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江山戰圖 作者:高月 (已完成)

 
邱水躍 2015-7-27 19:09: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50 2476814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19 09:33
第1170章 天下大戰(二十八)

    王善便是太原王氏家主王壽胞弟,張鉉從士子王君雅身上發現了王壽已全面倒向大周,那麼對太原有著重大影響的王家,是不是可以在拿下太原上助自己一臂之力?

    王善微微一怔,連忙道:“陛下需要微臣做什麼?”

    “朕想知道,在太原守軍中有沒有你們熟悉的將領?”

    王善立刻明白了天子的意思,他想了想道:“目前太原守軍中並沒有王氏子弟,不過我們可以影響不少將領,其中兩名將領有重大影響。”

    “哪兩人?”張鉉追問道。

    “一個是裴洪儉,他是裴寂的族侄,但也是王家的女婿,還有一人便是王君廓。”

    “王君廓?”

    張鉉一怔,“他和王家有關係?”

    “陛下,王君廓出身不太好,這給他帶來很大的影響,所以他一直和太原王氏套親近,希望他父親的牌位也能放進王氏宗祠,他說這是他父親臨終前的唯一心願,能認祖歸宗。”

    “王君廓和太原王氏有淵源嗎?”

    王善苦笑一聲道:“這個很難說,他是太原郡石艾縣人,太原王氏在石艾縣確實有一支分支,不過那至少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還是旁支,更重要是王君廓拿不出家譜,陛下也知道,王是大姓,天下姓王之人至少有上百萬,真正名門也就兩支,一支是太原王氏,還有就是五胡亂華時南渡的王氏,至於其他各地的王氏,一般都沒有多大關係。”

    張鉉想了想道:“那你兄長是什麼態度,是否願意接受王君廓父親的靈位?”

    “這個不是兄長一人能決定,按照族規,需要幾房長老一起協商決定。”

    張鉉沉思片刻道:“如果能把王君廓爭取過來,朕覺得和平接手太原就有希望了,轉告你兄長吧!朕希望王家也能為和平收復太原盡一份力,相信他也不願意看見太原生靈塗炭。”

    “微臣明白了,微臣立刻寫信告訴兄長。”

    “有辦法聯繫嗎?”張鉉問道。

    王善點點頭,“城中府宅和城外莊園有飛鴿聯繫,微臣只要把信送到城外莊園,莊園管事就會用鴿信送去城內,這樣就聯繫上了。”

    張鉉心中一動,這倒是一個和太原城內聯繫的辦法。

    他便笑了笑道:“希望太原會有好消息傳來!”

    這時,門外侍衛稟報道:“啟稟陛下,軍師緊急求見。”

    “請他進來!”

    王善連忙告辭而去,這時,房玄齡匆匆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管紅色鷹信,這表示有十萬火急之事發生。

    “是長安出事了嗎?”張鉉問道。

    房玄齡微微一笑,“是陛下感興趣的消息。”

    他將鷹信呈給張鉉,“這是情報署的緊急快信,關隴貴族在關中造反了。”

    張鉉頓時大喜,他久等的一刻終於來了

    李淵還是小看了關隴貴族維護自己根本利益的決心,就在李元吉囚禁十五名家主到第十天之時,扶風郡忽然傳來消息,以獨孤家族為首,包括元氏家族、于氏家族、趙氏家族、侯莫陳氏家族等等一共十大家族的軍隊約兩萬人在雍縣聚集,打出了‘清君側、正朝綱’的口號,由將軍獨孤懷德率領,向長安浩浩蕩蕩殺來。

    就在軍隊在雍縣聚集之時,雍縣縣令便派人秘密趕赴長安,緊急彙報了這個消息,這個消息令李淵極度震驚,他已經無法入睡,連夜召集重臣商議對策。

    武德殿內,二十幾名重臣聚集一堂,作為關隴貴族事件的直接發起者,李元吉也出席了這次重要議事。

    大堂上鴉雀無聲,只見李淵神情沉痛地說道:“朕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朕最為倚重、也最信賴的一群人竟然背叛了朕,竟然召集兩萬軍隊進軍長安,他們想做什麼?想推翻朕的社稷嗎?朕絕不能容忍,也不想容忍,今晚把各位愛卿召集而來,並不是想尋求什麼妥協方案,朕要堅決鎮壓,希望各位從這個角度來獻計獻策。”

    李淵說完,裴寂便站起身道:“陛下,請允許微臣先說。”

    李淵欣慰地點點頭,“裴相國肯主動出頭,朕大感快慰,請說吧!”

    “陛下,既然這些關隴貴族的家主都在陛下手中,其實對付這支叛軍就容易之極,把家主們押到陣前,讓他們勒令軍隊放下武器投降,臣以為,即使他們一時嘴硬,但真到了生死關頭,他們還是想保住性命。”

    李淵點點頭,裴寂的建議和他的想法一致,但他還是想聽一些更廣泛更深刻的意見,他見陳叔達似乎有話要說,但陳叔達看了看旁邊的竇璡,卻又不肯多言,李淵明白了他的意思,竇璡也是關隴貴族一員,陳叔達有些話不好當著他的面說。

    李淵便將目光轉向李神通,問他道:“淮安郡王可有什麼平亂方案?”

    李淵之所以問李神通,是因為關中的軍隊由他控制,他應該比誰都清楚現在的局勢。

    李神通點點頭歎道:“陛下,現在情況確實比較複雜,據微臣所知,關隴貴族的軍隊只有很少一部分在關中,大部分都分佈在隴西郡、天水郡和弘化郡,現在他們居然聚集在雍縣,微臣最大的擔心就是大散關的五千守軍已經投降,否則他們怎麼可能無聲無息地進入關中,如果是這樣,他們的軍隊就不止兩萬人,至少是兩萬五千人。”

    “大散關的軍隊投降很正常。”

    一直沉默不語的竇璡開口道:“大散關主將司馬文德就是獨孤家推薦入仕的,他們祖孫三代都是獨孤家的家將,除此之外,陛下還要防止其他軍隊有將領投降,唐軍中有很不少關隴貴族子弟,微臣覺得陛下還是先清理軍隊為好,以免出現臨陣倒戈事件發生。”

    李淵頓時變了臉色,竇璡說到了核心上,關隴貴族在隋朝時便在軍隊中滲透極深,唐朝也不例外,除了族人直接掌軍外,還有他們的門生、家將、世奴等等,都在軍隊中大量任職,而且兩萬御林軍基本上都是關隴子弟,根本搞不清出這裡面有多少人和關隴貴族有關係,真的打起來,又不知有多少人會臨陣反戈。

    李淵忽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關隴貴族的軍隊之所以敢起兵造反,就在於他們有恃無恐。

    這時,李淵又看了一眼陳叔達,便道:“夜已經深了,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再商議出兵之事。”

    眾人起身紛紛離去,李淵又給李神通使個眼色,讓他也留下來,不多時,大殿內只剩下李淵、陳叔達和李神通三人。

    李淵這才問道:“陳相國剛才欲言又止,想說什麼?”

    陳叔達微微一笑,“陛下,微臣其實是想說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

    李淵精神一振,連忙問道:“什麼機會,相國說仔細一點。”

    “陛下,關隴貴族的軍隊其實一直是大唐隱患,以前大家還坐在一桌吃飯,面子上過得去,關隴貴族也不會鬧事,但自從于筠事件後,關隴貴族開始倒向張鉉,關隴貴族就成了我們最大的隱患,可以想像,一旦周軍從河西南下,兵壓隴右,關隴貴族會不會像當年迎接陛下一樣,把周軍迎入關中?如果不是這次關隴貴族造反,我們怎麼也想不到,以險峻聞名於天下的大散關就這麼輕而易舉地丟掉了,說實話,微臣是感到慶倖。”

    “陳相國說得非常精闢!”

    李神通難得誇獎陳叔達,今天陳叔達也說到他心坎上了,他對李淵道:“陛下,大散關主將司馬文德原本是隋將,天水郡人,臣弟覺得他很能幹,所以才提拔他為大散關主將,但如果不是今天竇璡揭穿他的底細,臣弟根本就不知道他居然是獨孤家家將,現在想想還是一陣後怕,我們軍隊到底有多少將領是關隴貴族的人?”

    李淵點點頭,又問陳叔達,“相國所說的機會就是將關隴貴族一網打盡嗎?”

    陳叔達點點頭,“既然他們起兵造反,那我們就有了對付他們的藉口,剝奪他們的土地、財產和糧食,相信陛下會收穫極豐,將徹底改善我們物質短缺,財力緊張的不利局面,有了大量土地,便可用土地獎勵軍功,有利於我們繼續和張鉉抗衡,陛下,這是我們翻盤的一次機會。”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19 17:09
第1171章 天下大戰(二十九)

    李淵負手在大殿內來回踱步,他心中十分雜亂無章,陳叔達說得很有道理,這確實是一次獲得大量利益的機會,令他十分心動,可關隴貴族的全力支持又是他建立唐朝的根基,一旦動搖了根基,他擔心自己的社稷不穩,所以他遲遲拿不定主意是否對關隴貴族下手。

    陳叔達明白李淵的猶豫,便又徐徐道:“陛下可以慢慢考慮,但當務之急是怎麼抵禦叛軍的進攻,等滅了叛軍後,陛下再做決定不遲。”

    李淵點點頭,又把思路調回來,“那依相國之見呢?”

    “微臣建議暫時從河東郡退兵,讓秦王率軍回來鎮壓叛亂。”

    李淵沒有吭聲,他不太願意從河東郡撤兵,雖然世民第一次攻城失敗,但整體形勢並沒有落下風,雙方還在對峙之中,如果就這樣撤回來,就等於放棄河東郡了。

    李神通卻擔心李世民回來後奪自己的軍權,他連忙道:“對付這些叛軍不需要世民回來,臣弟推薦楚王殿下率關中兩萬軍前去平亂,或者臣弟親自率軍前往。”

    李淵看了看陳叔達,“相國覺得呢?”

    陳叔達歎口氣道:“如果陛下真這樣決定,那請容許老臣告老還鄉,老臣不想看見大唐社稷由此崩塌。”

    李神通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他惡狠狠地瞪了陳叔達一眼,李淵卻吃驚道:“相國何出此言?”

    “陛下,關隴貴族的軍隊都是極為精銳的士兵,獨孤懷德又是隴西名將,不是微臣看不起楚王殿下,他若領兵出征,肯定是第二次延安郡的全軍覆滅,到了那時,陛下還有什麼軍隊抵擋叛軍入城?就算那時再想調回秦王殿下,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李淵點點頭,陳叔達說得對,元吉在帶兵打仗方面確實不靠譜,掌管內務才是他的擅長,李淵歎了口氣,“一定要把世民調回來嗎?”

