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江山戰圖 作者:高月 (已完成)

 
邱水躍 2015-7-27 19:09: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50 2476825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30 09:40
第1130章 勉為其難

    這時,裴寂道:“或者我們可以在太原城徵集民夫,將這些民夫整編成軍隊,陛下覺得如何?”

    “不妥!”

    劉文靜立刻反對道:“用民夫守城絕不靠譜,還不如不用!”

    裴寂這兩年比較沉默,也很少再和劉文靜抬槓,但像劉文靜這樣一句話便將他頂回來,又冷又硬,儼如一記耳光,著實令裴寂臉上掛不住了,他冷笑道:“我知道劉相國當過晉陽令,確實比別人更瞭解太原,但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水在動,船也在動,劉相國偏偏要做刻舟求劍之事,豈不是可笑?”

    劉文靜也冷然道:“裴相國無非是用劉武周攻城之時來證明自己正確”

    “不錯!”

    不等劉文靜說完,裴寂便打斷了他的話,“當初劉武周十五萬大軍進攻太原,太原城守軍只有兩萬,我將十萬太原民眾動員起來,男女老少都上城,同仇敵愾,一次次擊敗了劉武周的軍隊,激戰了一個月,劉武周損失慘重,最終不得不撤回馬邑郡,太原城依舊巍然挺立,這是曾經發生的事實,劉相國居然說民不堪用,豈不是睜眼說白話?”

    劉文靜毫不示弱地反駁道:“那是因為攻城的軍隊是劉武周的匪兵,破城之後要屠城搶掠,殺人放火,姦殺婦女,但現在是張鉉的軍隊,張鉉率軍隊全殲了突厥大軍,在太原城內是什麼聲望,你去調查過嗎?你認為民夫會為我們拼死抵抗張鉉的軍隊?裴相國,你太想當然了!”

    “好了,你們二人不要爭吵了。”

    李淵不耐煩地打斷了兩人的爭辯,“朕已經決定,民夫要用,但軍隊也要增援,圍剿宋金剛用不著八萬大軍,六萬軍隊就足夠了,抽兩萬軍隊去支援太原。”

    李淵又看了一眼裴寂,緩緩道:“動員太原民夫裴相國有經驗,這次就請裴相國率兩萬軍隊去支援太原防禦,協助新興王鎮守太原城。”

    “微臣遵命!”天子既然已經開口,裴寂只得無奈地答應了。

    這時,陳叔達問道:“請問陛下,那韋雲起怎麼辦?我們還需要和他談嗎?”

    李淵冷哼一聲,“繼續和他談,最後談不攏讓他走人就是了,他不是提出別的方案嗎?我們就用離石郡換雕陰郡,看他答不答應。”

    陳叔達正想再提關隴貴族拜訪韋雲起一事,但他忽然意識到竇璡和豆盧寬都在場,這個話題太敏感了,他立刻克制住了。

    但李淵卻看出了陳叔達欲言又止,便奇怪地問道:“陳相國還想說什麼?”

    陳叔達只得含糊道:“微臣想和陛下再具體說一下和韋雲起商談的細節。”

    李淵立刻明白了陳叔達的意思,便笑道:“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大家先回去吧!”

    眾相國告退,禦書房內只剩下李淵和陳叔達兩人,李淵這才冷冷道:“你說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陳叔達便將昨天晚上他遇到六家關隴貴族集體去拜訪韋雲起之事詳細說了一遍,果不其然,李淵的臉色立刻陰冷下來,半晌冷冷道:“六家集體去拜訪,以為法不責眾,朕拿他們沒有辦法?”

    “微臣覺得他們這樣做並非是想背叛陛下,而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李淵目光冷厲地盯著陳叔達。

    陳叔達額頭已見汗,低下頭嚅囁道:“只是在表達對陛下的不滿。”

    “不滿?哼!”

    李淵怒哼了一聲,“朕對他們還不夠好嗎?兩個相國的名額都給了他們,豆盧寬明顯缺乏相國的資歷,朕也破格提拔,他們還有什麼不滿!”

    “或許是因為于筠一案。”陳叔達又低聲道。

    李淵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半晌一句話不說,御書房的氣氛十分壓抑,陳叔達緊張得滿頭大汗,後背也濕透了。

    半晌,李淵冷冷道:“朕知道他們是在警告朕,若不給他們賠禮道歉,嚴懲楚王,他們就轉而支持張鉉,以為朕不懂他們的心思嗎?”

    “陛下,適當的安撫有助於平息矛盾。”

    李淵搖了搖頭,“這一點相國就錯了,朕也曾是關隴貴族一員,朕很清楚他們的想法,于筠一案不過是他們的藉口罷了,關鍵是他們看到了張鉉打了幾次勝仗,我們丟掉了洛陽和荊州,他們就害怕了,想給自己留條後路,便拼命去巴結張鉉,他們歸根到底,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陳叔達還是鼓足勇氣勸道:“陛下,世家追逐利益是他們的本能,古往今來,概莫能外,微臣一直勸陛下,恩威並施方是長久之道,陛下已經利用于筠案打擊了關隴貴族,那麼適當的安撫便能穩住他們的情緒,現在他們還只是表達不滿,可如果逼他們過份,微臣擔心他們就會實質性地支援張鉉了,陛下,一味使用大棒可不行啊!”

    “那陳相國說,朕該怎麼安撫他們?”

    “陛下,方法有很多,比如把五相擴大為七相,讓獨孤家族也獲得相位,那麼他們就會穩定下來。”

    陳叔達用心良苦,他知道獨孤家族不滿的根源在哪裡,根源就是上一次相位之爭,獨孤順敗給了竇威,由竇威推薦豆盧寬出任相國,獨孤順為此耿耿於懷,不惜將大量的高奴火油給了當時的北隋軍,也給獨孤順招來殺身之禍。

    如果給了獨孤家族相位,獨孤家族就會被安撫住,沒有獨孤家族的帶頭,其餘小家族也鬧不起來,陳叔達看問題很準,一語便點中了關鍵之處。

    李淵沉思片刻道:“但朕想不到獨孤家族中誰可以為相,原本獨孤懷恩還可以,但他已經死在洛陽了。”

    “陛下也可以讓獨孤篡推薦大臣為相,效果也是一樣。”

    “好吧!這件事讓朕再考慮考慮,擴相是大事,需要時機成熟才行,我們也不急這一時,等世民剿滅了宋金剛,在勝利的鼓舞下,擴相就順理成章了。”

    “那陛下至少先給他們一點甜頭,比如提拔為太守等等,先安穩住他們,讓他們明白,陛下並沒有敵視他們。”

    “這個倒可以,那陳相國覺得提拔誰比較好?”

    陳叔達就在等這個機會,他連忙道:“于筠次子于唯良現任姑藏縣令,已經有五年,陛下可以提升他為武威郡太守,微臣認為,這是最好的和解姿態。”

    李淵的本意是不想給于家翻案,但經不住陳叔達的一再勸說,他終於讓步了,“好吧!僅此一次,但陳相國要明白,這是朕勉為其難。”

    “陛下乃仁慈之君也!”

    韋雲起出使長安的意圖其實並不複雜,首先是代表大周帝國來拜訪長安,從氣勢上壓倒長安朝廷,讓唐朝的文武百官都親身感受到大周帝國統一天下已是大勢所趨。

    其次便是和唐朝商議,用三郡來換取太原城,這裡面隱藏的以弱易強的戰術已經被劉文靜看透了,不但不答應交換,反而決定向太原增兵,從這個角度來說,韋雲起的出使並沒有成功。

    而第三個目的便是加強雙方貿易,這也是最簡單也最容易達成共識的議題,在第二天,陳叔達便代表唐朝和韋雲起達成了一致,放開雙方商隊往來,雙方朝廷免掉商隊的稅賦,促進物質交流,唐軍將准許長江船隊進入巴蜀,雙方都同意,即使雙方爆發戰爭,也不會影響雙方進行貿易。

    作為誠意的表現,周朝同意,除了生鐵和兵器外,其他物資都准許流入唐朝,這裡面包括了從前嚴禁輸唐的糧食和鹽。

    雙方達成了貿易協定,張鉉便下令停止一切對唐朝的軍事挑釁,軍隊轉入休整訓練階段,大周帝國開始為期半年的戰爭準備。

    雙方同時也達成了各派長駐使臣的協定,周朝派禮部侍郎溫彥博長駐長安,作為對等原則,唐朝則同樣派禮部侍郎封德彝長駐中都,便於雙方及時進行溝通。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30 17:17
第1131章 兵發榆次

    一場悄然而至的秋雨已經整整下了十天,雨勢不大,帶著一絲深秋的寒意,細細密密撲打在人們臉上。

    一堆堆深灰色的迷雲低低著壓著大地,已經是深秋了,並州北部的大片森林裡那一望無際的樹木都已光禿,秋雨將老樹洗淨,但無情地秋天卻剝去了它們美麗的衣裳,使它們陰鬱地站著,褐色的苔蘚掩蓋住了它們樹皮上的深深皺紋。

    這場延綿了十天的秋雨也使地面變得格外泥濘,官道上到處是渾濁的水窪和泥漿,使行人寸步難行,只有憑藉畜力才能勉強在泥濘的官道上緩緩而行。

    這裡是太原郡榆次縣以東三十里外的官道,北方是是荒涼的野草地和大片灌木叢,數裡外便是一望無際的森林,一直和更遠處的巍巍山脈連成一體。

    而官道南面則是大片麥田,同樣的一望無際,秋麥已經收割,麥田變得光禿禿一片,到處矗立著人形的麥杆垛,再遠處則可看見巨大的水車,有水車就有河流,渦水就在水車下方,靜靜地向西流淌,最後注入了更加寬闊的波光粼粼的汾水。

    下午時分,遠處傳來了激烈的馬蹄聲,就仿佛今天夏天社廟求雨儀式中旱魔出現時敲打的皮鼓聲,很多人抱怨那一次的鼓敲得太狠,結果引來了沒完沒了的秋雨。

    片刻,一隊唐軍騎兵在濛濛的雨霧中疾奔而來,馬蹄下泥水四濺,嚇得幾名騎著毛驢的鄉農連忙衝到麥田裡躲避,待騎兵遠去,雨霧中便可聽見他們惡毒的詛咒。

    他們確實非常憎恨駐紮在榆次縣軍隊,榆次縣駐紮了五千唐軍,他們並沒有擾民,但自從相國裴寂來到太原後,沒完沒了的勞役就像這沒完沒了的秋雨一樣,一次又一次壓在太原民眾的頭上。

    被徵發去修建倉庫,被徵發去修建城牆,被徵發去拆除榆次縣的城牆,然後更大的噩夢便出現了,兩萬多名榆次縣的鄉農再次被強行徵發去修建新城牆,這一修就是三個月,耽誤了農活,耽誤了秋收,今年的秋糧比減產四成。

    雖然糧食欠收主要原因是夏天的旱災導致,但務實的農民並沒有把責任推給老天,而是把滿腔的怒火發洩在瘟官裴寂和唐軍身上,據說求雨儀式上被亂棍擊打的旱魔就穿著紙糊的宰相官服。

    裴寂在幾個月前被派到太原協助新興郡王李德良駐守太守,裴寂採用了眾星捧月的防禦方式,月亮就是太原城,而在太原城周邊部署三座軍城,它們則是拱衛月亮的眾星。

    榆次縣是其中最大的一座星城,位於太原城以東約三十里,是一座人口近十萬人的大縣,裴寂徵發了兩萬民夫,用了三個月時間重新了修建了榆次縣城,雖然無法和太原城的高大堅固相比,卻也能有效抵擋隋軍的幾輪進攻,從而給太原城的防禦部署爭取到寶貴時間。

    這支唐軍騎兵便是榆次縣駐軍派出了周邊巡哨,由十名騎兵組成,巡哨範圍在周圍百里之內。

    騎兵在泥濘的官道上一路疾奔,除了鄉農漸漸消失的咒駡聲外,雨霧中同樣充斥著一名唐軍士兵極度煩躁的咒駡聲。

    “我們已經是第三次巡邏了,劉江他們隊卻一次沒有輪到,真他娘的不公平,我就不明白,校尉到底是怎麼安排的,他究竟得了劉江多少好處?”

