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江山戰圖 作者:高月 (已完成)

 
邱水躍 2015-7-27 19:09: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50 2476784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8-13 15:59

RE: [歷史穿越] 江山戰圖 作者:高月 (連載中)

第0040章 面君述志


    所有人都替張鉉擔心起來,甚至連李綱也為之揪心,他一直想不通張鉉為什麼要認罪,他給張須陀解釋是仗義,但李綱自己也覺得這個解釋有點牽強。

    現在連皇帝也在問這個問題了,張鉉該怎麼回答,回答得不好,很可能會被宇文述抓住機會反撲,李綱也聽出聖上語氣中隱隱有點偏向宇文述。

    張鉉卻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道:「啟稟陛下,人雖然不是卑職所殺,但卑職願意為羅士信頂罪,還他自由之身。」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居然在皇帝面前也這麼說,柴紹心中大急,什麼時候了,還要這樣說!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須陀目光深深注視著張鉉,他本來已經絕望,但現在他心中又隱隱升起了一線希望。

    楊廣不解地問道:「你為什麼要替他頂罪?」

    「陛下,羅士信是大隋良將,在掃滅山東亂匪中立下赫赫戰功,山東亂匪聽到他的名字,無不心驚膽寒,如此大隋柱樑,豈能因他一時失手傷人就發配千里,張鉉願意以賤軀換取羅士信重返沙場。」

    張鉉說得慷慨激昂,眾人無不為之動容,張須陀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上前跪下泣道:「陛下,張侍衛說得很對,羅士信是飛鷹軍第一猛將,沒有了他,飛鷹軍就失去了一隻翅膀,懇請陛下從輕發落!」

    包括秦瓊在內的所有張須陀部將都跟隨著跪下,一起哀求道:「懇請陛下從輕發落。」

    楊廣點了點頭,對骨儀和李綱道:「這個案子只是小案,不必如此興師動眾,還是交給河南府尹審理。」

    「微臣遵旨!」

    楊廣又對宇文述道:「宇文愛卿假子不幸被誤傷,朕能理解愛卿內心哀痛,但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朕也會酌情考慮給愛卿一點補償。」

    「老臣謝陛下隆恩!」

    楊廣看了看張須陀,嘆口氣道:「朕也很想法外開恩,但國法如山,朕不能破壞自己欽定的律法,不過朕也會酌情考慮羅士信的功績,適當減免罪責。」

    張須陀磕頭道:「臣謝陛下寬恩!」

    楊廣一一一安撫了眾人,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張鉉,卻什麼也沒有說,便起身離去了,外面傳來侍衛一聲高喊:「聖上回宮,備駕!」

    皇帝走了,裴蘊的目的也已達到,他對眾人笑道:「既然聖上金口已開,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各位回去吧!」

    宇文述重重哼了一聲,在大群假子的簇擁下揚長而去,李綱和骨儀也各自離去,這時,張須陀來到張鉉面前深施一禮道:「感謝張侍衛替士信仗義直言,不管結果如何,飛鷹軍上下對張侍衛都感激不盡。」

    「張大帥不必客氣,張鉉也是敬重英雄之人,和秦大哥、士信一見如故,只恨張鉉人微言輕,不能替各位分憂解難。」

    「張侍衛已經盡力了,今日之恩,張須陀銘記於心。」

    張須陀又向楊倓施一禮,轉身帶著秦瓊等人離去,遠遠的,秦瓊向張鉉抱拳行一禮。

    張鉉望著他們遠去,不由低低嘆了口氣。

    「張侍衛也想跟他們去嗎?」楊倓慢慢走到張鉉身邊笑道。

    「確實有這種想法,我這人在宮裡閒不住!」張鉉苦笑一聲道。

    楊倓笑了起來,「或許有一天,我會滿足張侍衛的心願。」

    「卑職先謝殿下了。」

    兩人對望一眼,一起大笑起來,這時,一名宦官匆匆趕來,向楊倓施禮道:「聖上讓殿下進宮去用午膳。」

    「我知道了,這就去。」

    楊倓又和張鉉說了幾句,這才匆匆進宮去了。

    ......

    和父親楊堅崇尚儉樸、熱衷於積累財富相比,楊廣卻大氣得多,他講究禮儀,看重皇家氣度,就連每天的午膳他也十分講究,不僅酒菜鋪張奢華,達數百道之多,而且所用器物也精美絕倫,件件都是無價珍品。

    或許年紀漸老的緣故,楊廣也格外看重親情,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要和家人一起用膳。

    天寶閣御膳堂內,楊廣和平常一樣與家人聚在一起用午膳,燕王楊倓就坐在皇祖父下方,平時他們談笑風聲,但今天兩人卻顯得有點沉悶。

    蕭后看出了一點端倪,她給丈夫斟了一杯酒笑道:「聖上今天好像不太高興。」

    「還好吧!只是昨晚沒睡好,今天略略有點疲憊,對了,今天上午審了一個案子。」楊廣看了一眼長孫。

    「哦!聖上怎麼審案去了?」蕭后含笑問道。

    「還不是你這個長孫鬧的,非要讓朕為他做主,結果是一件芝麻大的小事。」

    「祖父,那可不是芝麻小事——」楊倓怯生生道。

    「夠了!」

    楊廣不高興地打斷他的話,「朕問你了嗎?」

    楊倓低下頭不敢吭聲,楊廣忽然將筷子重重一擱,起身便走。

    「你過來!」

    他吩咐楊倓一聲,頭也不回向閣外走去,楊倓連忙放下筷子,跟著祖父而去,蕭后詫異地看著這祖孫二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楊廣走到外閣坐下,一拍桌子怒道:「給朕跪下!」

    楊倓嚇得連忙跪下,楊廣怒道:「你當真是翅膀硬了,竟然會和大臣勾心鬥角,很厲害嘛!」

    楊倓低下頭不敢吭聲,楊廣愈加憤怒,連連拍桌子罵道:「你不是很能說嗎?分開審問,很有辦法嘛!現在怎麼變啞巴了。」

    楊倓咬了一下嘴唇,低聲道:「父親若在,孫兒何必自尋煩惱!」

    「你——」

    楊廣被長孫一句話頂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楊倓豁出去了,繼續說道:「大隋內憂外患,祖父日夜操勞,心力憔悴,孫兒看著眼裡,急在心中,卻又無能為力,幾個老夫子只會教我子云、詩云,真正的治國良策他們卻一無所知,連一個小小的侍衛都不如,孫兒整天跟他們讀書,幾時才能替祖父減輕負擔?」

    楊廣默默望著長孫真誠的面容,心中也著實感動了,半晌他嘆口氣道:「你說的侍衛,就是那個張鉉吧!」

    「正是他,本來他今天還有很多話要對祖父說,但祖父卻沒有給他機會,祖父為何不聽聽他的建議,也是他給孫兒的建議。」

    楊廣注視長孫片刻,果斷回頭令道:「速傳朕敕令,宣燕王府侍衛張鉉來見朕!」

    「朕倒想知道,他到底教了你什麼?」

    .........

    不多時,張鉉在一名宦官的引領下匆匆趕到了天寶閣,他走進內堂,只見隋帝楊廣陰沉著望著自己,旁邊楊倓垂手而立,略顯得有點緊張,不敢看自己一眼。

    張鉉連忙上前單膝跪下,「微臣張鉉參見陛下!」

    「起來吧!」楊廣冷冷道。

    「謝陛下!」

    張鉉站起身,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楊廣這麼急急召見自己,當然不會談什麼軍國大事,十之八九還是和楊倓有關。

    「抬起頭!」楊廣又令道。

    張鉉慢慢抬頭起,明亮有神的目光注視著楊廣,只見他身材很高,但並不強壯,原本英俊的面容上佈滿了風霜,細長的眼角竟然有幾道極深的皺紋,臉色蒼白,顯得精神很是疲憊。

    而楊廣也是第二次打量張鉉,在御史大堂上他沒有仔細看,現在他才看清了這個年輕人的模樣,只見張鉉長得高大挺拔,英姿勃勃,目光深邃,面如刀削,楊廣不由暗暗點頭,他有識人之能,從外貌便看出張鉉氣質很正,絕不是奸邪之徒。

    楊廣一指楊倓,「朕的孫兒說,你教了他很多東西,朕倒想知道,你究竟教了他什麼?」

    「回稟陛下,微臣並不是刻意教殿下什麼,只是聊天時說過一些自己的想法。」

    「具體什麼想法,一一說給朕聽!」

    楊廣毫不含糊,追根問底,作為祖父,他極為關心長孫的成長,不惜聘請最好的大儒來教授長孫。

    楊廣怎麼可能容忍一個侍衛對長孫的影響,他本想嚴懲這個膽大妄為的侍衛,不過聽了楊倓的一席話,又看到了張鉉這個人,他心中的怒氣也被沖淡了不少,倒有了幾分好奇。

    「微臣曾和燕王殿下探討過大隋目前一些危機的根源。」

    張鉉停了一下,用眼角迅速看了一眼楊廣,見他負手站在窗前,背對自己,卻沒有阻止自己說下去的意思。

    他又繼續道:「微臣認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隋目前的困境是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各種弊端積累的結果,從先帝時開始就準備扭轉這種弊端,卻遇到了強大的阻力,目前各種困難就是新舊制度衝突爆發的結果。」

    楊廣眼中已經有了幾分難以掩飾的興趣,不過他很少讓臣下看出自己情緒,不露聲色又問道:「比如什麼弊端?」

    「微臣認為,弊端有三,首先是門閥制度,門閥制度源於漢,確立於曹魏,興盛於兩晉,到今天已根深蒂固,這些士族心中只有家族利益而不考慮社稷天下,不僅把持地方官府,使朝廷政令出不了京城,而且壟斷學識,阻隔了寒門士子上進之路,使貧寒子弟陞遷無望,不平則鳴,低層各種怨恨積累到一定時候,必然會爆發,這是我大隋目前最大的問題。」

    楊廣臉色緩和了很多,張鉉的話句句說到了他的心坎之上,為了科舉之事,楊廣殫精竭慮,想盡一切辦法給寒門子弟機會。

    但強大的士族力量又使他不得不妥協,最後極少數通過科舉上來的寒門子弟也只能擔任低品小官,陞遷無望,要麼投靠豪門,反而成為士族至上的鼓吹者。

    這個道理當然不止張鉉一人知道,大部分高官都明白,但像張鉉這樣敢在皇帝面前上陳弊端之人,卻絕無僅有。

    「然後呢?」楊廣又問道。

    「其次就是南北分裂,數百年分裂敵視,彼此間的隔閡早已深逾千尺,雖然大隋已統一南北,但那只是地域上的統一,人心的統一還需要漫長的時間,聖上開掘大運河溝通南北,提高揚州地位,重用南方士族,減少稅賦,讓利於江南之民,這些都是極好的措施,但需要時間,至少要幾代人的時間才能慢慢撫平南北之間人心的隔閡。」

    「繼續說!」

    楊廣有些站不住了,他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張鉉字字珠璣,說到了大隋危機的根源上,令楊廣十分驚嘆,十分感慨,大隋竟然有如此頭腦清晰的年輕人。

    但楊廣卻不知道,張鉉所知所見,卻是後人對大隋亡國的總結,張鉉其實已經站在一個歷史的高度上。

    「微臣的第三個觀點臣不敢直言。」

    「你說就是了,朕赦你無罪!」 本帖最後由 Skanda.Wei.Tuo 於 2015-8-12 22:02 編輯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3 19:32
第0041章 皇后軟語

      張鉉沉思片刻,字斟句酌說道:“啟稟陛下,第三個危機根源就是大隋內部的舊勢力依然十分強勢,這和大隋建國沒有徹底掃蕩從北魏遺留下來的舊勢力有直接關係。”

      “你是指關隴貴族?”

      “不僅是他們,也包括北齊和南朝的舊貴族。”

      其實張鉉說得很含蓄,大隋建國是禪讓於北周,沒有用一種流血革命的方式將舊制度徹底打爛,才導致以關隴貴族為代表的舊勢力依然十分強大,他們有足夠的力量來阻撓各種損害他們利益的改革。

      但這種話涉及國體,稍微不當就會觸動皇帝逆鱗,絕不能直說,只能掐根留枝,泛泛而指,避而不談關隴貴族存在的根源。

      楊廣是當事人,他何嘗不明白了張鉉所說的三個弊端,南北之間的巨大隔閡他比誰都清楚,他比誰渴望能儘快填補南北間的代溝,早在他年輕時代起就為了南北真正統一而殫盡竭慮,他甚至娶了蕭梁的貴族之女為妻。

      但正如張鉉所言,數百年的南北分裂,不是短短幾十年就能實現真正的統一,需要上百年幾代人的時間來慢慢融合,可楊廣卻希望在他有生之年就能完成這個南北融合的壯舉。

      至於門閥制度和關隴貴族,他也比誰都體會更深,都城東遷洛陽。不就是為了避開關隴貴族牢牢控制的關中嗎?但時至今日,很多地方他也有點力不從心了。

      這時,楊談在一旁道:“稟報祖父,張侍衛還給孫兒說了張須陀之事。”

      楊廣一怔,“這是怎麼回事?”