    “陛下,老臣並不擅於打仗,但老臣也知道打仗要儘量利用自身的優勢,我們最大的優勢就是長安城高大堅固,可以憑此守城等待援軍,援軍就是秦王殿下,也只有他率軍趕來,才能裡外夾擊徹底擊潰叛軍,化解這次危機,河東郡跑不掉,以後再打也來得及,可長安城一旦失守,大唐就完了,孰輕孰重,請陛下斟酌。”

    李淵終於被說服了,他點點頭道:“就依相國的意見,暫時從河東郡撤兵,但就算朕發鷹信給世民,他率軍從河東郡回來,最快也要四五天,而叛軍兩天後就殺到長安了,朕讓誰為主將呢?”

    陳叔達道:“陛下,老臣推薦李孝恭為主將,只有他才能率軍守住長安城。”

    李神通十分不滿道:“陳相國的意思是,我就不行嗎?”

    “王爺當然也可以,但李孝恭更為適合,有他守城,長安才會萬無一失。”

    李神通還想再說,李淵卻果斷道:“不用再爭了,朕意已決!”

    他當即令道:“傳朕旨意,恢復李孝恭爵位,宣他立刻來見朕!”

    天剛亮,皇宮裡便傳出消息,李孝恭已恢復了趙郡王之爵,天子並加封他為左衛大將軍,責令他率軍鎮守長安。

    崔文象疾步匆匆來到李元吉的書房,他剛到門口,一名侍衛便上前道:“殿下已等候先生多時,先生請進!”

    崔文象點點頭便走進了書房,只見李元吉陰沉著臉,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顯得十分煩躁不安。

    崔文象連忙上前施禮,“屬下參見殿下!”

    李元吉一陣咬牙切齒,發狠道:“該死的老賊陳叔達,本王就恨不得食他的肉,寢他的皮,竟然壞我大事。”

    崔文象一驚,“聖上已經決定了嗎?”

    ‘啪!’李元吉將一份任命書扔到崔文象面前,“這是宮裡昨晚連夜送來的,本來二叔推薦我為主將,但陳叔達不惜以辭職威脅父皇,父皇便答應他的無禮要求,重新啟用李孝恭,並讓二哥撤出河東郡,率軍救援長安,基本上沒我的事了,那我又該怎麼拿到軍權?”

    李元吉拿不到軍權在崔文象的意料之中,畢竟李元吉有過延安郡慘敗的不良記錄,關鍵時刻,天子是不會把自己性命放在兒子手上,崔文象便微微笑道:“殿下不用著急,屬下已經考慮過了,就算殿下無法帶兵去平亂,但並不代表殿下拿不到最後的利益,只要殿下聽屬下的安排,我可以保證殿下最後如願以償。”

    李元吉轉憂為喜,連忙問:“那我該怎麼辦?請先生教我!”

    崔文象便在李元吉耳邊說了一番,李元吉連連點頭,“我明白了,這就去安排動手!”

    由於玄武精衛對各種言論的嚴厲鉗制,使得長安城這段時間變得十分沉寂,大街上冷冷清清,東市和西市的店鋪也紛紛關門停業,從前大量的物資可以從巴蜀和隴右運來,現在隨著巴蜀及隴右爆發戰爭,各地的物資已經停止向京城運輸,加上大量物資流向周朝,導致長安城開始出現嚴重的物資短缺現象,並且銅錢氾濫,物價飛漲。

    在靠近東市一家的酒肆內,兩名老者正對坐小酌,他們要了一壺酒,菜只有兩三樣,身材瘦高的老者叫做獨孤楓,在獨孤家族也算是比較重要的人物,獨孤篡被軟禁後,獨孤家族的重要人物和家眷紛紛撤出長安,目前府宅內只剩下十餘人,由獨孤楓主持大局。

    坐在他對面頭髮花白的老者叫做竇文憲,是竇家的長者,雖然獨孤家和竇家關係很僵,但他們二人幾十年的私交卻沒有因此中斷。

    “竇兄猜猜看,這一壺酒和三個菜現在要多少錢?”

    竇文憲捋鬚笑道:“酒是普通的果酒,菜一個是燒鹿肉,一個是炒筍片,還有一個醃菜魚,要是從前,最多三百錢,現在不好說,我猜一貫錢吧!”

    獨孤楓搖搖頭道:“這一酒三菜,現在要三貫錢,而且只收通寶或者開皇錢。”

    “三貫!”

    竇文憲吃了一驚,這可比搶錢還狠啊!

    他招招手,把站在樓梯邊的酒保叫來,酒保懶洋洋走上前,無精打采地問道:“老爺子有什麼事嗎?”

    竇文憲指了指眼前的幾盤小菜,“這點東西居然要三貫錢?”

    酒保撇撇嘴道:“老爺子是很久沒出門了吧!現在能有地方喝酒就不錯了,三貫錢還算便宜了,你去興福樓試試看,最多比這個多一兩盤菜,十貫錢還不一定夠,再說現在市場上就這個價,斗米八百文,您老人家還能指望我們虧本賣嗎?”

    酒保陰陽怪氣的語氣令竇文憲心中不快,他用手指戳戳桌子道:“就算現在漲價,你也不能這樣對我說話,把你們掌櫃叫來!”

    “掌櫃出去要帳了,老爺子投訴我也沒有用,明後天小店就關門了,我也該回老家種地,長安真他娘不是人待的地方。”

    說完,夥計也不理睬竇文憲,懶洋洋地下樓去了,竇文憲剛要發作,獨孤楓連忙攔住他,“算了,和這種小人計較什麼,壞了自己心情。”

    竇文憲悶悶不樂地歎口氣道:“說老實話,長安形勢越來越糟糕,居然有錢買不到東西,昨天我想買幾張上好皮革,家人在東市和西市轉了幾圈,腿都跑細了,就是買不到,我真不明白,東西都到哪裡去了?”

    獨孤楓冷笑一聲,“這還用問嗎?商人們都去中都兌換黃金賺錢,中都不收開皇五銖錢,也不收開元通寶,只認大同通寶,長安沒有大同通寶,那只能運貨物去中都販賣,又不從中都運貨回來,直接兌換了黃金回來賺差價,長安物資當然越來越少,黑市上兌換黃金卻比從前容易多了,就是這個原因。”

    “那天子為什麼不管,這樣下去,長安真的會徹底死寂了。”

    獨孤楓哼了一聲,“怎麼管?中斷貿易嗎?那朝廷的生鐵又從哪裡來,現在是我們怕對方中斷貿易,朝廷為了一點生鐵也就忍了,苦的只是百姓,有錢也買不到東西。”

    “噓!”

    竇文憲連忙擺擺手,獨孤楓一回頭,只見樓梯那邊上來了十幾名玄武精衛,他心中一驚,立刻不敢吭聲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20 09:18
第1172章 天下大戰(三十)

    為首玄武精衛問了酒保,酒保向這裡一指,十幾人便轉身向這裡走來。

    “請問閣下可是獨孤楓?”為首校尉抱拳問道。

    獨孤楓心中著實忐忑不安,起身道:“在下正是,各位有什麼事嗎?”

    “我們奉命公幹,請隨我們走一趟吧!”

    “這這是什麼緣故?”獨孤楓臉色大變,雙腿開始戰慄起來。

    旁邊竇文憲起身道:“幾位找錯人了吧!這可是獨孤家族的重要人物,不是什麼街頭小民。”

    “我們當然知道,這事和竇家無關,您老就安靜一下吧!”

    竇文憲被頂了一句,只得訕訕坐下,校尉又對獨孤楓道:“我們是來請閣下回府,並非抓去大獄,不過若閣下不知好歹,那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了。”

    獨孤楓聽說是回府,他心中稍定,便對竇文憲道:“看樣子,關隴貴族已經進入多事之秋了,竇兄自己保重吧!”

    他行一禮,便被一群玄武精衛押解而去。

    竇文憲待坐在位子上,心中亂成一團,這時,那名酒保慢慢走上前道:“要不,這位老人家先把帳結一結吧!”

    “結你個屁!”

    竇文憲重重一拍桌子怒道:“在你們這裡吃頓飯還被抓走,你還好意思來結帳!”

    酒保嚇得連連擺手,“不關我的事,剛才獨孤大爺被抓走與小人絕對無關,我剛聽說外面所有關隴貴族的府邸都被包圍查封了,獨孤大爺怎麼可能逃得掉。”

    竇文憲一怔,居然都被查封了,他心中滿腹疑慮,似乎關隴貴族事情開始升級了,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街上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眾食客紛紛探頭向外望去,只見大隊士兵出現在街頭,一名騎馬將領大喊道:“天子有令,長安一個時辰後開始實行戒嚴,所有人都回家,不准在街頭逗留!”

    “天子有令,一個時辰後全城實行戒嚴!”

    士兵的叫喊聲此起彼伏,大街上頓時大亂,食客也紛紛付了酒錢,慌慌張張離去了,酒保連忙對竇文憲道:“老爺子快結帳吧!小店要關門了。”

    竇文憲也無心喝酒了,丟了三貫錢在桌上便匆匆離去了,隨即酒肆開始關門,不僅是酒肆,所有東市內的店鋪、客棧和青樓也紛紛關門,街頭的行人一下子增多了,個個行色匆匆往家裡趕去。

    長安的城門也陸續關閉,不再允許進出,這是李孝恭掌握軍權開始進行防禦準備了,根據最新情報,兩萬叛軍已經進入了京兆府,最快明天晚上就將抵達長安。

    與此同時,李元吉的五千玄武精衛也開始行動了,他們包圍了除竇氏、豆盧氏和長孫氏以外的所有關隴貴族府邸,軟禁家眷,封閉倉庫,抄查帳卷,包括這些關隴貴族在長安城中的產業也全部被查封。

    長安城內議論紛紛,正確的小道消息傳遍了千家萬戶,大家都知道關隴貴族開始起兵造反,長安人都知道,從大業初年武川會成立開始,關隴貴族和皇權的鬥爭便起起伏伏,一直沒有斷過,而到了唐朝,它們兩者之間的矛盾終於開始全面爆發,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這令人所有人都拭目以待,不知是關隴貴族廢了唐朝,還是唐朝鎮壓關隴貴族。

    崇仁坊獨孤氏別宅,這裡是軟禁十幾名關隴貴族家主的臨時場所,軟禁已經近十天,但家主們除了在錢糧數量上願意略為妥協外,在軍隊這個核心利益上卻堅決不肯讓步。

    一方面這是關隴貴族的傳統,他們是以軍事起家,就像各大名門士族堅決不肯放棄家學一樣,家學是他們培養門生,穩定勢力的關鍵,放棄了家學也就放棄了利益傳承,同樣,對關隴貴族而言,放棄了軍隊也就等於放棄了保護自己家族財富的武器,他們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而另一方面,維持關隴貴族私軍存在,是關隴貴族和李淵達成的最重要一個條件,也是關隴貴族支持李淵登基的政治基礎,他們絕不能容許李淵在這個核心問題上出爾反爾,絕不會對李淵妥協。

    堅決不在軍隊上妥協在各家主之間都取得了一致的共識,所以任憑李元吉怎麼威逼利誘,沒有一個人肯妥協讓步。

    中午時分,在後院的一假山亭子裡,獨孤篡正和元仁惠閒聊,這時,一名元家侍女慌慌張張跑來,手中拿著一封信,“老爺,你看看這個。”

    “是什麼?”

