰屢敗的根源,我現在終於理解張鉉為什麼遲遲不肯登基了,他寧可暫時放棄朝政大權,也要親自率大軍作戰,就是為了避免朝廷干涉軍事。”

    李建成苦笑一聲說:“也不能說朝廷干涉軍務不對,畢竟朝廷也要動員民眾,籌備後勤軍糧,重大的戰略方向也需要朝廷來決定,這本來就是天子的權力,軍政雙方需要齊心協力才能打贏戰爭,關鍵是一個度的問題,要把握住平衡,所以我才會說朝廷干涉軍事太深,其實不僅是朝廷干涉軍事,還有很多其他問題,比如過於偏重宗族,讓宗族掌軍權,而真正善於作戰的大將卻沒有發揮才能的機會等等,本來我還想多說幾句,但父皇卻不給我機會了,以後再慢慢勸他吧!”

    李孝恭默默點頭,他很贊成李建成的觀點,他自己就有切膚之痛,如果當時坐鎮江夏的主將依舊是屈突通,而不是李神符那種只想自保之人,結果真的就不一樣了,但李孝恭卻不知道,為了把屈突通調走,張鉉不擇手段,最後利用了李元吉才得以成功。

    這時,一名宦官奔來,對李建成躬身施禮道:“太子殿下,陛下召殿下去一趟御書房,現在就去。”

    李建成點點頭,對李孝恭道:“我再去勸勸父皇,你先回府吧!我們以後再想辦法慢慢勸說天子,無論如何,我們必須要從根子上挖掉屢戰屢敗的頑疾。”

    “殿下說得對,為了大唐的前途,我們一定要爭取到底!”

    李建成心中卻暗暗苦笑,不讓父皇過問軍事恐怕比登天還難,但這時他不好打擊李孝恭的積極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建成匆匆來到了御書房,只見二弟李世民已經在房內了,除了他們父子三人,再沒有別人。

    李建成連忙走進房間,跪下行大禮,“兒臣參見父皇!”

    出乎李建成意料,父皇並沒有大發雷霆,態度居然很溫和,李淵擺擺手,“皇兒請起!”

    “謝父皇!”李建成起身,垂手站在另一邊。

    李淵看了他們兄弟一眼,這才緩緩道:“朕剛剛才發現自己犯下一個錯誤,開這次朝會之前,朕應該和你們兄弟二人先通一通氣,尤其是建成!”

    李淵注視著李建成道:“你今天的表現令朕非常失望,雖然朕事先沒有和你商議,但朕也沒有和世民商議,他卻能始終保持沉默,為什麼你就做不到?”

    “兒臣是想找出我們軍隊屢戰屢敗的根源,儘快扭轉不利局面,為下一次戰役做好充分準備。”李建成低聲分辯道。

    李淵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看來我還是高看你了,你的廟堂修養甚至連世民都不如,難道你不懂有些事情只是一種態度,給下面人一個交代?連你兄弟都懂這個道理,難道你這個堂堂的太子殿下反而不懂?”

    李建成再也忍不住道:“父皇,正因為兒臣是太子殿下,責任在肩,我們這些年屢戰屢敗,眼看北隋步步強大,我們卻日趨羸弱,我們的痼疾在根,必須反省了,有些話才必須在政事堂上說出來,讓重臣們參與進來,話雖然難聽一點,如果不痛下決心改正,壯士斷腕,我們將來還會重蹈覆轍,父皇”

    “住口!”

    李淵一聲怒喝,粗暴地打斷了李建成的話,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胸口劇烈起伏,今天長子在大殿中的一番話深深刺痛了他。

    李淵心中如明鏡一樣,他絕不昏庸,相反,他心中比誰都精明,他很清楚長子建成所說的限制朝廷干涉軍務的意思,那分明就是限制自己的權力,讓李淵怎麼能不惱怒萬分,只是當著朝官的面他克制住了,現在只有他們父子,他再也不用克制內心的憤怒。

    此刻,壓抑在李淵胸中的怒火徹底爆發出來,回頭怒視李建成道:“不要再給朕提什麼痼疾在根,朕比你清楚百倍,王世充之敗就在他把軍權給宗族太晚,但凡早一點,也就不會有郭士衡、雲定興、田瓚之流賣主求榮,這些血的教訓你不吸取,你還給朕談什麼壯士斷腕。”

    “父皇,兒臣說的壯士斷腕是指朝廷干涉軍務,並非……”

    “放屁!”

    李淵終於暴怒了,他渾身顫抖,指著李建成惡狠狠道:“不要再給朕提什麼朝廷涉軍,朕懂你的意思,就是要剝奪朕的軍權,所有的軍隊都是朕的軍隊,朕有權知道一切,也有權決定一切,你不准朕過問軍隊,難道你想取代朕?休想!你這個太子朕說廢就廢,你以為自己是長子朕就不敢廢你嗎?你以為世民是次子,朕就不會立他為儲君嗎?”

    軍權是他李淵的逆鱗,長子竟然敢公開觸犯,李淵心中殺機頓起,從劍架上拔出寶劍向李建成刺去,“朕殺了你這個逆子!”

    李世民驚得一把抓住父親的手腕,“父皇不可!”

    父皇的雷霆之怒前所未見,李建成跪了下來,垂淚道:“兒臣是為大唐的社稷考慮,絕沒有私心,只要父皇肯下決心改革,兒臣寧可放棄太子之位。”

    “你……你……”

    李淵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心臟劇烈跳動,忽然,他站立不住,腿一軟摔倒在地上,長劍也噹啷落地。

    “父皇!父皇!”

    兄弟二人大驚,李世民扶住父皇大喊:“大哥,快去找太醫!”李建成跑出去對外面的宦官大吼道:“速去傳太醫!快去!”

    御書房內外頓時一陣大亂

    天子李淵的病情直到深夜才慢慢穩定下來,所有人都疲憊不堪回去了,次日一早,皇宮傳出了詔書,東征大將軍李孝恭在富水戰役中處置失當,未經天子同意擅自放逐六萬軍隊投降北隋,直接導致唐軍在江夏乃至荊州之敗,性質異常惡劣,後果十分嚴重,當以嚴懲,特下旨剝奪其爵位及其一切官職,貶為庶民。

    在詔書中還有另外兩條不起眼的消息,任命太子為巴蜀巡訪使,前往巴蜀和隴右各郡視察地方政務,為期兩年。

    另外一條消息是加封秦王李世民為尚書令,主管六部政務,這實際上就是將太子的政務之權移交給了秦王。

    這兩條消息雖然不起眼,但知情人都知道,趙郡王被貶和太子外調實際上是同一件事。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1 17:13
第1113章 情報新官

    黃昏時分,百餘名騎兵和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于筠的府門前,這是楚王李元吉的馬車,李元吉已經進于府快半個時辰了,依然還沒有出來,這是很少見的情況,李元吉從來沒有那麼好的耐心。

    侍衛們正在聚在一起聊天,忽然有人低喝一聲,侍衛們紛紛站起身,只見楚王李元吉怒氣衝衝從府中走出來,後面跟著于筠之子于唯銘,這讓侍衛十分震驚,于筠居然沒有親自送楚王殿下出來,這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李元吉走到門口,又回頭對于唯銘道:“告訴你父親,讓他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李元吉要做的事情沒有辦不成的,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我給他一夜的時間考慮,明天中午之前答覆我,否則,休怪我李元吉翻臉不認人!”

    說完,他快進鑽進了馬車,喝令道:“走!”

    百餘名騎兵簇擁著馬車浩浩蕩蕩而去,于唯銘始終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冷冷地望著李元吉的馬車離去,他長這麼大,從未見過父親發這麼大的火,竟然用送客的方式將李元吉趕出府門,也不怪這麼憤怒,這個李元吉分明是強盜,進門就要青雲酒肆,這和明搶有什麼區別?