    這名年輕的唐軍騎兵聲音聽起來還很稚嫩,屬於那種已經長了毛但還沒有長全的年齡,被鷹棱盔包裹的臉頰邊上還有幾塊明顯的雀斑,他一路絮絮叨叨地抱怨,終於觸怒了奔馳在最前面伙長。

    “閉上你的烏鴉嘴!”

    伙長粗魯而嚴厲地罵了一句,年輕騎兵嚇得差點從馬上摔下去,緊緊閉上了嘴,眼睛裡閃過一絲懊惱,他知道自己要倒楣了,前面幾名年紀稍大的騎兵幸災樂禍地回頭看他一眼,甚至有人得意地吹了一聲口哨。

    果然,中午時分,當騎兵們躺在一棵比較乾燥的大樹下休息吃乾糧時,這名可憐的年輕騎兵卻被派去四周放哨,繼續享受寒風冷雨的滋味,這就是軍隊的規矩,有時候伙長的脾氣比軍隊主帥的怒火還要可怕得多。

    “頭兒,讓那個小子休息一下吧!他畢竟才十五歲。”一名老兵吃飽了乾糧,心中終於生出一絲憐憫。

    “別管他,他那個婆娘碎嘴若不改,打仗起來第一個死的就是他,老子會讓他第一個去衝鋒。”

    “頭兒,你說北隋軍會攻打太原嗎?聽說下一場戰役就是太原。”

    “別再說北隋軍了,人家現在是周軍,大周帝國的虎衛軍,聽起來都有氣勢,說實話我不知道,不過太原早晚會有一場大戰,我倒希望裴相國直接獻城投降,也就省得我們整天擔心受怕。”

    “你們說裴相國會投降嗎?”

    “他倒是想,可惜老婆孩子都在長安,而且李郡王也不可能投降。”

    “別提那個李郡王了,提到他的名字我就渾身長滿雞皮疙瘩,居然喜歡男人。”

    “伙長,你不也喜歡男人嗎?”

    眾人一陣大笑,就在這時,一支冷箭嗖地射來,從他們面前掠過,硬硬的釘在大樹之上,所有人都嚇得跳了起來,但立刻又嚇得紛紛抱頭蹲下。

    數百名周軍騎兵不知何時出現,他們將大樹團團包圍,數百把角弩冷冷地對準了九名唐軍巡哨士兵,在數百周軍騎兵之中,卻有一名臉上長滿雀斑的年輕唐軍士兵,他被兩名周軍騎兵看押著,正目光膽怯地望著自己的同伴。

    “把他們全部帶走!”為首將領下達了命令。

    數十名周軍騎兵奔上前,搜走了他們的兵器,高聲怒喝著,逼他們都上了馬,一隊唐軍巡哨被數百名周軍騎兵卷裹著,向北面的森林方向疾奔而去.......

    數百騎兵大約奔出了二十餘里,在一片被森林包圍的盆地裡,豁然出現了無數的帳篷和密密麻麻的周軍士兵,大營中間矗立著一杆巨大的青龍赤旗,旁邊另一面旗幟上寫‘尉遲’二字。

    幾名唐軍巡哨都呆住了,竟然是尉遲恭的軍隊,他們昨天還巡視過這裡,看不見一個人影,怎麼今天就出現了。

    “帶他們去審問,將軍還在等消息呢!”

    為首郎將大聲喝令,十名唐軍巡哨被分別帶進了幾頂大帳之中。

    .......

    隋軍在改為周軍後,除了軍旗上的‘隋’字被換成‘周’字之外,其餘軍徽和軍旗都沒有改變,依舊是青龍赤旗。

    這支周軍正是由尉遲恭率領的兩萬軍隊,他們一直駐紮在上黨郡,唐朝君臣的談判並沒有錯,張鉉的下一個目標確實就是太原城,儘管裴寂認為新年前周軍不會發動對太原城的進攻,但尉遲恭率領的周軍還是深秋時節抵達了太原。

    中軍大帳內,一名年輕的唐軍士兵跪在地上,嚇得渾身發抖,儼如乾豆一般的身板縮成一團,就像一隻即將被宰殺瘦羊,臉上幾塊雀斑也因驚恐過度而變成了灰白色。

    尉遲恭緊皺眉頭打量一下這名年輕的少年唐軍,問道:“你多少歲了?”

    “小人今年十五歲!”

    “十五歲就當騎兵了,你的騎術不錯嘛!”尉遲恭溫和地笑了笑,語氣儘量和緩,讓這個驚嚇過度的少年平靜下來。

    一般而言,長相兇猛的男人笑起來更富有感染力,尉遲恭的笑容使少年看到了活下去希望,他連連磕頭,“我沒有做過壞事,將軍饒我一命。”

    “只要你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我不會殺你,還會放你回家。”

    “小人叫楊俊,父親楊大年,家裡在太原北市賣牲畜,小人從小就會騎馬,今年八月才應募從軍。”

    周軍斥候之所以將這個年輕騎兵帶到大營問話,是因為他是這隊唐軍巡哨騎兵中唯一的太原本地人,主將尉遲恭主要想通過他瞭解一下太原城的民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6-12-31 08:18
第1132章 將相不和

    “你才十五歲,你父親放心你從軍嗎?”

    尉遲恭的和顏悅色使少年騎兵的驚懼之心漸漸消退,他低聲道:“父親也從軍了,家裏的七個夥計也被編入了民團軍。”

    這就是尉遲恭最關心的問題,他們之前也得到了太原情報,裴寂抵達太原後立刻組建民團軍,確切情報是組建了五萬人的民團軍,穿著最粗陋的皮甲,拿著最劣質的兵器,從情報表麵來看,這支民團軍似乎隻是一支烏合之眾,不足為慮。

    但尉遲恭是個謹慎之人,他需要從最底層來了解這支民團軍的細節,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太原情報署的消息也並不是太確切,眼前這個少年就是例證,很明顯,剛剛征募的民夫也進入了正規軍。

    “你父親還有七個夥計都和你一樣是騎兵嗎?”

    “父親和三個夥計去後勤營照顧戰馬,我和另外四人編入了騎兵。”

    “那你們鄰居呢?”

    尉遲恭又問道:“你知道有多少人從軍?”

    少年低頭想了想,“比我大一點的差不多都從軍了,但都在訓練,像我這樣直接從軍的人很少。”

    停一下,少年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憤恨,仿佛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騙,事實上也是如此!

    “征兵人告訴我們,突厥又集結了幾十萬大軍,準備明年春天南下,要我們保家衛國,所以我們才肯積極從軍,我還主動展示自己的騎術,如果知道是和你們打仗,打死我也不答應。”

    “除你之外呢?我是說,你父親知道真相嗎?”

    少年搖搖頭,“他不知道,其實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就算我們這些從軍的人也大多不知道,連普通唐軍也不知道,隻有我們巡哨能猜到一點點。”

    “為什麼?”

    少年沉默片刻道:“突厥騎兵不會從東麵和南麵殺來。”

    “你倒是挺聰明!”

    尉遲恭已經問完了他想要的情報,他看了看少年幹豇豆一般的身板,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憐憫,按照慣例,戰俘一般都要去礦山幹活三年才會被釋放,可這個少年

    “我這裏缺幾名報信的士兵,既然你騎術不錯,你可願意留下來?”

    “我願意!”

    少年激動得語無倫次,幾乎要哭出聲來,盡管成為一個威武的軍人是他從小的夢想,但並不代表他想當唐軍,能成為一名大周帝國的騎兵,若父親知道了,不知該多麼驕傲。

    尉遲恭溫和地笑了笑,拍拍他瘦弱的肩膀,對一名親兵道:“帶他去換一身盔甲,然後交給淩校尉!”

    親兵將少年帶下去了,尉遲恭慢慢走到沙盤前,久久沉思不語,高大的身影儼如一塊巨石

    周朝數萬軍隊出現榆次縣以東很快便傳遍了榆次縣和太原城,尤其是太原城,氣氛陡然間變得緊張起來,與其說是平民緊張,還不如說是裴寂緊張,他一連下發了九道命令,從關閉所有城門不準進出,到啟動軍隊的戰時狀態,手伸得如此之長,連李德良都有點對他不滿了。

    李德良今年四十歲出頭,身材中等,長得一張瘦長的馬臉,臉色總是蒼白得像塗了粉,鼻翼上的一顆大黑痣就像一隻蒼蠅趴在一麵雪白的牆上,他眉毛又粗又濃,憤怒起來就像兩柄豎放在牆角的掃帚。

    李德良是天子李淵的族弟,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訓,也和其他關隴子弟一樣文武兼修,武藝也不錯,使一杆約四十斤重镔鐵槍,弓馬嫻熟,李德良在李氏家族內並不出眾,甚至名氣還不如他的兄長李叔良,人稍稍顯得平庸。

    不過李德良和李淵的私交極好,加上他為人謙虛謹慎,也比較低調務實,所以一直深得李淵重用,令主管河西軍政,李神符從太原調去江夏後,李淵便將他調到太原,接任並州總管一職,主管並州軍務。

    幾個月前相國裴寂率兩萬軍趕來支援太原防務,同時兼任並州行台尚書,主管並州政務,和李德良主管的軍務可謂井水不犯河水,但裴寂曾經在前年出任過並州指揮使一職,而且並沒有卸任,而且他這次率兩萬軍隊援助並州,李淵也沒有明確他的職權範圍,實際上裴寂是因為周朝軍隊可能進攻太原才被任命。

    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裴寂毫不客氣了奪走了屬於李德良的軍事指揮權,李德良成了執行他命令的副將,當然,裴寂這幾個月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進行防禦戰備,李德良也盡量容忍,想象著戰爭爆發後,裴寂就會順理成章地將軍權交還給自己。

    當尉遲恭的軍隊出現在太原城附近後,李德良期待的一幕並沒有發生,相反,裴寂連發九條作戰命令,連一向以好脾氣著稱的李德良也終於忍無可忍,尤其今天上午發生的一件事更是讓他無論如何不能接受。

    李德良快步走到裴寂官房門前,渾身披掛的甲葉嘩嘩作響,他心中的憤怒已經難以掩飾,兩道眉毛絞在一起,仿佛兩把已經散了架的掃帚。

    裴寂正好從官房裏出來,險些撞到了怒氣衝衝的李德良,裴寂不由向後退了一步,尷尬地笑道:“原來是王爺,有什麼事嗎?”