    “我不知道,是小婢在院子裡撿到,不知是誰送給的。”

    她把信交給主人,元仁惠見信上還插著一支箭,他和獨孤篡對望一眼,兩人立刻明白了,是外面有人射進來的箭信,元仁惠連忙接過信,看了看信皮,便把信遞給獨孤篡,“這是給兄長的信!”

    獨孤篡見信皮上寫著,‘獨孤公親啟’,他便接過信打開匆匆看了一遍,頓時臉色大變。

    元仁惠低聲問道:“兄長,是誰寫來的信?”

    “是長安情報署,給我們傳遞了一個重要消息。”

    元仁惠還想再問,獨孤篡卻心急火燎地擺擺手,起身對他道:“把大家召集起來,我有重要事情宣佈。”

    內堂上,十幾名家主聚集在一起,低聲議論著,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隨著最後一名家主走進堂內坐下,獨孤篡這才揮了揮手中的信,對眾人道:“這是剛才在後院撿到的一封信,是長安情報署射進來的箭信,信中有幾個極為重要的消息,我要給大家傳達一下,時間緊急,我就先說重點。”

    “獨孤公快說吧!外面守軍要進來了。”

    獨孤篡連忙道:“信中最重要一件事就是我們的軍隊已經集結了,兩萬軍隊正向長安殺來”

    這句話一出,大堂上頓時炸開了鍋,家主紛紛喊道:“這是怎麼回事,是誰集結的軍隊?”

    這時,侯莫陳鐸怒吼一聲,“統統閉嘴,聽獨孤說下去!”

    大堂上頓時安靜下來,獨孤篡這才道:“各家的軍隊只有各家家主或者長老會才能調動,所以大家不要驚訝了,現在各府都已經被玄武精衛包圍,情況怎麼樣我也不清楚”

    不等他說下去,堂下急匆匆跑來一名隨從道:“軍隊來了!”

    眾人臉色大變,獨孤篡急道:“大家記住,李淵不敢對我們下毒手,軍隊我們絕不能讓步!”

    獨孤篡說不下去了,只見從堂外湧進來大批軍隊,卻不是玄武精衛,而是真正的唐軍士兵,眾人都站了起來,極為惱怒地望著這些士兵。

    這時,十幾名士兵簇擁著李孝恭走了進來,眾人都認識他,見不是李元吉,大家都稍稍鬆了口氣,獨孤篡冷冷道:“原來是趙郡王,我還以為是李元吉要來剝我們的皮呢?”

    李孝恭向眾人團團一拱手,“各位家主,本將軍是昨天晚上才被聖上重新任命,讓大家受委屈了,現在請大家跟我走,我會保證大家安全。”

    “趙郡王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聖上良心發現,要放過我們?”侯莫陳鐸極為尖銳地問道。

    李孝恭臉一沉,不滿地瞪了侯莫陳鐸一眼,又對眾人道:“我這樣告訴大家吧!聖上任命我主管長安防禦,眼看你們軍隊即將攻到長安,該怎麼解決這個難題以後再說,但聖上希望你們不要濫殺無辜,塗炭生靈,所以要求你們出面約束軍隊。”

    眾人一起回頭向獨孤篡望去,雖然獨孤篡摸不清理孝恭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但有一點他很清楚,李孝恭為人寬厚正直,落在他的手中要比落在李元吉手中好得多。

    他便對眾人道:“我決定跟趙郡王離去,這個不勉強大家,也可以選擇留下來,反正我是不想和李元吉打交道了。”

    眾人誰也不願意和李元吉那個惡魔打交道,大家紛紛表態願意跟隨獨孤篡離去,李孝恭點點頭,“既然都願意跟我走,那就請吧!”

    大群士兵護衛著十幾名家主向外面走去,府門外停著幾輛馬車,在馬車周圍至少有兩三千士兵團團護衛,周邊是數百名玄武精衛士兵,他們被軍隊驅離,失去了對別宅的控制,為首將領心中不甘地望著士兵,企圖尋找機會奪回人犯。

    家主們上了馬車,李孝恭也翻身上馬,喝令道:“出發!”

    馬車緩緩啟動,離開了別宅大門,就在這時,前面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只見數百名玄武精衛護衛著李元吉疾速騎馬而至,李孝恭知道不妙,喝令左右道:“保護好馬車,不能讓對方搶走人質!”

    今天李孝恭前去問李元吉要十幾名家主,李元吉卻死活不肯答應,兩人為此翻臉,李孝恭沒有辦法,當機立斷動手搶人。

    李元吉轉眼奔至,攔住馬車去路,怒喝道:“李孝恭,你欺人太甚!”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20 17:13
第1173章 天下大戰(三十一)

    李孝恭催馬上前,抱拳淡淡施一禮,“楚王殿下何出此言,我們都是為聖上效力,公事公辦罷了!”

    “呸!”

    李元吉氣急敗壞地向地下吐了口唾沫,破口大駡道:“滾你娘的公事公辦,老子當你是放狗屁,識相的把人立刻交出來,否則別怪我李元吉翻臉無情!”

    李孝恭幾時聽過如此下流的辱駡,他心中大怒,臉色慍紅,怒視李元吉道:“你乃堂堂的親王,卻和地痞無賴一樣沒有教養,有種你把這句話對天子說一遍。”

    “少廢話,把人給我交出來,我們各走各的路,否則,今晚我殺了他們也不會讓你帶走。”

    李元吉拔出拔出寶劍,他手下數百人一起拔刀,頓時殺氣彌漫,李孝恭身後大將史懷義大怒,一抬手,數千軍隊一起舉起弓弩,對準了李元吉和他的手下。

    李孝恭擺擺手,示意手下把弓弩放下,他平靜地對李元吉道:“這些人我今天一定要帶走,你如果想要,那去請聖上的金牌來,金牌到了我自然會把人還給你,如果想強搶,你只會自取其辱,不信就試試看!”

    李孝恭一催馬,“我們走!”

    三千士兵護衛馬車緩緩從李元吉面前駛過,史懷義橫刀於馬上,冷睨李元吉,殺機格外淩厲,所有玄武精衛都望著李元吉,等待他的命令,但李元吉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卻始終沒有下令動手,最後軍隊護衛著漸漸遠去了。

    李元吉眯眼望著李孝恭的背影,‘啪!’的一聲,手中寶劍被他折為兩段。

    “李孝恭,我李元吉若不殺了你,誓不為人!”

    在廣袤的關中平原上,一支兩萬餘人的軍隊正沿著官道向長安方向浩浩蕩蕩進軍,這是十大關隴貴族的私人軍隊,儘管並不是所有家族都願意出兵,但大部分家族在天子出爾反爾,威脅到自己家族的根本利益之時,他們還是義無反顧地響應了獨孤氏的號召,出兵逼迫天子改變立場。

    這同時也是一支十分精銳的軍隊,裝備精良,除了沒有戰馬,其他裝備和從前的驍果軍完全一樣,精鋼打造的戰刀和長矛,無比堅固的明光鎧,可以抵禦弩矢的鷹棱盔,優厚的待遇和訓練有素,使每一個人都願意為主人赴死。

    這一切都是唐軍所無法比擬,也正是這個緣故,李淵對這支軍隊極為忌憚,同時也無比眼紅,如果沒有發生于筠案,韋雲起沒有出使唐朝,那麼李淵還能繼續忍受這支軍隊的存在,還可以繼續履行自己不動這支軍隊的諾言。

    但隨著唐朝逐漸衰弱,北隋漸漸強大,關隴貴族開始有了異心,獨孤家族用高奴火油支持張鉉,于筠更是暗中支持長安情報署,李淵心中開始警惕起來,但那時他還是儘量忍耐,尋求朝廷穩定。

    直到大周帝國建立,六大家族公開去拜訪韋雲起,最終越過了李淵的底線,他決定在關隴貴族背叛自己之前剷除他們的軍隊,解決自己的一個心腹大患。

    兩萬三千大軍高舉著‘清君側,正朝綱、誅奸王’的大旗在官道上行軍,他們自稱關隴聯軍,由獨孤懷德為主將。

    獨孤懷德是獨孤家族的嫡系子弟,年約四十歲,長得虎背熊腰,身材魁梧,他最早也是隋軍雄武郎將,在第一次高句麗戰役時逃回隴西,從此便留在莊園訓練獨孤家族自己的軍隊。

    在獨孤懷德後面還跟著十幾名大將,都是各個家族派來統領自己軍隊的子弟,由於各家主還在朝廷手中,長安城中還有不少族人,所以各家族頗為忌憚,不敢做得太絕,沒有直接投降周軍進攻隴右。

    他們還是考慮以逼宮的方式逼迫李淵釋放家主,同時承諾不再打各家私軍的主意,這是各家達成的共識,他們一致認為現在還沒有到造反的地步,只是需要給李淵一點顏色看看。

    “將軍!”

    偏將趙吉催馬迎了上來,抱拳道:“前方有數十名鄉老攔路,嚷著有話要對將軍說。”

    獨孤懷德眉頭一皺,“他們要說什麼?”

    “卑職不知,他們一定要見到主將才肯說。”

    獨孤懷德心中暗暗罵了一句,只得催馬向前方奔去,只見前方路邊站著一群白髮蒼蒼的老人,個個衣著都不錯,看得出是當地的名望之士,

    獨孤懷德翻身下馬,快步走上去,老遠問道:“請問各位鄉老有什麼事?”

    一名士兵連忙指向獨孤懷德,“那就是我們主帥獨孤將軍。”

    數十名老者連忙迎了上來,將獨孤懷德團團圍住,七嘴八舌道:“關中才安寧數年,將軍又要讓它生靈塗炭乎?”

    “將軍不如把我們殺了,放過鄉人吧!”

    “獨孤是否打算推翻唐帝,自立為天子?”

    獨孤懷德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吵得頭昏腦脹,他心中惱怒,大喝道:“給我統統閉嘴!”

