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江山戰圖 作者:高月 (已完成)

 
邱水躍 2015-7-27 19:09: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50 2476782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7-30 19:46
第0010章 少年皇族

      張鉉無疑有學武的天賦,他能比一般人更深地理解武學,所謂刀法,他要學的絕不是招式,而是力量,這也是無數猛將的基礎。

      忘掉招式,學會刀法中出刀、收刀、防禦精髓,萬變不離其宗,須知刀法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戰鬥千變萬化,只要將刀法的精髓掌握,也就能隨之千變萬化。

      但不管招式怎麼變化,沒有力量就是無根之樹、無源之水,張鉉已經意識到,他如果真想成為宇文成都那樣的猛將,古武是他繞不過去的坎。

      否則,他就只是一個大頭兵或者稍微厲害一點武師而已。

      他已經完成了築基,想再練易筋卻無從著手,更不用說再深一層的洗髓。

      不過當務之急卻是他腰中錢囊在一天天乾扁下去,大丈夫可以一日無權,卻不能一日無錢,他必須得找件事情做。

      他可以擺個小攤,做點小買賣,就像去世的奶奶一樣,擺了二十年的小攤將他拉扯大。

      可張鉉實在不願意經商,士農工商,來隋朝不去當兵立功業,卻想著當地位最低下的商人,而且還是擺地攤那種。

      奶奶在天之靈若知,非用鞋底抽他不可,沒出息的傢伙。

      去投奔李淵,抱李世民的大腿?

      這倒是個不錯的決定,可據說跟隨李淵太原起兵的一班將官並沒有成為開國功臣,反倒成了開國先烈,最後混得好的,基本上都是李世民的對頭投降過去,比如尉遲恭、秦瓊之類。

      其實張鉉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歷史上沒有他張鉉這一號人物,似乎李淵的手下也沒有叫做張鉉的謀臣或者大將。

      要麼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將領,要麼是一個富家一方的豪霸,其實成為富豪也不錯,良田萬頃,妻妾成群,那也曾經是他做過的夢。

      想到妻妾成群,張鉉的嘴角總會浮出一絲溫柔的笑意,不知他未來的妻子會是什麼樣子,有沒有他從前小師妹那樣乖巧可愛?

      張鉉這些天思來想去,最後決定還是先加入隋軍混個一官半職,等成了李世民對頭後,再想辦法投奔他,他本來就是軍人,加入大隋王朝軍隊是理所當然之事。

      更重要是,現在已經是大業十年,距離隋末大亂只剩下三年,如果他想在亂世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那麼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

      時間又過去兩天,這天中午,張鉉和往常一樣從城外樹林練刀歸來,自從他築基成功後,他的活動範圍也不再局限於街坊,而是擴大到城外,每天到西城外的樹林內去練刀,訓練速度和反應。

      今天是正月初三,城外的墟市開張,從城內出來買菜的平民絡繹不絕,官道兩邊擺滿了各種賣魚賣蝦的小攤,一群群女人簇擁在小攤前討價還價,城門四周熱鬧異常,道路也因積雪融化而被踩得稀爛,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唯恐在爛泥中摔倒。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張鉉也已漸漸習慣了隋朝的生活,剛入隋朝的新鮮感也慢慢消淡,他還記得第一次遊逛墟市時的興奮,現在想起來,當時自己問東問西,確實是有點可笑。

      他用兩文錢買了一根水淋淋的紅心蘿蔔,一邊啃一邊悠然地向城門走去,走到城門邊時,他的腳步不由停了下來,打量貼張在石碑上的懸賞佈告。

      是捉拿楊玄感的懸賞佈告,張鉉剛來洛陽時便看到了,懸賞五千兩黃金取楊玄感人頭,或者官升三級。

      不過上次那張佈告被雨淋濕損壞,今天又貼出一張新的佈告,內容不變,雖是新瓶裝舊酒,但還是引來一群人圍在佈告前高聲議論。

      “這個楊玄感怎麼就抓不到呢?有兩個月了吧!”

      “不止兩個月,三個半月了,我記得清楚,楊玄感兵敗那天我兒子正好出生,現在我兒子三個半月了。

      “聽說楊素有巨大的藏寶庫,楊玄感就是因為沒有找到藏寶庫才兵敗,不知藏寶庫在哪裡,咱們也找找去!”

      “屁的藏寶庫,真有藏寶庫還輪得到你,皇帝早就挖走了。”

      “真是奇怪,楊玄感到底躲哪裡去了?”

      張鉉卻不覺得奇怪,楊玄感的命運掌握在宇文述手中,宇文述要用他來撈取最大的利益,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幹掉楊玄感,不過三個半月過去了,宇文述竟然還不動手,足以說明他的貪婪無度。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聽遠處官道上有大隊騎兵向城門奔來。

      “各位鄉親請讓一讓,皇孫回京了,大家幫幫忙!”

      前面開道的士兵還比較客氣,眾人紛紛閃向官道兩邊,張鉉見守城士兵已不再放行人進城,他便向道邊後退幾步,擠在人群之中。

      張鉉心中卻有點好奇,士兵說的皇孫是哪位,他問旁邊一名老者,“請問老丈,皇孫是誰?”

      老者仿佛看稀罕動物一般上下打量他,“小夥子,你不是大隋人吧!居然不知道皇孫?我告訴你,是原太子的三個兒子,燕王倓、越王侗、代王侑,將來我們大隋皇帝就在他們中產生,記住了嗎?代王現在還在長安,應該是燕王和越王踏青歸來。”

      “哦!多謝老丈。”

      片刻,大隊騎兵簇擁著兩名少年公子騎馬飛奔而來,他們不過十幾歲年紀,身著紫袍,腰束玉帶,頭上戴著金冠,唇紅齒白,長得格外俊美,卻不知道哪個是楊倓,哪個是楊侗?

      兩名少年在城門前勒住了韁繩,其中一人用馬鞭指著石碑上的懸賞佈告笑道:“大哥,不如我們去抓楊玄感吧!皇祖父不是說他准躲在弘農郡嗎?”

      另一名少年恨恨道:“三個半月過去了,宇文述居然還抓不住楊玄感,他真的盡心了嗎?還是另有所圖?”

      “皇兄,這裡人多,別亂說話。”

      少年默然,片刻他又長歎一聲,“哎!我真想親自去捉拿他,為皇祖父排憂解難,可惜我楊倓晚生了幾年。”

      他搖搖頭,揮鞭輕抽戰馬,向城門洞內奔去。

      “大哥,等等我!”

      另一名少年急忙追了上去,大隊騎兵迅速衝過吊橋,護衛著兩個皇孫進了洛陽城。

      這種權貴進城之事常常發生,大家早已司空見慣,騎兵隊消失,官道上又恢復了之前熱鬧,吆喝聲和叫賣聲再次此起彼伏。

      張鉉卻站在路邊沒有動,他注視著石碑上的佈告,目光中若有所思。

      .......

      洛陽的佈局呈方格棋盤型,高牆將城區分割成無數的街坊,同時,一條洛水將洛陽一份為二,洛陽以北有五十五坊,洛陽以南有五十七坊,基本上以北賤南貴來區分富人區和窮人區。

      雖然每座街坊裡都有賣日常用品和柴米油鹽的小店,但非日常的特殊物品只能去專門的市場才能買到。

      洛陽有三座大市場,俗稱南市、北市和西市,其中南市又叫豐都市,是大隋天下最大的市場。

      市場周長八裡,市場門十二座,市內細分為一百二十行,共有三千餘加店鋪,奇珍異寶堆積如山,來自天下各地的商人聚集於此。

      市場內隨處可見牽著一隊隊駱駝,滿載著各種貨物的粟特商人,也能看見皮膚黝黑,身材矮小的倭國商人,還有帶著高帽,面無表情的新羅、百濟商人。

      今天是大年初三,張鉉以為豐都市里會冷冷清清,店鋪關門閉戶,但出乎他的意料,市場內依舊熱鬧異常,人頭湧動,店鋪前的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

      張鉉在一個月前曾來過豐都市遊玩,那時他沒有買刀的念頭,只是到處遊逛一圈,不過因為本身是練武者的緣故,他還是記住了兵器行所在的位子。

      大隋王朝和歷朝歷代一樣,對民間兵器都有嚴格的限制,弩、長兵器和軍用橫刀不准出售,只准賣刀劍和普通弓箭。

      但也和歷朝歷代一樣,這種規定只是表面上起作用,尤其對於烽煙四起的隋朝已經毫無意義。

      或許是因為亂世漸至的緣故,兵器店的生意格外火爆,幾家比較大的店內擠滿了顧客。

      張鉉依舊穿著那身淡青色的細布長衫,肩頭搭一隻褡褳,裡面是他所有財富,十貫錢。

      這也是隋朝不方便之處,若買貴重之物,要麼用牛車拉一車錢來市場,要麼就用黃金,黃金雖然不是法定貨幣,但一般店鋪都會收,畢竟亂世的黃金只會越來越值錢。

      沒有牛車也沒有黃金,那就只能像張鉉這樣,扛著幾十斤重的五銖錢來買東西。

      他來到最東面的一家兵器鋪前,屋簷上掛著一塊大牌匾,龍飛鳳舞地寫著‘武德’二字。

      就是這家店,張鉉聽王伯當說起過,豐都市的武德兵器鋪劉掌櫃是個消息極為靈通之人,不光私賣違禁兵器,還可以打聽到一些重要的消息。

      走進店鋪,只見牆上掛滿了各種刀劍弓矢,在中間一張托架內堆滿了上百把廉價刀劍,任人挑選,旁邊站著一名夥計,手執一根銅棍,冷冷地注視著每個人的動作。

      而賣牆上刀劍的另一名夥計則態度熱情得多,顯然牆上掛的刀劍利潤更大。

      店掌櫃則將雙手籠著袖子裡,笑呵呵望著客人,他是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姓劉,長得圓圓胖胖,常說的一句口頭語是,‘知道武字怎麼寫嗎?止戈也!’仿佛在救贖他賣殺人利器的罪孽。

      一群士子正圍在托架前挑選長劍,俗話說‘文劍武刀’,男子佩劍是大隋王朝的傳統,尤其是讀書人,人人都會佩一把長劍,或華麗或簡樸,從一把長劍上就可以看出佩劍者的家境。

      而對於真正的武者,卻很少買華而不實的長劍,大都買可以劈刺的刀,尤其軍隊的橫刀最受人歡迎。

      張鉉直接來到掌管面前,拱手笑道:“請問可是劉掌櫃?”

      “在下正是!”

      掌櫃滿臉堆笑道:“公子是來買刀吧?”

      他眼睛很毒,一眼便看出張鉉不是佩劍的讀書人,張鉉笑了笑道:“那邊幾把刀好像太輕了,我想買把重一點的刀。”

      “重一點的有,跟我來!”

      掌櫃把張鉉帶到另一邊的櫃檯邊,取出幾把刀,笑道:“刀不像劍重量不一,它有固定制式,一般是三斤、五斤、八斤和十斤四種,如果有特殊要求,那只能去鐵匠鋪專門定做了。”

      掌櫃拿出的都是八斤刀和十斤刀,張鉉分別抽出幾把刀看了看,雖然十斤刀的重量比較趁手,不過這幾把刀明顯品質不高,刀背上甚至還能看到氣泡,和王伯當送給他那把刀差得太遠。

      他將自己腰間的刀解下,笑問道:“有沒有這樣的?”

      掌櫃瞥了一眼張鉉手中的刀,頓時心領神會,原來是要買上等軍刀,他便點了點頭,“請跟我來!”

      他們走進裡屋,裡屋一樣堆滿了各種刀劍,掌櫃從箱子取出五六把橫刀,低聲道:“公子的刀是軍用橫刀,不准公開賣,我這裡有六把上等重刀,公子可以挑一把。”

      張鉉隨手拾起一把橫刀,輕輕從鞘中拔出,只覺冷氣森森,鋒利異常,果然和前面的刀大不一樣。

      他又挑出一把與眾不同的橫刀,重約十斤,非常趁手,式樣古樸流暢,張鉉抽出刀,一股寒氣撲面,他輕輕撫摸著冰冷的刀刃,感受那吹毛可斷的鋒利,他隨手揮舞幾下,房間裡頓時閃過一片刀影寒光,果然是一把好刀,令他愛不釋手。

      掌櫃一豎大拇指,眯起眼笑道:“公子好眼光啊!這是開皇十五年軍器監製作的三千把千牛刀之一,用鑌鐵打造,宮廷侍衛專用,市場上買不到的,我也只有這一把。”

      張鉉淡淡道:“意思就是說,這把刀很貴嘍?”