    其實一座酒肆送給李元吉也無妨,但李元吉的態度太惡劣,用強勢壓人,一向外軟內硬的父親怎麼可能答應,更何況青雲酒肆有更深一層的作用。

    于唯銘返回房間,只見父親還在滿臉怒氣地在大堂上負手來回踱步,于唯銘連忙行禮道:“父親,他走了。”

    “他臨走時說了什麼?”于筠冷冷穩定。

    “他說”

    于唯銘略略遲疑一下道:“他讓父親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限我們明天中午前答覆他,否則休怪他翻臉不認人。”

    “說得好!翻臉不認人,我倒要看看他怎麼翻臉不認人。”

    于筠立刻寫了一封信,交給兒子道:“你立刻去青雲酒肆,把這封信交給高瑾。”

    當天晚上,位於務本坊忽然燃燒起大火,火勢迅猛,嚇得全坊民眾和金吾衛士兵都趕來滅火,雖然拆掉了隔壁的幾座民房使得火勢不再蔓延,但青雲酒肆的大火卻無法撲滅,到天亮時,這座曾經生意火爆的酒肆被燒成了白地。

    更要命是,有人大火中看見黑氣從天而降,侵入地中不見,這讓極為迷信的坊民們驚惶萬分,大家紛紛集資數百貫錢,準備在酒肆廢墟周圍修一座牆,以阻擋邪氣擴散。

    幾名動心想買下這片土地的商人聽說有邪氣入地,都打消了買地的念頭,無論修建什麼,都不會有任何生意,哪個客人會來邪地吃飯就餐?

    楚王府,李元吉終於得到了青雲酒肆被焚毀的消息,頓時讓他勃然大怒,不用說,這就是于筠的答覆,用玉石俱焚的方式來告訴自己,他寧可燒掉酒肆,也絕不給自己,還編出邪氣入地的謊言來斷自己重建酒肆的希望,恨得李元吉咬牙切齒。

    “去把崔文象給我找來!”

    不多時,崔文象匆匆趕到李元吉的書房,在洛陽被釋放後,崔文象當然不敢回家族,他曾經出賣過族人,家族那些長老還不把他撕成碎片才怪,崔文象便來到長安,直接投奔了李元吉。

    他曾經作為王世充的特使出使過太原,那時太原之主還是李元吉,在交往中,李元吉頗為欣賞他,想挽留他為直接做事,那時崔文象正得王世充寵倖,他當然不會答應,不過他也為自己留了一條後路,表示他將來一定會為楚王殿下效力,所以當他離開洛陽後,便立刻趕來長安,毫不猶豫投進了李元吉的懷抱。

    李元吉也頗為欣賞崔文象,一方面崔文象曾是王世充的相國、戶部尚書,有一定的資本,但更重要是,崔文象和他臭味相投,所出的主意狠毒犀利,非常適合李元吉的胃口。

    “卑職參見殿下!”崔文象恭恭敬敬行一禮。

    “崔先生聽到消息了嗎?”

    “殿下可是說務本坊青雲酒肆失火之事?”

    李元吉點點頭,“酒肆被燒光了,先生的計策我無法使用,這可怎麼辦?”

    雖然羅玉敏勸李元吉不要動青雲酒肆,但以李元吉的性格,他看中的東西怎麼可能放手,他便找崔文象商議,崔文象給他出了一計,以和北隋通敵為嫌疑搜查青雲酒肆,在搜查過程中擺放進證據,然後以此為藉口徹底抄了青雲酒肆,並將它拍賣,再讓手下以極低的價格收購下來,至於于家則背上了通敵的罪名,隨便李元吉怎麼處置。

    這個計策無疑符合李元吉的胃口,他毫不猶豫地採納了,不料于筠卻搶先燒毀了青雲酒肆,讓李元吉一拳打不出去了。

    崔文象笑了笑道:“殿下擁有監察大權,還對付不了于家嗎?酒肆雖然沒有了,但計策依然可用,殿下只需如此如此”

    崔文象在李元吉耳邊低語幾句,李元吉連連點頭,“好計,這一次我一定要于筠吃不了兜著走。”

    “殿下不用著急出手,現在于筠必然有防備,過些日子待于筠鬆懈下來,再殺他個措手不及。”

    李元吉冷笑道:“那就先便宜他幾天,回頭再收拾他。”

    天黑後,青雲酒肆的夥計和掌櫃都撤退了,很多賬卷文書也被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

    事實上,在幾天前羅玉敏警告高瑾,李元吉要對酒肆下手後,高瑾便處理掉了所有和北隋有關係的往來書信和各種情報副本,夥計也開始陸續撤離,最後一天全部撤走,在酒肆外監視之人也沒有發現異常。

    高瑾撤退到了長安西市的筆墨文具店,由於長安情報署候正楊重瀾已被調回中都,目前長安情報署暫時由高瑾負責,也正好在今天,齊王府任命的長安情報署新侯正到任了。

    這個在關鍵時刻上任的長安情報頭子不是別人,正是在洛陽剛剛結束了使命的呂平,呂平已被升為虎賁郎將,賜爵襄安縣公,在軍方也是高層將領了。

    張鉉親自任命他為長安情報署侯正,也是因為對前任侯正不太滿意,儘管楊重瀾也做了不少貢獻,比如和關隴貴族溝通之類,但張鉉總覺得還差一點,不像呂平在洛陽直接利用了王世惲,張鉉便希望呂平來長安後能儘快打開局面。

    在三樓的書房內,呂平平靜地聽完了高瑾的彙報,他立刻敏銳地意識到這裡面藏有機會,呂平已經形成了自己獨到風格,他喜歡從矛盾中尋找機會,李元吉和于筠有了矛盾,那不就是和關隴貴族有了矛盾嗎?

    高瑾知道這位新上司原本是杜伏威的手下,賊將出身,據說頗有急智,很受齊王殿下器重,儘管對方已經升為虎賁郎將,但世家子弟出身的高瑾還是多多少少有點瞧不起這位新上司,他很想知道呂平怎麼處理這件事。

    呂平看了高瑾一眼,微微笑道:“參軍不覺得這個李元吉是個無價之寶嗎?”

    “此話怎講?”高瑾有點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參軍應該明白我所指,李元吉成功地將屈突通調離了江夏,又成功地讓朝廷百官人人自危,順他者生,逆他者亡,簡直比皇帝還牛氣,那索性就利用他狠狠收拾一把關隴貴族,不是一樁好事嗎?”

    高瑾半信半疑,又問道:“那我們該怎麼做?”

    “我們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件事詳詳細細寫一份報告送給齊王府,齊王殿下站得更高,比我們看得更遠,這也是我們的職責,第二件事你把羅玉敏找來,我要好好和他談一談,要儘快,最好今天就能見到他。”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2 09:29
第1114章 遷都之議

    雖然隋軍的凱旋儀式已經過去了十天,但隋軍收復洛陽所帶來的喜悅和衝擊還沒有完全從中都的輿論中淡去,在街頭巷尾的談論話題中,大部分話資還是以洛陽為主。

    中都人如此熱衷談論洛陽是有著某種深層次的原因,那就是害怕遷都,畢竟洛陽是隋朝的都城,那裡有規模龐大的宮殿,比中都的紫微宮要大十倍,有近百萬人口,更有便利的交通運輸,朝廷遷都去洛陽無論是法理還是現實都是上上之選。

    可一旦遷都,便會給中都人帶來巨大的財富衝擊,中都暴漲的地價和房價使無數人身價百倍,一旦朝廷遷都洛陽,中都必然房價暴跌,人們財富大幅縮水,這是大部分中都人都無法接受的局面,所以中都人對洛陽的議論從收復洛陽那天起就沒有停止過,喜悅中夾雜著擔憂。

    中午還沒有到,中都西城門附近的三元酒肆內便已坐滿了客人,這裡距離城外的西市比較近,酒客也大多以商人為主,商人比普通人更加敏感財富的變化,很多人用畢生的積蓄購買了西市商鋪,一旦地價大跌,他們都將傾家蕩產,因此商人們更加擔心朝廷遷都。

    今天三元酒肆的二樓格外熱鬧,一名特意去洛陽打探消息的商人給大家帶來的洛陽的最新情況,商人和附近的居民都聞訊趕來,將酒肆二樓圍得水泄不通。

    “大家聽我說!”