    數十名老者鴉雀無聲,驚愕地看著他,獨孤懷德意識到還不能和他們翻臉,只得強忍怒氣,拱手道:“各位老丈請聽獨孤一言,我們並非想在關中大開殺戒,也不是想取唐帝而代之,只因當今天子寵倖奸王,陷害忠良,濫殺無辜,導致人心思變,社稷將危,我們不想辛辛苦苦建立的唐朝就這麼被天子自毀在搖籃中,所以我們才想兵諫天子,目的是為了讓大唐走向正途,各位老丈明白了嗎?”

    數十名老者對望一眼,一名最年邁的老者道:“原來將軍心懷大志,失敬了,但這麼多軍隊拿著刀槍,難免會爆發衝突,那時我們該怎麼辦?”

    獨孤懷德不耐煩地道:“我的軍隊已經秋毫無犯了,你們還要怎樣?”

    “只求將軍給我們一個書面保證,就算戰爭爆發,也不要毀壞莊稼,私闖民宅,搶奪糧食,更不能濫殺無辜。”

    獨孤懷德被一群老者逼迫,顏面無光,但讓他翻臉殺掉這群老者,他卻又下不了手,令他著實左右為難。

    這時,最年邁的老者又道:“關隴世家是以關隴之民為根基,沒有關中民眾支持,何談世家,我們的要求並不過分,將軍為何就做不到?”

    “好吧!我答應就是了,但書面沒有,只能口頭保證。”

    獨孤懷德分開眾人,翻身上了馬,對一群老者道:“我可以答應你們,就算戰爭爆發我也會約束軍紀,不會濫殺無辜,僅此而已,各位保重了。”

    說完,他狠狠抽一鞭戰馬,揚長而去,眾老者面面相覷,一起望向最年邁的老者,“甲翁,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者滿臉憂色,慢慢道:“他的意思就是說,會搶我們的糧食,也會奪我們的房子,最多保證不殺人,但他也沒保證士兵不糟蹋民女,家有女眷可能也難保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眾人大驚失色。

    “依我之見,大家還是儘量把糧食藏好,值錢的東西也藏起來,年輕女眷最好送走,戰亂一起,這些大將說過的話連屁都不如,我們不自救,還指望誰來救我們?”

    “甲翁說得不錯,我們趕緊回去收拾糧食錢物吧!”

    眾老者各自騎上毛驢回鄉去了,獨孤懷德怎麼也想不到,這二十幾個老者實際上代表著司竹園二十幾個鄉,他一個不太靠譜的承諾沒有穩住當地民心,反而引起了民眾恐慌,恐慌從司竹園開始發酵,漸漸向京兆郡各地蔓延,關中大地上出現了愈演愈烈的逃難潮,人們藏匿糧食和財物,扶老攜幼,逃離家園,躲避即將爆發的戰爭。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 08:20
第1174章天下大戰(三十二)

    關中的風起雲湧,吸引了天下人矚目,也使整個唐王朝的危機集中在長安,從而忘記了外圍的危機,就在關隴聯軍進軍長安的同一時刻,十萬周軍兵臨成都,將成都東、西、南三麵包圍,僅留北城給城內守軍逃亡。

    這次進攻巴蜀之戰有三個將軍參與,徐世績、來護兒和劉蘭成,但徐世績是主將,來護兒為輔將,劉蘭成為副將,輔將在地位上和主將一致,也獨立統帥軍隊,在作戰方略上必須服從主將安排,即使違抗主將命令,主將也無權處罰輔將,但可以上報軍機台,由張鉉處罰。

    而副將則是主將下屬,必須嚴格遵從主將的命令,若不遵令,主將可以在軍前直接斬殺副將。

    不過來護兒也知道這次攻打成都事關重大,拿下成都,他們便將攻占整個巴蜀,所以來護兒表現得十分配合,聽從徐世績的統一調度。

    而且徐世績精明善戰,圍三城留北城之策非常高明,令來護兒不止一次感慨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便全心輔助徐世績拿下成都。

    唐周成都之戰,兵力對比十分懸殊,周軍有水軍、騎兵和步兵,總兵力達十萬之眾,而唐軍的兵力只有兩萬五千人,原本成都有一萬五千人,李淵得到巴蜀急報後,又抽調了三萬軍隊趕赴巴蜀支援,但目前只有前鋒一萬軍隊趕到從成都,而另外兩萬軍隊還在漢中,已經來不及趕到成都了。

    兵力懸殊,唐軍目前只依靠成都高大堅固的城牆來和十萬大軍對峙了。

    南城大帳內,徐世績正和來護兒以及凌敬商量破城之策,徐世績屬於智將類型,武藝一般,但統帥力強,同時極為智謀,一般不需要謀士,凌敬只是監軍,不過他本身智謀很高,給徐世績也帶來了極大的幫助……

    “我之前放開北城讓唐軍撤走,主要是考慮到李神符在江夏時的表現,此人平庸膽小,沒有決一死戰的勇氣,我希望他能棄成都北逃,但從近三天看來,他似乎並沒有北撤的意圖,難道我的判斷錯誤了嗎?”徐世績有些憂心忡忡道。

    來護兒微微一笑,“這和打狗一樣,你不拿出根粗大的棍子,或者不把它打疼了,他是不會跑,我覺得我們還缺乏一點霹靂手段。”

    旁邊凌敬也道:“將軍的思路沒有錯,老將軍提醒也很到位,我覺得不僅要外打,還要內勸,李神符不敢棄城北逃,很重要一個原因是柴紹也在城內,他畢竟是李淵最倚重的女婿,在李淵身邊的地位比李神符更高,如果柴紹堅決不肯撤退,估計李神符也沒有辦法。”

    徐世績點點頭,“那麼有什麼辦法把柴紹從成都調走呢?”

    凌敬笑了笑道:“我們或許沒有辦法,但我相信,李神符一定有辦法。”

    徐世績和來護兒的精神同時一振,異口同聲問道:“監軍有何良策?”

    凌敬低聲對兩人說了幾句,兩人連連點頭,一起豎大拇指讚道:“監軍果然高明,是個好計策。”

    下午時分,周軍參軍從事章懿代表徐世績來到了北城之下,他身後還跟著十幾名隨從,一名隨從上前向城頭大喊道:“奉徐將軍之令,特來面見李神符將軍。”

    城頭士兵急奔進城去禀報,此時,李神符正在軍衙內和柴紹商議糧食集中管控事宜,李神符出任益州大都督,主管巴蜀軍事,而柴紹是益州行台尚書,主管巴蜀政務,兩人各施其責,互不干涉,但自從周軍攻進巴蜀,一路勢如破竹,漸漸向成都逼近,柴紹坐不住了,時常來找李神符商議對策。

    李神符的態度不明,總是含煳其辭,但柴紹的態度卻很堅決,他上書朝廷,懇求李淵增兵巴蜀,正是在柴紹的堅決要求下,李淵終於答應向巴蜀三萬,不過三萬人最終只到來一萬,另外兩萬人在漢中便止步不前了。

    成都糧食不足是個大問題,之前成都官倉內的數十萬石糧食都被調去長安,而去年秋收的糧食還在各郡縣的倉庫中,沒有來得及運到成都,結果十萬周軍便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殺到成都,打唐軍一個措手不及。

    目前官倉內還有三萬石糧食,夠軍隊食用兩個月,但民間還有不少糧食,如果實行糧食配給制,那麼至少還能再擠出三萬石糧食供應軍隊,這樣兩萬五千軍隊就能防禦四個月了,可以等到援軍的到來。

    兩人正商議時,一名士兵在堂下禀報導:“啟禀王爺,城外徐世績的使者求見!”

    李神符一怔,問道:“他說什麼事情?”

    “好像是要和王爺明確一下保護民眾的規則。”

    李神符有點疑惑,回頭向柴紹望去,柴紹點點頭,“確實有必要定一下交戰規則,像傷兵救治,禁止火攻民宅之類,雙方見一見面,說清楚比較好。”

    “嗣昌也一同會見嗎?”

    “當然,徐世績極為狡猾,我可以提醒一下王爺,免得被他蒙蔽了。”柴紹淡淡道。

    李神符心中暗罵,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讓人去把周軍使者帶進城來。

    不多時,一名年輕的文官走上了大堂,躬身施禮道:“下官參軍從事章懿參見王爺,參見柴尚書。”

    李神符擺擺手,“章參軍不必客氣,請坐吧!”

    章懿坐了下來,柴紹打量他一眼笑問道:“請問章參軍哪里人?貴庚幾何?”

    “下官是并州婁煩郡人,今年二十一歲。”

    “才二十一歲! ”

    李神符和柴紹都驚嘆起來,二十一歲就出任參軍從事了,顯然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

    章懿笑道:“下官讀書很早,十歲就進了郡學,十六歲進洛陽太學,去年在中都參加科舉,中第十八名,本來是分去婁煩郡靜樂縣任縣丞,但我立志從軍,便進了軍機台,年初又被分配到徐將軍帳下任參軍從事,主管後勤物資。”

    李神符忽然問道:“婁煩郡原郡丞章潤是你什麼人?”

    “正是家祖!”

    李神符捋鬚笑道:“原來你就是章家那個小神童,難怪能少年得志,你祖父和我有點交情,也算是故人吧!”

    章懿連忙起身施禮,李神符擺擺手,“現在不是敘舊之時,我們以公事為重。”

    旁邊柴紹笑問道:“王爺認識他父親?”

    李神符點點頭,“當年我出任婁煩郡秀容縣縣尉時,他們章家是婁煩郡望族,我常去拜訪,便認識了他祖父,他們章家有個小神童,三歲就能寫詩,五歲可以作賦,他祖父對他期望極大,辭去一切官職來培養他,沒想到時隔十幾年,在巴蜀見到了。”

    章懿羞愧道:“祖父為我犧牲太大,我卻辜負了他,他在天之靈也不會原諒我。”

    “這個你倒錯了!”

    旁邊柴紹肅然道:“中都科舉何其盛大,天下英才齊聚,你們章家只能算中小世家,你卻能在萬千才俊中考中十八名,得進士及第,你祖父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章懿點點頭,取出一封信呈上,“這是徐將軍的親筆信,希望能和貴方達成一些約束共識,請過目。”

    一名士兵上前將信轉交給了李神符,李神符看了一遍,又將信遞給柴紹,柴紹看完信道:“這些要求還算合理,兩軍戰爭是兩軍之間的事,和民眾無關,我們不會驅趕老弱婦孺來守城,當然也希望貴軍不要驅趕老弱婦孺來攻城,我們不會辱罵貴國天子及其先人,也希望你們不要辱罵我朝的天子,另外,士兵投降則止,不要妄加屠殺,我們也完全同意。”

    說到這,柴紹回頭看了一眼李神符,李神符冷冷道:“既然嗣昌已經同意,那我就不用表態了。”

    柴紹早就看出李神符有棄城北逃的意圖,他絕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就算李神符不滿,他也要掌握主導權,絕不給李神符犯下錯誤的機會,柴紹也不想解釋,直接寫了一封回信,交給章懿道:“這算是我的書面答复,請轉告徐將軍,既然已經約定,就希望雙方能嚴格遵守。”

    章懿接過信,行一禮道:“多謝柴尚面答复,在下告辭了!”

