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江山戰圖 作者:高月 (已完成)

 
邱水躍 2015-7-27 19:09: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50 2476819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9 09:01
第1150章 天下大戰(八)

    于筠事件後,李淵雖然口頭上答應了陳叔達的兩個建議,一是擴相,給獨孤家族一個相位,其次是將于筠次子于唯良提升為武威郡太守,不過當時李淵同意是有前提,擴相的前提是滅掉宋金剛,在勝利的氣氛下擴相,最後由於發生了隋軍進軍並州的危機,李淵便暫停了擴相之事,只是將于唯良提升為武威郡丞,算是勉強給了于家一點交代。

    雖然于筠事件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但關隴貴族內部依舊矛盾重重,竇家和獨孤家幾乎已經徹底反目,這是兩大家族在五年內的第二次反目,上一次反目是竇家大獲全勝,成功孤立了獨孤家族,最終以獨孤順被刺殺,獨孤家族低頭認輸而收場。

    而這一次卻恰恰相反,于筠事件使大部分關隴貴族都站到了獨孤家族一邊,而竇氏家族只得到了豆盧家族和長孫家族的支持,另一個重大事件便是武川會正式宣告解散。

    而且上一次兩大家族反目只是為了權力爭奪,當權力爭奪塵埃落地後,反目就結束了,但這一次卻不一樣,當韋雲起接見了關隴貴族的六大家族後,反目就變成了決裂,正是這個決裂導致了武川會的正式解散。

    下午時分,李元吉的馬車停在了竇府門前,早有門房奔進去稟報,不多時,竇威親自迎了出來,躬身施禮,“不知殿下駕臨,有失遠迎,請殿下恕罪!”

    “竇公太客氣了,我是有事來訪。”

    李元吉的母親是竇威的堂侄女,所以按照輩分,李元吉應該稱竇威為堂外祖父,但李元吉卻只稱他為竇公,足見李元吉的傲慢,不過竇威也頗有點害怕這個出了名的魔王,不敢在李元吉面前擺長輩架子。

    竇威連忙將李元吉請進了貴客堂,兩人分賓主落座,有侍女給他們上了茶。

    李元吉淡淡道:“今天上午父皇特地召見了我,交給我一個任務,讓我前來和竇公商議。”

    “不知聖上交給殿下什麼任務?”竇威喝了口茶,含笑問道。

    “父皇讓我想辦法籌集百萬石糧食和五十萬貫錢。”

    ‘噹啷!’竇威手中的茶碗失手落地,摔得粉碎,竇威被驚得目瞪口呆。

    “什麼!”竇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聖上又要籌集錢糧了。

    李元吉望著地上被摔得粉碎的茶碗,著實有些不滿道:“這算是什麼大事,竇公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怪嗎?”

    竇威心煩意亂,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半晌才道:“殿下要籌集錢糧,為何要找我,我恐怕幫不了殿下。”

    李元吉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竇公這話怎麼說,難道欺我李元吉年輕不懂事,可以當面抵賴?還是嫌我官微職小,不屑與我合作?”

    竇威嚇了一跳,李元吉他可惹不起,他連忙解釋道:”我明白聖上的意思,也明白殿下為什麼來找我,只是現在情況和從前有點不一樣,我就算想幫,恐怕也力不從心。”

    “為什麼?上兩次竇公籌集錢糧都很順利,為什麼到我這裡就力不從心了?””殿下有所不知,從前是我召集關隴貴族商議,大家共同承擔,這一次”

    “這次也一樣!”

    李元吉不耐煩地打斷了竇威的話,態度十分強橫道:“竇公將關隴貴族召集起來,讓他們再次分攤,有什麼困難?”

    竇威心中大罵,若不是李元吉上次製造了于筠事件,怎麼會導致關隴貴族分裂,他惹下大禍,現在卻又來逼自己,這算什麼?

    竇威深深吸一口氣道:“因為上次于筠之死,武川會已經解散,關隴會也分裂了,已經過去大半年,除了豆盧和長孫兩家外,其他關隴貴族都不再理睬我,也不再登門,我已經被他們孤立了,現在我再召集他們,沒有人會理睬我。”

    “為什麼要提于筠事件,難道竇公是在指責我,是我李元吉的責任?”李元吉惡狠狠詰問道。

    “我沒有這個意思,是殿下多心了,我只是說,關隴貴族都不再理睬我了,當然,竇家會繼續為聖上分憂,我們願意捐出十萬石糧食和五萬貫錢,替殿下稍稍減輕負擔。”

    李元吉臉色稍稍和緩一點,“父皇是讓我來和竇公商量,怎麼才能籌到百萬石糧食和五十萬貫錢?就算不讓竇公出面,但也希望竇公替我出謀劃策,想一個好辦法。”

    竇威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不讓他出面就好,他沉思片刻道:“可以分為兩次籌糧,竇氏家族、豆盧氏家族和長孫氏家族為一次,可籌措三十萬石糧食和十萬貫錢,我可以保證完成,另外七十萬石糧食和四十萬貫錢,就需要其他關隴貴族來分攤,他們是另一次籌糧。”

    “那怎麼讓他們心甘心願交出錢糧呢?”李元吉繼續追問道。

    “辦法很簡單,只要獨孤家族答應,事情就好辦了。”

    “那怎麼讓獨孤家族答應。”

    懷著一種報復的心理,或者是更深更複雜的一種心態,這一刻,竇威徹底丟掉了和獨孤家族多年的交情,他低聲對李元吉說了幾句。

    李元吉連連點頭,“我明白了,果然是妙計,看來今天我沒有找錯人。”

    ......

    獨孤家族堪稱大隋帝國曾經的第一巨富,獨孤信利用他和北周以及女婿楊堅的特殊關係,在天下兼併了無數的莊園和產業,幾乎所有的族人都被派去掌管這些產業,當年洛陽的天寺閣酒樓也不過是獨孤家族眾多產業中的九牛一毛罷了。

    天剛亮,長安立政坊一條巷子裡傳來一陣陣犬吠聲嗎,一戶人家的門吱嘎一聲開了,這是長安十分尋常的中等人家,占地約一畝的小宅,院子裡種了兩棵大樹,半舊的木門,從打開的門縫裡可以看見院子裡的一條黃色家犬和一群小雞。

    出來的是一個三十餘歲的男子,體型比較富態,穿得也不錯,淡青色的水綢長衫,頭戴黑紗烏籠帽,他叫做獨孤平致,是獨孤家族的偏房庶子,在獨孤家族中地位較低。

    由於獨孤家族人丁興旺,一半住在關中鄉下,他們負責管理各地的田產,另一半則散住在長安城各坊,他們則負責各處的商業,這個獨孤平致負責管理長安西市的十幾座商鋪,每天都要忙得早出晚歸。

    他要出門,卻被年幼的兒子抱住了腿,“爹爹說好的,今天在家陪我玩!”

    三歲的兒子撅著嘴,滿臉不高興望著父親,獨孤平致二十歲娶妻,三十歲才得這個寶貝兒子,兩口子對他疼愛之極,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對他千依百順。

    這時,娘子王氏走上前抱起兒子笑道:“寶兒乖,今天爹爹有點事情,很快就回來了。”

    獨孤平致也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笑道:“爹爹保證中午回來,寶兒和阿黃玩一玩。”

    “那爹爹中午一定要回來。”兒子眼淚汪汪說道。

    獨孤平致一陣心疼,親了一下兒子的小臉,保證道:“爹爹中午一定回來。”

    “夫君快去吧!馬車都等急了。”

    “我去了!”

    獨孤平致轉身離開家門,向小巷口走去,那裡停著一輛簡易馬車,是獨孤平致專門從騾馬行雇傭,負責每天來回接送他,一個月三貫錢。

    獨孤平致站在馬車前向母子二人揮揮手,這才上了馬車,他發現車夫似乎換了一個,“老薑頭今天怎麼沒來?”

    馬車夫是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他懶洋洋回答道:“生病了,讓我代他一天。”

    獨孤平致便不再多問了,馬車緩緩開動,向坊門外駛去,出了坊門,馬車應該向西走,前往西市方向,但今天卻反過來了,居然是向東走,那就是要出城了。

    獨孤平致一怔,連忙問道:“小夥子,你是不是走錯了,我要去西市!”

    “沒錯,坐好了。”

    年輕男子猛抽一鞭馬臀,馬車頓時加快速度向城外奔去,獨孤平致正要大喊,忽然從他身後冒出一個黑衣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緊接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頂住他咽喉,耳邊有人冷冷道:“再敢亂喊,割斷你的喉嚨!”

    獨孤平致嚇得魂飛魄散,連連點頭,一句話不再再說,很快馬車駛出了下東門,向長安郊外駛去

    就在獨孤平致的馬車走了不到一刻鐘,他家的門急促的敲響了,“是誰啊?”獨孤平致的妻子王氏在院子裡問道。

    “大嫂快開門,大哥出事了。”

    王氏嚇得連忙開門,外面是兩個夥計模樣的男子,他們焦急萬分道:“大哥被驚馬撞了,已經奄奄一息,他要見一見大嫂和兒子。”

    王氏驚慌失措,“那那可怎麼辦?”

    “快走!晚了就見不到了。”

    王氏嚇得雙腿發軟,手腳冰涼,心中亂成一團,她抱起兒子便跟著兩個夥計去見丈夫了,一邊走一邊顫聲問道:“我夫君現在怎麼樣?會不會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我們也不清楚他現在怎麼樣了,大嫂見到人就知道了。”

    兩名夥計將母子二人推上馬車,將車門反鎖了,馬車立刻疾駛而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9 17:15
第1151章 天下大戰(九)

    獨孤平致被推進一間燈光昏暗的大屋子,只見屋子四周站了八名赤著上身的彪形大漢,個個臉上長滿了橫肉,雙手叉抱在胸前,目光兇狠,獨孤平致一陣心驚膽戰,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坐下吧!”屋內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獨孤平致這才發現屋子最裡面坐著一名年輕削瘦的男子,頭戴金冠,衣著錦袍,手中正揉捏著什麼小玩意,他身後站著兩名更加彪壯的大漢,“楚王殿下!”獨孤平致失聲叫了起來,他認出了眼前的年輕男子,竟然是楚王李元吉。

    “坐下!”

    兩名大漢將獨孤平致按坐在一張小胡凳上,獨孤平致心中更加緊張,自己怎麼會招惹上這個惡魔?

    李元吉很優雅地笑了笑,“你很幸運,我從不審問犯人,你是第一個。”

    “犯人?殿下,我犯了什麼罪?”獨孤平致瞪大眼睛問道。

    “你心裡明白。”李元吉的笑容開始冷漠下來。

    “我我確實不明白,我只是獨孤家族的一名偏房庶子,如果獨孤家族有罪,輪得到我嗎?”

