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文明] 重裝突擊 作者：金屬裂紋 (已完成)

189 餘波（二）

    “全凍起來不就得了，浪費什麼腦細胞？”

    葉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凍起來？你說得輕巧，哪還有多餘的冷凍艙？”

    “用啥冷凍艙啊？”黑熊不屑一顧，“外邊那溫度，比液氮高麼？凍好了直接掛外邊不就得了！”

    一言驚醒夢中人。

    雖然不了解人體冷凍技術的具體細節，可是冷凍艙，無非就是個安全地將人體冷凍起來，再予以複蘇的儀器，除掉冷凍和複蘇的過程之外，人體一直浸泡在零下二百度左右的液氮裏。

    低溫的作用無非就是保持足夠低的溫度，防止環境溫度升高破壞人體細胞，那麼何必一定要用冷凍艙？冷凍完畢的人體無論放入什麼容器，隻要能夠保持低溫環境不就可以？

    把人掛戰艦外邊這種屁話，也就是黑熊才說得出口，葉飛要是敢這麼往上彙報，解決了難題的功勞能不能拿到手還在兩說，挨一頓排頭絕對跑不了。

    興奮的葉大隊長立即將黑熊的建議向上級做了詳細彙報——盡管中隊長沒當幾天，但在骨塚之戰中，葉飛的大隊長和團長都犧牲了，目前，團長一職由負傷的副團長接任，而大隊長則落到了葉飛身上。

    火線提拔並不是件值得慶賀的事，首要條件就是直屬上級的犧牲。

    而且提升葉飛不是因為他立下的功勞有多高，也不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完全是因為軍官的損失實在太高導致突擊隊的中、低層軍官大量缺失，為保持建製完整，不得不火線提拔一批基層軍官充實部隊。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普通部隊出現大量的傷亡，可以從兄弟部隊抽調人員及時補充恢複，可突擊隊的情況特殊，沒有超人一等的特殊體質，根本進不了突擊隊，哪怕航空兵的飛行員，也未必擁有突擊隊員的超強體質。

    骨塚之戰的人員損失，必須通過嚴格的選拔才能逐漸恢複，絕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

    人員的缺乏又帶來了另一個讓人頭疼無比的麻煩：骨塚之戰後，沒有任何一支部隊仍然完好無損，很多部隊甚至隻剩下編製，而無一人幸存。

    在這種情況下，撤消番號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可天軍努力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借著外骨人入侵的機會弄到了幾個番號，哪能說撤就撤？

    撤掉容易，可再想恢複就難了。

    最直接的辦法就是保持所有部隊的“框架”完好無損，簡單點說，就是有官無兵。

    如此一來，人還是那些人，但意義卻完全不同，似乎隻要補充人員，就能恢複戰鬥力。

    骨塚一戰，立下軍功的官兵一大把，特殊情況下，軍官晉升士兵提幹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反正人人都有實打實的軍功，大規模的火線提拔雖然有點鑽空子的意思，卻絕不違反軍規——許多中隊長，甚至大隊長，手下都沒一個兵，全是剛剛提拔不久的軍官，乍一看，倒有那麼點老一師的味道。

    這一切都是在與敵軍脫離接觸的幾天之內火速完成，在聶劍榮上將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很有那麼一點“先上車後補票”的意思。

    聶將軍為了聯合艦隊的事差點愁白了頭發，根本無眠顧及突擊隊的小動作，而且番號撤銷與否，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就算，該撤銷的，有架子也跑不了撤銷的命。

    不過所有這一切，都是上麵的事，盡管升任大隊長，已經成為營職軍官，葉飛距離這個層次仍然早得很。

    令他意外的是不光黑能想到了辦法，與之類似的建議也有很多，經過緊急磋商，最後形成的建議是將冷凍後的人員送入關閉維生係統的登陸艇。

    部分戰艦也要進行小規模的改造，將一部分艙室改造成充滿液氮的“冷庫”。

    戰艦攜帶的液氮無法支持大規模的冷凍，但地處柯伊柏帶邊緣，這裏最不缺的就是固態的冰質小行星，找些主要成份是固態氮的小行星就解決了所有的問題。

    為了獲得足夠的氮，艦隊不得不放慢速度，連走邊采集小行星，同時用冷凍富餘人員，足足忙活了一個星期，才解決人員的問題。

    這仍然不是結束，大批不適合冷凍的傷員，需要等到痊愈後才能進入冷凍艙。

    不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至此，聯合艦隊終於走出了陰影，進入漫長的返程之旅。

    聯合艦隊終於恢複平靜，可深深的傷痕，卻永遠地留在了每一個參戰官兵的心頭。

    無論如何，艦隊上下全部由職業軍人組成，就算虎骨塚之戰以慘敗收場，也是非戰之罪，可這一戰對於人類世界來說，無異於平靜的水麵投下一顆千萬噸級當量的超級核彈。

    從聯合艦隊出發的那一天開始，大部分的天文望遠鏡就沒離開過聯合艦隊，隻有少量身負偵察任務的望遠鏡，才將鏡頭對準骨塚。

    這一切在大戰將起之時進入最瘋狂的階段，戰鬥進入倒計時，無數媒體不約而同地與天文部門聯合起來，關注決定人類命運的一戰。

    實際上，由於戰場與地球的距離過遠，戰鬥的影像以光的速度傳播，也需要十幾個小時能才抵達地球，地球“看”到戰鬥的影像，已經是十幾個小時之前的事了。

    可是沒有任何人敢放鬆繃緊的神經，當聯合艦隊敗走麥城的那一幕傳遍全球，上帝仿佛在刹那間按下人類世界的暫停鍵。

    事關人類生死，聯合艦隊從組建之時起，就沒有絲毫的秘密可言，在這一年裏，曾有許多人預言聯合艦隊不是外骨人的對手，可是沒人預料到外骨人的實力竟然如此之強，強到令人提不起抗拒之心。

    人類世界在這一刻陷入了令人絕望的動蕩。

    好在各國早就進入緊急狀態，趁火打劫的畢竟還是少數，嚴陣以待的軍警以高壓的雷霆手段，迅速消滅一切不安定因素，總算穩住了局勢。

    各國不失時機地宣布早有對策——聯合艦隊離開的半年時間裏，各國確實沒閑著，全麵轉向軍工生產的工業，生產出大量的戰艦，足夠再重新組建聯合艦隊，各種威力強大的新式武器同時一一亮相，最惹眼的就是當量以億噸起步的超級核彈。

    人類的高層心知肚明，即使有新式武器和足夠的戰艦，沒有合格的艦員和艦長，人類仍然難逃滅亡的命運，但是普通民眾哪想得到這麼多？

    在生死存亡關頭，網絡和媒體全被被軍方接管，所有負麵的消息全部予以屏蔽。

    愚民政策並不可取，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也顧不上那麼許多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人類內部好一通亂忙活，被擊傷的骨塚卻沒有繼續逼近，而是不知道為什麼停在交戰區裹足不前。

