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江山戰圖 作者:高月 (已完成)

 
邱水躍 2015-7-27 19:09: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50 2476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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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戰圖 第1120章 國號共決(上)

    不知道是誰泄露了消息,或者是有人故意泄露,兩天之內,齊王殿下即將迎娶廣陵公主,同時登基為帝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中都,同時以驚人的速度向天下各郡擴散。

    這個消息遠比收複洛陽更加震撼人心,一時間,熱烈的輿論壓到一切,街頭巷尾,客棧酒肆、樂坊青樓,到處都在談論這件事,這確實是一個大快人心的好事。

    北隋這個國號已經失去了最初的作用,隋朝已經消亡幾年,大家對這個短暫的王朝失去了興趣,很多人對北隋這個國號開始憎惡起來,盡管大家都知道北隋隻是短暫國號,但它的存在就像一個王朝的尾巴一樣令人不爽,令人沮喪。

    現在齊王殿下終於要登基開國,建立一個全新的帝國,這讓每個人對新王朝都充滿了期望。

    三元酒肆內吵成了一團,關於新王朝的國號大家各抒己見,每個人都言辭鑿鑿,相信自己一定會猜中。

    “新國號肯定是齊,像李淵祖孫幾代都被封為唐國公,他登基前又叫唐王,所以才定國號為唐,齊王殿下應該也是一樣,建立齊朝應該是慣例。”

    “胡說!怎麼會是齊朝,齊朝就應該定都在齊郡才對,這裏是魏郡,又是戰國時魏國的中心之地,國號應該是魏,叫做魏朝才是。”

    “你才懂個屁!北齊的都城在哪裏?不就是在鄴城嗎?和齊郡有什麼關係?”

    “你自己也說了,幾十年前才有個北齊,現在又叫齊朝,不一樣是北齊的尾巴嗎?”

    “那魏朝也一樣,齊王殿下是姓張,可不是姓曹!”

    “我看不如叫晉,韓趙魏不都是從晉國分出來的嗎?”

    “又不是定都在太原,叫什麼晉朝!再說已經有一個短命晉朝了,太不吉利,還是應該定國號為魏才對。”

    食客們的爭論聲音越來越大,調門越來越高,齊朝幫和魏朝幫兩撥人怒目而視,就恨不得要打起來。

    掌櫃對這一幕早已習以為常,暗暗搖頭,真是一群市井村夫,若是紫微閣議事肯定要比這個文雅的多,也不會討論齊朝魏朝這種沒水平的話題。

    但掌櫃若有機會進紫微閣旁聽一次,他一定會為自己的結論感到羞愧,紫微閣議事文雅倒不假,但相國們的發言內容比這群市井村夫也高明不到哪裏去。

    關於新國號的商議,紫微閣已經進行過多次了,他們各抒己見,基本上分為三派,一派是主張國號為齊,以韋雲起、楊恭仁和陳棱為代表,他們主張沿用齊王的稱號,將齊王升格為齊帝,比較符合慣例,也是一脈相承。

    另一派是主張國號為魏,以蘇威、李綱和蕭瑀為代表,中都自古便為魏地,春秋時是衛國之地,戰國時屬於魏國,既然建都於魏地,那麼建國號為魏更有說服力。

    還有一派隻有盧楚一人,屬於少數派,他主張定國號為燕或者趙,他的理由稍顯單薄,他認為無論齊魏,在數十年前都已有國號,在史書上不好記載。

    而燕趙兩國都曾是河北大國,尚未有王朝用過這兩個國號,所以他傾向於燕朝或者趙朝,而且這也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意見,也是河北世家們共同的心願。

    他們三派在紫微閣時常討論此事,隻是那時齊王登基還是比較遙遠的事情,所以大家雖然意見不合,但也沒有過多爭論,反而有說有笑,引經據典,當做一次次有趣的學術辯論。

    但今天就有點不一樣了,齊王已經同意考慮登基,新國號確定也就迫在眉睫了,他們都希望最後選擇自己的方案,所以爭論開始激烈起來,氣氛也略有點變得緊張。

    不過爭論得再激烈也沒有用,按照慣例,紫微閣用投票來決定最終方案,但這一次有點尷尬,齊魏都是三票,盧楚便是關鍵一票,可盧楚又有自己的方案,他主張建立燕或者趙,他不支持齊也不支持魏,盧楚明言,如果齊魏雙方聯手先否決自己的方案,那麼最後他寧可棄權,也不投票表態。

    這時,一直旁聽的尚書左仆射張玄素笑道:“幾位相國就別爭了,我覺得殿下應該有自己的想法,不妨聽一聽殿下的方案,讓殿下來決定吧!”

    眾人皆啞然失笑,這大半年主公都不在中都,他們已經習慣紫微閣獨立決議,爭了幾個月,卻忘記了齊王殿下的態度,簡直荒唐可笑。

    這時,門外侍衛一聲高喝,“攝政王殿下駕到!”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眾人紛紛起身,隻見大門開啟,張鉉快步從外麵走了進來,眾人一起躬身施禮,“參見攝政王殿下!”

    “各位相國免禮,請坐!”

    大家又坐下,張鉉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見中間圓桌上的議事牌寫著‘國號’二字,便知道今天紫微閣在商議新朝國號。

    張鉉便笑問道:“不知各位相國是否有了定論,國號已有共識了嗎?”

    張鉉也從杜如晦的報告中得知,議事堂已經商議了幾次國號,但意見分歧很大,一直沒有共識,不知今天他們是否達成了共識?

    蘇威躬身道:“啟稟殿下,大家意見還是難以達成共識,但基本上集中在齊和魏上,當然,盧相國主張燕趙,也是一種方案,請殿下定奪。”

    張鉉微微一笑,“為什麼要選齊魏,數十年前已經有了元魏和高齊,如果再定它們,豈不是會讓人產生困惑?”

    韋雲起道:“啟稟殿下,這個其實問題不大,無論高齊還是元魏,他們都是異族建立的王朝,並不是正宗漢人王朝,對傳承毫無影響,假如國號為晉,倒是真不妥了,所以請殿下不用忌諱這一點。”

    “可在我的思考中,齊和魏都是第一批放棄,可以坦率告訴大家,我不會選這兩個國號。”

    眾人都愣住了,他們爭論了幾個月,卻被攝政王殿下一句話便否定,一點回旋餘地都沒有,這讓眾人心中頓時充滿了遺憾。

    張鉉看出了眾人眼中的失落,又淡淡道:“很抱歉各位,我一直忙於戰爭,很少有時間和大家坐在一起商議此事,這是我的責任,我向各位相國道歉。”

    眾人嚇了一大跳,紛紛道:“殿下不必如此,為殿下分憂是為臣之道,但這種重大決策應該由殿下決定。”

    蘇威好奇地問道:“請殿下給我們說一說,殿下有什麼考慮?我們大家一起商議。”

    張鉉微微笑道:“我先後考慮過四個國號方案,一個是雍,關中之地,那是我的故鄉,不過雍和庸同音,所以這個方案最先放棄,其次是漢,繼續傳承我們的大漢王朝,後來考慮到漢朝太強勢,我們的新帝國很難再超越漢王朝,反而淪為牙慧,所以漢方案也放棄了,最後還有兩個方案,一個是衛,一個是周,大家可以商議。”

    大堂上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蘇威問道:“殿下為何選擇春秋衛國,而不選擇戰國魏國?”

    “首先我們定都之地便是從前的衛國土地,這算是一個傳承,其次衛國沒有同名王朝,不用擔心什麼忌諱,其三則因為衛國是春秋戰國延續時間最長的一個諸侯國,存在了九百年,我個人比較喜歡這個吉利。”

    眾人都沒有吭聲,雖然攝政王解釋了三個理由,但大家都覺得有點牽強,而且衛是防禦之意,偏向於守成,缺乏一種進取精神,這個國號對立國不利。

    眾相國商議一番,蘇威又道:“殿下,我們都一致認為‘衛’字不吉,還不如直接選用戰國之魏,如果殿下也不願接受魏國,那麼我們大家再來商討一下周朝。”

    張鉉沉思片刻道:“不如這樣,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員都來參加投票以決定國號,紫微閣可以草擬四個國號,就以齊、魏、趙,再加上我提議的周,四個國號以多數票決定,如果選中齊魏之一,我也會尊重投票結果。”

    眾相國麵麵相覷,雖然大朝時也常常允許其他官員共商重大政事,但讓大臣們投票決定,這還是第一次聽說,讓人感覺有點在分散紫微閣的權力了。

    不過眾人卻不願意向分權方向考慮,而寧可認為攝政王是在考慮增強國號的認同感,如果是這樣,朝官共決也並無不可。

    七相國又商議片刻,很快達成了共識,大家心照不宣,如果朝官共決,國號很可能就是齊或者魏。

    蘇威代表眾人對張鉉道:“我們完全同意殿下的方案!”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5 17:15
第1121章 國號共決(下)

    次日一早,天還沒有亮,在安陽大殿前的朝陽廣場上,兩百餘名官員聚在廣場上,他們三五成群,竊竊私語,議論著今天臨時召開的大朝。

    這兩百餘人都是五品以上官員,當然,文臣沒有那麼多,只是數十人,但張鉉要求在京五品以上官員都要參加,這就包括了不少軍隊和在京述職的地方官員。

    五品以上軍隊官員包括鷹揚郎在內的中高層將領,由於戰爭剛剛結束,軍隊都在各地軍營休整,將軍們基本上都在中都和家人團聚,所以十幾名將軍都接到了朝會的通知。

    今天的朝會大家都沒有穿戴盔甲,而是穿著朝服,只是式樣和文臣略有不同,加上他們個個身材高大,便顯得格外威武。

    朝臣們都有自己的圈子,老將來護兒、王辯以及兵部尚書李景、相國陳棱,他們聚在另一處聊天,而羅士信、蘇定方、裴行儼、尉遲恭、徐世績、魏文通等等數十名高層將領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最大的圈子。

    北隋的大將中以李靖的文才最高,但因為李靖在靈武郡訓練軍隊,沒有能趕回來,所以今天將領中便以徐世績的文才為最,眾人都在聽徐世績講述定國號的一些原則。

    這時,軍師房玄齡快步走了過來,眾將一起行禮,房玄齡笑道:“大帥讓我轉告大家,大家很少上朝,不用太拘束禮儀,讓大家放鬆一點。”

    徐世績問道:“軍師,我們聽說大帥準備讓大家共商國號,不知具體怎麼商量,我們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意見?”

    眾人都向房玄齡望來,房玄齡笑了笑道:“也沒有大家想的這麼複雜,今天主要聽一下如何確定國號的安排,並不是今天決定,而是給大家兩天考慮的時間,也不需要大家發言。”

    羅士信忍不住道:“那我們有想法怎麼辦?”

    房玄齡微微笑道:“有想法沒關係,明天下午在東大營內舉行軍事議事,大帥要給大家講一下將來軍機台的建立,到時候也會給大家說一說國號之事,羅將軍有想法那時候就可以提出來。”

    一旁的蘇定方道:“軍師,我看好像別的大臣都很清楚國號之事,唯獨我們是一頭霧水,軍師能不能利用現在的機會給我們簡單說一說,讓我們不至於糊裡糊塗上朝。”

    “軍師,說一說吧!”眾人一起懇求道。

    房玄齡點了點頭,“好吧!我就簡單給大家說一說。”

    房玄齡看了一圈眾人,這才緩緩道:“大帥昨天和紫微閣相國們商議後,初步將國號定為四個選項,周、齊、魏、趙,其中後三個是紫微閣相國的意見,周是大帥的想法。”

    羅士信頓時怒道:“那還要商議什麼,既然大帥認為是周,那就定為周好了,為什麼還要投票,有這個必要嗎?”