      “看公子這話說的。”

      掌櫃打了個哈哈,“一分價錢一分貨,這把刀我只賣給識貨人,本來賣八十貫,但公子若誠意要買,五十貫錢。”

      張鉉放下刀笑道:“其實我來是想打聽一件事?”

      掌櫃聽他不是來買刀,臉上不由露出失望之色,不高興問道:“你想打聽什麼?”

      張鉉向他低語幾句,掌櫃警惕瞥了他一眼,沉思片刻道:“既然公子找到我,應該也知道我這裡有點規矩。”

      張鉉取出五貫錢放在桌上,掌櫃搖了搖頭,張鉉又把最後的五貫錢也放在桌上,“我只有這麼多了?”

      掌櫃壓低聲音道:“在安業坊,有一家.......”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7-31 20:12
第0011章 楊氏武館

      俗話說盛世文學亂世武,隋朝繼承了宇文泰建立的北周,以武立國,民間武風尤盛,府兵制更是建立在全民皆兵的基礎之上。

      而自從山東長白山率先爆發亂民造反後,造反大潮風起雲湧,大隋不再安寧,生活在大隋各地的平民都多少嗅到了一點戰亂的烽煙,學武之風日盛。

      有需求就會有供應,從大業六年開始,專門針對平民子弟的武館便如春筍般在各地誕生,僅在京城洛陽就有大大小小近百家武館。

      在安業坊有一座楊氏武館,占地約二十畝,館主叫做楊奇,是越國公楊素的族弟,自從楊玄感造反後,楊氏府宅被抄,女眷沒入教坊,男子則發配嶺南。

      這個楊奇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被牽連,他便成了楊氏家族在京城的唯一倖存者。

      上午,張鉉穿一身淡青色的細布長衫,這是王伯當送給他最好的一件衣服。

      張鉉剛走進安業坊,便在坊門不遠處看見了一面巨大的旗幡,黑底紅邊,上寫四個龍飛鳳舞的金色大字:楊氏武館。

      “站住!”

      張鉉被兩名站在門口的武館弟子攔住,“這裡是武館,閒人免進!”

      張鉉指著牆上招收免費觀摩子弟的佈告笑道:“我也想試一試。”

      所謂免費觀摩和後世的免費試用是一回事,先用免費的方式讓你感受一下學武的氣氛,然後再誘導你交錢學武,張鉉已身無分文,能免費當然最好,而且免費觀摩還有個好處,他不用拜師學藝。

      不拜師,他的頭頂上不會平白多出一個師傅來,讓他屈膝下跪。

      從這天開始,楊氏武館的角落裡就多了一個觀摩者,沒有人理睬他,他默默地觀察著武館的一切,每一個武師的武藝,甚至見識到了館主楊奇的當眾獻技。

      ........

      這天是正月初十,也是楊氏武館一月一次的選拔盛會,以武競技,選拔優秀,優勝者可被選入楊家班,由館主楊奇親自傳授武技。

      因此每月的選拔比武極受武館上下重視,三百多名子弟皆穿上白色武士服,圍坐在演武主堂四周。

      另一邊寬大的矮榻上坐著十幾名武師,他們竊竊交談,熱烈討論著各自的得意門生。

      在演武堂正北面坐著二十名身著紅色武士服的年輕子弟,他們便是楊家班的成員,由楊奇親自傳授武技,也是每月選拔盛會中展露頭角的佼佼者,他們頗為驕傲,對周圍的子弟不屑一顧。

      館主楊奇就坐在他們身後,他是一名身材削瘦的老者,鬚髮皆白,年約六十歲左右,頭戴平巾,身穿亮藍色長袍,腰束革帶,佩一把鑲有七顆寶石的長劍。

      楊奇是楊素的族弟,因為他是庶出,又不住在楊府內,長年和楊府不來往,竟僥倖逃過了朝廷對楊府的清洗。

      不過楊奇自己心知肚明,楊府冷落他只是一種策略,他實際上一直和楊玄感暗中往來。

      楊氏武館就是楊玄感出錢建立,目的是培養傑出的武士,為楊玄感起事時效力,只是楊玄感起事倉促,並沒有用到楊氏武館的弟子。

      但楊奇心中著實忐忑不安,不知什麼時候他的武館就會遭到朝廷查封,不知道自己何時被抓捕,這幾天楊奇目光沉重,顯得有點憂心忡忡。

      張鉉和十幾名觀摩子弟則坐在西北角,他們穿著黑色武士服,表示和正式弟子的區別。

      張鉉在楊氏武館已經待了七天,每天早來晚走,對楊氏武館的一切早已了然於胸,他對比武選拔賽的規則也很清楚,選入楊家班的弟子會得一塊銀牌,上刻‘楊奇之徒’四個字,並有編號,張鉉想要的就是這塊銀牌。

      ‘咚!咚!咚!’鼓聲敲響,演武堂內頓時安靜下來,比武臺上出現一名穿紅色武士服的楊家班弟子,他是楊家班的五師兄,名叫劉武,長安人。

      按照選拔規則,選拔比武首先是攻擂,從楊家班中隨機抽一名弟子做擂主,挑戰者須先擊敗他,然後再通過兩名武師的考核,才能稱為選拔成功。

      一名身材矮壯的禿頭武師擔任司儀,他向眾人行一禮,“各位弟子,按照規則,擂主將接受五個人的挑戰,所以機會也只有五次,望大家踴躍上臺!”

      他又舉起一錠黃澄澄的金子,高聲道:“這是五兩黃金,是這次攻擂的彩頭,可比去年優厚得多。”

      下面一片議論紛紛,每次選拔比賽都會有彩頭,幾貫錢到十幾貫錢不等,大家也知道每年的第一次選拔彩頭最重,去年元月選拔的彩頭是三兩黃金,沒想到今年居然增加到五兩。

      很多人眼睛裡都流露出了熾熱之色,不過這五兩黃金的獎賞可不是那麼容易得到。

      儘管每個人都渴望能進入楊家班,接受館主的親自指導,但選拔賽可是用真刀真槍,刀劍無眼,每次都會有人受傷,尤其這個劉武心狠手辣,每次他當擂主都會有人受重傷,所以在重金誘惑下,眾人表現得也並不太積極。

      張鉉打量這個劉武,只見此人年約二十出頭,穿一聲紅色武士服,身材強壯高大,雙臂尤其有力,他只比自己略矮一個頭頂,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神情傲慢。

      張鉉的目光又落在他腰間,腰間佩有一把長刀,從長度和厚度分析,應該是一柄八斤重刀。

      “俺趙大顯來試試!”

      終於有人忍不住第一個舉起手,眾人一起向左邊望去,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高胖子弟,身高比張鉉要稍矮一點,但要肥胖得多,臉頰上掛著兩團肥肉,一雙小眼睛熱切地向楊家班瞟去,他也渴望能成為楊家班一員。

      “給俺一把刀,俺跟你比!”

      劉武冷冷打量他一眼,向旁邊讓開一步,身後出現一排刀架,有兩三斤的柳葉細刀,有標準的五斤橫刀,也有七八斤的厚背重刀,甚至還有二十斤重的環首寬刀。

      趙大顯挑選了一把七八斤重的厚背重刀,咧嘴一笑,“怎麼比,是俺向你進攻嗎?”

      趙大顯大大咧咧,有些細節被他忽略了,但坐在場邊的張鉉卻看得很清楚,刀架上的刀雖然有刃,但只是略微開刃,和鈍刀沒什麼區別,也就是一根刀形鐵棒而已。

      但劉武腰間長刀刀鞘華麗,刀鞘口有明顯的切割痕跡,這說明他腰間的刀不是鈍刀,而是一把鋒利的戰刀。

      劉武很顯然是要用這把利刃來對付胖子的無鋒鈍刀,這就不是公平的問題,而是品術不正了,以有刃對無刃,試問有幾個人能不受傷?

      但這樣一來,楊家班的名氣就出來了,仿佛是楊奇傳授有方,楊奇在弟子中就顯得如神一般的存在。

      劉武陰陰地注視著趙大顯,橫握鞘身道:“師弟先請吧!”

      趙大顯大吼一聲,揮刀向劉武劈去,劉武敏捷地一閃身,長刀出鞘,頓時寒光閃閃,直劈挑戰者的咽喉。

      張鉉旁邊一名同伴低聲道:“這個胖子頭腦有點問題,容易受人慫恿,這次也不例外。”

      張鉉也感覺到了,很多人都十分關注劉武的一舉一動,都想通過趙大顯這個試驗品來判斷自己獲勝的希望。

      只激戰了三四個回合,趙大顯便開始有點手忙腳亂了,這時,他腳步沒站穩,一個踉蹌,被對方抓住了機會,長刀一閃,血光四濺,木臺上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趙大顯扔刀奔跑幾步,他想跑回座位,結果一頭栽倒在木板上。

      下面一片譁然,眾人紛紛湧上前,只見趙大顯的後背被劈開一條兩寸長的口子,深可見骨,鮮血大量湧出,濕透了衣服。

      趙大顯的幾名好友怒視劉武下手狠毒,劉武卻收刀回鞘,冷冷地望著天空,大家七手八腳抬著趙大顯向武館外奔去,不少人搖頭歎息,四周一片議論聲。

      但準備參加選拔比武的其他子弟卻躍躍欲試,羡慕強者,想成為強者,這是人的本性,劉武的狠辣殘忍無疑更激起了他們對楊家班的嚮往。

      “還有想誰上臺參加選拔?”

      矮壯武師的語氣中充滿了興奮和得意,絲毫沒有半點愧疚之感,或許是看見了很多人眼中的不滿,他又補充道:“刀劍無眼,受傷者自負責任,沒有實力者就不要上來!”

      這時,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我來!”

      眾人弟子紛紛向西北角望去,只見一名身材高大年輕男子慢慢站了起來,正是張鉉,他在武館裡待了七天,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四周眾武館弟子一片譁然,張鉉穿的是黑色武士服,這是觀摩子弟的服飾,雖然沒有禁止觀摩子弟上臺的規矩,但這種事情卻是第一次發生,眾人議論紛紛,連楊奇也被吸引了,好奇地打量這個年輕人。

      劉武眼中閃爍著期待的目光,他早就看到了身材高人一頭的張鉉,沒想到他居然自己上臺了,劉武不由捏緊了刀鞘。

      張鉉走上演武堂中央,拱手道:“在下河內張鉉,觀摩弟子,特來請教師兄武藝。”

      矮壯武師神情略微凝重,他看出張鉉身材雖高,但下盤極穩,每走一步的氣勢仿佛大山一樣壓來,令他心中有些不安。

      “武郎,不要大意!”他提醒劉武道。

      劉武收斂了輕視,也抱拳回一禮,“在下長安劉武,請張兄指教。”

      他看了一眼張鉉腰間的橫刀,又問道:“張兄是用自己的兵器嗎?”

      張鉉搖搖頭,將腰間橫刀取下,反背在身後,他走上前從刀架上挑了一把十斤重刀,輕輕挽了一個刀花,心中慢慢湧出強大的信心。

      用王伯當教給他的理論,這個弟子雖然也有築基,但並沒有突破易筋,包括旁邊那邊矮壯的武師,也同樣沒有突破易筋這一關,只是練武的時間和經驗比一般武者略強一些。

      張鉉後退兩步,重刀一橫,“劉兄請!”

      劉武感覺到了他的氣勢,慢慢拔出長刀,鋒利的刀刃閃爍著寒光,也是一柄上等軍用橫刀。

      “得罪了!”

      劉武大喝一聲,如旋風般撲上,手中戰刀又快又狠,一刀劈向張鉉的脖子,他不敢大意,想搶佔先機,四周子弟頓時發出一片喝彩聲,“好!”