190 噩耗

    正頭疼沒法對付外骨人的人類各國，巴不得骨塚永遠留在那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別動彈，哪怕明知是不可能實現的奢望，仍然無法抵製這個從心底升出的念頭。

    詭異的是骨塚真的停在那裏一動不動，不知道是骨塚之戰導致動力受損，還是聽懂了人類的心聲。

    無論如何，外骨人的卻步不前都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官方喉舌立即開足馬力，將敵人的停止說成聯合艦隊拚死苦戰，震懾了敵人的結果，並大肆渲染人類官兵的英勇戰鬥，恨不得把所有參戰官兵都說成超人。

    為了配合宣傳，各國不約而同地從參戰官兵中推出己方的英模人物重點宣傳。

    雖說過遠的距離導致地球與聯合艦隊的通訊十分麻煩，但相關的信息早就在第一時間傳回地球，選出百八十個表現突出的官兵毫無困難——其中大多數人已經犧牲在戰鬥中。

    然而這一切，對於仍然處於返航途中的將士而言，就像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故事，甚至不少入選英模名單的官兵，仍然處於超低溫冷凍之中。

    葉飛的屬下大多進入冷凍之中，也許是上級優待自己人，中方的官兵雖然被安排在最後進行冷凍，但前期冷凍的全都扔進了登陸艇，隻有最後冷凍的，才能睡在相對安全的冷凍艙內。

    至於葉飛本人，腹部的傷口仍未痊愈的他還需要一段時間的康複，才能達到進行冷凍的最底體質標準——真正的重傷員，在經過簡單處置之後，已全部轉移至專用醫院船；輕傷員則痊愈得七七八八，隻剩下葉飛這種傷勢不輕不重的傷員，才被安置在各艦的醫務站裏慢慢恢複。

    此時的醫務站，早就不是前陣子人滿為患的模樣，幾十張病床甚至沒能住滿，葉飛也得到了一張真正的病床。

    “今天的感覺怎麼樣？”查房的高妍露出一個溫馨的微笑，笑容令她原本就很漂亮的臉蛋更添三分嫵媚，勾得鄰床幾的傷號一個勁地斜眼偷瞄。

    葉飛心中滿是不屑，心說你丫的要是知道她到底多大歲數，還能露出這麼正經的色狼表情，老子才服你。

    他麵露笑容，撓了撓傷口附近的皮膚：“傷口癢得厲害，別的倒沒什麼。”這樣撓雖然有些“偏遠”，但是也能稍稍緩解癢的感覺。

    正在愈合中的傷口雖說不覺得疼了，可要是被手指頭戳一下重的，還是疼得不得了，他可沒有自虐的習慣。

    高妍笑容不改：“忍一忍吧，這是長肉呢，最好別撓……再有個七八天，你就能出院了。”畢竟已經過了四年的時間，雖說覺得葉飛有點眼熟，但始終沒想起來他究竟是誰。

    在短短四年的時間裏從最普通的士兵晉升為少校大隊長，即便是在戰時，也需要逆天的實力和運氣，哪怕葉飛自己回想起來，也覺得像做夢一樣不真實，高妍若能猜得到才是怪事。

    “喔。”葉飛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突然話題一轉，“醫生，我能離開一會兒嗎？”

    既然高妍想不起來，他也沒那份閑心提醒這位潑辣的軍醫，畢竟當初體檢那一幕至今還讓他記憶猶新。

    高妍好奇地問：“你想做什麼？”

    葉飛緊緊抿著嘴角回答：“我想去看看陣亡名單。”他一直沒能聯係上白燁，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憂心忡忡的他隻能每天去看陣亡名單。

    犧牲的人實在太多了，統計數據一直在刷新，不斷有新的名字加入其中，在最終的名單確定之前，任何一個名字都有上榜的可能。

    高妍的表情一僵，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敵不過葉飛執著的眼神，勉強點了點頭：“盡快回來。”葉飛的行蹤又怎麼可能瞞得過這裏的醫務人員？他每天都要跑一次軍務科。

    雖然不知道是為了誰，但軍醫也是軍人，同樣經過嚴格的基礎訓練，高妍能夠理解葉飛的感情。

    葉飛簡單地道了聲謝，連衣服也不換，直接穿著病號服離開醫務站，直奔軍務科。

    飄進軍務科的大門，而立之年的少校軍務科長頓時一陣苦笑：“小葉啊，我真服你了。”說話間，將一台平板電腦遞給葉飛。

    軍務科是目前為數不多的，仍然在辦公的部門，雖然每艘戰艦上僅有一名軍務科的軍官，但所處的位置卻舉足輕重。

    這台隸屬於軍務科的電腦，擁有查閱陣亡名單的權限，葉飛接過電腦道了聲謝謝，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劃動起來。

    他下意識地瞅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犧牲烈士總數已然突破六萬大關。他熟練地找到了白姓的烈士名單，昨天還隻有九百多人名單，今天已經達到一千兩百多人。

    盡管每天都看一遍，他還是認認真真，一個字也不放過地從頭開始往下看。

    屏幕上的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可是如今，他們也隻剩下名單上那個代表了他們一生的符號。

    突然葉飛的目光一凝，立即將電腦塞到軍務科長的眼前，指著上麵的一外名字說：“這個人，我要看這個人的資料！”他的指尖，赫然點在“白羽鵬”三個清晰無比的字上。

    是重名，一定是重名！

    葉飛不斷地這樣告訴自己。

    軍務科長愕然地將目光從名字挪到葉飛的臉上，又重新落到名字上，如是三番兩次，最終嚴肅地提醒道：“小葉，你不是軍務部門的人，沒有權力查閱烈士的詳細信息。”陣亡名單隻是名單而已，想看具體的資料，必須另外調取。

    “就不能通融一下嗎？這對我真的很重要！”葉飛臉上滿是焦急。

    軍務科長萬分為難：“咱們都是當兵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這是軍令，你也知道違反的後果，除非……”

    “除非什麼？”葉飛急得抓耳撓腮，差點腦溢血。

    “除非你是他的遺囑中指定的人。”軍務科長不再賣關子，直接揭曉答案。

    “那你快試一試！”葉飛催促道。

    “好！”軍務科長在自己的終端上操作一番，要求葉飛按個指印，當葉飛的指紋掃描完畢之後，屏幕忽然一變，一位年輕英武的軍人跳了出來。

    望著這位年輕版的白羽鵬，葉飛臉色驟然大變。

191 噩耗（二）

    同一個屋簷下住了十幾年，葉飛豈能認不出白羽鵬的模樣？何況他的名字和指紋能打開檔案，已經說明了所有的問題。

    刹時間，葉飛腦中千頭萬緒，記憶中無數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許多連他自己都以為忘記的小事，居然那麼地巨細無遺。