    一名身材矮胖的中年商人站在中間的大桌上,滿臉興奮地對眾人道:“我在洛陽走了足足三天,洛陽的變化實在太讓人吃驚,我和大業九年相比,簡直完全變了一副模樣,雖然戒嚴早已取消,但南市和北市還是冷冷清清,開業的店鋪不到三成,貨物的品種少而且缺貨嚴重,只能買點基本的柴米油鹽之類,而且洛陽人口也少了很多,根本沒有從前的繁華景象了,從前洛陽街上大多穿著綾羅綢緞,現在卻是麻布,甚至是粗麻布,聽說值錢的衣物都賣掉換糧了,街上骯髒不堪,到處是乞丐和饑民,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這是從前的大隋都城。”

    二樓大堂上頓時議論紛紛,洛陽的慘像讓他們感到興奮,不過商人帶來的消息還是沒有解開是否遷都的疑問。

    “那到底要不要遷都?”有人不耐煩地問道。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利用各種關係從洛陽官員中打聽消息,聽說王世充建的宗廟已被拆毀,從前的隋朝宗廟並沒有重建。”

    “那當然不用重建了,當今天子姓張不姓楊。”

    眾人一陣大笑,商人擺擺手低聲道:“各位安靜,這就是我想到的一個重要問題,雖然洛陽是楊隋的都城,但當今天子並不姓楊,為什麼一定遷都回洛陽?”

    大堂內沉默了,眾人也覺得這話有道理,齊王殿下在中都建立了自己的基業,為什麼要還去洛陽捧楊家的臭腳?

    “可是國號沒變啊!”

    “這個國號只是臨時的,大家都知道,一旦齊王殿下正式登基,國號就變了,最好是恢復從前的魏國,那樣定都中都就順理成章了。”

    “可是魏國後來不是遷都大樑了嗎?”

    “呸!晦氣。”說錯話的男子狠狠給了自己一記耳光。

    就在這時,有人大喊:“二公來了!”

    眾人紛紛閃開一條路,一名精神矍鑠的老者被眾人簇擁著走了進來,他叫做蘇弘福,是相國蘇威府中的二管家,他原本姓蔣,按照北朝慣例,都要改跟主人姓,他從十歲就當蘇威的書童,已經跟了蘇威快五十年,在蘇府很有地位,就連將軍蘇定方見到他,都得恭恭敬敬行禮,叫一聲二公。

    蘇弘福是酒肆常客,和眾人都很熟悉,更因為他是蘇相國的管家,所以備受尊重,蘇弘福也很享受這份尊榮,他剛走進酒肆便被眾人圍住了,剛才在桌上公佈消息的矮胖商人也走過來行禮。

    “大家這是在做什麼呢?”蘇弘福見酒肆大堂內擠滿了人群,顯然不是吃飯的樣子。

    “二公,我們是在討論朝廷是否遷都洛陽之事,不知二公那裡有什麼消息。”

    大堂頓時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望著蘇弘福,蘇弘福當了一輩子的跟班,現在終於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了,他心中未必有些得意,總覺得不說點什麼便顯示不出他的消息權威。

    蘇弘福輕捋山羊胡笑道:“我聽說有的人害怕房產跌價,都開始低價賣了,其實沒有必要,不要去想所謂的遷都,就算我們這些小人物,一輩子也搬不了幾次家,更不要說朝廷了,老相國告訴我,遷都可是大事,當初明帝將隋朝都城從長安遷到洛陽,就已經觸犯到了太多人的利益,最後客死江都,一般而言不是特殊情況不會遷都,我們從北海郡遷來中都才幾年,又要遷都洛陽嗎?怎麼可能,請大家放心,據我所知,至少幾十年後不會遷都,將來齊王殿下的子孫登基後或許有可能,但齊王不會遷都,這是老相國給我說的話。”

    蘇弘福的一席話頓時贏得了滿堂掌聲,這時,酒肆掌櫃趁機道:“讓二公坐下來喝酒吧!大家也回自己位子,準備吃午飯了。”

    眾人得了確信,一個個心滿意足,該走的走,該留的留,酒肆內又恢復了正常的吃飯喝酒秩序

    紫微宮建築在年初進行了一些調整,主要是一座新的樓閣修建完成,這座樓閣位於紫微宮的高地白虎丘上,占地約五十畝,由將作監令何稠親自主持修建。

    樓閣下面是用青石修砌,高達三丈,實際上是一種防禦內城,部署了五百名張鉉的親衛,而內城上方則塔樓重重,高達六丈,總高為九丈,加上它修建在高地,便一躍超過了紫微宮的最高建築端門城樓。

    這座新的城樓便是張鉉的官房,原來位於朱雀殿的齊王府取消,攝政官房搬倒這座新樓閣,稱為天閣,侍衛們則稱它為九重天,和中書省所在的紫微閣,以及門下省所在的天賜閣一起,形成品字型結構,並稱為大內三閣。

    張鉉在凱旋回來後休息了三天,和家人們團聚,三天後他便正式搬進了新的官房所在地——天閣,他的官房在天閣第七層,但從第六層向上都是由張鉉的使用。

    六層是參議堂,商議軍務以及接見大臣,七樓是正官房、休息房以及所有沙盤的放置處,八樓和九樓都是圖書室,一共四層樓足有上百間屋子,儼如迷宮一般。

    六樓的議事堂內,張鉉正和杜如晦閒聊,杜如晦依舊出任他的記室參軍之職,他和房玄齡的職責不同,房玄齡是作為軍師隨軍出征,而杜如晦則是作為齊王代表坐鎮中都,主要是負責處理軍隊內務,列席議事,一些必須由齊王同意的重大決定,則由他負責和張鉉聯繫,同時行使監事權,負責監督中書、門下和尚書三省的正常運作。

    杜如晦略略欠身笑道:“最近中都最熱門的話題依舊是遷都洛陽的問題,已經談論快十天了,依舊熱度不減,大家都希望殿下能明確表態,然後紫微閣做出決議,公佈於眾,以平息中都的恐慌情緒。”

    張鉉不慌不忙喝了口茶笑道:“這讓我怎麼表態呢?我只能說暫時不會遷都,但這個暫時又是多久,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也沒法給一個明確的答覆。”

    杜如晦沉吟一下道:“我記得殿下曾經給我說過,中都只是暫時的都城。”

    “那是很久以前了。”

    張鉉笑了笑道:“當時我一直考慮遷都長安,這一點我倒可以明確,如果遷都,我不會考慮洛陽,我一定會選長安,只是什麼時候從中都遷去長安,我也說不清楚,十年或者二十年,也或許是我的兒子遷都,至少我個人很喜歡中都。”

    “殿下可以考慮登基了嗎?”沉吟良久,杜如晦終於說出了他今天求見張鉉的真正目的。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2 17:13
第1115章 一顆好棋

    張鉉笑了起來,“原來說了半天遷都,真正目的是為了引出這件事,為何還要轉彎抹角,不直接說出來?”

    杜如晦連忙解釋道:“殿下,遷都也是大事,這其實也是登基話題中的一部分,大家都想問遷都之事,所以我先談遷都,倒不是刻意轉彎抹角。”

    張鉉微微一笑,“我只是開個玩笑,我知道遷都是大事,所以我也很認真回答,這樣說吧!十年內肯定不會考慮遷都。”

    “多謝殿下明確此事,其實殿下在凱旋進城時,應該能感受到天下民眾對殿下登基的認可,為什麼殿下還要向後推移呢?”

    張鉉當然記得進城時,數十萬中都民眾山呼海嘯般的‘皇帝陛下萬歲!’呼喊聲,甚至他的相國們也跟著振臂高呼,更不用說軍隊,他登基的時機已經成熟,成為皇帝陛下已是眾望所歸。

    但張鉉卻在這件事遲疑不定,倒不是什麼道義上的問題,他不欠隋朝任何東西,現在宮中還有個年幼的小皇帝,但大家早已把他忘記,甚至連蕭太后也不把他放在心上,這其實也是對孩子的一種保護,他可以平平安安退位,不會有性命之憂。

    張鉉之所以遲遲不肯登基,主要還是李淵所說的軍政之權,他沒有兄弟子侄,不可能像李淵那樣讓宗族掌軍權,但如果他以皇帝身份干預軍事,會不會也出現唐朝的弊端,朝堂干預軍事太深,這是唐朝軍事屢屢失敗的根源。

    但張鉉也知道,時機一旦成熟,他就必須抓住機遇,機遇視窗一過,再考慮登基就會有阻力了,雖然他的阻力不會太大,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眾志成城,因收復洛陽使他的威望到了頂點,這確實是他登基的千載良機。

    沉思良久,張鉉歎口氣道:“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杜如晦心中暗喜,齊王終於鬆口風了,不再像從前那樣一口回絕,他們有希望了。

    這時,堂下有侍衛稟報:“殿下,房軍師求見!”

