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江山戰圖 作者:高月 (已完成)

 
邱水躍 2015-7-27 19:09: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50 2476779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8 23:10
第0030章 慶功酒宴

      剛才楊倓已經聽錢景忠說過了,皇祖母下令封賞張鉉,讓他一顆心放下,看來皇姑偷跑去逛街之事皇祖母並沒有怪罪張鉉。

      既然是好事,楊倓對陳致用的態度也和緩了,笑問道:“我祖父祖母的身體可好?”

      “聖上和皇后娘娘身體都不錯,昨天聖上還在御花園內騎馬。”

      “那我就放心了。”

      楊倓看見了桌上的紫檀木盒,好奇地問道:“那是什麼?”

      “回稟殿下,那是小公主送給張侍衛的禮物,讓我帶過來。”

      楊倓畢竟是少年,好奇心盛,他很小皇姑的禮物很感興趣,便笑著問張鉉道:“我的小皇姑送給你什麼?”

      張鉉打開盒子,“一支是微臣的貼身兵器,被小公主拿去玩了,她剛剛還給我,另一件是只玉釵,估計是微臣昨天給她買了不少東西,她過意不去,便把玉釵當做禮物送我。”

      楊倓看見了玉釵,他心中愈加驚訝了,小皇姑居然把她的寶貝玉釵送給張鉉,要知道去年這支玉釵被她不小心掉進九洲池,小皇姑又哭又鬧,皇祖父差點下旨排幹九洲池的水,多虧一名侍衛潛入水中找到玉釵,否則不知會鬧出多大的亂子。

      就是這麼一支她最心愛之物,她居然送給張鉉,看來張鉉很討她喜歡啊!

      張鉉雖然不知這支玉釵的重要,不過他看得出陳致用和楊倓都很驚訝,也就隱隱猜到這支玉釵非同尋常。

      “無功不受祿,這支玉釵我不敢收下,請陳公公帶回宮還給小公主,並代我向她表示感謝。”

      張鉉的表態讓陳致用比較滿意,他也考慮把這支玉釵帶回去請示皇后娘娘,不能由著小公主的性子亂來。
      
      陳致用低聲對楊倓道:“殿下,借一步說話!”

      楊倓跟他走到一邊,“什麼事情?”

      “殿下,這只木盒子不是皇后娘娘給我,是老奴出宮時,小公主追上來要我帶給張侍衛,老奴也不知道裡面有玉釵。”

      楊倓嚇了一跳,“這件事皇祖母不知道嗎?”

      陳致用迅速瞥了一眼張鉉,搖了搖頭,楊倓是個極為穩重之人,皇家規矩嚴格,小皇姑年幼不懂事,可以胡亂作為,但他們卻不能縱容,至少這件事要得到皇祖母同意才行。

      楊倓也明白陳致用的意思,他點點頭道:“你把玉釵帶回去,如實稟報皇后娘娘,如果小皇姑鬧起來,你就說是我吩咐的。”

      陳致用大喜,他就是怕得罪小公主,遭到她的報復,所以才希望燕王擔起這個責任,沒想到燕王如此通情達理。

      陳致用連忙深施一禮,“老奴遵旨!”

      ........

      張鉉回到自己的房間,將裝有百兩黃金的袋子隨手扔進櫥櫃,卻從袖子裡摸出了楊吉兒寫給他的紙條。

      紙條約兩指寬,疊成三折,張鉉打開紙條,只見上面寫著:‘此玉釵賞賜給本公主未來的駙馬!’

      張鉉有點哭笑不得,他還以為是約好下次逛街時間,沒想到竟然是要招自己為駙馬,這個古怪精靈的小丫頭,他可以想像小丫頭揮筆寫這張紙條時的得意洋洋。

      七八歲的小丫頭正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時候,估計她已知道駙馬是怎麼回事,卻又不明白駙馬的真實含義,就這麼大大咧咧封賞給自己了。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咚咚的敲門聲,外面有人大喊,“快開門!”

      張鉉嚇了一跳,慌忙把紙條藏起,剛打開門,門轟然被推開,十幾名侍衛衝了進來。

      “恭喜賢弟升官!”

      眾人圍著他七嘴八舌大喊:“升官要請客,不請客怎麼行!”

      張鉉撓撓頭,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升官了,他對隋朝的官職沒有概念,連忙問道:“哪位大哥知道,我這個太子千牛,還有什麼宣惠尉是什麼官?”

      柴紹呵呵笑道:“你的親王翊衛原來是正八品,太子千牛則升了兩階,為正七品職官,宣惠尉是八尉中的第三級,也是正七品,是散官。”

      張鉉知道柴紹也是太子千牛,但他是李淵女婿,又有家世背景,熬了三年才當上,而自己進府才幾天就升為太子千牛,確實是神速了,難怪他們要自己請客。

      張鉉笑道:“請客沒問題,我今晚請大家去洛陽最好的酒樓喝酒!”

      眾人大喜,又恭維張鉉一番,這才散去。

      ........

      黃昏時分,張鉉和十幾名侍衛來到了位於西市大門外的天寺閣酒樓,這也是洛陽最大最有名的酒樓,占地十畝,由東西兩棟酒樓組成,可以同時容納千人就餐。

      天寺閣酒樓是孤獨家族的產業,關隴貴族雖然在政治上備受打擊,在朝廷軍政事務決策中失去了話語權,但他們依然擁有大隋最雄厚的財力,幾乎壟斷長安和洛陽最賺錢的行當。

      洛陽十大酒樓中,有七座有關隴貴族的背景,一葉知秋,由此可見關隴貴族的巨大財力。

      天寺閣酒樓生意極為興隆,每天高朋滿座,沒有預定幾乎沒有位子,張鉉是第一次請客,也是第一次來天寺閣喝酒,他不懂其中的規矩,所以當酒保問他訂的那間雅室時,他頓時有點傻眼了。

      “各位,很抱歉了,我不知道這裡還需要預定,要不然我們換一家吧!”張鉉歉然對眾人道。

      “什麼預訂?他以為我們是什麼人,老子來這裡喝酒還從未預訂過!”

      一名體格魁梧的侍衛取出腰牌,抵在酒保面前晃道:“看清楚沒有,這是什麼?再說要預訂,老子砸了你的酒館。”

      與其說是腰牌起了作用,還不如說是侍衛的兇神惡煞嚇壞了酒保,酒保連忙跑回去向掌櫃彙報。

      掌櫃走出來,認出了這群人,竟然是燕王府的侍衛,俗話說,“寧惹惡兵,莫惹官痞!”

      指得就是這些宮廷侍衛,他們基本上都有背景,一般人若不小心惹惱了他們,還不知會冒出什麼無妄之災,得小心伺候了。

      掌櫃滿臉堆笑道:“原來是燕王府的各位大哥,真是怠慢了,小人陪罪!”

      “不要說這些廢話,有沒有位子了?”

      掌櫃想了想道:“雅室確實都坐滿了,不過東面通堂有一半還空著,我用屏風隔一隔,就相當於雅室了,各位大哥看行不行?”

      張鉉不願這樣橫行霸道,他立刻答應道:“只要有地方坐,隨便掌櫃安排!”

      眾人因為是張鉉做東,既然他不反對,那眾人也可能接受,一群侍衛紛紛對掌櫃道:“那就通堂吧!這回便宜你了,若不是張侍衛好說話,今天你休想蒙混過關。”

      “那是!那是!是張侍衛和各位給我面子,等會兒我一定來敬酒賠罪。”

      ........

      所謂通堂就是一間大屋子,可以擺四五張酒桌,一般由兩三群酒客拼在一起,用屏風隔開,和單間雅室也差不多,最大的不方便就是不隔音,容易互相干擾,如果人多,便可以完全把通堂包下來,反而顯得更加寬敞。

      天寺閣酒樓一共有兩座通堂,東西樓各有一處,但西樓主要是商人和普通民眾喝酒吃飯之地,稍微有點身份之人都不願去西樓。

      張鉉等人跟隨掌櫃來到了位於東樓三樓的通堂,通堂內已經坐了一桌客人,大約有七八人,個個身材高大魁梧,還有兩人穿著盔甲,看得出是軍隊將領,有一人左臂上還有飛鷹徽標。

      不過這幾人都比較年紀,年紀最大之人也不過三十歲左右,最年輕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

      這群軍官坐在外間,張鉉從他們身旁經過時,不由多看了一眼,其中兩人給他留下的印象比較深刻,一個是為首軍官,年約三十歲,感覺身材略比自己矮半個頭,黃臉膛,虎目濃眉,頜下留一縷黑鬚,英武中不失儒雅。

      而另一人約十七八歲,身材和自己差不多高大,頭戴銀盔,雙眼細長,鼻樑高挺,長得英氣勃勃,氣宇軒昂,他也正好奇地打量自己。

      除了最年輕的軍官外,其他人都只管喝酒,對他們進來視而不見。

      “各位爺這邊請坐!”

      掌櫃引他們在裡面坐下,幾名酒保搬來屏風,將通堂一隔為二,便出現了一個獨立空間,眾人紛紛在小桌前圍坐下,張鉉對侍衛韓新笑道:“我這裡是第一次來,韓大哥點菜吧!想吃什麼,想喝什麼,儘管隨意,我只管掏錢!”

      韓新就是剛才呵斥掌櫃的侍衛,他是韓擒虎外侄,官任千牛直長,是洛陽出了名的地頭蛇,脾氣暴躁,不過為人十分仗義,他是酒樓常客,對這邊十分熟悉。

      韓新呵呵一笑,“我就喜歡老弟的爽快!”

      他知道張鉉得了一百兩賞金,所以也不客氣,點了三十幾道好菜,二十幾瓶好酒,旁邊的夥計直咋舌,乖乖,這至少要二十貫錢,當真是出手闊綽。

      “就這麼多吧!菜不夠我們再點,酒先上,大菜可以緩一點,不過要先上幾道可口的下酒小菜。”

      “好咧!各位大爺稍候,馬上就來!”

      韓新對張鉉笑道:“在這裡吃飯千萬不能小氣,這幫酒保很勢利,眼睛又毒,酒菜點少了他們會記住,下次就帶你去西樓了。”

      “西樓不能去嗎?”

      “四樓都是商人和暴發戶待的地方,和他們在一起喝酒,丟面子,記住哥哥的話,寧可不進酒樓大門,也不能去西樓。”

      張鉉笑著點點頭,“我記住了!”

      很快,幾名酒保先送來十瓶上好的葡萄酒,又端來十幾盤下酒小菜,眾人紛紛倒了酒,張鉉舉杯站起身笑道:“今天小弟做客,請各位大哥小酌一番,小弟初來乍到,以後還請大家多多關照!”

      “張老弟才半個月就升為太子千牛了,再過幾個月豈不是要升郎將了,那時應該是你關照我們,大家說是不是!”

      眾人轟然大笑,“說得極是,祝老弟高升,我們喝一杯。”

      眾人一飲而盡,又夾菜倒酒,談笑風生,熱鬧異常。

      這時,一名老者引著一個十二三歲的紅裙小娘走進來,躬身陪笑道:“各位大爺要聽曲嗎?”

      “喂!你們聽不聽曲?”韓新高聲問道。

      “喝酒聊天正盡興,聽什麼狗屁曲啊!不聽!不聽!”

      眾人紛紛反對,韓新一揮手,“我們不聽,你們去別處吧!”

      張鉉見這對祖孫可憐,便摸出一把錢塞給小娘,“去吧!”

      “多謝公子!”小姑娘感謝不盡,跟著老者出去了。

      眾人搖搖頭笑道:“張老弟心腸倒好,但天下可憐人太多,你哪裡顧得過來,你給他們錢真是浪費了!”

      不料屏風對面卻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能幫助一個算一個,扶弱濟貧,這才是大丈夫本色,哪裡浪費了?”

      韓新大怒,重重一拍桌子,“隔壁是怎麼說話的?”

      “士信,別亂說話!會得罪人的。”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8 23:18
第0031章 山東名將

      張鉉聽得清楚,有人叫‘士信’,哪個士信?難道是羅士信不成,這時,柴紹低聲對張鉉道:“外間幾個軍官是張須陀的部將。”

      “嗣昌怎麼知道?”

      “賢弟沒看見有人臂上的飛鷹徽標嗎?那就是張須陀的飛鷹軍標識。”

      原來如此!張鉉暗暗思忖,‘那麼多嘴之人很可能就是羅士信了,羅士信不就是張須陀的部將嗎?’他想到了剛才那個英氣勃勃的小夥子。

      這時,從屏風後轉出一人,正是幾名軍官中為首之人,臉色略黃,頜下有一縷黑須,他端著一碗酒走到眾人桌前,歉然道:“剛才是我兄弟不會說話,言語間無禮了,我這個做大哥的沒教好他,特向各位賠罪,這碗酒我敬大家了。”

      他端起酒碗咕嘟咕嘟一飲而盡,又將酒碗向下一扣,滴酒不漏。

      “得罪各位了!”