    葉飛的腦中亂成一團，就像陷入邏輯死循環的計算機。

    軍務科長一回頭，嚇得差點跳起來，剛剛還挺正常的小夥子，一轉眼就哭成了淚葫蘆，這算怎麼個情況？

    他趕緊推推呆愣的葉飛，可葉飛就像泥塑木雕般沒有絲毫回應，就著他的手勁飄了出去。

    少校嚇了一大跳，腳下用力一蹬，迅速追上飄離的葉飛，一把將他拉回來：“你想幹什麼，找死啊！”盡管戰艦在設計的時候充分考慮到失重條件下的各種情況，極力減少尖銳的棱角，但依然不可避免地留下一些突出物，若是毫無防備地撞上，很難說會不會出危險。

    葉飛呆呆地轉頭，空洞洞地眼睛茫然地盯住少校，仿佛變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少校再笨，也猜得到他和白羽鵬之間的關係肯定不一般，可是事已至此，哭又有什麼用？他很想勸葉飛幾句，但話到嘴邊，最終全部化做一聲歎息，扯著葉飛將他拉到懷裏：“想哭就大聲哭吧。”

    葉飛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把抱住軍務科長，臉龐埋進少校的胸膛，兩手緊緊住少校的衣服，雙肩劇烈而無聲地抖動。

    葉飛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叫做葉語鳴，但在他的記憶裏，卻沒有這個人一絲一毫的影子，從小到大，撫養他的就是白羽鵬。

    盡管從他懂事起，白羽鵬就把葉語鳴這個名字告訴了他，可在葉飛心裏，葉語鳴這三個字隻是個飄渺模糊的符號，而從少養育他，教育他的白叔，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等同於生父。

    葉飛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也從沒從白羽鵬嘴裏問到過，而且白燁的生母也從未出現過，從小到大，都是白羽鵬帶著兩個孩子相依為命，驟聞幾年未見一麵的白羽鵬犧牲在骨塚之戰，就此天人兩隔，葉飛又怎麼控製得往自己的情緒？

    此時在他的眼中，仿佛天都塌掉了。

    少校悵然長歎，緊緊地摟住了葉飛。

    同樣是少校，但比葉飛大了快二十歲的軍務科長是實打實地慢慢熬著資曆走到今天，葉飛在他的眼裏，就是個剛剛長大的孩子。況且同為軍人，軍務科長十分理解葉飛的失控。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緣未到傷心處。

    葉飛的失控沒有持續多久，仿佛就在一瞬間，葉飛離開了少校的胸膛，狠狠地抹掉掛在臉上的淚水，強作鎮定：“我沒事了，對不起。”

    少校了然地點點頭：“不用道歉，我什麼都明白。”他用力拍了拍葉飛的肩膀，仿佛這樣能把他身上的力量傳給葉飛。

    當兵的也是人，也有父母親友，也有七情六欲，可是從穿上軍裝的那一天起，僅僅十八九歲的小夥子們，就必須遠離家鄉，遠離親人，有家難歸。

    軍人的感情是豐富的，然而軍人的感情生活卻是那樣的貧瘠，連與親人見上一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沒結婚的失戀更是家常便飯，結婚的遠離妻兒，婚變的數不勝數。

    就算關係和諧的，妻子一個人管家管父母管孩子，個別的碰上部隊有任務，連生孩子，丈夫都不能陪在身邊，個中辛苦何止一言難盡，簡直就是一部血淚史。

    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年代裏，談犧牲，談奉獻真的是件會令人笑掉大牙的事，然而任何一個默默無聞的軍人，都與這個燈紅酒綠的繁華世界那麼地格格不入，盡管隻有一牆之隔，牆裏牆外，卻如同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不知道多少大好男兒，在平凡中默默地將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華留給了鋼鐵與熱血構成的軍營，但他們付出的，又豈止是青春年華這麼簡單？

    軍人這個職業的特殊性，沒當過兵的人永遠也難以理解。

    “你想看看他的遺囑嗎？”少校輕聲問。

    葉飛不知道在想什麼，呆呆地望著一塵不染的角落發愣，直到少校問第三遍，他才緩緩地搖了搖頭：“有個人比我更有資格。”

    “還是看看吧。”少校勸道。

    葉飛點了點頭，少校打開遺囑，一篇長長的文章出現在屏幕之上。

    遺囑很長，一開始，就把葉飛和白燁一通猛誇，為他們倆在各自的崗位上取得的成就而感到驕傲和自豪。

    除此之外，就是聊天一樣拉些家常，斷斷續續地足有上萬字，隻在遺囑最後，提到將他留下的財產一分為二，平均分給葉飛和白燁。

    另外，葉飛的生父葉語鳴的撫恤金一直存在銀行裏，這些年一直沒動過，留給葉飛全權處置。

    若是換個人說這些，葉飛肯定能笑掉兩顆大門牙，可同樣的內容出現在白羽鵬的遺囑上，他的眼淚又一次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現在的他，無比地悔恨這些年為什麼不多聽白叔幾句話。

    少校無權瀏覽任何一份遺囑，自覺地遠遠躲開。看葉飛一個勁地掉眼淚，他猜不到遺囑裏到底寫了些什麼，但他知道這個時候應該給葉飛一點私密的空間，於是悄悄離開，將辦公室暫時讓給葉飛。

    專心致誌的葉飛根本沒意識到少校已經離開，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完了所有姓白的烈士的名字，最後一個名字看完，他終於悄悄鬆一口氣。

    沒有白燁！

    這個消息，是這個不幸的日子裏，唯一的好消息。

    可是心情剛剛平複一些的葉飛，又不由自主地琢磨白燁現在在哪裏，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這個令人難以接受的噩耗。

    如果他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呢？

    葉飛思前想後，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開不了這個口。也許讓負責善後工作的部門通知，才是最好的辦法。

    葉飛離開軍務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戰艦上遊蕩了很久，直到情緒平複，才回到醫務站。

    從今往後，他隻剩下白燁這一個親人了。

192 一號實驗室


    土星基地，一號實驗室。

    一號實驗室是外骨人研究中心對外的公開代號。

    一號並不是指土星基地的NO.1，而是整個中國軍方的首位！

    然而不管是軍方高層還是土星基地內部，都對這個神秘的實驗室秘而不宣，除去實驗室的確工作人員，掌握其真實情況的人寥寥無幾。

    此時此刻，土星基地的掌門人，手握基地最高權利的徐世傑中將如同身處四級生物實驗室，全身上下罩在封閉的生化服內，正在一號實驗室負責人周曠的陪同下沿著一側是落地玻璃的走廊慢慢地向前走，一邊走一邊仔細觀察單向玻璃另一側的情況。

    僅僅一牆之隔，就是外骨人的生活區，兩隻外骨人用蛤蟆蹲坐的姿勢對坐在角落。就算隻看姿勢，用隻來形容它們也是恰如其分。

    它們倆看似安靜，可不斷旋轉的眼睛和急速跳動的額部，暴露了它們的交流。

    徐世傑靜悄悄地停住腳步，套大腳上的布套消除了所有的聲音，他瞅著玻璃後麵的外骨人沉默片刻，突然輕聲問道：“研究進度怎麼樣了？”他的聲音被生化服隔絕在內，必須通過無線電，才能傳入周曠的耳朵。