    杜如晦起身道:“我這裡沒什麼事了,向殿下告辭。”

    張鉉點點頭,“登基之事,我需要好好考慮,現在暫時不要談這件事。”

    “微臣明白!”杜如晦行一禮,告辭而去。

    不多時,軍師房玄齡走進了堂內,房玄齡的官房也在五樓,和杜如晦就是門對門,房玄齡職務是長史,也就是軍方的最高文職官員,除了軍師策劃外,他還主管對外情報,原本一些軍務也由他主管,但這些雜務很分散他的精力,張鉉便將各種雜務從他各種職責內去掉,讓他能專心輔佐自己。

    “殿下,剛剛接到長安情報署一份快報,我覺得挺有意思,送給殿下也看一看。”

    房玄齡將一份快報遞給了張鉉,張鉉接過快報笑道:“我們坐下說話。”

    兩人坐下,親兵給二人上了茶,張鉉這才仔細看這份報告,報告是新任長安情報署頭子呂平所寫,他在報告中羅列了李元吉的種種劣跡,並指出李元吉完全可以成為第二個王世惲,接下來又說到了李元吉正在威脅于筠一事,致使情報署被迫燒掉了青雲酒肆。

    張鉉看完了報告,笑道:“為什麼要燒掉青雲酒肆,留給李元吉栽贓不好嗎?”

    房玄齡明白主公的意思,主公是希望矛盾擴大,李元吉和關隴貴族的矛盾尖銳,自然會削弱唐朝的根基,房玄齡笑了笑道:”他們也是一種本能反應,畢竟青雲酒肆真是長安重要的情報據點,萬一被李元吉查出什麼問題,恐怕會威脅到情報署的安全。”

    “不用解釋,他很清楚,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張鉉笑著擺擺手。

    但房玄齡知道主公可不是說說而已,既然李元吉已經和關隴貴族杠上,這個機會主公怎麼可能放過,房玄齡便笑道:“青雲酒肆雖然燒毀,但只會讓李元吉更加仇視于筠,此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而且手段狠毒,于筠這般耍他,他豈會善罷甘休,微臣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

    張鉉點點頭,“這個呂平很有眼光,看得透事情的本質,一上任就將這件事傳過來,我希望他能儘快打開局面。”

    “微臣也是如此希望。”

    停一下,房玄齡又道:“微臣還考慮擴大在唐朝的情報署,不僅長安設立情報署,還準備在太原、成都和金城再設三座情報署,分別對應並州、巴蜀和隴右,為明年的戰役做準備。”

    “可以!”

    張鉉當即答應道:“軍師也寫一份詳細報告,我批准後便可執行。”

    ........

    黃昏時分,張鉉的寬大馬車在數百侍衛的護衛下,沿著鄴城中道向南緩緩而行,中都的南北中軸幹道叫做新鄴大道,東西主幹道叫做安陽大道,這是南北中軸線和東西縱貫線。

    其中新鄴大道寬達五十丈,中間種植了兩排松柏,松柏之間是一條三丈寬的平整青磚道,略高於兩旁路面,這條青磚道叫做中道,馬車走在上面異常平坦舒適。

    目前只有四類人才有資格使用這條中道,一是八百里加急信使,二是三品以上高官,第三個則是將軍以上大將和他的親兵隨從,而最後一個自然是張鉉和他的家人,這裡面也包括了蕭太后,除此四類人,其餘人都不允許使用這條中道。

    張鉉的馬車在中道上緩緩而行,張鉉的家目前就在後宮,從天閣回去很近,但今天張鉉的心稍稍有點亂,他需要靜一靜,好好考慮一些問題,其實就是考慮登基之事。

    今天杜如晦前來試探他登基的意願,張鉉當然知道杜如晦只是一個代表,在他背後有紫微閣的七位元相國在等待消息,大臣們希望他登基已經不知有多少次了,這裡面固然有他們的一點私心,都想做開國之臣,立下擁立之功,但張鉉相信,這裡面更多是大臣們對北隋命運前途的一種擔當。

    北隋建立已經有四年了,從大業九年他第一次來到這個時代,距今已快十年了,他也從一個茫然不知所措的異鄉人一步步向上走,最終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年年南征北戰,已經佔據了大半個天下,數千萬子民都引頸期待他登基為帝,他又有什麼理由漠視天下人的期待?

    其實張鉉遲遲不肯登基的原因並不完全是為了軍權,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他覺得自己還沒有準備好,至於哪裡沒有準備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是心理上的隱隱一絲抵觸,登基為帝就意味著他要以失去自由為代價。

    張鉉的目光落在車窗外,透過松柏的縫隙,他可以看見大街上的情形,大街上人來人往,男女老幼大多體態豐滿、面色紅潤,這代表他們的生活大多比較富足,但他們的衣著卻比較簡樸,當然也有不少色彩光鮮的綢緞綾羅,但更多是寬鬆細麻,看來自己所宣導的樸實生活已漸漸深入人心。

    這時,十幾名老者向他的馬車跪下行禮,引來眾多路人也跟著跪下,張鉉心中一動,喝令道:“停車!”

    馬車緩緩停下,張鉉指著十幾名老者對親衛道:“把那十幾個老人家請來,不要驚嚇了他們。”

    幾名親衛翻身下馬,向一群老者奔去,不多時,十幾名老者被請到馬車前,他們一起跪下磕頭,“小民拜見齊王殿下!”

    張鉉淡淡道:“各位老丈不必多禮,請起吧!”

    親衛們紛紛上前將十幾名老者扶起,老者們戰戰兢兢,不知齊王殿下找他們有什麼事情?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3 09:30
第1116章 五人組合

    張鉉溫和地笑道:“各位老丈不用害怕,請你們過來,只是想問各位一個問題。”

    一名年紀最長的老者躬身道:“殿下儘管問,小民知無不答!”

    張鉉點點頭便問道:“現在很多人都希望我儘快登基,你們是什麼態度?希望你們能據實回答。”

    “當然是希望殿下儘快登基!”

    提到登基的問題,一群老者懼意頓去,七嘴八舌道:“殿下登基是我們每個人的期待,殿下一天不登基,我們就一天擔驚害怕。”

    “為什麼?”張鉉不解地笑問道。

    “如果殿下不登基,會不會就由別人來當皇帝,再來個楊家皇帝,就像前面那個一樣,無窮無盡地勞役,一次高句麗戰役徵發了多少民夫,又有幾個人回來,大家都害怕了,眼看殿下治國有方,給大家休養生息,糧價穩定,物資豐富,這樣的日子開皇年間都沒有過,我們當然希望它能長久下去,殿下登基就是我們生活穩定的保障。”

    張鉉笑了笑道:“其實前任皇帝做得很不錯,修長城、鑿運河、開官道,開疆拓土,也算是有作為的皇帝了。”

    幾名老者都搖搖頭,“殿下,這些工程我們都知道,但這些工程用什麼樣的代價完成,只有我們這些平頭小民清楚,雖然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但累累白骨的代價真的讓大家承受不起啊!不像殿下打仗,花長時間來進行準備,儘量利用水運,這樣就不耗太多民力,可他在短短兩三年就要完成如此多重大工程,除了讓小民累死外,再不可能有別的辦法了。”

    張鉉知道他們說的是實話,以他們的年紀,都經過前隋的一朝兩代皇帝,他們有切身的體會,有發言權,相反,自己不是從普通百姓的角度來看待問題,而是從歷史的角度來看待,當然會覺得楊廣做得不錯。

    張鉉便笑著讓親衛賞每人一兩黃金,送他們離開中道,張鉉隨即令道:“調頭回宮!”

    馬車緩緩調頭,向紫微後宮方向疾奔而去........

    和家人吃罷晚飯,張鉉進了自己的內書房,雖然此時已是七月酷暑時節,夜晚十分悶熱,不過紫微後宮建築的通風設計的很好,在房間裡倒不覺得很熱,只要內心平靜下來,只有一番清涼。

    這時,內書房的門開了,王妃盧清端了一碗冰鎮酸梅湯走進書房,內書房是張鉉的個人世界,一般不准人隨意進入,目前為止,張鉉也只允許髮妻盧清可以隨意進出。

    盧清將湯碗放在桌上,柔聲道:“夫君今天似乎有心事!”

    “娘子怎麼知道我有心事?”