      張鉉之所以主動替羅士信認罪,根本原因就是為了結交秦瓊、羅士信這些山東英雄。

      還有張須陀,他不計個人榮辱,一心為國為民的肝膽忠義著實令人敬佩,而且他在大隋軍隊中擁有崇高威望,對於一心想在隋軍中發展的張鉉,和張須陀建立良好的關係當然很重要。

      張鉉躬身行禮道:“啟稟陛下,微臣只是私下和燕王聊了聊張須陀之事,實在不敢在陛下面前妄加評論。”

      “你是不是妄加評論朕心裡清楚,但朕想知道你是怎麼告訴朕的長孫,朕想聽一聽。”

      “陛下,原本山東地區造反風潮最盛,但自從張須陀在山東平亂以後,山東造反之勢已經漸漸被壓下去了,這是有目共睹之事,但微臣告訴燕王殿下,張須陀雖然打仗很厲害,但做人卻很失敗,尤其得罪了很多朝廷中人。”

      “他怎麼做人失敗,你給朕說說看?”

      “啟稟陛下,這次張須陀進京解釋討伐張稱金兵敗之事,帶來了幾百壇齊郡醃菜,說是齊郡特產,一壇大概價值百餘錢,他就準備用這個醃菜作為禮物送給朝中大臣。”

      楊廣淡淡道:“醃菜也不錯嘛!齊郡特產,他從老遠帶來,也是一番心意。”

      張鉉歎了口氣,“可是陛下,最後他連一壇醃菜都沒有送出去,這才朝廷中已經傳為笑談了。”

      旁邊楊倓忿忿道:“有真本事之人,當然不會搞這些歪門邪道,張須陀是大隋的柱梁,皇祖父也告訴孫兒,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皇祖父要用他,就應該全力支持他,不要讓他倒在朝廷那些小人的手中。”

      楊倓畢竟年少,不像張鉉那麼說話含蓄,儘量不觸動楊廣的痛腳,楊倓心有不平,憤而直言,恰恰碰到了他皇祖父的痛處,大臣們貪贓枉法,不都是楊廣縱容的結果嗎?

      張鉉暗叫不妙,急給楊倓使眼色,但已經來不及了,楊廣的臉色頓時一沉,怒斥楊倓道:“朕需要你來教訓嗎?你給朕好好讀書去,不准再參與朝廷之事,聽見沒有!”

      楊倓咬緊牙關低下頭,不敢再多言,楊廣又冷冷對張鉉道:“還有你,一個小小的侍衛卻敢妄議天下大事,若不是看在倓兒的面上,朕非殺你不可,這次朕且饒你一次,以後不准再給朕的孫兒胡言亂語,若再有下次,朕定也斬不饒,退下吧!”

      張鉉心中暗暗歎口氣,有一種功虧一簣的無奈之感,他只得行一禮便轉身離去,楊廣只覺有點疲憊,便不想再和長孫多言,擺擺手讓他也退下。

      楊倓知道自己說錯的話,心中又使懊悔,又是難怪,連忙低聲道:“這是孫兒的想法,和張侍衛無關。”

      “去吧!祖父心裡明白,祖父有點累了。”

      “孫兒告退!”

      楊倓行一禮便慢慢退了下去,楊廣負手站在窗前久久沉思不語,他還在慢慢回味張鉉說的三個弊端。

      這時,蕭皇后從屏風後慢慢走了出來,笑道:“為了這個長孫,陛下也是耗費了很大的心血。”

      楊廣歎了口氣,“他是朕的繼承人,朕不希望他再走朕的老路了,希望他能更順利一點。”

      “陛下似乎不太喜歡這個叫張鉉的侍衛?”

      “他還算有點見識,不過朕還是不希望倓兒過多受他的影響,他的武氣太盛,朕希望孫兒能文治天下。”

      楊廣心中雖然讚同張鉉的觀點,但表面上他依舊表現出了一種帝王的傲慢,他哼了一聲道:“一個小小的侍衛竟然在朕面前侃侃而談,若不是今天朕儘量寬容,給倓兒一個面子,否則早就下令把他推出去殺了。”

      “陛下火氣很大啊!”

      蕭皇后微微笑道:“不過臣妾倒覺得這個張鉉人不錯,是個可以信賴之人。”

      楊廣一怔,“皇后也認識他?”

      “臣妾是因為那個寶貝女兒才認識他。”

      蕭皇后沒有隱瞞,便將張鉉陪吉兒逛街之事詳細地說了一遍,最後笑道:“本來臣妾也挺生氣,怎麼能讓吉兒像普通孩子一樣逛街,萬一出點事怎麼辦?不過後來臣妾才發現,吉兒因為這次逛街變得快樂了很多,像只小鳥一樣,整天嘰嘰喳喳給我說她逛街的趣聞,好多事情都說了幾遍,臣妾才意識到,張鉉其實是做了一件好事,所以臣妾擅自給了他一點封賞。”

      “哼!那個小丫頭哪天不快樂,還需要逛街嗎?”

      話雖這樣說,楊廣的表情明顯和緩了很多,他心中對張鉉終於有一絲好感,“也罷,朕這次就不責他了。”
      
      蕭皇后又柔聲勸道:“其實臣妾還想再勸一勸陛下,倓兒已經十三歲了,作為大隋的儲君,難道陛下就沒有考慮過讓他有一批自己信賴之人,將來他登基後,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蕭皇后的語氣雖然很輕柔,但她非常瞭解自己丈夫,她知道丈夫哪些地方沒有考慮周全,所以她總是能說到關鍵之處。
      
      蕭皇后這番話頓時使楊廣有一種醍醐灌頂之感,是啊!他怎麼就沒有想到為長孫儲備人才呢?

      “陛下,所以這個張鉉其實很不錯,對吧!”蕭皇后抿嘴微微一笑。

      楊廣握住妻子的手,兩人心意相通,楊廣也不再妻子面前擺出帝王的傲慢,他緩緩點了點頭,“朕心裡有數了。”

      ........

      對於帝王而言,平衡各方利益是第一重要,一個合格的帝王首先要是一個合格的泥瓦匠,善於和稀泥是必備的素質,楊廣做了十年的皇帝後,也早已學會了平衡之術。

      天寺閣酒樓血案不過是一樁小案子,案子本身影響很小,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但這樁案子引發的博弈結果卻影響很大,當天下午,楊廣就這樁血案下發了從輕處罰的敕令。

      根據敕令,李綱做出了最終判決,雖然羅士信失手殺人,但念其平亂有功,給以從輕處罰,建議兵部退回他升職校尉的申請,維持其旅帥之職,並降一級為守義尉,其餘不再追究,宇文述簽署了和解書,此案就此了結。

      但楊廣隨後又發了一道敕令,看似和這樁小案無關,但當事人卻明白其中的微妙之處,敕令有三條內容,第一是恢復宇文述右衛大將軍之職,將他的處罰改為罰俸三年;第二是因為虞綽參與楊玄感造反,免去虞世基內侍侍郎之職,僅擔任兵部尚書,內侍侍郎之職由蕭瑀接任。

      第三條內容卻是和張須陀有關,楊廣取消了對張稱金一戰失利的責任追究,並責令地方官府保證飛鷹軍的糧草供應。

      另外在楊廣發出第二條敕令一個時辰後,張鉉也接到了兵部的正式任命書,他正式升為正七品太子千牛,宣惠尉,也就是這天下午,張鉉接到了蕭皇后派人送來的一隻小盒子,盒子裡正是楊吉兒的玉釵,蕭後這個母親還是滿足女兒小小的願望。

      一樁小小的打架鬥毆案,最後結果皆大歡喜,除了原本和此案並無關係的虞世基,當然,如果他對那幅《雨後帖》滿意的話,損失也不大。

      政治本身就是妥協的藝術。

      .......

      入夜,天寺閣酒樓東樓的一間雅室內,張須陀特地擺下了一桌酒席,一是為徒弟羅士信壓驚,更是為了感謝張鉉給他們的巨大幫助。

      羅士信在下午被釋放,與此同時張須陀接到了兵部通知,聖上已不再追究濟北郡兵敗的責任,令他立刻返回齊郡繼續平匪,另外敕令中也要求山東各郡保證飛鷹軍的軍糧,這就解決了張須陀另一個極為頭疼的難題。

      張須陀從大將軍來護兒那裡得到了消息,這是因為燕王楊倓極力要求的結果,張須陀心知肚明,燕王久居深宮,哪裡會知道自己的難處,這必然是張鉉在背後使力的結果。

      張須陀對張鉉充滿了感激,他舉起酒碗道:“我身體由舊傷,軍醫嚴禁我飲酒,但這一碗酒我一定要喝,以表達我對張公子的感激之情。”

      說完,他端起酒碗要一飲而盡,張鉉連忙拉住他,“大帥的心意我領了,但身體有舊疾,不能飲酒就千萬不要勉強,否則張鉉會愧疚於心。”

      旁邊羅士信笑嘻嘻端起酒碗道:“要不我替師父喝吧!”

      秦瓊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臭小子,你自己也要敬張公子,別想蒙混過關。”

      羅士信撓撓後腦勺,不要意思道:“秦大哥別說穿啊!說穿了多不好意思。”

      眾人頓時笑了起來,尤俊達把小杯遞給張須陀,“大帥,要不您用小杯敬吧!”

      眾人紛紛勸大帥不要勉強自己,張鉉也笑道:“大帥若真感謝我張鉉,不用喝酒,只要將來有一天我到大帥手下任職,大帥少打我板子便行了。”

      眾人大笑,張須陀卻十分嚴肅道:“如果張公子來我飛鷹軍任職,張須陀一定出百里迎接,不過——”

      他臉上又浮現出一絲笑意,“不過若違反軍令,板子會照打不誤,既然板子要照打,所以酒現在也一定要敬,我敬張公子三杯酒。”

      他滿滿斟了三杯酒,皆一飲而盡,張鉉也連忙回敬了三杯,張須陀又欣然問道:“公子真打算到我軍中任職嗎?”

      張鉉苦笑一聲,“燕王承諾會很快讓我到驍果軍中任職,雖然我也希望去飛鷹軍,但能不能去還是另一回事。”

      張須陀點點頭,十分誠懇地說道:“最好你能來,我軍中確實缺少智勇雙全的大將。”

      張鉉慚愧道:“我武藝低微,哪裡談得上一個勇字。”

      “張大哥如果去飛鷹軍,學武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羅士信像猴子一樣跳了起來,“我可以保證,張大哥的武藝三年超過尤夜叉。”

      尤俊達眯起眼,一把揪住了他耳朵,“你說誰是夜叉?”

      羅士信疼得舌頭只打哆嗦,“我是說尤。。大哥,疼!鬆手啊!”

      眾人再次大笑,張鉉也十分羡慕他們的友情,心中暗忖,‘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有這麼一班兄弟呢?’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4 19:32
第0042章 錦上添花

     時間又漸漸過去了十天,這天下午,柴紹來到了武川府,他在會主房間前躬身行禮,“會主,屬下來了!”

     “進來!”

     柴紹快步走進房門,只見會主竇慶坐在桌上,正笑眯眯望著自己,他連忙躬身施禮,“參見會主!”

     竇慶笑問道:“你岳父最近有消息嗎?”

     “回稟會主,前兩天拙荊寫家信過來,談到了岳父,說最近岳父很忙,總是在外視察,難得見到一面。”

     “是啊!他這個職務雖然讓人羡慕,但也很辛苦,嗣昌,你應該把妻子接到身邊來了。”

     柴紹臉上微微一紅,“家嶽也是這樣說,我也打算今年在洛陽買宅,把家小都搬來。”

     “這是好事情。”

     竇慶話題一轉,便進入正題,“張鉉這些天情況如何?”

     “啟稟會主,他這段時間比較安靜,白天練習騎射,晚上則讀書寫字,非常刻苦,據說燕王已經答應將他外放到軍府為官。”

     “他還打算練武嗎?”竇慶又笑著問道。

     “當然!”

     柴紹毫不遲疑地點點頭,“羅士信送給他一卷槍譜,昨天他還對我感歎說,他的力量不足,練不了羅士信的霸王槍法,只可惜學武無門。”

     竇慶負手走了幾步,最後從桌上取過一隻木匣,遞給柴紹,“這是仲堅的聚力之術,可以後天練成,很適合張鉉,你轉交給他。”

     柴紹驚訝萬分,張仲堅的聚力之術是紫陽真人的秘傳,除張仲堅之外,從沒有第二人學過,張仲堅看得比性命還看重,他怎麼捨得拿出來?

     竇慶並沒有給柴紹說原因,他和張仲堅做了個交易,取消他延長一年的約定,張仲堅便把聚力之術給了竇慶。

     柴紹連忙接過木匣,覺得十分沉重,他打開看了一眼,是一塊青石板,沒錯!就是這個東西,叫做青石經,可惜自己已經不能練了,柴紹心中暗暗歎息。

     竇慶又對他道:“這個功法不能直接給他,更不能讓他知道這是仲堅的功法,你要想個辦法讓他自己搞到,總之一句話,我暫時還不想讓他知道武川府在關注他。”

     “屬下明白了。”

     柴紹收起木匣,行一禮便匆匆去了,這時,張仲堅慢慢從裡屋走了出來,他目光炯炯地注視著竇慶,“會主早就打算把青石經給他,甚至早在他獵殺楊玄感後,就有這個想法了,對嗎?”