    周曠聞言一臉苦笑：“還是老樣子。”實驗室裏原本有三隻外骨人，但是兩年多的研究，折磨得其中一隻不堪忍受自殺死掉了，目前實驗室裏隻兩。

    對人他很有研究，研究外骨人卻不是周曠的強項，因而他早就退出了實際的研究工作，目前負責實驗室的行政工作。

    徐世傑眉頭一皺，斬釘截鐵地說：“要人給人要錢給錢，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必須加快進度……這是命令。”他的視線落在玻璃後麵那一堆堆一塊塊，大小不等用途不明的青綠色物體之上，眼中滿是沉重。

    那些不明物體是從外星戰艦上拆下來的，盡管派出了大量的研究人員，甚至不惜向民間盟國開放資料，卻始終搞不清楚這些東西的用途。

    很顯然，軍方希望在外骨人使用的過程中，了解這些不明物體的實際功用。

    “是！”周曠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可是馬上就露出一副為難的模樣，“司令，不是我講價錢，哪怕您命令我繞著基地跑兩圈，我也不皺一皺眉頭。可是研究外骨人和旁的不一樣，不是咱們想快就能快起來的啊！”

    身為軍人，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命令，可是研究進度這種東西，哪是下一道命令就能快起來的？

    徐世傑一陣苦笑：“你當我老糊塗了嗎？不是我想逼你，而是時不我待啊。”

    “怎麼？”周曠驚詫萬分，“出什麼事了？”

    “你先別問這個。”徐世傑一揮手，“我問你，外骨人的語言方麵，有沒有突破？”

    周曠不明白司令為什麼問這個，疑惑地照實回答：“這方麵的研究一直很穩定……”

    “別拿套話糊弄我。”徐世傑一點麵子也不給，直接打斷周曠的話，“你就告訴我說，能不能和外骨人對話吧。”

    “不能！”

    “為什麼？”徐世傑緊緊地盯住周曠的眼睛，“都兩年多了，給我個詳細點的解釋。”

    老將軍的不滿溢於言表。

    “是這樣。”周曠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您也知道，咱們從一開始，就是結合氣味和腦波兩個方麵，一起研究外骨人的‘語言’，這麼長時間了，就算還有些複雜的氣味分子代表什麼意思沒破解，但是腦波測定早就有了結果，隻要測到腦波，它們話裏的意思一點也不難破解。”

    徐世傑滿意地點點頭：“那你還說不能？”

    周曠臉上差點沒苦出汁來：“我的司令，聽我說完成麼？”

    “你說。”

    周曠呲牙咧嘴：“明白外骨人的意思容易，不管測定腦波還是測定氣味，都不是問題，問題是它們用的氣味分子太複雜，咱們有幾千個常用字，它們就有幾千個常用味兒，同樣的氣味，不同的排列順序，代表的意思也不一樣……”

    “你直接說它們也有語法就得了。”徐世傑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關鍵。

    “沒錯，就是語法！”周曠連連點頭，“您想啊，這還是常用的，不常用的呢？這麼久了，咱們根本就沒搞清楚它們能用多少種氣味兒說話，很多氣味分子都複雜得讓大夥頭疼，咱們試過不少回了，但隻限於簡單的氣味對話，碰到稍微複雜一點的分子，就沒人知道怎麼才能快速地合成……”

    徐世傑耐著性子聽周曠羅嗦半天，不耐煩地打斷道：“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無非是想說，特殊氣味不好合成，就像話說到一半兒卡殼，對吧？”

    “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周曠大點其頭，一臉地釋然。

    徐世傑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湊到牆邊靠在玻璃上，用極其複雜的目光望著那兩個仍然蹲在角落裏的外骨人說：“實話跟你說吧，聯合艦隊捉到了幾隻與眾不同的外骨人，過幾天就要送到基地來，上麵希望咱們能想點辦法，撬開它們的嘴。”此時土星已經因為公轉而飛遠，聯合艦隊直接返回位於月球的天軍基地，之後才會派飛船把俘虜送到土星基地。

    對人類而言，外骨幹神秘得像神話故事中走出的傳說，多了解一分中一分。

    周曠恍然大悟，怪不得一直忙著造飛船的徐司令突然抽出時間來實驗室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漸漸在他的及中成型，周曠想了想，故意裝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吞吞吐吐地說：“倒也不是不行，我有個辦法可以試一試。”

    徐世傑猛一回身，急切地一把抓住周曠的胳膊，“什麼辦法？快說！”

    周曠趕緊解釋：“咱們就差在能聽不能說這一關上，既然沒法合成需要的氣味，那不如直接繞開這個麻煩……”

    “繞開？”徐世傑下意識地重複，“怎麼可能繞得開？”

    “很簡單！”周曠突然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我們發現，外骨人雖然不用聲音交流，但是它們並不是聽不到聲音，隻是外骨人的‘耳朵’藏在厚實的骨甲內部，所以不像人類對聲音那麼敏感。”說到這兒周曠喘了口氣兒，“咱們可以用儀器刺激外骨人的大腦，讓它們學懂漢語，之後把要問的話用上百分貝的強度放給外骨人聽，隻要這兩隻外骨人能聽懂咱們的意思，還怕它們倆不翻譯給其它的俘虜聽麼？到時候咱們隻要監測新俘虜的腦波，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徐世傑眼中一亮：“好！就按你說的辦，用最快的速度給我出成果，到時候，我給你記頭功。”

193 一號實驗室（二）

    得到徐世傑全力支持的周曠，立即組織人手，盡全力投入攻關之中。

    外骨人的腦波早就被破譯得七七八八，這方麵根本沒什麼難度，氣味語言也不成問題，麻煩的是怎麼讓外骨人學會漢語——它們雖然能夠聽到一點聲音，但是外骨人習慣以氣味交流，對於聲音這種全新的交流方式，和人類學習氣味語言一樣地錯位，根本就是驢唇不對馬嘴，簡直像是狗咬刺蝟一般無外下口。

    麻煩還不止這一樣，哪怕外骨人學會了漢語，它們肯不肯合作充當審訊的翻譯還是件模棱兩可的事。

    況且，外骨人學懂人類語言的可能，和人類用耳朵吃飯一樣的滑稽。

    立下軍令狀的周曠一個頭幾個大，不得已之下，他將實驗室全體研究員集中到一起，力圖集思廣益。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

    當周曠把他的思路盡可能詳細地講解一遍，還不等他提出技術上的難點，一個戴著厚厚酒瓶底眼鏡的年輕研究員突然冒出來，不解地問：“思維傳感器這種東西已經很成熟了，能探測到外骨人的腦波活動，就能模擬腦波，直接把信息寫入外骨人的大腦，你剛剛也說過，想把漢語知識直接灌入外骨人的大腦，讓它們學會說人話……我不太明白，為什麼非得讓外骨人學會人類語言？用思維傳感器直接刺激外骨人的大腦，再接收腦波反饋不就行了？”