    這不僅是羅士信不滿,眾將都十分不滿,他們一向是軍令如山,大帥的軍令沒有什麼商量餘地,說出來就要執行,那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衝過去,他們著實不理解為什麼要商議。

    房玄齡笑道:“我理解大家的心情,大帥也有他的考慮,他希望國號有大多數人的認同感,另外也要尊重相國和群臣的意見,這畢竟不是打仗,而是治國,治國需要群策群力,關係天下民眾的福祉,大帥不想草率決定。”

    “那大帥為什麼會選擇周朝?”尉遲恭不解地問道。

    房玄齡贊許地看了一眼尉遲恭,還是尉遲恭比較老持穩重,他微微笑道:“尉遲將軍問得好,我也想給大家說一說大帥考慮周朝的原因,自古太平盛世惟周、漢兩代,但自從漢末以來,亂世幾百年,五胡亂華,武盛文弱,禮法衰敗,民間交往皆以利字當頭,縣鄉宗族倚強淩弱,朝廷不得不用嚴刑峻法來維護秩序,所以殿下偏向於傳承周禮治盛業的治國方略和政治抱負,強調恢復道德和周禮。”

    “可是突厥未滅,吐蕃興起,中原依舊外患重重,這種情況下,我覺得還是應該偏重於尚武較好。”徐世績又道。

    房玄齡點點頭,“徐將軍想法很好,但正如我剛才所言,凡事過剛則易斷,過柔則易弱,武盛易生內亂、文弱易招外患就是這個道理,關鍵是要平衡,文武相濟才是王道,現在的問題是武風太盛,需要以文來平衡,所以大帥才考慮引入周禮治國,這不是我們一代人的事情,需要幾代人上百年的努力才能做到,但源頭我們要做好,建立一個有意義的國號就是源頭之一。”

    眾人都明白了,徐世績又道:“今天會給眾臣講清這些道理嗎?”

    房玄齡淡淡一笑,“他們其實都明白!”

    “可是萬一這些文官自以為是,還是堅持魏齊國號怎麼辦?”羅士信直言不諱地問道。

    房玄齡笑了起來,“大帥既然讓你們也參與投票,羅將軍覺得結果會是什麼呢?”

    臨時朝會並不是國號的決定大會,只是給官員們宣佈這件事,然後再給他們兩天時間考慮,在第三天,他們將投出自己手中的一票。

    投票表決這並不是新鮮事,紫微閣在有分歧的政務上一直沿用投票表決的形式,已經形成了少數服從多數的規則。

    但這次確定國號卻把投票權擴大到五品以上官員,無疑是前所未有的一次嘗試,儘管令人震驚,卻並不令人反感,相反,大部分官員都認可這種方式,他們感覺這是對他們朝權的一種尊重。

    所以這次投票在朝野中引來一片好評,如果實在要找出反對之人,那紫微閣相國們心中或許稍稍有點不舒服,這畢竟是他們的權力,現在權力卻外延了。

    但張鉉這個決定大家又無話可說,本來紫微閣的規則中就寫得很清楚,涉及需要投票表決的政務,如果異議太大或者出現四票對三票的情況,那必須提交攝政王進行最終裁決,國號這種重大政務,已經形成了三票對三票的格局,當然就應該由攝政王來最終決定。

    而讓五品以上官員投票表決,這就是攝政王的決定。

    朝野上下這兩天都沉浸在對國號的議論之中,五品以上官員進行投票,實際上就形成全員參與的氛圍了,給出兩天考慮時間,就是給全體官員們一個參與討論的機會。

    不光朝野在討論國號之事,中都民間市井也在熱烈地參與討論此事,形成了全民參政的熱潮。

    位於城北門旁邊的恒山酒肆內,四名年輕官員正在靠窗的一處座位上喝酒聊天,為首的年輕正是褚遂良,另外還有盧涵、許敬宗和趙嗣良,他們四人都是同科進士,而且都留在朝廷為官,關係一直很好,今天聚會,是因為他們中間的趙嗣良被吏部任命為魯郡和博城縣縣令,即將上任,大家特地擺酒為他踐行。

    褚遂良在去年娶了蕭銑的女兒蕭月仙為妻後,便離開軍隊調到了戶部,今年升為戶部郎中,許敬宗依舊出任杜如晦的參軍從事,不過他已經是首席從事,再做幾年他也能升為參軍,盧涵則任鴻臚寺丞,按照慣例他做了三年鴻臚寺丞後,便會調去地方做郡丞。

    褚遂良其實也是一樣,他現在出任郎中,再上一步就是侍郎,雖然郎中到侍郎只有一步之遙,但這一步極難跨出,必須要有十年郡官經歷才有資格出任侍郎,所以做了一任三年郎中後,他也要去地方出任郡丞,郡丞政績優秀,過四年則有望升為太守,太守也要政績十分突出才會有機會調回京城出任侍郎。

    相比之下,只有第一批跟隨張鉉的那批年輕文官最為幸運,李清明、裴弘、崔元翰、黃敬、盧慶元等人,李清明和裴弘已是分別是中書和門下侍郎,其他幾人都已出任太守,他們被破格提拔,而後面的文官們只能按照官場規矩按部就班來進行升遷。

    趙嗣良舉起酒杯道:“這兩年多謝各位兄長的關照,小弟才能在中都立住腳,在此小弟敬各位兄長一杯,希望以後能得到各位兄長的繼續關照。”

    說完,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眾人也一起喝了,盧涵給他斟酒笑道:“這次賢弟外調魯郡為縣令,也主要是靠賢弟自身的努力,我們幫不到什麼忙,以後在博城縣只要為官清廉,多給百姓做實事,和郡裡搞好關係,考評自然就好了。”

    “還有賢弟住房的問題也解決了。”

    褚遂良恰到及時的補充了一句,眾人一起大笑。

    趙嗣良心中感動,起身施禮道:“多謝各位兄長的忠告,小弟銘記在心,以後大家去爬泰山,小弟一定會盡好地主之誼。”

    這時,許敬宗緩緩道:“其實趙賢弟運氣非常好,不是一般的好,趙賢弟明白我的意思嗎?”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6 08:54
第1122章 新周寶鼎

    趙嗣良搖搖頭,“小弟愚鈍,請兄長明示!”

    旁邊褚遂良輕輕歎了口氣,“縣內有泰山啊!宰相出巡要去泰山,天子封禪更會去泰山,作為泰山轄地的父母官,老弟責任重大,但也機會無限。”

    趙嗣良頓時又喜又憂,喜是他將來會有很多表現的機會,而憂卻是萬一不小心表現不好,觸怒了天子,自己會不會永無出頭之日?

    胡思亂想了一陣,趙嗣良又低聲道:“許兄,殿下會去泰山封禪嗎?”

    許敬宗點點頭,“三年之內他一定會去,泰山封禪,君位天授,將會徹底擺脫隋朝的影響。”

    幾人的話題便漸漸聊到了這兩天熱門的事情上,褚遂良問道:“敬宗應該比我們更知道一點內情,為什麼殿下不願意選齊魏兩個國號?”

    三人都望著許敬宗,許敬宗喝了杯酒,低聲對三人道:“你們都知道我的座位緊靠杜參軍的會客房,我昨天正好聽到了杜參軍和房長史的聊天,我先申明,這話不好外傳,你們聽聽就可以了,可別害我。”

    “敬宗放心吧!現在小道消息滿天飛,真真假假誰也搞不清,我們不會亂說。”

    許敬宗這才小聲道:“房長史說,齊王殿下為國號之事大發雷霆,怒駡紫微閣七相貪得無厭,得了相權還不滿足,還要奪天子之權,本來國號應是天子決定,最多徵求相國們的意見,但紫微閣居然要越俎代庖,為定國號進行投票,根本就忘記了紫微閣的許可權。”

    這個消息確實讓人震驚,盧涵這才醒悟道:“我聽到有一種傳言,說殿下是借國號投票一事來擴大投票權,其實是在變相限制紫微閣的權力,開了這次先例後,以後重大事項都會讓五品以上官員來投票表決了。”

    趙良嗣也道:“這件事紫微閣確實做得過分了,聽說把廣陵公主嫁給齊王殿下也是紫微閣的策劃,雖然說他們推動齊王登基心切,但這個度卻沒有把握好,手伸得是有點長了,希望他們能吸取教訓,若君相不和,危害很大啊!”

    “趙賢弟說得對,這次定國號投票,齊王殿下就是要給紫微閣一個教訓,但也不必想得太嚴重,君相之間總有一個磨合的過程,磕磕碰碰難免。”

    褚遂良沉思片刻問道:“那殿下為什麼不願選齊魏兩個國號呢?”

    許敬宗笑道:“房軍師說齊雖是春秋霸主,但格局還是偏小了一點,從未統一過天下,本來殿下是想從魏和周之間選一個為國號,但考慮到元氏建立的北魏和宇文泰建立的北周,殿下又有點猶豫,擔心後人誤以為他是想繼承北周或者北魏,但軍師勸他,周為國號,絕不會僅僅局限於北周,大家只會想到天下盛世的周天子,周已是兩千年前封建的諸侯國時代,到了中央集權的郡縣時代,應該有一個全新的大周王朝,殿下這才決定放棄魏,而啟用周為國號。”

    “可如果官員們投票為齊魏呢?”趙良嗣擔心地問道。

    許敬宗不由冷笑一聲,“你們太小看殿下的手腕了,別看殿下把投票權拋出去,好像擴大化了,但實際上國號決定權依舊牢牢捏在殿下手中,擁有一半投票權的軍隊高官會聽誰的命令?這就叫明放實收,控制了軍權也就控制了政權。”

    眾人都默默點頭,他們都深深地感受到,若沒有高超的政治手腕,確實很難駕馭紫微閣那幫老謀深算的相國。

    兩天後,盛大的投票儀式在安陽大殿前舉行,在近千名官員的矚目下,約兩百名文武高官在朝陽廣場上排著長長的隊伍,投下了自己的選擇,每個擁有投票權的官員都會有四張票,分別是周、齊、魏、趙,但最後只能投一張簽署了名字的票,由中書省官員進行統計,御史台官員覆核。

    一個時辰後,由相國蘇威在臺階上高聲公佈了票數,一共投下二百三十票,得票最低的是趙,僅只有七票,其次是齊,得二十五票,再其次是魏,得三十七票,而周得票一百六十一票,大獲全勝。

    就算把軍隊的一百零三票去掉,周在文官中也得了五十八票,依舊牢牢佔據第一,這說明恢復周禮道德,已是眾望所歸。

    “我在此鄭重宣佈,我們的新王朝,定國號為周,我們即將建立大周帝國。”廣場上頓時響起一片震耳欲聾歡呼聲。

    ......