    章懿又向李神符行一禮,便揚長而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21 17:08
第1175章 天下大戰(三十三)

    柴紹隨即也告辭而去,李神符怒氣衝衝回到自己,端起茶碗喝了兩口熱茶,他越想越氣,狠狠將手中茶碗摔在地上,‘砰!’一聲脆響,茶碗被摔得粉碎。

    旁邊幾名侍女嚇得戰戰兢兢,躲在牆角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這時,正好李神符的幕僚王俊走了進來,他見狀不由一怔,但立刻便明白過來,他連忙給幾名侍女使個眼色,幾名侍女連忙沿著牆根溜了出去。

    王俊走上前笑道:“看來柴駙馬讓王爺很煩惱啊!”

    “哼!”

    李神符重重哼了一聲,極為不滿道:“柴紹想奪我軍權,已經開始肆無忌憚了。”

    王俊淡淡道:“他姓柴,王爺姓李,他主政,王爺主軍,規矩擺在這裡,他又能怎麼樣?”

    李神符坐了下來,半晌歎了口氣,“就怕天子暗中授軍權給他,他背著我做了不少事,他以為我不知道嗎?”

    王俊沉思片刻道:“從表面上看,柴紹是想死守成都,以待後援,但現在的局勢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十萬大軍對兩萬大軍,成都肯定守不住了,後援也來不了,除非並州形勢逆轉,除非隴右河西唐軍大勝,但這種可能性實在很小,退一步說,就算我們守住了成都,難道我們還能再奪回巴蜀?王爺決定放棄成都,北撤漢中,保存實力以圖再起,這是明智之舉,以柴紹的才智,他不會不明白現在的局勢。”

    “那他為什麼還要堅持抵抗?”李神符不解地問道。

    “問題就在這裡,柴紹主政,當政局無法延續下去,他就應該返京述職,這才是正常做法,而不應該插手軍務,卑職覺得,他堅持抵抗或許只是一個藉口。”

    李神符一驚,“難道他的目的是想奪取軍權?”

    王俊點點頭,“我甚至可以和王爺打個賭,一旦他奪取了軍權,他肯定也會北撤,他不會愚蠢到把自己困死在孤城。”

    李神符負手來回踱步,其實他早就猜疑柴紹想謀奪自己軍權,並不是這次周軍進蜀才開始,從自己入蜀掌握軍權時便開始,巴蜀原一直被李孝恭控制,而李孝恭是太子之人,也就是說巴蜀是太子的勢力範圍,柴紹也是太子之人,所以他才會被派到巴蜀主政。

    當初天子任命自己坐鎮太原,就是為了奪取太子的軍權,又任命自己來巴蜀,也是同樣的原因,太子會善罷甘休嗎?肯定不會,所以柴紹趁周軍入蜀的時機來奪取自己軍權就可以理解了。

    李神符想通這一點,嘴角不由浮起一起冷笑,他就知道,柴紹的背後一定是李建成在暗中指使。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飛奔至門口稟報道:“啟稟王爺,北城王郎將有急事求見!”

    李神符點點頭,“讓他進來見我。”

    不多時,一名郎將快步走進房間,單膝跪下稟報:“啟稟王爺,卑職發現異常,特來稟報。”

    “發現什麼異常?”

    “王爺,剛才周軍使臣的隨從是十五人,但他們出城時卑職發現隨從只有十四人,少了一人。”

    李神符一愣,不滿地問道:“既然少了一人,為什麼不攔住他們?”

    “卑職只是在他們出城後才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李神符卻不知道這是什麼緣故,王俊心中卻一動,立刻問道:“此事還有多少人知道?”

    “只有卑職和幾名手下知道,卑職不准他們亂說。”

    “你做得對,此事一定要壓住,絕不能傳出去,明白嗎?”

    “卑職明白。”

    “去吧!你去告訴幾個手下,誰敢說出去,便殺了他。”

    郎將又看了看李神符,李神符點點頭,“就照先生說的話去做。”

    郎將行一禮,便告辭而去,李神符這才問道:“我不太明白,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王爺,對方是什麼意圖其實屬下也不太明白,或許他們是想和城中的探子接上關係,但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有心人抓住這件事做文章,以城防不嚴和搜查城內為藉口奪了王爺的軍權。”

    李神符點點頭,“你考慮得很周全,確實不能被某些有心人拿它做文章,但這名走脫的周軍士兵又該怎麼辦?”

    “這件事交給屬下,屬下秘密調查此事。”

    .........

    王俊安排了李神符的親兵秘密搜查那名失蹤的周軍士兵,等他忙完雜事從軍衙回家,此時天已經黑了。

    王俊的住所位於軍衙不遠處,和李神符的府宅相隔不到百步,是一座占地三畝的小宅,宅中有幾個家僕和兩名小妾,兩名小妾都是李神符送給他,年輕美貌,王俊視為珍寶。

    他騎馬來到自己府宅前,翻身下馬,馬夫牽馬從側門進院了,王俊則走上臺階,這時,大門吱嘎一聲開了,老管家見老爺回來,連忙將他讓進院子。

    王俊見自己的書房亮著燈,便問道:“家裡有客人嗎?”

    “是老爺同鄉!”

    王俊微微一怔,他雖然是彭城郡人,但他為人十分謹慎,從不告訴任何人自己的家鄉在哪裡,也不讓人知道他的家庭情況,包括李神符也只知道他家中有老母、髮妻和兩個孩子,現在居然有同鄉來找自己,豈不是有點匪夷所思。

    他稍稍猶豫一下,但還是走進了書房,只見書房裡坐著一個年輕男子,正坐在榻上不慌不忙喝茶。

    “你是什麼人?”

    王俊冷冷問道:“冒充我的同鄉是什麼意思?”

    年輕男子笑了笑,“其實王先生應該知道我是誰?王先生下午不是派了百名手下在全城秘密搜尋我嗎?”

    “原來是你!”

    王俊吃了一驚,本能回頭看了看院子,又回頭注視著男子問道:“你來我這裡是什麼意思?”

    男子微微笑道:“我家將軍說王先生是聰明人,果然如此,看樣子王先生對我來府上拜訪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王俊回頭對老管家道:“若有人找我,就說身體不好,已經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老管家答應,把院門關上了,王俊關上書房門,走到年輕男子對面坐下,壓低聲音問道:“是徐世績讓你來的?”

    年輕男子點點頭,笑道:“先自我介紹一下,在下趙文升,也是徐將軍帳下參軍從事,在下負責軍務文書。”

    王俊頓時明白過來,“莫非你們今天下午進城交涉,真正目的是為了掩護你脫離隊伍?”

    “王先生反應很敏銳啊!一點沒錯,章懿只是來應酬一下,我才是真正的任務。”

    “你的任務就是來找我?”

    趙文升緩緩點了點頭,王俊深深吸一口氣道:“你找我有什麼事,請說吧!”

    “是這樣,我們天子希望徐將軍能兵不血刃拿下成都,所以徐將軍特地留下北門讓李神符率軍撤離,但李神符並沒有北撤,這讓家將軍感到不解,王先生能說說原因嗎?”

    王俊搖搖頭道:“你們確實看准了我家王爺的性格,他最初是打算棄城北撤,但他有顧慮,更重要是柴紹堅決反對北撤,他畢竟是天子最重要的女婿啊!”

    “不知李神符有什麼顧慮?”趙文升並不急於問柴紹之事。

    “王爺在江夏之所以敢棄城,是因為襄陽並不遠,而且還有駐軍接應,可這裡前往漢中要經過多少險關要隘,也不知道金山郡和普安郡是否已被你們佔領,尤其普安郡的劍門關,那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只要數百人守住劍門,數萬軍隊也休想過去,這些都是王爺顧慮,除非......”

    “除非什麼?”趙文升追問道。

    “除非你們肯給王爺一個保證。”

    趙文升呵呵一笑,“保證當然可以給,但你們王爺會相信嗎?”

    王俊看了趙文升一眼,意味深長道:“那趙參軍不去找我家王爺,反而來找我做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 08:23
第1176章天下大戰(三十四)

    趙文升沒想到王俊會如此坦率,一句話便說穿了他此行的目的,他沉吟片刻道:“既然王先生如此痛快,那我就直說了,我們希望王先生能說服李神符盡快北撤。 ”

    王俊低頭笑了笑,卻沒有吭聲,趙文升察言觀色,又繼續道:“當然,我們也不會虧待王先生。”

    王俊這才慢條斯理道:“我心裡很清楚唐軍北撤會遇到什麼,不過呢?我確實可以勸說他離去,我甚至可以幫你們解決柴紹,但我需要得到徐將軍一個保證,我是指真正的保證,不是你們給李神符那種保證。”

    “先生需要什麼保證?”

    “我的保證很簡單,巴蜀的戰爭結束後,我要帶家眷回家,希望你們不要阻攔,就這麼簡單。”

    趙文升愕然,“就這麼簡單?”

    王俊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湧現出了一絲溫情,“凡事有果必有因,宇文化及當年塗炭徐州,我妻兒老母也曾從彭城郡逃難到東平郡,多虧得到了青州官府的救助,一家老弱婦孺才得以活命,這份恩情我一直牢記於心,這一次就算是我回報大周天子的救命之恩吧!”

    這個結果著實令趙文升沒有想到,他沉默片刻道:“或許我家將軍願意在軍中給先生安排一個職務。”

    “這就不必了,我想回鄉去照顧母親幾年,而且我才三十歲,說不定過幾年我還會進京參加科舉,我不妨實話告訴趙參軍,我根本不叫王俊,連李神符也不知道我真名叫什麼,假如有一天趙參軍在中都見到我,只希望不要揭穿我的老底。”

    趙文升笑道:“如果在中都見到先生,我一定會請先生喝杯酒。”

    說到這,趙文升從懷中摸出一面銀牌,放在王俊面前,“這是個人通行令牌,憑這面銀牌,王先生可以一路暢通無阻返回家鄉,如果遇到難事,可以憑它向當地官府求援,不過我建議王先生最好跟隨水軍一起返回江都,然後再從江都坐船回鄉,這樣比較安全,王先生帶著家人,還是要考慮安全第一。”

    王俊也覺得跟著水軍走比較安全,主要他帶著兩個小妾和家僕,他沉思片刻道:“這樣吧!我先把事情做好了,再考慮怎麼回鄉。”

    趙文升大喜,“那麼先生準備如何對付柴紹?”