     竇慶輕捋銀須笑道:“你很聰明!”

     張仲堅又漫不經心地問道:“我的那件事,會主能說話算話?”

     竇慶卻沒有回答他,仿佛心思還在張鉉身上,竇慶沉思片刻,又問道:“你師父曾經給我說過,若要練青石經,必須要北上突厥,是這樣嗎?”

     “師父說得沒錯,因為他需要這個。”

     張仲堅摸出一隻小瓶,遞給了竇慶,竇慶看了看,裡面是小半瓶紫色漿液。

     “這就是你師傅珍藏中最寶貴的紫蟲玉蛹吧!”

     “正是它,這也是練青石經最關鍵也是最重要的一味藥,可惜中原沒有,只有極北之地才有,這點藥太少,不過會主可以轉送給他。”

     說到這,張仲堅目光銳利地注視著竇慶,“會主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竇慶收起小瓶,沉思片刻說:“只要你把突厥那批物資找到,你就自由了。”

     “好!那我何時北上?”

     “我得到消息,宇文化及在三天前出發了,昨天裴矩也帶人北上了,也一定是為了這批貨,時間很緊張,我希望你連夜出發。”

     “那張鉉呢?會主把青石經給他,不就是為了引他北上嗎?那他什麼時候出發?”

     竇慶笑了起來,“這個你不用管,我另有安排。”

     張仲堅暗暗歎息一聲,會主的心機實在太深了,恐怕他從張鉉獵殺楊玄感後,就想好了這一步。

     竇慶瞥了他一眼,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淡淡道:“天下不會無緣無故掉下餡餅,我竇慶也不是善人,我給他練武之術,他就得替我做這件事,這是我和他的交易。”

     “那會主為何不直接和他明說?”

     竇慶笑了起來,意味深長道:“若什麼事情都說透那就沒意思了,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從他最近的表現,我相信他會明白我的深意。”

     .......

     張仲堅告辭走了,竇慶負手慢慢走到窗前,夕陽的餘暉映照在他雪白的長鬚之上,將它們染成了金紅之色。

     從楊玄感被殺至今已經過了近一個月,竇慶一直在觀察這個叫做張鉉的年輕人,他的與眾不同,他的果斷狠辣,他的深謀遠慮,都給竇慶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一直到這次天閣寺事件,他才終於相信了自己的判斷正確,這很可能會是一個在大隋興風作浪的年輕人,而從宮中傳來的秘密消息,他已經被楊廣視為皇太孫楊倓未來的輔佐之臣。

     但他的來源始終是一個謎,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他出現在洛陽之前曾在哪裡生活,他就像突然從這個世間冒出來一樣,也正是這個原因,讓竇慶遲疑不決。

     不過此時竇慶有了新的想法,如果他在這個年輕人身上投下一定的本錢,或許有一天,他會獲得豐厚的回報。

     很多時候,政客同時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商人。

     ......

     燕王府校場內馬蹄聲如雷,黃塵彌漫,張鉉正跟隨數十名侍衛練習騎射。

     騎射也是一名大將必備的基本技能,也是張鉉邁不過的坎,既然練習易筋之術一時無法突破,張鉉便將精力放在騎射之上。

     他幾年前曾在青海集訓過半年,主要是練習騎術,就是在那半年時間內,他練就了一身過硬的騎術,完全不亞於今天騎術高超者。

     但騎射對他卻是空白,張鉉已經深刻地體會到,在高速奔行中只用雙腿控馬,拉弓放箭須一氣呵成,僅保持身體平衡就已是極難辦到之事,更不用說手眼協調,一箭中靶,那更是難上加上。

     不過再困難他也要面對,十天來張鉉廢寢忘食的苦練騎射,進步神速,剛開始時,他曾幾次險些跌下戰馬,但漸漸地,他摸到了竅門,開始能在奔跑中射出一箭。

     有了第一箭就有第二箭,在一次次練習中,他終於過了馬上射箭這一關,接下來便是精確,如果騎射不准,那也毫無意義。

     但騎射精准需要千百次的積累,就算有再高的天賦,也要有一個過程,好在張鉉不僅有天賦,而且他本身就是一個百發百中的神槍手,他所要做的,是將槍法和箭法進行磨合,這也需要時間。

     “張侍衛,再來一次!”十幾名侍衛大聲喊道。

     侍衛們都很驚奇,他們親眼目睹了張鉉騎射的進步,從最初連張弓射箭都很困難,到現在能流暢射箭,他只用短短的十天便達到了別人苦練半年才能達到的水準,簡直就是天才。

     張鉉手執射雕弓,深深吸了一口氣,雙腿一夾,戰馬快速奔出,向五十步外的射箭區疾奔而去,戰馬越奔越快,蹄下黃塵滾滾,他眼睛眯了起來,斜睨著側面三十步外的草人箭靶。

     就在戰馬奔入射箭區的一刻,他坐直了身體,左手執弓,右手從後背箭壺抽出最後一支狼牙箭,張弓搭箭,身體微側,拉弓如月,弦一松,狼牙箭如一條直線疾飛,‘噗!’箭頭射中了草人左肩。

     戰馬飛馳而過,兩邊侍衛們爆發出一片鼓掌聲,“射得好!”

     張鉉漸漸放慢了馬速,他心中也興奮異常,在射箭那一瞬間,他似乎撲捉到了一種感覺,非常微妙,仿佛就在引導他的箭頭指向。

     他需找一次又一次地找到這種感覺,並把它鞏固下來,一名侍衛跑上來遞給他一壺箭,“再來一次!”

     這時,張鉉看見遠處柴紹在向他招手,他翻身下馬笑道:“你們先射吧!我等會兒再來。”

     他將韁繩扔給了馬童,快步向站在校場邊的柴紹走去。

     “嗣昌,找我有事嗎?”

     柴紹神秘一笑,拉著張鉉走到一個僻靜處,低聲對他道:“我得到一件物品,可能和你練武有關。”

     張鉉大喜,連忙道:“請說!”

     柴紹向兩邊看了看,“跟我來!”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4 19:40
第0043章 青石之經

      柴紹在王府中的宿舍要比一般侍衛好,他有一間單獨的小院,院子裡有一株高大的槐樹,時值仲春,槐樹枝繁葉茂,亭亭如蓋地遮住了房子。

      宿舍分為內外兩間,裡面是寢房,外間則是書房和起居之地。

      “嗣兄的宿舍不錯,比我那邊強!”張鉉望著頭頂上的老槐樹笑道。

      他也是剛剛才搬了家,和柴紹一樣也有了內外兩間屋子,不過院子裡空空蕩蕩,缺少一棵大樹。

      “你若喜歡,我們換一下宿舍好了,這棵大樹帶來的苦惱你可想像不到,每天早上烏雀吵鬧,有時候我就恨不得掄起斧子砍了它。”

      “那還是算了吧!嗣昌留著自己享用,我只是說說而已。”

      兩人說說笑笑進了房間,柴紹關上房門,神秘一笑,從箱子去取出一隻木盒遞給張鉉,“這可是好東西啊!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弄到。”

      柴紹並沒有完全遵從竇慶的囑咐,竇慶要他用一種迂回的方式把青石經送給張鉉,但柴紹卻想要這個人情。

      “這是——”

      張鉉接過盒子,只覺得沉甸甸的,覺得至少有三四斤重,他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塊青色石板,光滑如玉,上面刻滿了圖案和文字,再細看,竟然是一種練功之法。

      “你不要問我從哪裡得來,我只告訴你,這種功法叫做青石經,可以在後天練成聚力之法,非常適合你,而且有人練這種功法竟實現了三次突破。”

      張鉉輕輕撫摸這塊光滑的石板,心中感慨萬千,他深知這塊青石板的價值。

      他入燕王府已經一個月了,原指望能在燕王學到高明的聚力之法,但他漸漸才明白,聚力之法只是父子之間代代相傳,根本不會教給外人,而且練成這種聚力之法非常艱難,不是得到一份功法就能練成,還需要過來人傳授大量的實踐經驗。

      他練武的決心本來已經有一點動搖,但自從他得到羅士信的霸王槍法後,他才真正明白聚力之法的重要。

      霸王槍法不僅需要極大的力量,而且需要變化莫測的速度,而速度的基礎就在於力量,從極慢到極快的變化,從半途加速到半途減速的變化,這一切都離不開力量的調節。

      沒有聚力之法作為基礎,他根本就練不了羅士信的霸王槍法,就在他一籌莫展之時,柴紹卻送給自己一份至關重要的聚力功法,這怎麼不讓張鉉心懷感激。

      他知道這種功法可遇而不可求,尤其是可以後天練成的功法,更是無比珍貴,或許天下就只有寥寥數件。

      “柴兄的大恩,小弟心領了,容後再報!”

      柴紹心中也有點慚愧,拍拍張鉉的肩膀笑道:“你不用這麼感謝我,這其實是有人特地送給你,我不過代為轉交而已。”

      “是誰?”張鉉疑惑地問道,誰會給自己這麼重要的東西?

      “這個我不能說,不過功法是真的,你自己去研究吧!有什麼困難或者問題,儘管來找我,我會盡力幫你解決。”

      “不管怎麼說,柴兄恩情,小弟會銘記於心。”

      ..........

      張鉉自從升職為太子千牛後,他的待遇也隨之提高,每月俸祿加各種補貼從十貫增加為十五貫,年底還有三百石的祿米,食宿、衣服皆不用他花錢。

      不僅如此,他的住宿條件也得到了提高,從原來的單人單間變成了獨門小院,有了內外兩間的套房,楊倓答應他,這間院子將永遠屬於他,就算他將來不在王府,也不會讓別人住進去,這一點對他非常重要。

      入夜,張鉉仔細端詳著他已經拆散的手槍和最後兩顆子彈,輕輕撫摸著它,又在燈下一次又一次凝視著兩顆閃亮的子彈。

      他不可能再把手槍帶在身上了,他要融入這個時代,就必須擺脫對手槍的依賴,他必須用刀、用弓箭、用長槍、用力量去重新塑造他的尊嚴,屬於這個時代的尊嚴。

      他就像告別最心愛之人一樣,用柔軟的綢布將手槍層層包裹,最後放入了一隻銅盒裡,他將銅盒放進了牆角深深的泥洞中,用泥土封住,又將幾塊青磚恢復原位。

      他必須暫時離開自己的手槍了,或許有一天,他會將它重新挖出來,讓它發揮屬於它的最後兩次輝煌,但絕不是現在。
      
      張鉉站在身,默默注視著牆角,在他身旁的小桌上,平靜躺著他從柴紹給他的青石經,張鉉的目光移開牆角,最後落在了青石經上。

      得益於燕王府龐大的占地規模,每個侍衛都有自己單獨的房間,關上門,房間裡就是他的世界,他不用擔心有誰來打擾。

      躺在床榻上,張鉉細細地摸索著這塊可以改變他命運的青石板,青石板大小如他那個時代的一本大書,非常薄,很像後世的一塊平板電腦,看得出是精心打磨而成,周圍的邊很圓潤。

      石板正面鐫刻著六幅圖,前四幅是練武圖,都是一名赤身男子在雪地裡揮舞重錘,區別是錘的大小,旁邊還有密密麻麻的小字解釋。

      張鉉看懂了這四幅圖的意思,也就是分為四個階段,四十斤錘、八十斤錘、一百六十斤錘、三百二十斤錘。

      所需時間因人而異,每次從數月到一兩年不等,但張鉉發現字裡行間的內容似乎是專門針對同一個人,在最下面有一行字寫得很清楚,‘汝右臂筋脈有傷,可三圖而成,不可強練四圖,否則有終身廢殘之憂,切記!’

      張鉉心中不解,這是在說誰?

      這時,張鉉心有所感,他想到了柴紹之言,這是某個人特地送給他,那麼會是誰,青石板上會不會有線索呢?

      他閉著眼在青石板各個角落細細摸索。

      青石板上有訓誡,那就說明這青石經是原物,而不是重新刻制,既然是原件,那麼青石經的主人一定會在上面留下一點蛛絲馬跡。

      果然,他在青石板右上角找到了一處細細的刻痕,是兩個很小的漢字,他立刻坐起身,伸手將油燈端過來,細看那兩個漢字。

      字跡刻得非常小,很不容易發現,但張鉉卻看得清清楚楚,兩個漢字是:‘仲堅’。

      張鉉簡直難以形容他此時內心的震驚,原來這塊青石經是張仲堅的藏物,可是.....它怎麼會到柴紹的手中?張仲堅怎麼會把它送給自己?