    會場頓時落針可聞，周曠一拍額頭，登時茅塞頓開。

    他懊惱得差點撞牆，明明是很簡單的問題，怎麼就鑽進牛角尖走不出來了呢？

    不管使用什麼樣的儀器，安排怎麼樣的過程，最終的目的，還是要得到俘虜腦中的信息，以便更多地了解外骨人。

    既然如此，何必非弄出個夾在中間的翻譯？

    腦波傳感器這種東西，對軍方而言十分普通，無論戰機也好，動力裝甲也罷，都需要思維傳感器輔助操作，但大多數情況下，思維傳感器的作用，隻是接收操作人員的意識，並通過一係列電子裝置具現化。

    在這個過程中，思維傳感器所做的，就是把腦波轉換成計算機能夠理解的電子信號。

    然而在極少數情況下，這個過程是反過來的，也就是說，傳感器能把電子信號轉變成類似於腦波的弱電脈衝，這種弱電脈衝就像電腦硬盤的磁頭，可以將各種信息直接寫入人的大腦。

    大腦雖然複雜無比，但是經過上百年的不斷研究，目前醫學界對大腦已經十分地了解。

    人腦短時間內接收大量信息，大量的神經元受到強烈刺激，將會呈現過度興奮的狀態，換個容易理解一點的說法，人腦就像單線程運行的電腦，腦細胞的過度興奮，會令原本設計運行單線程的電腦變成多線程……對電腦而言，這樣的變化小則死機，大則燒毀硬件，可是人腦呢？

    人的“多線程”狀態，最直觀的說法就是精神分裂。

    不僅如此，劇烈活動的大腦細胞如果不能及時安靜下來，有可能導致不可逆轉的生理性病變，而且大腦一旦與計算機連接在一起，就成了一塊任擦任寫的“生物硬盤”，由此帶來的道德及倫理方麵的問題幾乎令所有社會學家傷透了腦筋。

    因此法律嚴格限製思維傳感器的逆向應用，這也是為什麼軍隊擁有大量思維傳感器，而民間卻難得一見的原因。

    試圖向外骨人腦中灌輸人類語言的周曠已經意識到了逆向使用腦波儀的價值，但一直以來習以為常的慣性思維，卻令他忽略了更加直接有效的辦法。

    “這能行嗎？”周曠心裏還是有那麼點猶豫，“咱們還沒試過對外骨人逆向使用傳感器……再說了，把問題送進外骨人的大腦，就能得到答案？有這麼神嗎？”

    其他人也覺得有點太懸，不禁議論紛紛。

    “有什麼不行的？”酒瓶底不屑地撇撇嘴，“人的大腦比外骨人大腦複雜多了，我搞思維研究這麼久了，能把嘴閉緊的沒見過一千，也見過八百，但是能讓思維停止的，還一個都沒有。”

    “啊？”周曠聽糊塗了，“你說這些，跟我問的話有關係麼？”

    “怎麼沒關係？”酒瓶底推推滑下鼻梁的眼鏡，“問題和答案就像一對雙胞胎，誰也離不開誰。簡單點說，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知道答案，就算嘴上不說，腦子裏也會不由自主地想一想，你需要的，就是讓外骨人也想上一想。”

    酒瓶底信心十足地說。

    周曠覺得自己像是明白了什麼，一臉若有所思地宣布散會，狠狠心，直接用碩果僅存的兩隻外骨人做試驗。

    僅僅幾句話，問題就得到了根本性的解決，這下也不用專門抽調人手攻關了，幾個擅長研究思維的專家湊到一起，幾分鍾的時間就拿出了一致意見。

    逆向使用思維傳感器，最麻煩的部分無非是模擬腦波的強度，強度高了就會損壞外骨人的大腦，低了則起不到刺激的作用，目前需要解決的，就是盡快確定強度的大小。

    這個根本沒什麼技術難度，從弱到強一點點試驗就是了，無非是多花一點時間而已。

    對搞研究的人而言，廢寢忘食算什麼？一天不到，四個人臨時組成的研究小組，就拿出了一份切實可行的方案。

    萬事俱備，隻欠俘虜。

    六天後，一艘表麵仍然覆蓋著半球形透明晶體的巨鯨艦趕到土星基地，徐世傑早在戰艦抵達前一個小時，就宣布基地進入一級戰備，並封鎖了空港。

    戰艦降落後，一隊全副武裝的突擊隊員乘坐運兵車，押解著關在高分子“囚籠”中的外骨人俘虜從戰艦的尾艙門中開出來，徐世傑安排的上百名護衛頓時為之一愣。

    他們的任務原本是押解俘虜，可看突擊隊員的架勢，好像沒有交接的意思，帶頭的警衛營長頓時有點撓頭，這可怎麼辦？命令哪能打折扣？

194 一號實驗室（三）

    帶隊的軍官正是新晉少校葉飛……也不能說新了，晉升已經是半年前的事，隻不過大半的時間在冷凍中渡過，在他的意識裏，好像還是不久前的事。

    葉飛一眼看出警衛營長的疑惑，跳下運兵車，幾步走到警衛營長麵前，兩人按程序互相敬禮後，葉飛主動伸出雙手，握住警衛營長遲疑的大手：“你好，我是大隊長葉飛。”

    “你好你好，我是警衛營長周海洋。”周海洋隻覺得葉飛年輕得有點過份，這麼小的年紀就能帶上兩毛一，日後定然前途無量，打死他也不相信葉飛身後沒有背景。

    搞好關係，有點香火情，沒準將來能借一把力。

    想到這兒，他不禁又添了幾分熱情，絲毫不提交接的事兒。

    俘虜都送到了土星基地，到嘴的鴨子還能飛了？何必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得罪人？

    葉飛心裏有點納悶兒，他這個大隊長也是營級軍官，都是少校，這個周營長怎麼笑得那麼讓人瘮得慌？

    突然想起軍中那些虛無縹緲的同性傳聞，葉飛猛地起了一身雞蛋疙瘩，收回的右手下意識地在後腰上蹭了蹭，趕緊轉移注意力：“周營長，這幾個俘虜有點不一樣，為了防止意外，臨時決定由我帶隊護送，命令馬上就到，麻煩周營長派人帶路。”

    普通外骨人靠腐蝕球戰鬥，這幾個卻能靠天生的骨甲肉搏，除了穿著動力裝甲的突擊隊員，全軍上下再也找不出能和它們放對肉搏的軍兵種，不用突擊隊員護送，用誰？

    說起來也是葉飛運氣不好，由於地球和土星基地目前分處太陽兩側，返回月球基地再將俘虜送至土星基地，會浪費大量時間。為了盡快將俘虜送到，明光號半路上便單艦脫離大隊，全速飛往土星基地。

    抓到俘虜的葉飛，當仁不讓地成為押送的最佳人選。

    周海洋聞言登時悄悄鬆一口氣，十分客氣地回答：“應該的，但是我這邊還沒收到命令，還得等一等。”說話間他收到了新的通訊，由上級發來的通訊，不必他同意，就直接打開，徐世傑親自與周營長通話，交待全力配合突擊隊，將俘虜押送一號實驗室。