    “倒也不笨,好吧!我就問你,你是去年六月回京城管西市商鋪,之前在哪裡做事?”

    “在延安郡!”

    “對了,你之前是延安郡高奴火油井的管事,想必你比我清楚,當初北隋軍在戰場上使用了那麼多高奴火油,他們是從哪裡得到的?”

    獨孤平致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他知道是為什麼事了,兩萬桶高奴火油之事終於案發,他嘴唇哆嗦著,一句話說不出來。

    “我說得沒錯吧!你心裡比誰都明白發生過什麼事,私通敵軍可是滅九族的死罪,你居然說自己無罪,豈不是很好笑嗎?”

    “你你想做什麼?”獨孤平致緊張萬分問道。

    “我身為楚王,當然不會用什麼嚴刑拷打,那種手段有失我的身份,我要讓你心服口服替我做事。”

    李元吉站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將手掌在他面前攤開,“認識這兩樣東西嗎?”

    李元吉手掌上是一隻小兒項中佩戴的長命鎖和一個婦人戴的指環,獨孤平致頓時被驚得頭皮都炸開了,那正是他妻兒的東西,他情急之下要站起身,卻被大漢死死按坐在胡凳上,“你把他們怎麼樣了?”獨孤平致怒吼道。

    李元吉眉毛一挑,笑眯眯道:“你不用擔心,他們母子二人很好,住在一個小院子裡,有僕人和丫鬟伺候,我暫時不會傷害他們,但前提是你乖乖地替我做事,若不然我先把你娘子扔到軍營裡去,你應該知道幾千個饑渴的大漢會對她做出什麼事情來,然後,你兒子我就不說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獨孤平致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他居然說得輕描淡寫,就算是惡魔也沒有他這麼壞,獨孤平致心中升起一種深深的恐懼,想到自己感情深厚的妻子,想到可愛的兒子,他終於軟了下來,咽了口唾沫道:“殿下要我做什麼?”

    李元吉點點頭笑道:“這就對了,我說得沒錯吧!不用嚴刑拷打,你自然會心服口服替我做事,我喜歡這樣的結果。”

    李元吉坐回了位子,“我專門打聽過,獨孤家族對各地的產業要求很嚴格,每一筆貨物支出都要記帳,我相信你在高奴油井那邊也有這麼一卷帳,我要這些帳卷,包括運貨或者提貨人的簽名手印,你知道我要什麼東西。”

    獨孤平致低頭不語,他當然知道李元吉想要什麼,只是這後果太嚴重了,他是出賣家族啊!

    李元吉又道:“你不要把事情看得這麼嚴重,天子早就知道你們家主暗中和張鉉有聯繫,否則戰場的高奴火油是從哪裡得來,這點小事情還不至於讓你們獨孤家族滅九族,只是我需要警告一下你們家主,唐周大戰在即,讓他不要再做這種蠢事。”

    獨孤平致哪裡肯相信李元吉的花言巧語,還是不吭聲,李元吉忽然一把揪住他的頭髮,惡狠狠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李元吉已經給你面子了,要不然讓你看看你兒子的手,白白嫩嫩的小手,怎麼樣?”

    他回頭喝令道:“把他兒子的左手剁了送來!”

    大漢轉身就走,獨孤平致頓時崩潰了,驚恐地喊道:“不要!不要動我兒子。”

    “那你究竟是做還是不做?”

    “我做!我做!”獨孤平致哭著答應了。

    “那好,我給你一天時間,明天中午之前我要看到你親手記的帳。”

    “我沒有把握,不知道帳卷還在不在倉庫裡。”

    “這個我不管,你兒子和娘子的命就在你手上,你自己看著辦,明天正午前送不來,你就給他們收屍吧!”

    說完,李元吉揮揮手,讓手下將獨孤平致押了出去。

    這時,崔文象從旁邊小屋裡走了出來,笑道:“竇威提供的情報很準確,看來他早就有這個打算了,只是借我們的手來收拾獨孤家族,此人也是老奸巨猾啊!”

    李元吉冷笑一聲,“我李元吉的便宜就是這麼好占了嗎?”

    崔文象擺擺手,讓周圍人都下去,房間裡只剩下他和李元吉兩人,李元吉不解地問道:“先生想說什麼?”

    崔文象壓低聲音道:“聖上想要關隴貴族的私家軍隊,這是殿下的機會,殿下一定要把這支軍隊握在自己手中,有了這支軍隊,再加上玄武精衛,關中和長安就掌控在殿下的手中了,那時,殿下就不可以恭送天子為太上皇了嗎?”

    李元吉的眼中漸漸變亮了,這是藏在他內心深處的一隻魔鬼,在崔文象不斷催動下,這只魔鬼越長越大,奪嫡登基的野心徹底占滿了李元吉的內心。

    既然父皇已經有廢除大哥太子之位的想法,那麼自己為什麼就沒有登基的機會?

    次日下午,李元吉正式拜訪了獨孤家主獨孤篡,陪同他一起前來的還有楚王府長史宇文歆,宇文歆並不是李元吉心腹,也不是幕僚謀士,只是因為他和獨孤家族關係不錯,所以李元吉才公事公辦地將他帶著同來。

    宇文歆知道今天的事和自己沒有關係,他只是坐在一旁喝茶,始終一言不發。

    李元吉並沒有直述來意,而是喝了口茶笑道:“這一年我的事情太多,確實對關隴貴族的變化不太瞭解,前天去拜訪竇公才知道關隴貴族內部發生了矛盾,獨孤公現在才是關隴貴族的領袖,早知道我何必去拜訪什麼竇公?”

    獨孤篡對李元吉極為反感,于筠父子就是死在李元吉手中,年紀輕輕就如此心狠手毒,真不知他該遭什麼的報應。

    儘管心中反感之極,但獨孤篡卻不想給自己招來禍端,尤其李元吉帶來一個小木箱子,更讓他心中疑惑不解,克制住內心的不滿,對李元吉道:“是不是獨孤家族的子弟或者家僕違反了禁令,如果是,請殿下告訴老臣,老臣一定會用家法嚴懲!”

    “這倒沒有,我雖然嚴格執行禁令,但有些分寸還是要把握的,關隴貴族不管是家人還是僕人我基本上都沒有動,當然發生了于筠事件也並不是我的本意,實在是父皇給的壓力太大,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很難收場了。”

    獨孤篡倒承認李元吉說了一句實話,于筠事件李淵至少要負一半的責任,若不是他放縱李元吉,李元吉也不至於如此肆意妄為,尤其後來獨孤篡才知道,使無數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推疑令’,竟然是天子的密令,獨孤篡這才看清了李淵的真實面目,表面的寬厚仁德下面竟藏著一顆狠毒的心。

    獨孤篡已經不想和李元吉再繼續廢話下去,他索性挑開了話題,“既然殿下說是為公事來找我,請問殿下是為了何事?”

    “是這樣,父皇交給我一個任務,讓我籌措一些錢糧支援軍隊,我能去哪裡籌措,想來想去,我便去找了竇公,他很痛快,一口答應承擔一部分,但還有一點缺口,就看獨孤公這裡是不是也表示一下?”

    獨孤篡之前就已經有所預感,李元吉上門絕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說得好聽,李淵讓他籌措錢糧,不就是要再放關隴貴族的血嗎?而且讓李元吉出面籌錢糧,本身就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威脅。

    獨孤篡冷冷道:“如果我說我們拿不出錢糧,殿下打算怎麼辦?”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10 09:12
第1152章 天下大戰(十)

    李元吉霍地站起身,臉龐開始劇烈扭曲,明顯看得出他已經快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李元吉雖然陰狠毒辣,但畢竟年輕,城府心機還差得遠,稍有衝突他就怒形於色,就仿佛一隻情的野狗,稍被挑釁就恨不得將對方撕成碎片。

    這時,坐在一旁的宇文歆重重咳嗽一聲,笑道:“殿下,或許獨孤家主沒有理解殿下的意思。”

    宇文歆及時提醒,使李元吉頓時意識到現在還不是和獨孤篡翻臉之時,他心中的怒火消失了,又慢慢坐了下來,獨孤篡還是一言不,冷冷地看著李元吉。

    李元吉將心情平靜片刻,這才對獨孤篡道:“剛才是我沒有說清楚,父皇是讓我負責籌錢糧,而且父皇說得很清楚,現在唐周大戰在即,局勢十分關鍵,錢糧供應不能拖前軍的後腿,但偏偏錢糧吃緊,父皇希望關隴貴族能夠為朝廷分憂,再捐出一百萬石糧食和五十萬貫錢,之前我拜訪的竇公,他明確表示竇氏、豆盧氏和長孫氏三大家族認捐三十萬石糧食和十萬貫錢,那麼還有七十萬石糧食和四十萬貫錢,就要煩請獨孤公召集各家商議,看看每家分攤多少,儘快把這件事解決,當然作為對大家支持唐軍的表彰,父皇將授予所有家主國公之爵,我也可以保證,玄武精衛絕不會騷擾關隴貴族在長安的產業。”

    獨孤篡也坐了下來,他同樣意識到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提上一次的洛陽商業回報也沒有意義,但如果讓他們再捐百萬石糧食,他可不想再接受了,尤其現在並州失陷,河西危機,巴蜀危機,唐朝就靠關隴那點地盤根本養不活三十萬軍隊,李淵必然會繼續變本加厲地盤剝他們,這一次如果他們再屈服,最多一兩個月後,李淵又要讓他們出血,誰家會承受得起這樣的殘酷盤剝?

    想到這,獨孤篡緩緩道:“去年我們連續捐了三次,每次都是百萬石,雖然攤在每家的頭上沒有那麼多,可是經不起連續三次攤派,基本上家家戶戶的糧倉都見了底,去年秋天收成很不好,獨孤家一半的莊園都顆粒無收,都在指望今年夏天的小麥,可現在才二月份攤派就來了,我們就算想支持唐軍,但也實在拿不出這麼多錢糧,要麼殿下再寬恕幾個月,等夏糧收倉後我們再支援唐軍,這樣可以嗎?”

    李元吉哪裡會相信他的話,竇家拿得出來,天下第一巨富卻拿不出來,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但李元吉早有準備,他站起身道:“這件事獨孤公再好好考慮一下吧!考慮好了,通知我一下便可,我先告辭了。”

    李元吉起身便快步離去,宇文歆急忙跟了出去,獨孤篡卻沒有跟出去,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一個小木箱子上,這是李元吉遺忘在這裡,但顯然是故意遺忘,這裡面是什麼?