      但只略一思索,張鉉便立刻醒悟,柴紹是武川府成員,那麼這塊青石經一定武川府送給自己,為什麼?拉攏自己,還是另有圖謀?或者這是一個交易。

      張鉉心中亂成一團,他深知這件青石經的珍貴,不管武川府是出於什麼目的把它給自己,他都欠下了一個極大的人情。

      張鉉暫時丟掉內心的疑惑,將全部精力集中在手中這塊青石經上,他翻過石板,背面則是易筋藥物的配方,大約有三十餘種藥物,每一味都有詳細的份量,具體炮製之法,寫得非常細緻。

      張鉉對隋朝的練功方法已經熟透於心,隋朝大將練功極為依賴藥物,所以有‘三分功,七分藥’之說,每家練功藥物的配方都屬於家族絕密,絕不洩露給外人,就連王伯當也只是給自己現成的藥,至於培元丹是怎麼煉成,他卻一無所知。

      張鉉本身對藥材就不太熟,而且隋朝藥物的名字和後世似乎也不一樣,大部分藥材他根本就聞所未聞,比如鬼玉子、烏蠶頭、麒麟角、青龍脈等等,看得他一頭霧水。

      看來只能明天去藥鋪問一問了,張鉉站起身,快步來到桌前,鋪開一張紙,將藥丸配方細細抄寫下來。

      .......

      次日一早,張鉉請一天假,來到了豐都市藥坊一條街,這裡藥鋪足有十幾家之多,滿街都彌漫濃郁的藥材味道,他來到了街上最大的藥鋪百味堂。

      百味堂規模很大,擺放著兩條長長的櫃檯,兩邊的木台內各有十幾排藥櫃,每只藥櫃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小抽屜,和張鉉那個時代的中藥房完全一樣。

      幾十名藥郎忙碌得腳不沾地,把一包包抓好的藥從小窗遞給另一邊的診堂。
在牆邊坐著十幾名藥童,他們負責研磨、煎藥和炮藥。

      “拜託幫忙看一看!”

      張鉉將藥方交給一名藥郎,“上面的藥,這裡都有嗎?”

      藥郎白了他一眼,連聲冷笑道:“我們這裡可是大隋三大藥鋪之一,如果連我們這裡沒有,那麼天下就沒有這味藥了。”

      藥郎接過方子,迅速掃了一眼,“都有,稍等!”

      他看著方子轉身離去,可剛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只見他困惑地撓撓頭,叫另一人上前來看方子。
      
      張鉉的心不由吊了起來,難道藥方有什麼問題?

      片刻,藥郎又走回來,把藥方子往桌上重重一拍,“你這方子有問題!”

      “哪裡?”張鉉探身上前。

      “你看這味藥!”

      藥郎用小蘿蔔般粗的手指重重戳了戳,“什麼叫紫蟲玉蛹?你去問問開方子之人,它到底叫什麼名字?”

      藥郎絕不說自己沒這味藥,而是說開方子之人把藥名弄錯了,可問題是,張鉉去哪裡找開方子之人?
      
      他想了想問道:“除了這味藥,其他都有嗎?”

      “其他都有!”

      張鉉便笑道:“那這味藥先放著,替我抓別的藥,要細細研磨成粉。”

      “稍等!”藥郎大喊一聲,“來了一份大單,準備研藥!”

      張鉉很快便知道了藥郎所說‘大單’的含義,三斤多的一包藥粉,最後竟要了他近百貫錢,他帶了十兩黃金,幾乎全部都貢獻給了藥房,換回來三斤重的一大包藥。

      一直到下午,張鉉才回到燕王府,剛進府門,便迎面遇到了柴紹。

      “你到哪裡去了,我找了你一個上午?”柴紹略帶一點埋怨地問道。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6 00:40
第0044章 紫蟲玉蛹

      儘管張鉉已經知道柴紹是武川府的人,他把青石經給了自己也是受武川府的指使,並非他本意,不過張鉉還是十分感激他。

      認識柴紹這個人,會使自己在大隋少走很多彎路,尤其他是李淵的女婿,張鉉還打算通過他去認識李淵。

      張鉉把手中的藥舉起笑道:“去買藥了,差不多花了一天時間?”

      “買藥?”

      柴桑很古怪地打量張鉉,啞然失笑道:“難道沒人告訴你麼?”

      “告訴我什麼?”

      “燕王府什麼藥沒有?你居然還去市場上去買,這讓別的侍衛知道了,會笑話你的。”

      張鉉半天說不出話來,心中一陣陣肉疼,自己白白花了百貫錢啊!那足以去十次天寺閣喝酒。

      柴紹笑著拍了拍他的胳膊,“算了,其實也沒關係,反正用藥的時間長著呢!吃一次小虧就當是買個教訓,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問問藥的事情,都買齊了嗎?”

      “沒有,還少一味,我跑了好幾家藥鋪都沒有聽說過這種藥。”

      “這倒奇怪了,我們去王府藥房問一問。”

      燕王府有五六名御醫,還有一座占地兩畝的藥房,由一名老藥師坐鎮,下面還有幾名藥童。

      老藥師姓王,大家都叫他王藥師,年近六十,長得又瘦又小,但脾氣卻不太好,永遠掛著一副冷冷冰冰的面孔。

      王藥師一把從張鉉手中搶過藥方,張鉉正要指給他看,他卻不耐煩地一巴掌將張鉉的手拍開,“我知道,不用你囉嗦!”

      他眯眼看了藥方片刻,砸吧幾下嘴說:“你說的是紫蟲玉蛹吧!”

      “就是這味藥,我跑了很多藥房都沒有,包括百味堂也沒有,他們根本沒聽說過。”

      “百味堂?”

      王藥師十分不屑地撇撇嘴,“那種雞毛小店也會有好藥?我告訴你,你這方子裡面的藥,他們連一半都沒有,然後會別的廉價替代品來哄騙你,他們一直就這樣幹的。”

      “藥師,不會這麼損吧,這可是藥啊!”柴紹有點不太相信。

      “當然對於一般人的病人,替代品也沒有什麼關係,同樣有療效,可對於你們這些練武者,作用可就差別大了,像這個烏蠶頭,他們一定是用曬乾的蠶賣給你,對不對?”王藥師圓睜一雙通紅的小眼睛瞪著張鉉。

      張鉉點點頭,好像百味堂的藥郎是這樣給他解釋的。

      “狗屁!哪只蠶曬乾後不是黑的?這就是奸商,真正烏蠶頭必須是巴陵郡羅縣出的黑蠶,整個大隋只有那裡有,極難飼養,只能上山去捉,一對黑蠶值一兩黃金,你這份藥至少需要二十條黑蠶,還有青龍脈必須是尚未交配的雄竹葉青的蛇膽,而他們卻是用普通菜青蛇膽來冒充,我告訴你,配完你這張方子,至少要花百兩黃金。”

      張鉉和柴紹聽得一咋舌,乖乖,百兩黃金,那就是一千貫錢了。

      王藥師把藥方塞還給張鉉,“你是新來的吧!我告訴你規矩,十貫錢以下的藥隨便來配,百貫以下的藥要王府詹事簽字,像你這張方子,必須要燕王簽字同意才行,金額太大。”

      讓燕王簽字問題不大,楊倓還欠著自己五千兩黃金,關鍵是那味外面買不到的藥,張鉉又問道:“紫蟲玉蛹這裡有嗎?”

      王藥師搖搖頭,“我這裡沒有,不過我不知道就不知道,不像外面那些奸商,自己沒聽說過就說方子不對,或許這是一味很罕見的藥,我做了四十年的藥,確實沒有聽說過。”

      張鉉一下子心冷了,連做了四十年藥的老藥師都不知道,那這會是什麼?

      柴紹低聲道:“先把別的藥配出來吧!這味藥再慢慢打聽。”

      兩人轉身要走,王藥師又叫住他們,“我覺得或許有一個人知道。”

      張鉉連忙回頭,“是誰?”

      “你們去問問趙無膽,或許他知道!”

      柴紹重重一拍額頭,“我糊塗啊!怎麼把他忘了。”

      “柴兄,這位趙無膽是誰?”

      “先去找人,我邊走邊告訴你!”

      兩人走出藥房,王藥師追出來喊道:“若問到了告訴我一聲,我也想知道是什麼?”

      “一定!一定!”

      柴紹帶著張鉉出了王府,向皇城內走去。

      “這個趙無膽的真名叫做趙單,幽州人,是皇商大執事,因為怕老婆,所以大家都叫他趙無膽,他走南闖北幾十年,見多識廣,基本上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皇商是什麼?”張鉉不解地問道。

      柴紹笑道:“皇商就是皇族的商隊,半公半私,掛在鴻臚寺知客署下面,實際上就是私人商隊。”

      不多時,兩人來到了鴻臚寺,柴紹人脈頗廣,很多人都認識他,沒有為難他,讓他直接進了官衙。
      
      在鴻臚寺內繞了幾個彎,他們走進了一間小院,卻見一個愁眉苦臉的中年男子正用竹掃帚清掃院子。

      柴紹上前行一禮笑道:“趙叔,我又來打擾了。”

      中年男子正是皇商大管事趙單,他似乎和柴紹非常熟悉,也不抬頭問道:“又是你岳父有事找我嗎?”

      “不!今天不是,今天是來打聽一樣東西,王藥師說您可能知道。”

      “那個老猢猻,還欠我的藥錢沒給呢!你們想問什麼?”

      張鉉上前躬身道:“請問趙管事知道紫蟲玉蛹嗎?”

      趙單渾身一震,迅速抬頭看了張鉉一眼,他不理睬張鉉,丟下掃帚便進屋了,半天才聽見他的聲音,“進來說吧!”

      張鉉和柴紹走進房間,房間裡收拾得很乾淨整潔,牆壁刷得雪白,地上一塵不染,只有兩張半新的坐榻,趙單一擺手,“你們兩位請坐!”

      張鉉心中升起一線希望,或許這個趙無膽真知道紫蟲玉蛹,趙單給他們倒了一杯熱茶,歎了口氣道:“整個洛陽恐怕也只有我知道這個紫蟲玉蛹,十年前我差點為它喪命,沒想到十年後又有人為它來找我,莫非是天意?”

      “趙叔,紫蟲玉蛹是什麼?”柴紹及時打斷了趙單的感慨。

      趙單笑了笑,“顧名思義,紫蟲玉蛹實際上就是一種蟲蛹,為蛹時像玉一樣晶瑩,成蟲後就變成紫色,所以叫做紫蟲玉蛹,當地人叫它冰渣子。”

      “請問趙叔,這種紫蟲哪裡有?”張鉉急不可耐地問道。

      “這種紫蟲玉蛹中原沒有,在極北的凍土草原上才有,對於突厥人,這也是一種比較稀罕的藥,突厥人用它來生孩子,婦人難產時吃下它就能順產,很有奇效。”

      “趙叔的意思是說,在突厥可以買到?”

      “在突厥也未必能買到,這種東西很稀少,它尤其怕熱,到夏天就會化成漿,所以它一般在很深的凍土中生存,而且只有在冰雪剛剛融化那幾天才會從凍土裡出來交配,那也是唯一抓它們的機會,所以非常昂貴,一隻紫蟲玉蛹可以換三十只羊,一些生活在極北的鐵勒部落會去尋找它和突厥人換羊。”

      趙單看他一眼,又道:“我知道你們練武人要它做什麼?你們要的其實是紫蟲,玉蛹倒用不著,而且玉蛹根本挖不到,它在很深的凍土之中,當年我.......”

      柴紹又打斷了他的話,“趙叔,一定要去草原嗎?”

      “當然!”

      趙單又搖了搖頭,“不過連突厥都未必能買到,更不用說中原了。”

      張鉉很清楚為何柴紹兩次打斷趙單的話,因為上一次和趙單去突厥買藥之人,一定就是張仲堅。

      此時張鉉已經明白了,他若想練青石板上的聚力之術,就必須要這味紫蟲玉蛹,既然張仲堅曾親自去突厥買藥,顯然它就是最關鍵的一味藥。

      想到宇文成都的絕世武藝,想到虯髯客張仲堅那難以匹敵的力量,他知道這是自己走上武將之路的唯一機會,是張仲堅送給自己的武學秘密,如果他不抓住這個機會,必然將遺憾一生。

      不過張鉉心細如發,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似乎柴紹一直暗示趙無膽去突厥,難道去突厥還有什麼別的深意嗎?

      “聽說趙叔最近也要去趟突厥,對吧!”柴紹在一旁笑道。

      趙單笑了起來,“你的消息倒很靈通,我過幾天真要去一趟突厥,要去辦一件公事,順便買一些上好毛皮回來。”

      他又看一眼張鉉,“如果張侍衛要和我一同去,倒是可以結個伴。”

      “你決定去突厥嗎?”柴紹低聲問道。

      張鉉沉默了,他還需要再慮一下。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6 00:48
第0045章 宇文太保

      豐都市是洛陽乃至大隋天下最大的市場,有各種商鋪三千餘戶,經營著數百大類商品,每天熙熙攘攘,人流如織,豐都市的北大門外實際上是一座廣場,廣場四周分佈著大大小小數十家酒肆,還有客棧、青樓、邸店、騾馬租鋪等等。

      另外,從大業六年開始,廣場上便逐漸擺滿了各種小攤小販,販賣各種廉價貨物,一直到夜幕降臨,深受洛陽民眾的歡迎。官府也表現出了寬容的態度,只要不發生打架鬥毆事件,他們也睜隻眼閉之眼,任由這個平民集市的形成。

      黃昏時分,張鉉獨自一人來到豐都市廣場,他很喜歡這裡的氛圍,這裡給他一種後世小商品市場的感覺,隔三岔五他便來這裡走走,買幾樣小玩意,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時代。

      “來買嘍!三代劉氏的祖傳手藝,上好木制兵器,給孩子買一支。”

      “江三郎的肉沫粥,味美正宗!”