    “我當然看得出來,吃飯的時候夫君心事重重,孩子們和你說話,你都沒有聽見。”

    “是嗎?我可能沒有注意到。”

    張鉉低頭想了想笑問道:“如果讓娘子正式身為皇后,娘子有心理準備嗎?”

    盧清淺淺笑道:“我現在不就在做皇后的事情嗎?只是換個名稱罷了,會有什麼影響?”

    張鉉想想也對,自己登基為帝後又會有什麼變化,生活依舊、尊敬依舊,權力依舊,不過是個名稱變化罷了,他現在實際上已經是天子了,至於天子禮儀,也不必像唐朝那樣森嚴,不用像李淵那樣約束自己。

    想到這裡,他心裡頓時變得輕快起來,笑道:“多謝娘子的金玉良言,我心結已經解開了很多。”

    盧清想想又道:“妾身還有一個建議,供夫君參考。”

    “你說!”

    張鉉對自己的髮妻很信任,知道她最瞭解自己,往往自己看不透的事情,她往往能看得到關鍵之處。

    盧清緩緩道:“有些事情夫君感到困惑是因為沒有經驗,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沒有經驗,夫君應該去拜訪一些年長的官員,聽聽他們的意見,我覺得他們應該可以給夫君啟發。”

    張鉉默默點頭,他確實有一種恍然醒悟之感。

    .........

    入夜,一輛馬車緩緩停在相國蘇威的府門前,杜如晦從馬車裡鑽了出來,早等在門口的蘇威孫子蘇亶跑了上來,躬身行禮:“參見杜使君!”

    蘇亶年約二十七八歲,他曾在關中武功縣做過兩年主簿,屬於帶職參加科舉,在今年科舉考中第七名,目前在工部出任員外郎一職,他是奉祖父之令前來門口等候杜如晦到來。

    杜如晦笑道:“原來是蘇公子,你祖父應該在吧!”

    “祖父當然在等候使君,另外,韋相國、蕭相國和盧相國也已經到了。”

    “他們倒來得挺快!”

    杜如晦點點頭,“既然都到了,那請帶我去見你祖父吧!”

    “杜使君這邊請!”

    杜如晦跟著蘇亶快步向府中走去。

    .........

    蘇威是所有相國中最急切希望張鉉登基的積極主動派,他不止一次勸說過張鉉,也想過各種辦法,張鉉的曖昧態度也一度讓他沮喪,這次隋軍收復了洛陽,齊王張鉉聲望如日中天,數十萬人在振臂喊出了‘皇帝陛下萬歲!’的口號,使蘇威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蘇威之所以積極推動張鉉登基,一方面是他身為宰相之首的職責所在,而另一方面,他今年已經八十歲,活不了幾年了,他希望自己能成為新朝的宰相,哪怕只做一天,他也沒有遺憾了,至於立下擁立之功,為自己子孫掙一點福蔭,那也是人之常情,不足為奇。

    張鉉登基已經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問題,已經關係到整個政權的穩定,以攝政王之身行天子之權本身就是一種權宜之計,不能長期存在,明明北隋有個小皇帝,大家卻無視他,這也有違君臣倫常。

    更重要是大家都知道北隋只是一個臨時國號,並不是真正的帝國國號,這種臨時狀態存在時間越長,對社稷的穩定越是不利,所以北隋朝野上下都希望張鉉能正式登基,結束這種不正常的狀態。

    在幾個月前,紫微閣的相國們經過協商後,決定成立一個勸進小組,專門負責勸說張鉉登基,建立真正的帝國。

    目前勸進會成員有五人,蘇威、韋雲起、蕭瑀、盧楚,加上齊王記室參軍杜如晦,他們五人策劃各種方案,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讓張鉉答應登基。

    所以張鉉不知道,在凱旋進城時,數十萬人一起高呼皇帝陛下萬歲,這不是巧合,總是要有人來引導民意,正是勸進會五人組精心策劃的方案,數百人在各個角落一起振臂大喊,自然就帶動了數十萬人的雲起響應。

    書房內,蘇威、韋雲起、蕭瑀和盧楚已經先到了,就在杜如晦的消息,今天杜如晦去試探了齊王殿下,就不知結果如何。

    這時,蘇亶在門外稟報,“祖父,杜使君來了!”

    “快快請進!”

    四人都站起身,杜如晦快步走了進來,歉然道:“來晚了,讓大家久等。”

    韋雲起呵呵笑道:“杜參軍是準時到來,倒是我們幾個急性子先趕來了。”

    “不用客氣了,大家都坐下吧!”

    蘇威是主人,招呼大家坐下,又讓侍女重新上茶,這時,四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杜如晦身上,等待杜如晦的消息。

    杜如晦微微笑道:“恐怕我帶來了好消息,殿下鬆口了。”

    四人頓時大喜,蘇威連忙問道:“殿下怎麼說?”

    杜如晦便將今天他和張鉉的談話詳細給眾人說了一遍,最後笑道:“殿下最後說要考慮考慮,至於考慮多少時間,我就不知道了。”

    蘇威眉頭略略一皺,“恐怕這裡面有問題了,三年前我勸殿下時,他就說讓我給他時間考慮一下,這一考慮就是三年,如果又只是托詞,恐怕就得拖到天下統一之時了。”

    五人中,盧楚說話不太俐落,但他思路卻最為敏銳,他儘量放慢語速道:“應該是殿下有什麼障礙,我們要想辦法替他解決障礙。”

    一句話提醒了眾人,蘇威點點頭,“盧相國說得對,齊王殿下或許有難言之隱,他不好對大家說,但我們作為臣子應該替他分憂,大家都說說吧!”

    韋雲起道:“我估計應該還是和軍權有關,其實齊王殿下的執政思路早在青州時就表現出來了,他比較注重加強相權,也比較注重軍權,所以他願意給相國放權,但他卻不肯放手軍權,將來即使齊王殿下登基,他也要解決好軍權問題。”

    蘇威笑道:“軍權的話題太大,也太敏感,我們談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可以放在紫微閣商議,我們要從比較容易的入手,我覺得殿下或許是擔心國號問題。”

    蘇威不愧閱歷深厚,他知道在私人場合裡有些話題是不能隨意談論,比如軍權,在他們這種私人小圈子裡談論軍權問題,絕對是不明智的做法。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3 17:13
第1117章 解決之道

    蕭瑀在一旁道:“蘇閣老的意思是齊王殿下遲遲定不下國號嗎?”

    “我的意思並不僅僅如此。”

    蘇威搖了搖頭,又緩緩道:“一個是舊,一個是新,去掉舊國號,換成新國號,但我覺得如何去掉舊國號,倒真是一個難點。”

    大家都明白蘇威的意思,當初為了籠絡天下人之心,他們繼續保留了隋的國號,又立蕭皇后為太后,以表示他們才是隋朝正宗。

    在北隋王朝中,張鉉的身份是臣子,儘管已經貴為齊王,但依舊還是臣子,如何從臣子變成帝王,這是自古以來的難題。

    李淵和王世充都用了禪讓的辦法,分別從代王楊侑和越王楊侗手中奪取了帝位,而北隋要比他們好一點,可以由太后宣佈北隋退制,同時也可以舉行一個小小的禪讓儀式,把小皇帝請出來,將皇位正式禪讓給張鉉。

    但禪讓絕不是改朝換代的靈丹妙藥,比如王莽篡位西漢,用的是禪讓方式,曹丕篡位東漢用的也是禪讓方式,千百年來卻一直被世人不齒,根本原因有兩點,一是以小王朝替代正統漢室,讓人難以接受,第二個原因就是以臣子身份取代君主,也同樣讓人反感。

    隋朝因為短暫,或許第一個因素的影響不大,但第二個因素中以臣代君的詬病就難以避免了。

    這個問題大家都明白,也是今天他們聚會要解決的問題。

    韋雲起眉頭緊皺道:“禪讓雖然從法理上沒有問題,但道義上卻有點欠缺,畢竟我們都曾多次指責李淵和王世充篡奪大隋江山,可我們自己也走出這一步,有點難以向天下人交代,恐怕殿下自己也不能接受。”

    眾人都沉默了,這確實是個大問題,必須要想辦法把齊王在道義上的愧疚感消除掉,法理上行得通,道義上又無可指責,事情就圓滿了,可是……用什麼辦法來解決呢?