    王俊淡淡一笑,“真要對付他,實在是小菜一碟,關鍵是李神符,你們需要配合我做一些事。”

    王俊便低聲對趙文昇說了幾句,趙文升連連點頭,“我知道了,我回去一定和將軍說好。”

    當天晚上,王俊便將趙文升扮作自己的送信家人,利用關係將他放出了城。

    趙文升回到周軍大營,詳細向徐世績等人匯報了他見王俊的經過。

    徐世績負手走了幾步,回頭問凌敬道:“監軍覺得此人有詐嗎?”

    凌敬沉思片刻道:“或許有,或許沒有,這個真不能肯定,但我更傾向於他在給自己謀一條後路,現在大局已經很清楚,這個王俊沒必要為李家陪葬,但不管怎麼說,只要我們不給李神符任何機會,就算王俊有詐,李神符拿我們也無可奈何。”

    “監軍說得對,向最後的方向努力,同時做最壞的打算。”

    徐世績當即令道:“傳我的命令,投石機準備發射!”

    岷江在成都以西數十里外,但一條漕河將岷江和成都護城河連為一體,漕河很寬,水深兩丈,可以行使三千石的大船,此時,二十幾艘三千石的大船便停泊在距離西城一里外的漕河邊,從船上卸下了二十架巨型投石機,它們可將百斤重的巨石投擲到三百五十步外。

    巨型投石機已經安裝完畢,彷彿二十個巨靈神一字排列在三百步外的曠野裡,每一架投石機下面都有八十名士兵負責操縱,投石機高達三丈,投擲桿更是長達六丈,用鐵鍊拉拽,數十名士兵緩慢地推動著長長的絞盤桿,鐵鍊吱嘎嘎絞緊,幾名士兵將百斤重的巨石放入投兜中。

    在投石機的前方豎起一塊巨大厚實的木架板,這是為了防禦城頭床弩的攻擊,床弩射程達五百步,足以對投石機造成巨大的破壞,這塊防護板確實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不斷有長達三尺的大箭呼嘯射來,重重地釘在木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指揮夜襲西城的將領叫做陳至遠,是一名虎賁郎將,他率領五千士兵負責這次夜襲西城,除了兩千操作士兵外,還有三千士兵負責保衛,防止唐軍出城來襲擊投機石。

    儘管已經準備就緒,但陳至遠沒有下令射擊,他還在等主將的命令,就在這時,數百騎兵簇擁著徐世績和十幾名大將疾奔而至,陳至遠連忙催馬上前躬身行禮,“參軍主將!”

    “準備完畢了嗎?”

    “回禀將軍,已準備完畢,就等將軍下令。”

    徐世績點點頭,他又扭頭凝視城頭片刻,對陳至遠道:“第一輪發射巨石,然後全部發射火球,開始吧!”

    “遵令!”

    陳至遠撥馬奔了回去,大喊道:“擂鼓,發射!”

    '咚!咚!咚!'

    驚天動地的攻城鼓敲響了,二十架巨型投石機同時發射,二十塊巨石劃開沉沉的夜幕,向城頭砸去,城頭上的士兵早已百倍警惕,城頭鼓聲大作,很多機靈的士兵都紛紛抱頭趴下,待二十塊巨石呼嘯而至時,城頭上數千士兵發一聲大喊,驚慌失措地各自躲避。

    '轟!'

    重達百斤的大石先後砸中城牆或者城頭,發出沉悶的巨響,兩塊巨石砸中了城垛,將兩座城垛砸得粉碎,亂石迸射,十幾名士兵躲閃不及,被亂石擊中,頓時頭破血流。

    用投石機攻城的主要作用是砸塌城牆,而殺敵的效果並不大,士兵們都會各找掩體躲藏,但威懾力很強大,令士兵心驚膽戰,當第一輪巨石攻城後,從第二輪開始,周軍便開始火球攻城,火球的直徑比一人還高,重八九十斤,用乾燥樹籐編織成籠秋狀,裡面都是極易燃燒引火之物,如沾滿硫磺粉的布條,乾燥的稻草等等。

    一隻隻巨大的火球被點燃,隨即騰空而起,在天空變成一顆顆明亮刺眼的火球,向城頭飛去,由於火球重要稍輕,射程更遠,所有的火球都飛過了城牆,向城內砸去。

    此時李神符正率領向西城奔來,他剛到西城門下,只聽城頭上士兵大喊,“飛來了!”

    李神符一抬頭,只見十幾顆刺亮的大火球從他頭頂飛過,其中一個大火球正向他砸來,李神符嚇得撥馬便逃,只聽轟地一聲巨響,火球砸在地上,頓時煙塵火星四起,藤籠摔碎,裡面大量被點燃的布條和稻草四下飛濺,很多士兵身體沾上的火,嚇得大喊起來,李神符戰馬的尾巴也被一根布條點燃,戰馬慘嘶,險些將李神符顛下馬來。

    此時靠近城牆的不少民宅都被火球點燃,儘管居民早已撤離,但燃起的大火還是令城內亂成一團,到處是驚恐的大喊大叫聲。

    這時,李神符的前後左右都被大火點燃,李神符被驚得臉色慘白,驚惶失措,“王爺,這邊走!”幾名親兵將他扶下馬,保護著他向東北方向奔去,衝出了火圈。

    頭頂上忽然又傳來驚恐的大喊聲,一顆火球砸中的城樓,在城樓形成了無數火點,城樓開始燃燒起來。

    李神符一口氣逃出數百步,這才停住腳步,回頭查看火情,城頭上熊熊燃燒的大火令他目瞪口呆,城內濃煙滾滾,士兵們到處在撲救火險。

    柴紹也在這時趕到了,城內的火情令他怒不可遏,破口大罵道:“周軍還要不要臉,昨天才說不可傷及平民,今天就縱火燒城,還有半點信用可言嗎? ”

    李神符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轉身便走,剛到軍衙門口,王俊迎了出來,“王爺,周軍開始攻城了嗎?”

    李神符搖搖頭,“只是示威恐嚇,沒有真的攻城。”

    說完,他嘆了口氣,向軍衙內走去,王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他跟了上去,“王爺真打算據城死守嗎?”

    李神符搖了搖頭,他回到大堂坐下,心事重重地望著外面發呆,王俊走上前,給兩邊親兵使個眼色,親兵都退了下去,大堂上只剩下他們兩人。

    王俊低聲道:“今天應該只是周軍的一次警告,估計再過兩三天,他們就正式攻城了,王爺,如果他們將城頭燒成一片火海,我們根本就無法守城,城破是必然了。”

    李神符神情黯然,半晌道:“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王爺比我清楚,除了北撤外,我們已無路可走。”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22 17:13
第1177章 天下大戰(三十五)

    李神符低頭不語,王俊知道他的擔心,又道:“不如王爺派人去和徐世績談一談,看看他放王爺去漢中需要什麼條件,王爺覺得如何?”

    “他會答應嗎?”李神符的語氣中明顯沒有信心。

    “這個屬下也難說,不過當初攻打洛陽時,張鉉不是也放了秦王一馬嗎?秦王軍隊平安撤出了函谷關,有先例在前,不能說一點都不可能,關鍵是王爺要派人去談一談,如果對方肯答應讓我們撤回漢中,我覺得一般條件都可以答應。”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嚇得李神符站起身,一名親兵跑進來道:“王爺,西城樓坍塌了。”

    西城樓的坍塌無疑也壓垮了李神符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他終於點點頭,“好吧!我就派人去和徐世績談一談。”

    李神符沒有讓王俊出城去替他談判,而是讓自己的一名心腹親兵借助夜色掩護從東城牆攀索下去,前往周軍大營,李神符一夜未睡,負手在大堂上來回踱步,心情煩躁不安,不時走到臺階前對著夜空長籲短歎,王俊也同樣一夜未睡,坐在旁邊的小桌旁耐心等待親兵的消息。

    天快亮時,李神符派出的親兵終於回來了,他擔心跪下行一禮,取出一封信交給李神符,“這是徐世績給王爺的親筆信件,請王爺過目。”

    李神符一把奪過信,湊近燈光急不可耐地讀了起來,臉色陰晴不定,這時,王俊也走過來,低聲問道:“王爺,怎麼說?”

    李神符不知是喜還是緊張,略略顫抖著聲音,“他答應讓我返回漢中,提出了三個條件,一個是封閉府庫,所有糧食物質不准帶走,只准帶七天的乾糧。”

    “才七天的乾糧,遠遠不夠啊!”王俊眉頭一皺道。

    李神符又看了看通道:“七天是從普安郡開始算起,他准我們在普安郡的梓潼縣補給一次。”

    “就算這樣也很緊張,必須急行軍才能勉強走出蜀道。”

    “條件確實很苛刻,第二個條件是不許我們帶長兵器,不准帶弓弩,不許穿盔甲,除了大將可以騎馬,軍隊不准帶戰馬和牲畜,只能佩刀步行穿過劍門道。”

    “那第三個條件呢?”王俊又問道。

    “第三個條件是時間,要求我們明晚天黑前離去,否則就包圍北城了。”

    這三個條件中最苛刻是第一個條件,如果披甲戴盔,重裝而行,攜帶七天的乾糧也是極限了,多了也拿不了,而去劍閣到漢中至少要走九天,所以七天糧食非常緊張,但現在有第二條件,他們必須輕裝而行,那就可以攜帶十天的乾糧了,如果有十天的乾糧,那走到漢中問題也不大。

    所以李神符深感為難,王俊想了想笑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

    李神符連忙問道:“什麼辦法?”

    “首先這麼苛刻的條件,說明徐世績是真放我們北上,如果條件很寬鬆,我倒懷疑他沒有誠意了。”

    李神符點點頭,“你說得不錯,條件太寬鬆,我也不敢相信,但糧食問題怎麼解決?”

    “王爺,他說七天乾糧是指從普安郡到漢中,但我們從成都到普安郡也帶七天的乾糧,到普安郡時最多消耗四天乾糧,那手上還有三天的乾糧,再加上七天的補給,那就是十天了,屬下覺得徐世績說的是這個意思,並非只准我們帶七天乾糧,他肯定也知道七天乾糧不夠。”

    停一下,李神符又道:“還有一個方案是,在普安郡補給後,我們再解散五千巴蜀籍士兵,這樣手中的糧食就多了不少,也足以支持我們走出蜀道。”

    李神符想起這是李孝恭在富水用過的辦法,他半晌歎口氣道:“我真不知該不該相信他?”

    “可王爺還有其他選擇嗎?”

    李神符神情一黯,他確實沒有選擇餘地了,他負手走了幾步,忽然又道:“那柴紹怎麼辦?”