    國號確定後,接下來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這至少需要一個月時間進行籌備,蘇威曾經參與籌辦過隋文帝的登基大典,他不顧年邁,再次出動請纓擔任籌辦的主事。

    儘管天氣十分炎熱,但人們的心更加熱烈,整個中都乃至整個天下都關注新帝國的建立。

    數萬中都民眾不計報酬,主動參與了各種建築的修建,包括修建在洹水南岸的祭天台和楊陵山下的隋廟,修建隋廟是蕭太后的建議,蕭太后取消了原定的禪讓儀式,而改為在隋廟迎娶廣陵公主並由蕭太后宣佈終結隋王朝,開啟大周王朝。

    修建隋廟可以理解為新帝對故隋王朝的追思,對舊朝心懷感恩,這就有別於李淵和王世充的禪讓登基,顯出大周帝王的有情有義,飲水思源,更加能讓天下人接受。

    七月二十五日,張鉉在新建成的隋廟迎娶了隋帝楊廣之女廣陵公主楊氏,並封其齊王側妃,當天晚上,新婚夫婦便在隋廟行宮內圓房,盡享魚水之歡。

    次日黃昏,張鉉攜楊吉兒返回中都紫微宮,在紫微後宮又按照禮儀舉行了內部迎納儀式,楊吉兒向王妃盧清跪獻香茶,盧清接下了這杯茶,正式承認楊吉兒為家庭一員。

    八月初一,天剛剛亮,在數千官員的見證下,蕭太后在隋廟中正式宣佈北隋王朝結束,隨即隋廟大門緩緩關閉,延續了近五年的北隋王朝在轟然的關門聲中結束了。

    “咚——咚——”

    端門城樓上的景陽鐘敲響了,低沉的鐘聲響徹中都全城,中都和附近新安縣的上百萬民眾都走出了家門,站在大街上,滿懷激動地望著紫微宮方向。

    包括高句麗、新羅、百濟國王,突厥使臣,鐵勒各部使者等等數百名外國使臣,另外還有來自天下各郡的太守,軍隊鷹揚郎將以上將領,滿朝文武百官等等,數千人集合在朝陽廣場,紫微宮周圍部署了上萬騎兵維持秩序。

    隨著低沉的鐘聲響起,三千帶甲武士護衛著天子龍輦緩緩進入端門了,龍輦上坐著即將登基為帝的大周開國皇帝張鉉以及皇后盧清。

    張鉉身著赭黃色紋綾九龍袍,頭戴沖天冠、腰束十三環帶,腳穿六合靴,盧清則頭戴皇后鳳冠,身著五色褘衣,首飾花十二樹,笑容柔和,端坐在丈夫身旁。

    當皇帝的玉輅四望車駛入朝陽廣場,上萬士兵以及數千官員一起跪拜,高呼萬歲,登基的氣氛漸漸到了高潮。

    皇帝張鉉攜著皇后之手沿著龍首道緩緩登階而上,一直進入安陽大殿,後面則跟隨著十六名手執長柄宮扇的宮女,以及三百名手執各種儀仗兵器的侍衛。

    片刻,出任登基執禮的殿中監令趙文深走到龍首道臺階前高喝:“皇帝陛下有旨,宣百官覲見!”

    文武兩隊百官在蘇威和來護兒的率領下,列隊向大殿內走去,很快便站滿了大殿,在丹陛高處的龍榻之上,並列坐著新登基皇帝和皇后,這時,趙文深高聲喊道:“百官叩拜皇帝陛下!”

    上千大臣跪下行大禮跪拜,三呼萬歲,“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鉉高高在上,望著滿朝文武,他心中無限感概,竟有一種恍如夢境之感

    “史記有云,黃帝得寶鼎神策,是歲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紀,終而複始,故定年號為寶鼎,始稱寶鼎元年。”

    寶鼎元年八月初一,中都舉行了盛大的皇帝登基儀式,攝政王張鉉登基皇帝位,改國號為周,正妻盧氏為皇后,並封楊氏為貴妃,裴氏為淑妃、武氏為德妃,胡楊氏封昭儀。

    同時立嫡長子張廷為太子,其餘子女封親王及公主。

    前北隋太后蕭氏改封隋國夫人,奉養於後宮,小皇帝楊意改封遼陽公,由於其尚年幼便由母撫養。

    張鉉隨即宣佈大赦天下,宣告大周帝國建立,海內沸騰,人心凝聚,人人渴盼著盛世的到來。

    張鉉登基一個月後,由相國韋雲起為主使的大周使團隊伍進入了關中,向長安緩緩而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6 17:29
第1123章 于筠事件(上)

   和中都的萬眾沸騰相比,長安的氣氛就顯得十分平靜,甚至還有點冷清,

    雖然長安物價較高,但總的來說,物價還算比較穩定,被稱為物價風向標的米價一直維持在斗米兩百文左右,長安民眾的生活大都比較正常。

    但長安街頭巷尾隨時出沒的玄武精衛已經擴張到三千人,他們權力極大,可以隨意抓人,可以隨意闖入民居,每天都全體出動,分佈在長安的各個角落,也監視著長安的每一個人。

    儘管張鉉正式登基,開創大周帝國的消息早已傳入長安,但沒有人敢談論,甚至在家中,夫妻或父子之間都要小聲說話。

    每天中午前都會有鑼聲在街頭響起,玄武精衛押送著周朝奸細去菜市口處斬,男女老少皆有,甚至一家數口滿門抄斬,天天如此,導致長安百姓都恨不得用針把嘴縫起來,生怕一不留神就禍從口出,一種無形的恐怖氛圍壓制著長安的每一個人。

    長安崇仁坊太學旁的一座酒肆內,十幾名太學生正在二樓一間寬敞的雅室內聚會,今天是太學生于唯銘的二十四歲生辰,他邀了一群同窗好友來酒肆裡喝酒慶祝。

    于唯銘被眾人一連灌了十幾杯酒,舌頭都有點大了,眼看第二輪灌酒要來,他連忙擺手道:“菜都還沒有上完,先把我灌倒了,到時誰誰來付帳?”

    “今天壽星只管喝酒,酒錢我們平攤,改天你再請我們,把酒錢喝回來,大家說是不是?”

    眾人轟然叫好,幾名太學生按住于唯銘,另外幾人倒酒往他嘴裡灌,就在這時,只聽大門‘砰!’的一聲巨響,只見從外面衝進來二十幾名身穿黑色盔甲的玄武精衛,嚇得士子們紛紛坐起身,房間裡頓時鴉雀無聲。

    于唯銘也坐起身,他雖然酒喝得不少,有點頭重腳輕,但頭腦還是很清醒,他有點生氣地質問道:“你們要做什麼?”

    這時,走進來一名身材瘦高的郎將,臉上有一道很長的刀疤,他叫做錢懷英,是楚王李元吉手下得力幹將三鷹八犬之一,原是太原的一名無賴頭子,綽號瘋狗,後來投奔了李元吉,頗得李元吉賞識,提升他為親兵隊正。

    錢懷英滿臉陰鶩地看了一眼房間裡的士子,最後目光落在于唯銘身上,他冷冷道:“原來是于公子,難怪敢這麼囂張。”

    “什麼叫囂張?我們只是在這裡喝酒,沒有影響任何人,也沒有觸犯任何王法,你想指責我們什麼?”于唯銘怒視他道。

    錢懷英冷冷道:“我們得到密報,你們中有人是敵軍探子,我們必須當場抓捕,給我搜身!”

    眾士兵一擁而上,不管士子們拼死掙扎怒駡,強行搜查每一個士子的衣服,忽然有士兵大喊一聲,“搜到了!”

    眾士兵紛紛起身,只見這名士兵高舉一塊銅牌,正是從前北隋在長安情報署的斥候腰牌,那名士子嚇得面如土色,驚恐地喊道:“于公子,這不是我的牌子,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于唯銘當然知道自己的好友不是什麼敵軍探子,這分明是栽贓陷害,他站起身怒道:“你們休要胡說八道,他不是敵軍探子,是一名太學生,天子腳下,你們怎能隨意抓人!”

    于唯銘畢竟還是一名書生,不懂人心險惡,他沒有看出玄武精衛分明就是衝著他來的,對方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錢懷英冷笑一聲,“證據確鑿,于公子居然還要庇護他,我明白了,原來于公子和他是一夥的,難怪看來今天我們抓到大魚了,把他們統統帶走。”

    士兵們上前便拖人,士子哪裡肯跟這群惡狼走,拼命反抗,于唯銘佩了一把長劍,他拔出劍反抗,卻被一把刀柄重重地擊打在他的後腦勺上,他頓時暈了過去。

    酒肆外面早已包圍了一百多名玄武精衛士兵,周圍行人指指點點,悄聲議論,不知誰又要倒大黴了。

    這時,只見大群士兵從酒肆裡押出一群士子,個個被打得鼻青臉腫,雙手被反綁,嘴裡堵著破布,一個一個像狗一樣被踢進了鐵籠馬車內。

    士兵最後抬出了一名年輕人,手腳都被捆綁,頭被黑布袋子罩著,衣著華麗,看來身份不凡,他被單獨扔進了一輛沒有窗戶的馬車內,士兵鎖上車門,百餘人押著馬車迅速走了,錢懷英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行人,嚇得行人們轉身飛奔離去,唯恐慢一步就被一起抓走,錢懷英得意地笑了起來,他很喜歡這種別人畏他如虎般的感覺。

    ......

    酒肆就主要做太學生的生意,十五名太學生出事,掌櫃當然不敢耽誤,急忙偷偷派酒保從後門跑去太學報信,不多時,國子丞陸德明聞訊帶著幾名官員趕到酒肆,這時,酒肆已經被勒令關門了,大門上貼了封條,掌櫃帶著一群酒保失魂落魄地站在大門口。

    “楊掌櫃,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好好地就被抓走了。”陸德明焦急萬分地問道,被抓走十五名太學生,這可不是小事。

    楊掌櫃唉聲歎息道:“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好地就被抓走了,我好像聽到有士兵說他們是敵國奸細。”

    陸德明大怒,“胡說八道,太學生怎麼會是奸細,是誰把他們抓走了?”

    “陸先生沒有看見了。”

    掌櫃指了指大門上的封條,“那上面有是玄武精衛的大印,上百名玄武精衛把他們抓走了。”

    陸德明剛才走得急,忘記問是誰抓走了太學生,現在聽說是玄武精衛,他的頭腦內‘嗡!’的一聲,幾乎要炸開了,太學生被玄武精衛抓走,還會有命在嗎?

    陸德明雖是天下有名的大儒,學問極深,但官場上卻是一個書呆子,他急得團團轉,竟想不到一點救人的辦法。

    這時,旁邊一名官員低聲提醒他道:“君丞,這件事應該立刻告訴于公子的父親。”

    陸德明頓時醒悟,自己糊塗了,竟然忘記于唯銘的父親是于筠了,于筠是將作監令,又是關隴貴族的頭面人物,以他的能量當然能救出自己兒子和其他太學生。

    “給我備馬車!”