    獨孤篡慢慢走上前,蹲下打開了木箱,裡面擺放著四卷帳簿,封條上寫得很清楚,獨孤業記,但上面沒有印章,顯然只是抄錄件,並不是原件。

    獨孤篡隨手拾起一卷,慢慢展開,他眼睛驀地瞪大,心劇烈地怦怦跳動起來,這竟然是延安郡高奴油井的收支帳目,其中幾條標注得很清楚,武德三年十月初四,北隋軍收訖高奴油一萬桶;武德四年三月初九,北隋軍收訖高奴油八千桶

    獨孤篡的心仿佛一下子落進了深淵

    入夜,崇仁坊內一座宅子裡燈火通明,這座宅子是獨孤篡的一座別宅,占地約十畝,大門前停滿了馬車,牆根下蹲著一群群家丁,百無聊賴地聚在一起閒扯。

    在宅內大堂上,來自關隴貴族十三個家族的家主聚集一堂,這是由獨孤篡召集的臨時議事,自從去年武川會解散後,他們還是第一次聚會。

    竇威不愧對獨孤家族瞭解透徹,將獨孤家族最大的軟肋告訴了李元吉,獨孤家族暗中支持敵軍證據確鑿,四卷帳簿最終使獨孤篡屈服了,不得不按照李元吉的要求,召集所有家主來商議如何分攤錢糧。

    隨著最後一個家主就位,所有人都到齊了,獨孤篡擺擺手對眾人道:“大家請安靜吧!”

    大堂裡漸漸安靜下來,獨孤篡道:“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是想和大家商議一件事,我也不瞞大家,聖上再次攤派給了關隴貴族百萬石錢糧”

    不等他說完,大堂內立刻炸開鍋了,眾人皆憤怒地叫喊起來,”怎麼又來了,就算是把我們當做割毛的羊,也要等我們的毛長出來才行,現在青黃不接,哪裡有錢糧給他!”

    又有人怒斥道:“去年答應的洛陽商業在哪裡?就算攻打洛陽失敗,但至少也要給我們一個說法,就這樣不了了之,當自己的承諾是放屁嗎?”

    “于公就白死了!”

    眾人七嘴八舌,皆憤怒異常,獨孤篡擺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大家聽我說,請安靜!聽我說完。”

    眾人又安靜下來,獨孤篡這才道:“我需要把話說完,然後大家再討論怎麼辦?”

    獨孤篡看了看眾人,見眾人都在聽自己說話,這才繼續道:“和上次一樣,還是百萬石糧食和五十萬貫錢,竇家、豆盧家和長孫家已經認捐了三十萬石糧食和十萬貫錢,剩下的七十萬石糧食和四十萬貫錢就要今天我們在座的分攤了,另外,聽說聖上承諾封大家國公之爵,算是褒獎大家支持唐軍。”

    眾人都沒有吭聲,如果是剛建國時答應封國公,大家都還很動心,可現在眼看大周帝國的氣勢如日中天,軍隊節節勝利,實力已經遠遠過了唐朝,這個時候的國公非但不會讓人感到期待,反而有點燙手了。

    這時,侯莫陳鐸問道:“剛才獨孤家主說國公之事只是聽說,難道不是聖上親口告訴獨孤家主嗎?”

    “是我告訴獨孤家主的!”大堂門口忽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眾人一回頭,只見數十名玄武精衛簇擁著楚王李元吉走進了大堂,眾人都騰地站了起來,對李元吉怒目而視,長安沒有人不恨李元吉,這些關中貴族的家主也不例外。

    這時,一名管家焦急地從邊門跑了進來,低聲對獨孤篡說了兩句,獨孤篡頓時臉色大變,怒喝道:“楚王殿下為何用軍隊包圍宅子?”

    這句話令人眾人一片譁然,他們居然被軍隊包圍了,于欽明厲聲問道:“楚王是想趁機把我們斬盡殺絕嗎?”

    李元吉負手看了眾人一眼,陰陰笑道:“大家誤會了,這是我的習慣,走到哪裡都喜歡帶一點手下,大家放心,不是軍隊,只是三千玄武精衛,也是為了保護大家安全。”

    “放屁!”有人低低罵了一聲。

    李元吉頓時臉色一沉,喝問道:“是誰說的?是誰!”

    大堂內沒有人吭聲,李元吉狠狠瞪了趙商一眼,剛才他已聽出是趙商的聲音。

    獨孤篡又道:“我們正在商議分攤錢糧一事,殿下是怕我們不答應,所以派軍隊來威脅我們,如果是這樣,殿下就打錯主意了,我們可以支持唐軍,但絕對不會接受暴力威脅。”

    李元吉冷笑一聲說:“獨孤家族哪裡支持唐軍,分明是支持張鉉好不好?五萬桶高奴火油燒死了無數唐軍戰士,好像獨孤家主一點也不慚愧。”

    獨孤篡一言不,怒視著李元吉,本來他已經決定說服大家分攤這次錢糧,但此時李元吉的威脅使他改變了主意,隨便李淵怎麼處置,他就是不幹了。

    李元吉又不慌不忙道:“今天下午我拜訪了獨孤家主,希望他能召集大家,支援唐軍的錢糧,後來我才想起,我似乎還忘了一件事情,所以我今晚趕來再和大家說說另一件事,正好大家都在,可以當場做出決定。”

    “你還有什麼事,不妨直說!”獨孤篡冷冷道。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10 17:16
第1153章 天下大戰(十一)

    “錢糧之事我就不重複了,相信大家一定會踴躍支持唐軍。”

    李元吉臉上堆砌起虛偽的笑容道:“另外一件事就是關於軍隊,大家也知道,這次周軍四面出擊,我們已經全力以赴,怎奈軍隊人數太少,無法和對方抗衡了,只能拆東牆補西牆,但這樣也不是辦法,如果徵兵,父皇擔心會激起民變,所以還是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

    這時,眾人心中都有一種不妙之感,他們已經隱隱猜到李淵的意圖了,只聽李元吉繼續道:“父皇知道大家手中都有莊丁,算下來大概有三萬人,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所以父皇希望大家能把莊丁暫時借給我們,等這次戰爭結束後再還給大家。”

    李元吉已經毫無掩飾地說出了李淵的真實意圖,所謂百萬石糧食只是李淵的試探,看看關隴貴族的反抗是否強烈,結果關隴貴族居然聚會了,李淵便知道還可以再繼續施壓,逼他們交出軍隊。

    眾人面面相覷,眼中露出驚駭之色,李淵終於要撕毀之前的協議,侵犯他們的核心利益了嗎?要知道軍隊和他們的田莊產業一樣,都是他們核心利益,也是他們的底線,當初李淵就是答應不碰他們的利益,答應他們可以保留自己的軍隊,關隴貴族才決定支持李淵進關中登基建國,可是現在

    說得好聽是借,可誰不知道,這一借就不會再還了,沒有軍隊保護自己,他們就會成為一隻只任人宰割的肥羊。

    這時,獨孤篡高聲道:“殿下,我們可以捐獻錢糧,甚至還可以多捐獻一點,但莊丁之事請殿下不要再提。”

    侯莫陳鐸也道;“保留莊丁是當初我們和聖上反復協商後決定下來的,聖上的承諾還歷歷在耳,我們不相信聖上會言而無信,我們要向聖上確認!”

    “怎麼,你們不相信我的話?”

    “我們確實不敢相信殿下的話,我們希望和聖上對質,如果聖上真的要毀掉承諾,我們也無話可說,但無論如何,我們不能接受殿下的一面之辭。”

    李元吉臉上的虛偽笑容驀地消失了,他細長的眉毛豎起,惡狠狠道:“錢糧也好,莊丁也好,現在已經由不得你們,你們就在這裡想,等等你們想通了,把錢糧和莊丁交出來,你們才能回府,否則,誰也休想離去!”

    說完,李元吉轉身大步離去了,數十名玄武精衛紛紛跟隨他離去,大堂裡只剩下十五個目瞪口呆的家主,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李元吉軟禁了

    府宅外已經被三千玄武精衛團團包圍,車夫和隨從被押送去別處關押,當李元吉帶著手下從大門裡走出,大門轟然關閉,士兵上前將大門貼上了封條。

    這時,崔文象迎上前笑道:“他們的表情一定很有趣,我可以想像。”

    李元吉哼了一聲,“一群自以為是的傢伙,他們以為自己可以和皇權對抗,就讓他們好好吃吃苦頭。”

    崔文象點點頭道:“殿下說得不錯,現在既然已經翻臉,那就不能讓步了,殿下要勸一勸聖上,如果不趁這次機會徹底收拾關隴貴族,將來貽害無窮。”

    崔文象又低聲囑咐了李元吉一通,李元吉連連點頭,“我會照先生的話去勸父皇,我先進宮了!”

    “今晚殿下表現得非常好,希望殿下能表現得更好,我們就有機會了。”

    “多謝先生教誨!”

    李元吉喝令士兵嚴加把守,他則翻身上馬向皇宮而去。

    夜已經到了一更時分,但李淵並沒有睡,還在御書房內等待李元吉的消息,他只是暗示了方向,具體怎麼做則是由李元吉自己決定,但李淵也知道,今天晚上就會有消息傳來。

    這時,一名宦官奔到門口稟報:“陛下,楚王殿下來了。”

    李淵精神一振,連忙道:“快快讓他進來!”

    不多時,李元吉快步走了進來,跪下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

    “快說,情況怎麼樣?”

    李元吉便將他怎麼對付獨孤篡,怎麼利用他們聚會的機會,將他們全部軟禁,當然,有些事情也省去了,比如用獨孤平致的妻兒來威脅一事就沒有提,這種事有損他王者的形象。

    李淵連連點頭誇讚道:“做得很好,讓他們知道,和朕作對是什麼下場!”

    李淵又問道:“那一步皇兒打算怎麼做?”

    “兒臣打算先關他們半個月,使他們產生內訌,然後再分開關押,各個擊破,逼他們交出軍隊。”

    “這是一個不錯的手段,皇兒這兩年很有進步啊!”