    周營長立即表示馬上可以出發，他命令隊伍自行返回營區，之後親自充當向導，帶領突擊隊前往實驗室。

    如臨大敵的突擊隊，防備的是關在透明箱體中的外骨人，有他們在，安全係數直逼滿分大關，他的兵帶不帶沒啥區別。

    人類與外骨人的交戰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連普通民眾都知道外骨人長什麼鬼樣子，周海洋的級別勉強可以歸入中級軍官，能夠接觸到大量的內部資料，對外骨人的了解遠遠超過普通士兵，可是卻不記得資料中有這幾種外骨人的信息。

    他是一個好奇心十分旺盛的人，但他十分清楚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嚴格的軍紀，卻令周海洋不敢不牢牢地閉上嘴巴。

    葉飛一點也沒有客氣的意思，迅速進入指揮的角色，雖然與周海洋同車，卻緊緊地閉上嘴巴，盡量少說話，以免一時嘴快泄露了機密——突擊隊的保密級別遠遠超過警衛部隊，平時大夥開玩笑說的話，對警衛部隊而言也許都是了不得的機密。

    不想惹麻煩，閉緊嘴巴是最好的辦法。

    一號實驗室與空港之間的距離有些遠，足足一個多小時之後，嚴密警戒的車隊才最終抵達位置偏僻的實驗室。

    周曠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一見車隊抵達，馬上帶著一群研究員圍了上來，守衛的突擊隊員頓時嚇了一跳，趕緊把圍過來的研究員擋在警戒線外。

    研究員們毫不在意，隔著警戒線，瞪大眼睛，瞅著幾隻外骨人嘖嘖稱奇。

    半年的時間，已經讓受傷的外骨人養好了傷，發現人類圍過來，頓時舉起了胳膊，張大口器狀似威脅，隻是缺少配音，令威脅力大大降低。

    再者說，一號實驗室裏天天和外骨人打交道的研究員，可以說是全人類最了解外骨人的一群人，他們與外骨人的關係，就像馬戲團的訓獸師和團裏的獅子老虎。

    周海洋和葉飛打了聲招呼，兩人一起下車找到了周曠。

    周海洋還想為兩人介紹，不想葉飛一把推開麵甲，熟稔地打起了招呼：“周組長，好久不見。”

    “葉飛？”周曠驚喜萬分，一拳砸在葉飛肩上，“好小子，都成少校了，下次再見麵，沒準就能爬到我上頭去！”

    “瞧您說哪的話。”葉飛嘿嘿直笑，一點也沒謙虛的意思。

    軍隊嘛，不光講軍銜，更講資曆，就算葉飛當了將軍，見了肖雨，私下裏一樣得叫聲班長。

    “你們認識？”周海洋一臉地不可思議。

    “嗬嗬，熟人。”葉飛言簡意賅。

    和周曠最熟的自然是獸醫那小子，不過其他人也差不到哪兒去。

    “那就好，我還得趕回去，就不打擾了。”周海洋識趣地退出，打聲招呼便自行離開。

    一號實驗室，這種地方還是少來得好。

    周曠目送周海洋離開，打量了葉飛兩遍，點點頭道：“不錯，嗬嗬，這次是你負責押送？”

    “嗯，本來就是我帶人抓到的，押送的任務直接落我頭上，推都推不掉。”葉飛笑著說。

    他的眼中有化不開的驕傲，畢竟俘虜也不是想抓就能抓到的。

    火星戰役中，是人類與外骨人第一次廣泛接觸，事後，美俄兩國相繼成立了外骨人的研究機構，並廣邀盟國參與研究，不過他們研究的，大多是火星戰役中擊斃的外骨人，活捉的外骨人很少。

    而土星基地的外骨人，全部是葉飛和他的隊員們捉來的，不能不說是個十分罕見的巧合。

    “你小子。”周曠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正色道，“這事兒還得麻煩你，一會幫幫忙。”

    “不管什麼事兒，肯定沒問題。”葉飛拍著胸脯大包大攬。

    周曠瞅著俘虜說：“我這兒全是搞研究的，肯定鎮不住這幾個家夥，一會進實驗室，讓你的人幫我按住它們，我們裝點東西。”他已經了解過俘虜的信息，知道這幾個家夥不好對付，憑實驗室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研究員，對上外骨人根本就是白給。

195 一號實驗室（四）

    “成，這事兒簡單，保證完成任務！”葉飛一點也沒有追問到底往外骨人身上裝什麼的意思，實驗室這種地方，保密級別比突擊隊還高。

    周曠在交接文件上簽字之後，代表俘虜已經交給實驗室，從此時開始，便與押送的突擊隊員再無幹係，不過隊員們還是在周曠的統籌下，將俘虜送進實驗室，分別關進獨立的隔間。

    葉飛一聲令下，隊員們謹慎地放出俘虜，隨後一擁而上，將俘虜死死地按在地上。

    幾個研究員用電鑽在外骨人後腦鑽個窟窿，將思維傳感器塞進去，牢牢地固定在厚實的骨甲之下。

    葉飛本人則提著一隻恒溫箱，笑眯眯地遞給周曠。

    “這是什麼？”周曠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幾個劇烈掙紮的外骨人身上，輕描淡寫地接過來，毫不在意地隨手放在一邊。

    葉飛眼中閃過一道名為戲謔的光，嘿嘿地神秘一笑：“戰利品，送給你的。”

    戰利品？

    這三個字在周曠的腦海中回蕩了幾遍，他才突然間如夢初醒，驚詫地瞪住腳邊的恒溫箱。

    骨塚一戰之後，重創的外骨人不思進取，人類與外骨人之間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沒起衝突了，也不知道那麼多的外星戰艦一直守著骨塚想幹什麼。

    聽說，盟軍高層的會議已經為是否組建第二支聯合艦隊吵翻了天——問題不在於是否組建艦隊，而在於是否還要再次勞師遠征。

    大多數人都認為太陽係這麼大，與其大張旗鼓的主動出擊，倒不如以逸待勞地固守陣地。火星？那是個意外。

    很顯然，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突擊隊，也沒有可能擅自出擊，也就說，葉飛所謂的戰利品，絕對是得自於骨塚之戰！

    嚴格地講，那幾個正在接收“改造”的外骨人也是葉飛的戰利品。

    明白了前因後果，周曠差點暈過去，指著葉飛直跳腳，趕緊叫人把恒溫箱取走，之後惡狠狠地，如同逮住綿羊的惡狼般審問葉飛箱子裏是什麼東西。

    葉飛一臉地無辜，硬是挺著不說，隻是信誓旦旦地說沒有危險。

    周曠心說能拿你們突擊隊員的標準衡量我這兒的研究員麼？放心不下的他實在好奇恒溫箱裏裝著什麼，幹脆把“改造”外骨人的現場扔給葉飛，追著恒溫箱一路飛奔而去，隻留下葉飛一陣壞笑。