    陸德明急忙令道:“我要去皇城。”

    很多事情都是因為陰差陽錯而發生,陸德明趕到將作監,卻得知于筠去陳倉縣公幹了,要晚上才能回來,急得陸德明自跺腳,卻又無可奈何,他只得返回太學,找頂頭上司國子監祭酒李環想辦法救人。

    李環是太子建成的人,由於太子建成被趕出京城,東宮派系的官員人人自危,這個時候誰都不敢惹事上身,李環怎麼敢去招惹楚王李元吉,

    他又將事情推給于筠,還是等于筠回來後再商議怎麼救人,陸德明無可奈何,他也無處求救,只得坐立不安煎熬著時間慢慢流逝。

    玄武精衛是李世民創立的玄武火鳳,原本只是一個秘密的暗殺監視組織,連同殺手在內總人數不超過三十人,極為隱蔽。

    但自從李元吉接手後,便立刻公開化了,他在父皇李淵的支持下成立了監察院,負責監視百官,後來權力又擴大到監軍和監視平民,又和對外情報的八面來風樓合併,變成了一個內外兼管的龐大特務機構。

    玄武精衛的前身是李元吉的精兵衛,李元吉便將它改編成監察院的具體執行機構,正式命名為玄武精衛,包括軍衙、監獄和軍營三部分組成,距離楚王府不遠。

    玄武精衛的監獄被長安民眾稱為黑獄或者閻王殿,比大理寺的天牢還要恐怖十倍,據說被抓進去的人能活著出來就已是祖墳冒青煙的大幸了,尤其大周開國後,李淵擔心人心思變,便密令李元吉加強長安管控,這道密令的結果便是長安民眾陷入了高壓恐怖之中。

    李元吉更是下達了嚴厲的‘推疑令’:‘寧可錯殺百人,不可放過一個。’

    正是在這道命令下,不知多少人家被玄武精衛害得家破人亡,黑獄中人滿為患,整日整夜的哀嚎慘叫聲如墜地獄。

    ‘啊!’

    黑獄的一間刑訊室內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緊接著有人哭嚎著哀求,“不要割那裡!我招!我都招!”

    一炷香後,黑獄側門開啟,錢懷英從門內衝出,他如獲至寶地捧著一疊供狀,撒腿向楚王府狂奔而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7 09:24
第1124章 于筠事件(中)

    李元吉不可思議地翻看著面前的一疊供狀,他原本只是為了報復于筠而抓走他的兒子,準備給他安一個私通敵國的罪名,不料一番刑訊後,于唯銘居然招認了他父親私通北隋的事實,現在不是北隋了,是私通周朝,簡直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令李元吉欣喜若狂。

    他立刻令道:“速去請崔先生來。”

    侍衛飛奔而去,李元吉眉頭一皺又問道:“這份供狀不是屈打成招吧!”

    “回稟殿下,絕不是屈打成招,卑職審問了至少幾百人,是不是屈打成招卑職很清楚,再說供狀裡還有長安情報署參軍高瑾的名字,是于筠的外侄,這種東西不可能是編出來的。”

    “那這個高瑾現在在哪裡,他說了沒有?”李元吉用手指點著供狀問道。

    “他說原本是在青雲酒肆,他給父親送過幾次信,但自從青雲酒肆燒掉後,他也不知道高瑾的去向了,但他父親于筠應該知道。”

    李元吉又仔細看了一遍供狀,不由歇斯底里地獰笑起來,“于筠,這次你落在我手中,我要你生不如死!”

    這時,崔文象快步走了進來,笑道:“這麼晚,殿下找我有急事嗎?”

    “我給先生說個笑話,我們準備栽贓的那座青雲酒肆,你猜怎麼樣,它居然真是長安情報署的耳目之地!”李元吉連聲冷笑道。

    崔文象一怔,“殿下,真的這麼巧嗎?”

    “你看看這個!”

    李元吉將于唯銘的供狀遞給崔文象,崔文象當然知道于唯銘被抓,抓捕方案還是他一手策劃,他仔細看了一遍供狀,不由又驚又喜,“殿下,真是陰差陽錯!”

    “其實我覺得並不奇怪,我知道很多大臣都暗通張鉉,以為可以給自己留條後路,但于筠居然是長安情報署參軍高瑾的姑父,這才是最大的驚喜,我們可以借這次機會挖出長安情報署這個毒瘤。”

    “殿下說得對,這確實是一次良機!”

    “那先生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崔文象年紀輕輕便能做到王世充的相國,他確很有才幹,也善長謀略,只是他人品卑劣,心狠手毒,謀略基本上都是毒計。

    崔文象沉思片刻問錢懷英道:“于家人來過監獄了嗎?”

    “聽說管家來打聽過消息了,塞給我手下十兩黃金,讓關照于唯銘,我手下不敢收,向我彙報了。”

    “于筠來過嗎?”

    “沒有,聽管家說他似乎不在家。”

    崔文象點點頭,又對李元吉道:“于筠還沒有親自來救他兒子,說明他還不知情,殿下要火速行動,立刻派人去抄于筠的書房,他的書房內一定藏有張鉉的信件,也有長安情報署的線索,我擔心于筠一旦得到消息,他就會立刻毀了證據,而且派人去通知長安情報署撤離,倒時拿不定證據,他就會向天子告狀,說殿下將他兒子屈打成招。”

    崔文象回頭又問錢懷英,“我說得沒錯吧!”

    錢懷英有點膽怯地點點頭,“那小子很硬氣,我已經割了他的耳朵和兩根手指,他就是不說,後來我用尖刀挑開他的卵子時,他才終於招認。”

    崔文象又對李元吉道:“殿下明白了嗎?于筠可是關隴貴族,如果殿下抓不到他的證據,又傷了他的兒子,于筠豈會善罷甘休,關隴貴族也不會答應,殿下只有搶先抓到于筠通敵的證據,關隴貴族才會無話可說。”

    李元吉本身就是一個膽大妄為之人,加上有崔文象的毒計輔佐,更加讓他肆無忌憚,不計後果,他當即對錢懷英道:“立刻給我點一千士兵,我要親自去搜于筠的府邸!”

    夜色中,于筠的馬車緩緩停在府門前,他剛剛從陳倉縣公幹回來,勞累一天,身體已疲憊不堪。

    于筠剛下了馬車,管家便奔了出來,急聲道:“老爺,公子出事了。”

    于筠心中一跳,“出了什麼事?”

    “公子被玄武精衛抓走了。”

    于筠的心驚得幾乎要停止跳動,他一把抓住管家胳膊,急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爺,是國子學陸先生派人來通報,但陸先生具體也不知情,家中無人做主,夫人便讓小人去打聽情況,小人打聽到一點消息,公子今天中午和十幾名同窗在酒肆喝酒,好像其中一人是周朝奸細,玄武精衛便將所有人抓走了,公子一起被抓。”

    于筠可不是這麼容易被人糊弄,他立刻意識到這裡面有問題,國子學的太學生怎麼會是周朝奸細,恐怕這只是抓人的藉口,一群太學生中唯一特殊的就是自己的兒子,他們真正目標應該是抓唯銘才對。

    于筠又想起青雲酒肆事件,李元吉一直沉默,但他又豈會放過自己,他心中著急起來,他來不及進家門,立刻坐回馬車令道:“去皇宮,我要去面聖!”

    太子不在京城,秦王又去上郡練兵了,現在除了聖上,沒有人能救自己的兒子。

    于筠的馬車剛走了十幾名,只聽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似乎有無數騎兵奔來,于筠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他知道出大事了。

    三百名殺氣騰騰的騎兵將于筠的馬車和十幾名家將團團包圍,後面又奔來上千名玄武精衛士兵,將于筠的府邸團團包圍,這時,李元吉騎馬出現在于筠的馬車前。

    “于筠,我父皇待你不薄,你為何要背叛父皇,出賣大唐!”李元吉厲聲喝問道。

    “楚王殿下,你休要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你心知肚明吧!我問你,高瑾是何人?”

    于筠驚得頭皮都要炸開,一定是他兒子招供了,于筠的眼睛頓時紅了,他知道自己兒子外表柔弱,但內心堅強,不知李元吉用了什麼殘酷的手段才逼迫兒子招供。

    于筠心中憤怒異常,手指著李元吉顫聲道:“你你把我兒子怎麼樣了?”

    “死到臨頭還顧著兒子,想想你自己吧!”

    李元吉冷笑一聲,喝令道:“給我搜府!”

    錢懷英就等著這道命令,他手一揮,“跟我來!”

    數百名玄武精衛士兵沖進了于筠府第,錢懷英目標明確,帶著數十名士兵用刀逼迫管家帶路,直撲于筠的內書房。

    于筠並不擔心李元吉會搜到長安情報署的線索,他當然知道和高瑾的聯繫方式,但並沒有留下任何紙面線索,這也是因為青雲酒肆被燒毀後,他提高了警惕,不會把任何他和長安情報署有關係的證據留在外面。

    這時,于筠猛地想起自己藏在內書房中的一封信,那是當初張鉉寫給他的親筆信,他當然捨不得燒掉,便將信珍藏起來。

    于筠頓時心中大急,對李元吉厲聲道:“速令你的士兵退出來,你忘了武川血誓嗎?”

    所謂武川血誓就是在大業元年武川府成立之時,十五家關隴貴族核心家族在武川石前滴血盟誓,關隴貴族團結一心,一家有難,其他家族絕不會袖手旁觀,參與盟誓的人中也包括李淵本人,武川血誓原本是針對隋帝楊廣,雖然楊廣殺了不少關隴貴族,但武川血誓並沒有被啟動。

    隨著獨孤家族和竇氏家族的矛盾激化,關隴貴族內部已經被分化了,武川血誓早已名存實亡,今天于筠在情急之下又將這件事提出,企圖讓李元吉投鼠忌器。

    但李元吉本身就是一個膽大妄為之人,從來就不把關隴貴族放在眼中,更不用說武川血誓早已經名存實亡,而且他又抓到了于筠的把柄,他怎麼可能在關鍵時刻退卻。

    李元吉冷笑道:“看來我們於監令心虛了,我們做個交易吧!如果你肯配合我,讓我將長安情報署一網打進,我就放了你兒子,我們的私仇也一筆勾銷,如何?”

    于筠怎麼可能上了他的圈套,他盯著李元吉咬牙切齒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但我要告訴你,我兒子若有什麼三長兩短,就算你父親來向我賠罪也沒有用,我絕不會放過你!”

    李元吉臉一沉,“大膽!你膽敢妄提我父皇,想造反嗎?”

    這時,錢懷英從府中狂奔出來,手中高舉一隻精美的玉匣,“殿下,我找到了!”

    于筠看見了玉匣,他眼睛慢慢閉上,他知道大勢已去,自己的性命恐怕難保了。

    李元吉打開玉匣,頓時欣喜若狂,玉匣中的一封信正是張鉉寫給于筠的親筆信,他深深盯著于筠獰笑道:“于筠,你上個月拒絕我之時,會想到有今天嗎?”

    于筠冷冷道:“老夫乃堂堂從三品匠作監令,長平郡公,按照唐制,有罪當由天子發落,輪不到你這種卑劣小人來羞辱我,我現在就去向天子請罪,去皇宮!”

    李元吉怎麼可能放他走,他給手下使個眼色,百名騎兵揮刀便殺,頓時響起一片慘叫,連同馬車夫在內的所有隨從全部被殺死,李元吉喝令道:“連同馬車一起帶去軍衙審問!”

    于筠大怒,眼睛噴火一般的盯著李元吉,“李元吉,你好狠!”

    “等會兒我會讓你看看我真正的狠,讓你嘗嘗什麼叫生不如死,讓你牢記得罪我的下場,帶走!”