    李元吉心中暗暗得意,這些都是崔文象的策劃,不愧是自己的軍師,把父皇的心思摸得很透,他心中對崔文象更加信任了。

    李元吉又道:“父皇,兒臣還有一個建議。”

    “你說!”李淵對兒子很滿意,也很想聽聽他的建議。

    “兒臣覺得如果剝奪了關隴貴族的軍隊,他們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了,兒臣建議可以沒收他們的田莊,用來獎勵軍功,激勵士兵們在前線奮戰,會大大增強我們軍隊的戰鬥力。”

    李淵負手走了幾步,他雖然不像兒子那樣考慮簡單,他必須考慮稅賦問題,不過他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在大方向上並沒有錯,只是細節方面需要完善一下。

    當初長子建成就提出了學習北隋軍用土地獎勵軍功的辦法,只是他們當時沒有土地,才無法執行這個方案,如果這次能沒收部分關隴貴族的田莊,朝廷手上就有大量田產,獎勵軍功的方案也就可以順利實施了。

    如果是幾年前李元吉提出這個方案,李淵是絕對不會答應,因為關隴貴族是他的根基,他絕不會做自損根基之事,但自從知道獨孤家族暗中送火油給隋軍,知道于筠暗中勾結張鉉,知道關隴貴族六個家主公開去拜訪韋雲起,李淵對關隴貴族的信任便漸漸崩塌了,他不再視關隴貴族是自己的根基,相反,他感到了關隴貴族對自己威脅。

    也正是這個緣故,當李元吉提出沒收關隴田產的建議時,李淵一點都不覺得反感,反而覺得是個可行的方案,當然,前提是奪走他們的軍隊。

    李淵沉思良久,對李元吉道:“你的建議很好,不過此事事關重大,為父需要再好好地考慮考慮!”

    李元吉感覺到父親對自己的信任,他知道機會來了,便鼓足勇氣道:“父皇,兒臣玄武精衛人數太少,控制的範圍太小,如果這次得到關隴貴族的莊丁,能否把他們交給兒臣補充兵力,這樣兒臣就能將監視整個關隴。”

    李淵微微愣了一下,他別的事情可以糊塗,但在軍權問題上他絕不含糊,那怕是自己兒子,他也不會給他絕對的軍權,不過李元吉提出增加玄武精衛的方案也沒有錯,可以理解,李淵沒有立刻答應,微微笑道:“等把他們的莊丁拿到手再說吧!”

    ......

    就在李元吉的三千玄武精衛出現在崇仁坊別宅街頭之時,獨孤篡的家將頭子卻反應敏捷,先一步躲到街對面,及時避開了軍隊的抓捕。

    家將頭子叫做虞千鋒,年約三十五六歲,世代為獨孤家族效力,對獨孤家族忠心耿耿,在多年前玄武火鳳尚未被解散之時,虞千鋒還是張仲堅的副手,武藝十分高強,是當初獨孤順最得力的家將,同時也是獨孤篡信任的心腹。

    虞千鋒見軍隊包圍了別宅,立刻意識到不妙,他一路飛奔回了獨孤府,找到了獨孤篡之弟獨孤開明,獨孤篡是獨孤羅的嫡長子,他有四個兄弟,胞弟獨孤武都在扶風郡老宅主持族務,另外還有三個庶弟獨孤開遠、獨孤開明、獨孤開徹。

    其中獨孤開遠在隴右軍中任職,獨孤開徹也住在老宅,只有獨孤開明和兄長住在長安。

    獨孤開明之前和兄長談起過延安郡高奴火油之事,聽說李元吉親自率領玄武精衛包圍了別宅,他也意識到天子要對獨孤家族動手了,獨孤開明立刻寫了一封短信,讓虞千鋒火速趕往扶風郡老宅去找獨孤武都。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11 13:56
第1154章 天下大戰(十二)

    自從李元吉在長安重啟推疑令後,短短兩天內玄武精衛便在長安抓捕了上千人,這其中就包括了數十名最先傳播流言的乞丐、閒人,抓捕長安情報署的網在不斷收縮,給長安情報署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呂平不得不下令情報署的重要成員都撤去長安郊外,所有店鋪、酒肆也悉數關閉,只留一家位於平康坊的小酒館負責對外聯絡。

    這天清晨,呂平穿著一身千牛衛的校尉軍服,騎馬進了長安城,千牛衛是天子的御前侍衛,在長安地位很高,最大的特點是配一把長長的銀柄儀刀,格外醒目,就連玄武精衛也不敢輕易招惹,當然,一般人也絕對想不到有人竟敢假冒千牛衛校尉招搖過市。

    呂平直接來到了平康坊的小酒館,這裡是情報署唯一保留的一個聯絡點,他剛到門口,一名酒保便迎了出來,接過馬匹並給他使了個眼色,表示安全無事。

    呂平走進酒館,酒館裡沒有客人,酒保隨即關閉了大門,呂平快步走進了里間,只見里間坐著兩人,一人便是參軍高瑾,而另一人則是羅玉敏,兩人見呂平,一起站起身行禮。

    “怎麼樣,我這身軍服還過得去吧!”呂平對兩人笑道。

    高瑾搖搖頭,苦笑道:“將軍還是太顯眼了,一般人當然不敢招惹千牛衛,就怕一些不知死活的玄武精衛故意惹事,將軍別說沒有這種可能。”

    旁邊羅玉敏也笑道:“將軍還不如改扮成玄武精衛,至少他們不會招惹自己人,當然,最好的辦法還是不要進城,我們出城就行了。”

    呂平呵呵一笑,“說得有道理,小心使得萬年船。”

    他坐了下來,喝了一杯酒,這才問羅玉敏道:“有什麼急事?”

    羅玉敏依舊是李元吉的十名幕僚之一,不過李元吉有了心腹崔文象後,基本上就不再詢問其他幕僚,事事都問崔文象,羅玉敏只是負責玄武精衛的日常事務,很少參與重大事務的密商了。

    羅玉敏低聲道:“昨晚崇仁坊發生了大事,將軍一點都沒有聽說嗎?”

    呂平一怔,回頭向高瑾望去,高瑾點點頭,“我們也聽說一點傳聞,只知道和關隴貴族有關?”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羅玉敏沉聲道:“昨天晚上,十三家關隴貴族家主在崇仁坊獨孤別宅商議捐糧給唐軍之事,結果李元吉親自率領三千玄武精衛包圍宅子,十三名家主都被軟禁了,這件事還沒有公開,相信一旦公開,朝野定會掀起軒然大波。”

    呂平眉頭一皺,不解地問道:“既然是商議給唐軍捐獻錢糧,李元吉為何要為難他們,難道他們的商議另有玄機?”

    羅玉敏搖了搖頭,“家主門的商議沒有其他的玄機,但李淵有更深的要求,他是想逼迫關隴貴族交出他們的莊丁,也就是他們私軍,大概有三萬人之眾。”

    呂平也知道這支私軍的存在,雖然他們平時分散在關中的各個莊園,可一旦集結起來,勢力相當龐大,據說裝備精良,訓練有術,是一支十分精銳的軍隊,偏偏這支軍隊又存在於關中,對唐王朝的威脅就可想而知了,難怪李淵要軟禁這些家主。

    呂平想了想又問道:“但關隴貴族在朝廷中滲透很深,幾乎各部室都有他們族人和門生,軍隊中也有不少他們的子弟,李淵這樣做,不怕引起朝野和軍隊動盪嗎?”

    “這只能說明這支軍隊的存在對李淵王朝的威脅比朝野動盪更加嚴重,所以李淵在面臨選擇之時,他選擇了剷除這支軍隊,而且李淵昨晚派人去各家安撫,絕口不提是為了軍隊之事,而只是說為了募捐錢糧。”

    “難怪昨晚很平靜,沒有發生什麼騷亂。”

    “大家心裡都清楚,鬧事的話代價很大,只要家主不出事,基本上都會忍一忍,李淵也明白這種心態,所以才派人去安撫,這就大大減小了這件事的衝擊力。”

    呂平負手走了幾步,他回頭對高瑾道:“這件事要立刻向中都彙報!”

    高瑾當即答應,“卑職馬上就寫鷹信。”

    呂平隨即又搖了搖頭,“你在城中不方便,容易被發現,還是我出城後寫鷹信,這件事你就別管了。”

    安排了鷹信之事,呂平又問羅玉敏道:“再說一說李元吉這個人,我發現他最近頗有手腕,以前推疑令是胡亂抓人,這次不一樣了,抓得很精准,把我們都逼出了長安城,他最近究竟是怎麼回事?”

    羅玉敏冷笑道:“李元吉沒有什麼變化,還是一如既往的驕橫狂妄,陰狠毒辣,頭腦也沒有什麼長進,不過他的新軍師很厲害,李元吉最近所做的一切都是他策劃,呂將軍應該認識這個人。”

    “此人是誰?”

    “崔文象!”

    “原來是他!”

    呂平這才恍然,他在一直主管洛陽情報署,當然很瞭解崔文象,原來此人跑到長安,做了李元吉的軍師,難怪李元吉最近做事和從前不同了。

    “將軍熟悉這個崔文象嗎?”旁邊高瑾問道。

    “談不上熟悉,但很瞭解他,此人人品卑劣,為了向上爬甚至不惜出賣族兄,為人洛陽朝廷所不齒,不過王世充很賞識他,多次委以他重用,最後還提拔他為相國,此人是有點本事,十分擅長策劃政治鬥爭,洛陽城破後,聖上看在博陵崔氏和范陽盧氏的面上放了他,卻沒想到他居然投靠了李元吉。”

    高瑾笑問道:“那我們是否可以將此人收買過來?”

    “不行!”

    呂平果斷地搖了搖頭,“此人人品卑劣,為了上爬不擇手段,他很有可能會出賣我們,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

    這時,羅玉敏問道:“那昨晚關隴貴族之事,我們該怎麼應對?”

    呂平想了想道:“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們不能隨意插手,我們只需要做一件事,收集最新情報,及時向中都彙報,或者執行中都的命令。”

    半個時辰後,呂平放出了兩隻信鷹便盤旋著飛上天空,向中都方向飛去,黃昏時分,兩隻信鷹落在了紫微宮南闕的鷹塔之上。

    房玄齡急匆匆跑上了天閣,快步來到張鉉的御書房門前,他問一名侍衛道:“聖上還在嗎?”

    “啟稟軍師,聖上還在,不過正準備回宮。”

    “速去替我稟報,就說我有要事求見。”

    侍衛跑上二樓,片刻在樓梯口道:“軍師,聖上有請!”

    房玄齡也拾階上了二樓,只見張鉉正站著御案前整理文書,看樣子是準備回宮了,張鉉抬頭看了他一眼,笑問道:“是太原還是巴蜀的軍情?”

    “都不是,是長安傳來的消息。”

    張鉉放下手中文書,注視著房玄齡道:“長安出什麼事了?”

    房玄齡將鷹信遞給了張鉉,“陛下自己看吧!”