    這時,蕭瑀微微笑道:“我倒想到一個好辦法!”

    眾人大喜,異口同聲道:“什麼好辦法?”

    蕭瑀神秘一笑,“自古以來,國與國之間結成聯盟,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聯姻!”杜如晦脫口而出。

    “沒錯,正是聯姻,大家想到一個人了嗎?”

    眾人都會心地笑了起來,他們立刻想到了那個女大難嫁的廣陵公主楊吉兒,先帝楊廣最寵愛的嫡女。

    蘇威拍了拍額頭歎道:“我怎麼就沒想到呢!讓齊王殿下成為隋朝的女婿,以女婿的身份接手隋朝社稷,而不是臣子的身份,這樣道義上的問題就解決了。”

    “就怕廣陵公主不肯!”盧楚有點擔憂道。

    “這個就由不得她了!”

    蘇威當機立斷道:“她的婚姻關係到新社稷的建立,這就是她的命運,她注定是新朝的貴妃,我明天一早就去和太后談,然後再請太后和王妃談。”

    蕭瑀也笑道:“明天我陪同蘇相國一起去。”

    ........

    次日上午,紫微宮清涼閣內,蕭太后接見了相國蘇威和蕭瑀兩人,作為北隋名義上的執政太后,蕭后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她出面,比如主持新年大朝,在攝政王不在京城時和王妃一起出席某些儀式等等。

    接見大臣也是經常之事,蕭后今天接見蘇、蕭二相,還是以為需要她立一份懿旨,不料蘇威竟然提出了張楊聯姻的建議,建議廣陵公主嫁給攝政王殿下。

    蕭后何等精明,立刻意識到張鉉要登基稱帝了,這顯然是為登基稱帝而進行的鋪墊,當然,蕭后也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她心理上已經做好了準備,但蕭后並不關心隋朝興亡,在她心中,隋朝在揚州兵變後就已經滅亡了。

    她關心的是自己的命運,關心自己後半生還能不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她最害怕張鉉登基後將她打入冷宮,或者將她遷出宮外,使她在窮困潦倒中度過後半生,為了後半生的榮華富貴,蕭后甚至不惜利用自己尚未消褪的美豔色誘了張鉉。

    雖然張鉉親口給了她承諾,但那畢竟只是兩人私下的承諾,而不是一種法理上的保證,張鉉可以隨時變卦,但如果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張鉉,那就是一種禮制了。

    蘇威提出的聯姻建議,蕭后怎麼可能會不願意,這時,蕭后也顧不得女兒的態度了,她就怕自己遲疑一下,這個機會就從自己手中溜走,她當即欣然笑道:“相國有如此美意,哀家怎麼會不答應呢?這是好事,哀家一定會大力配合紫微閣。”

    蘇威大喜,沒想到太后這麼痛快就答應了,這是一個好兆頭,一旁的蕭瑀卻微笑不語,他瞭解自己阿姊的心思,知道她一定會答應。

    蘇威連忙道:“既然太后已經應允,那事不宜遲,煩請太后和王妃談一談此事。”

    蕭后想了想道:“我可以和王妃談,不過最好紫微閣能想個辦法,把這件事的意義先透露給王妃,然後我再和她談就順利了。”

    蘇威和蕭瑀對望一眼,太后這個建議也有道理,確實有必要先讓王妃瞭解一下齊王殿下登基的困難,以免聯姻卡在王妃那裡,蕭瑀低聲道:“這件事可以讓盧家出面。”

    蘇威點點頭,“好吧!我去和盧倬談,太后,公主那邊就麻煩太后多多勸說了。”

    蕭后也感到一陣頭大,她每次和女兒談到婚姻問題都會以大吵一架而結束,但沒有辦法,這次就算是強迫也必須讓她答應,絕不再任由她的性子來。

    蕭后當然也關心女兒的婚姻,但相對於女兒的婚姻,她更關心自己的命運

    蘇威二人告辭而去了,蕭后想了想,便起身向碧雲閣而去,碧雲閣是廣陵公主楊吉兒的住處,楊吉兒從小就調皮好動,像男孩子一樣喜歡刀劍,後來受父親的影響也喜歡上了讀書,偶然興致好了也會塗抹幾幅丹青,她最厭惡之事就是做繡花刺錦等女紅,所以在她房間裡從來沒有繡花針之類的東西,只有堆積如小山一般的書籍以及各種刀劍。

    隨著年紀漸長,楊吉兒的婚姻問題也開始成為讓她最為煩心之事,她虛歲已經十八了,十八歲對於寒門女子還算是正常出嫁年齡,但對於貴族女子,十八歲就偏大了,一般是十五六歲最合適,十三四歲稍早了一點,十七歲也勉強合適,但十八歲就有點晚了,如果過了二十歲還沒有嫁出,要麼只能門第上放低條件,要麼就只能嫁給喪妻男子。

    雖然說皇帝女兒不愁嫁,但楊吉兒的皇帝父親已經去世多年,她所謂的公主身份也只是一個名份,而且還是一個亡國公主,很多名門世家都比較忌諱,楊吉兒最好的一次機會就是嫁給黃門侍郎張玄素次子張啟年,今年考中進士,被任命為會稽縣縣丞,楊吉兒將來也會是縣令或者太守夫人。

    但楊吉兒死活不答應,甚至張家專門為她舉辦的宴會她也不去,弄得大家很不愉快,婚事不成,張啟年另娶了吳郡陸氏之女為妻,楊吉兒和母親也為此事幾乎翻臉,後來又有幾次婚姻機會,不過連蕭后也看不上,所以楊吉兒再次表明堅決不肯的態度後,蕭后也不勉強了。

    楊吉兒大多時候都廝混在齊王妃那裡,要麼跟武娘學劍,要麼跟裴致致讀書,只有晚上困倦了才會回碧雲閣休息,然後第二天又跑去,蕭后自己都記不得有多久沒見到女兒了。

    蕭后剛走到碧雲閣門口,只見女兒穿著一身白色武士服,手中拎著一口寶劍,正興沖沖向外走,蕭后便知道她又要去齊王妃那裡了,便笑道:“等會兒再去,為娘有重要事情和你談。”

    “母親,我和武娘約好時間了。”

    “約好時間也要等一等,事情很重要,我們必須現在談。”

    “母親,什麼事啊?”

    “跟我來就是了。”

    楊吉兒無奈,只得將劍遞給貼身宮女,跟隨母親回房去了。

    蕭后來到聽雨軒,這裡是楊吉兒的書房兼畫室,兩名宮女正在收拾房間,蕭后擺擺手,“你們都下去!”

    兩名宮女行一禮,退了下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24 08:19
第1118章 女兒心思

    楊吉兒已經隱隱猜到母親的來意,鮮紅的小嘴微微一撅,拉長聲音道:“我先講好,若又是來給我提親什麼的,我可不答應。”

    “你先坐下再說!”

    楊吉兒坐了下來,也不看母親,目光望著地板,先擺出一副拒人千裏的姿態。

    這母女兩人為婚事鬥了兩年,彼此都很了解對方的棋路了,若不是為婚姻之事,母親不會來找自己,所以楊吉兒先擺出了準備賭氣吵架的架勢,希望母親能知難而退。

    蕭後沒有立刻開口,而是仔細打量一眼女兒,她這才發現自己女兒竟然出落得如此美貌,盡管她從不化妝打扮,但依舊天生麗質,有沉魚落雁之美,肌膚如玉,身材秀美高挑,尤其五官臉型極為完美,沒有一絲瑕疵,蕭後在楊吉兒身上忽然看到了她生母的影子。

    楊吉兒並不是蕭後的親生女兒,她的生母便是趙王楊杲的母親小蕭妃,也是蕭後的族妹,生下楊吉兒後,蕭後便將她過繼位自己的女兒,一手撫養長大,將她視為己出。

    小蕭妃因為親眼目睹兒子被殺,受到極大的刺激而精神失常,目前也住在紫微後宮,由專人負責照顧她起居。

    但楊吉兒並不知道自己的親母是小蕭妃,她一直將蕭後當做自己的親生母親,所以經常在母親麵前鬧鬧小女兒的脾氣,蕭後也十分寬容,並不生她的氣,不過這一次非同尋常,如果楊吉兒還不肯就範,那她就要以斷絕母女關係來威脅了。

    “吉兒,為娘和你好好說話,你也不要氣惱,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談,總歸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聽到母親這樣說,楊吉兒更能確定母親就是來給自己提親,她強忍心中的反感,冷冷道:“說吧!這次又是誰家的才俊子弟?”