      每個人都覺得張鉉太狂妄了,觀摩弟子居然也敢參加選拔,挑戰楊家班武士,簡直太自不量力了,他們惡毒的期盼,最好能斬斷他一條胳膊或者腿。

      張鉉卻不慌不忙,向後退了一步,刀勢斜引,使對方一刀劈空,他突然大吼一聲,手中重刀如開山裂石一般向對方迎頭砍去,儘管是鈍刀,但這一擊也同樣可以讓對方腦漿迸裂。

      劉武被對方強大的氣勢震懾,慌忙舉刀格擋,只聽一聲刺耳巨響,‘當——’震得很多人都捂住了耳朵。

      劉武大叫一聲,連退兩步,扔下刀便捂手向後臺跑去,他的手滴下了鮮血,張鉉這一刀竟震得他虎口撕裂,臂骨都幾乎被震斷了。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這個結果著實出人意外,不過再笨的人也看得出,這個觀摩弟子一刀擊敗了劉武,居然挑戰成功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7-31 20:20
第0012章 當面挑戰

      楊奇大吃一驚,他是有過一次易筋突破的武者,經驗老道,他看出張鉉武藝高強,根本不是武館弟子能比擬,還居然穿著一身觀摩弟子的黑衣服。

      楊奇的眼睛眯了起來,好傢伙,隱藏得挺深,這分明是其他武館派來的高手,來自己這裡踢館來了,他冷笑一聲,低聲吩咐道:“讓卞順先上,再讓廖通打第二陣。”

      按照規則,戰勝選拔擂主後,還要再通過兩名武師的考核,才能算選拔成功。

      “第一位考核武師,卞武師!”

      剛才那名身材矮壯的禿頭武師一步走出,雙手執刀柄,慢慢舉起了八斤長刀,他足足比張鉉矮一個頭,但肌肉發達,雙腿尤其粗壯,看得出下盤很穩。

      “殺——”

      武師一聲暴喝,不等張鉉準備好,舉刀衝了上來,來勢兇猛,身形極快,儼如一隻獵食的豺狗。

      四周頓時爆發一片喝彩聲,有人嘶聲大喊:“卞師叔,殺了他!”

      張鉉沒想到對方竟然開門見山,連最起碼的虛偽都沒有,他哈哈一笑,“卞武師果然是爽快人!”

      他迅速後退一步,閃過矮壯武師迎頭砍來的一刀,手中重刀橫劈出去,這一刀力量強大,疾快兇猛,只聽‘哢嚓!’一聲,對方的長刀竟被他一擊兩斷,武師站立不穩,連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只剩下半截刀,痛苦得臉都變形了。

      武館內頓時雅雀無聲,半晌,矮壯武師滿臉羞愧,惡狠狠瞪了張鉉一眼,灰溜溜退了下去,張鉉刀花一挽,傲然道:“第二位武師是誰,請出來指導!”

      矮壯武師雖然不是最強,也但也不弱,結果一個照面便被人家劈翻,眾武師都默默無語,自己上去也是自取其辱。

      這時大堂上的所有目光都向為首武師廖通望去,廖通暗暗吃驚,他知道今天遇到硬茬子了,搞不好今天武館真會栽個大跟斗。

      他不想上,怎奈館主已安排好了,廖通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怒視張鉉道:“你究竟是何人?”

      張鉉拱手笑眯眯道:“廖師叔,我是觀摩弟子張鉉,你親自編號為第九,你忘了嗎?”

      這時,一個陰冷的聲音傳來:“承蒙張少郎抬愛,看得起我楊氏武館,居然甘願做一個觀摩弟子,若不好好招待,怎能表達我的地主之誼?”

      大堂頓時一片寂靜,只見館主楊玄站起身,慢慢走了過來,他上下打量張鉉一眼,淡淡道:“老朽楊奇!請問少郎是哪家武館的高手?”

      張鉉知道他想歪了,便笑道:“楊館主誤會了,在下不是別的武館派來,而是誠心來做觀摩弟子,也一心想進楊家班,得到楊館主的弟子銀牌,引為榮耀。”

      楊奇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老朽可不敢收你這樣的弟子,今天我讓你再戰兩人,你贏了,我恭送你離去,可若你輸了,我也不殺你,你就當我的僕役弟子,給武館掃三年茅廁!”

      大堂內頓時一片哄笑,有人笑得捶地大喊:“明天開始,我就在茅廁門口拉屎了,張少郎要當心。”

      大堂內的笑聲更加放肆,很多捂著肚子,眼淚都要笑出來,張鉉卻緩緩抽出後背的橫刀,走出一步王氏刀法的雁探頭,冷冷道:“請!”

      這一步古怪的姿勢讓楊奇臉色頓時凝重起來,他給廖通使了個眼色,“你先來!”

      廖通是武館首席武師,有點真才實學,他是識貨之人,看出了張鉉蘊藏在身體內的淩厲殺氣,他心中也有點怦怦亂跳,他不擅用刀,便從劍架上抽出一支寒光閃閃的長劍,做一個劍首禮,“承讓!”

      他忽然大喝一聲,長劍化出千萬道光芒從四面八方向張鉉刺去,滿堂轟動,弟子們鼓掌大喝:“好!好一招霞光夕照!”

      張鉉卻一動不動,當廖通的長劍離他只有三尺時,他大喝一聲,一刀劈去,以一種極為刁鑽的角度直取廖通脖頸,刀鋒快如閃電,氣勢慘烈。

      廖通大吃一驚,劍光倏地消失,回劍格擋對方的淩厲一刀。

      旁邊楊奇不由長長一歎,廖通已經輸了,並不是輸在劍法上,而是輸在意志上,這個年輕人悍不畏死,廖通卻惜命怯戰。

      ‘當!’一聲巨響,刀劍相交,濺出火光,張鉉的刀沉重之極,廖通的劍差點被劈飛出去,他暗暗心驚,他剛要反擊,張鉉的第二刀卻到了,直劈他胸膛,刀勢更快更猛。

      廖通無奈,只得後退一步,躲過這一刀,但張鉉的第三刀、第四刀又如疾風暴雨般劈來,廖通狼狽萬分,對方力量太大,他不敢硬拼,只得連退連閃。

      躲過了第三刀和第四刀,但第五刀卻無論如何躲不過去了,眼看這一刀要劈斷自己脖子,他只得咬牙橫劍格擋,只聽‘噹啷!’一聲刺耳巨響,廖通的長劍脫手而出,釘在數丈外的一根立柱上。

      張鉉卻一收刀,後退了兩步,抱拳淡淡道:“承讓了!”

      大堂內陷入了沉寂,廖通長歎一聲,轉身對楊奇道:“我技不如人,給館主抹黑了。”

      楊奇搖了搖頭,“你的劍法不亞於他,經驗也遠比他豐富,但你輸在氣勢上,他根本就無法破你的第一劍,也罷,讓我來吧!”

      楊奇緩緩拔出腰間鑲有七顆寶石的長劍,冷冷問道:“張少郎,還願意一賭嗎?”

      張鉉搖搖頭,“若我贏了,你只是恭送我出去,太便宜了。”

      “那你要什麼?”

      張鉉沒有說話,他此時已經不想要什麼楊家班銀牌了,他的目光盯住了楊奇手中的長劍。

      楊奇大怒,這柄劍曾是他族兄越國公楊素的佩劍,當年自己在滅陳之戰中立下大功,楊素才贈給自己,這柄比他生命還重要,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對方居然想要自己這柄劍。

      饒是楊奇已六十歲了,還是被張鉉的非分要求激怒,他大喝一聲,“你贏了我再說!”

      他一劍刺出,直取張鉉胸膛,大堂內竟有破空之聲,周圍數百弟子人人變色,很多人不敢再看,用手擋住視線。

      張鉉體內的熱血也被激怒了,前世千錘百煉的搏擊之術在此時爆發出來,身體一閃,躲過了楊奇致命一劍,長刀虛劈一記,引開長劍,身體卻如旋風一轉,右腿橫掃,這一腳又快又狠,足以將三塊磚頭踢碎。

      他曾親眼見過楊奇使出這一招,反復琢磨,發現了這一劍的弱點,那就是攻大於守,防禦會出現漏洞,而楊奇是左手劍,他的漏洞就在右腿的力量不強,躲閃不快。

      楊奇做夢也想不到,對方不僅僅是刀法,竟然還有拳腳,他躲閃不及,被張鉉一腳踢在右邊的髖關節上。

      張鉉在踢中他的一瞬間,勁力稍稍一收,留了三分餘地,儘管如此,楊奇還是痛徹骨髓,他悶哼一聲,捂著右髖關節處連連後退幾步,再也站不住,單膝跪在地上。

      大堂內一片譁然,這個該死的混蛋竟然用卑鄙的手段暗算館主,這哪裡還是刀法?

      “殺了他!”

      群情激昂,數百名弟子圍了上來,似乎要將張鉉撕成碎片,張鉉見勢不妙,剛要抓楊奇為人質,但就在這時,半空中忽然扔進一物,噹啷啷清脆作響,就像玻璃球在地上跳彈。

      張鉉目光敏銳,一眼看清了眼前蹦跳的物品,似乎是一隻黑色的龜殼。

      這只龜殼就像施了定身術一樣,霎時間所有人都呆住了,每個人眼睛裡流露出無盡的恐懼,不知是誰大喊一聲,“玄武火鳳!”

      頓時所有人都嚇得跌跌撞撞向外狂奔,互相踐踏,夾雜著恐懼的哀嚎聲,大堂內亂成一團。

      楊奇也嚇得面如死灰,他也想逃,但雙腿卻顫抖得站不起身,眼睛直勾勾盯著地上的黑色龜殼,張鉉從未見過一個人眼睛是如此的絕望恐懼,就像被死神的尖爪捏住了脖子。

      所有人中,只有張鉉一頭霧水,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這時,三名黑衣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大堂上,她們雖然蒙面,看不見容顏,但身材高挑苗條,目光清湛,顯然都是年輕女子。

      為首黑衣女人一指楊奇,冷冷道:“逆賊楊玄感餘孽,殺無赦!”

      一名女子撲上前,楊奇想揮劍反抗,但他的意志已經崩潰,反抗毫無力量,女子如輕煙一般閃到他身後,手中鋒利的匕首一璿,楊奇的人頭便離開了身體,連一聲慘叫都沒有,便身首分離。

      為首女子回頭冷冰冰看了張鉉一眼,張鉉頓時打了個冷戰,連忙後退幾步舉手道:“我是來要債的,與我無關!”

      “張鉉受死!”

      為首女子手中劍快如閃電,眨眼到了張鉉的脖子前,張鉉早已準備,渾身每一個細胞都繃緊,他就像一隻出擊的獵豹,大喝一聲,手中橫刀迎面劈去,黑衣女子只覺對方刀勢如一陣狂風疾雨撲面而來,淩厲得令她無法呼吸。

      “好刀法!”

      她如鬼影一般飄出一丈外,向張鉉輕輕哼了一聲,帶領三名黑衣女子跳上窗戶,消失不見了,很快又聽見她的聲音遠遠傳來,“這座武館歸你了。”

      張鉉忽然覺得她的身材很是眼熟。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 21:12
第0013章 玄武火鳳

      大堂內一片寂靜,張鉉怔怔地望著沒有了頭的楊奇屍體,脖腔裡湧出的血流了一地,他的腦海裡還是一片空白,他來隋朝才幾個月,便遭遇了如此離奇之事。

      這三個女子究竟是什麼人?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將堂堂館主的人頭割走了,楊奇居然還沒有一點像樣的抵抗,就好像把他人頭割走是天經地義一般。

      可就算是條狗被殺,也會掙扎著叫兩聲啊!

      另外,她們怎麼會知道自己名字?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解釋,她們早就潛伏在武館內了,聽到了自己的報名,不過....看那女子身材,那飄逸的燈籠寬腳褲,他真的在哪裡見過。

      難道是.....他忽然想起了武川府那個冷傲的黑衣女子,會是她嗎?

      張鉉心中亂成一團,他似乎隱隱猜到了一點這些女刺客的來歷了。

      他上前拾起那只黑色龜殼,確實是一隻完整的龜殼,只有巴掌大小,張鉉意外發現在龜殼正面畫了一隻燃燒的火鳳凰,栩栩如生,仿佛鳴叫九天。

      “嘩啦!”旁邊傳來一聲巨響,嚇了張鉉一跳,只見一張豎起的桌子倒掉了。

      張鉉感覺桌後有人,他提刀走上前,卻見廖通蜷縮在桌子背後,渾身瑟瑟發抖。

      張鉉一把將他揪了起來,“剛才那三個黑衣女人是誰?”

      “是.....玄武火鳳!”廖通牙齒咯咯直響。

      張鉉聞到一股臭氣,只見廖通的褲管裡滴答滴答流出一些黃色液汁,張鉉又好氣又好笑,將他扔在地上,又低頭問他,“玄武火鳳又是什麼?”

      “不知道!”

      廖通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跳起來便向外面狂奔而去,只聽他揮手大喊大叫,“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張鉉一把沒抓住他,眼睜睜地看著他跑遠了,他又想到自己在武館裡潛伏七天,就是想接近楊奇,不料這三個女子更厲害,上來便將楊奇的人頭割走了。

      又想到女子臨走時說這武館歸自己了,張鉉不由苦笑一聲,她們還真以為自己是來要債的麼?