    張鉉接過鷹信看了一遍,眉頭皺成一團,他感到有點不可理解,十三名關隴貴族的家主昨晚被集體軟禁,信中又提到了李淵想逼迫他們交出各自的莊丁,張鉉這才釋然,笑道:“我就說李淵怎麼能容許睡榻旁邊還掛一把刀,而且還不是他的刀,若我是他,幾年前就該動手消除隱患了,而不是等到現在危險出來了才動手。”

    房玄齡也感歎說:“微臣也覺得他現在做這件事是平添動盪,很不明智。”

    張鉉冷笑一聲道:“這就叫蝨子多了不怕咬,一點朝廷震盪算不了什麼,就怕關中空虛,這幫關隴貴族集結兵力殺進長安城,那個後果就嚴重了,李淵分得清輕重緩急。”

    “陛下,需要我們做點什麼嗎?比如向李淵施壓,逼他釋放被軟禁的十三個家主,施恩於關隴貴族。”

    張鉉負手走到窗前,久久凝視著西面的晚霞,良久,他緩緩道:“我一直認為關隴貴族才是一個真正的長久隱患,如果李淵願意替我們消除這個隱患,我們何樂而不為?”

    說到這,張鉉回頭對房玄齡微微笑道:“韋雲起去年前往長安播下的種子,終於在春天時發芽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11 17:23
第1155章 天下大戰(十三)

    中都的科舉終於在一片抗議和不滿聲中結束,抗議原因是唐朝士子沒有經歷郡試便可直接參加京試,這令很多周朝士子深感不滿,當科舉名單公佈後,來自唐朝各郡的士子竟然占到榜單的三成,也就是六十人左右,這更加令周朝士子抗議聲一片。

    而接下來太學的錄取中,唐朝士子竟然占去一半的名額,終於點燃了十萬周朝士子的怒火,最後爆發了十萬士子的抗議大遊行,但遊行的後果卻十分嚴重,士子們沒有改變朝廷的決定,甚至也沒有得到朝廷的一絲安撫,卻使得天子為之震怒。

    張鉉用十分強硬的態度來回應士子們的訴求,直接剝奪了十三名遊行組織者的功名,包括他們在郡試中考上的舉人資格,其中四人還在京試中上榜,但他們也同樣被剝奪了進士資格,不僅如此,朝廷責令各郡取消進京趕考的舉人糧食補助一年,作為對他們參加遊行的懲罰。

    朝廷毫不留情地打擊使周朝士子從狂熱中清醒過來,失去了每個月三斗米的補助,令人很多士子懊悔不迭,尤其四名被削去進士資格的士子更是難以承受這個打擊,當天晚上便灑淚離開中都回鄉了。

    聲勢浩大的遊行在面臨朝廷堅決而強硬的抵制後,只進行了一天便偃旗息鼓了,尤其當天晚上有消息傳出,第二天還要參加遊行的士子一律革去舉人功名,五年內不准參加郡試和縣試,這讓所有的士子都害怕了,他們刻苦讀書就是為了考上功名做官,如果五年內不准參加科舉,他們將無顏面對家人。

    第二天大街上冷冷清清,再沒有人敢上街遊行,士子們紛紛收拾行裝返鄉,唯恐被其他人的遊行連累,一天之內,十萬士子便走掉了大半,而數萬唐朝士子也跟著返鄉潮離開了中都,就在科舉結束幾天後,大周帝國的第一次武舉也拉開了序幕。

    參加武舉的人數要遠遠低於科舉,只有近萬人參加,一大半都是來自軍隊,也有各郡推薦的郡兵將領,還有數百人是剛剛參加完科舉的士子,他們也有資格參加武舉。

    武舉只要通過資格試和兵部試兩關便可拿到武舉人的功名,武舉人前五百名則有資格參加最後的軍考,軍考錄取五十人,通過軍考則獲得武進士稱號,同時升為鷹揚郎將,散官錄為正五品定遠將軍。

    資格試很簡單,只有舉重和射箭兩項,舉重要求舉五十斤鐵棍走一里,而射箭是開八斗步弓,五十步外十射七中,舉重問題不大,絕大部分士子都能通過,但在射箭上卻意外地淘汰了近一半人,這主要是緊張造成士子射箭脫靶,沒有能做到十箭七中,大部分人都是十箭五中或者六中,在資格試慘被淘汰。

    兵部試在兵部大校場內舉行,只有一項,那就是騎射,要求士子在一通鼓結束前奔出一百五十步,並要射出三箭,五十步外的靶子三箭兩中。

    兵部試稍微寬容,每個參加考試的士子都有兩次機會,以讓那些因緊張而發揮失常的士子有一次補救機會。

    不過如果第一次因緊張而發揮失常,即使通過第二次補救終於獲得武舉人功名,但他們還是沒有機會參加最後的軍試了,只有前五百名士子才有機會參加軍試,這就要求一氣呵成,而且成績要好,首先是沒有失誤,心理素質穩定,也就是一次性完成,其次是看奔完一百五十步的耗時長短,最後是看射靶命中率,憑這三個成績來進行排名,前五百名便可以參加軍試。

    軍試是在城外大軍營內舉行,由兵部和軍機台聯合進行考試,考試分為策論和兵器兩項,錄取前五十名為武進士。

    天還沒有亮,五百名武舉人便在十座大帳內開始了第一項策論考試,這是文試,要求士子們在兩天內完成卷子答題。

    每座大帳內燈火通明,大帳內十分安靜,只聽見筆頭在紙上沙沙作響,兩名監考官在大帳內來回踱步,監視著每一個士子的一舉一動。

    這時,主考官兵部尚書李景陪同著身穿常服的張鉉走進了大營,李景一邊走一邊介紹道:“這次考生一共九千八百五十人,五千六百人通過了資格考,參加兵部考,最後兩千五百七十四人獲得了武舉人的功名,按照事先規定,可升官一級,最高升為鷹擊郎將,授遊擊將軍散官,排名最前面的五百人則參加今天的軍考,十人中能考中一人。”

    “有沒有不識字而棄權的?”張鉉問道。

    “還有有!”

    李景很遺憾地說道:“有五十四人因不識字而棄權了,補了兩次才補足五百人。”

    這時,張鉉走進了一頂大帳內,兩名監考官嚇得連忙躬身行禮,張鉉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驚動考生,他直接在後面的監考席前坐下,展開了試卷,試卷一共有六道題,其中前面五道小題是軍隊常識題,比如斥候夜間探查注意事項,駐營規則,軍糧運輸,作戰鼓語和旗語,軍法處斬條例等等。

    最後一道大題是張鉉親自出的題目,《試論當前攻奪太原城之策》,這個題目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目前周軍正在太原和唐軍對峙,雙方的兵力情況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只要稍微關心都會瞭解到,但需要考生瞭解並州的局勢,比如唐軍是否會有援軍、唐軍的軍糧儲備等等。

    這個題目張鉉是借鑒了羅士信當年在燕郡攻打燕城時採用的辦法,讓士兵們各抒己見,只是張鉉的題目更大,甚至要考慮到周唐兩國的戰爭實力,泛泛而談很容易,但真的要寫深寫透卻不是那麼容易了。

    張鉉沉吟片刻,他也提起了筆,在最後一道大題下面寫了起來,他給主考官李景寫出了自己的攻城想法,張鉉在壽陽縣和大將們反復推演,又在軍機台和房玄齡詳細探討過,所以在某種程度上,這就是標準答案,越接近這個答案,獲得的分數就越高。

    .......

    就在中都參加軍試的士子們奮筆疾書太原攻城方略之時,太原城外的十一萬大周帝國的軍隊已經部署到位,周軍是從東面和北面同時向太原出兵,所以兩支大軍一支駐紮在東南方向的榆次縣,一支駐紮在西北方向的交城縣。

    東南方向是尉遲恭率領的八萬主力,兼顧東面和南面對太原的包圍,同時也方便接受從東面源源不斷送來的糧食補給。

    而西北方向是裴行儼率領的三萬騎兵,他們不僅要配合八萬主力與太原唐軍的對峙,同時還負責截斷唐軍向西面的退路。

    這兩支軍隊任務都是一樣,拖住太原的唐軍,給其他戰場的勝利創造條件。

    這天上午,太原東城門緩緩開啟,一支十人組成的唐軍騎兵隊從城內疾奔而出,他們快馬加鞭,向榆次縣方向疾奔而去,不到半個時辰,他們漸漸抵達了縣城,這時,一支鳴鏑從他們頭頂‘嗖!’地射過,發出尖利的聲響,緊接著兩支周軍巡哨騎兵從兩邊樹林殺出,片刻將這支唐軍騎兵團團圍住,上百支弩箭對準了他們。

    十名唐軍士兵連忙舉起手,為首士兵道:“我們是奉命去給尉遲將軍送信,別無他意!”

    周軍為首校尉打量他們一下,看他們確實不像斥候,便喝令道:“收走兵器,蒙上頭,押他們進城!”

    周軍士兵將十名唐軍騎兵的戰刀和匕首都收走,又用繩索將他們雙手從前面捆住,用一隻黑色布袋罩住頭,巡哨騎兵帶著他們向縣城中而去。

    將頭罩住是十分有必要的,這是為了防止唐軍騎兵進城後看到一些不能洩露的軍事秘密,十名唐軍士兵被帶進一間大屋子內等候,片刻,為首士兵被尉遲恭的親兵領進了房間。

    “你們屈突將軍要對我說什麼?”尉遲恭坐在桌案背後問道。

    士兵從懷中取出一封文書,恭恭敬敬遞上,“這時我家將軍的戰書,希望和將軍在城外一戰,兩軍決一死戰。”

    尉遲恭笑了起來,屈突通終於忍不住了,難道屈突通還看不出自己的策略嗎?

    或許是他想激怒自己出戰攻城,破掉周軍的對峙太原的戰略。

    尉遲恭連文書都沒有拆開,便直接提筆在後面寫了兩個字,‘不戰!’扔給了士兵。

    “把他們送回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12 08:28
第1156章 天下大戰 (十四)

    太原城頭上,屈突通負手站在城垛前正注視著一隊騎兵歸來,周軍遲遲不肯攻城,也不肯出戰,他的心中也有一點著急了。

    屈突通身經百戰,他很清楚兩軍作戰,攻心為上的道理,目前周軍掌握著進攻的主動權,整個並州都在周王朝的控制之中,而太原變成一座孤城,這種孤城帶來的壓力和防守上的被動都會一點點削弱唐軍的士氣,最終會導致軍心崩潰,周軍將不戰而勝。

    而且這種長期施壓造成的士氣削弱很難再振奮起來,不像偶然一次失利,號召幾句士兵們就能重整旗鼓,這種心理上的長期壓力只會讓士兵走向絕望。

    屈突通瞭解歷史上有太多這樣的戰例,長期圍困使很多士兵最後都變得瘋狂了,自相殘殺,在絕望中跳城自盡,稍好一點便是舉城投降,使攻城軍隊不戰而勝,屈突通不願意自己的軍隊也走上這一步。

    他希望周軍前來攻打太原城,利用太原城的防禦優勢殺傷大量敵軍,有利於振奮士氣。

    不多時,一隊騎兵進了城,屈突通轉身從甬道上走下來,為首騎兵翻身下馬,將邀戰書交給屈突通,向屈突通搖了搖頭。

    屈突通接過邀戰書,只見根本就沒有拆封,只是在背後批了兩個大字‘不戰!’