    “我有件事想問問相國。”李德良冷冷道。

    “王爺請進屋裏說。”

    “不用了,這裏就很好!”

    李德良冷冰冰的語氣儼如一股股寒風吹散了裴寂臉上虛偽的笑容,裴寂的臉上也掛上一層寒霜,冷漠而不失禮貌道:“希望我能幫助到王爺。”

    “我今天下令軍隊出擊周軍,相國為什麼不!相國憑什麼阻攔我,不準我出城?”

    李德良眼神淩厲,如刀子一般盯著裴寂,今天他本來要率軍出城迎戰尉遲恭的軍隊,不料裴寂卻下令不準任何人不準出城,負責守城的王君廓死活不開城門,也不聽他的命令,簡直令李德良怒發衝冠。

    “很簡單,我認為尉遲恭率兩萬軍隊前來,既不攻縣城,也沒有攜帶攻城武器,很明顯是誘我們出城,我可不希望王爺被敵軍圍殲,最後全軍覆滅。”

    “看來裴相國真的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了!”

    “我不懂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我就隻問裴相國一句話,太原的軍權到底是誰做主,究竟是你做主,還是我李德良做主?”李德良一句話揭開他們之間稀裏糊塗了幾個月的關鍵問題。

    “郡王爺,我們都是為天子效力,眼前大敵當前,應該團結一致才對,何必計較區區一點權力?”

    “話不能這麼說,聖上讓我出任並州總管,也並非是讓我來當廟裏的泥塑,在裴相國來之前,太原城井井有條,可自從裴相國到來後,太原及周縣被鬧得雞飛狗跳,這些我都忍了,因為我不想看到唐軍發生內訌,但裴相國卻擅自頒布軍令,那我算什麼,裴相國征求過我的意見嗎?”

    裴寂冷冷道:“我來太原之時應該給王爺看過聖旨了吧!聖旨說得很清楚,令我參與太原防禦,難道聖上的意思,王爺還有別的理解嗎?”

    “你隻是參與,我才是並州總管,聖上並沒有罷免我的軍權!”

    李德良怒吼起來,“是你欺人太甚!”

    裴寂冷著臉不慌不忙道:“好吧!我今天發八百裏加急快信給聖上,讓聖上來決定軍權歸屬,王爺這下滿意了吧!”

    李德良盯著裴寂半晌,重重哼了一聲,轉身便大步離去。

    裴寂望著李德良背影走遠,他心中著實感到一絲擔憂,戰爭還沒有開始,軍權問題便造成了將相不和,他著實感到憂慮,其實他覺得軍權之分很好理解,他並不過問軍隊的具體事務,他隻是製定應對之策,然後李德良負責執行,這樣最為協調,可現在李德良不僅掌控軍隊,還要主導決策權,那他裴寂來太原做什麼?

    裴寂覺得八百裏加急快報也太慢了,他當即簡單寫了一封鷹信,讓信鷹送往長安。

    次日中午,信鷹從長安回來,帶回了天子李淵的手諭,上麵隻有四個字,‘協商共決!’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 00:07
第1133章 霍邑商隊

    西河郡位於並州中部,北接太原郡,南鄰臨汾郡,在並州十五郡中,它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郡,它的西麵是巍巍呂梁山,東麵則是連綿的太嶽山和中條山,郡內九成以上土地都橫亙著高大雄峻的山脈,而汾水從重重大山中縱穿而過,成為了溝通並州南北的重要水運通道。

    而汾水千萬年衝刷出來的峽穀也形成了一條貫通南北的陸路,唯一的官道便修建在這條長近百裏的峽穀之中,這便是極具戰略地位的雀鼠穀,它像一條長長的細線,將北麵的太原郡和南麵的晉南四郡係在一起,如果剪斷這條線,也就剪斷了並州南北之間的聯係。

    雖然在崇山峻嶺中還藏有無數條溝通南北的小道或者秘道,但能夠行走輜重大車的官道卻隻有這一條,對於軍隊,對於商人,幾乎對所有出行的人,這條穀道便是晉中溝通的南北的生命線。

    雀鼠穀北起西河郡和介休縣,南至臨汾郡北部的霍邑縣,最寬處足有數十裏,但最窄之處隻有兩裏,近百裏長的穀道中分布著幾個重要的戰略要地,一個是介休縣,他是雀鼠穀的北大門,它的重要性不在於地形,而是因為它是南北道中極其重要的物質中轉站。

    第二個便是陰地關,西河郡和臨汾郡就是以它交界,它是矗立在兩座大山夾縫中的一座關隘,長隻有兩裏,城牆高大堅固,地勢十分險要,這裏也是整個雀鼠穀的最窄之處。

    李淵從太原起兵後,之所以能順利通關雀鼠穀,是因為當時陰地關的守將是他的人,所以兵不血刃地過了關隘。

    第三處險要之地便是霍邑縣,霍邑縣位於晉中和臨汾兩座盆地的交界處,扼守住了南來北往的必經官道,縣城右麵是巍巍高山,左邊則是開闊的山穀,深達十餘丈,如一條玉帶般的汾水便在山穀中蜿蜒流淌,南方流去。

    雀鼠穀的戰略位置如此重要,唐軍也在這裏布下了重兵防禦,分別在介休、陰地關和霍邑各部署了三千軍隊,由並州總管統一指揮。

    霍邑縣的主將是謝映登,謝映登和王君廓、王伯當並稱為太原三將,長年駐守太原郡,都是李建成的派係,但突厥戰役中李建成違抗朝廷命令並擅自和張鉉合作終於觸怒天子李淵。

    戰後,李淵便開始清理李建成的軍隊,並州三將都被降職打壓,王伯當被調去訓練民團,王君廓則被調到上郡參與圍剿宋金剛,而謝映登則被貶為霍邑縣守將。

    隨著時間流逝,他們三人的命運又有了變化,王伯當被調為李建成的侍衛主將,跟隨李建成去各地巡視,王君廓則改換門庭,被秦王李世民封為驃騎將軍,這次率兩萬軍跟隨裴寂前來太原。

    隻有謝映登似乎被遺忘了,他在霍邑縣已一年有餘,卻沒有任何人過問他,更讓謝映登難以忍受的是,兩個月前裴寂派一名心腹來霍邑縣巡視城防,態度惡劣並暗中向謝映登索賄,索賄不成便寫信回去告了謝映登一狀,裴寂大怒,立刻將謝映登從中郎將再降為郎將,並任命他的心腹為霍邑縣防禦使,主管霍邑縣的防禦,從而架空了謝映登。

    謝映登憤怒向李叔德投書申辯,但一連兩封申辯信都如石沉大海,沒有任何消息,這便使謝映登徹底絕望了,每天隻管在自己的帳中喝酒,不再過問任何軍務。

    這天中午,一支商隊從南方緩緩而來,這支商隊由數百匹騾子組成,滿載著打包的貨物,他們打著商號旗幟,還有數十名騎馬帶刀護衛,看得出他們是不是散客小商隊,而是有背景後台的大商隊,這在並州商道上也不常見。

    自從周王朝軍隊占領了上黨郡和長平郡後,便開始著手剿匪,一連剿滅了太行山和王屋山係的大大小小數十支山匪,沒有了山匪的困擾,並州的商隊開始迅速興起,幾家老字號商行也紛紛擴大規模,大量從北海郡購買畜力行騾,每天行走在並州商道上的商騾有上萬頭之多。

    霍邑縣南城門十分熱鬧,農夫、貨郎、腳夫以及從城內駛出的華麗馬車,數十名守城士兵大聲喝罵,維持著城門口的秩序。

    這時,有士兵看到了遠處逶迤而來的商隊,向城頭大喊一聲,“有商隊!”

    守城門士兵們頓時興奮起來,望著遠處的商隊竊竊私語,按照慣例,這個時候他們都能賺了個百十文的酒錢,早有士兵飛奔去稟報金參軍了。

    金參軍全名金炯,並州龍泉郡人,是相國裴寂的一名幕僚,這次跟隨裴寂來太原主持防禦,他被裴寂任命為參軍,前往雀鼠穀三地巡查防禦,他在霍邑縣向謝映登索賄不成,便寫信給裴寂,告發謝映登疏於防守,這讓裴寂十分惱怒,便任命金炯為霍邑防禦使,取代了謝映登。

    坦率地說,霍邑縣的守軍更喜歡金炯,而不太喜歡謝映登,謝映登雖然武藝高強,但他對士兵們訓練十分嚴格,士兵身體常年處於疲憊之中,而且謝映登管理軍紀十分嚴厲,嚴禁手下勒索往來商人,也不準守城將士接受商人賄賂,而霍邑縣偏偏是商隊必經之路,守城將領們卻撈不到任何好處,日久天長,中下級將領便漸漸對謝映登心生不滿。

    而金炯卻恰恰相反,他對軍隊放任自流,不僅取消了日常訓練,而且在接受了下麵將領的賄賂後,便對中下級將領虛報士兵人數吃空餉睜隻眼閉隻眼,對往來的商人更是肆意敲詐,他吃肉,下麵人喝湯,大家皆大歡喜。

    不多時金炯便聞訊匆匆趕來,這時,商隊已經到了城下,士兵們正挨個檢查貨物,唐軍也同樣嚴禁商隊販運一些物品,比如生鐵、銅錠、兵器、盔甲等等,如果販運了這些違禁品,就算再行賄也沒有用,一旦被查獲,商人必死無疑,甚至連原產地的縣令都會被追責罷免。

    正是這個原因,行賄守城軍隊更是不可避免,一旦栽贓被殺,貨物也會被沒收,天大冤情也沒有地方去討清白,所以行商利潤雖大,但風險也大,尤其沒有背景後台,就千萬不要販運貴重貨物,否則很容易出事。

    “是哪裏來的商隊?”金炯高聲問道。

    一名守城校尉奔來稟報道:“啟稟參軍,是飛馬行的商隊。”

    金炯一怔,飛馬行是聞喜裴氏開的商行,難怪這麼大的規模,還有帶刀護衛。

    雖然相國裴寂是河東裴氏而不是聞喜裴氏,不過他們都是一個祖宗,關係也十分密切,金炯倒不敢對他們下手,這時,幾名士兵跑上來向城頭高聲稟報道:“啟稟參軍,已經搜查過,都是布匹和染料,沒有違禁品!”

    “放他們進城!”

    放商隊進城就意味著這支商隊不用交買路錢,盡管金炯心中也頗為不甘,但沒有辦法,這是裴家的商隊,他不能不給裴寂麵子。

    士兵們紛紛讓開道路,商隊開始緩緩進城,一頭騾子挨著一頭騾子,背負著沉重的貨物走進了城洞。

    金炯從城門口下來,他看見了數十名帶刀護衛,眉頭不由一皺,騎馬帶刀之人可不允許進城,就在這時,一名老胖胖的中年男子走上前躬身笑道:“金參軍還記得小人嗎?”

    “你是——”

    “參軍可能忘記了,去年參軍和裴相國來東市百工首飾店,就是小人接待的參軍,參軍還有印象嗎?”