      這時,他看見了楊奇屍體旁的長劍,寒光閃閃,鋒利異常,別的東西不屬於自己,但這柄劍應該歸他,這是他戰勝楊奇的彩頭。

      他本想爭一枚‘楊奇之徒’的銀牌,但似乎這柄劍更能幫助他實現自己的計畫。

      張鉉走上前將劍插入劍鞘,不遠處還有一錠黃金,也是這次獲勝者的彩頭,他一併拾起,揣入懷中。

      管它玄武火鳳是誰,關自己屁事,他將劍佩在腰間便揚長而去。

      .......

      張鉉再一次來到了武德兵器鋪,儘管他不想過問玄武火鳳之事,但一種直覺告訴他,玄武火鳳既然刺殺了楊奇,很可能就是針對楊玄感,如果自己掉以輕心,最終會失敗在他們手中。

      張鉉走進了店鋪,一眼便看見了白白胖胖的劉掌櫃,他走上前拱手笑道:“劉掌櫃還記得我嗎?”

      “你是?”劉掌櫃撓撓頭,“我好像見你很有點眼熟。”

      “七天前我來買過一把刀,五十貫那把,掌櫃忘了嗎?”

      “哦——”

      劉掌櫃恍然大悟,“原來是張公子,怎麼,張公子還想要那把刀?”

      張鉉笑著點點頭,劉掌櫃有點感動了,這才是識貨的行家,無論如何那把刀一定要賣給他。

      “請跟我來!”

      劉掌櫃帶著張鉉到了後室,他從箱子去取出那把造型古樸的重刀,放在桌上笑道:“或許是天意,六把重刀我已賣掉四把,唯獨這一把和另一把沒有賣掉,它就註定是屬於公子啊!”

      掌櫃想起上次張鉉曾經付給自己十貫錢,他便笑道:“看在張公子和它有緣的份上,我再便宜五貫錢,只要四十五貫錢,張公子就可以把它拿走!”

      張鉉從懷中摸出龜殼放在桌上,淡淡笑問道:“用這個可以嗎?”

      掌櫃眼睛都直了,像見到鬼一樣連連後退幾步,竟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小人不知公子身份,公子饒命!饒命!”

      張鉉想起武館中人見到它的恐懼,現在這個掌櫃也是如此,他只是想做個惡作劇,並非真的要嚇掌櫃,便連忙將掌櫃扶起,“這只龜殼不是我的,是我在楊氏武館中撿到,掌櫃不用害怕。”

      “你....你不是玄武?”掌櫃臉上懼意稍退,小心翼翼問道。

      “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聽說什麼玄武火鳳,這是什麼?”

      掌櫃擦去額頭上的冷汗,慢慢站起身,他應該想到的,真正的玄武火鳳怎麼可能來自己店裡買刀。

      他想起剛才張鉉說的話,心中一驚,又問道:“公子剛才說這龜殼是在楊氏武館撿到的?”

      張鉉點點頭,“館主楊奇被三個黑衣女子殺了,丟下這只龜殼,所有人都嚇得半死。”

      掌櫃長長歎息一聲,“造孽啊!楊奇一定是被楊玄感牽連了,他明知自己逃不掉,還留在洛陽做什麼?”

      “玄武火鳳到底是什麼?”

      掌櫃苦笑一聲道:“這玄武火鳳其實是一支殺手組織,一般三人一組,玄武為男,火鳳為女,常常在熱鬧的大街上殺人,手段血腥殘酷,毫不顧忌是否傷及平民,我記得最殘酷的一次是在大業二年,九名玄武殺手將長安城外參加社祭的三百二十五人全部殺光,引起轟動,因此大隋上下無人不怕。”

      “那他們是什麼背景?”

      “有幾種說法,一種說法是,玄武火鳳是當今聖上和前太子楊勇爭太子之位時創立,是直屬於聖上,另有一種說法,它隸屬於軍方,由宇文述控制,不過還有一種說法,玄武火鳳是被關隴貴族控制,是他們的殺人利器。”

      “關隴貴族?”

      掌櫃瞥了他一眼,“八柱國聽過嗎?他們的家族控制關隴,所以被稱為關隴貴族,當今天子的楊氏家族也是關隴貴族之一。”

      張鉉當然很清楚,西魏封七個掌兵大將加上皇族元氏,合稱八柱國,諸如宇文氏、元氏、獨孤氏、趙氏、李氏、于氏、侯莫陳氏,其中就包括李淵的祖父李虎和李密的曾祖父李弼。

      而楊堅的祖父楊忠則屬於僅次於八柱國的十二大將軍,八柱國和十二大將軍就組成了關隴貴族集團,是大隋王朝第一大勢力。

      如果說玄武火鳳是關隴貴族的手下,那麼武川府就是關隴貴族創辦的教育機構了。

      這時,一個念頭跳入張鉉心中,似乎預示著某種真相,但又模糊不清,他一時沉吟不語。

      掌櫃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難道公子也受傷了嗎?”

      ‘受傷!’張鉉猛地想起李密,本來應該是李密去瓦崗,但李密被自己殺死後,又改成了李建成去瓦崗。

      李密和李建成都不都屬於武川府嗎?而武川府又是由關隴貴族創辦,張鉉的思路頓時豁然開朗,關隴貴族就是所有重大事件的幕後策劃者,包括楊玄感造反,李密收編瓦崗,甚至李淵在太原起兵。

      玄武火鳳殺了楊奇,實際上是殺人滅口,那麼玄武火鳳會不會繼續去獵殺楊玄感?

      張鉉覺得時間已經不等人,他摸出五兩黃金放在桌上,“多謝掌櫃,以後我還會來光臨貴店。”

      張鉉起身拱拱手,拾起桌上重刀轉身而去,丟下一頭霧水的店掌櫃。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 21:24
第0014章 各懷心機

    大將軍宇文述的府宅位於洛陽章善坊,是一座占地一百五十畝的豪宅,精緻的樓臺亭閣掩映在茂盛的樹林之中,一面二十畝的小湖泊如明鏡般鑲嵌在府宅中間。

    春寒料峭,儘管結冰的湖泊已經開始解凍,但天氣依舊寒冷,府中很少看見有人影走動。

    中午時分,一名男子快步穿過長廊,走進了後宅的一間小院裡,這名男子年約三十五六歲,身材瘦高,錦衣玉帶,長一張蒼白的馬臉,一雙細長的眼睛配一隻鷹勾小鼻,很容易給人留下一種奸詐陰險的印象。

    他是大將軍宇文述的長子宇文化及,原本官任朝廷太僕少卿,因暗自和突厥做違禁品買賣,嚴重違反禁令,觸怒了皇帝楊廣,險些被殺,多虧南陽公主求情,才使他逃過一死,賜給他父親為奴。

    去年楊玄感叛亂期間,他一直在北方辦事,直到最近天氣漸漸轉暖,他才從北方回來,剛回到家便來向父親彙報情況。

    宇文化及的父親宇文述官拜左衛大將軍、許國公,主管大隋軍事,同時也是隋帝楊廣的心腹之一。

    宇文述和兒子宇文化及長得完全不同,他長一張寬大的紫臉龐,虯髯豹眼,身材魁梧,威風凜凜,使一杆六十斤重的金背砍山刀,驍勇過人,雖然年過五旬,武藝依舊不減當年。

    此時宇文述正坐在書房內看書,外面傳來長子宇文化及的聲音,“父親,孩兒前來拜見!”

    “進來!”

    宇文化及走進書房便跪下磕頭,“孩兒拜見父親大人!”

    “我交給你的事做得怎麼樣?”宇文述沒有廢話,開門見山問道。

    “回稟父親,那批物品已經有一點線索了,史蜀胡悉答應了父親的要求。”

    宇文述不太喜歡這個長子,他嫌宇文化及身材太瘦弱,做事魄力不足,所以對他說話從來沒有好語氣。

    不過聽說那批物品已經有了線索,而且史蜀胡悉已答應了交易,宇文述臉色稍稍和緩一點,對宇文化及道:“起來吧!”

    宇文化及站起身垂手而立,等待父親訓話,宇文述瞥了他一眼又問道:“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因為大雪封路,孩兒無法及時趕回,請父親諒解。”

    “胡說!”

    宇文述不滿地哼了一聲,“你去年十一月就回來了,卻在長安待了一個多月,醉生夢死,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宇文化及嚇得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吭聲,雖然這個兒子不爭氣,貪財好色,風流無度,但他畢竟是長子,而且去草原也有所收穫,宇文述的語氣便寬容了幾分。

    “有人發現了楊玄感的行蹤,已向官府告密,聖上令我率兩萬軍隊去圍剿楊玄感殘部,就在弘農郡熊耳山一帶,我會在三天後出兵,但我有一件事情要交給你做。”

    宇文述當然早就知道楊玄感的行蹤,只是他拖延了三個半月,很多朝廷官員唯恐宇文述知道他們暗通楊玄感的事情,紛紛向他重金行賄,使他撈取了大量的財物。

    現在皇帝楊廣已忍無可忍,準備更換主帥,宇文述這才報告楊廣他發現了楊玄感去向,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不過宇文述在準備剿滅楊玄感的同時,他也要報復那些不肯向他行賄的世家,尤其是弘農楊氏,明明和楊玄感有勾結,聖上卻不想追究,更是拒絕了他宇文述的和解條件,若不狠狠收拾他們,天下人豈不是會小瞧了他宇文述。

    “你聽著,我有件事情要交給你去做。”

    宇文述目光陰鶩地向長子低聲囑咐了幾句,又道:“手段要狠辣一點,但要做得隱蔽,不可讓人知道是你幹的,明白了嗎?”

    “孩兒記住了。”

    “我後天率軍出發,另外我會讓八太保暗中助你,讓你萬無一失,去吧!”

    宇文化及慌忙退了下去,宇文述閉上眼睛沉思片刻,他忽然睜開眼睛,眼中射出駭人的凶光,自言自語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

    修文坊小巷深處的神秘大宅內,一名身材修長的黑衣女子快步走進密室大堂,又走過了武川府的大鼎,從旋梯走上了三樓。

    房間裡,鶴髮童顏的武川會主竇慶正和一名年輕的男子商談著什麼,這名男子三十歲不到,身材極為高大,相貌威猛,赤髯如虯,一雙虎目中閃爍著懾人的冷光。

    “宇文述這次玩火過頭,收受賄賂不下十萬貫,當今天子已對他極為不滿,我現在有點擔心,宇文述很可能會活捉楊玄感,挖出楊玄感和我們武川府暗中聯繫的證據,轉移天子的注意力,同時也彌補他的過失。”

    “楊玄感一旦被活捉,那就牽連太大了,宇文述會這樣做嗎?”

    “那是你不了解宇文述,此人野心勃勃,又是我們關隴貴族的死對頭,把水攪渾對他更有利,我相信他會選擇活捉楊玄感,我們絕不能讓他得逞,仲堅,你是玄武之首,這個任務非你莫屬。”

    虯髯男子立刻躬身道:“屬下不會讓會主失望!”

    “很好!楊玄感手中並沒有我們的書面證據,關鍵是要他永遠閉嘴,你把他的人頭帶回來,武川府就徹底和他撇清了,明白了嗎?”

    “屬下明白!”

    男子猶豫一下,又低聲道:“能否讓屬下和紅袖一起去。”

    竇慶冷厲地盯著他道:“這是武川的大事,不是給你談兒女私情的時候,你若再敢提出這種要求,就不要再為玄武了!”

    虯髯男子深深低下頭,“屬下知錯!”

    這時,門外傳來稟報聲,“啟稟會主,紅袖回來了。”

    竇慶又瞥了虯髯男子一眼,見他面無表情,便擺了擺手,“去準備吧!什麼時候出發,我會通知你。”

    “是!”

    虯髯男子站起身,匆匆從另外一扇門走出了房間,竇慶這才吩咐道:“讓她進來!”

    片刻,一名黑衣女子快步走進了房間,她已摘去面紗,年紀約十六七歲,身材苗條高挑,只見她肌膚雪白如脂,脖頸秀美修長,細長的柳葉眉下是一雙閃亮如寶石般的雙眸,鼻子秀挺,線條柔美。

    “女兒參見義父!”

    黑衣女子跪下磕了一個頭,竇慶眼中露出慈愛的目光,他喝了一口茶,微微笑道:“你大師兄想讓妳和他一起去弘農郡,妳想去嗎?”