    他心中一陣惱怒,將邀戰書撕得粉碎,狠狠扔在地上,這時,副將王君廓走上前低聲道:“將軍,周軍很明顯是用並州戰場牽制住朝廷的精力,給巴蜀和河西的戰局創造條件,與其最後被圍困而敗,不如我們主動破局。”

    “我也想主動破局,怎奈尉遲恭不上當啊!”

    “將軍,既然周軍分駐兩縣,如果我們進攻榆次縣,交城縣的騎兵一定會趕來會戰,我們便可在半路埋伏弓弩伏擊敵軍,將軍覺得......”

    屈突通搖了搖頭,“如果一方是弱旅,倒可以用這個計策,但對方兵力太強,這一計最多使對方損失兩三千騎兵,但對方可是三萬騎兵,搞不好我們的伏兵都會被對方一鍋端掉,除非是一把火燒了交城縣,或者決開河堤用大水淹沒,否則不會有任何效果,如果去攻交城縣,那根本就不用尉遲恭去支援,三萬騎兵就足以對付我們,尉遲恭的軍隊便可直接攻下太原城,這個方案對方也想得到,不會給我們機會,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對方來攻城。”

    “那將軍打算怎麼辦?”

    屈突通沉吟一下道:“我想用激戰的辦法,來刺激周軍前來攻城。”

    “可尉遲恭一向以穩重出名,激將法會有效果嗎?”

    屈突通苦笑一聲,“除此之外,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次日上午,在太原東城牆上掛出了幾幅巨大的布帛圖,這些布圖長兩丈,寬一丈,上面惟妙惟肖地畫著一隻人頭狗身的肖像,上面寫著幾個大字,尉遲狗賊之像,還有畫著人頭老鼠,同樣寫著‘尉遲鼠之像’,譏諷尉遲恭膽小如鼠。

    屈突通又派出數十名士兵穿著喪服,拿著招魂幡去靠近榆次縣給尉遲恭送喪。

    但讓屈突通失望的是,尉遲恭用另外一種方式回應他的侮辱,第二天中午,榆次縣的城牆上也掛了幾幅巨大的布帛圖,上面畫了一隻人頭鱉身的肖像,上面寫著,‘屈突通老王八’,還有一幅沒有頭的烏龜畫像,同樣寫著‘縮頭烏龜屈突通’,還有一隊士兵在城頭上敲敲打打給屈突通送喪,雙方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

    太原雖然發生著近似鬧劇的口水戰,但河東郡卻在發生著一場驚心動魄的慘烈大戰。

    當周軍攻佔了延安郡後,關中的形勢陡然間變得緊張起來,也無形中給正在河東郡作戰的李世民施加了巨大的壓力。

    在李世民抵達蒲津關的第十二天,李世民第三次接到了父皇派人送來的催戰金牌,李世民也沒有選擇了,雖然他趕制的一些特殊攻城武器還沒有完成,但他知道,如果再讓父皇出第四道金牌,恐怕河東郡又要換將了,他不在意失去主將之職,他只是擔心換將會給河東郡戰役帶來不利的影響。

    一更時分,六萬唐軍開始從蒲津關出發,向黃河對岸的河東城開去,李世民身著金盔金甲,站在城頭上注視著遠處依稀可見的河東城牆,段志玄感到了秦王殿下複雜的心情,走上前道:“這一戰早晚要打,殿下,我們盡力而為吧!”

    李世民搖了搖頭,“攻打河東城已十分不易,何況還有五萬大軍在一旁虎視眈眈,明顯的敵強我弱,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我們這一邊,我也不知道這一戰該怎麼打,搞不好我的聲望就會在這一戰中隕落。”

    “殿下再勸一勸聖上,我們應耐心等待戰機到來。”

    李世民還是搖了搖頭,“越向後形勢就越不利,等周軍拿下巴蜀河西,集中兵力殺向關中,我們就徹底沒有戰機了,”

    李世民長長歎了口氣,“我們走吧!”

    李世民和段志玄下了城,翻身上馬,跟隨著大軍向蒲津關外而去。

    .........

    夜晚,黑沉沉的夜色籠罩著河東大地,但河東城頭的數萬守軍早已紛紛奔上城頭,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對大戰的期待。

    城外遼闊的原野上佈滿了火光,形成了一個無比巨大的火焰方陣,鋪攤在城外的大地上,方陣越來越大,漸漸彙聚成了一片火光的海洋,一直延伸到十幾里外的黃河邊,而且在黃河上的兩道鐵索橋上,兩股赤亮的火流源源不斷地從對岸湧來,注入到這片火的海洋之中。

    李世民的主力大軍和段志玄的後勤軍幾乎是同時向河東城進發,一直到三更時分,兩邊注入的兵力才開始漸漸減弱,河東城以西人喊馬嘶,火把將原野照如白晝,從城頭上可以清晰地看見數萬唐軍正在構築大營,一頂頂大帳在原野上拔地而起。

    城頭上,周軍主將魏文通也在關注著唐軍的進展,他並不擔心河東城會被攻下,且不說用河東城本身的高大堅固,易守難攻,更重要是城內有三萬周軍精銳,還有兩萬青壯民夫協助守城。

    這是魏文通一直很不解之處,按理,唐軍經營河東郡多年,河東城民眾應該和唐軍一樣同仇敵愾才對,但城內民眾卻出乎意料地歡迎周軍到來,青壯男子更是踴躍報名協助守城,只能說李神通在河東城很不得人心。

    除了三萬精銳士兵和兩萬青壯民團外,還有蘇定方率領的五萬周軍在百里之外,他們扼守住了北上絳郡的官道,但如果河東城出現危機,蘇定方也會隨時率軍趕來支援。

    對於魏文通而言,他不需要蘇定方的支援,他擁有如此好的條件,如果還守不住河東城,他魏文通會被天下人恥笑,他也無顏去見皇帝陛下。

    “留一千軍隊繼續監視敵軍,其他弟兄就地休息,不要管城外的動靜。”

    魏文通知道唐軍不會連夜攻城,士兵們也沒有必要緊張一夜,保持充沛的體力才能更好地守住城池。

    魏文通下達了休息令,士兵們紛紛裹上毛毯在城頭入睡了,只留下一千士兵繼續監視城外的唐軍,魏文通本人也下城回軍衙了。

    次日清晨,天終於亮了,溫暖的陽光照射著河東城,守城士兵們終於看清了城外的情形,只見城外三裡外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帳篷群,如一夜春雨後長出的蘑菇,上萬頂帳篷一頂緊挨一頂,將河東城西面和北面死死圍住。

    就在這時,驚天動地的戰鼓聲在唐軍大營內驟然敲響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12 17:18
第1157章 天下大戰(十五)

    河東城又叫做蒲阪城,由於它緊靠蒲津關,是關中前往並州、河北的橋頭堡,也是關中防禦河北敵軍入侵的最後一座堅城,因此它的戰略地位異常重要。

    尤其在北周和北齊數十年的對峙征戰中,河東城更是凸顯出特殊的戰略地位,在並州,它的地位僅次於太原城,但它的軍事意義更是超過了太原。

    在長達數百年的不斷修築後,河東城已經成為天下少有的幾座雄城之一,城牆高三丈兩尺,寬兩丈五尺,用燒制細密的大青磚砌成,而且是實心城,城牆填滿了碎石。

    河東城周長約三十餘里,算是一座大城,城內長駐人口九萬餘人,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它的商業十分繁華,城內店鋪一家挨著一家,大大小小的各種倉庫就有上千座,不僅商業繁華,手工業也十分發達,河東郡的漆器、銅器、米醋、釀酒、造紙等等特產享譽天下,在開皇年間,河東城最繁華時人口曾達三十萬之多。

    可以說,河東城的八成人口都是靠商業和手工業生活。

    但在戰爭面前,再繁華的商業也會凋敝,再出名的手工店鋪也會關門,所以河東城民眾對和平的渴望比別的地方更加強烈,他們並不在意是大周的天下還是大唐的天下,只要能給他們帶來和平和安寧,他們就會堅決擁護支持。

    也正是這個緣故,當實力更加強大的大周帝國佔領了河東郡後,他們便發自內心的擁護,他們只是希望戰爭能早一天結束。

    ‘咚——咚——咚!’沉悶而動人心魄的戰鼓聲在城外響起,河東城開始進入了戰爭狀態,大量居住在城牆邊的民眾開始向城中心地帶遷移,防止被巨石和流矢所傷。

    兩萬士兵迅速上城,佔據各自的位置,魏文通就是以擅長防禦而著稱,當年他率數千隋軍士兵擋住了數萬瓦崗軍對洛口倉的進攻,後來在婁煩關,他又頂住了南北兩面突厥大軍的夾攻,連張鉉也誇讚他防禦守城,無人能出其右。

    魏文通主要善於守城兵力調配,他能讓每一個守城士兵都充分發揮自己的能力,他只投入一萬八千軍隊守城,另外一萬四千人作為補充,那邊出現缺口就迅速補充上去,這樣就能保證城頭始終沒有缺口漏洞。

    魏文通望著三里外聲勢浩大的唐軍主力,此時他的心卻平靜如水,唐軍六萬大軍不可能全部投入攻城,最多一次投入四萬人攻城,而他的守軍有三萬兩千餘人,還有近兩萬五千民夫,存糧更是能堅持半年。

    之前他聽說唐軍主帥是秦王李世民,他心中頗有點擔憂,李世民是唐朝宗室中少有的作戰和統帥能力都極強之人,連隋朝名將屈突通也甘心做李世民的副將。

    在李世民強大的統領下,自己還能不能守住河東城,魏文通也開始有點不自信了。

    但此時當戰爭真正到來之時,魏文通反而恢復了自己,他堅決自己只要守城得法,李世民絕對攻不下河東城。

    這也是魏文通下定決心不向蘇定方求援的主要原因,河東城池堅固,糧食和兵力都充足,為什麼要外面軍隊支援?那樣反而會讓唐軍創造圍城打援的戰機。

    想到這裡,魏文通十天來的焦慮一掃而光,又想到昨晚天子發送來的鷹信,鼓勵河東城將士以百戰百勝的勇氣徹底戰勝唐軍的進攻。

    魏文通信心大漲,他見唐軍鼓聲頗為威武,便大喝一聲道:“給我擂鼓助威!”