      侍衛們都是豪爽之人,見這名黃臉大漢很懂規矩,而且酒量過人,都不由心生佩服,剛才的一絲不快也無影無蹤了。

      張鉉笑問道:“你們可是飛鷹軍張大帥麾下將領?”

      “正是!”

      黃臉大漢笑道:“在下齊郡秦瓊,請問各位在哪裡高就?”

      眾人動容,原來此人就是張須陀麾下頭號猛將秦瓊,久聞大名了,但張鉉比別人更多一種感受,此人竟然是秦瓊,他脫口笑道:“原來將軍就是‘似孟嘗,賽專諸’的秦瓊秦叔寶!”

      秦瓊臉一紅,連忙謙虛道:“我是喜歡交天下朋友,也孝敬老娘,但怎敢和先秦賢人相比,這位老弟實在太抬愛秦瓊,萬萬擔當不起!”

      張鉉也笑了起來,他說的是演義中對秦瓊的評價,不過眼前的秦瓊似乎也很維護自己的小兄弟,他對秦瓊道:“我們是燕王侍衛,沒想到會遇到飛鷹軍的英雄,我也久聞秦將軍大名,這杯酒我敬將軍!”

      張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秦瓊連忙抱拳,“原來是燕王府的好漢,秦瓊失敬了。”

      這時,那名最年輕的少年像猴子一樣跳了過來,笑道:“你也知道飛鷹軍是英雄嗎?”

      秦瓊在他後腦勺上狠狠拍一掌,笑駡道:“人家只是客氣話,你還當真了。”

      眾人一陣大笑,秦瓊對眾人道:“我這小兄弟一心想當英雄,聽到英雄兩個字他就跳出來了,請大家多多擔待。”

      張鉉試探著問道:“這位小兄弟可是羅士信?”

      少年連忙舉手,“正是羅小英雄!”

      眾人動容,要知道羅士信名氣之大完全不亞於秦瓊,在張須陀的飛鷹軍中素有‘秦鐧羅槍’之說,豆子崗匪首劉霸道號稱天下第十一猛,使一對八十斤的亮銀錘,力大無窮,卻被羅士信一槍挑飛兩丈高,羅士信一槍得名,被美譽為‘東槍將’。

      燕王府侍衛都是練武之人,對武藝高強者都十分欽佩,原來這二位就是赫赫有名的秦鐧羅槍,眾人紛紛起身見禮。

      秦瓊原只是來為兄弟羅士信的孟浪道歉,沒想到燕王府侍衛都是性情中人,他也頗為感動,向他們介紹自己其他幾個兄弟,都是張須陀的部將,有長相兇惡、綽號巡海夜叉的尤俊達,有使獨腳銅人的童大林、童二林兄弟,還有兩名旗牌官。

      張鉉令酒保撤去屏風,又將桌子拼在一起,請眾人就坐,酒桌上頓時熱鬧起來。

      羅士信聽說張鉉當侍衛才半個月就升到七品官,這就相當於校尉了,他眼中羡慕異常,悶悶不樂道:“還是在京城好啊!這麼容易升官,不像我們拼死拼活,升一級都千難萬難,我好不容易立一點功,可兵部就不承認!”

      “這是怎麼回事?”張鉉不解笑問道。

      秦瓊歎了口氣,“半年前我們攻滅了豆子崗三萬匪眾,士信殺死匪首劉霸道,張帥當即升士信為校尉,可報到兵部已經快三個月了,兵部就是不批,著實令人鬱悶。”

      “估計是兵部那幫老爺想要好處吧!”

      韓新端起酒杯冷笑一聲道:“他們覺得你們攻滅幾萬土匪,肯定繳獲了無數金銀財寶,你不讓他們分一杯羹,他們能不刁難嗎?”

      羅士信頓時怒道:“那些亂匪比我們還窮,收繳一點糧食銅錢要給地方官府一部分,作為安置遣散戰俘的費用,我們自己軍隊也要吃糧,那有多餘的東西,朝廷這幫人根本不知道我們平時有多艱苦。”

      “他們可不會這樣想,他們認定你們撈取了金山銀山,不給好處,就休想封官進爵。”

      “算了,我們不說這些了。”

      張鉉看出秦瓊心中煩悶,便擺擺手制止住了韓新的話頭,他又問秦瓊道:“這次秦大哥進京有什麼事嗎?”

      秦瓊歎了口氣道:“上個月我們和地方官府組織的民團聯合打張金稱,不料地方官府貪功冒進,不等我們軍隊到來,就搶先發動進攻,中了張金稱埋伏,包括濮陽郡、東郡、齊郡和濟北郡的三萬民團損失慘重,死傷過半,結果這幾個郡的太守反咬一口,說是我們不肯配合才導致慘北,朝廷要拿張大帥問罪,沒辦法,我們只能陪同大帥進京解釋,希望朝廷能明察秋毫。”

      韓新忍不住又冷笑一聲道:“我還是那句話,朝廷那群蠹官只認金山銀山,絕不會明察秋毫,只要幾個太守把上面打點足了,兵敗責任肯定是你們。”

      羅士信大怒,酒碗重重一擱,“若真是這樣,老子們不幹了,讓他們去打亂匪!”

      “別胡說!”

      秦瓊狠狠瞪他一眼,雖然這幫燕王侍衛不錯,但還遠不到掏心置腹的地步,這種話是能隨便說出口的嗎?這幫侍衛都是地頭蛇,萬一誰家中親戚是兵部官員,這不就給自己找麻煩嗎?

      他又呵斥羅士信,“喝你的酒,別整天發牢騷!”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有人惡聲惡氣道:“老子們就要坐通堂,讓裡面的人滾出去!”

      又聽掌櫃哀求道:“裡面已經有客人了,菜都還沒有上,讓小人怎麼趕人家,各位大爺去雅室吧!我想辦法給您們安排兩間。”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們這麼多人,你想要我們分開喝酒嗎?叫他們滾!”

      “砰!”的一聲,通堂大門被人踢開了。

      韓新大怒,騰地站起身喝問道:“外面是哪條道上的朋友,有種出來晾涼!”

      柴紹卻聽出了外面的聲音,蘸酒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字:宇文十三太保。

      張鉉暗吃一驚,難道宇文成都也來了嗎?

      這時,從外面湧進來十幾人,個個膀大腰圓,身高體壯,為首之人是一名滿臉橫肉的男子,皮膚黝黑,雙臂肌肉十分強壯,手執一柄寬刀。

      韓新頓時認出,大笑道:“我說洛陽天子腳下,哪裡來這麼強勢的爺,原來是劉三太保,難怪了。”

      此人正是宇文十三太保中的三太保劉猛雕,宇文十三太保是宇文述從幾萬軍隊和假子中挑選出的十三名精銳,武藝是唯一的標準,按武藝高低進行排名,所以也出現了宇文成都這樣的絕世猛將。

      其餘十二太保也個個有真才實學,比如二太保花刀將魏文通,刀法出眾,連號稱天下第一刀的魚俱羅都對他讚不絕口。

      張鉉在楊家莊遇到的八太保神箭骷髏楊文清武藝一般,卻以箭法高超出名,百步內箭無虛發,可惜這麼一個高強的箭手,卻莫名其妙死在張鉉手中,至今宇文述還以為他畏罪潛逃了。

      目前宇文成都已經脫離了十三太保,跟隨大將軍來護兒左右,十三太保由二太保魏文通統帥,但今天魏文通有事無法脫身,三太保劉猛雕便帶了一幫弟兄陪同二公子宇文智及前來天寺閣酒樓喝酒。

      劉猛雕認出了眼前這群人,竟然是燕王府侍衛,他有點尷尬,反手就是一巴掌向掌櫃抽去,剛才掌櫃告訴他,裡面一群外地軍官,他才敢如此囂張,否則熟門熟路,誰會不誰一點面子。

      這時,從外面又走進一人,年約三十歲出頭,長一張馬臉,頭戴金冠,身著白色錦緞長袍,腰束玉帶,挎一口華麗的長劍,此人正是宇文述的次子宇文智及。

      宇文述三個兒子中,唯有三兒子宇文士及略有點出息,娶南陽公主為妻,成為楊廣唯一的駙馬。

      老大宇文化及風流無度,是出了名的色中餓鬼,洛陽、長安的名妓無人不認識他,不僅風流而且荒唐,曾帶一大群妓女去城外踏青,遇到了他父親宇文述和幾名同僚,成為洛陽一大笑談。

      如果說老大化及只是風流荒唐,其他惡行不多,那麼老二宇文智及就是一個惡魔,欺男霸女,強佔土地,燒人房宅,諸般惡行累累,在洛陽臭名遠揚,綽號宇文霸王,他很喜歡這個綽號,加上他父親庇護,一直逍遙法外,使他更加肆無忌憚。

      “怎麼回事,位子怎麼還沒有收好?”宇文智及不高興問道。

      劉猛雕連忙低聲稟報:“公子,是燕王府的人。”

      如果是別的王府,或許宇文智及會略略考慮一下,但聽到‘燕王府’三個字,他心中怒火騰地燃了起來,他父親宇文述不就是被燕王楊倓陷害,丟掉半條命,還被免了大將軍之職,

      燕王或許他還有點忌憚,但燕王侍衛麼,那就是一堆爛泥,他心中立刻有了挑釁之念。

      宇文智及冷冷對劉猛雕道:“我不管你怎麼處理,這間通堂我是要定了,讓裡面的人都滾出去,我給你一盞茶的時間,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轉身向門外走去。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9 20:07
第0032章 失手殺人

      做家奴要有家奴的覺悟,劉猛雕立刻醒悟過來,二公子是要教訓這幫燕王侍衛,報父親被打的一箭之仇。

      他心裡迅速盤算,燕王侍衛中沒有什麼武藝高強之人,今天完全可以將他們痛打一頓,至於幾個外鄉軍官,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劉猛雕當即喝令道:“把東西全部扔出去!”

      十幾名太保及宇文家奴一起動手,一腳踢翻桌子,碗碟酒壺嘩啦落地,摔成了碎片。

      掌櫃嚇得臉都白了,他知道要出大事,不敢再勸,轉身偷偷跑去報信了。

      隨著第二張桌子被掀翻,通堂內的衝突終於爆發,忍無可忍的燕王侍衛們終於衝了過去,韓新一馬當先,狠狠一拳擊中一名宇文家奴的下巴,宇文家奴慘叫一聲,身體飛了出去。

      “你們不要上!”

      張鉉一把攔住了準備助拳的羅士信和童氏兄弟,“對方來頭很大,你們惹不起。”

      秦瓊為人十分謹慎,他也感覺對方來頭很大,似乎是宇文大將軍的人,他當然也明白自己是外鄉人,在京城這個地盤上不能輕易招惹地頭蛇,更不能招惹權貴,以免惹來不必要的事端。

      秦瓊猶豫一下,拉住了正要衝上去的羅士信,“等等再說!”

      這時,劉猛雕一聲怒吼:“是他們先動手,給我打!”

      二十幾名宇文太保和家奴們一起衝上來,和燕王侍衛們在狹窄的通堂內扭打起來。

      桌子腿、木杆燈、屏風架,所有能用上的傢伙都成為了他們武器,打得木屑四濺,吼叫大罵聲一片。

      不過大家都還能把握住分寸,沒有人拔刀,拔了刀性質就變了,不管是燕王侍衛還是宇文家奴,在洛陽都不是省油的燈,鬥勇比狠那是常事,打架更是家常便飯。

      但大家都懂規矩,打架只掄棍子不拔刀,就算官府不得不出面,也只是把他們定調為尋釁滋事,訓誡一番便放人。

      可一旦動刀出了人命,事情就大了。

      張鉉格鬥術極為厲害,簡潔犀利,他一個人應對九太保、十太保和十二太保等三人,卻絲毫不落下風。

      但其他燕王府侍衛卻被打得極慘,他們遠遠不是宇文太保們的對手,被打得滿地哀嚎,連柴紹也被打得頭破血流,牙齒掉了兩顆。

      秦瓊等人是和燕王侍衛們交了朋友,眼看燕王侍衛們被人欺辱,他們的血湧上頭頂,哪裡還忍得住,尤其羅士信眼睛都紅了,大吼一聲,一躍而上,一腳將五太保宇文輝踢出去一丈多遠。

      秦瓊攔不住眾人,只得暗歎一聲,也加入了戰團,他從側面敵住了對方武藝最高強的劉猛雕,兩人拳腳相加,激戰在一起。

      隨著幾名山東好漢的加入,戰場迅速擴大,他們打到了走廊之上,三樓數十間雅室的客人們嚇得紛紛逃離,尖叫聲一片,局勢也迅速扭轉,尤其羅士信武藝極為高強,下手毫不容情,將宇文太保和家奴打得一片哀嚎。

      宇文智及見幾名外鄉軍官把自己手下打哭爹叫娘,他心中頓時大怒,又見幾名外鄉軍官沒有帶兵器,心中殺機頓起,拔出劍狠狠向尤俊達後背刺去......