      “這是棗花蜜,大嬸你聞聞這清香。。”

      叫喊聲起此彼伏,張鉉在一家家的小攤中流連穿行,有的小攤鋪在席子上,有的是木推車,有貨郎挑擔,也有木制的櫃檯貨攤。

      這時,張鉉聽得一個稚嫩的女童聲音,“上等草原貨,有毛皮,有藥材.”

      張鉉一回頭,只見在角落裡鋪著一張席子,席子一邊堆著十幾張羊皮,另一邊是五六隻陶罐,在貨物中間跪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長得十分瘦弱,面有菜色。

      儘管市場上人來人往,但她的貨攤前卻沒有人駐足,在喧鬧的人流中,聽她稚嫩的聲音喊道:“上等草原貨,有毛皮,有藥材。。”

      張鉉慢慢走上前在貨攤前蹲下,小女孩連忙笑道:“公子買一點吧!”

      張鉉打開罐子蓋看了看,都是很普通的草原藥材,甘草、麻黃之類,品相還不錯,他也不指望能在這裡買到紫蟲玉蛹,因為他正在考慮突厥之事,聽見小姑娘的叫賣聲,才吸引了他。

      張鉉又翻看幾張羊皮,羊皮比較陳舊粗糙,明顯是中低檔貨,“這羊皮多少錢一張?”

      “市場內的店裡賣百錢一張,我只賣五十錢,都是老羊皮,很暖和的。”

      確實賣得便宜,張鉉在市場中見過,最便宜的劣質羊皮也要一百錢,他有些不解地笑問道:“小妹妹,你賣得很便宜,為什麼?”

      小女孩黯然道:“這是我爹爹在草原買的貨,是同鄉幫忙帶回來。”

      “你爹爹呢?”

      “他死了,死在草原。”

      小女孩談及父親的語氣平淡得像杯白水,仿佛早已經麻木了,張鉉心中卻為之一顫,生在亂世,生命是如此低賤,死也就死了,卻讓家人品嘗無盡的痛苦。

      他心中歎息,便隨手拾起一張羊皮,從懷中摸出一兩黃金放在小攤上,小女孩嚇得直擺手,“公子,我找不出來。”

      “不用找了!”

      張鉉起身笑著向小女孩揮揮手,起身走進了人流之中,小女孩把一兩黃金緊緊攥在手中,望著張鉉的背影,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害怕。

      這時,一個身材高挑,穿黑色武士服、容貌俏麗的年輕女子在小攤前蹲下,她看一眼剛剛消失的張鉉的背影,笑容親切地問小女孩道:“我是剛才那位張公子的朋友,他想買什麼藥?”

      ........

      張鉉又在市場門口的胡餅攤上要了兩份羊肉胡餅,他很喜歡隋朝的胡餅,面皮烙得焦黃柔軟,裡面夾著厚厚的小蔥羊肉,再抹上一層肉醬,美味之極。

      他剛重重咬了一口,遠處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只見十幾名騎手縱馬向這邊疾速奔來,毫不顧忌路人,嚇得路上行人個個哭爹叫娘,跌跌撞撞向兩邊奔逃,很多擺在邊上的小攤也被撞翻,各種貨物被馬蹄無情地踏過。

      張鉉忽然發現自己太靠邊了,他連忙向裡面走了兩步,戰馬便從他眼前呼嘯而過,馬上之人個個身材魁梧,膀大腰圓,帶著刀箭,順風傳來他們的一陣狂妄的大笑,十幾名騎手向豐都市大門奔去。

      路兩邊議論紛紛,胡餅攤主破口大駡:“又是這狗娘養的!”

      “掌櫃,這些混蛋是什麼人?”一名大漢向這群人的背影重重呸了一聲問道。

      “還能是什麼人,宇文十三太保唄!少了太太保、八太保和十二太保,現在只有十太保了。”

      張鉉早就認出了這幫人,天寺閣酒樓一場惡戰,十二太保王慶芳被殺,使他們之間結下了極深的梁子。

      八太保的下落張鉉很清楚,不過怎麼不見宇文成都?張鉉便隨口笑問:“大太保到哪裡去了?”

      旁邊一名老者笑道:“聽說宇文成都升官了,在來護兒手下出任將軍,不跟這幫無賴混了。”

      張鉉見宇文太保們進了一家酒肆,他心中一動,丟下一把錢便快步向酒肆走去。

      這家酒肆叫做豐北酒肆,酒肆規模中等,只有一棟四層的酒樓,在寸土寸金的豐都市,這樣規模的酒肆已經很不容易了,據說這家酒肆是宇文述的私產之一,宇文太保們來這裡喝酒也佐證了這一點。

      自從十幾天的一場惡戰後,宇文太保們也受到了宇文述的約束,不准他們再去天寺閣酒樓,所以他們轉到了豐北酒肆。

      張鉉剛走進酒肆,一名酒保便迎了出來,歉然道:“客官很抱歉,小店已經沒有座位了。”

      張鉉臉一沉道:“胡說!剛才進來一大群人,你怎麼不說沒位子了?”

      “他們在三樓有專門的雅室包間,和一般客人不同。”

      “我和一群朋友約好來喝酒,也想訂一間雅室,有嗎?”

      酒保撓撓頭,“客人稍候,我去問問!”

      酒保跑回櫃檯問了問掌櫃,片刻回來道:“公子,雅室倒是有,但要先交十貫錢訂金。”

      “房間可以隨便我選嗎?”
      
      “只有沒人,就可以選!”

      張鉉用一兩黃金做了定金,便跟夥計上了三樓,三樓呈‘回’字型結構,約一半雅座都有客人,張鉉很快便聽見了宇文太保們的喧笑聲,在走廊上聽得格外清晰。

      喧笑聲似乎是從南邊第二間屋傳來,而旁邊一間屋已有了客人,張鉉走到另一邊屋前笑問道:“我喜歡坐在邊上,這間有人嗎?”

      “這間位置不太好,是盡頭,而且房間小,有人已經預訂了,不過公子喜歡這裡,我可以替客人改其他房間。”

      “那我就訂這一間,我的朋友會晚點來,先給我來壺酒。”

      “好咧!公子敬請稍候。”酒保替他開了門便下樓去了。

      房間確實不大,方圓只有一丈,也就是十個平方左右,擺著一張很大的坐榻,中間是一張大長方桌,四周可以圍坐十人。

      但張鉉並不是來吃飯,他關上門快步走到牆邊,牆是用薄木板做成,隔音效果極差,可以清晰地聽見隔壁的說話聲,張鉉分不清誰是誰,但他聽得出這群人正是囂張狂奔的宇文太保。

      張鉉很關心宇文述的情況,畢竟他在燕王府的地位是踩在宇文述的肩膀上得來,宇文述必然已經開始關注他張鉉了,他想知道宇文述打算怎麼對付自己。

      “老魏,老爺子的身體情況到底怎麼樣?還能不能出征啊?”隔壁有人甕聲甕氣問道。

      張鉉的耳朵豎了起來,一點聲音都不願放過,這也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6 23:03
第0046章 最終決定

       “老爺子腿傷確實很嚴重,不過他既然已經恢復了大將軍之職,他就算坐馬車也要去遼東,否則他的複出就沒有意義了。”

       隔壁的聲音不大,但張鉉聽得清清楚楚,他暗暗點頭,看來柴紹說得沒錯,楊廣真的要發動第三次對高句麗之戰了。

       這時,他又聽見一個嘶啞的聲音問道:“昨天發生了什麼事?老爺子竟然拒絕了吏部面談大公子的要求,這可是大公子複出的良機啊!難道老爺子不想讓大公子當官了嗎?”

       “老九,你傻了嗎?大公子到突厥去了,怎麼能去吏部面談?”

       張鉉心中‘砰!’的一跳,宇文化及去突厥了,為什麼?他立刻聯想到了自己,他陰差陽錯也要去突厥,難道真只是一種巧合嗎?

       只聽隔壁為首太保怒道:“老五,這話不准再說了,當心隔牆有耳,老四,你去隔壁看看。”

       緊接著傳來推開桌子的聲音,張鉉急向兩邊張望,他見東牆上有扇窗戶,急向窗戶奔去。

       片刻,門‘吱嘎!’一聲開了,有人探頭進來看了看,又關上了門,張鉉這才從窗外移身進來,又貼在牆上細聽隔壁的動靜。

       探查人回了房間,笑道:“左面是幾個女人在談生孩子的痛苦,右邊是空房間,沒有人。”

       為首太保似乎鬆了口氣,語氣十分不高興道:“老爺子再三叮囑過,大公子的去向是絕密情報,不准在任何場合提起,老五,我先警告你,你再敢亂說此事,休怪我不客氣!”

       隔壁的房間裡一片寂靜,片刻,有人笑道:“老尚也不要這麼嚴肅嘛!其實大家都對那件事很感興趣,咱們不提大公子,你能不能給咱們透露一下,那批東西到底是什麼?”

       或許是覺得自己太嚴厲了,為首太保語氣和緩下來,壓低聲音道:“那批東西是什麼我真不能說,但我得到消息,武川府也派人去了,我估計北齊會那邊也不會袖手旁觀。”

       儘管隔壁聲音壓得很低,張鉉還是聽得清清楚楚,草原上似乎出現了什麼東西,讓各大勢力都參與了爭奪,他隱隱感覺此事和自己有關,更豎起耳朵緊貼在牆上。

       但就在這時,門忽然開了,酒保端著一壺酒進來,他害怕被隔壁那群爺訓斥,所以才輕手輕腳走過來,不料正好看見張鉉將耳朵貼在牆上的情形,他頓時吃驚地喊道:“公子,你在幹什麼?”

       張鉉大驚,他知道要壞事了,幾乎不加思索向東面窗戶躍去,他剛才發現那扇窗戶下就是高大的南市城牆,窗戶相距城牆只有五尺,‘砰!’一聲巨響,張鉉撞窗而出,沿著高牆向南市方向疾奔。

       這時,隔壁宇文太保已經聽見了酒保的驚叫聲,他們如狂風般沖過來,為首是二太保魏文通,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捏住酒保的脖子,厲聲喝問:“是不是有人在偷聽?”

       酒保手中酒壺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痛苦地一指窗戶,魏文通扔掉他,幾步衝到窗前,只見皎潔的月光下,一條黑影已經跳下城牆,奔到南市大街。

       魏文通大怒,“跟我追!”

       他一躍跳出窗,疾奔而去,後面的九人也緊跟著他跳出窗戶,沿著城牆撒腿狂奔,先後跳上大街。

       張鉉回頭見後面十幾人緊緊追趕,而此時豐都市大街上十分空曠,大部分店鋪都關門了,竟然沒有任何藏身之處。

       豐都市呈棋盤式格局,南北各三條大街,又有上百條小街將無數店鋪分割,形成一個個行當街,但不管怎麼分,街道都寬敞整齊,除非是躲進店鋪內,否則很難有藏身之地。

       這時,張鉉發現旁邊一條幽深的小巷口似乎有人在向他招手,他一轉身,毫不猶豫鑽進了小巷,片刻,魏文通也帶領其他太保追到小巷口,“這邊!”他一指小巷,帶領眾人追了進去。

       小巷非常深,直接通往市場的西北門,眾人已經聽不見張鉉的腳步聲,只得繼續向西北門方向疾追而去。

       這時,就在小巷口的一扇黑漆門內,張鉉背靠大門,聽見追趕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不由長長松了口氣。

       他連忙向救他的黑衣人躬身行一禮,“多謝及時相救!”

       “張鉉,你不認識我了嗎?”黑衣人冷冷道,竟然是年輕女人的聲音。

       張鉉因奔跑匆忙,沒有看清黑衣人的相貌,聽對方這一說,他這才上下打量這個救自己的黑衣人。

       只見這個黑衣女子身材高挑苗條,月光下,肌膚如凝脂白玉一般,她慢慢摘下臉上的黑巾,張鉉一眼便認出了她。

       “是妳!”

       此人正是他第一次進武川府,斥責他擅闖禁地的那個年輕女子,也是在楊氏武館殺死楊奇的火鳳首領,在糖食店他們第三次遇見,今天是第四次了,不過還有一次張鉉卻不知道。

       “想不到吧!”

       張出塵冷笑一聲,“真是冤家路窄,我們又見面了。”

       張鉉警惕地握住刀柄,注視著她俏麗的臉龐道:“我看並非是冤家路窄,而是妳在跟蹤我!”

       “哼!想不到你這個草包居然有點長進了。”

       張出塵俏臉一寒,拔出一把細長的柳葉劍,寒光一閃,劍已到張鉉咽喉。

       “我救你為了親手殺你,受死吧!”