    數十名騎兵圍在馬車左右,一名士兵駕著馬車向精衛軍衙駛去,馬車內,于筠痛苦地緊閉著雙眼,他想到了自己幼子慘遭的酷刑,不由心如刀絞,他並不畏死,但他卻害怕自己熬不住刑招供了情報署的老巢,一旦長安情報署被一網打盡,將來張鉉又會怎麼對待自己家族?

    罷了,反正都是死,不如捨生取義吧!于筠一想到李元吉即將對自己的侮辱,他心裡再也無法忍受,他猛地睜開了眼睛,長歎一聲,“可惜我于筠看不到此賊授首的那一天了。”

    他從皮靴裡拔出了鋒利的匕首,狠狠向自己的心臟刺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7 17:18
第1125章 于筠事件(下)

    崔文象就站在楚王的府門前等待李元吉的消息,崔文像是個心機極深之人,他的野心和權力慾望也極大,絕不會滿足做一個小小的參軍幕僚,但他知道,自己要想向上爬,首先就得牢牢控制住李元吉,投其所好,助其力臂,讓他信賴自己,依賴自己,所以崔文象不遺餘力地替李元吉出謀劃策,充分展示他的黑暗才智。

    這時,李元吉率領隊伍從遠處疾奔而來,隊伍中間裹夾著一輛馬車,崔文象連忙迎了上去,“殿下!”

    李元吉滿臉陰沉,顯得有點氣急敗壞,他一見到崔文象便急問道:“老匹夫自盡了,我們該怎麼辦?”

    崔文象一驚,他快步上前,透過車窗,他隱隱看見于筠躺靠在後座上,胸前插著一把匕首,崔文象心中暗惱,這個李元吉做事不仔細,竟然沒有事先搜身,但他嘴上還得安慰李元吉,“殿下,這個沒有辦法,如果他想死,誰也攔不住他。”

    李元吉心中頗為懊惱,崔文象的話給了他一點安慰,他只得悻悻道:“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殿下搜到證據了嗎?”崔文象急問,這才是關鍵,于筠畢竟是從三品高官,他死了很難向上交代。

    李元吉把玉盒遞給崔文象,“當然搜到了,這就是鐵證!”

    崔文象看了看信皮,他心中大喜,對李元吉道:“殿下,那就好解釋了,于筠自知罪孽深重,所以畏罪自殺,把這個交給天子,誰也無話可說。”

    “那我什麼時候進宮比較好?”

    崔文象看了看夜色,又想了一下道:“殿下最好現在就進宮去向天子稟報。”

    李元吉猶豫一下,“恐怕父皇已經睡下了。”

    “正是這樣,才能表現出殿下為守衛社稷的勤勉之心。”

    李元吉點點頭,“先生說得有理,我這就進宮!”

    “不急,我再教殿下幾句話。”

    崔文象附耳對李元吉低語幾句,李元吉連連點頭,心中暗贊,崔文象思路縝密,不愧是軍師之才,得他為自己的左膀右臂,也是自己的幸運。

    李元吉隨即叫來錢懷英,吩咐他幾句,錢懷英連連答應,轉身催馬去了監獄,李元吉取了于唯銘的口供,便帶著馬車向皇宮而去

    錢懷英來到監獄刑訊室,喝令道:“把那個二胰子帶上來!”

    二胰子是罵人的話,意思就是今天的偽娘,片刻,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將一個文弱的書生帶了上來,只見他精神萎靡之極,被獄卒們折磨得慘不忍賭,但還是看得出他皮膚白皙,眉眼長得很像女人,這個書生就是在酒肆被第一個栽贓之人,叫做姜文理,隴右人,出身小戶人家,在所有書生中他的膽子最小,錢懷英也正是看中了他的這一點。

    姜文理被獄卒們扔在地上,他以為又要遭受酷刑,嚇得渾身蜷縮起來,聲音微弱地哀求道:“饒命!求求饒了我吧!”

    錢懷英用鞭子抬起他的下巴,獰笑道:“和我的弟兄們在一起,痛快吧!”

    姜文理眼中露出極度恐懼之色,渾身顫抖起來,錢懷英冷冷道:“我就問你一句話,想活著出去嗎?”

    姜文理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錢懷英盯著他道:“進了黑獄,沒有人能活著出去,只能說你小子運氣好,我給你一個機會,乖乖照辦了,完事後放你回鄉,你若膽敢出賣我們,我就讓你嘗嘗被剝皮的滋味。”

    錢懷英一把揪住他的頭髮抬起來,“你看看牆上!”

    姜文理這才看清楚了牆上的東西,竟是一張張完整的人皮,頓時嚇得他魂不附體,眼睛一翻,暈死過去。

    “娘的,膽子比雞還小,把他拖到外屋去,用水潑醒!”

    幾名獄卒將他拖了出去,用冷水將他潑醒,姜文理見牆上沒有了人皮,這才稍稍緩過來。

    錢懷英蹲在他面前道:“我需要你指控于唯銘,你就說他有一次喝醉酒,無意中說出他的表弟是長安情報署的頭子,所以你向我們舉報了他,明白了嗎?”

    這正是崔文象思路縝密之處,他知道這個案子缺了關鍵一環,他們為什麼要抓于唯銘?事先必須有人告密指控,李元吉才有依據去抓于唯銘,否則很難對天子交代他的動機。

    錢懷英就是利用姜文理來補上這缺失的一環。

    此時姜文理道德防線已經完全被摧毀,對生的強烈渴望使他就算指證自己兄弟,他也做得出了,更何況是指控一個和他關係一般的同窗,他連連點頭,“我答應,我現在就指證!”

    “等會兒我會教你先寫一封告密信,然後若有朝廷官員審問你時,你再照我的話說,你要記住了,若膽敢跟楚王殿下作對,就算當今天子也救不了你,老子會親自剝你的皮!”

    姜文理嚇得閉上了眼睛,“我不敢,我一定會照辦。”

    錢懷英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吩咐左右道:“給他療傷,換一身衣服,不准再碰他了。”

    手下答應一聲,將姜文理小心翼翼地抬了出去

    雖然後宮娛樂頗多,但李淵畢竟不再年輕,加上這幾年酒色過度已經掏空了他的身體,為了活得久一點,李淵一般在亥時就上床休息了。

    李淵剛剛睡下,正在睡意朦朧之時,一名老宦官在帳簾外低聲稟報:“陛下,楚王殿下有緊急情況求見!”

    李淵慢慢睜開眼睛道:“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老奴遵命!”

    老宦官剛要下去,李淵又叫住了他,“罷了,朕現在就起身,帶他來外殿等候。”

    老宦官連忙下去了,李淵慢慢起身,兩名宮女連忙上前扶住他,替他穿上外袍,稍稍梳理一下頭髮,李淵這才慢慢向寢宮的外殿走去。

    李元吉已經在外殿等候了,他見父皇出來,連忙上前跪下,“兒臣驚擾父皇休息,罪該萬死!”

    “這點小事情,說什麼罪該萬死,以後別亂說話。”

    “父皇教誨,兒臣記住了!”

    一般父母都喜歡小兒子,李淵也不例外,雖然李淵還有一個庶出兒子,但李元吉畢竟是他和原配竇氏生的幼子,他一直很溺愛,從小李元吉的性格就桀驁不馴,稍稍長大又顯出了殘暴冷酷的一面,幾次嚴重傷害丫鬟僕人,但都被李淵夫婦以種種藉口偏袒,使得李元吉更加殘暴,更加為所欲為,無法無天。

    李淵在長安登基後,李元吉奉命留守太原,幾年中李元吉對太原平民犯下的罪惡可謂罄竹難書,最後彈劾的官員太多,加上李元吉圍剿劉武周不力,李淵便將他調回了長安。

    在圍剿延安郡宋金剛慘敗後,為平息朝野憤怒,李淵一度將李元吉貶為庶民,但不到一個月又重新恢復他的王位,但也不再讓他領兵打仗,而是把監視百官的大權交給了他。

    應該說,李元吉確實很適合做這種陰暗之事,短短一年他便做得做得風生水起,有效地刹住了朝官暗通北隋的不良風氣。

    隨著天下局勢漸漸對李淵不利,唐軍在戰場上屢戰屢敗,沉重地打擊了李淵的信心,他很害怕自己重蹈王世充的覆轍,正是這種極為不自信的心態使李淵的疑心病加重,他懷疑每一個大臣都有可能背叛自己,他的內心開始扭曲,更加傾向於用鐵腕手段來鉗制臣民的言論。

    尤其一個月前張鉉正式登基為帝,開創大周帝國,使李淵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在巨大的壓力之下,李淵便密令李元吉強化對臣民的監視,當李元吉下令推行寧可錯殺百人,也不放過一個奸細的極端推疑令後,立刻引發百官的強烈憤慨,遭到了御史台的彈劾,但各種彈劾和舉報都被李淵壓下了,他默許了兒子的這種極端手段。

    “這麼晚來找朕,皇兒有什麼緊急之事?”

    “請父皇看一看這個!”

    李元吉將玉匣呈給了父皇,李淵打開玉匣,不由一怔,怎麼會是張鉉的信,還是親筆信,他打開信件看了一遍,頓時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朕待他不薄,他竟然背叛朕,他現在人在哪裡?”

    “啟稟父皇,兒臣已經將于筠帶來,就在宮門外,等父皇發落。”

    “好!立刻帶他來見朕。”

    李淵怒火萬丈,于筠竟然私通張鉉,背叛自己,若不殺他,天下人都以為他李淵軟弱可欺!

    “兒臣這就去帶他來見父皇。”

    李元吉剛要出去,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一名宦官慌慌張張來報,“陛下!宮門外傳來消息,將作監令于筠好像畏罪自殺了。”

    李元吉眼中閃過一道暗喜,這也是崔文象教他的,一定要把于筠自殺的地點放在宮門外,這樣,于筠就不是因為被他李元吉威逼而死,而是害怕見天子才畏罪自殺,責任就自然推到了天子父皇的頭上,性質完全不一樣了。

    這就叫欺上瞞下,崔文象在王世充那裡已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他知道只要李元吉一天掌握著監察大權,這種事情就絕對揭穿不了。

    李淵愕然,于筠竟然畏罪自殺了,他一時愣住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8 09:30
第1126章 矛盾激化(上)

    李元吉在一旁恨恨道:“他也知道沒臉來見父皇,早知今天,他為什麼要私通張鉉,出賣我大唐?”

    李元吉看似在生氣,實際上是在提醒父皇,于筠出賣大唐,背叛了父皇,死有餘辜。?

    但李淵畢竟是大唐皇帝,他生氣歸生氣,但也知道于筠身為關隴貴族的重要成員,又是從三品高官,就這樣不明不白死了,恐怕難以向朝臣和關隴貴族交代。

    李淵沉思片刻道:“你先把這件事的過程詳詳細細告訴我,還有什麼證據,你一併拿出來。”

    李元吉已得到崔文象面授機宜,他便將如何現青雲酒肆有問題,于筠又如何燒毀酒肆銷毀證據,他們開始著手調查,又接到太學生密告,便下決心抓捕了于唯銘,于唯銘如何交代了于筠勾結長安情報署,但在關鍵之處,李元吉卻做了修改。

    “兒臣得知于筠書房內藏有張鉉的親筆信,唯恐于筠銷毀證據,便立刻趕去於府,搶先搜到這份信件,正要離去時遇到了于筠回府,他現兒臣拿到了他勾結張鉉的證據,便一口咬定兒臣是在栽贓陷害他,口口聲聲要彈劾兒臣擅自抓他的兒子,兒臣迫不得已,只好帶他來面聖,讓他自己給父皇解釋,沒想到他竟然畏罪自殺了。”

    李元吉這番話基本上沒有漏洞,李淵也知道今天于筠去了陳倉縣,要晚上才能回來,李淵也相信兒子不會那麼魯莽,他沉吟片刻道:“有長安情報署的線索嗎?”