      主人拔劍無疑是一個信號,宇文太保和家奴紛紛拔刀,霎時間刀光大作,燕王侍衛們見勢不妙,也迅速拔刀抵抗,打鬥的性質開始變了,變成了你死我活的拼殺,而且誰都停不下來。

      張鉉和三名太保幾乎是同時拔出刀,拳腳問題不大,可一旦動了兵器,張鉉以一敵三,就略略有些顯得有些吃力了。

      九太保和十太保從兩邊同時揮刀劈來,張鉉後退一步,揮刀格擋,兩人皆力量極大,震得張鉉手臂一陣發麻。

      就在這時,埋伏在一根立柱之後的十二太保王慶芳驟然偷襲,一把雪亮的橫刀迅猛刺向張鉉後腰,來勢快如閃電,眼看張鉉躲不過這一刀,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一把刀從下方揮出,猛擊在王慶芳的刀刃上。

      ‘當!’一聲刺耳聲響,王慶芳的刀脫手而飛,羅士信一聲怒喝,一腳狠狠踢在他的胸膛上,王慶芳被踢得飛起來,後背撞在走廊木柱上,他只覺氣血翻騰,五臟六腑都仿佛被踢碎了。

      此時王慶芳的刀正好落下,羅士信身體旋轉,旋風般踢在刀上,刀變成一條直線,直刺王慶芳,王慶芳眼看著刀刺向自己,他卻無力躲閃,只聽一聲淒厲的慘叫,王慶芳竟被活活釘死在木柱上。

      王慶芳之死儼如一聲警鐘,所有人都呆住了,出人命了,大家紛紛放下刀,不知所措地望著死相慘烈的王慶芳,三樓變得一片寂靜。

      不知何時,這場爭鬥的始作俑者宇文智及已經偷偷溜走了。

      就在這時,樓梯聲轟然響起,負責酒樓的獨孤明遠帶著河南尹李綱以及大群衙役奔了上來。

      獨孤明遠一眼看見了被釘死在木柱上的王慶芳,頓時也呆住了,這還是天寺閣酒樓第一次出人命,河南尹李綱一指王慶芳屍體,厲聲喝問道:“此人是誰殺的?”

      沉默片刻,張鉉和羅士信一起舉起了手。

      張鉉剛才看得清楚,羅士信是為了救自己才誤殺了王慶芳,如果不是他相救,王慶芳必然會偷襲得手,自己不死也會身受重傷。

      宇文智及明顯是要報復宇文述被革職之仇,這是宇文述和燕王之間的矛盾,於情於理,張鉉都不能讓羅士信成為這件事最大受害者,他毫不猶豫地舉起手,高聲道:“是我誤殺了此人!”

      羅士信怒道:“大丈夫敢作敢當,人是我殺的,不需要你來頂罪。”

      李綱冷冷地望著眾人,其實他心裡跟明鏡一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必然還是宇文家奴先動手挑釁,這時劉猛雕剛要上來解釋,李綱卻一揮手,“統統帶回去!”

      ........

      發生在天寺閣內的惡鬥次日便成了洛陽街頭巷尾的頭條消息,本來這種打架鬥毆是洛陽城極為常見的小事,但鬥毆導致一名宇文十三太保不幸慘死後,小事就變成了大事。

      洛陽城內到處議論紛紛,以宇文述的暴烈脾氣,不可能忍下這口氣,不知此事又會掀起一場什麼樣的波瀾?無數人都拭目以待。

      書房內,宇文述半躺在榻上,閉目聽著兒子宇文智及的講述,宇文智及不敢隱瞞,將天寺閣內發生之事詳詳細細地述說了一遍,不過在關鍵的細節方面,他卻隱瞞了自己先動兵器的事實。

      “孩兒只是想狠狠教訓燕王侍衛,替父親出口惡氣,本來我們佔據上風,將燕王侍衛打得屁滾尿流,不料那幾名山東軍官的加入使局勢驟然扭轉,混亂中也不知是誰先動刀,最後王慶芳也不幸被他們所殺!”

      “我想知道究竟是誰殺了老十二?”

      宇文述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這才是他關心的問題,至於誰先挑釁,誰先動刀,這些小事情對他而言並不重要。

      “回稟父親,現場有兩人自稱殺了十二太保,一個是山東軍官,另一個是燕王府侍衛。”

      “叫什麼名字,我說燕王府侍衛。”

      “好像.....好像叫做張鉉。”

      “張鉉?”宇文述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眉頭不由皺成一團,這時旁邊謀士許印低聲道:“大將軍,此人就是獵殺楊玄感之人。”

      宇文述頓時醒悟,沒錯,就是此人,把人頭交給燕王楊倓,才使自己慘遭毒打,免去了大將軍之職,宇文述恨得咬牙切齒,‘哢嚓!‘一聲,他將旁邊的小桌腿硬生生掰斷了。

      “大將軍請冷靜!”

      許印又一次提醒他,這是宇文述的命令,如果自己失去理智,要求許印再三提醒他冷靜。

      宇文述將一口惡氣壓回了胸腹,向兒子宇文智及揮了揮手,“你先退下,這兩天不准再出門!”

      “孩兒謹記父親教誨!”

      宇文智及退下去了,宇文述這才問許印道:“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許印年約四十餘歲,身材中等,長得十分削瘦,下頜留一撮山羊胡,長一雙小眼睛,閃爍著狡黠的精光,他跟隨宇文述近二十年,為宇文述出謀劃策,使他一步步登上高位,將楊玄感放而不殺就是他的主意。

      “大將軍莫非是想報燕王的一箭之仇?”許印試探著問道。

      宇文述點點頭,“一個小小的侍衛,我殺他跟碾死只螞蟻一樣,只是稍稍忌憚燕王,我倒覺得這是一次機會——”

      “殺那個侍衛嗎?”

      “不!向燕王示威,要他懂得怎麼尊重老臣。”

      宇文述除了大太保宇文成都和二太保魏文通外,其餘太保他都從未放在心上,包括他的死活,王慶芳之死他沒有任何憐惜,只是覺得這是一次反擊燕王的機會。

      “先生覺得呢?”宇文述目光炯炯盯著許印。

      許印沉思良不語,這件事其實可大可小,往小裡走,把責任推給幾名山東軍官,與燕王和解,這件事就可大事化小,可宇文述的想法明顯是想往大裡走,和燕王對抗。

      想到這,許印緩緩道:“如果大將軍想把事情做大,也不是不可以,關鍵是大將軍想得到什麼,我的意思是說,僅僅為了教訓一下燕王其實沒什麼意義。”

      宇文述想了想道:“我的最低目標,先生應該很清楚!”

      許印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這件事就得動用一些人脈資源了,他們是落在河南尹李綱手中,李綱此人不好說話,未必會理會大將軍的想法,大將軍不妨找一個人來壓壓他。”

      “先生覺得找誰最合適?”

      許印壓低聲音緩緩道:“虞世基!”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9 20:14
第0033章 誰是真凶

      河南府和今天的河南省不是一回事,而只限於洛陽周邊地區,河南府官署位於西市旁邊的福善坊內,占地約三十畝,和洛陽縣衙合為一體,主官河南尹是整個都畿地區的最高行政長官。

      河南尹也是朝廷最容易得罪人的官職,歷屆河南尹都幹不了多久,短則數月,長則兩三年,必定會因為各種壓力或者妥協而被免職。

      現任河南尹兼洛陽令李綱是去年上任,李綱年約六十歲,以清廉剛正而出名,他最早是北周齊王宇文憲的參軍事,宇文憲被周宣帝忌諱所殺時,無人敢給宇文憲收屍,惟獨李綱挺身而出,贏得天下名聲。

      隋文帝時代,他又曾是太子楊勇的師傅,及楊廣登基,楊廣雖然不喜李綱曾任過楊勇之師,但也想表現自己大度,便先後任命李綱為禮部侍郎、尚書左丞,去年調任河南尹兼任洛陽令。

      儘管京城權貴雲集,天子腳下,河南尹著實是棘手的職務,好在李綱能堅持原則,剛正不阿,恨他者雖眾,但又拿他無可奈何。

      經過一夜的問詢,李綱大概已經瞭解了天寺閣酒樓血案的來龍去脈,雖然宇文十三太保是受害者,但他們卻先主動挑起事端,又率先拔刀行兇,而且王慶芳是在先欲殺別人情況下被反擊而死,這裡面談不上什麼無辜受害。

      但殺人者確實也有責任,行為過當,可以定為過失殺人,按照隋律,應杖一百,發配三千里從軍。

      李綱卻有點頭痛的是,張鉉和羅士信都堅決認為自己是殺人者,而兩名宇文太保明明看見,卻不肯指證真正殺人者,估計他們是在等待宇文述的決定。

      李綱又仔細看了一遍供詞,從供詞推斷,張鉉正和兩名宇文太保格鬥,無暇殺死王慶芳,而羅士信沒有人糾鬥,他殺死王慶芳的可能性最大。

      這時,從事韓翼匆匆走了進來,躬身道:“啟稟使君,卑職已經去酒樓調查清楚了。”

      李綱大喜,“結果如何?”

      韓翼取出一卷圖紙遞上,“這是卑職在現場畫的打鬥圖,一看便知。”

      李綱連忙在桌上攤開圖紙,韓翼指著一根木柱道:“這裡就是王慶芳橫屍之地,而張鉉當時在這裡。”

      韓翼一指另一邊,“他和死者之間隔著一根木柱,相距一丈五尺,從他的位置,根本無法傷及王慶芳,倒是羅士信和死者相距一丈,正對死者,而且他的刀和死者的刀都有崩口,完全吻合,卑職由此可以斷定,是羅士信殺死了王慶芳,而並非張鉉。”

      李綱又仔細看了一遍圖紙,完全和自己的推測相符,他點點頭,“去把張鉉帶來!”

      ........

      河南府的牢獄有兩種,一種叫黑牢,一種叫明牢,黑牢修在地下,光線昏黑,環境惡劣,一般用來關押死囚和重刑犯,而明牢則在地上,只是關押一些犯罪較輕之人,或者臨時關押。

      但對於昨晚參與打架鬥毆的數十人,甚至連明牢都不能關押,他們都有官職在身,只能臨時限制人身自由,他們被關在兩間衙役房內,美其名曰,醒酒自省,眾人也是這裡的常客,只管倒頭睡覺,明天一早就自然被取保放出去。

      張鉉在牆邊和秦瓊並肩而坐,談笑聊天,難得有這個機會,他和秦瓊聊了半夜。

      “依秦兄的意思,齊郡那邊亂匪造反是有人故意放縱,是嗎?”

      秦瓊點點頭歎道:“應該是這樣,齊郡亂匪抓而不絕,滅而復生,根本原因是有居心叵測者在後面興風作浪,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劉霸道原是渤海郡豪傑,家資巨萬,他舉兵造反並非有野心,或者活不下去,而是他背後有人在指使,還有最早率眾造反的王薄,我們本來以為他只是一介書生,但後來才知道,他背後也有人指使,和劉霸道完全一樣。”

      “是什麼人指使?”張鉉問道。

      “老弟聽說過天下最神秘的四大民間勢力嗎?”

      張鉉略一沉吟,脫口而出,“武川府!”

      秦瓊點點頭,“西武川、東北齊、北金山、南江左,這就是大隋的四大民間勢力,武川府是關隴貴族勢力,北齊會是指北齊遺族勢力,江左會是南朝遺留勢力,金山宮是指突厥勢力。”

      張鉉很清楚武川府的情況,江左會他能理解,畢竟大隋統一南北不過才二十餘年,但分裂卻有幾百年,南北隔閡哪有那麼容易消除,所以南方造反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秦兄剛才說王薄和劉霸道這些人造反,背後就是北齊會在支持嗎?”