    “是去....殺楊玄感?”

    “妳心裡有壓力?”

    “沒有!”

    黑衣女人低聲道:“女兒殺楊奇,毫不遲疑。”

    “楊奇不是楊玄感,畢竟是楊玄感把你養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玄武火鳳當年組建時雖然被要求冷酷無情,但我並不贊成,凡事過剛易折,過韌易軟,我要的是忠誠,而不是冷血無情.....”

    或許覺得自己說得過多,竇慶便停住話頭,又道:“去不去由妳自己決定,我不會阻攔,你自己考慮一下,不過此事事關重大,絕不能失手。”

    “女兒明白!”

    黑衣女子起身要告辭,她又想起一事,說道:“女兒今天殺楊奇時遇見了上次義父提到的那個張鉉。”

    “哦?他怎麼樣?”

    “長得倒是高大健壯,也會幾下武功,可惜是個草包。”

    “怎麼會?”

    黑衣女子對張鉉抱有成見,她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他居然自甘下賤去當什麼觀摩弟子,觸怒了整個武館,若不是我們正好去武館執行任務,他就死在那裡了,這種人頭腦簡單,不值得義父關注。”

    竇慶笑了笑說:“我從來不認為他是頭腦簡單之人,或許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他在楊奇武館應該另有深意,算了,妳先退下吧!去好好想一想,要不要和仲堅一起去弘農。”

    “是!女兒告退。”

    黑衣女子行一禮便退了下去,竇慶打開桌上一隻白匣子,從裡面摸出一塊銅牌,上面刻著‘張鉉’二字。

    儘管竇慶一心想把張鉉拉進武川府,而且張鉉也通過了考察,怎奈獨孤順在這件事上和他較上了勁,居然把這件事和關隴貴族的血統純正聯繫在一起,就是不准他再破這個例,並且揚言,就算竇慶接納了張鉉,明年春天他接掌武川府後,也要堅決將此人清除。

    竇慶雖然有權接受張鉉入府,但他不想因為這件事和獨孤順翻臉,尤其發生了元弘嗣之死而導致關隴貴族內部出現裂紋後,他更需要精心維護和獨孤家族的關係。

    竇慶凝視銅牌片刻,輕輕歎了口氣,隨手將銅牌扔進了另外一隻黑匣子內。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 21:28
第0015章 弘農楊氏

    弘農郡從漢朝始設,但範圍一直有變化,最大時西至華山,東至函谷關,境內有崤山、函谷關、潼關等等戰略要地,因此它在歷朝歷代都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華陰縣是天下著名世家楊氏家族的祖地,由於華陰縣曾經屬於弘農郡管轄,所以楊氏家族便作為弘農郡郡望,被世人稱為弘農楊氏。

    在宇文泰建立北周後,為了拉攏關隴中各大士族,下令手下重要將領攀附關隴士族,結果李虎攀上了隴右李氏,楊忠攀上了弘農楊氏,這樣一來,他們的子孫李淵就出身隴右李氏,而楊堅則出身弘農楊氏。

    但事實上,隋朝皇族楊氏和弘農楊氏沒有半點關係,天子楊廣和弘農楊氏家主楊玄感也沒有任何親戚血緣。

    不過因為相國楊素的關係,弘農楊氏也曾顯耀一時,但成也楊素,敗也楊素,隨著楊素之子楊玄感造反,弘農楊氏立刻從天堂墜入地獄,人人避之不及。

    只是楊廣顧及同姓名聲,只嚴懲了楊玄感一族,而放過了弘農楊氏,儘管楊氏逃脫大難,但也變成異常低調,約束族人,腳步不出華陰縣一帶。

    這天上午,華陰縣楊家村以東的蛇頭山下的小道上來了一輛牛車,牛車上坐著一人,此人身高足有六尺四,高大挺拔,臉上棱角分明,目光深邃,他身後斜背一隻長條型的布包,腰佩一把式樣古樸的重刀。

    此人正是從洛陽過來的張鉉,他還是第一次進入關中,一路上的風景令他賞心悅目。

    這時,牛車在一處岔道前緩緩停下,趕車老漢笑道:“小夥子,去楊家莊就順著這條山道一直向南走,若看見高牆那就是了,我要轉彎去彭村了。”

    張鉉從牛車上跳下來,拱手謝道:“多謝老丈讓我搭車。”

    “沒關係。”

    趕車老漢調轉車牛向北而去,“小夥子,祝你一路順風。”

    張鉉爬上一塊大石,搭手簾眺望遠方,只見十幾裡外有一座被高牆包圍的村落,從山谷綿延到山腰,那裡應該就是楊家莊了。

    張鉉跳下大石,邁開長腿向遠處的村莊走去。

    楊家莊位於蛇頭山最東面,蛇頭山原名龍頭山,是一座狹長型的丘陵山巒,綿延數十裡,在山巒盡頭,是一座橫亙的山峰,這便是著名的回龍格局。

    楊家村便位於龍頭之下,因為怕犯忌的緣故,官府才在數十年前將龍頭山改名為蛇頭山。

    半個時辰後,張鉉從村子大門走進了楊家莊,這時,他看見一名年邁老人正挑著一副沉重的糧擔前行,地勢偏高,老人挑得非常吃力,他連忙上前接過老人擔子笑道:“我來吧!”

    “多謝!多謝!”

    老人放下擔子鬆了口氣,張鉉挑上擔子問道:“一直走嗎?”

    “前面路口左拐!”

    老人用肩頭的汗巾搽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他這才發現給自己挑擔的年輕人很陌生,不是村裡的後生,口音也不對。

    “小夥子,你是外鄉人?”

    “我是從洛陽過來,我想找我師傅的老家,卻不知在哪裡?”

    “你師傅叫什麼名字?”

    “他姓楊,單名一個奇。”

    “楊奇?”老人想了想,忽然醒悟,“是不是在洛陽開武館那個?”

    “正是他,老人家知道?”

    “我怎麼會不知道,不過他是主堂那邊的,不好找,你幫我把東西挑回家,我帶你去。”

    “多謝老丈!”

    張鉉挑著擔子轉了一彎,不多時便來到老人家裡,他們把擔子放下,老人便帶著他向村子主堂方向走去。

    “我們楊家莊可是個大村,一共三百多戶人家,絕大部分都姓楊,祖宗基本上都是一個,不過年代久遠了,分支也就多了,共分為十二房,像我就屬於梨山房第五支,是偏支中的偏支,你看見前面那座最高的建築沒有?”

    張鉉順說老人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見遠處半山腰上有一座黑頂的大房,高出所有屋子一頭。

    “那是——”

    “那就是楊氏宗族的總祠,雖然每房各有自己的小祠堂,但主祠堂只有一座,楊氏家族的主堂就緊靠旁邊。

    張鉉跟隨老人來到一座占地極大祠堂前,他發現祠堂前的空地上站滿了人,難怪村子裡很安靜,原來人都集中到了這裡。

    祠堂空地上的人基本上都是青壯男子,約兩三百人,每個人都拿著刀劍和長矛,三五成群地低聲議論著什麼?每個人神情都顯得頗為緊張。

    “老人家,這是做什麼?”

    老人歎了口氣道:“我們楊家莊東北方向五十裡就是廣通倉,聽說最近有幾股流民正趕往廣通倉,一旦被官兵鎮壓,流民潰逃,肯定會逃到我們這裡來,所以大家都很緊張。”

    “流民也會掠奪村寨嗎?”張鉉不解地問道。

    “人被逼急了,什麼事做不出來,更重要是很多盜匪就隱藏在流民之中,我們有過慘痛經歷過,如果不事先做準備,到時候哭都來不及了。”

    這時,從主堂大門中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皮膚白淨,長得頗為富態,眉眼間顯得憂心忡忡,後面還跟著七八名家丁。

    “家主!”老人連忙叫住了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名叫楊文憲,是楊玄感堂兄,楊素之侄,楊玄感造反失敗後,楊氏家族及時和他割裂,並選出楊文憲為新家主。

    楊文憲正憂心流民之事,忽然聽見有人叫他,一回頭,只見梨山房族叔在叫自己,雖然對方家族地位不高,但畢竟是長輩。

    楊文憲停住腳步問道:“三叔,有事嗎?”

    老人把張鉉拉了過來,“這位後生從洛陽過來,是楊奇的徒弟,好像有什麼重要事情找家主。”

    張鉉連忙上前行一禮,“我師父臨終前托我回來給家族報信。”

    “臨終,他也死了嗎?”

    楊文憲有些不耐煩地問道,最近家族死得人太多,楊奇的地位本來就在家族就排不上號,楊文憲對他的死活著實不太關心。

    張熱連忙從包裹裡取出七星劍,雙手呈上,“這是師傅臨終前托我送還給家人。”

    楊文憲瞥了一眼七星劍,他忽然想起這好像是叔父楊素的佩劍,若是從前,他會千恭萬敬地接過,然後送去祠堂供奉,可現在....他就像看見蛇蠍一樣,連忙向旁邊一閃身,唯恐這把劍碰到自己。

    “快拿開!”他連忙擺手怒斥。

    旁邊老人實在看不下去,便上前勸道:“家主,這個小夥子是從洛陽辛辛苦苦把劍送來。”

    “我知道了——”

    楊文憲不高興地拖長了聲音,對旁邊一名家丁道:“帶他去見楊奇的妻子。”

    他又對張鉉道:“你把劍送還給他家人便可,我這裡就不用了。”

    他不再理會張鉉,快步向廣場而去,遠遠大吼一聲,“盜匪要殺進家門了,你們還有心情在這裡聊天!”

    嚇得所有楊氏子弟紛紛站起身。

    老人苦笑一聲對張鉉道:“家主心情不太好,你不要往心裡去。”

    “沒關係,多謝老人家帶路,我們後會有期。”

    張鉉向老人拱拱手,便跟著家丁向偏宅的一扇小門走去,老人望著他走遠,不由搖了搖頭,也轉身走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2 18:54
第0016章 夜襲楊莊

      今天張鉉可謂百事不順,先是被楊氏家主冷待,然後又被楊奇的妻子轟出家門,那把七星劍也一起被扔了出來。

      張鉉從一名楊氏族人口中得知,楊奇已經有十幾年沒有回過家,他在洛陽娶了三房小妾,卻長期對自己髮妻不聞不問,他們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

      收留他的這名楊氏族人名叫楊清明,年約二十五六歲,骨瘦如柴,瘦得跟竹竿一般,仿佛一陣風便可吹倒,至今尚未娶妻,獨居在一間小屋裡。

      楊清明聽說會有盜匪來襲擊,心中正忐忑不安,張鉉高大魁梧的身材給了他一種安全感。

      他給張鉉倒一碗水笑道:“張公子不用往心裡去,那婆娘就是這個惡脾氣,仿佛楊家人個個都欠她錢不還一樣,若不是家主看她可憐,無處可去,早就把她攆走了。”

      張鉉哪裡會在意楊奇妻子的態度,他連楊奇是什麼樣子都快忘記了,楊奇的妻子不收這把劍更好,他還捨不得給呢!

      張鉉關心的是怎麼從楊氏家主口中打聽到楊玄感的下落,這才是他來楊家莊的目的。

      “張公子請喝水?”

      張鉉見瓷碗佈滿了裂縫,邊緣缺一個大口子,汙髒不堪,他哪裡肯喝這種水,便笑問道:“清明公子也是主堂子弟嗎?”

      “差不多吧!不過我父親是庶出,屬於盧氏縣一支,在家族更沒有什麼地位,三年前父親去世,我遵從父親遺命回到華陰祖地生活,加上我身體不好,只能靠家族的一點例錢過日子,你看看家中擺設就知道了,窮得叮噹響。”

      張鉉本想從他這裡打聽一點楊玄感的消息,可聽他這麼一說,又打消了想法,連招待客人喝水的碗都不完整的人家,會知道楊玄感下落這種家族機密嗎?

      就在這時,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幾名楊氏族人站在門口道:“清明,家主令所有四十歲以下男子都必須參加護莊,你也來吧!”

      楊清明嚇一跳,連忙結結巴巴道:“兩位元大哥,我的情況特殊,你們都知道的,我怎麼.....能去舞刀弄劍?”

      “可家主也沒有說你可以特殊,要不你自己去給家主解釋吧!”

      楊清明雖然枯瘦羸弱,可人卻一點不笨,他知道家主肯定不會給他特殊待遇,就算不上陣廝殺,也要讓他參加搬運物資之類,萬一不小心被流矢射中......