    不這樣做，他就沒法壓製吐露真相的欲望！

    外骨人的改造簡單得不能再簡單，改造完畢的俘虜被關進單向玻璃建成的牢房之中，一群無良的研究人員摩拳擦掌，在各種各樣的儀器麵前聚精會神地監控牢房中的情況。

    牢裏不僅關著這一次送還的俘虜，還有那兩個被蹂躪了兩年的倒黴蛋。

    在十幾雙目光的期待下，新舊兩波俘虜毫無懸念地碰了麵，兩隻綠中泛青的外骨人看到紫骨人，明顯地愣住，接著閃出的藍骨人則讓它們倆驚慌失措地跳了起來，直到白骨人最後出現，兩隻青綠色的外骨人居然以十分謙卑的姿態垂著頭，額頭的三對齶狀器官同時豎起呈雙排狀，不知道是為什麼。

    葉飛覺得這可能是外骨人的一種禮節。

    與此同時，專門為外骨人設計的氣味傳感裝置立即探測到大量的氣味組合，其總量遠遠超出“翻譯”機的設計上限，以至於氣味翻譯機可憐的程序不知道究竟該翻譯哪一句才好，譯出的句子東拉西扯錯亂不堪。

    用腳後跟也想得出牢房裏現在的氣味有多麼的混亂。

    幸好思維傳感器每人一個童叟無欺，及時地將所有俘虜的思維活動一絲不拉地記錄下來，免去了一無所獲的窘迫。

    但是研究員的臉色依然難看得可以，當著押送人員的麵，這臉可丟大發了。

    葉飛等人倒沒覺得有什麼，因為他們根本看不懂這些研究員到底在做什麼，這也是周曠沒把他們攆出門外的主要原因。

    老話說得好，隔行如隔山，換成研究員上了戰場，一樣免不了抓瞎。

    無聊的葉飛沒有亂打聽的心思，正琢磨著該到哪去找周曠道個別，趕緊回戰艦回月球基地，周曠突然風風火火地跑回來，一把扯住葉飛，激動得嘴角直哆嗦，話都說不利索。

    葉飛哭笑不得地甩開周曠的手，調侃道：“我說你這麼大的人了，至於嘛？”

    周曠的嘴差點沒氣歪了：“葉飛，你也太不知輕重了……”

    “行了行了！”葉飛趕緊做了個打住的手勢，“不就是兩隻幼體麼？我可以絕對負責任的告訴你，外骨人是卵生的。”說著把得到外骨人蛋的經過簡單地講述一遍。

    因為突擊隊撤離骨塚時的大量傷亡，撤入明光號的葉飛等人將俘虜交出後，把那幾個蛋忘了個一幹二淨，直到葉飛的傷勢穩定，罐子才突然想起武器箱中那幾顆蛋。

    大夥趕緊把武器箱找出來，打開一看，箱子裏的蛋已經孵化出兩隻外骨人幼崽，剩下的蛋被兩隻幼崽咬破，蛋裏的胚胎已經被啃掉了一半兒。

    眾人一陣毛骨聳然不寒而栗，趕緊把情況上報艦隊。

    孵化的外骨人幼體被妥善地看管起來，可是沒有專業人員，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養活這兩隻幼體，最後，不得不把它們同人類一樣凍起來，是死是活，就看他們倆的造化了——對這兩個小東西來說，說不定就這麼死掉，反而是個解脫。

    然而複蘇很成功，兩個外骨人幼體居然挺了過來，讓人無法不為外骨人頑強的生命力而感慨。

    周曠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葉飛仿佛沒事人一樣，湊到周曠耳邊說：“那幾個咬破的蛋，我也給你帶來了，別的不敢說，研究研究幹細胞什麼的，應該沒問題吧。”

    說實在的，葉飛對外骨人的研究沒什麼概念，隻知道在火星用的毒氣彈是周曠帶著人做出來的，可是那種東西對使用環境有要求，在太空根本用不了。

    周曠也隻是一知半解，大概模糊地知道，幼體和蛋對研究外骨人這種生物的意義比較高，對人類與外骨人的戰爭起不到什麼立竿見影的作用；而成年俘虜，則有可能為人類提供敵軍的重要情報！

    現在，就看他有沒有從俘虜嘴裏掏出情報的能力了。

196 中元報告

    明光號帶著押送俘虜的突擊隊員，已經離開半個多月了，估計很快就會抵達月球基地，想想半個月前葉飛帶隊離開的那一幕，周曠仍然不可自抑地一陣苦笑。

    葉飛必須盡快趕回去，元氣大傷的突擊隊正是用人之際，返回月球基地的突擊隊，很可能會迎來新一輪的編製調整，心裏沒底的葉飛實在想不出會有什麼樣的變動，似乎早一點趕回去，就能早一點安心。

    完成既定任務的葉飛帶著屬下回了戰艦，身後留下的，是人仰馬翻的一號實驗室。

    無論新到的俘虜還是附贈的外骨人幼體，都夠實驗室忙上好一陣子，但這不是重點，麻煩的是那幾個特殊的外骨人俘虜。

    臨行前，葉飛千叮嚀萬囑咐，提醒周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萬不能小看那幾個俘虜的戰鬥力，最好能調幾台重型動力裝甲駐守實驗室，並且二十四小時值班。

    雖然很多研究員覺得葉飛小題大做，周曠雖然很重視葉飛的交待，但也沒覺得特別急切，打算過幾天再說。

    然而就在突擊隊離開的當天夜裏，原本毫無異狀的紫骨人一拳將單向玻璃砸出籃球般大小的一片蛛網官紋，雖然沒能砸開玻璃，但也嚇得周曠差點犯了心髒病。

    周曠連夜向基地提出申請，很快，警衛部隊派來了一隊帶著防禦弄動力裝甲的裝甲兵，與此同時，實驗室的安全級別又提高了兩級，為防止發生意外，所有的高強度單向玻璃被重新加厚。

    一心撲在研究上的研究員們兩耳不聞窗外事，全心全意地投入緊張的研究之中。令人意外的是新俘虜與舊俘獲間的對話，驟然間冒出許多以往不曾出現過的氣味組合，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要知道外骨人與人類的思維存在著根本性的不同，思維傳感器雖然能夠探測到外骨人的思維活動，但是並不能直接將其“翻譯”成人類明白的信息。

    想搞清外骨人腦波代表的意思，必須通過分析比對，就像破譯密碼一樣將猜測各種波段代表的不同意思，並且還要和氣味語言配對，才能最終確定其中的確切含義。

    分析的過程單調而枯燥，不過有以往的研究基礎做地基，這一次的研究速度比以往快了許多，明光號還在返航的途中，一號實驗室終於拿出了一份綜合兩年研究成果形成的研究報告，周曠親手將薄薄的幾頁紙交到了徐世傑手中。

    使用紙質載體本身，就足以說明報告的重要性。

    “關於外骨人的研究報告？”徐世傑猛地抬頭盯住周曠，“你確定？”