    李元吉搖了搖頭,“這是兒臣最遺憾之處,因為當時沒有證據,便沒有及時抓捕青雲酒肆的掌櫃夥計,結果被他們逃脫,從于唯銘那裡才知道,青雲酒肆就是長安情報署的老巢,帳房高瑾是長安情報署的頭目之一,于唯銘也不知道他們逃到哪裡去了,只有于筠知道,可現在于筠也”

    說到這,李元吉跪下道:“兒臣辦事不力,請父皇懲處!”

    李淵擺了擺手,他現在對能否抓到長安情報署並沒有興趣,他只關心怎麼堵住關隴貴族的嘴,讓他們無話可說,雖然這封信是鐵證,但他也知道私通張鉉大臣絕對不止于筠一人,給自己留條後路也很正常,但未必代表他們就會危害大唐,可如果能抓到于筠給長安情報署暗送情報的證據,那性質就嚴重了。

    但兒子沒有能抓到這個證據,那麼憑于唯銘的口供也勉強可以解釋,他又要過于唯銘的供狀仔細看了一遍,便對李元吉道:“現在你需要做三件事,第一,把于筠的屍還給他的家人,此事僅限於于筠父子,不准動他的家人和財產;第二,你把這個案子移交給御史台,朕再給你一道金牌,讓刑部出面,聯繫御史台和大理寺,對此案進行大三司會審;這兩件事今晚就要開始,第三,你繼續去搜尋高瑾,想盡一切辦法將此人抓到,同時要確定此人的身份,明白朕的意思了嗎?”

    “兒臣明白了!”

    李淵取出天子金牌交給李元吉,“去吧!今晚就辛苦一點,把事情給朕辦妥了。”

    李元吉接過金牌快步走了,李淵又沉思片刻,于筠自殺,明天影響一定很大,他必須先安撫住關隴貴族,李淵當即寫了一封信,令侍衛立刻趕去竇府,將信交給竇威

    一件案子如果由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聯合會審,就叫做三司會審,一般都是比較重大的案子才會有這種待遇,三司會審又分為小三司會審和大三司會審,小三司會審由比較低等的官員審問,一般是刑部郎中、大理寺丞和侍御史組成。

    而大三司會審的規格就要更高一等,由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和御史中丞三者會審,這一般是生非常重大的案件,或者涉案官員的級別很高,比如三品以上高官,否則不會輕易動用大三司會審。

    唐朝的刑部尚書正是李淵女婿趙慈景,因為上次兵部官員無辜被抓,還出了人命,趙慈景一怒之下要辭職回鄉,李淵為了安撫他,便升他為刑部尚書,同時將他調離了兵部,也是讓他不那麼難做人。

    李淵讓李元吉先找刑部,讓刑部牽頭進行大三司會審,主要是考慮趙慈景是自己女婿,會照顧一下小舅子,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小,但李淵卻忘記了兵部那件案子。

    或許在李淵看來那只是一件小事,不用放在心上,但對於趙慈景,那卻是他難以忘記的奇恥大辱。

    在趙慈景府上的前堂,李慈景面色冷淡地聽完李元吉的交代,他克制住了內心的強烈憎恨,如果不是因為聖上的金牌,他絕對不會容許李元吉進他府門一步。

    “這個案子我知道了,我會安排周侍郎接手,現在很晚了,若沒有別的事,楚王殿下就請回去吧!”

    對方冷漠的態度也讓李元吉暗暗惱火,他也冷冷道:“父皇特地交代了,今天晚上此案的大三司就要成立,明天清晨就要開始審案,拖一點都不行,煩請趙尚書立刻去皇城安排吧!我回頭派人把人犯和卷宗送去刑部。”

    “該怎麼做我心裡清楚,送客!”

    趙慈景毫不客氣地驅趕李元吉了,李元吉惱怒萬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趙慈景,轉身快步離去。

    趙慈景望著他背影消失,自言自語冷笑道:“居然把從三品高官也殺了,我看你怎麼收場?”

    他當然知道為什麼天子會把此案交給自己,其實就是給李元吉擦屁股,所謂大三堂會審,就是讓于筠的案子變得符合法理,今晚就要成立大三司,明顯就是要堵關隴貴族的嘴。

    儘管趙慈景萬分不情願,但天子金牌令他又不敢違背,只得下令道:“給我備馬車!”

    次日一早,于筠在朱雀門前自盡而亡的消息便傳遍朝野,朝野上下為之震動,于筠是關隴貴族的重要人物,又是朝廷高官,他的死令滿朝文武為之哀傷,大家心裡都清楚,此案既然是楚王李元吉所為,那麼于筠為什麼會自殺,原因不言而喻。

    儘管天子李淵下旨,責令刑部牽頭,匯合御史台、大理寺實施大三司會審,查清于筠私通敵國的真相,但官員們還是絡繹不絕地去于府弔孝,用行動來表達自己對天子縱容楚王殘殺大臣的強烈不滿。

    于筠有三個兒子,長子和次子都在外地為官,只有幼子于唯銘跟在他身邊,現在于筠身死,于唯銘又涉案入獄,於府只有剩下于筠的妻女,全家就儼如天塌了一樣,大家只知道圍著屍體慟哭,誰也不知該怎麼辦?

    也多虧于筠的堂弟于欽明及時趕來主持後事,才勉強搭起靈棚,收屍入棺,供親朋好友前來弔唁,

    天剛亮,得到消息的獨孤篡便匆匆趕來,獨孤篡當然知道于筠和張鉉暗中有聯繫,他就是得到于筠的牽線,才將延安郡的高奴火油暗中提供給了北隋軍隊。

    于筠的身死令獨孤篡震驚萬分,在靈堂拜祭後,他立刻找到了于欽明,急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兄長別急,請跟我來!”

    于欽明帶獨孤篡來到內堂的一間屋子裡,只見屋子裡坐著一人,獨孤篡認識此人,正是于府的管家,他不解地問道:“管家怎麼在這裡?”

    于欽明冷笑道:“李元吉殺了我兄長所有的隨從和車夫,以為沒有了人證,他卻沒有現躲在門內的管家,管家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劉管家,你告訴獨孤大人吧!”

    劉管家跪下磕了頭泣道:“獨孤大人,我家老爺死得好慘!”

    他便將老爺如何得罪了李元吉,陸德明派人來送信,自己去黑獄打聽消息,晚上李元吉親自帶人來搜府,正好遇到老爺回來,他們怎麼殺人等等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獨孤篡聽得目眥盡裂,他怎麼也想不到李元吉竟敢做出如此令人指的罪惡,堂堂的從三品高官,長平郡公,在李元吉眼中連條狗都不如,殘害了兒子還打上門來逼死父親,就是因為一家酒肆不肯賣給他,他就這麼殘酷的報復。

    于欽明咬牙道:“我兄長明明是不甘受辱而自盡,他卻把屍體拉到朱雀門,誣陷我兄長是畏罪自殺,和張鉉寫一封信就要畏罪自殺,那滿朝文武一半都該死了,我大哥被逼死,侄兒被他們打成廢人,這口氣我於家咽不下。”

    獨孤篡緩緩點頭,“這件事沒完,我現在就去找竇威,我看他怎麼說!”

    話音剛落,只聽外面有家人稟報,“老爺,竇家主來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8 17:46
第1127章 矛盾激化(下)

    于筠死了,竇威同樣也心煩意亂,半夜裡天子就派人送了一封信給他,令他安撫住關隴貴族,竇威幾乎一夜未睡,他當然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天子上次用洛陽商業換取百萬錢糧之事還沒有給關隴貴族一個明確交代,企圖不了了之,今天又傳來了于筠的死訊,相比于筠之死,錢糧之死便不那麼重要了。

    于筠是北周太師于謹重孫,家族世代為官,在朝廷中人脈很深,他本人又是將作監令,從三品高官,如果是因為被御史台調查而畏罪自盡倒也罷了,偏偏是落在李元吉手中。

    李元吉下達推疑令,寧可錯殺百人,不可放過一人,已經激起滿朝文武公憤,那麼于筠死在他手上,誰又會相信于筠通敵,大家都一定認為于筠是無辜被殺。

    竇威不由暗暗埋怨天子糊塗,他怎麼能讓兒子去查于筠之事,這不是明擺著會惹出事端嗎?

    竇威並不知道前因後果,還以為是李淵命令李元吉去查于筠私通周朝之事。

    竇威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撫關隴貴族,但作為關隴貴族領袖,于筠死了,他必須儘快去拜祭。

    竇威拜祭之時,正好遇到了侯莫陳家主侯莫陳鐸和趙氏家主趙商,三人先後拜祭完便在靈棚前寒暄幾句,這時,于欽明和獨孤篡從府中走了出來。

    獨孤篡走上前道:“正好大家都在,我們談一談吧!”

    竇威也有此意,他點頭答應了,于欽明道:“大家請進府商談。”

    遠處又一輛馬車駛來,在靈棚前停下,從馬車上下來一人,卻是元氏家主元仁惠,元仁惠是大將軍元胄之子,封武陵郡公,大家見了禮,元仁惠道:“大家先去,待我拜祭完于公,馬上就過來。”

    內堂上,六名關隴貴族的頭面人物坐成一圈,于欽明緩緩道:“想必大家聽說了我大哥之事,我想告訴大家,為什麼我兄長會死在李元吉手上,因為一個月前李元吉看中了青雲酒肆,他想用它來監視百官,便上門向我兄長索取,但我兄長堅決不答應,並一把火燒掉了青雲酒肆,由此得罪了李元吉。”

    竇威是來緩解矛盾,不是加劇矛盾,他搖搖頭道:“但你兄長確實和張鉉私下通信,那封信現在就在天子手上,我覺得不應該把公私混在一起。”

    于欽明心中十分不滿,竇威明顯是在偏袒李元吉,他又繼續道:“我大哥確實和張鉉有過通信,關於這件事,我需要給大家解釋清楚,我大哥的長子于唯華現在長平郡高平縣出任縣令,這是大業九年隋朝天子的任命。

    現在長平郡被周朝控制已近四年,唯華實際上已是周朝之臣,長子既然是張鉉之臣,那麼作為父親,和張鉉有過通信,我想也絕不是什麼大逆不道之事,據我所知,甚至太子殿下都和張鉉有過通信往來,畢竟唐朝不是一直都和周朝敵對,我們兩國還曾經結盟共同抗擊突厥,現在問題來了,我兄長該不該因此被定罪,該不該就這麼不明不白死去?”

    竇威歎口氣道:“賢侄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于家主也並非是被殺,而是在朱雀門前自殺,也談不上不明不白吧!”

    獨孤篡冷笑一聲,“竇公當時也在朱雀門嗎?”