      他心中又慌又亂,可憐巴巴地向張鉉望去,張鉉心中卻一動,或許這是一個機會,他站起身走上前笑道:“要不我來替清明大哥吧!”

      房間裡太黑,幾個人都沒注意到張鉉,突然冒出一個又高又大的傢伙,幾名楊氏族人都嚇了一跳。

      “你是——”

      “我是清明大哥的兄弟,剛從洛陽來,大哥,對吧!”

      楊清明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連聲道:“對!對!他是我的老兄弟,叫做張鉉,剛從洛陽來,他可以替我。”

      幾名楊氏族人上下打量張鉉,只見他高大魁梧,手臂強壯有力,腰間還佩一把重刀,一看便知是練武高人,這樣的高手願意參與保衛楊家莊,當然是最好不過。

      眾人其實也不希望楊清明這個癆病鬼去守莊,不僅沒用,還會拖累別人,眾人對望一眼,紛紛笑道:“當然可以啊!歡迎張公子,請跟我們來。”

      張鉉拾起劍背在身後,對楊清明笑著點點頭,便快步跟隨幾名楊氏子弟向院外走去。

      楊清明望著張鉉背影走遠,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來,幸虧自己機靈,把他帶到自己屋裡來,否則真逃不過今天這一劫。

      .......

      夜漸漸深了,張鉉坐在祠堂內一間大房子的角落裡,他除了自己的兵器外,還分到了一支長矛和一副弓箭。

      和王伯當那支韌性十足的鐵槍比起來,這支白蠟杆長矛顯得十分粗陋,似乎是用硬棗木製成的矛杆,矛頭用生鐵打造,鋒利度也不夠,張鉉不喜歡,直接扔到一邊。

      不過他對弓箭倒有點興趣,這是軍隊中標準的八斗步弓,使用兩尺長的兵箭,只可惜,八斗弓對他來說太輕了一點,他玩了不到半個時辰便索然無味了。

      張鉉又看了看大房子裡的其他人,大約有三十餘人,有楊氏子弟,也有普通家丁,幾乎所有人都在昏昏沉沉睡覺,一個下午的時間就這樣休息度過,好像楊氏家主的意思是為晚上而保存體力。

      可是訓練呢?張鉉覺得不可思議,幾百名從未打過仗的族人面對流寇的襲擊,當務之急竟然不是演練各種防禦戰法,而是睡覺休息,這樣家兵打起仗來,還不會亂成一團嗎?

      “別胡思亂想了,一切有家主呢!”

      睡在他身邊的楊氏子弟迷迷糊糊嘟囔一句,翻了個身,快睡著時他又含糊地說了一句,“有沒有盜匪還不一定呢!”

      張鉉拔出自己戰刀,輕輕撫摸著鋒利無比的刀刃,別人怎麼樣和他無關,他可不想把小命丟在這裡。

      就在張鉉也迷迷糊糊快要睡著之際,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大喊:“有情況!”

      張鉉猛地被驚醒,一下站起身,他見其餘族人還沉睡不醒,不由著急大喊:“大家快起來!”

      眾人這才被驚醒,很多人懵懵懂懂問道:“出什麼事了?”

      ‘啊——’

      外面又傳來一聲慘叫,格外淒厲,頓時將所有人都刺激醒了,大家紛紛尋找自己鞋子和兵器,有人不慎將油燈撞翻,房間裡一片黑暗,叫聲、罵聲,亂作一團。

      張鉉點燃了窗邊的一盞小油燈,房間裡了立刻有了昏暗的光線,混亂局面才稍稍緩解。

      這時從院子裡跑進一人,他叫做楊清,是楊氏主堂嫡子,也是他們這一屋的首領,他急得大喊:“快跟我去守糧庫!”

      張鉉跟隨眾人衝出了房間,眾人都看見了牆邊角落裡躺著一具屍體,應該就是剛才慘叫之人,其他人都搖頭歎息一聲,隨即匆匆離去。

      唯獨張鉉發現了一絲端倪,他慢慢走上前,這名被射死之人渾身穿著厚厚的皮甲,頭上還戴著頭盔,好像是中午見到的家丁首領。

      一支狼牙箭射中了他的咽喉,這讓張鉉暗吃一驚,如此精准的箭法,會是一般的流寇盜匪嗎?

      而且這裡可是莊子中心的祠堂,距離最近的村莊邊緣也至少也有兩三百步遠,哪有這麼遠射程的弓箭?只有一個可能,有人已經潛入了村莊。

      這時,家主楊文憲帶著十幾名家丁衝進大院,見張鉉還在院子裡沒動,不由怒吼一聲,“怎麼還不出去?”

      “家主,已經有厲害的敵人潛入了莊內!”張鉉冷靜地說道。

      楊文憲一呆,“你.....你怎麼知道?”

      張鉉一指屍體,“家主覺得敵人的箭會射到祠堂嗎?”

      這其實是很淺顯的道理,只是混亂中誰也沒有想到,更沒有張鉉那種冷靜。

      楊文憲頓時醒悟過來,急令左右,“快去查找敵人探子!”

      他話音剛落,遠處忽然傳來了弓弦聲,張鉉幾乎是本能地縱身撲倒了楊文憲,他剛反應過來,這個人既然射死了家丁首領,那面對楊氏家主,他會不下手嗎?

      一支狼牙箭幾乎是擦著楊文憲的頭皮射過,強勁地插在旁邊一棵大樹上,將楊文憲嚇出了一身冷汗。

      張鉉目力過人,他已經看見了一個黑影,就躲在五十步外靠近牆頭的一棵大樹上。

      他心中大怒,提刀向大樹衝去,黑影發現不妙,跳下牆頭狂奔,張鉉縱身攀上牆頭,一躍而過,向一條小巷深處疾追而去。

      楊文憲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這個年輕人救了自己一命啊!

      好像在那裡見過他?楊文憲略一思索,張鉉高大的身材讓他忽然想起來,剛才那個小夥子不就是上午替楊奇送劍的後生嗎?

      .......

      張鉉一路疾奔,他在特種兵隊伍中練過追蹤之術,對聲音有著異乎尋常的敏感,在各種噪音中他能準確地把握住目標。

      對方不管怎麼跑,只有有腳步聲在,都被他死盯著不放,祠堂一帶地處半山腰,地勢坎坷不平,當張鉉沖一間院子,腳步聲忽然消失了,張鉉立刻警惕起來,一步步向另一邊的院門走去。

      這是一座空院,四周都是圍牆,只有東西兩扇門,對方只可能是躲在東面門後。

      “站住,往哪裡跑!”

      張鉉大喊一聲,眼看身體要衝出大門,這一瞬間,他的身體又猛地向回一縮,只見寒光疾閃,一把鋒利的短劍從他眼前刺過,卻一劍刺空。

      張鉉冷笑一聲,狠狠一拳擊出,重重擊打在對方手臂上,只‘哢嚓!’骨折聲,隨即一聲哀嚎,黑影摔倒在地,另一隻手上的弓箭甩出去幾步外。

      張鉉上前一腳踩住了刺客的頭,卻意外發現對方的身材十分熟悉,骨瘦如柴,他低頭細看,頓時失聲叫出,“怎麼是你?”

      月光下,這名兇手竟然是那個弱不禁風的楊清明,張鉉呆了一下,鋼牙咬緊,腳下用勁,“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楊清明雖然被打斷了胳膊,但依然十分硬氣,他低聲罵道:“姓張的,我勸你別蹚這淌渾水,否則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先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說出來嚇死你,老子坐不改姓,宇文大將軍麾下八太保宇文清明,赫赫有名神箭骷髏,聽說過嗎?”

      張鉉雖然沒有聽說過什麼神箭骷髏,但他卻明白了前因後果,這個楊清明應該是三年前由宇文述派到楊氏家族的臥底,估計楊玄感造反就是此人先探到的情報。

      張鉉心中明悟,冷冷道:“看來今天不是什麼流寇來襲,是你們對楊家下手,對不對?”

      “算你聰明,放了我,你可以立刻離開楊家莊,我不記你斷臂之仇,否則——”

      “否則什麼,否則你就會要我命嗎?可惜老子偏不吃你這一套!”

      張鉉高舉橫刀猛地刺下,楊清明慘叫一聲,頓時氣絕身亡。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2 19:00
第0017章 臨危受命

     楊家和所有的名門世家一樣,都是狡兔三窟,在華陰縣城內,楊家擁有一片占地數百畝建築群,在長安和洛陽也有他們的府宅。

     蛇頭山下的楊家莊是他們的祖宅,這是楊家的根脈之地,也是他們最重要的根據地,聚居著大部分的楊氏族人。

     楊家莊並不是一座開放式的村莊,它的一半修建在蛇頭山的半山腰上,另一半修建在山谷裡,從大業六年開始,村莊四周沿山勢修建了一道一丈五尺高的圍牆,將村莊團團包圍。

     此時山腳下的幾處房子燃起了大火,住在山腳下的楊氏族人哭喊著向山上奔跑,女人抱著孩子,男人背負著父母,他們跌跌撞撞,混亂不堪,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孺。

     幾名年輕的楊氏子弟站在道路邊大喊:“快去祠堂躲避!”

     楊氏宗祠是所有楊氏族人的精神聖地,加上祠堂占地極大,又是用青石砌成,堅固異常,一旦發生災禍,宗祠都會是族人的躲避之地,以尋求祖宗先靈的護佑。

     祠堂內已經湧入了數百人,還有源源不斷地楊氏族人正向祠堂趕來。

     但夜襲卻發生在山邊西南角的糧庫一帶,糧庫位於山腳,也是一座僅次於祠堂的重要建築,用大石砌成,占地十餘畝,四周又建有高牆,平常就有十幾名家丁保護糧庫。

     糧庫內有近五萬石糧食,是楊家莊最重要的財富,是幾年來豐收的積累,此時正月剛過,離夏收還遠,一旦糧庫被饑民洗劫,整個楊家莊三百五十戶人家都會面臨斷糧的危機。

     因此保衛糧庫就成了楊家莊的重中之重,幾百名楊氏子弟和家丁集中在糧庫內,和入侵之敵進行殊死搏鬥。

     黑暗中,密集的火矢不斷從西南方向射來,叮叮噹當射在石牆上,並沒有給糧庫造成損失,但火矢帶來的巨大壓力卻讓每一個楊氏族人心中充滿了莫名的恐懼。

     西南面數十步外的週邊高牆已經被扒開了一條十幾丈寬的大缺口,外面便是山林,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下,只見山林邊緣有大群人影晃動,足有數百人之多。

     雖然大家都看不到山林內的情形,但每個人的腦海裡都勾勒出了這麼一幅圖畫,上萬名衣衫襤褸的饑民擁擠在山林內,拿著布口袋和籮筐,每個人的眼睛裡都射出餓狼的般的凶光。

     “殺來了!”不知誰大喊一聲。

     大院內的楊氏子弟一擁而上,紛紛衝上高牆,糧庫的高牆內有一圈木架,數百名楊氏子弟便站在木架上,用長矛和弓箭與對方激戰。

     糧庫外衝來了近兩百名山匪,他們在糧庫高牆外架起樓梯,口咬鋼刀向上攀爬,在圍牆上與楊氏子弟激戰,被砍中的慘叫聲,臨死前的哀嚎聲,不斷有人從圍牆上摔下來。

     家主楊文憲在主堂屋簷下急得大喊大叫,“不要害怕,頂住!被他們殺進來,我們就全完了。”

     或許想到自己妻兒父母的緣故,楊氏子弟和家丁雖然心中害怕之極,但依舊鼓足勇氣和這些窮凶極惡的山匪血戰。

     就在這時,東南端的糧庫大門忽然傳來一聲悶響,隨即劇烈晃動,門簷上撲簌簌落下一片塵土和碎石。

     眾人都愣住了,家主楊文憲忽然反應過來,這是山匪在聲東擊西,他們其實是想撞門而入,他急得跳了起來,“快去保護大門!”