      秦瓊歎了口氣,“當年北周滅北齊統一北方後,對北齊各派殘餘勢力並不是進行安撫籠絡,而是進一步嚴厲打壓,嚴重損害了北齊貴族和山東士族的利益。

      先帝以開國皇帝的威望尚能壓制住山東各派勢力的反彈,一旦先帝去世,山東各地的反抗也就自然而生,北齊會就是在大業元年成立,包括北齊舊貴族和山東主要世家。

      據我所知,北齊會甚至和高句麗有勾結,當今聖上征討高句麗也多多少少和山東地區的局勢有關,所以大隋第一次進攻高句麗,北齊會便立刻命王薄在齊郡組織亂民造反,就是為了牽制大隋對高句麗的進攻。”

      張鉉默默點頭,他從未聽說隋末還有山東勢力對關隴勢力的反撲,現在聽起來雖然有點匪夷所思,可細細一想,卻又合情合理。

      今天從秦瓊口中才得知,原來隋末大亂還有這麼深刻的歷史原因。

      這時,一名從事走到大門前,高聲道:“使君請張鉉前去談話。”

      韓新頓時怒道:“直娘賊,什麼時候放我們?”

      從事哪裡敢惹這幫侍衛大爺,連忙陪笑道:“我家府君正在辦手續,結束了就立刻放各位出去。”

      “快一點,老子中午還有飯局,若耽誤了看我怎麼擰掉你的腦袋!”

      “一定一定,請各位大哥安心等待。”

      張鉉剛站起身,羅士信也連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張鉉又將他按坐下,笑道:“你不用這麼緊張,這位河南尹蠻精明,估計我想替你頂罪也很難,我先去看看情況。”

      羅士信心中已打定主意,便沒有再堅持,“你去吧!”

      張鉉走出房間,跟隨捕快走了,秦瓊低聲埋怨羅士通道:“就不該帶你來京城,你那急爆子脾氣不改,到哪裡都會闖禍,這次還連累了張公子。”

      羅士信搖搖頭,“我絕不會連累他!”

      “那你呢?你怎麼辦,年紀輕輕就犯下殺人之罪,就算不處死也要流放,你的前途就完了!”

      “前途?”

      羅士信冷笑一聲,“這個腐朽的朝廷連個小小的校尉都不肯給,還談什麼前途,我已經想好了,若判我有罪,除非他們把我殺了,否則我就上瓦崗,他娘的,老子也造反。”

      秦瓊踢了他一腳,急給他使個眼色,羅士信恨恨扭過頭去,半晌他又低聲歎道:“張公子和我素不相識,卻能對我如此仁義,我羅士信從來恩怨分明,不管他最終能否救我,他的恩德我都將會銘記於心。”

      ........

      張鉉快步走進了官署內堂,昨晚他已經來過一次,講述了酒樓鬥毆的前因後果,此次再來,他已駕輕就熟,走進房內向坐在堂上的李綱躬身行禮,“參見李府君!”

      “張侍衛不必客氣,請坐!”

      張鉉雖然被蕭皇后封為太子千牛、宣惠尉,不過兵部的正式任命還沒有下來,他目前還是正八品的燕王府翊衛,屬於低品小官,是沒有資格和三品的河南尹同坐。

      只是李綱很客氣,不計較這種禮儀,張鉉行一禮坐下,李綱翻看一下他昨晚的述詞道:“我們今天又去酒樓進行了現場勘查,幾乎能肯定王慶芳之死和你無關,你不必再把罪責攬到自己身上。”

      張鉉笑著搖搖頭,“殺人畢竟是大罪,沒有人會把這種罪責攬到自己身上,我昨晚已經說了,羅士信只是將他踢翻,真正用刀殺人是我,是我誤傷了王志芳,我不知使君是怎麼勘查的現場,畢竟當時的情形無法還原,勘查不一定準確,請李府君明察。”

      李綱沒想到張鉉這樣一意孤行,他苦笑一聲道:“張侍衛知道會是什麼罪名嗎?”

      “除了死罪,其他什麼罪名我都能接受。”

      “死罪倒不會,畢竟對方有過失在先,如果秉公處理,我判你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從軍十年,你能接受嗎?”

      張鉉當然不能接受,流放十年,黃花菜都涼了,如果真是這樣,他寧可去瓦崗,不過這是最壞的打算。

      直覺告訴張鉉,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宇文述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燕王也不會放任宇文述欺淩他的屬下。

      如果他張鉉堅持頂罪,最後有可能會大事化小,但如果是羅士信被定罪,那羅士信就會成為朝廷鬥爭的犧牲品,其中的孰重孰輕,張鉉心中跟明鏡一樣。

      張鉉沒有直接回答李綱,他又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天剛亮,辰時正吧!”

      辰時正就是上午八點,張鉉想了想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宇文述很快就來找府君了,而且他一定會認定是我殺的人。”

      張鉉話音剛落,一名衙役奔進來,慌慌張張道:“啟稟府君,宇文大將軍來了。”

      李綱愕然,半天看著張鉉說不出話來,張鉉一笑,起身道:“府君聽聽宇文大將軍的意思再做決定吧!”

      他向李綱施一禮,轉身便揚長而去,李綱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連忙道;“速請宇文大將軍入內!”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0 23:47
第0034章 互不買帳

      宇文述雖然棍傷漸漸養好,但還是不能走路,他是被幾名家奴用肩輿抬進河南府官署內堂。

      李綱很客氣,請宇文述坐下,又誠懇地說道:“宇文大將軍身體不適,為何要親來?有什麼事讓令郎過來轉告就是了。”

      宇文述輕輕哼了一聲,“就怕我兒子前來,李府君連門都不會讓他進,也只能老夫親自跑一趟了。”

      李綱聽他語氣刻薄,只笑了笑,沒有回應他的話,宇文述語氣一轉又道:“老夫是為昨天晚上之事而來,不知李府君打算何時放我的幾個不孝假子?”

      “案情我已基本查清楚,凡和此案無關之人,我會立刻釋放,請宇文大將軍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受委屈。”

      “那就多謝了,既然府君說案情已經查清,那麼誰是真凶?聽說真凶有兩人,不知李府君認為是誰?”

      “兇手當然不會有兩人,只是有兩人都自稱為真凶,實際上只能有一人,根據本官調查的結果,殺人者應該是羅士信,並非燕王侍衛張鉉。”

      “不對!”

      宇文述冷冷道:“李府君調查有誤吧!我所有的手下都親眼看見是侍衛張鉉殺了王慶芳,為何李府君硬要栽給一個小小的飛鷹軍旅帥,袒護燕王侍衛,難道李府君也是不敢得罪燕王殿下不成?”

      李綱怒容滿面道:“大將軍何出此言?我李綱什麼時候怕得罪過人,我只堅持原則,是誰所為,那就該誰領罪,絕沒有任何袒護,再說羅士信殺人也是誤傷,屬於自衛範疇,決不能和正常的殺人罪等同起來。”

      “李府君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的義子死得活該嗎?殺人者是英雄,要大張旗鼓表彰他嗎?”

      “我沒有說這話,我只是說他是誤傷,有罪當然有罪,只能用過失傷人之罪來論處?”

      宇文述連聲冷笑,“我覺得殺人案不應該由李府君來審,那是刑部的事情,為何說得如此決斷?”

      “誰說我不能審殺人案?刑部只是覆核,審案權卻在我手中,就算刑部不同意,他們也只能退回讓我重審,大將軍不太懂朝廷的規矩。”

      “是嗎?”

      宇文述冷笑一聲,搖搖頭道:“我本想和李府君好好溝通一下,看來我們二人分歧太深,這樣吧!究竟誰是兇手,也希望李府君不要太草率了,這件事我會向聖上彙報,相信聖上會替我主持公道。”

      宇文述把皇帝搬出來壓迫李綱,李綱毫不受他威脅,“我當然不會草率,我還會繼續深入調查,有一點我要提醒宇文大將軍,令郎宇文智及也是涉案人,他是這起凶案的肇事者,請宇文大將軍及時把他送來,否則我下了通緝令,那就麻煩了。”

      宇文述勃然大怒,“李綱,你欺人太甚,我絕不會與你善罷甘休,我們走著瞧!”

      他一聲喝令:“走!”

      幾名在堂下等候的宇文家奴連忙跑上來,扛起肩輿便向官衙外走去,李綱慢慢走到門口,不緊不慢道:“希望宇文智及來官署投案自首,否則本官的通緝令就發出去了。”

      “有種你就發吧!”

      宇文述惡狠狠丟下一句話,身影便已從院子門口消失。

      一刻鐘後,李綱下令放人,除了嫌疑人羅士信和堅決不肯承認自己無辜的張鉉外,其他人全部釋放。

      ........

      在洛陽城南的修業內,有一座占地近百畝的巨宅,宅內樹木蔥郁、小河潺潺,宅內處處遍佈亭臺樓閣,各種建築飛梁畫棟、極盡奢華,這裡便是內史侍郎兼兵部尚書虞世基的府宅。

      虞世基是南方會稽郡人,虞氏家族為江南世代名門望族,三國時期的虞翻也是虞氏家族的名人。

      虞世基年約五十餘歲,身材中等,長得深目高鼻,相貌奇特,他為官精明能幹,善揣聖意,深得楊廣寵信,逐漸將擬詔大權交給了他,加上他控制了刑部和兵部,在官員選曹任命上也有很大的發言權,使虞世基權傾天下,巴結討好他的人不計其數,每天虞府大門前車水馬龍,賓客盈門。

      中午時分,虞世基回家吃午飯,剛進家門,繼子夏侯儼迎上前笑道:“父親回來了!”

      夏侯儼是因為母親改嫁給虞世基而跟進了虞家,虞世基待他還不錯,視為己出,很多重要事情都交給他去做。

      虞世基瞥了他一眼,“有什麼事?”

      他很瞭解這個繼子,這樣急著迎上來,一定是有事情,夏侯儼陪笑道:“父親,今天上午宇文智及來找過我,可能他們家有件事想托父親幫忙。”

      虞世基心知肚明,這是宇文述想求自己幫忙,又怕開口唐突,所以先讓兒子出面試探,他不露聲色問道:“具體什麼事?”

      夏侯儼上前低聲給父親說了幾句,虞世基沉思片刻,緩緩點頭,“這件事我知道了,讓我考慮考慮!”

      虞世基沒有一口回絕,就是給宇文述一個機會,下面就看宇文述自己表現了。

      ......

      楊倓是從柴紹口中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他頓時又氣又惱,楊倓畢竟是少年,在狠狠收拾了宇文述後,他便不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卻沒有想到宇文述竟然會報復自己,拿自己的手下開刀。

      “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張鉉殺人?”

      “回稟殿下,當時很混亂,他們在長廊另一頭,我們是聽到慘叫聲才知道出了人命,究竟是誰殺的人我們也不知情,不過大家都認為應該是羅士信失手傷人。”

      “那他承認什麼?”楊倓有點不高興。

      “或許是他不願牽累羅士信,畢竟宇文太保是衝我們來的,而羅士信是出手相助,昨晚又是他請客喝酒。”

      “他倒會做好人,卻把麻煩推給我!”

      楊倓低聲埋怨了一句,但埋怨歸埋怨,張鉉可是他楊倓的手下,又是他十分看重之人,他怎麼可能袖手旁觀,他想了想道:“我現在就進宮找皇祖父。”

      柴紹嚇了一跳,連忙道:“殿下先不要驚動聖上,否則小事會變成大事。”

      楊倓想想也有道理,他問柴紹道:“那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柴紹沉吟一下道:“殿下是千金之身,身份高貴,不能輕易為一點小事而抛頭露面,不過殿下可以先表個態,表示對這件事的重視,如果李府君能秉公執法,他就會放了張鉉,事情就解決了。”

      “如果宇文述不肯放過張鉉呢?”

      楊倓的思路很清晰,既然宇文智及是針對自己,那麼宇文述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張鉉,否則讓一個山東軍官領罪對他有什麼意義。

      “殿下,李府君是個正直有原則之人,他不會屈服宇文述的壓力,如果真發生了什麼意外,我想只要殿下表過態,李府君一定會及時把情況告訴殿下,卑職的意思是,殿下不要輕易出手,不妨再看看宇文述有什麼花招,要謀定而後動。”
      
      楊倓點了點頭,柴紹的分析很有道理,想不到他的思路居然這麼有條理,楊倓又想了想便取出自己金牌交給柴紹,“你拿這面金牌去找李綱,要求他善待張鉉並秉公處理,另外,這件事就煩請柴侍衛替我盯著,有任何情況,隨時向我稟報!”

      “卑職遵令!”

      ........