    “我當然不在朱雀門,但這件事是聖上公佈的,難道聖上會說假話嗎?”

    于欽明終於被竇威的態度激怒了,他憤而起身道:“我不敢說聖上說謊,但我給竇公看一樣東西。”

    他喝令道:“抬上來!”

    一群家人立刻抬上來十幾卷席子,于欽明令道:“把席子掀開!”

    家人把席子掀開,一股血腥之氣頓時撲面而來,眾人不由捂住了鼻子,竟然是十幾具屍體,于欽明指著屍體憤怒道:“他們都是我兄長的隨從和車夫,昨晚就在府門外被李元吉的士兵所殺,我兄長的馬車被他們劫持去軍衙,我兄長就是在這個時候被逼自殺,就死在自己的家門口,而不是所謂在朱雀門前畏罪自殺!”

    竇威半晌道:“可是賢侄也沒有證據說于家主是死在家門口。”

    “你”

    于欽明憤怒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克制住滿腔怒火道:“府上管家親眼目睹了這一切,我這就去把他叫來!”

    “不用了!”

    獨孤篡站起身冷冷道:“就算管家作證了,他也會說管家瞎編,你就算拿出證據來,他也會說證據是假的,反正我們的竇公認定了天子的說法,于筠是畏罪自殺,死有餘辜,我說得對不對?竇家主!”

    竇威惱怒地盯了獨孤篡一眼,“獨孤家主,你是怎麼說話的?我可是你長輩,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獨孤篡冷哼了一聲,“你可不僅是長輩,你還是武川會主,我來問你,我六叔是怎麼死的?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六叔死了,就沒有人和你對抗,你就可以獨霸武川會,就可以當李淵的走狗來盤剝我們,今天一百萬石,明天又要一百萬石,你當我們是豬羊嗎?”

    “夠了!”

    竇威惱怒萬分地站起身,厲聲道:“于筠私通張鉉,證據確鑿,就算被處死也是他罪有應得,獨孤篡,你別以為自己乾淨,張鉉軍隊的火油是從哪裡來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以為天子不知道?你獨孤家想死,沒有人攔你,請你不要再害了別人。”

    說完竇威轉身便向外走去,這是獨孤篡喝問道:“竇威,武川血誓,你忘了嗎?”

    竇威停住腳,回頭看了獨孤篡一眼,冷冷道:“你以為武川會真的還存在嗎?”

    他又望向其他三家家主,問他們道:“三位賢弟是打算跟我走,還是留在這裡?”

    三人對望一眼,侯莫陳鐸緩緩道:“竇公很抱歉,如果我今天走了,那麼明天我也很可能會死在李元吉手中。”

    竇威哼了一聲,又問趙商和元仁惠,“你們兩位呢?”

    “我們也認為,于公不應該死在李元吉的手中。”

    就在這時,一名家人慌慌張張跑來,“老爺,不好了!”

    “什麼事?”于欽明問道。

    “剛才刑部派人來說,于公子聽說父親自盡,他也嚼舌自盡了!”

    于欽明悲憤萬分,他跪下來舉手大喊道:“蒼天啊!你真要把我們于家趕盡殺絕嗎?”

    竇威臉色大變,他嘴唇動了動,最終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

    由於案件當事者于筠父子皆自殺身亡,案件已無法再繼續調查下去,在刑部尚書趙慈景極力勸說下,李淵最終同意採用妥協方案,沒有宣佈于筠有罪或者無罪,同時將于唯銘的屍體送還於家,所有案件當事人一律釋放,宣佈該案大三司解散,刑部也撤銷了立案。

    儘管刑部撤銷了于氏父子叛國罪的立案審查,但李淵還以‘不當通信的逾規行為’下旨剝奪了于筠的世襲爵位,但准許其家屬以郡公之禮安葬于筠,此案劃一段落,不准任何人再談及。

    李元吉卻沒有受到任何指責,相反,在數日後,李淵賜給他莊園一座,美婢百人,以示對他辦案勤勉的嘉獎,不過李淵也知道朝官的不滿,在不久之後便密令李元吉停止了不得人心的推疑令。

    生在武德五年的于筠事件雖然最終以雷聲大雨點小的方式不了了之,但它卻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這件案子成為了關隴貴族和李淵走向分裂的開始,也最終釀成了日後的關中動亂。

    新聞的熱點總是十分短暫,很快,另一個熱點消息便取代了于筠事件,成為朝野關注的焦點,大周帝國的特使、相國韋雲起於九月初十正式抵達長安,帶來了兩國堪分疆界的新建議。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9 09:40
第1128章 出使來意

    在洛陽戰爭中形成了以函谷關為周唐兩朝分界線,但這個分界線並沒有被雙方朝廷官方正式確認,甚至連停戰都沒有,雙方依舊處於一種戰爭狀態,在這種狀態下,甚至雙方的巡哨士兵相遇都會引發一次新的大戰。

    所以雙方坐下再談一談就很有必要了,不過這個座談應該放在六月的戰爭結束後進行,但正好遇到了新王朝的登基大典,登基後又遇到諸多事務,座談便耽誤下來,一直到張鉉登基一個月後,周王朝的使者才抵達了長安。

    韋雲起是周朝的相國尚書令,在大周相位僅次於中書令蘇威,地位崇高,倒不好怠慢,李淵便命相國陳叔達出面,出城迎接周王朝特使韋雲起一行。

    韋雲起率領的使團由一百一十人組成,除了他這個正使外,還有副使禮部侍郎溫彥博,另外還有八名從事,其餘一百騎兵全部都是護衛,眾人從乘坐六輛寬大的馬車從中都一路駛來,雖然有點疲憊,但終於抵達了長安,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馬車緩緩在東城門口停下,韋雲起老遠看見了陳叔達,便笑著下了馬車,陳叔達快步走上前笑道:“韋賢弟,多年不見,我都快認不出了。”

    “陳相國卻是風采依舊,可喜可賀!”

    “哪裡,我已經老了,你看!皺紋都掛滿額頭了。”

    “那是陳相國為國事操勞太多。”

    兩人敘舊片刻,溫彥博又上前行禮,陳叔達笑道:“都是老朋友了,不用客氣,大家請隨我進城,請吧!”

    兩隊唐軍騎兵在前面開道,陳叔達和韋雲起騎馬緩緩而行,韋雲起就是關中人,自從他跟隨張鉉去北海郡後已經多年沒有回家鄉,今日又見長安風貌,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韋相國這次來長安,一定會回家族看一看,衣錦還鄉啊!”

    韋雲起當年和家族的矛盾很深,甚至家族連族祭都不讓他參加,他才一怒跟隨張鉉去了北海郡,這麼多年,他對家族的感情已經很淡薄,對他而言,談不上什麼衣錦還鄉,他根本就沒有回家族的打算。

    “這次我最多只能待三天,天子剛剛登基,中都事情太多,恐怕不能久呆,還是以公務為重吧!”

    陳叔達心中一跳,三天能談出什麼來,他試探著問道:“這次韋相國來長安,是打算談一談停戰協議嗎?”

    韋雲起淡淡一笑,“這個需要談的東西很多,大家都要恢復民生,讓老百姓安歇幾年吧!”

    “是啊!連連戰爭,關中百姓也快吃不消了,給大家修養幾年,是為政者的仁德。”

    陳叔達沒有試探出,便不再多言了,韋雲起卻在打量著朱雀大街,他發現朱雀大街雖然變化不大,但街上的人卻和從前不同了,從前行人大多從容不迫,臉上帶著笑容,目光裡充滿自信,尤其喜歡湊熱鬧,稍有點異常便會圍了一圈人,像自己這樣的大周帝國使團到來,沿路兩邊早就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了。

    但現在的行人卻個個步履匆匆,幾乎每個人都低著頭,就仿佛身後有惡犬跟著他們一樣,甚至不敢停下腳步看一看熱鬧,面無表情,但眼睛裡帶著一絲警惕或者驚慌。

    韋雲起心中暗歎,看來高瑾的報告並沒有誇張,長安人真的被李元吉嚇壞了,變得草木皆兵,整個精神狀態都變了。

    這時,韋雲起看見了三名身著黑色盔甲的士兵從路邊走過,下巴高高揚起,態度十分傲慢,眼睛都不斜看使團一眼,行人們看見他們,紛紛讓開一條路,並向他們躬身施禮。

    韋雲起不由冷笑起來,陳叔達沒有注意到三名玄武精衛,他不解地問道:“韋相國笑什麼?”

    “我在笑唐朝的相國和我們周朝相國確實略有不同。”

    “此話何解?”

    “如果是我帶著陳相國在新鄴大道上行走,無論是七十歲的老叟還是三歲的孩童,都會向我和陳相國行禮,沒有人會去理睬士兵,長安倒是反過來了,說明貴國很重視軍隊,士兵的地位比相國還高,我因此感歎而笑。”

    陳叔達這才注意到三名玄武精衛,他臉上一熱,著實有點羞愧難當,沒有一個行人理睬他們,卻個個向三名士兵讓路行禮。

    陳叔達也長歎一聲,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能說什麼呢?事實擺在這裡,大家心裡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韋雲起語重心長道:“按理我不敢胡亂評論,不過長安畢竟是我的故鄉,出於對故鄉的關心,我還是想說一句話,陳相國,公道自在人心。”

    陳叔達當然明白韋雲起這句話的含義,他一時竟無言以對,只得言不由衷道:“韋相國關心故鄉之情,在下深感欽佩。”

    陳叔達將大周使團一行安排住進了貴賓館,便匆匆趕去御書房見天子李淵,李淵也同樣關心韋雲起一行的來意,而且大周使團來得非常突然,他們接到消息時,使團已經進入關中了,使他們沒有一點心理準備。

    御書房內,陳叔達向李淵詳細彙報了他迎接韋雲起的過程,最後歉然道:“韋雲起只是說雙方需要休養生息幾年,卻不肯說出他們的真實來意,估計他們是想在正式會談時才會提出來。”

    李淵眉頭一皺,“這怎麼行?沒有任何準備就要正式談,那雙方談什麼?他說我們聽,僅此而已,這種態度朕不能接受。”

    旁邊劉文靜道:“對方態度確實讓人不能接受,不過我們可以從他們這次過來猜到一點端倪。”

    李淵看了他一眼,問道:“相國看出了什麼?”

    “陛下,停戰與否並不在於一紙協議,而在於雙方的開戰意願,其實張鉉本來就保持著戰場主動,他完全不需要和我們商量停戰之時,沒有停戰協議只會對他們有利,只有我們去找他們要求停戰,而且韋雲起來長安只有三天,三天能談什麼?所以微臣大膽推測,韋雲起根本不是談什麼停戰。”

    “那他來做什麼,向朕示威嗎?還是來興師問罪,就因為朕沒有派使者去中都祝賀他登基?”