       張鉉沒想她翻臉如此之快,如此心狠手辣,心中大驚,情急之下側身向後翻去,與此同時長刀出鞘,封住了柳葉劍進攻路線。

       但張出塵的柳葉劍速度快如閃電,而且詭異莫測,竟然從一個無法想像的角度斜刺而至,攻破了張鉉的防禦。

       張鉉只覺腿部一陣火辣疼痛,張出塵的劍刃割破了他的腿部肌肉,一縷鮮血順著他的小腿流下。

       張鉉背靠院牆,忍著腿部的刺痛問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下如此毒手?”

       “無冤無仇?”

       張出塵冷笑一聲,臉上寒冰凝結,“我如果真下毒手,你還能站在那裡和我說話嗎?你那點武藝給我提鞋都不配,還想和我對抗?”

       張鉉迅速感受一下,確實,劍刃只是割破他的肌肉,並沒有傷到筋骨,對方下手之精准令他駭然。

       “妳究竟要幹什麼?”

       張出塵狠狠瞪著他,咬緊了銀牙道:“你殺了楊玄感,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天我暫時放過你,但遲早有一天我會取你項上人頭!”

       她身形一閃,如一朵黑雲飄上牆頭,瞬間不見了,張鉉鬆了口氣,他俯下身察看自己的傷情,還好,只是割破了一條半尺長的血槽。

       他心中卻很詫異,這個黑衣火鳳明明也參加了圍獵楊玄感的行動,而且深恨楊玄感,卻要和自己算殺人之帳,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

       燕王府書房內,楊倓提筆在張鉉的藥方上簽了自己的名字,他沉吟一下問道:“你已經決定了嗎?”

       張鉉默默點頭,他昨晚想了一夜,武藝的低微令他深受刺激,他雖然有豐富的格鬥經驗,但這並沒有用,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他只能成為別人砧板上的魚肉。

       他武藝低微,差點被一個女人所殺,最後只能靠對方的心情才逃過一死,這種性命掌握在別人手中的感受實在令他難以接受,在隋末亂世,拳頭大才是真理,這是令他痛徹於心的教訓。

       況且塞北風雲聚會,不管是他想主動參與,還是被青石經引導著北上,他都決定去塞北走一趟,他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似乎這次北上是他冥冥之中的一次命運安排。

       “我決定了!”張鉉聲音雖然低沉,卻異常堅定。

       楊倓把藥方遞給他笑道:“兩個月時間太短了,你來不及的,我給你半年長假,成全你的心願。”

       “多謝殿下成全!”張鉉接過簽了字的藥方,楊倓的寬容令他深為感動。

       楊倓輕輕歎了口氣,“其實我也想學武,可皇祖父不准!”

       “為什麼?”

       “他說我騎馬便可健身,學武是鷹犬所為,我應該學習如何馭鷹。”

       楊廣的話雖然難聽,卻是實話,張鉉笑道:“殿下皇祖父的話說得很對,殿下貴為皇孫,將來或許還會是天子,是沒有必要學武。”

       “你呢?”楊倓注視他笑問道:“你為什麼不學習謀略,做一個馭鷹者?”

       張鉉沉默片刻,沉聲道:“謀略決定命運,武藝卻決定生命,卑職要掌握自己的命運,更要把生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說得不錯,武藝決定生命!”

       楊倓歎了口氣,憂心忡忡道:“現在天下不穩,盜匪四起,又有楊玄感這種居心叵測的貴族,萬一哪天宮內生亂,我如果能會一點武藝,至少也能自保。”

       張鉉笑了笑道:“等我先練一下青石經,如果有效,我來教殿下練武。”

       楊倓心中歡喜,“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這時,楊倓連忙吩咐道:“拿進來!”

       幾名宦官拿進來一個包袱和一把刀,楊倓打開包袱,裡面竟然是黃澄澄的十錠金子,張鉉愣住了。

       楊倓笑眯眯道:“本王答應過你,依舊會把殺楊玄感的官方賞賜給你,不會讓你吃虧,這是你賞金的一部分,給你做盤纏,至於官升三級,等你從草原回來後再說。”

       “多謝殿下替卑職考慮周到。”

       楊倓笑了笑,又拾起刀遞給張鉉,“這是我父親的收藏品之一,他收藏了很多刀劍,反正我也用不著,就找了一柄給你,你試試看是否合手?”

       張鉉的刀在殺楊玄感時被張仲堅擊落入江,這段時間他沒有了趁手了兵器,本想再買一把,卻一時買不到滿意的刀,只能暫時用一把很普通的橫刀。

       張鉉接過刀後退幾步,這是一柄十斤重刀,刀鞘是黑鯊魚皮,並不顯眼,不過當他抽出橫刀時,著實吃了一驚,只覺寒氣森森,鋒利異常,比他原來那柄五十貫錢買的刀不知強了多少倍。

       難怪會被太子收藏,當真是一把罕見的寶刀,張鉉頓時愛不釋手。

       楊倓見張鉉很在意這柄刀,心中歡喜,便笑道:“我再送你一匹好馬,好馬好刀,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張鉉心中感動,他知道楊倓並不是為了拉攏自己,而是出於一種對自己的好感,是一份少年人的情誼。

       他想了想,便從靴中抽出軍刺,放在桌上,“這是我師父留給我的紀念,天下獨一無二,我送給殿下,可以做防身之器。”

       楊倓拾起軍刺,他並不懂鐵器,但他見軍刺造型美觀,非常精緻,是他從未見過,他也頗為喜歡,便欣然笑道:“那我就收下了。”

       ........

       武川府密室內,柴紹正向會主竇慶彙報張鉉的決定。

       “他當真決定去突厥了嗎?”張鉉的決定在竇慶意料之中,他輕捋銀須,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柴紹卻沒有看出會主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歎了口氣又道:“是的,他的意志很堅決,寧可不做侍衛也要北上,似乎燕王也同意他北上,並給了他長假。”

       竇慶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雖然張鉉願意北上突厥,但如何讓張鉉契合這次武川府的行動,卻又是一個難題。

       張仲堅已經在幾天前北上了,竇慶有點擔心僅張仲堅一人,力量稍顯薄弱,如果張鉉肯看著青石經的面上出手助他一臂之力,兩人齊心合力,那這次任務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

       竇慶早已策劃好了一切,但他也知道張鉉不是紙鳶,以張鉉的才智,他根本控制不了張鉉,唯一的辦法就是利用張鉉去找紫蟲玉蛹的契機,必須想辦法讓張鉉去那批物資失蹤之地。

       在這局棋中,關鍵是需要一個中間人做牽引,將張鉉和張仲堅契合到一條路上,而這個人是誰,竇慶已經想好了一個最合適的人選。

       雖然這個中間人並不是柴紹,但竇慶也希望柴紹一同前往。

       想到這,竇慶對柴紹笑道:“你也陪同張鉉一起北上,走之前我會再交代你一些細節,總之,你緊跟著張鉉就是了。”

       事情在柴紹的預料之中,會主果然要自己跟隨張鉉一起北上,他心中無奈,只得硬著頭皮道:“屬下遵命!”

       竇慶聽出他語氣中的無奈,便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你為武川府所做的事情都會記錄在案,將來武川府絕不會虧待你。”
      
       “屬下不敢!”

       竇慶又從桌上玉盒裡取出一隻小水晶瓶,凝視裡面紫色漿液片刻,遞給柴紹,“假如張鉉在突厥買不到他想要的東西,就把這個給他。”

       “這是....什麼?”柴紹接過瓶子,望著裡面的漿液問道。

       “這就是紫蟲玉蛹!”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6 23:11
第0047章 長平遇匪

      三天後,張鉉、柴紹跟隨著趙單率領的商隊一起,浩浩蕩蕩向東而去,兩天后,他們漸漸抵達了滎陽。

      皇商隊一共有五十餘人,除了大管事趙單外,還有一名副管事,姓孫,其餘五十餘人都是夥計和護衛。

      他們一共有三百餘頭健騾和五十多頭駱駝,滿載著各種昂貴貨物,價值數千金,用趙單的話說,這趟北上一進一出,至少要賺五千兩黃金。

      “趙大叔,我們走哪條路去草原?”張鉉騎馬跟隨在趙單身旁,顯得興致盎然。

      “當然是走並州線,我們先從官渡過黃河,從太行陘進入上黨郡,再到太原府,最後從馬邑郡進入草原,張公子是第一次北上吧!”

      張鉉點點頭,“確實是第一次北上。”

      趙單瞥了他一眼笑道:“難得去一趟草原,張公子難道不想帶點貨物,順便賺點小錢?”

      張鉉也有點動心,他本身對經商並不排斥,只是他這次去塞北另有目的,壓根沒有考慮過販運貨物北上,趙單倒是提醒了他,或許他可以通過買賣貨物的機會向突厥人打聽紫蟲玉蛹的情況。

      想到這,他笑問道:“只是現在已經離開了洛陽,買貨物還來得及嗎?”

      “這倒不妨,我們要經過太原府,我在太原還要補一批貨物,到時可以順便幫你買點上好便宜貨,我有門路。”

      “那就多謝趙大叔了!”

      “呵呵!不必客氣,其實柴公子在太原更有門路,我還想托他幫忙呢!”

      張鉉頓時想起,李淵此時不就在太原當留守嗎?

      他回頭柴紹望去,見柴紹似乎有點心事重重,張鉉便放慢馬速,等柴紹上前,他笑問道:“嗣昌,我們要經過太原,你要回家嗎?”

      “回家?哦!當然要回去看看。”

      “嗣昌好像有心事?”張鉉注視著他問道。

      “也不是,只是有點.....不說了,哎!說了讓人笑話。”

      柴紹不再多想,他用馬鞭一指遠處的城牆笑道:“張老弟,那就是虎牢關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看看嗎?就是那裡!”

      ......

      從官渡過了黃河,又向北穿過太行山,便進入了並州長平郡境內,並州也就是今天的山西,雄偉高大的呂梁山將並州一分為二。

      從長平郡北上,西面是巍巍山巒,綿延數千里,向東地勢漸漸放緩,丘陵縱橫,夾雜著一條條谷地和平原,一座座村莊便坐落在丘陵和平原之中。

      隊伍沿著著官道一路北上,儘管中原盜匪猖獗,亂匪盜賊多如牛毛,但並州一帶還比較安全,從在地頭裡忙碌的農民和悠閒放牛的牧童便可以看出這一帶治安良好,沒有亂匪之憂。

      隊伍沿著丹水北上,這天傍晚,他們來到了高平縣以南三十里處,算無遺計的趙單在這裡遭遇了一個小小的挫折。

      他準備投宿的驛站在兩天前被一場大火燒毀,他們錯過了宿頭。

      “各位抱歉,我們只能去高平縣住宿了,還有三十里,大家加把勁,爭取在天黑盡之前抵達縣城。”

      張鉉探身向西方望去,只見夕陽在山巒頂上還露出一抹通紅的額頭,掙扎著不願落山,天空佈滿了紫色晚霞,一團淡藍色的煙霧開始在官道兩邊的樹林內彌漫,使前方陰冷的官道更顯得狹窄。

      他搖搖頭,還有三十里,怎麼可能在天黑盡之前趕到縣城,他又回頭望去,只見後面官道上也冷冷清清,沒有一個行人,估計只有他們錯過了宿頭。

      無奈,眾人只得加快速度向北而行。

      或許是因為自己判斷失誤的緣故,趙單心懷歉疚,走在隊伍最前面開路,張鉉和柴紹留在隊伍尾部斷後。

      兩邊是大片樹林,陰冷黑暗,隨著夜色漸漸降臨,一些不知名的生物開始在樹林裡活動,不時可以聽見樹林裡傳來樹枝被踩斷的哢嚓聲,令人毛骨悚然。

      “大家注意貨物,不要被蟊賊偷走!”

      趙單話音剛落,變故突然發生,“啊——”趙單發出了長長的尖叫聲,一團黑影騰空而去。

      隊伍登時大亂,夥計和護衛紛紛抽出刀,副管事孫安驚得大喊:“老趙!老趙!”

      張鉉和柴紹從後面衝了上來,只見趙單的馬還在原地,人卻不見了,所有人都驚恐地望著樹林內,但樹林內卻什麼都沒有。

      “孫管事,趙叔發生了什麼事?”張鉉急問道。

      “有鬼!”

      孫安渾身顫抖著指著陰冷恐怖的樹林道:“一個鬼影從天而降,把老趙抓走了。”

      張鉉抬頭望去,只見一棵巨大的樹幹橫亙在他們頭頂,這是一棵略微歪斜的大樹,虯枝蒼勁,古藤盤纏,像座大門一樣矗立在官道上。

      “嗣昌,你看這裡!”

      張鉉指著兩根從大樹上垂落、尚在搖晃的藤條道:“顯然是有人藏在樹幹上,抓著這根藤條撲下,抓走了趙管事。”

      柴紹點點頭,他顯然贊成張鉉的判斷,應該是有人伏擊他們,而不是什麼鬼影。

      “驛站很有可能就是他們放火燒毀,逼我們走夜路。”

      “去看看!”

      張鉉一催戰馬便向樹林中奔去,柴紹大驚,喊張鉉已經來不及,他也只得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或許是前些日子連續下雨的緣故,樹林內顯得陰冷潮濕,張鉉拉著戰馬嗒嗒走了幾圈,觀察地上紛亂的腳印,這時,柴紹追了上來,問道:“發現什麼了嗎?”