    “你你姓杜。對不對?”金炯終於想起來了。

    “小人正是百工首飾店掌櫃老杜。”

    “原來是杜掌櫃,怎麼,不在首飾店做了?”金炯笑問道。

    “回稟參軍,百工首飾店也是裴家的產業,小人今天被調到飛馬商行任副執事,這次帶六千匹上好細麻和八百錠染料去太原城,這些護衛都是裴家家丁,對我們商隊至關重要,還請金參軍多多關照。”

    話到禮到,一錠黃金便塞進了金炯的手中,金炯微微掂量一下,大約重十兩,這個收獲不錯,他立刻笑嗬嗬道:“在外麵謀生都不容易啊!好吧,這次就算了,咱們下不為例!”

    “多謝金參軍。”

    黃金進了口袋,金炯一揮手,八十名護衛家丁也跟著商隊進了城,近千頭健騾,兩百名夥計和八十名家丁,很快便將幾家客棧擠爆了。

    雖然尉遲恭的軍隊出現在太原城附近,但消息還沒有傳到霍邑縣,霍邑縣暫時還沒有進入戰爭狀態,多年的平靜生活使這裏的民眾和守軍都有一點居安忘危,這麼大規模的一支商隊就這麼輕易地進了霍邑縣。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 08:22
第1134章 棄唐舉義

    大帳內,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謝映登被兩名士兵推醒了,他中午喝了兩壺酒便沉沉睡去,現在醒來,隻得口幹舌燥,頭痛欲裂。

    他接過親兵遞過來的一壺濃茶,一口氣喝得幹幹淨淨,隻覺得身體舒服了很多。

    “現在什麼時辰了?”他輕輕揉搓著太陽穴問道。

    “將軍,天剛黑。”

    謝映登一怔,有些不滿道:“那叫醒我做什麼?”

    “外麵有將軍的親戚,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

    謝映登頭腦一片空白,半晌才反應過來,“我的親戚,是什麼人?”

    “我們也不清楚,是一名文士,他說是將軍親戚,從中都過來。”

    謝映登的親兵特意將‘中都過來’這句話壓低一點,謝映登立刻明白了,他點點頭道:“那就請他進來吧!”

    不多時,一名三十餘歲的文士走進了大帳,謝映登驚得站起身,“原來是你!”

    這名文士他當然認識,正是他當初曾經在太原見過的淩敬,謝映登狠狠瞪了親兵一眼,他們明明也認識淩敬,卻說是自己的親戚。

    幾名親兵連忙低下頭,淩敬微微笑道:“謝將軍似乎不太歡迎我。”

    “這倒沒有,隻是先生請坐吧!大帳內有點亂,請勿見怪。”

    幾名親兵慌忙將酒壺酒杯之類收走,大帳內隻剩下謝映登和淩敬兩人,淩敬坐了下來,關切地問道:“我剛剛才聽說將軍的軍權已被裴寂的人搶走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謝映登冷笑一聲道:“不過是擋了別人的財路罷了,我喝酒買醉,讓別人去攔路發財。”

    “將軍意誌很低沉啊!”淩敬微微歎了口氣。

    謝映登不想解釋太多,便問道:“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就坐在這裏了,難道將軍還猜不出我的來意?”

    謝映登怎麼可能猜不到淩敬的來意,他低下頭沉默不易,淩敬又道:“突厥戰役後,我們皇帝陛下一直對謝將軍和王將軍念念不忘,這次兵伐並州,他實在不想再與謝將軍和王將軍廝殺戰場”

    “等一等!”

    謝映登驚訝地打斷了淩敬的話,“你們要征討並州了嗎?”

    “難道將軍沒有聽說尉遲將軍率軍攻打太原之事?”淩敬反問道。

    謝映登搖了搖頭,“我一無所知!”

    淩敬冷笑一聲對謝映登道:“我原有點擔心裴寂的到來會改變並州政局,但現在看來,相國守城也不過如此,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他就想不到太原之戰不僅僅局限於太原嗎?”

    “先生的意思是說,周軍將攻打霍邑縣?”

    “我們是要從霍邑縣開始,但並不是攻打,而是希望謝將軍能做出正確選擇。”

    謝映登明白了淩敬的意思,他這一年多來受盡了屈辱,現在連一個裴寂的文官幕僚都在欺辱他,真的受夠了,但他的妻兒都在太原,如果他投降,妻兒怎麼辦?

    這時,淩敬取出了一封信,遞給謝映登笑道:“這是我們皇帝陛下一年前寫給你的信,但當時沒有給出,現在給你,依舊有同樣的現實意義,信中的一切承諾不變。”

    謝映登慢慢接過信,他心中十分感動,還是齊王的張鉉早在一年前就給自己寫好了信,那時應該是突厥剛剛被剿滅之時,謝映登打開這封略有點發黃的信看了一遍,信中張鉉的語氣十分誠懇,希望他能為天下統一大業,為天下黎民不再受戰亂之苦盡一份力量。

    在信中還明確表態,將封他為虎賁郎將。

    盡管待遇優厚,但謝映登還是歎了口氣,“我當然很願意為大周皇帝陛下效力,隻是我的妻兒都在太原,我很擔心他們的安全。”

    淩敬微微笑道:“放心吧!裴寂不敢動你的家人,我們會嚴厲警告他,他如果敢動你的家人,他在河東郡的族人,包括他的次子和三個孫子也會遭遇同樣的命運。”

    謝映登頓時醒悟,自己的家人在太原,但裴寂的家人一樣在河東郡啊!淩敬的承諾將他沒有了後顧之憂,他霍地站起身咬牙道:“我謝映登願意為大周皇帝陛下效命!”

    淩敬大喜,連忙低聲道:“今天我們已經有三百名精銳士兵進了霍邑縣,兩萬大軍就在霍邑縣南五十裏外埋伏,我們以最大誠意希望能兵不血刃奪取霍邑縣。”

    謝映登後背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三百精銳士兵已經進了霍邑縣,就算自己不肯投降,周軍一樣能奪取縣城,自己的命運真的就在一念之間。

    他點點頭道:“有三百士兵協助,那我知道該怎辦了。”

    淩敬又叮囑道:“金炯乃貪生怕死之人,不要殺他,留下他還有大用。”

    謝映登當然想殺金炯泄自己心頭之恨,不過既然淩敬再三叮囑,他便答應了不殺金炯

    夜漸漸深了,時間到了三更時分,霍邑縣結束了一天的喧囂,迅速被寂靜的夜晚統治了,縣城內一片漆黑,家家戶戶關門閉窗,在酣睡中進入了夢中,全城也隻剩下城頭上的巡哨士兵在不斷走動。

    霍邑防禦使金炯的住宅是緊靠縣衙的一座大宅,原是一名富商的宅子,富商在長安經商,宅子沒有人住,便一直空關著,現在卻成了金炯的官邸。

    三更時分,官邸外也是一片寂靜,這時,數十名黑影出現在官邸的圍牆外,他們十分敏捷地翻過了圍牆,向位於後宅的臥房撲去。

    這兩年金炯的睡眠不太好,或許是人到中年的緣故,他的起夜比較頻繁,每天晚上都要起夜兩至三次,三更時分,金炯又起夜了,他困倦地爬起身,身旁傳來小妾不滿的嘟囔聲。

    “春梅!春梅!”

    金炯喊了兩聲,外屋裏的丫鬟沒有答應,他不由低低罵了一聲,“睡得跟豬一樣死!”

    他隻好自己摸著黑去找外屋的尿壺,剛走進外屋,一把寒光閃閃的刀驀地出現在他眼前,緊接著脖子被人從後麵勒住,有個聲音在他耳畔惡狠狠道:“敢叫一聲,要你的小命!”

    金炯嚇得腿一軟,尿液從他褲襠裏流出,他拚命點頭,就怕對方不懂自己的意思,一刀將他宰了

    次日清晨,金炯乘坐馬車離開了霍邑縣,返回太原述職,要一年半載後才能返回,又將軍權全部交還給了謝映登,數十名騎兵護衛著金炯的馬車離開了霍邑縣,緩緩向北而去。

    就在金炯馬車剛走,謝映登立刻下令關閉城門,不準任何人進出,同時召集校尉以上將領在中軍大帳內訓話。

    中軍大帳四周站滿了帶刀士兵,個個殺氣騰騰,使大帳內的氣氛頗為緊張。

    謝映登看了一眼眾人,緩緩道:“我把大家找來,是要向大家表明一個態度,從現在開始,我已經不再效忠唐朝,轉而效忠大周帝國。”

    大帳內頓時一片嘩然,數十名將領麵麵相覷,每個人的眼中都露出了震驚之色,這個決定來得太突然,眾人沒有一點思想準備。

    謝映登又緩緩道:“我也不會勉強各位,我給大家一個機會,願意跟我歸降周朝,我們將來同富貴,共患難,如果不願跟隨我效忠周朝,那麼現在就可以出南城離去,財物和家人都可以帶走,但不能帶走軍隊,謝映登在此承諾,不會為難想走的兄弟,不過機會就這一次,以後再想反悔,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大帳內變得鴉雀無聲,謝映登看了一眼眾人,又不慌不忙道:“我給大家半天的時間的考慮,就在這裏考慮,決定跟隨我歸降周朝,那麼就走出大帳,我們歃血為盟,然後回軍營繼續統領士兵,可如果到中午還沒有走出大帳,那麼我就認為這是想離去的弟兄,我會派人替你們去收拾財物,然後直接出南城離去,大家自己考慮,可如果想鬧事,很抱歉,我謝映登的箭下絕不留情。”

    說完謝映登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他翻身上馬,在三十步外手執弓箭等候,謝映登在瓦崗山的綽號叫做箭神,他的武藝平平,但箭法卻天下無雙,隻要他出手,五十步內沒有人能逃得過他一箭。

    隻過了片刻,便陸陸續續有將領從大帳內走出來,門外的大桌上擺放了數十碗酒,麵前立了塊牌子,上麵寫著‘效忠大周,立誓無悔’,將領們走上前,用匕首割破了手腕,將血滴入酒碗中,然後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這就算立誓了。

    他們遠遠向謝映登抱拳行一禮,便返回自己的大帳,一直中午,還是有七八名將領沒有動,他們都有自己的理由,比如自己是長安人,難以認同中都,再比如父母年老需要奉養,趁這個機會解甲歸田等等,但最後的結局都一樣,他們收拾了自己的財物,離開了霍邑縣。

    不過這些將領並不知道,謝映登答應不為難他們,並不代表他們就能平安無事,離開霍邑縣將意味著他們將落入周軍的手中,在這個關鍵時刻,周軍是不會容許任何消息泄露出去。

    當天下午,霍邑縣南城門大開,兩萬周王朝軍隊進入了縣城,幾乎沒有停留便繼續向北而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2 22:04
第1135章 火速救援

    陰地關距離霍邑縣約三十里,位於西河郡和臨汾郡的交界之處,它實際是一條長約十裡的峽谷,寬只有兩里,這裡是雀鼠谷最狹窄之處,也是行走並州南北的必經之道。

    陰地關是北魏時代修建,實際上就是在峽谷兩端各修建一座城牆,扼守住了峽谷的南北兩端,是整個雀鼠谷地勢最艱險,也是戰略地位最重要的關隘。

    周王朝的軍隊戰略意圖已經很明顯了,就是尉遲恭用兩萬軍隊在太原城附近牽制住太原城的守軍,而另一支軍隊則趁機攻佔雀鼠谷,截斷太原城和並州南部的聯繫,然後周軍再大舉進攻並州,將以最快速度佔領除了太原城以外的並州全境。

    這就是唐軍死守太原城策略中所存在的漏洞,這個漏洞十分明顯,除了太原城,並州別的地方唐軍也就無法顧及了。

    這次戰役的關鍵就是奪取雀鼠谷,切斷太原城和並州南部的聯繫,使太原城變成一座孤城。

    周軍之所以沒有對霍邑縣大舉進攻,而是用策反的方式奪取了霍邑縣,這樣做的最大好處就是不讓陰地關的守軍發現霍邑縣已經失守,從而為周軍奪取陰地關創造條件。

    下午時分,金炯的馬車終於抵達了陰地關的城門前,在他身後跟隨著一千唐軍士兵,一名親衛騎馬奔上前高舉通行權杖大喊道:“金參軍過關,速開關門!”