      河南府官衙原本是冷清之地,一般公卿權貴都不願意來河南府,唯恐沾惹上什麼是非,但今天上午卻有點不同尋常,宇文述親自拜訪,柴紹又拿著燕王金牌來向李綱施壓。

      就在李綱剛剛把柴紹送走,李綱又迎來了一個重要客人,齊郡通守、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大使張須陀,張須陀年約五十餘歲,身高六尺七,肩膀寬闊,頭大如鬥,獅鼻闊嘴,一雙淩厲的鷹目,長得威兇猛彪悍、不怒自威。

      張須陀在天下十猛中排名第六,一把九十斤重的開山刀使得出神入化,他曾率五名小卒力敵萬人,威名早已傳遍天下。

      這次進京,他卻是為了解釋聯軍征討張稱金大敗一事而來,他的軍隊還沒有進入戰場,四郡太守貪功心切,卻中了張稱金的誘兵之計,數萬民團軍全軍覆沒,朝野震驚,楊廣極為震怒,下旨徹查此事,但四郡太守卻反咬一口,稱張須陀接應不力才導致大敗。

      加上張須陀為人清高耿直,不善變通,不懂官場之道,使他在朝中人緣不太好,人脈不足,朝廷大臣紛紛支持四郡太守之辭,張須陀變得十分被動。

      怎奈屋漏又遭連夜雨,昨天晚上他的部屬出了事,羅士信失守傷人,身陷囹圄,張須陀又氣又急,羅士信是他的愛徒,情同父子,他怎麼能見死不救。

      萬般無奈,張須陀只得厚著老臉來懇求李綱寬恕羅士信。

      “李府君,這點土產是我從山東帶來,請笑納!”

      張須陀的腳下是兩壇齊郡有名的醃菜,他準備用來送文武百官,他帶來不多,三品官準備送兩壇,低品官只能送一壇了。

      本來李綱不再他送禮範圍內,但為了愛徒羅士信,他只得專門拿出兩壇來送給李綱了。

      李綱愣了一下,果斷地搖搖頭道:“張通守太客氣了,不過我李綱從不收禮,請拿回去吧!”

      張鉉須陀有點尷尬,但這不是他的第一次尷尬,他送的醃菜,朝廷百官沒有一個人肯收,但絕大多數人先是收下後又派人它送還,都是說心意領了,但朝廷有制度,不能隨意收禮。

      今天又碰了一個楔子,他著實不甘心,又道:“只是一點醃菜,齊郡特產,沒有別的意思,李府君請收下吧!”

      李綱歎了口氣道:“不收禮我可以秉公辦理,可收了禮我再秉公辦理,就會有人說我貪贓枉法了,明明案情不嚴重,也會變得嚴重起來,張大帥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府君,羅士信的案情到底如何?”

      “請到裡面去說吧!”

      張須陀讓手下把兩壇醃菜拿走,他跟隨李綱走進了內堂。

      兩人在內堂坐下,張須陀滿臉焦急道:“我聽秦瓊說,本來是宇文太保挑釁燕王侍衛,雙方打起來,結果士信仗義助拳,失手打死了一名宇文太保,問題到底有多嚴重?”

      李綱苦笑一聲,“如果只是打死一個平頭小民,賠一筆錢,只要對方肯接受撤案,那麼基本上也不會有什麼事情,可偏偏打死的是宇文太保,宇文述態度很強硬,一定要深究到底,恐怕只能以公論公了。”

      “以公論公又是怎麼處置呢?”張須陀不安地問道。

      李綱喝了口茶,不慌不忙道:“這個案子其實很簡單,我基本上已經查明了,宇文太保挑釁在先,拔刀在先,傷人企圖在先,羅士信應該屬於過失傷人之罪,按照本朝大業律,徙三千里,配軍十年,如果刑部能再酌情處置,配軍時間還可以再減少幾年。”

      張須陀心情沉重之極,徙三千里,配軍十年,不管再怎麼輕判,羅士信這輩子都完了。

      他低低歎了口氣,又想起一事,連忙問道:“我聽秦瓊說,有一名燕王侍衛也承認自己是主凶,這又是什麼緣故?”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0 23:54
第0035章 小事變大

       “是什麼緣故,秦將軍沒有告訴張通守嗎?”李綱淡淡問道。

       “他認為是仗義?”

       李綱點點頭,“正是如此,羅士信是仗義助拳,張鉉又怎麼能讓羅士信獨擔罪責,所以他也要認罪,我估計他的想法是替羅士信分攤一半的罪責,如果是子替父頂罪,也倒是可以,但這種情況,我估計不僅宇文述不幹,燕王也不會答應。”

       停一下,李綱又道:“張通守或許不知,宇文述卻認定是張鉉所為,他認為羅士信是想替張鉉頂罪。”

       “為什麼?”

       張須陀一愣,雖然他不懂官場潛規則,也不太懂人情世故,但他並不愚笨,他愣神只是一會兒,還是反應過來了。
      
       “莫非宇文大將軍對燕王不滿?”張須陀有點唐突地問道。

       李綱緩緩點頭,他並不認為張須陀問得唐突,事實如此,他冷笑一聲道:“昨晚宇文智及主動挑釁燕王侍衛,也是同一個原因。”

       “那結果會怎樣?”

       “很難說啊!”

       李綱苦笑一聲道:“作為經辦此案的主管,我會如實上報,提出我的判決意見,至於刑部會不會通過,我也確實不知,總而言之,這樁案子只會越來越複雜。”

       張須陀最終只得怏怏離去,他總算弄明白了徒兒羅士信的處境,河南尹李綱堅持原則,認定人是自己徒兒所殺,倒是宇文述堅持張鉉才是真凶,張須陀也無計可施,他只得聽天由命了。

       .......

       天漸漸黑了下來,一輛馬車疾駛而至,在虞宅大門前慢慢停下了,早在臺階上等候的虞世基繼子夏侯儼連忙迎了上來。

       “參見宇文世伯!”

       車門開了,露出宇文述寬大的臉龐,他笑呵呵道:“賢侄,你父親還在待客嗎?”

       “父親謝絕了所有的客人,專門等候世伯到來!”

       “多謝你父親給面子!”

       幾名宇文家奴將肩輿抬上來,扶宇文述坐上去,夏侯儼在前面引路,領著宇文述向府內而去。

       中堂門口,虞世基已在含笑等候宇文述了,虞世基自有他的待客之道,要他出大門迎接,除非是皇帝皇后駕臨,或者太子親王上門,否則他不會走出大門一步。

       高官權貴前來拜訪,就是現在的規矩,兒子替他出大門迎接,他在中門處等候,這已經是極給面子。

       如果級別再低一點,他只會坐在客堂或者外書房等候,一般普通官員來訪他連見都不會見,直接讓兒子替他接待。

       如果一些富商大賈求他辦事,他甚至連門都不給進,直接讓管家收下禮金,除非禮金特別豐厚,他才會不吝一見。

       這時,夏侯儼領著宇文述漸漸來到了中堂門口,幾盞燈籠出現在十幾步外,虞世基笑呵呵迎上前,“宇文大將軍身體不好,就不要出門了,讓智及來說一聲,我親自上門拜訪就是了。”

       “茂世公務繁忙,哪裡好意思讓茂世親自上門,還是我這個閒人跑一跑吧!”

       兩人都是官場老油條,且地位高崇,所以說話做事都非常講究規矩,宇文述已經事先讓兒子和夏侯儼聯繫,把大致情況通過夏侯儼告訴了虞世基,虞世基沒有一口回絕,宇文述才會親自登門,這樣就避免了事情談不成的尷尬。

       不僅如此,從彼此稱呼上就可以看出兩人之間的微妙關係,虞世基自己稱呼宇文述為宇文大將軍,卻又讓兒子稱呼他為世伯,既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但又硬中帶軟,表示有商量的餘地。

       而宇文述則直接稱呼虞世基表字,這就是套近乎,求他辦事了,這就是官場,一言一行皆有深意。

       不像張須陀那樣不懂官場規則,不通人情世故,拎個醃菜罎子送人,官員們還以為裡面另有乾坤,收下了才發現真是醃菜,連忙派人送回,表示自己清廉自重。

       張須陀的東西送不出去,想做的事情更是沒有了希望,這樣的禮還不如不送。

       宇文述心知肚明,只要虞世基肯見自己,那事情就有商談的餘地,兩名手下攙扶著他起來,慢慢跟隨虞世基進了外書房。

       有侍女上了茶,所有下人都退出去了,外書房內只有虞世基和宇文述兩人,虞世基喝了口茶,淡淡笑道:“聽說令郎昨晚出了點事,和燕王侍衛起了衝突,是嗎?”

       “哎!虎落平陽遭犬欺,連小小的侍衛都敢藐視我兒子,打死我的假子,大隋天下倒是還有沒有說理的地方?”

       “李綱不是自詡公正清廉嗎?難道他不能給大將軍主持公道?”虞世基語氣中帶著譏諷的口氣,他早就看不慣李綱的清廉了,儘管他身份崇高,說話要注意分寸,但言語中還是露出了對某些人的不滿。

       宇文述又歎了口氣,“一面是燕王,另一面是被免職的大將軍,他怎麼可能公正得起來,明明是燕王侍衛殺死了我的假子,他卻想把罪名按在一個底層軍官身上,令人心寒啊!”

       “那我能幫大將軍做點什麼呢?”虞世基不露聲色地問道。

       “我希望茂世賢弟能主持公道。”

       “恐怕有點難啊!如果河南尹定了罪,刑部要麼同意,要麼駁回讓他們重審,很難越俎代庖。”

       “也不是沒有先例。”

       宇文述連忙道:“當初重審宮中貓妖案時,不就是刑部直接把案子從河南府衙拿過來嗎?”

       “那是因為刑部有巡查制度,對已經審結的案子可以複審,但像這樁案子尚在審理之中,刑部直接干涉恐怕不太好,要不大將軍再等一段時間?”

       宇文述哪裡等得了,再等下去黃花菜都涼了,他處心積慮,就是想利用這件事為自己翻案,如果再拖下去,非但翻了不案,恐怕自己假子也白死了。

       宇文述當然知道,這對虞世基其實是小事一樁,他只是為了討價還價,才把事情說得這麼難。

       宇文述知道虞世基需要什麼,虞世基比自己還貪,他把難度提高,明顯是想獅子大開口了。

       可為了自己的前途,虞世基實在想狠狠敲詐他,他也只能認了。

       宇文述堅持道:“我覺得應該可以吧!”

       虞世基笑了笑,卻把話題轉開了,他指著書房笑道:“你覺得我這間書房如何?”

       宇文述打量一下笑道:“清雅有餘,濃麗不足,牆上略有點偏冷了。”

       “說得不錯,我是打算掛幾幅鄉黨字畫,怎奈府中字畫雖多,卻沒有一幅同鄉書畫,甚是遺憾啊!”

       虞世基已經開出價碼了,說得很含蓄,像謎語一般,但宇文述卻立刻解開了他的謎底,虞世基本身就是書法名家,能讓他看上眼的同鄉書法大家只有兩人,王羲之和王獻之父子,估計虞世基指的是王羲之。

       宇文述心中暗罵,他府中藏有一幅王羲之的《雨後帖》真跡,是他的珍藏,虞世基想要的應該就是這幅字。

       宇文述呵呵一笑,“茂世是書法大家,自己寫一幅豈不是更好?”

       “伯通兄說笑了,我這點水準怎麼敢出醜?”

       兩人說笑幾句,宇文述便起身告辭,他也不再提那件案子,虞世基也不再多說,兩人都心知肚明,價碼已經開出,最後就看他們交易能否達成。

       .........

       次日中午,正在昏昏沉睡的張鉉被一陣開門聲驚醒,他睜開眼睛,只見柴紹跟著方從事走了進來,張鉉立刻坐起身,“嗣昌,你怎麼來了?”

       柴紹蹲下身子道:“燕王作保,賢弟可以暫時出去了。”

       “羅士信呢?”張鉉問道。

       旁邊方從事搖搖頭道:“這是我家府君的命令,張侍衛可以擔保出去,隨時聽候傳訊,但羅士信不行,在案件未完成之前他不能離開河南衙門一步。”

       柴紹又附耳對張鉉說了幾句,張鉉點了點頭,“也好!那就我先出去。”

       張鉉跟隨柴紹出了官衙大門,外面已經有一輛馬車等候多時,上了馬車,張鉉便急切問道:“是怎麼回事?”

       “應該是宇文述走通了虞世基的關係,這樁案子要改由刑部來審了,形勢很不妙,我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刑部的意思是共罪,羅士信是主犯,你為從犯,羅士信有可能要被處斬。”

       “李府君肯讓給刑部嗎?”