      張鉉翻身下馬,拾起一隻沾滿泥濘的破爛草鞋,鞋帶剛剛才斷掉,張鉉笑道:“看來這是一幫窮賊。”

      他把戰馬韁繩扔給柴紹,“你不用跟來了,把馬匹牽出去,我去探查一下,馬上就回來。”

      “賢弟要當心!”

      柴紹話音未落,張鉉便已經跳過一根橫在地上枯樹幹,向樹林深處奔去,柴紹見他身手異常敏捷,自己跟去估計也是累贅,他搖搖頭,牽馬出了樹林。

      “裡面情況怎麼樣?看到大管事了嗎?”剛出樹林,眾人便圍住了柴紹,七嘴八舌問道。

      “大家先別急,張公子進去探查了,只是一幫小毛賊,不是什麼夜鬼,大家先看好貨物。”

      話雖這樣說,大家還是十分擔心,但又不敢衝進樹林,只得紛紛回到貨物旁,手執刀劍,警惕地注視著四周情況。

      張鉉提刀在樹林中疾奔,只奔出不到兩百步,他便隱隱聽見人聲,似乎還有火光,他見前方是一片占地數畝的石林,便將刀插回刀鞘,抓住一塊尖石,奮力向最高處攀去。

      還沒有到最高處,張鉉便知道這是一群烏合之眾了,居然沒有安排一處哨崗,就讓他輕而易舉地佔領了最高點。

      張鉉躲在一塊大石後,探身向下望去,只見一圈大石中間有一塊空地,中間點了一堆火,四周坐著十幾名毛賊,個個衣衫襤褸,面目骯髒,倒像一群叫花子聚會。

      在最邊上坐著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年紀也不過二十餘歲,皮膚黝黑,寬臉膛,滿臉大鬍子,嘴闊如盆,長著一隻酒糟大紅鼻子,卻不合時宜地配了一雙狡黠的小眼睛,使原本威猛的相貌變得有點滑稽。

      他腳邊放著一把宣花大斧,足有五六十斤,只見他挽起袖子,露出毛聳聳的粗壯胳膊,揪住趙單的衣領喝道:“老子已經仁至義盡了,三千貫贖金減到三百貫,你再敢還價,老子就把你烤來吃了。”

      趙單卻不害怕,慢慢悠悠說:“我可以沒有跟你討價還價,是你自己主動減少贖金,我說這位爺,看你們樣子也不像盜賊,不如我雇你們北上,掙點錢回家。”

      “老子才不跟你北上,老子要去瓦崗找單哥哥,快說,你到底給不給?再讓你五十貫,少一文都不行了。”

      “大哥,不是說好回斑鳩鎮嗎?怎麼要去瓦崗?”旁邊幾名手下大驚失色。

      “你們回斑鳩鎮,我一個人去瓦崗,你們告訴我老娘,等我發達了就去接她享福。”

      張鉉不由啞然失笑,別的強盜是抓了人質來威脅商隊要錢,他倒好,居然和人質討價還價,而且還洩露了談判底線,明顯很不專業。

      張鉉站起身笑道:“我來和你談判如何?”

      下面十幾人一陣混亂,紛紛拾起木棒長矛,向後退去,吃驚地望著頭頂上的張鉉。

      那名黑臉大漢拾起大斧,頂在趙單的脖子上,仰頭大吼:“你若敢亂來,老子一斧劈了他!”

      張鉉卻不理睬他的威脅,從大石上一步步跳下來,走到他們對面笑道:“我不會亂來,他不過是商隊的管事,做不了主,我才是商隊主人,你放了他,我們談一談。”

      黑臉大漢眼中狐疑不定,他打量一番張鉉,見他高大挺拔,一表人才,而這個老者猥瑣瘦弱,他心中有點相信了,便道:“你先把刀放下!”

      張鉉解下戰刀,放在旁邊大石上,拍了拍衣服,“沒有其他兵器了。”

      黑臉大漢給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小心翼翼上前,一把搶過刀,迅速退了下去。

      黑臉大漢一把推開趙單,“滾吧!”

      趙單連忙跑到張鉉身後,張鉉對他笑道:“趙大叔,這位壯士是講信用之人,讓大家不用強攻,我們可以談判解決。”

      張鉉已經看出,這群人之所以不敢強行去搶貨物,是因為他們人少勢弱,而且一個個人心惶惶,根本就不是盜賊。

      “張公子小心!”

      趙單撒腿便跑,十幾名毛賊也不抓他,將張鉉團團圍了起來。

      張鉉卻不慌不忙,走到黑臉大漢身旁坐下,笑道:“我們來打個賭,若我贏了,你跟我去一趟突厥,我付給你兩百貫錢。”

      黑臉大漢眯起小眼睛,眼中閃爍著亮光,他不露聲色問道:“如果你輸了呢?”

      張鉉從懷中摸出一錠金子,“這是五十兩黃金,贏了就歸你!”

      黑臉大漢大笑,“我為什麼和你賭,老子一刀宰了你,拿著五十兩黃金走人,不更好嗎?”

      “問題是你走不了,你們只有十四人,一半兵器還是木棍,大部分人連鞋都沒有,我們卻有五十人,個個身穿皮甲,胯下戰馬,有弓箭、長矛、戰刀,殺了我,你們也活不成!”

      張鉉一句話戳中了黑臉大漢的要害,他就是因為人少勢弱,才不敢明搶張鉉他們的商隊,若真打起來,他們非吃大虧不可。

      他只得悻悻道:“你說吧!賭什麼?”

      “我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為什麼流落至此?就賭這個。”

      黑臉大漢明顯不相信,自己已經隱姓埋名,他一個路人怎麼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

      更關鍵是,輸贏自己都不吃虧,最多去一趟突厥而已,大不了自己半路跑了,為什麼不和他賭?

      黑臉大漢賭性極重,他頓時心癢難耐,嘿嘿一笑,“我跟你賭了!”

      “好!你們各位作證。”

      張鉉看了一眼宣花大斧笑道:“你姓程,名知節,字咬金,東阿縣斑鳩鎮人,你是來潞城二賢莊找單雄信,不料他已經上了瓦崗,結果你們無處可去,吃飯也沒有了著落,所以臨時改行做了強盜,說不定我們還是第一票。”

      黑臉大漢眨巴眨巴小眼睛,忽然回頭大吼:“你們這幫狗東西,哪個出賣了老子?”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7 21:20
第0048章 太原留守

      這名黑臉大漢正是程咬金,他是濟北郡東阿縣有名的遊俠兒,整天惹是生非,不務正業。

      兩個多月前他心血來潮,組織一百多名地痞無賴加入濟北郡民團和張須陀一起去圍剿亂匪張稱金,不料張須陀軍隊還沒來,四郡太守貪功心切,便搶先發起進攻,結果中了計,民團大敗,程咬金手下死傷慘重,讓他無顏回家鄉見父老。

      聽說潞城單雄信為人豪爽仗義,專交天下英雄,他便帶了十幾名手下千里迢迢來投,不料單雄信已經上了瓦崗,二賢莊也被官府一把火燒毀,他們頓時沒有了著落,連吃飯都成問題,萬般無奈,程咬金只得臨時轉行,在官道上搶掠一點盤纏。

      今晚是他們第一天開工,卻遇到了張鉉,而且被人家一句話揭穿了老底。

      程咬金雖然嗜賭如命,但賭品卻不好,輸錢賴帳是常有之事,眼看自己賭輸了,他頓時臉色一變,就這麼認栽了嗎?

      明明是他占了上風,對方可是他的人質,居然不費一兵一卒就把自己收拾了,這是哪家賭場的規矩?

      他剛要翻臉,旁邊一名手下悄悄拉了他一下,指了指外面,程咬金這才發現四周站滿了對方的人,個個手執戰刀和長矛,冷冷地注視他們,他們竟然被包圍了。

      程咬金心中一驚,暗叫不妙,對方爪子硬,摸了四張黑盧,他卻是一把野雞,這盤樗子恐怕真要輸了。

      程咬金眼珠一轉,好漢不吃眼前虧,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他一拍胸脯,“我老程也是響噹噹的爺們,認賭服輸,先說好,老子就跟你去一趟突厥,然後咱們各奔前路。”

      “我們一言為定!”

      張鉉手一伸,對拿著他戰刀的程咬金手下喝令道:“把刀給我!”

      他的氣勢震住了這幫落魄的殘兵,程咬金手下膽怯走上前,把刀還給他。

      張鉉把五十兩重的黃金放在大石上,橫刀一揮,黃金頓時被劈為兩半,他把一半黃金扔給了還刀之人,“這是二十五兩黃金,價值兩百五十貫,也是你們大哥這趟去突厥的工錢,拿去分了,自己回家吧!”

      “那是我的錢!”程咬金大急。

      “你這個大哥當得讓人寒心啊!”

      張鉉搖搖頭,又對十幾人道:“你們十三人分兩百貫錢,另外五十貫錢給你們大哥的老娘吃飯,聽見沒有!”

      眾人不敢答應,都眼巴巴看著程咬金,程咬金其實也是擔心自己老娘沒飯吃,既然對方替他想到了,那他也不再反對,對手下喝道:“五十貫錢記著給我老娘,你們膽敢私吞,看我回去怎麼擰掉你們腦袋?都走吧!”

      眾人思鄉心切,便向程咬金行一禮,收拾東西匆匆走了,這時,程咬金瞥了一眼張鉉問道:“小子,我該怎麼稱呼你?”

      張鉉淡淡一笑,“我姓張,你現在是我雇的夥計,你就叫我張東主好了。”

      .......

      張鉉問趙單借了一匹馬給程咬金當腳力,眾人繼續啟程北上,程咬金雖然被迫認賭服輸,但他心中卻不爽,一路上陰沉著臉,不理睬任何人,飯來張口,榻來睡覺,也不肯幹活,就希望張鉉自己主動解除賭約,他好南下去瓦崗入夥。

      程咬金雖然賭品不好,好酒好賭,輸錢賴帳,而且貪財好色,但他卻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對老娘極為孝順。

      他和張鉉的賭約是兩百貫錢,已經全部給了手下做回鄉盤纏,他可以不認帳,但張鉉卻另外給了他老娘五十貫吃飯錢,這個人情他卻不得不還,所以他也不想偷偷溜走,除非張鉉自己解除賭約,否則他只能跟隨張鉉北上一趟。

      但張鉉卻笑眯眯的,一點不生他的氣,更沒有解除賭約的意思,讓所有人不解,找一個白吃白喝不幹活的人當夥計有什麼意思?

      這天上午,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太原城。

      並州北接草原,東靠河北,西連三秦,南抵中原,自古便是中原王朝最重要的戰略要地之一。

      而作為並州州治,太原城也是黃河以北最大最繁華的雄城,是大隋王朝北禦突厥的後方大本營,作為這樣的戰略要地,它的軍政首腦也是楊廣從朝廷百官中精心挑選而出。

      所以楊廣考慮再三,挑選了李淵出任太原留守。

      一方面他們的母親是親姐妹,楊廣和李淵本身也是表兄弟,親情上可以信任。

      另一方面,李淵雖然屬於關隴貴族,卻不是核心人物,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被關隴貴族排擠,這一點讓楊廣很滿意。

      但最關鍵一點是李淵在這次楊玄感造反中表現得非常不錯,不僅堅決和楊玄感決裂,態度鮮明。

      而且李淵當時出任弘化郡太守兼知關右諸軍事,作為掌握隴右軍權的軍事大員,面對關中兵力空虛,他始終按兵不動,沒有任何異心。

      更重要是,任命李淵為太原留守可以挑起關內貴族內訌,只要不給李淵掌握軍權,又何樂而不為?

      所以剿滅楊玄感造反後,楊廣便調李淵出任太原留守,鎮守這座北方最重要的戰略之城。

      張鉉一行人進了太原城,繁榮熱鬧的氣息便迎面撲來。

      太原是一座雄城,人口眾多,城池周長足有五十餘里,它的結構並不像洛陽長安那樣的棋盤街坊式,但也整齊有序,雜而不亂。

      中央大街兩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店鋪,客棧、酒肆、青樓、賭館、邸店、各種商鋪,幾乎是應有盡有。

      就在他們好奇打量太原城的風土人情時,前面忽然傳來一片哭聲,只聽有人大吼,“告訴你們,你們的店鋪留守老爺看中了,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

      只見一名黑衣管事帶著一群士兵從一家店鋪中走出,後面店東主帶著掌櫃跑出來哭喊道:“這是我祖上留下的產業,我不賣啊!”

      黑衣管事轉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惡狠狠道:“張阿貴,我先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下午把東西全搬走,明天我來收店,你若還在,就休怪我心狠手黑了。”

      說完,他狠狠一把推開東主,帶領士兵揚長而去,只剩下店東主夫婦的嚎啕大哭聲。

      旁邊人議論紛紛,張鉉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人,竟然這樣囂張狂?”

      “哎!這是太原留守李淵的管家,李淵看中這家店鋪,人家百年經營的老鋪子,他也不肯放過!”