    陰地關的主將叫做戴文德,和謝映登一樣,也是太子李建成任命的守將,不過他要遠比謝映登圓滑,極力討好李神符、李德良和裴寂身邊的心腹,使他連續躲過了被清洗的命運,不僅沒有被降職,反而在兩個月前被裴寂提升為中郎將,反而比他從前的上司謝映登高了一級,令他得意異常,對謝映登的態度十分傲慢。

    戴文德極力巴結之人便是金炯,當初金炯在巡查雀鼠道防禦時,接受了戴文德三百兩黃金的賄賂,回去後在裴寂面前大大誇讚他一番,戴文德便由此升為中郎將,本來戴文德還頗為肉疼他這些年辛苦盤剝來的三百兩黃金,但三百兩黃金換來他升官一級,戴文德頓時心花怒放。

    他又開始考慮,怎麼樣才能再升一級,他這樣考慮也並非是癡心妄想,要知道謝映登的將軍之位還空著,並沒有被人填補,為什麼他戴文德沒有這個希望呢?

    戴文德正準備吃午飯,聽說金炯來了,他心中大喜,自己的機會又來了,他連忙令手下準備酒宴,他親自出城迎接金的炯到來。

    馬車前,戴文德單膝跪下恭恭敬敬行禮,“下官戴文德恭迎防禦使大人!”

    車簾拉開,露出金炯蒼白的臉龐,他聲音中略帶一絲顫抖,對戴文德令道:“讓城頭上的士兵都下來,我有重要事情宣佈!”

    儘管這個命令有點不合情理,但戴文德卻不敢違抗,立刻回頭令道:“速令城頭所有士兵下城。”

    城牆上駐守著一千士兵,他們居高臨下,對周軍奪取關城會帶來巨大的威脅,儘管也金炯知道士兵撤下關城的後果,但一把鋒利的匕首頂著他的後心,他不得不遵照周軍的命令來吩咐戴文德。

    金炯隨即又令道:“軍隊進城!”

    馬車向關城內駛去,後面的一千唐軍也加快迅速奔進了關城城門,這時,一頭霧水的戴文德也終於覺得不大對勁了,他連忙追著馬車問道:“防禦使大人,請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馬車內的金炯卻沒有理睬他,徑直駛進了關城,戴文德終於有點惱怒起來,喝令道:“攔住所有軍隊,不准進城!”

    話音剛落,後面一匹戰馬疾奔而至,戰馬上的將領大喝一聲,“把命留下!”

    聲到槍到,戴文德躲閃不及,‘噗!’的一聲,長槍刺穿了他的後心,槍尖從前胸透出,戴文德大叫一聲,頓時氣絕身亡,城門四周的唐軍頓時驚得一陣大亂。

    刺殺戴文德的大將正是這次攻打雀鼠谷的周軍主將趙亮,他官任虎賁郎將,是尉遲恭的左膀右臂,趙亮將戴文德的屍體高高挑起,厲聲喝道:“給我殺!”

    一千名假扮唐軍士兵的周軍大喊著向城牆上殺去,城牆上的唐軍士兵絕大部分已經下城,極少數尚未下城的士兵被衝上城頭的周軍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奔逃,周軍迅速佔領了南城牆,這時,兩萬周軍正從數里外向陰地關掩殺而來,奪取了霍邑縣和陰地兩處戰略要地,這便意味著周王朝軍隊幾乎已經完全控制了雀鼠谷,最北面的介休縣儘管也有三千駐軍,戰略地位十分重要,但它的戰略意義只是因為它是汾水上最重要的物質中轉城,軍事方面並沒有優勢。

    其餘如賈胡堡之類的小軍城雖然佔據地利,但因為駐兵人數太少,根本承受不住兩萬周軍的傾壓,稍微抵抗便被壓為齏粉,周朝大軍一路北上,沿途唐軍軍堡哨所紛紛投降。

    消息迅速傳到了介休縣,縣城駐軍立刻發鴿信向太原求救。

    太原城依舊處於一種將相不和的狀態,李淵‘協商共決’的建議並沒有解決軍權歸屬問題,不過他任命相國裴寂來太原主導防禦這件事本身,就是偏向于裴寂為主,李德良為輔。

    李淵儘管將太子李建成趕出了長安,責令他去各地巡視,實際上他也知道由宗族過多控制軍權的危害,同時他也知道朝廷干涉戰爭過深的嚴重後果,但李淵又並不信任大將,最終他還是想出了權益之計,任命相國為前軍臨時主帥,由文官掌控軍權,便可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武將掌控軍權後的擁兵自立,同時由相國掌權,便能更加有效地貫徹自己的戰略意圖,同時也避免了紙上談兵的不利,可以說是一舉三得。

    為了保證自己創立的制度能夠順利運轉,李淵便不可避免地偏向于相國裴寂了,他的‘協商共決’便是否認了李德良為主導,繼續維持現狀,李德良雖然心中極度不滿,但也無可奈何,只能含恨於心,繼續接受裴寂的軍事指揮。

    這天上午,李德良再一次急匆匆來到了裴寂的官房,他剛剛得到消息,周軍已經攻佔了霍邑縣和陰地關,正向介休縣疾速殺來,這個消息令李德良大吃一驚。

    官房內,裴寂憂心忡忡地站在地圖前,他同樣為雀鼠谷的危局而深感擔憂,他比李德良看得更深更透,他已經明白了周軍的戰略意圖,如果他們失去了雀鼠谷,也就意味著太原城將成為一座孤城。

    這時,有士兵在門口稟報,“啟稟相國,李總管來了。”

    裴寂點點頭,“請他進來吧!”

    李德良大步走進官房,厲聲問道:“雀鼠谷出事,相國通報天子了嗎?”

    他的聲音很大,而且語氣十分粗魯,令裴寂眉頭一皺,冷冷道:“我已經報告了聖上,不需要王爺提醒。”

    李德良看出來裴寂的不滿,他有求於裴寂,便忍住氣低聲道:“相國,關於雀鼠谷,我有話要說。”

    裴寂驚訝看了他一眼,他倒是第一次看到李德良如此低聲下氣,便笑了笑道:“王爺請說!”

    “相國,雀鼠谷事關重大,如果雀鼠谷失守,我們將和晉南各郡隔絕,晉南兵力空虛,敵軍必將橫掃晉南各郡,這樣我們在並州只剩下太原一座孤城,這樣下去太原城也守不住多久,並州已名存實亡,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奪回雀鼠谷。”

    李德良倒是和裴寂想到一起去了,裴寂負手走了幾步,長長歎口氣道:“我當然知道雀鼠谷失守的嚴重後果,我也認為必須保住介休縣,同時以介休縣為根基,重新奪回雀鼠谷,只是我一時還想不到究竟派誰趕去救援介休縣?”

    李德良一反剛才的低三下四,他挺直腰傲然道:“既然我是並州總管,那麼救援介休,奪回雀鼠谷的重任就非我莫屬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2 22:09
第1136章 圍城打援

    不得不說,唐軍在救援介休的決策上非常有效率,僅僅半個時辰後,兩千唐軍作為先鋒軍疾速趕赴介休縣,李德良隨即率領一萬軍隊離開太原城,趕赴西河郡救援。

    尉遲恭率領的軍隊依舊在太原城以東出沒,扮演著牽制太原城唐軍的角色,裴寂也看出了這一點,他除了加強斥候探查外,也並沒有如臨大敵,此時他更關注雀鼠谷的戰況,裴寂憂心如焚,從太原城到介休縣至少相距四百餘里,其間還要繞過方圓數百里的鄔澤,很明顯,周軍將比唐軍先趕到介休縣,關鍵就看介休縣的抵抗能堅持多久,裴寂對此沒有一點信心。

    在太原東南太谷縣附近的一條廢棄官道上,一支萬餘人的軍隊正列隊疾速行軍,軍隊旌旗招展,盔甲鮮明,步履矯健,顯出了良好的訓練素質,為首大將正是將軍尉遲恭。

    他令虎賁郎將張林率一萬軍隊扮作兩萬人繼續在太原以東迷惑唐軍,他自己則率一萬軍隊秘密南下。

    這次尉遲恭西征的任務便是奪取除太原城以外的全部並州,控制雀鼠谷是他們的第一步,第二步便是全殲從太原南下的援軍,張鉉做出了準確的戰略判斷,無論裴寂還是李德良都絕對不會坐視雀鼠谷失守,一定會南下救援。

    又行軍半天後,尉遲恭率領軍隊進入了祁縣境內,祁縣位於鄔澤以北,距離太原約一百五十里,地勢平坦,人口眾多,是太原郡著名的產糧區。

    在距離官道約二十里的一片樹林內,一支萬餘人的周軍騎兵便隱藏在這裡,這支騎兵是昨天才從上黨郡趕到祁縣,準備攔截南下救援的唐軍。

    騎兵主將正是羅成,他奉命率領一萬騎兵趕來支援尉遲恭的攻取並州行動,前來並州支援軍隊也並非羅成率領的騎兵,在南面還有魏文通率領三萬軍從河內郡西進河東郡,切斷唐朝從關中趕來的救援軍隊。

    這次並州戰役的特點是分散且低調,早在兩個月前便部署完畢,所以當中都還沉浸在準備新年的氣氛中時,並州戰役卻已悄然打響,幾個方向同時進行,進展十分迅速,等唐朝的部署還沒有完成時,並州戰役便已結束。

    羅成在上午已經放過了兩千唐軍先鋒軍,他們的目標不是唐軍先鋒,而是後面的唐軍主力,他們的斥候密切關注著唐軍主力南下,從李德良率軍出城開始,唐軍主力的行蹤便牢牢掌控在周軍斥候的手中,斥候不斷將消息傳遞南下,就在半個時辰前,唐軍主力已出現在五十裡外的官道上。

    羅成心中有點焦急起來,眼看唐軍主力即將到來,尉遲恭的消息卻還沒有傳來,尉遲恭會不會錯過這次圍剿?