       “李府君當然不肯,但聽說刑部否決了他的全部口供和證據,又把宇文太保們都叫去重新訊問,所有人都改了口供,最後得出結論,是燕王侍衛先拔刀,而且是你和羅士信兩人圍攻王慶芳,痛下殺手,把王慶芳殺了,現在不僅是你和羅士信有罪,所有在場的燕王侍衛都要遭到免職懲處。”

       張鉉的指節捏的嘎巴直響,他終於見識到了這種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官場黑暗,眼睛裡閃爍著滔天怒火,但他知道此時不能被怒火衝昏頭腦,他克制著滿腔了怒火,沉聲問道:“燕王殿下是什麼意思?”

       “燕王殿下也發怒了,我還從未見過他發那麼大的脾氣,把他最心愛的硯臺也砸得粉碎,他說不殺宇文述,他誓不甘休。”

       “然後呢?”

       “然後我就建議他先把你保出來,絕不能讓你落在刑部手中,那幫人心狠手辣,不是你能想像。”

       張鉉默默點頭,“謝謝柴兄!”

       柴紹輕輕歎口氣,“都是自己弟兄,謝什麼謝啊!關鍵怎麼逃過這一劫,我感覺燕王還是年少了一點,在關鍵地方使不上力,我打算另外找關係試一試。”

       張鉉沉思良久,他和柴紹想法不同,這樁案子還真只有燕王才能擺平。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1 19:40
第0036章 用之信之

      就在張鉉剛離開河南府衙不久,刑部侍郎骨儀率領數十名刑部士卒氣勢洶洶趕到了河南府。

      雖然刑部尚書衛玄是偏向於燕王楊倓,但尚書只是掛名,並不管本部具體事務,真正的刑部大權掌握在侍郎手中。

      骨儀是虞世基的心腹,他自然會忠實執行虞世基的命令,骨儀直接闖進了河南官衙大堂。

      “骨侍郎為何事而來?”李綱攔住了骨儀去路。

      骨儀舉起一道公文,態度嚴厲地說道:“這是刑部牒文,我正式接手天寺閣酒樓血案,請李府君將所有卷宗和人犯交給我帶走。”

      李綱已經從柴紹那裡得到消息,刑部將接手此案,他心中極為不滿,冷冷道:“骨侍郎流程有誤吧!河南府並非刑部下屬,一紙刑部的牒文就可以讓我交人嗎?”

      “這並非是刑部內部牒文,上面已有內史省和門下省押印,發還刑部執行,下官公事公辦,請李府君配合!”

      李綱是個原則性極強之人,儘管他心中極為不情願,但刑部牒文上已經有內史省和門下省的押印,權力上就僅次於聖旨和敕令,李綱不得不服從,他重重哼了一聲,對身邊河南少尹王觀道:“替他們辦理手續吧!”

      他轉身便向內堂走去,骨儀一揮手,十幾名士兵趕赴大牢中提人,他則跟隨王觀向大堂走去。
      
      王觀取出厚厚一疊卷宗放在桌上道:“這是所有的口供和筆錄,還有現場勘察的證據,都在這裡了,請骨侍郎簽字吧!”

      骨儀對口供筆錄根本不感興趣,他要的是人,不過這些卷宗他也準備帶走,他剛要簽字,卻只見他的手下慌慌張張跑來,“啟稟侍郎,案犯只有一人,另外一人張鉉已經不知去向?”

      骨儀大吃一驚,張鉉才是這個案子的關鍵人物,他頓時厲聲喝道:“王少尹,張鉉何在?”

      王觀不慌不忙道:“李府君已經審結了此案,張鉉並非兇手,按照隋律,他只能算是一個旁觀證人,在案子沒有正式審結之前,可以取保候審,燕王殿下已經把他保出去了。”

      骨儀大怒,一把掀翻桌子,所有卷宗撒落一地,他轉身怒氣衝衝而去,他意識到自己來晚了一步。

      ........

      虞世基將宇文述所托之事稍加處理後,便把這件事交給了骨儀,他便不再過問,該怎麼做是骨儀的事情,他只要知道一下最後的結果便可。

      但事情卻發生了意外,關鍵涉案人張鉉已經離去,這件案子骨儀就無法再做下去,猶豫良久,骨儀最終一咬牙率領眾下屬來了燕王府。

      骨儀足足在燕王府門前等了半個時辰,大總管錢景忠才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

      “原來是骨侍郎,讓侍郎久等了,來燕王府有什麼事嗎?”

      骨儀心中暗罵,自己已經給門房說過了,現在還得再說一遍,他心中雖恨,卻又無可奈何道:“在下為公事而來,因為涉及到天寺閣的一個案子,需要燕王府一名侍衛出來作證,能否請錢總管幫忙叫一下人!”

      “哦!原來如此,只是燕王府侍衛很多,不知你找哪一位?”

      “我要找侍衛張鉉!”

      錢景忠呵呵笑了起來,“骨侍郎恐怕找錯地方了吧!應該去河南官衙才對,他不是被李府君扣住了嗎?”

      “但他已經不在那裡,聽說被燕王擔保出來了,應該就在王府中,我只是向他詢問一些事情而已,能否麻煩錢總管再去看看。”

      “好吧!你稍等。”

      錢景忠轉身回了王府,這一稍等就沒有了下文,骨儀又苦苦等候了半個時辰,終於明白自己上當了,錢景忠根本就是在耍他。

      這時,旁邊一名隨從恨恨道:“抓不到人就算了,直接缺席判他死罪,全城通緝他,他總有出門的一天——”

      話沒有說話,骨儀便狠狠一記耳光抽去,大罵道:“你以為他是什麼人,阿狗阿貓嗎?隨便可以判死罪,他是燕王的人,你想死我可不想死!”

      骨儀心裡很清楚,上面根本不是為了對付什麼燕王侍衛,一個小小的侍衛哪裡值得這般興師動眾,他們是要利用這件事來逼迫燕王,卻把這件苦差扔給自己,自己又該怎麼辦,難道闖進去抓人嗎?

      骨儀一陣心煩意亂,低低歎息一聲,轉身帶領眾人離開了燕王府。

      骨儀剛走,錢景忠便急急趕來向燕王楊倓彙報,他走進內堂,見楊倓正和張鉉在說著什麼,便沒有走進去,在堂外道:“回稟殿下,他已經走了。”

      “好!辛苦了。”

      楊倓讚許一聲,錢景忠便施一禮退下去了,這時楊倓又恢復了剛剛才的憂慮,對張鉉道:“骨儀是虞世基的人,想不到竟把虞世基捲進來了,小事變成了大事,你說這件事改怎麼辦?”

      張鉉知道楊倓並不是在責怪自己,而是他真的不知該怎麼辦?

      張鉉沉思片刻道:“宇文述找虞世基幫忙,必然是花了很大的代價,而死者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家奴,我更是一個身份低微的侍衛,宇文述為這件小事大動干戈,殿下覺得他的真實目標是誰?”

      “我知道,他其實是針對我?”

      “但燕王殿下想過嗎?他這樣針對燕王殿下又有什麼意義?能罷黜殿下的王爵,還是可以廢了殿下的皇太孫之位?他的目的何在?”

      楊倓冷笑一聲,“我最多是偏袒下屬,根本治不了我的半點罪,我覺得他只是想羞辱我,報上次被免職的一箭之仇。”

      張鉉搖搖頭,“殿下如果這樣想,就未免把宇文述想得太簡單了,為報一箭之仇,就不惜重賄虞世基,冒著徹底得罪殿下的風險,宇文述這麼大歲數了,我覺得他絕不會是為了賭一時之氣。”

      “那你認為他的目的是什麼?”

      張鉉略一沉吟,便緩緩道:“我是否有罪對他根本沒有意義,他也毫不關心家奴之死,我認為他只是想利用這件事逼殿下和他妥協。”

      “妥協?”楊倓不解地望著張鉉。

      張鉉淡淡道:“他被免職是因為殿下對他的彈劾,如果殿下反過來替他說幾句好話,比如當時的情況比較混亂,他欺騙聖上只是迫不得已,再加上他向聖上懺悔一番,很有可能他就能官復原職!”

      “你認為他最終是為了官復原職?”楊倓終於有點聽懂了。

      “可我絕不會和他妥協!”

      楊倓憤恨道:“他就是大隋的蛀蟲,我就恨不得一刀殺了他,只恨皇祖父上次沒把他打死,他憑什麼認為我會妥協?”

      張鉉沉思片刻道:“我覺得他們是在賭殿下會顧忌皇太孫之位。”

      “哼!我根本不想做什麼皇太孫,我只希望大隋能走出危機,而他們就是大隋走出危機的最大絆腳石。”

      張鉉注視楊倓片刻,又道:“如果殿下絕不願和他妥協,那就要和他們徹底翻臉了。”

      “我不怕和他們翻臉,我只是不知該怎麼辦?”

      楊倓目光炯炯地看著張鉉,“你能否我告訴我?”

      “可我是當事人,殿下不擔心我有私心嗎?”

      楊倓搖了搖頭,“皇祖父告訴我,既用之,則信之,若我不信任你,我現在就不會和你談這件事了。”

      張鉉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動,楊倓的寬厚讓他看到人性美好的一面,他默默點了點頭,“這件事其實也並不難辦!”

      ........

      武川樓內,身著一襲白色道袍的竇慶正在聽取柴紹的彙報,發生在天寺閣的血案由小事變成了大事,自然也引來了竇慶的關注,相對於這樁案子的本身,竇慶更關注案子背後隱藏的博弈。

      竇慶已經知道宇文述暗求虞世基,卻沒料到虞世基居然接下了這個人情。

      一方面固然是宇文述花了大手筆的財物,但另一方面也說明虞世基對財貨的貪婪已到了利令智昏的程度,竟然不管對方是燕王楊倓。

      這讓竇慶暗暗歎息,他知道虞世基的精明狡詐,虞世基一般不會犯下和皇權對抗的錯誤,只說明了一個道理,虞世基對大隋的前途已經很悲觀了,他只想利用自己的權力,在大隋廣廈將傾之前盡可能地多撈一點。

      “會主,卑職不太明白,卑職在燕王身邊三年,而張鉉在燕王身邊卻只有半個月,但燕王對張鉉的信任卻遠遠超過卑職,這會是什麼緣故?”

      柴紹心中的疑惑終於忍不住向竇慶傾述了,張鉉剛剛回來,楊倓就不顧他是待罪之身,立刻和他商量下一步的應對之策,而把自己撇到了一邊,讓柴紹心中既困惑,也略略有些不滿。

      “難道就因為卑職是李公之婿嗎?”柴紹忿忿不平道。

      竇慶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和李公確實有點關係,但關係並不大,我倒覺得楊倓的聰明遠遠超過了他的年齡,他會從很多細節小事來觀察一個人。

      比如小公主逛街事件,便讓楊倓發現了張鉉內心善良的一面,再比如張鉉主動願意為羅士信頂罪,雖然看似給楊倓找了麻煩,但楊倓又從中看得了張鉉的不計榮辱,仗義助人,相反,你雖然在他身邊呆的時間很長,但在一些細節方面,你卻沒有能通過考驗。”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1 19:45
第0037章 須陀送禮

      “比如哪些方面?”柴紹有些不服氣問道。

      竇慶笑了起來,語重心長道:“比如你怎麼會提前知道案子已經移交給了刑部?作為一個侍衛,這已經超過了你的能力範圍,你消息靈通雖然及時轉移了張鉉,但楊倓心中卻會因此對你生出懷疑,當然,這些都不是楊倓不想用你的主要原因,我想還是因為你的暮氣。”

      “暮氣?”柴紹愣住了。

      竇慶緩緩點頭,“你有能力,考慮問題很周密,這不容否認,但你守成有餘,卻進取不足,就像一面盾牌,這不符合楊倓的需求,我能理解他對大隋前途的憂慮,他渴望改變,他渴望自己能獲得一根長矛,助他衝鋒陷陣,將大隋所有弊端掃除一空。

      而張鉉就是這麼一杆銳利的長矛,你想想看,他出現在楊倓身邊才多久,就發生了那麼多事情,連宇文述也因為他的出現而被罷免了,這樣一根銳利長矛的出現,楊倓豈能不感到歡欣鼓舞,又怎能不重用之,而你呢?”

      柴紹陷入了沉默,他不得不承認竇慶看人很透徹,楊倓確實如此,對大隋的前途充滿憂慮,卻又恨自己年少,無力改變現狀,而張鉉一出現,就立刻讓他最痛恨的宇文述罷官免職,如此,楊倓怎麼能不重用張鉉?

      柴紹心中暗暗歎息一聲,時勢造英雄,這句話確實沒錯啊!

      “那會主怎麼看待張鉉?”柴紹又問道。

      竇慶目光中若有所思,他低下頭沉思良久,又搖了搖頭,“我看不透他!”

      “怎麼會呢?”