    轟隆隆的鼓聲在城頭敲響了,這也是軍隊集結的命令,一隊隊士兵從城下奔上城頭,四面八方,如蟻集聚,一刻鐘後,一萬八千士兵奔上了城頭,密密麻麻地排滿了城北和城西,在巍峨的城牆上,大旗招展,軍隊如一片十幾里長的森林,也形成了一片威武壯觀的氣勢。

    這是魏文通屢用不爽的招式,以鼓聲來激蕩士氣,將自己的優勢攤開來化解將士的擔憂,應該說這種辦法非常有效,當初他率三千隋軍抵抗數萬瓦崗軍的進攻,就是用始終不息的戰鼓聲鼓舞著將士們士氣。

    這時,城下數萬唐軍歡聲雷動,只見一座三丈見方、兩丈高的大木台在數十匹健馬的拉拽下緩緩從軍隊出來,在木台正插著一杆鑲有銀邊的黃龍大旗。

    大旗下站著一員大將,頭戴金盔,身穿銀甲,手執一杆王槊,正是秦王李世民。

    虎牙郎將王玄敬對魏文通低聲道:“將軍,那就是秦王李世民了。”

    魏文通點點頭,他沒想到李世民竟然用這種方式出來,果然很有氣勢,一下子便使唐軍士氣大振。

    這時,李世民高舉馬槊大喊:“大唐帝國的將士們,大家建功立業的時刻來了,傳說河東城從未被攻克,但今天,唐軍要創造這個歷史,讓河東城跪在我們腳下顫抖吧!”

    數萬唐軍再次如山呼海嘯般地叫喊起來,他們一起舉矛高呼:“必勝!”

    “必勝!”

    .......

    唐軍的士氣在李世民的激勵下開始迅速恢復了,他們的鬥志開始昂揚,堅信河東城將在他們腳下顫抖。

    .......

    一個時辰後,圍困西城的李世民大軍發動了終於第一次攻城,由左軍大將秦瓊率軍進行試探性進攻,儘管這只是試探性進攻,但李世民還是投入了兩萬五千人的大軍,一百多台攻城器械,包括巢車和雲梯等重型攻城武器,絕不亞於正式進攻。

    兩萬五千大軍排列成五個方陣,每個方陣間相隔百步,就儼如五幅巨大的黑色地毯,在大地上起伏前進,軍隊士氣高昂,殺氣沖天,他們從三里外向城牆緩慢靠攏,鼓聲如雷,號角連天,旌旗遮天蔽日,長矛如林,盾牌如山,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起死亡的黑色。

    大將秦瓊騎在戰馬之上,揮舞單鐧指向城池喝令道:“斗蒙軍和重盾軍先行!”

    “嗚~~”

    低沉的號角聲響徹天地,在每支隊伍的中間豎起了十幾座木制斗蒙,這是抵禦城上飛石所用,伴隨著木制斗蒙下的巨大軲轆聲,以及近百輛巢車和雲梯,隊伍開始緩緩向城牆殺去。

    城頭上也鼓聲大作,魏文通也全力以赴了,儘管他也知道這只是唐軍試探進攻,但是對方投入了兩萬五千餘人,還是給他造成了巨大的壓力,他也投入了一萬人進行西城防禦,並親自指揮戰鬥。

    “投石機準備!”

    隨著魏文通一聲大喝,西城頭上的二十架重型投石機吱嘎嘎的拉開了,高三丈,臂長六丈,投石機居高臨下,可投至三百五十步外,須五十人才能挽動。

    黑黝黝的二十架投石機矗立在城頭,機身上的青銅甲片在陽光下熠熠閃光,就儼如二十尊巨大的金甲戰神,百斤重的巨石放進了彈兜,五十人推動著鐵鍊絞盤,將它漸漸擰緊,緊緊等待著發射的命令。

    在城垛中間,五千士兵端著兩千五百支大黃弩,一支支三尺長的粗杆箭已經搭上弓弦。

    在五千士兵的背後則排列著五千名大弓手,防禦所用的弓箭和平地交戰用的弓箭不同,不需要箭能射多遠,但必須要沉重,使箭能依靠本身的重力射穿敵軍的盔甲,因此一般都是用大箭,手指粗的箭杆,鋒利的箭尖呈流線型,四邊有放血槽。

    敵軍已漸漸地進入了投石機射程,魏文通下達了射擊的命令,他嘶啞著嗓音大喊道:“射擊!”

    紅旗揮下,眾軍奮力,只見二十個金甲戰神的長臂猛地揮出,二十塊巨石淩空飛射,呼嘯著向城下砸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13 09:22
第1158章 天下大戰(十六)

    二十塊百斤巨石仿佛掠過天空的一群大雁,在天空翻滾著,向城下密集的唐軍士兵頭頂砸去,唐軍士兵恐慌呐喊,紛紛向斗蒙下躲去,但還是有大量的士兵無處藏身,他們叫喊著四處躲閃。

    巨石轟然砸下,‘嘭!’的一聲巨響,塵土飛揚,幾名士兵躲閃不及,被巨石砸成肉醬,巨石餘勁未消,繼續向前翻滾,一連撞翻數十人,才停了下來。

    一塊巨石砸中的牛皮斗蒙,‘哢嚓’巨響,斗蒙被砸塌,士兵們連滾帶爬從下麵鑽出,石塊卻被斗蒙反彈,又向前彈出了二十餘步,衝進了人群中,一片慘叫聲響起。

    這時,方陣中出現了十幾部巨大的巢車,每輛巢車由數十匹健牛的拉拽,唐軍士兵們推動著一人高的木輪,木輪吱嘎嘎作響,艱難前行。

    當巢車進入打擊範圍,它們立刻成為投石機重點攻擊的目標,這時一輛滿載士兵的巢車不幸被呼嘯而至的兩塊巨石先後擊中,巢車上部頓時支離破碎,碎片四飛,木頭夾雜著人體坍塌了,巨大的衝擊力使巢車失去重心,向後轟然倒下,巢車中的兩百餘名士兵死傷慘重

    就在城頭巨石投出的同時,兩千五百支大弩箭也發射了,強勁的大箭射向三百步外的唐軍士兵,力道之大,金石可碎。

    大箭穿透了唐軍士兵的盾牌和鎧甲,射進了士兵的身體,一群群唐軍士兵慘叫著栽倒在地。

    緊接著,又一輪強大的黃弩大箭射出……

    在重型投石機和黃弩大箭的輪番打擊下,唐軍士兵在短短五十步距離內便有近三千人的傷亡,但這點傷亡無法阻擋兩萬餘大軍的進攻,隨著唐軍大營中催戰的鼓聲加快,五座方陣的士兵奔跑起來,鋪天蓋地地向城池衝去。

    當唐衝進百步內,城頭上的鼓聲變得急促起來,這是弓兵的發射命令,五千名弓兵一起舉起大弓,同時射出了三尺長的兵箭,五千支兵箭如一片蝗蟲鋪天蓋地向唐軍頭頂撲去,一片片唐軍士兵中箭倒地,兩座方陣的陣腳頓時大亂。

    遠處,站在高臺上的李世民卻十分冷靜,周軍的城頭射擊並沒有他預料的那樣強大,他當即喝令道:“弓弩手反擊!”

    第三座方陣的五千唐軍便是弓弩手,他們奔至城牆下,舉弩向城頭射去,密集的箭矢壓住了周軍士兵的大黃弩。

    在最前端指揮的秦瓊見時機到來,他立刻喝令道:“速平護城河!”

    兩千名唐軍士兵頂著木板飛奔而來,每塊木板寬兩尺,長約三丈,前後兩端都有大木釘,它們就像盾牌,保護住了下面的兩名唐軍士兵。

    兩千唐軍飛奔至護城河前,將一塊塊近三丈長的木板鋪上護城河,兩端的鐵釘打入泥土,很快便形成了十幾座寬達數丈的木橋。

    護城河鋪上木板,便失去了阻礙的功能,一架架攻城梯越過護城河,轟地搭在城牆之上,數以萬計的唐軍士兵如蟻群般攀梯而上,一手攀梯子,一手執盾牌,口中咬著橫刀,奮力向上攀爬,城頭上箭如雨下,石塊滾木如冰雹般砸下,一片片士兵被砸中射中,慘叫著跌下城去

    隨著唐軍開始攻城,城頭上的周軍也已變換了陣型,投石機、大黃弩和大弓都暫停了攻擊,一萬名士兵換成長矛和刀盾,而兩千士兵則奔到凸出馬牆,用角弩從背後向攻城的唐軍士兵射擊。

    城牆下方的死屍迅速堆積,血流城河,從屍堆中滲出,染紅了護城河水面。

    城頭上抹上了大量的油脂,使城牆變得光滑無比,攻城梯很難支撐住城頭,被城上士兵用鋼叉向兩邊奮力一撐,攻城梯頂端的倒鉤吱吱嘎嘎地劃過牆面,卻難以支撐住,斜刺裡橫摔下去,攻城梯上一串士兵發出長長的慘叫,許多人從梯上跳下,依舊難逃死傷。

    但真正給周軍帶來威脅的卻是巢車,它們和城牆一般高,這種用木架搭成、外面蒙上生牛皮的攻城武器儼如一座座移動的高屋,裡面滿載著士兵。

    西城和北城的投石機密集攻擊,摧毀了大部分巢車,但李世民卻出了奇兵,他早就知道東城沒有安裝投石機,在昨天晚上,大將侯君集便率三千軍和五輛巢車埋伏在東城外的一座土丘背後,土丘上的茂密大樹擋住了巢車,從城頭難以發現。

    五輛巢車內各聚集了百名唐軍,這五百人是特地從宋金剛戰俘中挑選出的亡命之徒,每人事先得了一百貫安家費,同時得到承諾,大戰結束後,他們將獲得自由。

    五百人個個悍不畏死,每個人身材高大,身披重甲,手執戰刀、長矛和弓箭,透過縫隙,士兵們目光兇狠盯著遠處城牆。

    在平臺前面是一塊長長的包有鐵皮的厚重木板,在巢車前進時,木板被拉起,成為了天然的擋箭牌,使城頭上的箭難以傷及平臺內的唐軍士兵,只要不被巨石砸中,周軍的箭矢很難射殺巢車中的敵軍。

    東城頭是周軍防禦的薄弱處,城頭上只有兩千守軍,李世民算過時間,在戰爭激烈之時,很難聽見警報聲,只能奔去西城稟報,一來一去至少要一炷香時間,正好可以使巢車抵達城牆邊。

    儘管魏文通善於守城,但李世民也精於攻城,他會從細節上來抓住一點點機會。

    高臺上的李世民眯眼注視著城頭大戰,城頭上的轟隆隆戰鼓聲又一次響起,李世民已經摸到了估計,每隔一刻鐘戰鼓聲就會響起,足足持續一刻鐘。

    李世民不由冷笑一聲,魏文通不知道戰鼓聲會掩蓋住很多真相嗎?