    “將軍,其實我們不必等候尉遲將軍,我們的軍隊一樣能將對方全殲。”副將蕭勁安低聲道。

    “再等一等,要有耐心。”

    這時,一名騎兵斥候飛奔而至,向羅成抱拳行禮道:“啟稟將軍,尉遲將軍已率軍趕到,在北部部署完畢,尉遲將軍請羅將軍儘管放手一戰。”

    羅成大喜,起身對副將蕭勁安令道:“立刻讓弟兄們起身,準備北上迎戰。”

    蕭勁安立刻下達了集結命令,正在休息的一萬周軍紛紛起身,收拾了毛毯水壺,隨即翻身上馬,開始前往樹林外進行集結

    李德良的一萬唐軍主力已經進入了祁縣境內,他們距離介休縣還有兩百五十里左右,必須要在兩天內趕到介休縣,行軍壓力異常大,唐軍只能晝夜行軍,儘量減少休息時間。

    李德良很清楚介休縣的城池防禦,沒有地勢之險,城牆也不高大堅固,城內只有三千守軍,如果一萬周軍全力攻打,一天內便可拿下縣城。

    李德良只能寄希望於周軍晚一點趕到介休縣,再休整一天,同時縣城守軍表現神勇,這樣的話,他們就還有一線希望趕到介休縣救援。

    雖然唐軍著急行軍,但李德良還是派出了幾支斥候隊在沿途進行探查,防止被敵軍伏擊,一般而言,行軍中的斥候只探查沿途十里範圍內,也就是官道兩邊各五里的範圍,這樣就可以保證軍隊不會進入埋伏圈,至於五里外的敵軍則不用太擔心,一旦被發現,軍隊還有一定的應對時間,來得及集結迎戰。

    就在這時,遠處空中冒起一道青煙,這是一支火箭射上天空,意味著斥候發現了敵情,李德良大吃一驚,當即舉手喝令道:“停止行軍,立刻集結!”

    官道上列隊足有兩裡的一萬唐軍開始迅速縮短集結,天空隱隱傳來悶雷般的聲音,遠處塵土遮天蔽日,大地開始顫抖起來。

    唐軍士兵面面相覷,每個人眼中都露出了恐懼之色,他們都有經驗,這是騎兵殺來了。

    “王爺,是騎兵!”士兵們驚恐地大喊起來。

    李德良臉色大變,如果對方真是騎兵,那他們的境況就糟糕了,這時,十幾名斥候騎兵狂奔回來,大喊道:“王爺,是騎兵,一萬騎兵殺來了。”

    李德良驚得面如土色,顫聲大喝道:“後撤,快快後撤!”

    他心裡清楚,一萬騎兵對陣一萬步兵,那步兵只有被屠殺的命運,北面十餘里外正好有一片森林,撤退進森林,或許還能躲過一劫。

    唐軍所有士兵都嚇得膽寒了,不用主帥催促,他們紛紛調頭向北狂奔,儘管士兵們都已疲憊不堪,但在逃命的信念支持下,一萬唐軍士兵還是迸發出了巨大的潛力,爭先恐後向北奔逃。

    這時,一萬周軍騎兵已經出現在兩里之外,他們兵分兩路,沿著官道兩側向疾追,漸漸的,他們追上了速度較慢的部分唐軍,瞬間,最後面的千餘名唐軍士兵墜入了殺戮的地獄,戰刀揮砍,士兵慘叫著在地上翻滾,人頭落地,血光四濺,唐軍士兵嚇得魂飛魄散,紛紛跪地投降。

    前面的唐軍也並不樂觀,他們剛跑出不到十里,前面忽然出現了一支周軍,大約有一萬人,排列出三層箭陣,上萬把冰冷的角弩對準了他們,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前有埋伏,後有追兵,一萬唐軍走投無路,李德良眼睛都紅了,他揮舞鐵槍怒吼,“衝出重圍!衝出去!”

    他高舉盾牌,一馬當先向兩里外的周軍箭陣衝去,後面的唐軍士兵跟隨著他奔跑,一起怒吼著向攔截的周軍衝鋒而去,尉遲恭冷冷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唐軍,為首數百人已經衝進了百步內,後面數千人向這邊洶湧殺來。

    “射擊!”尉遲恭下達了射擊的命令。

    周軍萬箭齊發,弩矢如暴風驟雨般向迎面殺來的唐軍射去,強大的箭雨無堅不摧,李德良的盾牌被亂箭擊得粉碎,他長長慘叫一聲,渾身被數百支箭射成刺蝟一般,從馬上栽落,在他身後是成片成片唐軍士兵被射倒,除了投降,他們再沒有任何活命的機會。

    幾名從周邊逃脫的唐軍斥候最終給裴寂帶去了不幸的消息,李德良不幸陣亡,一萬全軍覆滅,與此同時,裴寂也接到了介休縣的飛鴿傳信,守軍獻城投降,介休縣被周軍佔領。

    裴寂足足在房間裡坐了一個時辰,他覺得這場並州戰役似乎還沒有開始打,但是已經結束了。

    雖然李德良死了,裴寂已經完全控制了太原城的軍權,但他此時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雀鼠谷失守帶來的後果比李德良之死要嚴重得多,雀鼠谷的全線陷落意味著太原已成為一座孤城,就算唐軍想來救援也不可能了。

    他該怎麼辦?出城迎戰嗎?裴寂心中比誰都清楚,現在出城迎戰只能和李德良一個下場。

    良久,裴寂長長歎了口氣,即使他千般不願意,但他還是要立即向天子報告這個不幸的消息。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2 22:13
第1137章 激戰河東

    ‘咚!咚!咚!’

    戰鼓聲的節奏開始加快,河東城下的大戰即將展開,這是關係到並州歸屬的最後一戰,如果唐軍戰敗,就意味著他們徹底失去並州,連長安朝廷都知道,沒有並州各郡支持,孤城太原堅持不了多久。

    而對於大周王朝,這一戰也不能輸,如果失去了河東郡這個戰略要點,唐軍可以隨時向並州發起反攻,並州將永無寧日,這會嚴重破壞大周帝國皇帝張鉉籌劃近一年的天下大計,拿到河東郡對於周軍也是勢在必得。

    河東郡是李神通的防禦範圍,駐紮河東城的主將也是李神通的心腹大將史萬寶,所以當李淵得知周軍已經開始進攻雀鼠後,他便立刻令李神通率兩萬潼關和蒲津關駐軍火速支援河東城。

    而與此同時,魏文通率三萬軍隊也從河內郡殺到了河東城下,爭奪並州的最後決戰便在河東城下拉開了序幕。

    兩支軍隊已擺開陣勢,旌旗招展,矛戟如林,李神通目光注視著兩里外的近三萬周軍,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憂慮之色,對方竟然有三萬人,其中騎兵就有近萬人,這是對他統軍以來的最嚴峻的一次考驗。

    李神通看了看城頭,城內還有五千唐軍,可惜這五千唐軍不能出來參戰,一旦他們出城參戰,很可能會導致城池陷落。

    已經沒有退卻的餘地了,李神通戰刀一揮,厲聲高喊:“矛盾步兵,前進!”

    前列五排共五千矛盾步兵刷地舉起長矛和巨盾,開始向周軍陣營進發,緊接著是兩千弓弩軍,再後面便是八千長矛步兵主力,最後五千騎兵分兩隊護衛兩翼,二萬步騎兵佇列整齊,殺氣騰騰。

    在轟隆隆的進攻戰鼓聲中,唐軍率先出擊,對面周軍大陣內也敲響了激烈的戰鼓,準備迎戰了。

    此時,李神通心中沒有一點把握,就算加上五千河東城的軍隊,對方的總兵力也比他多,更何況對方還有一萬騎兵,而他只有三千,騎兵數量遠遠超過他,在曠野作戰中,騎兵有著強大的優勢,實力對比,他處於相當不利的下風。

    更要命是,之前去奪取絳郡的五千周軍騎兵不知道現在躲哪裡?李神通可以肯定,這支騎兵一定會在關鍵時候殺出,如果這支騎兵真的殺來,他也只能令守城軍隊出戰了。

    李神通回頭向蒲津關方向望去,蒲津關在十里外,這又是個比較尷尬的距離,不利於撤退,他不由暗暗歎息一聲,他已經盡力,成敗就看天意。

    “王爺,敵軍已經迎戰了!”一名親兵大喊,打斷了他的思路。

    李神通深深吸了口氣,揮刀大喊:“不准停步,繼續前進!”

    兩裡外的周軍陣營,魏文通凝視漸漸殺近的唐軍,他冷冷下令道:“重甲步兵準備迎戰!”

    鼓聲大作,戰旗揮舞,三千弩兵列陣成三排,三千把雪亮的斬馬刀霍然平舉,對準了正列隊前進的唐軍。

    在中原軍隊作戰中,斬馬刀所發揮的威力並不遜於對胡人騎兵作戰,很大一個原因是斬馬刀犀利無比,以團體方式作戰,斬馬刀所過之處,人馬盡碎,而且防護能力也同樣強大,身材高大強壯的步兵身著重甲鐵鎧,能有效抵擋箭矢,在中原軍隊的混戰中,這就使斬馬刀和重甲步兵的威力得到最大程度發揮。

    當唐軍進入百步後,鼓點加密,黑旗揮舞,唐軍驟然變陣,矛盾軍放慢速度,後面的三千弓弩手快步上前,三千把角弩同時發射,一時箭雨鋪天蓋地,射向靜止不動的重甲步軍。

    三千重甲步兵發一聲喊,同時舉起雪亮的斬馬刀,形成一片刀林,密集的箭雨射入重甲步兵集群中,只聽叮叮噹當的箭矢撞擊聲,偶然也有慘叫聲起伏,儘管重甲能有效防禦箭矢,但畢竟沒有無懈可擊的防具,暴露的眼睛和口鼻都是防禦弱點,

    在密集的箭雨中還是有二十餘人被箭矢射中,有的當場陣亡,有的被箭射傷,蜷縮在地上,不能前進。

    這時,魏文通下令道:“出擊!”

    周軍開始出擊了,率先是三千重甲步兵出擊,他們列隊成三排,氣勢如山一般凝重,密集的斬馬刀仿佛一片閃閃發光的刀林。

    重甲步兵的弱點在隊伍兩側,為此,兩翼各有一千騎兵保護重甲步兵側翼的安全。

    儘管唐軍不斷放箭,但三千重甲步兵並沒有停步,依然平舉斬馬刀緩緩前進,後面的三千弩兵也同時還擊,兩片箭雨在空中交織,遮蔽了天空......

    “弩兵撤下,長矛軍出擊!”

    李神通見弩軍無法大量殺傷敵軍,他改變戰術,由長矛兵出擊,三千弩兵如潮水般退下,八千長矛步兵迎戰而出,密集如林,矛尖閃爍著殺氣。

    魏文通見天空上的箭雨消失,對方已經變陣,他也毅然下令,“重甲步兵加速前進,兩翼騎兵殺上!”

    戰鼓聲再次敲響,這是加快戰鬥的命令,三千重甲步兵加快步伐,向敵陣衝去,兩翼各有四千騎兵以弧線殺出,直擊敵軍側翼,仿佛螃蟹的兩支利鉗。

    兩支軍隊在鼓聲中轟然相撞,矛尖相撞,血光四濺,戰馬奔騰,刀劈如電,慘叫聲,悲鳴聲,喊殺聲、頭骨破碎,四肢分離,數萬大軍在塵土飛揚中混戰成一團。

    在周軍陣地上,依舊有八千長矛軍士兵魏然不動,他們是後備軍隊,防備城內唐軍突然殺出。

    雖然周軍有八千人沒有投入戰鬥,但投入戰鬥的兩萬兩千軍隊還是要比唐軍的戰鬥力更強,儘管李神通這支軍隊也是唐軍精銳。

    .......