      “我也說不清楚,這件事先以後再說吧!你立刻回去,關注案子的每一個細節,要隨時向我稟報。”

      “卑職遵命!”

      柴紹告辭退下了,竇慶負手慢慢走到窗前,凝視著遠處的紫微宮金色穹頂,他心中充滿了疑惑,張鉉在這個案子的表現著實讓他感到怪異和不解。

      張鉉竟然要為羅士信頂罪,要知道一旦罪名成立,他最輕的處罰都要被免職,逐出燕王府。

      可是他為了攀上楊倓這棵大樹而殫精竭慮,不惜刺殺楊玄感,現在卻居然為一個小小的山東軍官而甘願放棄前途。

      張鉉完全可以不必這樣做,他可以在背後幫助羅士信洗清罪名,以張鉉的智慧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難道他是為了試探楊倓對他的重視程度?也有可能,但竇慶還是覺得張鉉真正的目的不在於此,他一定還有更深更隱秘的目的。

      竇慶心中始終有一個若隱若現的想法,但他又覺得張鉉不可能這麼深謀遠慮,可除此之外,他又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解釋張鉉甘願為羅士信頂罪。

      如果真是這樣,那張鉉這個人也太令他感到震驚了,竇慶不由自言自語道:“我到要看看,你是怎麼解決這件棘手之事?”

      .........

      張須陀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跟隨一名從事來到了一座氣勢恢宏的官衙前,這裡便是大隋權力中心內史省所在地,歷史上的內史省在後來改名為中書省,成為宰相們的辦公之地。

      “張通守請吧!”

      張須陀點點頭,跟隨從事走進了側門,他順著中軸線直行,一直來到右首第一間官房,他停住了腳步,這裡就是虞世基的朝房,從事快步進去稟報了。

      張須陀心中有點緊張,他今天中午得到消息,徒弟羅士信傷人一案已改為刑部審理,這讓他心中又生出一線希望。
      
      張須陀雖然不太懂人情世故,也不明白官場規則,但他為官多年,畢竟在朝中也有點人脈,他得到昔日同僚的指點,讓他去找虞世基,送上一份厚禮,或許這個案子會有點轉機。

      張須陀並不明白為什麼要找虞世基,指點他的人也沒有說透,但他也知道虞世基手握制詔大權,為朝廷第一權臣,為了挽救徒弟的性命,他只有豁出去了。

      “張通守請進,侍郎在房間裡等候。”

      從事從房間裡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張須陀,這才發現他穿了一身半舊朝服,他忍不住提醒道:“虞相國不喜歡人穿舊衣,張通守要不要先去換一身新朝服?”

      張須陀整理一下朝服,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他只有一身朝服,讓他去哪裡換?

      他沒有多說什麼,直接走進了虞世基的官房,官房內彌漫著一股淡淡清香,是從屋角的青銅蹲獸香爐內傳來,整間屋子明亮簡潔,收拾得整整齊齊。

      而他要拜訪之人,內史侍郎虞世基正坐在一張寬大的桌案後奮筆疾書,頭也不抬,似乎沒有看見他的到來。

      張須陀有求於人,只好放下自尊,他深深行一禮,“下官張須陀,參見虞相國!”

      事實上,虞世基並不是相國,相國是蘇威,自從內史令元壽去世後,內史令一直空缺,虞世基事實上掌控了內史省,下麵人獻媚虞世基,便私下稱呼他為相國,虞世基也欣然接受。

      今天張須陀為了救徒弟羅士信,也不得不違心稱呼虞世基為相國。

      “張通守稍候,我寫完這幾行字就好!”虞世基頭也不抬地說道。

      “下官不急!”

      過了好一會兒,虞世基才停下筆,又讀了一遍文書,這才滿意地把文書放到一邊,他抬頭打量一眼張須陀,見他竟穿著半舊朝服,他心中頓時有些不悅。

      這個張須陀不懂官場規矩,前兩天居然送兩壇醃菜給自己,他還以為裡面是黃金珠寶,結果裡面真是醃菜,氣得虞世基大罵,命人把醃菜送還回去。

      今天又是這樣,穿著半舊的朝服來見自己,當真是想表現他多麼清廉儉樸,來襯托自己這些朝官是多麼奢侈無度嗎?

      虞世基心中不悅,卻沒有表現出來,淡淡問道:“張通守找我有什麼事嗎?”

      張須陀還以為虞世基會主動和自己談一談前兩個月兵敗之事,他也可以趁機說明一下真實情況,不料虞世基根本不提這件事,逼得自己不得不直接談及正題。

      張須陀嚅囁著說道:“這個.我來找虞相國,是有點事求相國幫忙。”

      “呵呵!張通守太客氣了,大家同朝為臣,有什麼事就直說,幹嘛要提個求字?”

      “我是為羅士信一案而來,能不能請虞相國看在他奮勇殺敵,戰場立功無數的份上,從輕發落,這個是我的一點心意,請相國.笑納!”

      張須陀顫抖著手將禮單放在桌上,裡面是他的全部積蓄,禮單剛放在桌上,他的手就仿佛被燙了一般,立刻縮了回來,滿臉通紅,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向人行賄送禮。

      虞世基目光十分毒辣,眼角餘光一瞟,就看清了禮單上面的數字,黃金八十兩,虞世基心中頓時勃然大怒,這是在打發叫花子呢!這個張須陀是想羞辱自己嗎?

      “啊!張通守這是在做什麼?”

      虞世基故作驚訝,很憎惡地指著禮單道:“這.這裡是朝堂,你怎麼能把這個東西給我,我虞世基是這種人嗎?快拿回去!”

      “只是給虞相國喝杯水酒!”

      “拿回去!”

      虞世基的怒容並不是假裝,他真的生氣了,張須陀居然只給八十兩,簡直太過份了。

      張須陀窘得無地自容,只得取回了禮單,他紅著臉道歉道:“是下官唐突了。”

      虞世基重重哼了一聲,“我是看在你在山東奮勇殺敵的份上,才給你一點面子,否則我非把你打出去不可。”

      “多謝虞相國寬容。”

      虞世基又冷著臉道:“至於羅士信的案子,你覺得內史省會管這種芝麻小事嗎?我是從未聽說,你去找刑部吧!或者去找大理寺,你找我就找錯地方了。”

      張須陀壓根就不知道骨儀是虞世基心腹,他也覺得為這樁小案子找虞世基有點小題大做了,他心中又是羞愧,又是焦急,連虞世基的路子都走不通,士信該怎麼辦?

      他萬般無奈,只得躬身施禮,“是下官唐突,告辭了!”

      他慢慢退了下去,虞世基望著他的背影,冷笑了一聲,就憑這八十兩黃金,羅士信就非死不可。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2 19:31
第0038章 矛盾激化

      就在張須陀剛走沒多久,骨儀便匆匆找到了虞世基,他抓不到張鉉,案子就無法審下去,他實在無計可施,只能向虞世基求助。

      不料虞世基卻一口回絕了他,虞世基站在窗前冷冷道:“這件案子與我無關,你不要來問我,你直接去找宇文述,看他的態度。”

      骨儀心中暗罵,這件事怎麼可能和他無關,若和他無關,自己怎麼會接下這樁案子,不過是想擺個超然姿態撇清自己罷了。

      骨儀無奈,只得行一禮,“卑職明白了,卑職這就去找宇文大將!”

      他轉身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虞世基卻丟下了一句話,“羅士信死罪已不容置疑。”

      骨儀聽得一頭霧水,怎麼會莫名其妙拋出這句話,他不敢多問,連忙答應,這才離開了虞世基的官房。

      相比虞世基的超然態度,宇文述卻極為急切,這件事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書房內,宇文述給謀士許印使個眼色,讓他來說這件事。

      這件事是許印一手策劃,他當然知道下面該怎麼辦?許印微微一笑,對骨儀道:“目前的狀況也是我的預料之中,一旦人犯進了燕王府,想抓回了就很難了,不過骨侍郎可以借此造勢。”

      骨儀不解,“此話怎麼說?”

      許印輕捋山羊鬚笑道:“能壓住燕王之人只有聖上,既然燕王不肯低頭,那只能利用聖上來逼他把人犯交出來,燕王必然不肯,那他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對抗皇權,要麼和我們談判和解,我想識時務者為俊傑,他絕不會為一個小小侍衛丟掉皇太孫的位子。”

      宇文述大讚,“許先生看得透徹,燕王雖是長孫,但代王和越王同樣受寵,燕王之所以立為皇太孫卻沒有正式冊封,就說明聖上還在猶豫之中,讓代王守長安,越王守洛陽,這本身就有立他們為嗣的想法。

      三王爭嫡,燕王稍有不慎就會失去皇太孫之位,相信燕王很明白自己的處境,他絕不會和聖上為這件小事硬抗,一定會和我妥協。”

      骨儀也贊同許印的方案,利用三王爭嫡的微妙關係來逼迫燕王就範,他想了想又道:“那我該怎麼做?”

      許印淡淡一笑,“這還不容易嗎?骨侍郎公事公辦,去傳訊燕王府那晚的所有侍衛協助調查,也包括張鉉,把事情鬧大,傳到聖上哪裡去,說不定骨侍郎還會落個不畏權勢的美名。”

      骨儀目光中若有所思,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骨儀告辭離去了,許印這才對宇文述笑道:“燕王少年氣盛,我猜他一定不會妥協。”

      宇文述愕然,“那剛才為何先生還說燕王一定會妥協?”

      許印笑了笑,“那只是為鼓舞骨侍郎的士氣,大將軍沒見他有點想打退堂鼓嗎?”

      宇文述點點頭,他這才明白許印的深意,不過自己花了大錢,由不得骨儀不去。

      他沉吟一下,有點擔心地問道:“如果燕王不肯妥協又怎麼辦?”

      “大將軍還沒有想通嗎?燕王是否妥協並不重要,關鍵是聖上是否妥協,我想聖上會通過這件事瞭解大將軍述求,只要他不是真的想懲罰大將軍,那大將軍一定會有所收穫。”

      “先生的意思是說,聖上會插手這樁案子?”

      許印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我為什麼讓大將軍去找虞世基,只要虞世基克制不住的貪欲捲入此案,那聖上也一定會插手這樁案子,大將軍的機會就來了。”

      ........

      半個時辰後,骨儀再次率領一百多名屬下和士兵來到了燕王府大門前,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和中午灰溜溜離去相比,骨儀此時明顯多了幾分底氣,他厲聲喝道:“刑部公務,請速速稟報燕王!”

      大門口侍衛見他們來者不善,急忙趕回去稟報,片刻,總管錢景忠再次迎了出來,他笑眯眯道:“喲!這不是骨侍郎嗎?好久不見了,是哪陣香風把您老吹來?”

      骨儀恨得咬牙切齒,“中午我們還見過!”

      “是嗎?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或許你見的不是我吧!”

      “把你燒成灰我都認識!”

      “這是怎麼說話的。”

      錢景忠臉一沉,“我好像和骨侍郎無冤無仇吧!”

      “少說廢話,刑部審天寺閣血案,涉及十五名燕王府侍衛,這是名單,請立刻通知他們隨我去刑部接受詢問。”骨儀將一份名單遞給了錢景忠。

      “很抱歉,燕王殿下不在,我們誰都做不了主,要不,您過幾天再來?”

      骨儀知道對方一定會這麼回答,他已經豁出去了,重重哼了一聲道:“我警告錢總管,這是刑部重案,如果燕王府不肯配合,那我只能向聖上稟報,破壞朝廷刑律的責任可是要由燕王殿下來承擔。”

      錢景忠不屑地撇撇嘴,“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讓侍衛去刑部問話嗎?說得這麼嚴重有什麼意義,名單我看到了,明天我讓他們去刑部報到,這樣可以了吧!”

      骨儀哪裡肯相信他的話,他目光淩厲地盯著錢景忠道:“假如我一定要今天帶他們走呢?”

      “那就請骨侍郎耐心等候吧!燕王殿下進宮去了,等他回來,你自己給他解釋清楚,當然,如果骨侍郎想硬闖進燕王府抓人,那請便!”

      說完,錢景忠轉身走進了王府大門,骨儀恨得咬牙切齒,他當然不敢硬闖燕王府,但要他再灰溜溜離去,也不可能,他回頭低聲吩咐一名刑部郎中道:“你速帶十人去光宅門外等候,若燕王回府,立刻通知我!”

      “屬下明白了!”

      這名刑部郎中帶領十名刑部從事向光宅門方向奔去,骨儀又命令所有人在燕王大門前席地靜坐,僅僅這個舉動,就足以轟動朝堂了。

      ........