    他當即回頭令道:“傳令,敲響震天鼓!”

    唐軍大營的鼓聲再次恢復成震天鼓,‘咚咚’沉悶的鼓聲緩慢而有力,仿佛從天邊烏雲下傳來。

    這就是李世民的出兵命令了,侯君集立刻喝令道:“出擊!”

    三千士兵和五輛巢車從土丘背後繞出,在健牛的拉拽下轟隆隆向城牆駛去。

    東城頭的周軍立刻發現了敵情,守將大喊:“速敲警鐘!”

    ‘當!當!當!’東城頭上的警鐘敲響,但很快守將便發現警鐘沒有用,西面城頭上的戰鼓聲太響,很可能聽不見警鐘聲敲響。

    守將大急,趴在內城女牆上對城下幾名騎兵喊道:“速去報告魏將軍,東城有敵情,數千敵軍進攻東城了。”

    兩名騎兵猛抽戰馬一鞭,向西城方向疾奔而去

    西城頭激戰正酣,周軍憑藉訓練有素的士兵和城池的優勢明顯佔據上風,一架架攻城梯被掀翻,接二連三的唐軍從城頭被長矛捅穿,翻滾下城去,滾木礌石如冰雹般地砸向城下。

    城下數千死屍堆積,鮮血染紅了護城河,魏文通心中卻有了疑惑,照這樣打下去,唐軍死傷上萬也未必能攻下,這不像是試探性進攻,也不像是李世民做事的風格,聖上曾告訴過自己,李世民作戰講究正奇相輔。

    ‘正奇相輔!’

    魏文通一下愣住了,既然是正奇相輔,正他看見了,那麼奇呢?奇在哪裡?

    魏文通心中頓時有種不妙的感覺,他回頭向東望去,就在這時,有士兵喊道:“將軍,內城下有緊急報告!”

    魏文通大步走到內城牆邊探頭向下望去,只見兩名騎兵正焦急地向上張望,“發生什麼事了?”魏文通高聲問道。

    “啟稟將軍,東城趙俊將軍緊急報告,敵軍偷襲東城,大概有數千人。”

    魏文通頓時明白了,這就是李世民的奇兵,他當即厲聲喝道:“速令王玄敬將軍率三千軍火速支援東城。”

    士兵傳令而去,魏文通心中懸了起來,李世民竟然從背後捅了自己一刀。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13 17:08
第1159章 天下大戰(十七)
    王玄敬原本是尉遲恭的部將,樓煩關之戰後他被升為虎牙郎將,同時被調到魏文通的軍中,他憑藉自己的精明能幹漸漸得到了魏文通賞識,成為了他的左膀右臂。

    王玄敬負責守北城,距離東城較近,魏文通為了爭取時間,緊急令王玄敬趕去東城支援。

    三千名士兵在王玄敬的率領下向東城頭疾奔而去。

    此時,東城已是險象環生,五輛巢車都已靠近了城牆,周軍的箭矢對巢車無可奈何。

    其中一輛巢車已率先抵達了城牆,當它靠近城牆只有一丈時,厚重木板轟然放下,砸在城垛之上,碎石亂飛,它形成了一座天然橋樑,車內平臺內的一百名唐軍死士從巢車內衝出,直接衝上了城頭,和周軍士兵鏖戰在一起。

    緊接著其他四輛巢車也先後靠上城牆,近五百士兵衝上了城頭,侯君集率領的三千人是李世民從數萬軍中挑選出的精銳,用於第一波衝擊城牆,一旦他們進攻東城得手,大量的唐軍士兵將沿著巢車內部的通道源源不斷湧上。

    這五百士兵兇猛異常,銳不可當,瞬間在守軍中衝開了一條血路,城下的唐軍在侯君集的率領下沿著巢車通道向城頭蜂擁而來,兩千餘名守軍被殺得紛紛後退,守城的形勢陡然間變得緊張起來。

    東城主將趙俊急得大喊:“再去求援,我們快頂不住了。”

    他話音剛落,只見從城下殺上來數百名周軍,這時是東城門的守軍,他們距離戰場最近,城牆上形勢危急,他們也殺了上來。

    數百名生力軍殺到使東城局勢稍稍和緩了一下,但由於支援的兵力太少,並不能改變東城危急的形勢,但這數百士兵的殺入還是給北城殺來的周軍爭取到了一點時間。

    就在東城周軍的防禦線眼看要被撕破之時,王玄敬率領三千士兵終於殺到了,王玄敬大吼一聲,率領士兵殺進了戰場。

    ..........

    就在侯君集率領五輛巢車和士兵攻上東城不久,李世民也得到了消息,這個消息令他喜出望外,他立刻親自率領一萬軍隊向東城殺來。這時,魏文通也看出了李世民的企圖,他剛剛派出王玄敬去支援東城,又再次急令城內六千後備士兵趕去東城作戰。

    此時,唐將秦瓊率領的軍隊在西城的進攻並沒有減弱,反而越戰越狠,西城也同樣險象環生,令魏文通一時無暇顧及東城。

    東城的激戰處於一種膠著狀態,五百名強悍的唐軍士兵頂在最前面和周軍作戰,後面是侯君集率領的兩千餘名唐軍士兵,城頭上稍顯狹窄,無法展開全面鏖戰,只有等一批士兵陣亡,後面的士兵才能踏著同伴屍體殺向敵軍。

    侯君集的目標十分明確,從城頭上殺下去,打開城門讓主公率軍殺進河東城。

    但下城的甬道被周軍堵死,而另一邊下城則在兩里
外,而且同樣有無數周軍湧上城頭,使侯君集心急如焚,這時,遠處傳來了高亢的號角聲,這是秦王殿下親自率領主力殺來了。

    侯君集又是激動又是慚愧,他高聲大吼道:“率先突圍者,賞金一百兩!”

    在重賞的驅動下,數百強悍之軍的進攻更加瘋狂,一批批士兵倒下,又有一批批士兵殺上前,拼命想殺開一條血路。

    “壓上去!全殲他們....”

    王玄敬揮舞著大刀,大聲叫喊,聲音嘶啞了,數以千計的士兵蜂擁而上,分割包圍,將五百兇悍的唐軍死死壓在他們各自登城之處,防止他們匯合成一片,周軍也拼死反撲,唐軍五百精銳雖然兇悍,但畢竟人數不多,面對周軍密集的包圍,竟一時也衝不出去。

    城上城下依然在鏖戰,雲梯被掀翻,攻城士兵被射中墜城,慘叫聲、吼叫聲此起彼伏,城下唐軍也是箭如雨至,不斷有周軍中箭倒地,雙方的攻防之戰進入了白熱化的狀態。

    “王將軍!”

    一名士兵飛奔而至,遠遠對王玄敬大喊道:“魏將軍令你務必摧毀巢車,絕不能讓唐軍主力上城!”

    王玄敬頓時醒悟,威脅最大的還是五座巢車,它們就像五座便利的登城通道,源源不斷的唐軍從這裡登上城頭。

    王玄敬急得眼睛都紅了,“用火箭射向巢車!”他大聲吼叫道。

    數十周軍士兵用火箭射向巢車,卻沒有什麼效果,巢車上覆蓋了一層牛皮,火箭無法點燃。

    “將軍,用高奴火油燒會更好一點!”一名士兵低聲提醒道。

    王玄敬呆了一下,他狠狠給自己一記耳光,這麼重要的武器他居然忘記了,他立刻回頭嘶聲大喊道:“用火油!火油!”

    數百名士兵懷抱裝火油的陶罐衝上,將陶罐奮力拋向巢車,陶罐碎裂,黑色的火油流滿一車,這時火箭齊發,巢車‘轟!’地燃燒起來,火焰飛竄,只片刻,熊熊大火便將四座巢車先後吞沒了。

    侯君集見勢不妙,他轉身便跳上最後一輛巢車,向城下狂奔而去,後面的士兵也跟著向下奔逃。

    這時,百餘隻陶罐砸中了最後一輛巢車,黑漆漆的火油在巢車上流淌,數十支火箭同時射中了巢車,頓時火焰燃燒而起,越燒越迅猛,帶著濃濃的黑煙向下蔓延而去。

    沒有了後援支持,最先衝上城的數百兇悍之軍也越打越少,最後全部被周軍殲滅。

    此時周軍又投入的六千士兵也奔上了東城,使東段的防守兵力達到九千人之眾,周軍戰旗和士兵佈滿了城頭。

    李世民率領一萬唐軍剛剛趕到東城,卻見渾身是血的侯君集狼狽不堪奔來,侯君集跪下泣道:“卑職沒有能堅持到最後,特向殿下請罪!”

    李世民看了看渾身傷痕累累的侯君集,又看了看正在熊熊燃燒的巢車,半晌,他長歎一聲令道:“傳令收兵!”

    ‘當!當!當!’

    隨著收兵的鐘聲敲響,攻城唐軍如潮水般退下,丟下一地的屍體、支離破碎的雲梯和熊熊燃燒的巢車,唐軍的第一次試探性進攻結束了。

    這一戰經歷了近兩個半時辰,唐軍被摧毀巢車十二座,攻城梯八十三架,死傷七千餘人,而周軍也死傷近三千人,城頭開始忙碌起來,民夫上城收拾死者屍體,將傷者用擔架抬下,清理城上的箭矢,數百名士兵帶著數千民夫出城打掃戰場,將躺在地上受傷無法逃回的唐軍士兵帶回城,並回收箭矢.....

    血腥而緊張的戰事終於停止,魏文通只覺自己累得快虛脫了,汗水將他內外衣甲濕透,盔甲變得格外沉重,像塊大石一樣掛在他身上,他無力地靠在一塊城垛上向城外眺望,遠處鋪天蓋地的連營忽然變得不真實起來。

    這場慘烈的惡戰像噩夢一樣縈繞在他腦海中,遲遲不肯離去,望著一具具屍體像木材一樣被搬走,周軍的傷亡如此慘重,他竟然沒有想得唐軍會從東城偷襲。

    這一刻,魏文通忽然覺得自己不會守城了,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不知道下一次唐軍再攻城時自己還能不能再守得住這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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