    王俊冷笑一聲,“屬下可以處置他。”

    李神符大吃一驚,“他是駙馬,萬萬不可殺他。”

    “王爺放心吧!屬下不會殺他。”

    王俊附耳在李神符耳邊低語幾句,李神符點點頭,這個辦法不錯,他又再三叮囑,不能讓柴紹出事,王俊一一答應了

    周軍投石機進攻在天亮便停止了,巨大的投石機也撤回了大船,船隊離開成都返回岷江,城內一片忙碌,西城靠城牆的兩排住宅基本上都燒毀了,傷亡了數百人,一半以上都是士兵,還有不少跑回家查看情況的平民也被燒死燒傷,西城樓也被燒毀坍塌,城頭上的兩座倉庫被燒成白地,損失慘重。

    天亮後,西城附近一片狼藉,到處是殘垣斷壁,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城上城下,數千名士兵正忙碌地收拾殘局。

    中午剛過,柴紹帶著十幾名官員四處巡視,後面跟著數十名士兵,柴紹手下也有一千士兵,主要是郡兵,雖然柴紹想奪取李神符的軍權,但天子聖旨未到,他也只能暫時忍耐。

    “你們幾個?”

    柴紹用馬鞭一指幾名士兵,只見四名士兵扛著一根碗口粗細的木頭,令柴紹氣不打一處來,明明一個人就可以扛的木頭,居然要四個人扛,居然玩這種偷懶辦法。

    四名士兵嚇得連忙放下木頭,柴紹剛要斥責,卻發現在城牆根下東歪西倒躺著上千名士兵,一個個懶精無神,相比之下,四人扛木頭還算不錯了。

    柴紹只得恨恨道:“木頭一個人扛就行了,其他人做別的事去。”

    三名士兵連忙轉身跑掉了,只剩下一人無精打采地拖著木頭走了,一路走下去,柴紹的怒火越來越大,翻找民財的士兵,聚眾賭博的士兵,城頭絞盤竟然只有兩名士兵看守,而城門下卻部署了近千名士兵,很多當值士兵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崗位在哪裡,胡亂找個地方便坐下休息了。

    柴紹簡直要氣炸了肺,李神符不准自己過問軍務,可他部署的防禦卻雜亂無章,士氣低落,軍紀渙散,士兵做事效率極其低下,著實令柴紹忍無可忍,如果昨晚周軍是正式進攻,恐怕現在成都已經失陷了,這樣下去絕對不行,柴紹終於無法再容忍,他下了城,狠抽一鞭戰馬向軍衙奔去。

    柴紹怒氣衝衝進了軍衙,徑直衝到官房前,兩名親兵連忙攔住他,“請柴尚書止步!”

    “你們王爺在哪裡?我要見他。”

    “王爺不在官房。”

    這時,王俊從一旁走了過來,“柴尚書可是找王爺?”

    柴紹十分反感王俊這個狗頭軍師,來歷不明不說,專門出一些餿主意,正兒八經的守城之計卻一個沒有,尤其此人的存在,使自己奪取李神符的軍權變得十分困難,柴紹由此對他更加痛恨。

    “我要找王爺,他在哪裡?”

    “王爺正在內堂與我商議軍情,現在不方便見柴尚書,要不等一會兒讓人去通報尚書。”

    柴紹既然已經衝進軍衙,他哪裡還能再等一會兒,他轉身便向內堂大步走去,王俊急喊道:“尚書請留步!請留步!”

    柴紹沒有理睬他,一口氣沖進了內堂,卻發現內堂裡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哪裡有李神符的身影,柴紹不由一怔,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忽然從內堂外面衝進一名士兵,不等柴紹反應過來,士兵手起棍落,一棍子便將他打暈過去,立刻上來十幾名士兵將他手腳捆綁,嘴也堵上,用袋子將他頭套上。

    李神符和王俊從外面走了進來,李神符有點擔心問道:“他不要緊吧?”

    “王爺放心吧!等會兒屬下用烈酒將他灌醉,等他醒來已是三天後了,反正我也不出賣他,放他在可靠人家,到時他要回長安便自己回來好了,不過我勸王爺還是把他交給周軍更好,只要周軍不放他,朝廷也沒法知道出了什麼事,王爺覺得呢?”

    李神符沉思片刻,便終於點了點頭,“那好吧!把他交給周軍。”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23 08:19
第1178章 天下大戰(三十六)

    兩個時辰後,兩萬五千唐軍放棄了盔甲和長矛,輕裝出了北門,向東北方向疾速行軍而去,這時天已近黃昏,距離徐世績規定的離城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個時辰。

    就在唐軍剛走,蜀郡司馬劉歆便率一千郡兵開南城門投降,早已等候在城外的五千周軍迅速入城,控制了官衙、倉庫、軍營、城門等的各處重要地點,這時,徐世績率一萬大軍開始列隊進入城內。

    就在徐世績剛剛進入城門,一輛馬車迎面駛來,旁邊有十幾名騎兵護衛,“那是什麼?”徐世績用馬鞭一指馬車問道,

    司馬劉歆躬身道:“啟稟徐將軍,馬車便是駙馬柴紹,他還沒有醒來。”

    徐世績一怔,催馬上前打開車門,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鼻而來,只見柴紹醉倒在馬車內,人事不知,徐世績眉頭一皺,“為什麼會這樣?”

    “不瞞將軍,王爺和柴駙馬矛盾很深,柴駙馬堅決不肯撤退,所以王爺用計擒下了柴駙馬。”

    這時,淩敬催馬上前笑道:“李神符害怕回去無法交代,所以就把他送給我們了。”

    “倒是一條大魚!”

    徐世績冷笑一聲,又對淩敬道:“他既然這麼想回去,那我就放他回去,如果李淵身邊都是這樣的人,何愁唐朝不滅?”

    “將軍真要放李神符回漢中?”淩敬低聲問道。

    徐世績淡淡一笑,“我在信中既然已經答應了他,當然不會食言,不過他的軍隊願不願意跟他回去,那就不是我能決定了。”

    從蜀郡返回漢中並不容易,主要天險蜀道使行軍格外艱難,不過前期行軍比較順利,經過四天急行軍,兩萬五千大軍抵達了普安郡的梓潼縣,在這裡他們得到了一點糧食補給,每人得到了七天的乾糧,不過周軍給他們準備的份量並不多,名義上是七天份,但實際上只夠五天消耗。

    恨得李神符想下令搶掠梓潼縣,但周軍早有準備,城內有三千守軍,他們輕裝而行,根本無法攻城,萬般無奈,李神符只得實施王俊備用策略,將五千蜀軍士兵解散,奪走他們軍糧,讓他們自生自滅,這樣兩萬唐軍士兵每人便有了九天的軍糧,勉強可以走到漢中了。

    兩萬大軍繼續向東北方向行軍,兩天後,隊伍抵達了普安縣,這裡便是劍門關所在了,四周高山峽谷,山勢陡峭,道路艱險,隊伍行軍格外艱難。

    傍晚時分,隊伍行軍到一處壩子,也就是山間盆地,距離劍門關還有五十餘里,再翻過兩座大山便到了。

    李神符見隊伍已經疲憊不堪,再加上謀士王俊在後面沒有跟上來,李神符便下令全軍就地休息過夜,明天一早再出發。

    李神符心中頗為煩惱,他沒想到糧食會消耗得這麼快,兩天時間,士兵們便吃掉了四天的量,但他又無法指責士兵,沒有肉菜,行軍消耗體力太大,士兵們當然吃得多,可是劍門關還沒有到,他們就只剩下五天的乾糧了,還有近五百里的山路,這能走到漢中南鄭嗎?

    “去後面看看,王先生來了沒有?”李神符心煩意亂地對幾名親兵令道。

    王俊落後一步是因為他要安置好解散的巴蜀士兵,如果安置不好他們,會使唐朝徹底在巴蜀失去人心,安置五千唐軍士兵的唯一辦法就是向梓潼縣的守軍投降,但梓潼縣守軍未必肯接收,這就需要王俊去和周軍協商,拿著徐世績的親筆信說服梓潼守將接收五千降軍。

    按理這點事其實並不大,只要有徐世績的親筆信,守將肯定會接受,而且他們也特地放慢了行軍速度,為什麼王俊遲遲沒有趕上來,難道王俊出什麼事了嗎?

    李神符最擔心就是五千軍隊嘩變,在憤怒之下殺了王俊,如果王俊真的死了,自己的損失可就慘重了,李神符暗暗後悔,早知道不該答應王俊的主動請纓,讓別人去就好了。

    只是李神符做夢也想不到,王俊確實幫他解決了五千士兵投降周軍的難題,但王俊並沒有東進,反而調頭向成都方向去了,王俊獻計解散五千人,就是要為自己創造一個機會脫離了李神符的軍隊

    此時雖然是春夏之交,但正所謂‘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在平原地區天氣開始炎熱起來,但到了山區,夜晚卻依然寒意十足。

    入夜,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寒風攜帶冷雨,將兩萬士兵凍得瑟瑟發抖,他們沒有盔甲,也沒有帳篷,只穿一身薄薄的單衣,很多士兵耐不住寒冷,開始紛紛點起篝火,壩子裡到處是一堆堆火光。

    唐軍夜宿的這座壩子位於崇山峻嶺之間,呈長條形,長約七八里,寬三里,這裡歷史上曾被軍隊駐紮過,樹林都被砍伐殆盡,長滿一人高的雜草和灌木,壩子東西兩邊是高山陡壁,無路可走,只有南北方向可以行走,從南面山路下來,又從北面小路上山,在蜀道上,這樣的壩子谷地很多,雖然上山下山辛苦,但同時也給了路人一個臨時休息的地方。

    此時就在山谷上方,劉蘭成負手冷冷望著下方星星點點的火光,劉蘭成沒有參加成都的圍城戰,他的任務便是在劍門關一帶攔截這支北上的唐軍。

    正如徐世績在信中的承諾,他可以放李神符北歸,但他並沒有答應放兩萬唐軍北歸,至少沒有明確可以北歸的軍隊的數量。

    劉蘭成看了半晌,搖搖頭道:“這個李神符確實不會帶兵打仗,連最起碼的常識都不懂,在這麼狹窄的谷地裡居然允許士兵點篝火,一但谷地燒起來,兩萬軍隊都要葬身火海了。”

    “將軍,還要在劍門關攔截他們嗎?”一旁李清明笑問道。

    劉蘭成又看了片刻,淡淡道:“早點結束他們的痛苦吧!”

    李神符的軍隊比較幸運,篝火點了一夜,並沒有引起火災,或許是天下小雨的緣故,地面變得濕漉漉的,灌木和雜草很難被篝火點燃,但也導致壩子裡青煙繚繞,十分嗆人。

    天漸漸亮了,這時,後方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李神符以為是王俊趕來了,他連忙問道:“可是王先生來了。”

    一名士兵飛奔而來,指著身後遠處道:“啟稟王爺,我們來處發現周軍隊伍,有數千人之多。”

    李神符大吃一驚,難道是周軍追來了,他急令道:“傳令全軍出發!”