      就在骨儀率領百名手下靜坐在燕王府門前的同時,燕王楊倓已經在文成殿御書房外等候多時。

      楊倓一般有什麼事都會和幾位元師傅商量,但今天他決定聽取張鉉的意見,主動出擊,這時,一名宦官走出來行禮道:“殿下,聖上讓你進去!”

      楊倓整了整衣冠,快步走進了皇祖父的御書房,御書房內,楊廣正在聽取御史大夫裴蘊追查楊玄感餘黨一案。
      
      楊廣下了嚴令,凡和楊玄感造反有勾結之人一律嚴懲,裴蘊稟呈聖意,數月來已在各地處死或者流放了三萬餘人,甚至包括司農卿趙元淑這樣的高官。

      楊廣看了看名單,一些被流放西域之人企圖半路逃跑,被士兵抓住了,名單上竟然有詩人王胄和虞綽,王胄是楊廣很喜愛的一個人詩人,而虞綽則是虞世基的族侄。

      這讓楊廣一時有點難辦了,這時,楊倓走進御書房,跪下行大禮道:“孫兒向皇祖父問安!”

      “倓兒有什麼事嗎?”楊廣暫時把逃亡名單放到一邊。

      “啟稟皇祖父,孫兒被人欺淩,懇請皇祖父替孫兒做主!”

      “什麼?”

      楊廣愣了一下,連旁邊的裴蘊也嚇了一跳,居然有人敢欺淩皇太孫。

      楊廣臉色頓時沉下來了,問道:“是誰欺淩你?”

      “回稟皇祖父,是宇文述為報免冠罷職之仇,捏造罪名,聯合刑部尚書骨儀陷害孫兒的侍衛。”

      旁邊裴蘊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居然涉及刑部侍郎骨儀,不知宇文述在虞世基身上花了多少財帛?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把前後情況給朕說清楚!”

      楊倓便將天寺閣酒樓一案的經過詳詳細細給皇祖父說了一遍,楊廣面無表情,看不出他的想法,倒是旁邊的裴蘊卻聽出了一點端倪,一件小小的打架鬥毆案竟然驚動了刑部,這裡面的水確實很深啊!

      楊廣忽然回頭問裴蘊,“御史台知道這件事嗎?”

      裴蘊連忙道:“微臣剛從大興城回來,尚不瞭解情況,不過,御史台可能會知道一點內情,如果陛下不嫌麻煩,微臣可以去打聽一下。”

      “去吧!”

      “微臣遵旨!”

      裴蘊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楊倓,快步離開了御書房。

      雖然御書房內只剩下皇祖孫二人,但楊廣也並沒有袒護皇孫的意思,他冷冷道:“你的侍衛參與打架鬥毆,還傷了人命,刑部秉公執法,又有什麼不對,難道因為你是皇孫,你的侍衛就可以網開一面嗎?”

      楊倓得到了張鉉的詳細指點,他知道該怎麼應對皇祖父的責問,他不慌不忙道:“啟稟皇祖父,孫兒並沒有袒護侍衛的意思,我的侍衛雖然和宇文太保惡鬥,卻沒有出手傷人,傷人者張須陀的部將,這並不是什麼大案子,很尋常的一件小案子,本來是由河南尹王府君審理,卻被刑部硬奪過去,皇祖父不覺這裡面有點蹊蹺嗎?”

      “那你想要朕做什麼,替你來審這個案子嗎?”楊廣似笑非笑地看著孫子。

      楊倓跪下道:“孫兒只求皇祖父主持公道,孫兒不想袒護侍衛,但也絕不容別人欺辱孫兒和孫兒的侍衛!”

      楊廣注視這個長孫半晌,他從楊倓語氣中聽出了不同往常的決斷和剛毅,他心中有些驚訝,略略沉思片刻便道:“好吧!朕讓裴蘊來問審此案,朕同時也旁聽一下。”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2 19:37
第0039章 當堂對質

      次日上午,在御史台大堂內,御史大夫裴蘊奉旨審查天寺閣一案,但裴蘊的側重點並不是案件本身,他更關注其中流程是否有違規之處,這也是御史台的職責,對人不對事。

      裴蘊發出了御史令,將所有涉案者全部招至御史台,不僅包括雙方當事者數十名侍衛和軍官,還包括先期審案者李綱,後審者刑部侍郎骨儀,以及燕王楊倓、前大將軍宇文述和齊郡通守張須陀。

      這樁案子原本是默默無聞的小案子,但因為昨天下午骨儀率一百餘人在燕王府外靜坐,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轟動,不少人開始關注這樁案子,這似乎和皇太孫楊倓有關,尤其它怪異的審案流程更是讓人浮想聯翩。

      裴蘊格外用心審查此案,因為在他身後一道簾子後坐著當今天子,但裴蘊心裡明白,聖上絕不僅僅是為了給皇太孫一個辯解的機會,他實際上還有更深層的意思。

      楊廣坐在左面一道珠簾之後,透過珠簾注視著大堂上的數十人,昨天晚上楊廣才有點醒悟過來,這樁案子確實有點小題大做了,死者只是宇文述的一個家奴假子,而他卻為一個假子不惜和燕王對抗,這實在不合常理,那只有一個解釋,宇文述是想利用此案達到他的某種目的。

      楊廣輕輕咳嗽一聲,示意裴蘊可以開始了。

      裴蘊目光落在了李綱身上,朗聲問道:“李府君怎麼看這樁案子?”

      李綱也意識到了珠簾後坐著不同尋常之人,極可能就是天子,他站起身行一禮,不慌不忙道:“這樁案子很簡單,由於掌櫃提前來縣衙報案,所以在出了人命後沒多久我就趕到了現場,我有所有人的口供和現場勘查圖,所以這樁案子根本沒有必要驚動刑部,我也著實想不通。”

      裴蘊見骨儀要開口,一擺手止住他,又問道李綱,“李府君能否說一說這樁案子的前因後果?”

      “案子起因是為了爭位,天閣寺酒樓掌櫃和酒保都能作證,先是燕王侍衛和張通守的幾名部將在通堂內飲酒,後到的宇文述之子要強奪座位,便下令家將打砸桌上酒菜,引發了衝突,至於先拔刀之人是宇文智及,在混戰中,張通守的一名部將羅士信失手殺死了王慶芳,案子就這麼簡單。”

      裴蘊點點頭,又問道:“既然案子如此簡單,那為何李府君又把案子交給刑部?難道想推卸責任?”

      李綱忿忿不平道:“我並非要推卸什麼責任,是刑部來調走此案,刑部的牒文上竟然還有內史省和門下省押印,用宰相之令要逼迫我交案,我能不服從嗎?”

      大堂內頓時出現一點輕微騷動,一個小小的打架鬥毆案竟然牽出了內史省和門下省,著實有點出人意料了。

      楊廣坐在珠簾後依舊面無表情,只是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了幾分。

      裴蘊目光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昨天晚上他仔仔細細研究此案,從任何方面都看不出虞世基干涉此案的跡象。

      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如果虞世基不動用手中權力,以耿直出名的李綱怎麼肯把案子交給刑部,虞世基的馬腳必然就在這裡,裴蘊便有意無意地引導李綱,結果李綱快人快語,一句話便將這個案子的核心問題給抖出來了。

      大隋權臣間權力鬥爭向來是殺人不見血,虞世基大權獨攬,權傾一時,豈能沒有政敵,裴蘊就是其中之一,兩人早年都在江南陳朝為臣,隋滅陳後,他們共同進入了大隋的官場,皆被楊廣所重用。

      裴矩、裴蘊代表山東士族,而虞世基則代表江南士族,另一個權臣蘇威代表關隴士族,外戚蕭瑀代表南方蕭梁貴族,他們之間是一種表面和諧,但暗中爭鬥的局勢,這也是楊廣的帝王之術。

      裴蘊是何等老奸巨猾,他當然明白聖上把這個案子交給自己來審的真實用意,就是要借自己之手敲打虞世基。

      而虞世基的問題就出在刑部牒文上同時有內史省和門下省的押印,內史省之印在虞世基手中,門下省之印在蘇威手中,本來門下省是對內史省的制衡,防止內史省權力過大,現在蘇威竟然也在刑部文牒上押了印,說明虞世基的權力已經失控了,這才是整個案子的關鍵。

      當然,裴蘊並不會再深究下去,聖上就坐在他身後,他只須點到為止,把謎底揭開,虞世基的事情相信聖上會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處理。

      裴蘊笑了笑,便不再提刑部牒文之事,他又問骨儀道:“請問骨侍郎為何要接過此案?”

      骨儀心中著實有點忐忑不安,事態的發展出乎了宇文述和許印的預料,竟然把裴蘊捲進來了,事情就有麻煩了。

      骨儀硬著頭皮道:“宇文大將軍認為李府君偏袒燕王侍衛,處置不公,便向刑部投訴此案,我們也分析過此案,確實覺得李府君的審理有問題,所以才決定把此案接過來。”

      “哦!你們覺得李府君的審理有什麼問題?”

      “這個…請宇文大將軍自己解釋吧!”

      裴蘊的目光又轉到了宇文述臉上,笑道:“許國公可以暢所欲言!”

      宇文述也猜到了珠簾後就是聖上楊廣,他原本是想利用此案逼迫燕王妥協,現在既然燕王不肯和自己妥協,他也豁出去了,緩緩站起身高聲道:“我宇文述為大隋效力數十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雖然獲罪在身,但也不能任人欺辱,我假子被人殺死,最後官府卻包庇罪犯,這讓人感到何其不公?”

      李綱忍無可忍,怒道:“本官公正執法,問心無愧,請問宇文大將軍,本官又哪裡有不公?”

      宇文述一指站在燕王侍衛中的張鉉,“明明他也是殺人者,你為何讓他逍遙法外,難道就因為他是燕王侍衛嗎?”

      李綱怒極反笑,“我有確鑿證據證明張鉉無罪,你們的其他假子和家奴也自己承認王慶芳不是張鉉所殺,他們都已簽字畫押,難道大將軍也要否認嗎?”

      宇文述瞥了他一眼,慢吞吞道:“說不定是刑訊逼供,被迫按照李府君的意思來招認。”

      宇文述一揮手,他的十幾名假子和家奴一起拉開衣襟,露出傷痕累累的胸膛,表示他們確實遭到過刑訊逼供,李綱大怒,顫抖著手指向宇文述罵道:“卑鄙無恥之徒,為推翻自己供詞,不惜捏造偽證,你不會得逞!”

      這時,張鉉低聲對楊倓說了兩句,楊倓立刻道:“要知道有沒有刑訊逼供很簡單,把他們帶下去分別盤問,然後再對他們口供,從細節處就可以推斷誰在說謊了。”

      宇文述臉上頓時有點慌亂起來,雖然他為了推翻李綱手中的供詞而想到了刑訊逼供的辦法,但因為時間緊促,有很多細節問題他還沒有考慮,一旦分開審問,必然會出現自行矛盾的情形。

      他急給骨儀使個眼色,讓他也出來說兩句話,不能讓自己一個人頂著,骨儀卻有口難言,因為還沒有抓到張鉉,刑部尚沒有立案,讓他能說什麼?

      而且燕王的建議很正確,分別詢問口供,有沒有刑訊逼供一對便知,他就是刑部次官,對此心知肚明,骨儀就裝作沒看見宇文述的眼色。

      這時,李綱冷笑一聲道:“我不光有口供,還有人證物證,至少有三名酒保和兩個房間的酒客都可以證明殺人和張鉉無關,如果宇文大將軍需要,我可以全部拿出來。”

      宇文述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有點下不來台了,這時,珠簾後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簾子掀開,楊廣走了出來,眾人紛紛躬身行禮,“參見陛下!”

      楊廣擺了擺手,“免禮!”

      裴蘊連忙起身,請楊廣坐下,楊廣卻沒有理他,負手來到燕王楊倓面前,他的目光卻在上下打量張鉉,他剛才看得清清楚楚,這個叫張鉉的侍衛明顯在教自己皇孫應對。

      “你就是張鉉?”

      “回稟陛下,微臣正是!”

      楊廣點點頭,又對李綱道:“把案件卷宗給朕看看!”

      李綱連忙走上前,將厚厚一疊卷宗呈給楊廣,楊廣走回裴蘊的位子坐下,細細翻看,大堂內鴉雀無聲,誰也不知聖上是什麼用意,也沒有人敢打擾。

      楊廣大致看了看,將卷宗一合,對張鉉道:“朕有幾句要問問你。”

      張鉉走上前,躬身行一禮,“臣在!”

      楊廣緩緩道:“既然不是你殺的人,那為何你要承認?朕就不明白了,你為何要把殺人之罪攬到自己身上?或許這就是許國公的疑慮之處!”

      楊廣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宇文述,宇文述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關鍵時候,還是聖上在替自己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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