      旁邊又有人恨恨道:“原以為李淵是個忠厚長者,現在看來也不是個東西,這才當了兩個月留守便強搶豪奪,前兩天東城外楊家的幾百畝上田也被他強行霸佔了,今天又對店鋪下手,什麼時候才是頭啊!”

      張鉉心中驚訝,李淵怎麼是這種形象,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不解地向柴紹望去,柴紹也是滿臉通紅,訕訕說不出話來。

      “我們先住下吧!”

      趙單打破了僵局,指著不遠處一家客棧笑道:“那家客棧不錯,我每次都住那裡!”

      眾人來到前面這家‘順風客棧’住下,趙單去購買一些貨物,程咬金閒得無事,問張鉉要了點錢,一個人去逛街喝酒。

      柴紹則帶著張鉉前去留守府,給他引見自己的岳父,儘管張鉉心中對李淵很是失望,但他決定還是去見一見。

      兩人騎馬來到留守府前,剛到大門口,卻只見十幾名身穿綢袍的中年男子坐在臺階上,很多人身體肥胖,大腹便便,不停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不遠處的牆邊,站著一大排夥計,身邊放著挑擔,擔中都是沉甸甸的朱漆大箱籠。

      這時,大門內走出一名管家,對眾人笑道:“讓大家久等了。”

      十幾名富商一擁而上,將手中禮單爭先恐後塞給管家。

      “這是我給留守大人的禮物,黃金五百兩,兵曹之職一定要照顧我兒子!”

      “這是我的禮物,珍珠兩鬥,懇請留守大人推薦我兒子入京。”

      管家一一收下禮單,笑眯眯道:“大家把要求都寫清楚,放心吧!留守大人一定會滿足大家的要求,大家抬上禮物,跟我去後門!”

      管家帶著大群人浩浩蕩蕩向後門走去,柴紹愈加驚訝,不解岳父為何如此自毀名聲,張鉉卻沒有說話,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邱水躍 發表於 2015-8-17 21:27
第0049章 發現秘密

      張鉉暫時在外間稍候,柴紹要先和岳父談一些私事,他安排好了張鉉,自己快步向岳父書房走去。

      太原留守李淵今年約五十歲左右,但保養得非常好,看起來也不過四十出頭,笑容溫和,給人一種平易近人的感覺,事實上,他也是朝廷出了名的老好人,上上下下人緣非常好,他在馬邑郡當太守之時,連馬邑郡的老農提到他,都會豎起大拇指,贊一聲,‘李公是厚道人。’

      但在太原,他的名聲卻有點壞了。

      書房內,柴紹向岳父行了禮,向李淵講述最近幾個月洛陽武川府的情況,這也是李淵非常關心的事情。

      “這次楊玄感造反影響太大,在武川府內部也有了分歧,元氏、于氏和陳氏都認為武川府不該阻止楊玄感進關中,他們抱怨會主浪費了一次絕好的機會,甚至聯合一些小家族向會主施壓,要求會主辭職,連獨孤家主也對會主不滿,我能感覺到,最近會主的壓力很大。”

      李淵的妻子竇氏便是竇慶的女兒,李淵和竇家關係十分密切,在這次楊玄感造反中,他和竇家站在同一陣線,堅決反對給楊玄感任何機會,李淵知道,元氏家族反對竇慶,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李淵殺了元弘嗣導致。

      沉吟一下,他問道:“你和元駿關係密切,他提到我了嗎?”

      柴紹輕輕點頭,“元駿說,他們家族幾個長老對岳父非常不滿,主要是因為元弘嗣之死。”

      李淵重重哼了一聲,元弘嗣得到元家的暗中支持,居然不顧大局想在弘化郡起兵造反,被自己及時撲滅,元氏家族不但不檢討他們破壞大局,居然還對自己懷恨在心。

      李淵心中也十分惱火,當初大家盟誓共進退,同心組建了武川府,才十年不到,武川府內便有了裂痕,說到底還是私心作祟,元氏家族自以為是北魏皇嗣,便想攫取武川府的勢力,取代隋楊天下,太自以為是了。

      但這件事卻又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需要長期內部鬥爭才能漸漸磨合,尤其需要態度模棱兩可的獨孤家族站出來,偏偏這又是最難辦到之事,他的舅舅獨孤順太看重關隴貴族的血統純正,行事太保守,不到最後關頭,他絕不會表態。

      李淵便不再想這件煩惱之事,又問道:“嗣昌,你和張鉉在一起也不短了,他究竟是什麼來歷?”

      這一個多月,柴紹兩次寫信向岳父彙報了楊玄感獵殺案和天閣寺案,所以李淵對這個張鉉也多少有點興趣。

      柴紹苦笑一聲說,“說實話,這個張鉉來歷不明,絕不是他自己所說的河內僧人,但至今沒有查清他的出身,但燕王似乎並不在意,對他很器重,至於會主,他始終覺得張鉉是個難得人才,在他身上不惜下了大血本。”

      柴紹每次想到青石經,心中多多少少都會有點不舒服,會主在張鉉身上下了這麼大的血本,卻從未給過自己這樣的重視。

      “為什麼竇會主一定要讓你陪他北上?”李淵沉吟一下又問道。

      柴紹歎口氣道:“還不是為了突厥那批物資嗎?張仲堅已經北上了,據說宇文化及最近也不在洛陽,估計也北上了,我認為會主是想利用張鉉來協助張仲堅,所以才讓我陪他一同北上。”

      柴紹提到了突厥的那批物資,李淵的眼睛也漸漸亮了起來,他也得到消息了,高句麗進獻給突厥的三十萬件兵甲居然在草原失蹤了,如果那批兵甲能歸自己,或者他也能分一杯羹.....

      李淵負手走了幾步,回頭對柴紹道:“我打算讓神通二叔和你一起北上。”

      柴紹一愣,他明白岳父的意思,這個時候才插手那批兵甲,似乎有點晚了,不過他不敢拒絕,便點頭答應了。

      “岳父大人,建成有消息嗎?”

      李淵點點頭,“只有一點點消息,翟讓對他極為禮重,讓他坐上了瓦崗軍的第二把交椅,然後就沒有消息了。”

      李淵為長子之事憂心忡忡,建成冒充李密上瓦崗並不是絕對的秘密,像翟讓、魏征和王伯當都知道,一旦他們拿這件事來要脅自己,還真是個大麻煩,雖然現在還沒有發生,但保不定將來什麼時候就爆發出來。

      就算不擔心瓦崗寨那邊,武川府內部也是一個麻煩,目前為止就只有岳父和舅父知道,相信岳父竇慶會守口如瓶,就怕舅父獨孤順無意中洩露出去,被元氏家族知道,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李淵心中開始後悔答應岳父的要求,真不該讓建成冒這個險,但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他只能每天戰戰兢兢地度過,只盼望著這件事千萬不要被暴露出來。

      柴紹還想再問,但感覺岳父似乎不想多提此事,便轉開話題道:“小婿進城時,似乎聽到一些不利於岳父大人的傳言,有損岳父大人的聲譽。”

      李淵聽懂了他的話中之話,他沉默片刻,慨然長歎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若不這樣自毀名聲,他怎麼可能對我放心?”

      “岳父大人是指當今天子?”

      “當然是他!”

      李淵苦笑一聲道:“表面上,楊廣好像對我很信任,讓我坐鎮太原這個戰略要地,可實際上呢?我心裡明白,他根本就不信任我,派大將王威和高君雅掌控軍權,並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可他為什麼這樣做?”

      “他只是為了分化關隴貴族,派我去處死元弘嗣,再升我為人人眼紅的太原留守,結果元弘嗣之死就記在我頭上了,導致元家對我恨之入骨,連同跟隨元家的于、趙兩家都對我十分不滿,這是楊廣手腕的高明之處,成功將挑起了關隴貴族中元、竇兩派的矛盾。”

      柴紹默然,他明白了岳父的苦衷,洛陽和長安流行木子李的童謠,說取代楊隋者必為李氏,使楊廣對幾大李氏家族都極為猜忌,岳父只有自毀名譽才能讓楊廣放心,否則早就被他殺了。

      李淵看了他一眼,又語重心長道:“你在長安也要當心,楊廣心機極深,他不會真的縱容武川府,現在他只是在放長線釣大魚,一旦時機成熟,他會將關隴貴族一網打盡,如果我沒有料錯,武川府內必有楊廣的眼線。”

      柴紹默默點頭,這時,李淵又想起一事,笑道:“我忘記告訴你了,三郎昨天回來了,和從前相比,完全變了一個人。”

      三郎就是老三李玄霸,從小身體嬴弱,被李淵送去終南山學武七年,連柴紹都沒有見過他,柴紹大喜,連忙問道:“他現在府中嗎?”

      “好像兄弟幾個出去逛街了,晚上就會見到他。”

      ........

      張鉉坐在官房東側的客堂耐心地等待李淵接見,他知道柴紹有些私密之事要向李淵彙報,自己當然不能在場,他也不著急,不慌不忙地坐在外堂喝茶等候。

      這時,院子裡跑來幾名孩童,手舞木刀木槍,有個稚嫩的聲音高聲大喊:“敵將哪裡逃?”

      張鉉頓時覺得這孩子的聲音很是耳熟,他慢慢走到堂前,只見院子裡三個孩童將其中一人包圍了,為首孩子約七八歲,長得虎虎敦敦,張鉉一眼便認出來了,這孩子不就是王伯當的兒子嗎?他怎麼在這裡。

      幾名孩童見有大人出來,嚇得紛紛向後院跑去,張鉉連忙喊道:“小五郎!”他隱隱記得是這個名字。

      王伯當的兒子停住腳,回頭驚訝地望著張鉉,“你是……張大叔!”

      他也認出了張鉉,立刻興奮地跑回來,“張大叔怎麼也在這裡?”

      “我是路過太原,你……不是和娘在長安嗎?”

      王志遠撓撓頭,“本來在長安,但上個月李阿公把我和娘接來這裡,是爹爹寫信吩咐的,聽娘說,好像爹爹和李大叔在一起。”

      孩子說話不清楚,又是阿公,又是大叔,但張鉉卻有點聽懂了,李阿公一定是指李淵,那麼李大叔會不會就是李淵的長子李建成呢?

      “小五郎快點!”遠處有孩子在大喊。

      王志遠頓時急了,他見張大叔在走神,也不管了,拔腿就跑,一溜煙便不見了蹤影。

      張鉉還沉浸在巨大的驚訝和懷疑之中,他知道王伯當是奉命上了瓦崗,但他卻不知道,是誰取代了李密?

      但小五郎童言無忌,一句話便洩露了一個巨大的秘密,難道是李建成頂替李密上了瓦崗嗎?

      很有這個可能,李密也不過是關隴貴族的一顆棋子,當這顆棋子消失,必然會有另一顆棋子取代他,如果是李建成,那也完全合情合理。

      只是李淵不怕楊廣知道嗎?還是李建成根本是冒名頂替,難道是冒名頂替了李密?

      張鉉覺得自己眼前越來越清晰了,他想起剛入洛陽時看到的那個假的李密人頭,如果李建成是冒名頂替李密,那就是解釋得通了,死的是假李密,真李密並沒有死,而是上了瓦崗。

      這時,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打斷了張鉉的思路,只見柴紹帶著一名中年男子向這裡快步走來。

      這一定是李淵來了,張鉉連忙上前見禮,柴紹笑著給李淵介紹道:“這位就是張公子,深得燕王器重。”

      “嗣昌太過獎了。”

      張鉉連忙向李淵行一禮,“晚輩張鉉參見李公!”

      李淵捋鬚上下打量張鉉,見他身材高大挺拔,相貌堂堂,不由暗暗點頭讚賞,相貌是人際交往第一關,相貌英武挺拔,往往容易給人良好的第一印象,這一點張鉉占了很大的優勢。

      李淵已經聽柴紹說了張鉉獵楊玄感人頭之事,他又想起張鉉在天閣寺一案中的表現,他心中暗暗忖道:“此子是一個極有膽略之人,如果來歷沒有問題,便可拉為己用,或許將來能助自己成就大事。”

      他心中有了拉攏之意,便捋鬚笑道:“不知張公子表字如何稱呼?”

      這倒是個問題,一般男子滿弱冠之年都會起一個表字,方便別人稱呼,像柴紹字嗣昌,李淵字叔德。

      張鉉在燕王府中也考慮過此事,他記得小時候祖父曾給自己起名叫張鼎,後來因為他這一輩是金字輩,才改名叫張鉉,所以他決定給自己的表字中加入鼎字。

      張鉉連忙道:“回稟李公,在下表字元鼎。”

      “張元鼎,這個字不錯。”

      李淵雖有拉攏之心,但張鉉來歷不明,讓他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他現在還不能明著和武川府搶人,不能讓武川府發現自己的企圖,他決定對張鉉從長計議,放長線來釣這條魚。

      李淵便點點頭笑道:“我聽嗣昌說,他要陪張公子北行突厥,正好我兄弟神通在家閑得無事,想出去遊歷一番,不知公子願不願意接受吾弟同行?”

      張鉉心中一怔,李淵讓李神通北上做什麼?

      難道李淵也想打那批物品的主意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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