    戰場上的激戰已經進入白熱化,激戰一個多時辰後,雙方皆已死傷數千人,這時,周軍重甲步兵體力開始不支,不得不退下去暫時休息,使戰場上的周軍人數失去了優勢。

    此時戰場上周軍以一萬七千人對陣唐軍精銳一萬六千人,儘管周軍數量上只略略占優,但多出的七千騎兵使周軍還是漸漸取得了戰場優勢。

    戰場上塵土飛揚,黃塵彌漫天空,遮蔽陽光,使天日無色,鼓聲、喊殺聲,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戰爭之慘烈使每個士兵都儼如在地獄斷崖前掙扎,隨著時間推移,士兵的體力就成為了決定勝負的關鍵,而體力就在於平時的訓練。

    儘管雙方都是精銳之兵,但兩個時辰的鏖戰還是使每個士兵都變得筋疲力盡,都處於一種體力崩潰的邊緣,戰爭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李神通心急如焚,他已經顧不得考慮還有沒有周軍騎兵會從北方殺來,他知道如果這個時候休息好的三千重甲步兵再度殺出,那他的軍隊就完了,他最終決定調五千守城軍隊投入戰鬥。

    李神通下達了命令,戰旗揮舞,河東城南城門開啟,早已等候多時的五千唐軍在大將史萬寶的率領下殺了出去,直撲周軍左翼。

    魏文通早發現了唐軍的旗幟變換,就在史萬寶殺出城的同時,他也下達了後軍出擊的命令。

    周軍陣營傳來了激昂的號角聲,“嗚”

    嘹亮的號角聲仿佛吹過原野上的疾風,後軍大將孫長樂一聲令下,八千軍隊出動了,頓時黃塵彌漫,馬蹄聲敲打著大地,兩千周軍騎兵在孫長樂的率領下以最快的速度率先殺來,鋪天蓋地的騎兵出現在守城唐軍的右側,截斷了唐軍對周軍主力的衝擊。

    六千長矛軍隨後掩殺而來,將史萬寶的五千守城軍包圍,一支數百人的周軍士兵衝過吊橋,在城門處和最後留守的五百名唐軍士兵激戰,企圖奪取城池。

    就在這時,主將魏文通看見了奪城的機會,他大喊一聲,“左營騎兵跟我來!”

    魏文通一馬當先,手執青龍刀,戰馬棕紅色的鬃毛飄舞,他頭盔上的紅纓在風中飛揚,在他身後,三千騎兵呼嘯向前,如同奔向海岸的洶湧大浪,每個人心中的戰爭狂熱又像火焰一樣在他們的血液中燃燒,跟隨著主將衝向正在奪城激戰中的南城門。

    大將史萬寶發現了周軍奪城的企圖,他見城門處形勢危急,便大吼一聲,“跟我迎戰!”

    他率領一千騎兵衝上迎戰,史萬寶大槍揮舞,直取魏文通,魏文通目光冷厲,戰馬疾馳,青龍如閃電般向敵將劈去,這一刀沒有任何花式,卻快得無以倫比,比史萬寶的鐵槍快了一步,一刀劈開了史萬寶的鐵鎧和胸膛,兩馬交錯,史萬寶戰馬已空,被劈為兩段的身體落下了戰馬.....

    周軍騎兵呐喊著衝進了河東城,片刻,城頭上響徹了歡呼聲,數十杆青龍赤旗迎風飄揚。

    河東城易幟使周朝軍隊士氣高昂,也使唐軍士氣低落,李神通儘管知道會有這一刻,可當它真的到來時,他卻感到一種無盡的絕望,就像他陷入沼澤,當污泥即將漫過他頭頂的那一刻。

    “重甲步兵出擊!”在唐軍士氣即將崩潰的時刻,魏文通將三千重甲步兵再次投入了戰場。

    赤色雙旗揮舞,三千重甲步兵列隊奔來,迅速集結,切斷了數千準備援助城池的唐軍去路,也扼斷了唐軍的最後一線反撲希望。

    兩千周軍步兵入城控制了城門,將魏文通的騎兵從城中換了出來,魏文通在城頭上便已發現唐軍最薄弱之處,那就是右翼。

    “跟我殺!”

    魏文通率領三千周軍騎兵如海嘯迅猛殺至,從側面殺進了唐軍右翼,三千騎兵的殺入儼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唐軍右翼率先崩潰了。

    緊接著潰退的浪潮席捲全軍,唐軍全線潰敗,魏文通趁機縱兵進攻,唐軍大敗,士兵們互相踐踏,爭先恐後逃命,丟盔棄甲,四散奔逃,或跪地投降求饒。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3 08:15
第1138章 緊急求和 上

    這一戰,周王朝的軍隊斬敵六千,俘敵一萬五千餘人,並奪取了並州南部最重要的戰略城池河東城,河東城守將史萬寶死在亂軍之中。

    河東慘敗不僅使李神通的兩萬五千精銳全軍覆,同時使整個並州的局勢開始向極為不利於唐朝的方向發展。

    河東郡之戰後,一直處於觀望中的文城郡、龍泉郡、離石郡、絳郡、臨汾郡等五郡立刻改旗易幟,五郡太守紛紛宣佈效忠大周帝國,並派人去中都朝廷獻郡土和民冊。

    短短十天後,唐朝除了太原一座孤城外,並州全境都已歸屬了周朝,並州的形勢轉變得如此之快,僅僅只用了半個月時間。

    而這時,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風雪席捲了黃河以北的大部分地區,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下,整個北方的天空變成了灰濛濛一片。

    初冬的長安城也迎來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寒風裹夾著暴雪肆虐了三天三夜,當這場暴雪轉弱為小雪後,長安已成了白雪皚皚的世界。

    此時距離新年已不到一個月了,新年的氣氛開始一天比一天濃厚起來。

    天降大雪,東去的道路也隨之阻塞,貨物運輸受阻,消息傳遞也同樣被阻擋,並州發生的劇烈變化並沒有傳到長安民間,在朝廷可以封鎖消息的前提下,長安絕大部分軍民都不知道並州已易主,相反,李世民在延安郡攻克高奴縣,活捉宋金剛的消息卻令長安民眾為之振奮,使即將到來的新年平添了幾分喜氣。

    延安郡的戰役持續了四個月時間,四個月中的戰鬥並不多,一共只有三場,但三場戰役都規模巨大,第一次戰役發生在延安郡南部的因城縣,八月初,李世民以三萬軍大敗宋金剛的八萬大軍。

    宋金剛被迫向高奴縣撤退,並在高奴縣集結了十萬大軍,準備一舉翻盤,但李世民沒有給他機會,他和屈突通各率三萬軍隊左右夾擊宋金剛的大營,宋金剛軍隊再次慘敗,被殺被俘者不計其數,宋金剛率三萬後軍逃回高奴縣閉門不戰。

    第三次戰役便是圍城之戰,也是時間最長的一次戰役,足足持續了三個月,直到十天前,宋金剛軍中長史楊伏念和其子楊焦獻南門投降了唐軍,李世民率數萬唐軍殺入城中,高奴縣被攻破,宋金剛也被其侍衛綁縛獻給了唐軍。

    目前延安郡已被完全收復,只剩下宋金剛的手下大將呂崇茂率八千軍還在雕陰郡南部的綏德縣一帶頑抗,就在這時,李世民接到朝廷急信,他才知道並州出事,他令大將盛彥師率軍一萬五千人繼續圍剿宋金剛殘部,他則率大軍返回了長安。

    宋金剛最終在四天前被李淵下令斬首於西市,四天前西市的人山人海的情景令很多長安人至今難以忘記,當宋金剛人頭被砍掉的瞬間,西市萬眾歡騰,這就是李淵想要的效果,用延安郡的勝利來掩蓋並州的失利。

    紙終究包不住火,儘管大雪封路封鎖了消息,但還是有一些大商家通過自己的信鴿得到了並州的消息,並州失守的消息已經在一些小圈子裡開始秘密傳播。

    東宮暖閣內,李建成正和魏征圍坐在火盆旁低聲商議著目前的局勢,李建成昨天才從漢中郡趕回長安,他原本兩年之內不准回京,不過並州日益深重的危機迫切需要李建成也參與商議應對之策,李淵不得不做出讓步,准許李建成進京探母為藉口,讓李建成回京一個月。

    “大家都說這次張鉉部署的並州戰役非常突然,事先沒有任何徵兆便發動了,而且速戰速決,只用十四天就佔領了除了太原城外的整個並州,和以前的戰役大大不同,其實我覺得情況並不是這麼回事。”

    魏征沒有跟隨李建成離京,而是一直待在長安,不斷給李建成送去最新的長安消息,為李建成及時瞭解京城情況幫助極大。

    李建成問道:“那問題出在哪裡?”

    “其實韋雲起出使長安,就已經告訴我們,他們下一步目標就是並州,可我們並沒有真正重視,派裴寂率領兩萬軍去了太原,就算是應對措施了,可實際上我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

    李建成沉默片刻道:“父皇並不是不重視,而是我們沒有實力再保住並州了。”

    李建成站起身走到窗前,負手望著窗外的皚皚白雪,良久,他長長歎息一聲,“父皇一點也沒有吸取荊州慘敗的教訓,還是讓李氏宗族掌管軍權,這次並州的失敗便淋漓盡致表現出現,德良族叔在太原陣亡,神通二叔在河東兵敗,都是擺在他們對時局的判斷失誤上,如果德良族叔能重用謝映登,以謝映登的性格也不至於投降周軍,至於神通二叔,是他的性格缺陷導致了河東兵敗。”

    “殿下此話怎講?”魏征不解地問道。

    “父皇讓神通二叔主管關中以東的防禦,包括河東郡,這種情況下,他應該把防禦線推到河東郡一線,至少應該在河東城佈防兩萬重軍,但他卻把軍隊囤積在關中,他年輕時就是這樣,任何東西都要放在自己身邊,他才覺得屬於自己,東西放遠一點,他就不安心了,總覺得會被別人奪走,現在他部署軍隊也是一樣,軍隊要留在自己身邊,河東郡就不肯多放軍隊,導致他們救援河東城不及時,被周軍搶先攔截在河東城外,兵力人數不及對方,戰鬥力也弱於對方,指揮應變能力也比對方遜一籌,他不失敗才是怪事。”

    說到這,李建成十分心痛地道:“父皇重用叔良族叔,結果第一次東征叔良陣亡,重用孝基,結果孝基死在上郡,重用德良,德良死在太原,重用神符和神通,雖然僥倖未死,可一個丟了荊州,一個丟了晉南,重用四弟,結果得罪了關隴貴族,他若再不改任人唯親的做法,我們整個大唐就會徹底毀在這上面。”

    魏征默然,這種皇室家務就不是他能過問了,過了一會兒,他沉聲問道:“殿下覺得現在太原還有挽回的餘地嗎?”

    李建成果斷地搖了搖頭,“死守太原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們根本沒有實力奪回並州,張鉉至少換還可以調動三十萬軍隊赴並州作戰,我們湊齊關中十萬軍隊去迎戰,而河套的李靖軍隊大舉南下,我們拿什麼抵擋?只怕到時候並州沒有奪回,關隴便已丟得乾乾淨淨了。”

    “殿下所言極是,但殿下覺得用什麼策略才能撤出大原之軍呢?”