    李淵心中十分不滿,儘管張鉉登基為帝,他也同樣沒有派使者去祝賀,但並不等於張鉉就可以怠慢他,尤其在大周帝國聲勢完全壓倒唐朝之時,李淵的自尊心尤其敏感,稍有風吹草動,李淵就認為是對他不敬。

    陳叔達想了想道:“陛下,不如老臣今晚再去拜訪,把他的確切來意摸清楚,我們決不能稀裡糊塗地接受他的拜訪。”

    陳叔達很瞭解李淵,李淵嘴上表示不滿,可如果真的因為這件小事而雙方關係鬧僵,李淵也絕不會饒過自己,最好還是自己多辛苦一下,替雙方進行溝通,明白對方的真實來意,然後他們才好安排禮儀,究竟是進行談判,還僅僅只是一次禮節性的拜訪。

    李淵點點頭就辛苦陳相國了。”

    黃昏時分,陳叔達的馬車緩緩來到了貴賓館,但出乎他的意料,貴賓館大門前竟然停了七八輛華麗的馬車,靠牆邊站滿了隨同馬車前來的護衛。

    陳叔達心中著實感到愕然,這是誰這麼膽大,居然來拜訪大周使者,他急令左右去打聽,片刻,隨從回來稟報道:“啟稟相國,是六家關隴貴族的家主來拜訪韋相國。”

    “具體是誰?”陳叔達驚訝地追問道。

    “卑職打聽了,是獨孤家主、于氏家主、侯莫陳家主、趙氏家主和元氏家主以及賀蘭氏家主,他們已經來了大半個時辰。”

    陳叔達愣住了,他開始意識到問題嚴重了,六家關隴貴族家主公開來拜訪大周相國,若消息傳出去,會在朝野中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要知道關隴貴族的全力支持是李淵開國登基的基礎,如果連基礎都動搖了,誰對大唐還會有信心。

    陳叔達心念一轉,立刻明白了,這一定是關隴貴族于筠之死的一次嚴重抗議,用行動來表態他們對天子的不滿。

    陳叔達有點猶豫了,自己究竟是先去報告天子這件事,還是繼續拜訪韋雲起。

    這時,一陣笑語聲傳來,韋雲起親自將六位家主送出了大門。

    “各位家主對我大周皇帝的希望,我一定會忠實轉達給聖上,請大家放心,聖上是胸襟開闊之人,他連竇建德、蕭銑、王世充都能寬容善待,更何況是各位關隴世家呢?”

    “韋相國來得太及時了,若不是韋相國親口說明,我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開心中的困惑。”

    “今天韋相國的一番話,我們受益非淺,擔心了這麼幾年,今晚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大周皇帝陛下的心胸也只有韋相國最瞭解,有了韋相國的權威解釋,于欽明徹底明悟了,感謝韋相國的誠意。”

    聽著眾人在門內紛紛表達自己的感悟,陳叔達心中既感到十分震驚,同時又異常酸楚,正是這些人擁戴李淵走上了天子寶座,現在他們卻在幹什麼?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張鉉為什麼會派韋雲起來出使大唐了,他同時也明白了韋雲起出使長安的真實目的。

邱水躍 發表於 2016-12-29 17:21
第1129章 三郡換一

    一群家主走出了大門,他們這才發現陳叔達就在大門外,不過他們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臉色冷淡地各自上了馬車,家丁護衛著馬車便揚長而去,誰也沒有和陳叔達打招呼。

    這時,韋雲起也看見了陳叔達,笑著走上前道:“原來陳相國來了,真是失禮,為何不派人來說一聲,在下也好在門口迎候。”

    陳叔達苦笑一聲道:“韋相國太忙了,不好意思派人打擾。”

    韋雲起當然聽懂他的話中之話,他看了看遠去的幾輛馬車,呵呵笑道:“這只是意外,回頭我給相國解釋,相國請進吧!”

    “韋相國請!”

    兩人走進了內堂,這時,幾名隨從已經收拾好了六位客人的茶杯,將座榻也重新歸位鋪好,韋雲起請陳叔達坐下,又讓隨從上了茶。

    陳叔達也不客氣,開誠佈公問道:“前幾天長安不幸發生了于筠事件,造成了我家天子和關隴貴族之間的一點小誤會,莫非貴朝天子想抓住這次機會拉攏關隴貴族,所以特地派韋相國前來做說客?”

    陳叔達很坦率地表達了自己對剛才一幕的不滿,一針見血地質問韋雲起的來意。

    韋雲起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我是十天前從中都出發,而于筠事件是四天前才發生,說實話,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件事,為此我感到遺憾,相信我家天子也會同樣痛心,于筠是個很勤勉正直的官員,他的死是大唐的巨大損失,也是我大周帝國的損失。”

    陳叔達連忙歉然道:“我剛才是氣糊塗了,沒有好好考慮便信口胡說,請韋相國多多諒解!”

    韋雲起搖搖頭,肅然道:“我並不生氣,只是感到痛心,因為類似的于筠事件已不是第一次了,恕我直言,如果貴朝天子不嚴加約束楚王,任由他這樣肆意妄為,殘殺無辜大臣,他會徹底毀了大唐的根基,今天陳相國也親眼看到了,這些關隴世家平時都沉默,但今天又是什麼表現,正如我白天說的那句話,公道自在人心。”

    陳叔達歎了口氣,“韋相國的金玉良言可謂他山之石也,其實我心裡也明白,這些關隴貴族家主今天公開來拜訪韋相國,並不是僅僅是在表達他們對于筠事件的不滿,于筠事件不過是個藥引子,他們的不滿還有更深層的原因,卻難以對外人道,至於楚王殿下是否做得過分,我想這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好吧!這件事我們就不提了,我想陳相國今晚前來拜訪,一定是想知道這次我的來意,對嗎?”韋雲起直言不諱道。

    陳叔達連忙點頭,“正是這個緣故,如果我連韋相國出使唐朝的來意都不知道,我們就不知道該怎麼和韋相國商談了,請韋相國務必明示!”

    韋雲起笑了笑,便讓幾名從事取來一幅地圖,並掛在木架上,韋雲起站起身走到地圖前笑道:“這次我前來長安,其實是想和貴國做一個交易。”

    “哦?具體是什麼交易,能詳細說說嗎?”陳叔達也走到了地圖前。

    韋雲起用木杆指著地圖上的太原郡道:“我們想用三個郡來換貴國的太原郡。”

    陳叔達臉色大變,卻沒有吭聲,等韋雲起繼續說下去,韋雲起又繼續道:“具體說就是上黨郡、長平郡和雕陰郡,這就是我出使長安的真正來意,如果貴國有別的想法,我也可以全權代表大周帝國和貴國商談。”

    “除此之外,韋相國此行還有別的目的嗎?”

    “還有就是想和貴國商談開放貿易的問題,以及在雙方都城各派長駐使臣,便於及時溝通。”

    “胡說八道!”

    李淵大發雷霆,他氣得連拍桌子罵道:“太原是朕的龍興之地,他想斬斷朕的龍脈嗎?做夢,朕不會和他換,叫韋雲起今天就走,朕不歡迎這樣的使者!”

    御書房內的幾名大臣面面相覷,他們都沒有想到天子會如此衝動,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否定對方的方案,其實在陳叔達述說的時候他們都有點動心,事實上,所謂的太原郡他們也只能守住太原一城,其餘各縣基本上都被對方控制了,張鉉的軍隊從樓煩郡下來,穿過太原郡去上黨郡,而河北的軍隊也是直接從井陘過來,穿過太原郡去婁煩郡。

    這些都是公開的秘密,連守太原的李神符自己都抱怨已管不住各縣,現在張鉉願意拿三郡來換太原一城,更何況裡面還有雕陰郡,那裡可是有赤鐵山的大鐵礦啊!

    自從失去了江夏郡後,唐朝的生鐵來源基本上已經斷絕,軍隊只能依靠當時從江夏運來的千萬斤生鐵來打造裝備,用一點便少一點,這才短短幾個月,庫存便已經用去了一半,如果找不到生鐵來源,等庫存生鐵耗盡之時,他們又該怎麼辦?

    幾名相國都給陳叔達使眼色,讓他再勸勸聖上,但陳叔達的表情卻十分尷尬,他不知該不該說六家關隴貴族家主集體拜訪韋雲起之事,說了天子恐怕更加憤怒,引起滔天怒火,可如果不說卻是自己的失職,而且天子遲早也會知道,所以陳叔達心中糾結難定,卻沒有注意到眾人的眼色。

    這時,竇璡輕輕咳嗽一聲,問陳叔達道:“剛才聽陳相國說,我們自己也可以提出方案,不一定非要用太原來交換,是這樣嗎?”

    所有目光都向陳叔達望來,包括天子李淵,似乎他也很關心這句話,陳叔達無奈,只得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躬身道:“啟稟陛下,他確實是這樣說,如果我們不接受他的方案,也可以提出自己的方案,他有權決定,不用去稟報中都。”

    有了陳叔達這句話,竇璡立刻道:“陛下,既然韋雲起這樣表態,那我們不用考慮太原城,用並州別處來做交換,然後我們再和他談。”

    旁邊劉文靜搖了搖頭,“我覺得這裡面有問題!”

    眾人又向劉文靜望來,劉文靜不慌不忙道:“如果我們不同意對方的方案,那麼我們隨便提一個,比如用並州西部的離石郡和龍泉郡來交換上黨、長平兩郡,或者交換雕陰郡,他們肯嗎?張鉉不是傻子,會拱手把鐵礦還給我們?而且離石和龍泉兩郡並沒有什麼駐軍,現在我們雙方還處於交戰狀態,他想要的話直接派兵去佔領就是了,用得著自己出血嗎?”

    “那劉相國認為對方是什麼意思?”竇璡有些不服地問道。

    “我認為對方就是想要太原城,因為太原城有三萬駐軍,而且太原城高大堅固,極難攻打,所以他們才提出用置換的辦法,一旦我們把太原郡交出去,軍隊撤到上黨和長平兩郡,張鉉軍隊再大舉進攻,試問這兩郡中又有哪座城池能抵擋住敵軍的進攻?”

    劉文靜的分析十分透徹,眾人終於明白了張鉉的手段,用談判的方式讓唐軍自去堅盾,李淵冷笑一聲,“他想要朕的太原,除非朕把長安也一併給他,否則他就別做這個美夢!”

    劉文靜又道:“陛下,其實通過這件事也暴露出了張鉉的下一步戰爭方向,一定是太原,如果二十萬大軍來襲,光憑三萬軍恐怕還守不住太原,我們必須增兵,至少要五萬軍才守得住。”

    劉文靜做過晉陽令,他對太原城的城防情況很瞭解,雖然曾經有過劉武周十五萬人攻不下只有兩萬人鎮守的太原城的先例,但那些只是烏合之眾,連最簡單的攻城梯都做不好。

    但張鉉的軍隊則完全不同,八萬大軍便可攻下三萬鎮守的太原城,而且現在鎮守太原的新興郡王李德良也不是什麼名將,這也是劉文靜十分憂慮的原因。

    李淵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們今年準備進剿盤踞在延安郡的宋金剛,八萬大軍以練兵的名義集結在上郡,連次子李世民也親自去了,如果再向太原城徵兵,他們哪裡還抽得出軍隊,難道調隴右之軍,還是調巴蜀之軍?

    目前唐軍還有二十五萬大軍,其中京兆地區有三萬大軍鎮守,扶風郡和潼關各有一萬,函谷關也有一萬,隴右及河西屯兵三萬,巴蜀也有三萬大軍,另外在上洛郡有一萬駐軍,太原城三萬軍隊,河東郡和蒲津關各有五千軍隊,其餘八萬大軍則集中在上郡,兵力雖然不少,但一個蘿蔔一個坑,他們根本就無兵可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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