     數十名距離大門最近的家丁紛紛拔刀衝去,但還未衝到大門,只聽一聲巨響,碎木亂飛,兩扇大門猛地被撞開,站在大門背後的幾名楊氏子弟被巨大的衝擊力掀翻在地。

     五十幾名長相兇惡的黑衣山匪扔掉了手中撞木,拔刀衝進大院,和衝上來的幾十名家丁激戰在一起。

     源源不斷的山匪從大門衝入,家丁們抵擋不住,被殺得節節敗退,大院內亂成一團,楊文憲急得直跺腳,大喊大叫指揮子弟抵抗,但抵抗依舊無濟於事。

     眼看楊氏子弟即將崩潰,就在千鈞一髮之時,一名身材高大的黑影從側面衝來,儼如一股狂風捲入敵群,淩厲無比,刀鋒劈過,血光四濺,兩顆人頭蓬地飛起。

     來人正是張鉉,他剛剛處理完楊清明的屍體,趕到糧庫,正好遇到了糧庫大門被山匪攻破,形勢危急,他不加思索,從山匪的最薄弱處殺了進去。

     張鉉下手果斷狠辣,劈飛兩顆人頭,不等屍體倒地,便從兩人縫隙間衝過去,橫刀刺穿了一人的胸膛,他借助敵人屍體為掩護,左右劈殺,寒光閃過,又有兩人咽喉被劈斷。

     這時,他感覺身後有風聲劈向自己後腦,他毫不猶豫,一個鷂子翻身,一腳踢飛了劈向他後腦的長刀,手中橫刀一閃劈過,另一顆人頭沖天而起,屍體轟然倒下,脖腔中的鮮血噴了他一身。

     眨眼間他便殺死了六人,山匪見他兇悍無比,嚇得紛紛後退,張鉉大吼一聲,如猛虎如羊群一般向敵人群最密集處殺去。

     張鉉的殺入扭轉了危局,家丁們士氣大振,頂住了山匪的進攻,很多畏懼不敢殺上的楊氏子弟受到鼓舞,也從四面八方殺來,眾人一股作氣,將數十名山匪趕出了大門。

     山匪士氣受挫,紛紛調頭向遠處斷牆逃去,糧庫的戰鬥暫時停止,只見屍橫遍地,尤其大門前後更是堆積了三十幾具屍體,一半以上都是張鉉斬殺。

     院子裡到處可聽見受傷者痛苦的呻吟聲,張鉉無暇顧及傷者,急對眾家丁和楊氏子弟道:“快去搬運糧食把大門堵住!”

     一句話提醒了眾人,如果山匪再殺來,大門就是最薄弱之處,他們可能就頂不住了,不等家主安排,大家紛紛跑進倉庫,將一袋袋糧食扛出,堆砌在大門處。

     這時,楊氏家主楊文憲匆匆走來,抱拳對張鉉歉然道:“今天上午對公子無禮,請公子多多諒解。”

     張鉉連忙還禮,“家主不必多禮,我也有孟浪之處。”

     楊文憲想到剛才的危急局面,心中不由一陣陣害怕,他心中對張鉉也充滿了感激,他又問道:“請問張公子,我們接下來該如何防禦?”

     張鉉並不想謙虛,他需要抓住這個機會表現自己,他便指著楊氏子弟和家丁們道:“看得出大家都受過一定訓練,不過陣型太混亂,我建議長矛隊十人一組,家主指定一名隊長。”

     楊文憲點點頭,他也看出剛才的混亂,張鉉的建議正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他連忙把侄子楊清叫上前,吩咐他幾句,楊清立刻跑去編隊,很快,二百餘名手執長矛的楊氏子弟和家丁分成了十隊,並指定一名隊正,各負責一處圍牆。

     這時,張鉉又大聲道:“六十名弓箭手上房頂,從高處向下射擊,掩護長矛手和敵軍戰鬥。”

     這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建議,剛才弓箭手也擁擠在圍牆上,使長矛無法形成矛牆,不僅弓箭發揮不了作用,反而成為防禦的軟肋。

     張鉉本想讓弓箭在院中列隊射箭,用抛物線射擊牆外敵軍,但想到這些楊氏子弟訓練並不充分,慌亂時很可能會誤射圍牆上的自己人,還是在房頂上比較好。

     張鉉在危急時扭轉了局面,無形在大家心中樹立了威望,不用家主吩咐,六十名弓箭手紛紛湧進大堂內,從樓梯奔上了房頂,各自尋找有利位置,形成了居高臨下之勢。

     張鉉是軍人出身,他去繁就簡,抓住出問題的關鍵點,只用兩個方案便使楊氏子弟的防禦煥然一新,從混亂變為有序,士氣高漲。

     儘管楊文憲不懂軍事,但他也看出了組建防禦陣型後的變化,和之前混亂無章局面判若雲泥,讓他也有了一點信心。

     楊文憲是個明白人,這個時候他不會在意張鉉搶了他家主的權威,他反而想把整個指揮權交給張鉉,他知道這個年輕人就是上蒼派來挽救楊氏家族的大恩人。

     “張公子,這邊我就交給你了。”

     張鉉卻連忙道:“家主請等一等,我還有重要之事要說。”

     他把楊文憲拉到一邊,便將楊清明之事詳細的告訴了楊文憲,楊文憲臉色大變,原來楊清明竟是宇文述三年前派來的臥底。

     那麼楊玄感之前在楊家莊偷偷訓練虎賁衛,並囤積兵器之事,宇文述也應該知道得清清楚楚,但他卻不及時向楊廣彙報,而是坐視楊玄感造反,他是什麼意思,難道他還有更深的意圖?

     “家主還想不到嗎?”

     張鉉低聲道:“今天來襲擊我們之人會是誰的安排?”

     楊文憲緩緩點頭,他也明白過來,上個月宇文述向自己勒索一萬兩黃金,自己沒有答應,所以他懷恨在心,今晚打著流民的幌子來報復楊家了。

     “家主,關鍵不在這裡!”

     張鉉低聲說了幾句,楊文憲頓時驚得目瞪口呆,他重重一拍腦門,失聲喊出了聲:“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2 19:07
第0018章 擒賊擒王

      楊家莊糧庫外的樹林內,頭戴紗帽,身穿一襲青色長袍的宇文化及正負手望著遠處的圍牆缺口和高大的糧庫。

      宇文化及目光陰沉如水,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也沒有人敢打擾他的思緒。

      宇文化及從父親謀士許印口中得知,這次收拾弘農楊氏並不僅僅是報復楊氏家族的不識時務,而且還想借這次事件震懾關中各大士族,包括韋、杜、柳、薛等家族。

      對於父親的深遠圖謀,宇文化及心知肚明,不過他覺得父親從去年下半年以來步伐太快,甚至有點急促了,這樣會引起楊廣的警覺,父親應該稍微放緩腳步,不能成為繼楊玄感後的第二根出頭之椽。

      等這次楊家之事完畢後,要好好和父親談一談。

      在宇文化及身後站著一名三十餘歲的大漢,他身高近七尺,體型雄壯,皮膚黝黑,儼如一頭兇猛的黑熊,手執一根五十斤重的大鐵槍。

      他名叫羅奕範,是終南山一帶有名的悍匪,這次他受宇文述的徵召,利用數萬流民去廣通倉討糧的機會,率領五百精銳手下配合宇文化及夜襲楊家莊。

      此時他心急如焚,他知道華陰縣有三千駐軍,楊家一定派人去求援了,如果軍隊殺到,他們恐怕就會全軍覆沒。

      “公子!”

      羅奕範上前打斷了宇文化及的思緒,低聲道:“我們要不要開始行動?”

      “你急什麼?”宇文化及的思緒被打斷,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羅奕範嚇得一哆嗦,囁嚅說道:“我怕華陰縣的駐軍殺來。。”

      “蠢貨!”

      宇文化及罵了他一句,冷冷道:“你以為我沒有考慮過,華陰縣的駐軍對付流民還來不及,他們會來這裡嗎?”

      羅奕範頓時醒悟,不敢再吭聲了,宇文化及的目光又向揚家莊的深處望去,他在等八太保宇文清明的信號,時間已經過了,但祠堂那邊的信號卻遲遲沒有發出,難道他發生了什麼意外嗎?

      宇文化及又看了看天色,已經快三更,再不動手時間就來不及了,宇文化及終於下定決心,回頭對羅奕範點點頭道:“可以行動了!”

      羅奕范大喜,立刻喝令道:“第一營給我猛攻糧庫,無論死活,不准停下來,第二營跟我來!”

      兩百名窮凶極惡的山匪呐喊著向糧庫衝過去,羅奕範卻帶著一百五十名手下沿著圍牆迅速向山上奔去。

      宇文化及望著他們奔遠,不由冷冷笑了一聲,楊氏家主也真是愚蠢,還真以為他們是來搶糧食的流民嗎?

      ........

      幾乎所有的楊氏族人都躲進了祠堂內,占地近二十畝的祠堂聚集了近千人,絕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孺。

      楊家莊的男子青壯和家丁大約有三百五十人,其中留下五十人保護祠堂,家主楊文憲親自率領三百人趕去保衛糧庫,防禦從廣通倉過來的饑民搶奪糧食。

      到目前為止,祠堂中所有的楊氏族人都以為今晚襲擊楊家莊之人是從廣通倉逃過來的流民,這種事情兩年前也發生過,當時得到華陰縣駐軍的及時援助才化險為夷。

      那時家主楊玄感還是朝廷禮部尚書,老家主楊素的巨大威望尚存於朝野之中,所以華陰駐軍肯給面子,及時趕來救援,但現在楊家已經由鳳凰淪落為野雞,華陰駐軍還肯來救援他們嗎?

      在祠堂最大的三座大堂內坐滿了楊氏族人,議論聲、歎息聲、孩子的啼哭聲,沉甸甸如重石般的擔憂壓在每個人心中,他們為自己的命運擔憂,很多人希望饑民只是來搶糧食,拿到糧食就離去,而不要再繼續搶掠他們的財物,更不要傷害他們的家人。

      五十名負責保護祠堂的楊氏子弟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在祠堂説明有需要的老人和孩子,另一部分則在祠堂週邊警戒,他們並沒有意識到祠堂即將面臨的巨大危險。

      羅奕範率領一百五十名手下已悄悄潛入了楊家莊,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瞄準了楊家族人聚集的祠堂,攻打糧庫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個掩護,把楊家子弟吸引到糧庫,他們真正的目標卻是祠堂。

      殺入祠堂,或者火燒祠堂,血洗楊氏族人,糧庫那邊的楊氏子弟也不得不趕來援救,那時,整個楊家莊便大勢已去,再引饑民過來搶糧,血洗楊家莊的罪名就落到了饑民的身上,這便是宇文述打的如意算盤,也是他謀士許印的出謀劃策。

      羅奕范其實也是宇文述的假子之一,他原是藍田縣的一名豪霸,因爭田將另一家大戶滿門殺光,跑去投靠宇文述,但宇文述不願被他牽連,便打發他去終南山落草為寇。

      經過幾年的發展,他已擁有五六百名手下,平時打家劫舍,搶劫商旅,宇文述又看中了他的實力,將他重新納為假子,但依然讓他扮演山匪的角色。

      這次襲擊楊家莊,宇文述答應他拿走部分錢財和女人,讓羅奕範心中充滿了發財和佔有女人的渴望。

      羅奕範帶領一百五十名手下藏身在一棟大宅的圍牆後面,他儼如狼一般的目光兇狠地盯六七十步外的祠堂大門。

      一名手下貓腰跑回來向他低聲稟報,“寨主,沒有任何異常,只有不到三十人在週邊巡哨。”

      羅奕範想了想,一百五十人目標太大,不如他先率幾十人摸上去幹掉週邊楊氏子弟,大家再一起殺入祠堂。

      “第一隊跟我來,第二隊和第三隊原地等候!”

      他一揮手,“跟我來!”

      他帶領五十人衝出圍牆,向數十步外的祠堂大門奔去,就在他們距離祠堂大門還有十幾步時,身後驟然傳來一片慘叫聲,慘叫聲起此彼伏,刺破了寂靜的夜晚。

      在祠堂週邊警戒的楊氏子弟頓時發現了廣場上的數十名黑影,他們驚得大喊起來,“有敵情,他們殺來了!”

      ‘當!當!當!’