    不等李建成開口,門外有侍衛稟報道:“啟稟殿下,聖上派人宣召殿下速去武德殿議事!”

    .......

    李建成在回來的第二天便參加了武德殿議事,議事的主題依然是並州局勢,不過這已經是重臣們第三次商議並州局勢了。

    在前兩次的商議中,重臣們明顯分為兩派,一派是集舉國之力反攻並州,以李神通和楚王李元吉為首堅持不放棄並州,李神通雖然兵敗河東城,但天子李淵並沒有追究他的責任,令李神通極為羞愧,所以在商議並州局勢之時,他便極力主張反攻並州,他的主張得到了李元吉的極力支持,也得到了竇璡、唐儉、豆盧寬等相國的支持。

    另一派則是反對進攻並州,主要以秦王李世民、陳叔達、劉文靜等重臣為首,他們認為並州大勢已去,應該承認並接受失敗,兩派都各執道理,互不讓步,連續兩次武德殿議事都沒有出結果,今天李淵又召開了第三次議事,希望這一次眾人能達成一致。

    大殿內一片寂靜,李淵在龍榻上坐下,他看了眾人一眼,目光最後落在了太子李建成身上,他溫和地對李建成道:“皇兒今天才參加議事,前兩次議事的情況皇兒瞭解了嗎?”

    李建成起身行禮道:“回稟父皇,前兩次議事情況,兒臣已經聽陳相國和劉相國介紹過了。”

    李淵點點頭,“既然皇兒已經瞭解情況,那麼朕很想知道皇兒對並州局勢是什麼態度?”。

V123210 發表於 2017-1-3 17:12
第1139章 緊急求和(下)

    李建成不慌不忙道:“兒臣有幾個問題想問一問神通皇叔,請父皇恩準。”

    李淵看了一眼李神通,便點點頭:“準!”

    李建成對李神通微微笑道:“皇叔極力主張反攻並州,能否給小侄談一談具體反攻之策,或許皇叔之前已經說過,但小侄正好不在,煩請皇叔再複述一次。”

    李神通摸不透李建成的心思,既然天子已經準許,他便不得不說:“反攻當然還是應從河東郡著手,河東郡和弘農郡一樣,都是關中的緩衝區,奪回河東郡有利於減輕關中的軍事壓力。”

    “那軍隊呢?”

    李建成繼續追問道:“皇叔認為應該出多少軍隊,動用哪裏的軍隊?”

    李神通被問得有點尷尬,幹笑一聲道:“現在我們隻是在談大略,這種出兵的具體細節,需要製定完善的方案後再進行討論,現在太子讓我說,我一時還不好回答。”

    “這個問題我來回答!”

    李元吉慢慢走出來,麵色陰冷道:“皇兄無非是擔心我們沒有足夠的軍隊,也沒有能力攻下河東郡,但我要告訴皇兄,目前我們關中有十五萬大軍,足以奪回河東郡。”

    “十五萬?”

    李建成不解地問道:“這個人數怎麼出來的,我確實不太明白,皇叔在河東郡損失兩萬軍隊後,關中哪裏還有十五萬?”

    李神通的臉色霎時間脹得通紅,十分不滿地盯了李建成一眼,李元吉依舊用冰冷的語氣道:“全殲宋金剛後,我們得了九萬降卒,挑選精銳,去其糟粕,至少可以得六萬人,加上原本的六萬唐軍,這就十二萬了,加上關中原有的三萬人,這不就十五萬了嗎?其中還不包括兩萬禦林軍,皇兄為什麼覺得我們就奪不回河東郡呢?”

    “可關中的三萬軍隊已經在河東郡損失了兩萬軍隊,哪裏還有三萬人?另外,宋金剛的殘兵未滅,盛彥師將軍率一萬五千人在延安郡繼續剿匪,皇弟不會把他們扣除在外吧!”

    李神通的臉上實在掛不住,接口道:“太子殿下或許還不知道,我們在關中又征召了三萬軍隊,所以”

    李建成當然知道,他歎口氣對父皇行禮道:“父皇,宋金剛的十餘萬大軍都是強征延安郡、上郡和弘化郡的民夫,這兩年導致三郡土地荒蕪,糧食銳減,民不聊生,我們既然剿滅了宋金剛,就應該將這些士兵遣返回鄉,扶助畜力和種子,盡快恢複民生,而不是又將他們編入唐軍,我們應該避免這種竭澤而漁的行為。”

    將戰俘編入唐軍就是李淵的決定,現在李建成提出了質疑和反對,李淵也著實感到一絲尷尬,半晌才道:“皇兒的想法朕能理解,隻是現在正是用兵之時,我們兵源匱乏,用降卒也是不錯的辦法,以後再加倍補償三郡就是了,這件事已有定論,皇兒就不用再計較了,還是說說並州之策吧!”

    李建成看了一眼陳叔達,陳叔達暗暗向他搖搖頭,暗示他不要再提這件事,李建成無奈,隻得又將話題轉回來,“父皇,兒臣認為我們需要麵對現實,事實上,當周軍奪取並北三郡後,就已經成為居高臨下之勢,加上上黨郡和長平郡被占領多年,以這兩郡為跳板,奪取晉南易如反掌,所以他們這次才能不費吹灰之力便奪取了並州,如果我們再用傾國之力反攻並州,那隴右和關內怎麼辦?李靖在河套虎視眈眈,他長驅南下,我們就是兩線作戰了,父皇覺得我們能承受得住嗎?如果承受不住,後果又是什麼?”

    武德殿內鴉雀無聲,包括李神通也無言以對,李建成的一番話說到了要害之上,在大周帝**隊強大壓力之下,他們根本就無力收複並州,這是鐵的事實,以前沒有人敢說,今天李建成卻開誠布公地說了出來。

    “那皇兄認為太原該怎麼辦?”李元吉忿忿不平問道。

    “很簡單,和中都談判,讓出太原,我們的軍隊撤離太原,從離石郡過黃河到延安郡。”

    “父皇,我讚成皇兄的方案!”

    李世民從隊列中走出來,躬身行一禮道:“父皇,皇兄的話雖然讓人一時難以接受,但事實實力不可能再收複並州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撤回太原的軍隊,隻要軍隊還在,我們就有翻本的機會,軍隊要遠比土地和城池重要,之前我就說過,不能因小失大,為了收複並州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最後連太原軍隊也全軍覆滅。”

    太子李建成的加入無疑使反對收複並州派占據了上風,陳叔達和劉文靜先後表態,都表示支持太子的建議,和中都展開談判,讓出太原換取軍隊撤離。

    這時,李元吉見眾人紛紛表態支持長兄,而原本支持自己的竇璡等人都沉默了,他心中著實不甘,又道:“可現在大雪封路,我們的軍隊根本無法通過呂梁穀道,至少還有兩個月才能人馬通行,所謂談判能確保這兩個月的安全嗎?”

    李建成淡淡道:“我們軍隊可以全身而退,周軍也能不傷一兵一卒奪取太原,各取所需,為什麼他們會不幹?”

    “可如果他們占領了太原,卻不肯放過我們,趁機將我們全殲,那時又該怎麼辦?”李元吉不依不饒地問道。

    “如果皇弟一定要這樣認為,那我也無話可說,談或不談,由父皇來決定吧!”

    李淵當然不想放棄並州,但他也不至於像四子元吉那樣頭腦簡單,他知道長子說得沒錯,他們沒有實力收回並州了,盡管他心中也同樣不甘,可也隻能麵對現實。

    李淵緩緩道:“朕同意太子的方案,鷹信給長駐中都的封愛卿,令他全權去和中都朝廷協議。”

    眾臣散去,李淵回到了禦書房,失去龍興之地的打擊使他心情著實鬱悶,但他更多卻是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這是失去荊州和河套等地都沒有過的感覺,現在他卻有一種即將大難臨頭的不安。

    李淵坐在禦案前怔怔呆,腦海裏一片空白,這時,一名宦官在門口稟報:“啟稟陛下,淮安郡王求見。”

    淮安郡王就是李神通,他前來求見,必然還是為並州之事,李淵便點點頭,“宣他進來吧!”

    片刻,李神通匆匆走了進來,雖然在武德殿內最終決定采用太子李建成的方案,但李神通並不甘心,他知道這個決定並非天子本意,隻要天子不滿意,那自己就還有機會,這個機會不是在朝堂上,而是在禦書房裏。

    李神通深深行一禮,“參見陛下!”

    “郡王有什麼事嗎?”李淵不露聲色問道。

    “陛下,微臣還想再建議一下並州之事。”

    “並州之事已經定了,現在恐怕不好再更改了。”

    “陛下,微臣並不是要更改並州的決議,而是想補充完善一下。”

    李淵坐直了腰,注視著李神通道:“說說看,怎麼完善?”

    “微臣是想說河東郡,陛下,並州別的地方都可以失去,唯獨河東郡不能丟,否則,關中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李淵目光立刻變得有些不滿,既然他也知道河東郡不能丟,但為什麼就不能守住呢?

    不滿歸不滿,李淵也當然明白河東郡的戰略意義,或許對周朝不重要,但對於唐朝,它就仿佛是戰士身上的盔甲,失去了這件盔甲,敵軍的兵鋒就直壓關中,對長安的威脅遠遠過了靈武郡失守。

    李淵沉思片刻問道:“那依你之見呢?”

    “陛下,或許我們確實沒有實力收複並州,但微臣覺得河東郡可以收複,我們可以先集結兵力在蒲津關,等開春後便可集中兵力進攻河東城,隻要拿下河東郡,河東郡就基本上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了。”

    李淵負手來回踱步,奪回太原已經不可能,死守太原也不可能,那麼太原的軍隊就需要平安撤出,同時,河東郡他也想收回,或許李神通的方案不錯,即使他們不能收複並州,但至少也要奪回河東郡。

    李神通看出天子動心了,又繼續低聲道:“陛下,天降大雪,我們軍隊不可能立刻退出太原,至少要等一兩個月,可以和對方達成退軍協議,然後抓緊時間加強太原防禦,待周軍全力攻打太原之時,便是我們出兵反攻河東之時。”

    李淵當然不想丟掉他的龍興之地,李神通確實說動了他,李淵微微歎了口氣,“就怕裴寂守不住太原。”

    “陛下,微臣推薦屈突通將軍去太原替代裴相國,雖然大雪封鎖了呂梁穀道,但如果騎乘駱駝的話,還可以穿過呂梁山口。”

    李淵心中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麼,急令道:“繼續說下去!”

    李神通已經感覺到天子即將被說動,他繼續道:“大雪封鎖了呂梁山口,周軍無法也進入離石郡,我們可以利用雪橇將延安郡的糧草物資運送到離石郡,在離石縣屯集軍隊和糧草,隻要道路稍通,我們就可以大舉支援太原城,天降暴雪就是給我們創造機會,這是天意啊!陛下真的打算放棄太原嗎?”

    李淵負手走到窗前,久久望著窗外,沸騰在他內心那種保住龍興之地的強烈願望終於使他被李神通說服了,他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太原絕不能這樣輕易放棄,河東郡也一樣。

    “好吧!就先讓屈突通去太原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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