    蕭後歎了口氣,“吉兒,這一次和以前真不一樣,有好的一麵,恐怕也有你難以接受的一麵。”

    楊吉兒一怔,“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能否直接告訴我,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

    “好的一麵是以後你天天都能和武娘、致致她們在一起了,不好的一麵,恐怕你不能為正妻。”

    剛說到這裏,蕭後心中忽然一動,這小妮子天天跑去齊王妃那裏,從早到晚就不想回家,也從不避張鉉嫌疑,如果她是小孩子倒也無所謂,但她已經這麼大了,莫非她的心思是

    蕭後畢竟是老於世故的女人,隻是她因為她自己對張鉉有那種心思,便沒有替女兒考慮過,但隻要一念想通,她的思路便立刻豁然開朗,女兒已經十八歲了,哪有十八歲的大姑娘不想出嫁的,她推三阻四隻有一種可能,她心中已經有了情郎。

    蕭後立刻向女兒看去,隻見她臉色緋紅,低頭扭捏不語,蕭後心中立刻明白過來了,她不由暗罵自己糊塗,這麼明顯的事情自己居然沒有想到,女兒還是小娘子時候便跟張鉉出去逛過街,過去了兩年她還一直念念不忘那件事,可見張鉉從小在她心中便留下了極深的烙印。

    這時,蕭後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幾年前當吉兒麵對父親的生離死別之時,她就曾經發過誓言,誰替她報了殺父之仇,她將來就以身相許來報答,處死宇文化及兄弟之人不就是張鉉嗎?

    想到這,蕭後心中泛起了無盡的愛憐,她走上前摟住女兒肩膀柔聲道:“是娘不好,沒有及時發現吉兒的心思。”

    楊吉兒心中的冰山已經融化成了春水,對母親的抗拒之心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滿臉羞澀,咬了一下嘴唇低聲問道:“是齊王妃來求親了嗎?”

    “不是齊王妃,是蘇相國和你舅父,是紫微閣的決定,吉兒,如果張鉉登基為帝,更換國號,你不會介意吧?”

    楊吉兒搖搖頭,“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怎麼會不懂,父皇死了,大隋也就亡了,我不過是個亡國公主罷了,連宮女們都知道他遲早會登基為帝,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蕭後點點頭,“你能這樣想,為娘真的很欣慰,我就怕你想不通,苦了自己一輩子。”

    “我不會,母親,為什麼會是蘇相國和舅父來提這件事?”

    “因為張鉉登基需要一個身份,絕不能以臣子的身份登基,女婿身份雖然還差一點,但也勉強可以了,所以為娘便答應了,就怕苦了你。”

    楊吉兒心中略略有些失望,她還以為是張鉉的意思,現在卻發現不是,結局雖然是自己想要的,卻不是出於男女之愛,未免有些美中不足,而且張鉉本人會不會答應呢?

    她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失落,更有一分擔心,蕭後很明白女兒的心思,便起身笑道:“我下午就去和王妃談,相信問題不大,你就等著聽好消息吧!”

    蕭後起身向外走去,這時,楊吉兒喊道:“母親——”

    “又怎麼了?”蕭後回頭笑問道。

    楊吉兒滿臉緋紅,半晌才道:“女兒之所以答應,是因為他替女兒報了殺父之仇。”

    蕭後莞爾一笑,“我知道,你這兩天就暫時別去找王妃了。”

    楊吉兒輕輕點了點頭,她見母親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心中不由大羞,立刻扭過頭去,剛才自己還冷冷冰冰不肯嫁,一轉眼就投降了,自己簡直是

    楊吉兒越想越羞,滿臉窘迫,就恨不得地上裂個洞,自己鑽進去才好

    夜晚,張鉉和妻子盧清一番恩愛後,疲憊地仰麵躺了下來,盧清依偎在他懷中幽幽道:“沒有那個女人願意把自己丈夫和別的女人分享,我也不例外。”

    張鉉輕輕撫摸她的秀發笑道:“可武娘是你留下的,新羽也是你收下的,當然致致是我的問題,可現在大家孩子都有了,你卻反悔了,讓我怎麼處理呢?”

    盧清白了他一眼,“說起來好像都是我的責任,是我強加給你,你們男人都是很委屈地接受,對吧!”

    “我沒有委屈,很愉快地接受了。”

    盧清又好氣又好笑,伸出雪白的胳膊在他臉上輕輕擰了一下,“沒臉沒皮的,把它割下來炒來吃算了。”

    “太厚了,我怕你咬不動。”

    “讓我咬咬看!”

    盧清嫣然一笑,摟住丈夫脖子,在他臉上輕輕咬了一口,“嗯!確實又硬又厚,刀槍不入,連明光鎧都自愧不如!”

    張鉉哈哈大笑,在妻子唇上狠狠親了一下,“兩個孩子的母親了,還這麼調皮。”

    “怎麼?嫌我老了。”

    “哪裏!娘子永遠國色天香,貌美年輕,我喜歡都來不及,哪裏會嫌棄。”

    張鉉的甜言蜜語使盧清十分歡喜,她笑道:“說真的,我今天替你答應了一門婚事,又有一個小美嬌娘要鑽進你的懷抱了。”

    “我怎麼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你認識,而且還很熟悉,幾乎天天見到她。”

    張鉉一怔,“你是說吉兒?”

    “難道她不合適?”

    張鉉一下子坐了起來,“這是真的嗎?”

    盧清望著丈夫似笑非笑道:“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這是你給我說的兩句詩,用在吉兒身上最合適不過,人家喜歡你已經快十年了。”

    “胡說!十年前她還是個黃毛小丫頭。”張鉉又好氣又好笑道。

    “還把你整得好慘,讓你下水塘去撈魚對不對?”

    “這也是她告訴你的?”

    盧清笑道:“我們幾個女人在一起說笑,她把你當侍衛時的情形都說給我們聽了,笑得我們前仰後合。”

    說到這,盧清也坐起身披上輕紗,很認真對張鉉道:“夫君,我說得是真的,相國們也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張楊聯姻,免去了你登基時以臣代君的尷尬,不過我沒有答應相國們的要求,這是你的事情,我不會幹涉,我隻是答應了太後,同意你娶吉兒,吉兒這小妮子我很喜歡,我早就看出她喜歡你了,隻要她母親同意,那我也願意把她當做妹妹。”

    “可你們誰也不問問我的想法?”

    張鉉冷冷道:“難道我就是個木偶,可以任人擺布嗎?”

    盧清坐在丈夫身旁,歉然道:“我知道應該先問夫君的態度,如果是別人,我一定不敢擅自答應,可是吉兒對我有恩,當年若不是她幫忙,恐怕也不會有我盧清的今天了,夫君,就這一次,讓我接受她為妹妹,好嗎?”

    妻子的懇求使張鉉的心又軟了,他伸手摟住妻子的香肩道:“其實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生這些相國的氣,背著我偷偷摸摸替我安排,就是為了逼我登基,連婚姻都替我安排好了,簡直有點荒唐。”

    “是有點荒唐,不過他們也是一番好意,夫君想想看,連韋長史都沒有反對他們的行為,還參與其中,難道夫君連韋長史都信不過嗎?”

    說到韋雲起,張鉉心中的不滿便稍微和緩了一點,韋雲起是他最信任之人,或許蘇威有私心,但韋雲起不會有私心,妻子說得對,如果他連韋雲起都不相信,他以後又怎麼信任紫微閣的相國。

    “好吧!這件事就當我不知道,看他們怎麼來對我說。”

    “那夫君可以接受吉兒了?”