      祠堂內的警鐘聲敲響,祠堂內照顧族人的楊氏子弟紛紛奔了出來,而在週邊警戒的幾十名楊氏子弟沖到圍牆上一齊放箭。

      數十支箭射向正進退兩難的羅奕範以及他的手下,七八名山匪躲閃不及,被亂箭射中摔翻,慌亂中,數十名山匪紛紛撲倒在地上,躲避箭矢。

      羅奕範恨得一跺腳,掉頭跑了回去,他不知後面發生了什麼事,令他功敗垂成,他心中又氣又恨,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就在羅奕範率領幾十名手下剛剛奔出去沒有多久,一支埋伏在祠堂的旁的隊伍驟然殺出,正是張鉉率領的五十名楊府家丁。

      張鉉從楊清明那裡發現了這次夜襲的真相後,他立刻意識到,對方的目標絕不會是糧庫,所謂進攻糧庫不過是要給楊家莊造成饑民衝擊的錯覺,用來掩護他們的真正目標。

      張鉉猜到了對方的真正目標,一定就是祠堂,祠堂內有楊家的錢庫,也是楊氏族人逃難聚集之地,無論是為財還是為人,目標都只能是祠堂。

      他說服了楊文憲,率領五十名家丁趕來救援祠堂,但張鉉卻不急於進入祠堂,而是埋伏在祠堂外的一條小巷內,等待伏擊的機會。

      當對方首領率五十名手下先撲上去時,張鉉便知道機會來了,他抓到了敵軍無首的機會,率領五十名家丁從小巷內殺出,從後面襲擊的留在圍牆後的百名山匪。

      百名留守山匪措不及防,頓時死傷慘重,迅速陷入一片混亂之中,這時,羅奕範儼如一頭黑熊般提著大鐵槍衝了回來,他暴叫如雷,“是誰敢壞我大事,讓我把他撕成碎片!”

      就在他剛跑近圍牆之時,張鉉忽然出現在他眼前,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他早就盯上了這名山匪首領,也發現了他弱點。

      張鉉毫不猶豫地伏擊了這名山匪寨主,橫刀一閃,快如疾電,羅奕範躲閃不及,鋒利的刀刃劈中了他的胸膛。

      胸膛上頓時出現一條半尺長的刀口,鮮血向外狂湧,羅奕範痛得大叫一聲,向後連退數步,他想和對方分開距離,大鐵槍才能發揮作用,但張鉉的經驗異常豐富,他知道對方一旦能使出鐵槍,自己將必敗無疑。

      他如影追隨,不給對方半點機會,縱身一躍,又是一刀狠狠向對方面門劈去,來勢迅猛之極,羅奕範舉槍橫擋,‘當!’的一聲巨響,橫刀劈在槍桿上,火光四濺。

      羅奕范頓時大喜,機會來了,他一聲怒吼,鐵槍橫掃出去,但對方卻不見了蹤影,鐵槍掃空。

      他心中一怔,緊接著襠下卻傳來一陣劇痛,原來張鉉刀劈槍桿的同時,身體也向下滑了出去,對方的弱點就在下盤,他身體長得太龐大,奔跑時下盤十分笨拙。

      張鉉利用對方下盤笨拙的弱點,身體從他褲襠下穿過去,一刹那,他從靴中拔出軍刺,狠狠地從他襠部刺了進去。

      銳利無比的軍刺大半沒入了羅奕範的身體,痛得他失聲嚎叫,腿一軟,單膝跪倒在地。

      張鉉已站在他身後,大吼一聲,“去死吧!”

      他雙手緊握刀柄,狠狠一刀從對方後頸劈下,‘喀嚓!’巴鬥大的頭顱骨碌碌滾出一丈多遠,張鉉冷笑一聲,一腳將羅奕範的無頭屍體踢倒在地上。

      張鉉上前兩步,抓起羅奕範人頭高高舉起,大聲喊道:“你們看這裡!”

      “寨主死了!”

      山匪們發出一片絕望的哀嚎,再也無心戀戰,四散潰逃。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3 19:58
第0019章 玄感之秘

      在糧庫的第二次防禦戰中,張鉉重新組建的防禦陣型無疑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楊氏子弟們十人一隊,並肩舉矛站在高牆上防禦,形成了一簇簇長矛陣,頂住了山匪們一次又一次猛烈進攻,長矛陣發揮出的巨大集體力量使山匪們無計可施。

      而屋頂上的弓箭手也不再是擺設,他們居高臨下射箭,給進攻的山匪帶來極大的麻煩,冷箭防不勝防,不少匪徒被沉重的兵箭射中,奔跑幾步後便一頭栽倒,死在草叢之中。

      儘管山匪的數量多於參與防禦的楊氏子弟,但他們卻付出了巨大的傷亡,短短半個時辰,便有近百人死在長矛和兵箭之下。

      但改變戰局的重大事件卻是匪首羅奕范之死。

      匪首之死無疑對楊家莊的危機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宇文化及不願出面,數百山匪沒有了主心骨,軍心開始迅速瓦解。

      有的人是慶倖獲得了自由,有的人卻是茫然不知所從,但相信更多人是在惦記山寨中羅奕范佔有的財富和女人。

      羅奕範被殺的消息傳來後,數百名窮凶極惡的山匪仿佛風捲殘雲一般潰逃,一場來勢洶洶的暴風驟雨在短短的片刻時間內便煙消雲散了。

      宇文化及見形勢不妙,在十幾名隨從的護衛下迅速離開了楊家莊,返回華陰縣城......

      天漸漸亮了,楊氏族人扶老攜幼從祠堂裡出來,開始返回各自家園,與此同時,數百名楊氏子弟和家丁在挨家挨戶搜尋可能隱藏的個別山匪。

      糧庫裡的屍體都已清理乾淨,戰死的楊氏子弟和家丁則運回祠堂,而近兩百名山匪屍體全部掩埋在山林之中。

      儘管一夜未眠,很多人都疲憊不堪,但勝利的喜悅令他們無法入睡,祠堂前的廣場上,一群年輕楊氏子弟圍著張鉉,一次又一次將他高高拋棄,歡呼勝利。

      這時,一名楊氏長輩從祠堂內匆匆走出,他叫楊文俊,是家主楊文憲的胞弟,他快步走過來遠遠笑道:“好了,大家不要再鬧了,放下張公子吧!”

      楊氏子弟們放下張鉉,連忙圍攏在楊文俊面前,七嘴八舌道:“三叔,我們有什麼獎勵?”

      “家主讓你們去修復圍牆,圍牆修得好,每人都有獎勵,修不好就扣月錢,還不快去!”

      二十幾名楊氏子弟吐了一下舌頭,都紛紛向糧庫方向奔去,楊文俊這才走過來,對張鉉笑道:“張公子請跟我來,家主要和你談一談。”

      張鉉點點頭,跟隨楊文俊走進了祠堂內。

      .......

      在祠堂長老堂內,五名代表楊氏各房的長老聚集一堂,緊急商量下一步的對策。

      楊氏家主雖然是家族的最高決策者,但家主的職責主要對外,而對於很多大家族,特別是名望家族,分支眾多,僅僅靠一個家主來決策很難服眾,尤其是牽涉各家切身利益的內部事務。

      所以很多大家族內往往設有長老會或者族長會,實際上就是各房利益代表,大家用協商的方式來平衡內部利益。

      楊氏家族也不例外,楊氏十二房共推選出五名德高望重的長輩組成了長老會,決策家族的內部事務。

      家主楊文憲已經向五名楊氏長輩簡述了昨晚遭遇夜襲的前因後果,五名長輩的臉色都十分凝重,他們確實沒有想到這竟然是宇文述策劃的陰謀。

      尤其楊清明竟然是宇文十三太保中的八太保,這更讓他們憂心忡忡,那楊家的很多隱秘豈不是都被宇文述掌握了嗎?

      “文憲,玄感還有多少東西留在我們這裡?”一名長輩嘶啞著聲音問道。

      這是大家最關心的問題,他們需要和楊玄感造反徹底割裂,但楊玄感畢竟是前任家主,還是和家族有很多千絲萬縷的關係。

      楊文憲低聲道:“這幾個月我們一直在清理玄感的物資,該燒的都燒了,我們這裡已經沒有了,在盧氏縣那邊的別府可能還有一點。”

      “那為什麼不處理掉?”另一名年邁的老者怒問道。

      “二叔別生氣,聽我解釋!”

      楊文憲連忙安慰老者,“我一直在處理盧氏縣的違禁物品,因為東西太多,我又怕人發現,所以都是分批次處理,已經快處理結束了,最多再派人去一次,應該就可以處理完畢。”

      “是不是處理完他的東西,就可以和他完全割裂了?”

      這也是大家最關心的問題,五雙眼睛一起向楊文憲望去。

      楊文憲無奈地歎了口氣,對眾人道:“這也是我最煩惱之事,玄感一直向我們尋求援助,兩個月前我從盧氏縣那邊給他送去了一千石糧食,前幾天他又派人來向我求援,希望我能送去一筆錢,讓他解散隊伍。”

      這句話就像一勺水倒進了滾燙的油鍋,大堂上頓時炸開鍋,眾人憤怒異常,齊聲譴責楊玄感造反害了家族,現在還要繼續拖累,這怎麼行,大家紛紛反對再給他送錢。

      這時,年紀最長的楊大器說道:“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兩句。”

      眾人安靜下來,楊大器緩緩道:“其實我們當初都同意他起兵造反,所以也不能完全怪玄感,但事已至此,保護家族才是當務之急,我相信玄感也不願家族再遭到宇文述的迫害,所以我們可以答應他這個要求,給他一筆錢讓他解散造反隊伍,同時給他講清楚,這是最後一次,並且不准他回家族,大家覺得如何?”

      這個方案也算合情合理,尤其後一條更是說到大家心坎上,眾人都同意了,楊文憲見眾人同意,便起身說:“這樣吧!盧氏縣那邊還窖藏有一萬貫錢,我們就把那筆錢送給他,順便把剩下的違禁物品都燒掉,我讓文俊去做這件事。”

      “一萬貫錢可不是小數目,怎麼送?還要避開官府耳目,文憲有方案嗎?”

      楊文憲點了點頭,“就按上次送糧食的方案,走水運,再派十名子弟護衛,應該問題不大。”

      這時,楊文俊出現在門口,躬身道:“家主,各位長老,我把他帶來了。”

      “快快請進!”

      楊氏家族的長老們紛紛站起身,他們每個人心中對張鉉都充滿了感激之情,若不是昨晚張鉉力挽狂瀾,楊氏家族恐怕就會遭到前所未有的慘禍,他們五人也未必能活下來。

      張鉉快步走了進來,他躬身對眾人施禮,“晚輩張鉉,參見各位長輩!”

      “張公子太客氣了,快請坐!”

      幾名長老眾星捧月一般簇擁張鉉坐下,大家也紛紛坐了下來,這時,楊文憲笑道:“公子昨晚救楊氏族人,我們無以為報,請先受我們一禮。”

      他帶著幾名長老一起跪下,向張鉉恭恭敬敬磕頭,張鉉無奈,只得任他們行禮拜謝。

      楊文憲又一擺手,兩名管家端著兩隻銅盤上前,銅盤上各放著五錠黃澄澄的金子。

      “這是五百兩黃金,雖然遠不能和張公子給楊家的大恩相比,但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張公子務必收下。”

      張鉉卻搖了搖頭,“家主和各位長輩的心意,張鉉心領了,但黃金我不能收,我恩師也是楊氏族人,所以為楊氏家族出力是我份內之事,不僅如此,如果楊氏家族還需要我出力,我絕不推遲,也算是我報答師恩。”

      楊文憲和眾人再三勸他,張鉉堅決不收,眾人也只得罷了。

      其實楊奇在楊氏家族名聲並不太好,薄情自負,拋妻棄子,不過他有這樣的徒弟,也算是他給楊氏家族的一點補償了。

      這時,年紀最長的楊大器心中一動,如果張鉉肯幫忙送錢,那是再好不過了,他低聲對楊文憲道:“文憲,不如請張公子再幫個忙,替我們押運那筆錢。”

      楊文憲明白族叔的意思,他一時沉吟不語,楊玄感的藏身之處是極大的秘密,就是是楊家也只有少數核心子弟知道,更不能讓外人知曉,但張鉉對楊家有大恩,又是楊奇之徒,應該可以信賴他。

      更重要是運送一萬貫錢,安全十分重要,尤其要防水賊襲擊搶錢,有張鉉參與護衛,確實可以讓他們放心很多。

      想到這,楊文憲又笑問道:“張公子的水性如何?”

      張鉉笑道:“晚輩從小在灞水邊長大,論水性,也只比魚差一點。”

      張鉉出身特種士兵,水性是基本要求,在陸軍學院,水中訓練也是重要的體能科目,他曾在黃河中練習潛水,水上功夫極為高超。

      眾人聽他說得有趣,都笑了起來,楊文憲便道:“可能還有一件事情要煩請公子幫忙,如果公子不方便也沒有關係。”

      其實張鉉已經猜到是什麼事了,被宇文述盯住,楊文憲怎麼可能不立刻通知楊玄感,這正是他來楊家主的真正目的。

      “家主請說,只要張鉉能辦到,絕不推遲!”

      “好!明天請公子和幾名楊家子弟去一趟盧氏縣,我們有一件非常重要之事需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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