    隊伍還沒有完全整理好,便亂哄哄地出發了,士兵們爭先恐後向北面山上小路奔去,他們都害怕被火攻,在山谷裡被火燒,一個都活不成。

    但前鋒距離上山之路還有一里,半山腰上忽然響起了轟隆隆的鼓聲,只見北面山上伏兵四起,旌旗招展,不知有多少軍隊截斷了他們北上之路。

    士兵們嚇得紛紛後退,這時,背後山上也鼓聲大作,他們前後道路都被周軍截斷了,將領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向主將李神符望去。

    李神符心中充滿了苦澀,他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徐世績並沒有守信,在進入劍門關前的最後一步,他們被周軍包圍了。

    “各位將軍不要慌亂,這裡面一定有誤會,我這就派人去和對方交涉!”

    剛說完,李神符猛然想起,徐世績給他的信還在王俊那裡,可王俊現在人在哪裡?

    李神符心中慌亂起來,但在眾目睽睽下,他只得強作鎮寧,命令一名手下前去交涉。

    半個時候,手下奔了回來,躬身行禮道:“啟稟王爺,山上是劉蘭成的軍隊,他說他知道王爺和徐將軍達成的協議。”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攔住去路?”李神符不滿地問道。

    “卑職也問了,劉將軍說,他接到的消息是王爺可以隨時北上漢中,他不會阻攔,但徐將軍並沒有答應軍隊可以北上。”

    李神符一下子呆住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7-1-23 17:10
第1179章 天下大戰(三十七)

    兩萬唐軍被堵在壩子裡整整三天,他們沒有盔甲盾牌,也沒有弓箭和長矛,每人只攜帶了一把軍刀,一隻水壺,一個背囊,一卷毯子和一袋乾糧,可就算乾糧也快吃盡了。

    三天來,軍隊士氣低迷,人心渙散,更沒有人願意去攻打周軍送死,每個人裹在自己毯子苦苦煎熬,等待最後結果。

    第三天晚上,李神符喝乾了酒壺裡的最後一口酒,他長長歎了口氣問道:“還有多少乾糧?”

    一名親兵低聲道:“王爺,我們還有三天的乾糧。”

    “那士兵呢?”

    “估計只剩明天一天了。”

    李神符苦澀地笑道:“還想去漢中呢?這點糧食連劍門關都去不了。”

    這時,親兵校尉走上前低聲道:“王爺,今晚是最後的機會了,王爺要走的話就下決心吧!”

    李神符咬了咬嘴唇道:“就怕被人看見,引起軍隊嘩變,反而被害了性命。”

    “卑職已經準備好了,讓一個兄弟和王爺換換衣服,王爺化妝成小兵去和周軍談判,夜晚不容易認出的。”

    李神符早就想走了,他低頭想了想道:“可糧食不夠怎麼辦?”

    “這個王爺不用擔心,既然對方答應放王爺回漢中,糧食不會有問題。”

    李神符心中一橫,“好吧!今晚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親兵們立刻動手,找了一個身材外貌略略相似的親兵,戴上李神符的王冠,穿上黃金甲,繫上大氅,騎在戰馬上神氣活現,很難看出他是假裝的李神符,百餘名親兵簇擁著他去視察軍隊了。

    而李神符則換了一身小兵的衣服,臉上塗黑,懷中揣著王印,他跟著校尉和其他兩人向山道走去,臨近山道時,十幾名唐軍士兵攔住了他們,“王爺有令,沒有軍令不准上山!”

    校尉舉起令箭,高聲道:“奉王爺之令去和周軍談判,速速讓開!”

    眾哨兵立刻讓開了,校尉帶著幾名手下快步向山上走去,遠遠大喊:“我們是奉命前來談判,請不要放箭!”

    四人一邊喊一邊走,漸漸消失在山道上。

    劉蘭成此時就在山道上巡視,他今晚格外警惕,三天了,已經快到忍受的極限,他知道今晚唐軍一定會異動。

    這時,一名士兵奔上來,小聲道:“將軍,下面來了四個唐軍士兵,其中一個小兵自稱是李神符,希望將軍能守信放他北去漢中。”

    “他有什麼證據嗎?”

    幾名士兵將唐軍校尉押了上來,校尉雙手舉起一個袋子,“這是我家王爺的王印和王劍,在下劉頌,是王爺的親兵校尉,袋中也有卑職的軍牌,將軍可以驗證。”

    旁邊李客師笑道:“我想應該是李神符,這才是他的風格,出賣軍隊,自己逃走。”

    劉蘭成捏了一下袋中王印笑道:“我當然不會失約,可以放你們走。”

    校尉猶豫一下,又道:“我們糧食已快盡絕,走不到劍門關,能否懇請將軍提供一點糧食。”

    劉蘭成索性一把奪過袋子,看了看裡面的王印和一把鑲嵌了寶石的黃金短劍,他點點頭道:“做個買賣倒是可以,王印和王劍留下,我給你們四頭騾子和四袋乾糧,你們走吧!”

    校尉大喜,有騾子和糧食,他們就可以北上了,他連忙抱拳,“多謝將軍了!”

    劉蘭成隨即令人牽來四頭騾子,又準備四袋乾糧,令士兵送他們去劍門關。

    四人騎著騾子狼狽地離去了,李客師望著李神符乾瘦的背影,不解地問道:“畢竟是郡王啊!將軍為什麼不直接抓捕他?”

    劉蘭成笑了笑道:“這是徐將軍的命令,讓我放李神符北歸,不過我也覺得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是唐朝內部的一顆毒瘤,放他回去會更有作用。”

    李客師豎起大拇指贊道:“將軍高見!”

    話音剛落,山下壩子傳來一片大喊聲,唐軍似乎發生了異動。

    劉蘭成立刻喝令道:“全軍準備攔截,防止敵軍衝擊!”

    數千周軍士兵舉起弓弩,對準狹窄的山道,只見黑暗中無數人向山道奔來,他們並沒有衝擊山道,而是跪在山道前舉手大喊:“我們投降!我們願意投降!”

    劉蘭成驚訝,令道:“讓兩個弟兄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一名周軍旅帥帶著幾名士兵奔了下去,不多時,跑回來稟報道:“啟稟將軍,唐軍將領發現是李神符是親兵假扮,他們憤怒之下殺了假王,請求投降。”

    劉蘭成啞然失笑,便道:“去告訴山下士兵,要投降者可放下兵器,舉手排隊上山,不舉手者格殺無論!”

    數十名唐軍將軍找李神符議事,卻發現了李神符已金蟬脫殼,他們在憤怒之下殺死了李神符所有的親兵,一致同意投降周軍,當天晚上,兩萬唐軍士兵放下兵器,舉手上山投降了劉蘭成大軍。

    至此,唐軍在巴蜀的數萬軍隊全軍覆沒,連駙馬柴紹也落入了周軍手中,當劉蘭成的部將張厲率三千軍佔領了巴蜀和漢中交界處的龍門關,這便意味著兩川三十二郡正式併入了大周帝國的版圖。

    ........

    太原,對峙依舊在繼續,對對方主將的羞辱已經消失,雙方又換了另一種激勵士氣的方法,那就是競鼓,攻守雙方各自趕制皮鼓,驚天動地的鼓聲在城頭和陣前敲響,他們都企圖用震耳欲聾的鼓聲壓制住對方。

    雙方的鼓越做越大,投入的士兵也越來越多,清朗的天空下,幾千隻戰鼓同時敲響,鼓聲如悶雷般在天地間打響,從早響到晚上,士兵們輪番上陣,雖然這種競鼓方式有點滑稽,但也確實是給士兵們解悶的好辦法。

    不過長時間的鼓聲對人的聽力影響也很大,很多士兵因此失聰,競鼓進行了三天後,雙方都不約而同地停止了,但兩軍對峙最害怕沉悶,那就像一種慢性毒藥,漸漸侵蝕士氣,瓦解軍心,而且很難恢復,所以雙方主將都會想盡一切辦法來鼓舞士氣,給士兵們找點事情做。

    屈突通很快便想到了另一種方式來保持士氣,那就是模擬攻城,他利用城內一座倉城,將軍隊編為攻防雙方,不分白天黑夜進行模擬攻城和守城,又從倉庫裡拿出十萬貫錢作為獎勵,守城成功或者攻城成功的士兵皆有賞賜,這種方式既鍛煉了士兵的攻防水準,又有獎勵,使士兵們都願意參加,每天在城內鼓聲大作,喊殺聲一片,氣氛十分活躍。

    而尉遲恭也在軍營內舉行了武技大賽,將士兵和將領組織起來進行步弓、騎弓、舉重、單挑較量、陣型作戰等等比賽,讓所有士兵的參與,表現優異者給予重獎,同樣使周軍士兵興致盎然,有力地調動了士兵的積極性。

    雖然兩支軍隊都十分活躍,但太原城內卻十分安靜,數十萬民眾提心吊膽地生活著,越來越多的店鋪都相繼關門歇業了,除了一些賣生活必須品的店鋪有點生意外,其他店鋪都冷冷清清,門可羅雀,不得不關門停業以減少損失。

    不僅商業凋敝,大街上也行人稀少,只有官府中午開始賑粥時,才會有貧寒人家子弟從四面八方彙集到施粥點排隊領粥,這也是每天太原城內最熱鬧的時刻,但過了這個時點,城內又恢復了死一般寂靜,儘管屈突通並沒有實行宵禁和戒嚴,但太原城的數十萬人就仿佛平空消失了一般。

    這天傍晚,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了一座高門大宅前,這裡是太原王氏的家主府,目前是王壽的府宅,占地四十畝,府內亭臺樓閣,假山池魚,格外的典雅精緻。

    馬車停穩在臺階前,車門開了,從車廂內鑽出一名中年官員,年約四十餘歲,身材瘦高,面容清矍,看起來頗為精明能幹。

    此人便是太原郡丞王元濟,也是王壽的堂弟,他是大業二年進士,最初是在大理寺任主簿,後得虞世基的人情轉為晉陽縣縣令,數年後又升為太原郡丞,前後在太原郡為官已有八年。

    王元濟拾起袍襴快步向門內走去,管家迎了出來,躬身施禮,“原來是七老爺來了,快快請進!”

    “我大哥在嗎?”

    “在書房,正在等候七老爺,請隨我來。”

    王元濟點點頭,跟隨管家快步向內宅書房走去,不多時,他來到了王壽的書房,管家在門口稟報:“啟稟老爺,七老爺到了。”

    “請他進來!”

    王元濟快步走進了書房,只見案桌前坐著一人,正是大哥王壽,他連忙上前行禮,“大哥身體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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