    張鉉笑了起來,“她每天在我們家混飯吃,好像還吃上癮了,想一輩子吃下去,遇到這麼個吃霸王餐的小娘,我不答應又能拿她怎麼辦?。”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4 17:12
第1119章 老薑彌辣

    張鉉最終在楊吉兒一事保持了沉默,不過張鉉也知道,楊吉兒不是因,而是果,相國們之所以熱衷於安排他娶楊吉兒,根本原因還是想推動他登基立國。

    一旦他開國立號,便意味著一個帝國的誕生,他的江山社稷從此走向穩定,將對唐朝將產生強大的壓迫力,從而對天下人才形成巨大的虹吸優勢。

    張鉉對登基開國已經沒有了心理上的障礙,但在制度上,他還有點拿不定主意。

    中午時分,張鉉的馬車在數百侍衛的嚴密護衛下緩緩停在裴府門前,他事先沒有通知,直接來找已經在北隋官場上消失了近一年的太尉裴矩,裴矩最後一次露面是前年代表北隋去長安和唐朝談判,但回來不久便病倒了,一度癱瘓在床榻上,張鉉上一次探望他後也已經過去快一年了。

    馬車剛剛停下,卻迎面見裴弘從府中走了出來,裴弘曾任中都令,今年出任梁郡太守兼河南東道行台尚書,他前兩天回京述職,便住祖父府中,裴弘一眼認出了張鉉的馬車,眼中露出驚訝之色,他連忙上前躬身行禮,“微臣參見殿下!”

    張鉉從馬車裡出來,他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裴弘,便笑道:“裴太守是什麼時候回京?”

    “微臣昨天剛到,預定明天下午正式向紫微閣述職,三天後再向殿下述職。”

    按照北隋的規定,各郡太守每年都需要回京述職,太守需要分別向攝政王和紫微閣述職,述職的內容不一樣,具體述職時間由秘書省發到每個郡,各郡的時間都不相同。

    張鉉點點頭,他還沒有看到秘書監的排程,難怪他不知道。

    “我今天是來看看你祖父,他在嗎?”

    “祖父在,在後園釣魚。”

    張鉉有些驚訝,裴矩居然在釣魚,他連忙問道:“你祖父身體恢復了?”

    “回稟殿下,除了腿腳不便外,身體倒也硬朗,微臣帶殿下過去。”

    “不用了,你去忙,我找你祖父隨便聊聊。”

    裴弘是個十分精明的官員,他立刻明白張鉉和祖父的聊天不便自己在場,他便叫來管家帶路,自己告辭而去。

    張鉉跟隨管家走進後花園,裴矩享受相國待遇,他府邸占地約八十畝,後花園就有三十畝,其中有一潭近二十畝的池塘,四周種滿了垂柳,微風習習,令人格外心曠神怡。

    管家指了指一處涼亭,張鉉也看見了,裴矩穿一件寬鬆的細麻長袍,頭戴斗笠,坐在一張寬大的軟榻上,正聚精會神地釣魚,旁邊站著一名服侍他的小丫鬟,後面則站著四名家丁。

    張鉉笑了笑,不慌不忙走了上去,管家跟著後面,向四名家丁招招手,四名家丁連忙跟隨管家退下去了。

    張鉉負手站在裴矩身後看了片刻,小丫鬟怯生生地低下頭,不敢吭聲,這時,水面上的蘆杆浮標動了一下,裴矩正要拉釣竿,張鉉笑道:“這是空鉤,裴公再等一等!”

    裴矩一回頭,頓時嚇了一跳,連忙道:“原來是殿下到來,請恕老臣無禮!”

    張鉉輕輕按住他瘦弱的身體,笑道:“裴公請安坐,不必多禮。”

    說著,張鉉在旁邊一隻繡墩上坐下,裴矩連忙對丫鬟道:“快給殿下倒茶!”

    小丫鬟連忙給張鉉也倒了一碗涼茶,雙手奉上,張鉉接過喝了口茶,笑道:“這麼熱的天,裴公很有雅興啊!”

    裴矩苦笑一聲,“我二十年前就想在後園釣魚,想了二十年都沒有釣成,現在終於有機會了,天氣熱一點,倒也沒關係了。”

    “什麼時候我也釣釣魚,修心養性。”

    “殿下日理萬機,哪有時間釣魚,若殿下也開始釣魚,只能說是天下百姓的不幸了。”

    張鉉呵呵一笑,“裴公太看得起我了。”

    “我說的是實話,殿下收復洛陽,震動天下,以殿下的地位,天下民眾的福祉都系於殿下一身,殿下可沒有享受閒情逸致的時間啊!”

    “看裴公的身體還不錯。”張鉉又笑道。

    “只剩下一把骨頭了,人能活七十尚且稀罕,我已經八十了,也心滿意足了,平平靜靜地走完最後這幾年吧!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不管了。”

    兩人閒聊了幾句,這時,張鉉看了一眼旁邊的下丫鬟,裴矩會意,對小丫鬟道:“妳先退下吧!”

    小丫鬟行一禮,便退下去了。

    這時,裴矩淡淡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殿下來我這裡是想和我聊一聊登基之事吧!”

    “裴公怎麼猜到?”張鉉驚訝地問道。

    裴矩微微笑道:“幾十萬人喊出了皇帝陛下萬歲,殿下覺得我會聽不到嗎?”

    張鉉啞然失笑,“就憑這一點,裴公應該還猜不到我的來意吧!最近應該有某個相國來拜訪過裴公才對。”

    裴矩眯眼笑了起來,“殿下果然高明啊!蘇相國前天來拜訪過我,就是為殿下登基之事來徵求我的意見,所以我才能猜到殿下的來意。”

    “那裴公是什麼意見呢?”

    “我沒有意見,我就告訴他,與其問這個,問那個,不如開誠佈公地和殿下談一談,有什麼困難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問我是沒有什麼意義。”

    “裴公這句話也要對我說嗎?”張鉉笑問道。

    裴矩搖搖頭,“殿下當然不一樣,若殿下問老臣,老臣一定會盡力協助。”

    張鉉沉吟一下道:“我確實有一個疑問來請教裴公,若我登基,軍權該怎麼辦?”

    “這是殿下最大的心病吧?”

    張鉉點點頭,“這個問題若不解決,我就無法考慮登基建國。”

    “其實我這兩年在家中閒得無事,也胡思亂想了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殿下所說的軍權問題,我仔細考慮過,王世充滅亡和他用人唯親有直接關係,唐朝其實也是同樣的問題,國與國的競爭說到底是人才的競爭,不光是文學才士,軍中大將也是一樣,若各軍主將都是宗室子弟,一般大將永無出頭之日,那誰還願意為王朝效死命?這兩年唐朝基本上沒有什麼名將,好容易有個稍微善戰的李孝恭也被罷免了,反倒是殿下這邊可謂名將輩出,年輕大將們逐漸成熟,哪個不能獨當一方?鄭國的滅亡和唐朝的屢戰屢敗,這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那裴公覺得為什麼會造成這樣的局面?”

    “這就是關鍵了。”

    裴矩緩緩道:“唐、鄭兩國任用宗室掌握兵權只是一種表像,只是結果而不是原因,根本原因就是唐鄭缺乏軍權平衡制度,其實我們也沒有,只是因為殿下親自統軍打仗,所以彌補了制度上的缺陷,唐鄭就沒有這個機會了,可如果殿下登基以後,如果處置不好,也會重蹈唐鄭覆轍,關鍵就是要建立一個軍權平衡制度。”

    裴矩的建議使張鉉有一種如夢方醒的感覺,這就是他遲遲無法登基的根本原因,他總是想不到問題出在哪裡,而裴矩的一席話揭開了實質,讓張鉉看到了根源,軍權平衡。

    “裴公請繼續說下去。”

    裴矩笑了笑又繼續道:“殿下登基後,我建議齊王府不要撤銷,可以換一個名字,而且還要加強它的權力,和紫微閣並列,紫微閣主政,向殿下負責,新軍府管軍,也向殿下負責,殿下就做好軍政雙抓了,至於各軍大將,殿下完全可以把作戰權下放,但同時要有監軍,而監軍就由新軍府派出,監軍權、情報權、獎懲權、後勤調配權、新兵訓練權,這些由新軍府負責,而新兵徵募、屯田、民團、郡兵、戰俘處置、傷亡撫恤、山川地圖、軍隊科舉等等,則繼續交給兵部管理,我想只要監軍到位,管控到位,軍權依舊會牢牢掌握在殿下手中。”

    張鉉暗暗感歎,薑不愧是老的辣,只有把問題看透了才會有這樣的方向。

    張鉉便淡淡笑道:“裴公的方案我再好好考慮一下,如果齊王府真要改名的話,我準備改名為軍機台,和御史台並列,不過把軍務和政務完全割裂也不妥,將來會出現重大隱患,凡事不能走極端,我還是決定將監軍權力放在御史台,紫微閣也有權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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