    研究外骨人的不止土星這一家，但時至今日，也沒聽說哪個實驗室敢發表這樣的報告，要知道對外骨的研究，已經超出了學術層麵，對人類整體的軍事布置，將起到指導性的作用，一旦出現差錯，後果不堪設想。

    “確定！”周曠嚴肅地點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這份報告涉及軍事的內容不多。”

    徐世傑了然地點點頭，接著向下看報告的內容。

    報告上這樣寫道：外骨人，來曆不明，卵生，幼體與成體外形一至。成體身高一點七至一點九米，外形與人類近似，分為頭、軀幹、四肢……徐老將軍一目十行地省略無用的部分，突然目光落在一行字上。

    根據目前掌握的可靠證據，外骨人擁有完善的生物科技，包括航行宇宙等所有的能力，全部來自於其培養的特殊生物，因與人類技術完全沒有相似性，人類目前尚不具備研究外骨人技術的能力……

    “周曠！”徐世傑指著這幾行字，嚴厲無比地問，“你敢確定嗎？”

    “完全沒有問題。”周曠一陣苦笑，“您記得實驗室裏那些從外星飛船上弄出來，不知道究竟幹什麼用的東西嗎？咱們都想錯了，我們覺得，俘虜之所以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是因為這些東西一旦從飛船上取上來，就失去了原有的作用……打個比方說，它們的戰艦很可能是一種超出我們想像之外的大型宇宙生物……”

    “什麼！”徐世傑騰地站了起來，“你說外骨人的戰艦是活的？那外骨人豈不是寄生在宇宙生物身上的寄生蟲？”

    “不不，您聽我說完！”周曠馬上予以否認，“我的意思是說，它們的戰艦，是用某種大型宇宙生物的軀體改造的，保留了大型生物的某些能力，而不是說外骨人的戰艦本身擁有生命力。”

    徐世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重新坐下。

    他沒法不驚詫，活的外星戰艦和利用宇宙生物的軀體，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哪怕外星戰艦是死亡宇宙生物這個猜測，也讓他吃驚不小。

    但這又是完全合情合理的，雖然徐世傑還是不敢相信有什麼生物能夠進化到在宇宙中生存，但火星戰役中外骨人培養的巨蟲，卻是證明外骨人技術方向的有力證據。

    人類的武器平台必須消耗大量資源建造，而外骨人，卻隻需要培養能夠製造戰艦的宇宙生物，然後在適合的時間宰殺……光是想想都讓人覺得一片黑暗籠罩頭頂。

    徐世傑幹脆把報告扔在一邊，叉著手問道：“還有什麼，挑重點撈幹的，跟我說一說。”

    周曠想也不想地說：“還有外骨人的組織結構。”

    徐世傑眼前一亮：“快講！”

    “是！”周曠答應一聲，“外骨人是以骨甲的顏色區分地位，以目前掌握的信息分析，人類接觸最多的外骨人，是黃綠色的那種，它們應該是最基礎的步兵；青綠色的是戰艦兵；紫色似乎是肉搏兵種，具體情況還需要進一步分析；藍色的外骨人究竟怎麼回事還不清楚；至於白色的外骨人，目前隻知道它在已知的幾種敵人中地位最高，很可能還有其它我們不知道的，其它顏色的外骨人存在。”

    “就這些？”徐世傑有些失望。

    “還有。”周曠突然微微一笑，“今天早上剛剛發現的，我們的二號俘虜，用腐蝕球融化了凝固光束固化的球……”

    “嘭——”徐世傑一下子撞翻了辦公桌，“你說什麼！”

197 複仇計劃

    時至今日，人類依然拿凝固光束束手無策，什麼激光切割、分子震蕩、化學腐蝕，凡是能想起來的全用遍了，可就是沒法損壞凝固球一分一毫。

    以至於直到現在，還有幾十個倒黴透頂的飛行員不得不像坐牢一樣養在球裏生不如死，要不是派了人二十四小時監護，恐怕早就自殺了一多半兒，這下總算有救了。

    培養一個合格的飛行員花費的資金，兌換成黃金比飛行員本人還要重，僅僅是能救回幾十個飛行員這一項功績，這份報告的份量便有千均之重。

    “還有誰看過這份報告！”徐世傑搖著那幾頁紙，滿麵陰寒。

    “沒有。”

    “很好。”徐世傑將報告倒扣在桌上，“從現在開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報告的內容，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周曠響亮地回答，可是馬上就現出一副疑惑地表情。“但是，為什麼？”

    身為軍人，隻有接受命令的份，沒有問為什麼的權利，可周曠實在是無法理解這份異常的命令。

    這份報告是一號實驗室上百人兩年多的研究成果，如果因為一句話就被束之高閣，周曠無法想像自己該如何麵對一眾同僚。

    “我還給你解釋解釋嗎？”徐世傑臉色一沉，“該是你的一樣也少不了，去吧。”

    話說到這份上，周曠也不敢再說什麼，隻能把所有的話都悶在心裏，怏怏不樂地離開了徐世傑的辦公室。

    等周曠離開，徐世傑立即啟用輕易不會運用的保密專線，將這份報告一字不差地發回總參。

    徐世傑不是研究人員，隻知道這份報告很重要，卻不知道究竟重要到什麼程度。

    周曠隻是把研究成果綜合起來，對報告的內容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同樣一無所知。

    兩個人怎麼也想不到，這份看起來並沒有涉及到多少軍事內容的報告，在總參引起了一場秘而不宣的轟動，報告很快就送抵國防部，同時抄送國家最高領導人。

    人類與外骨的之間雖然隻打了有限的幾場戰役，但戰役的規模之大遠遠超過人類曆史上任何一場戰爭，戰爭的進程在不斷地加深，可是人類對外骨人的了解，卻始終跟不上戰爭片的步伐。

    周曠的報告，從各個角度全麵地闡述了外骨人的生理及心理習性，並對其社會結構進行了科學翔實的推論，第一次將外骨人世界的一角展現在人類眼中。

    雖然僅僅是個開始，但其意義卻巨大無比，至少軍方不再兩眼一抹黑，能夠針對外骨人的生理習性，對今後的戰鬥計劃進行有針對性地改進。

    盡管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這份報告及一號實驗室拿出的後續報告全部被列為最高機密，但千秋功過，後人自有評說。

    報告提交的這一天，正好是農曆七月十五中元節，也就是民間俗稱的鬼節，這篇開啟了人類視野的研究報告，在無數年後，被好事者稱之為“中元報告”。

    牽一發而動全身，返航途中的葉飛無論如何也猜不到那幾個俘虜會帶來什麼樣的變化，即將抵達基地的他，正在發愁怎麼麵對白燁。

    當明光號降落在月球基地之後，艦上的所有人員立即被帶向各自的禮堂。

    在所有參戰並平安返回的人員全部到位之後，一場嚴肅而盛大的表彰會即將召開。

    忙碌令葉飛不得不暫時將白燁拋在腦後，在領導令人昏昏欲睡的講話中，葉飛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這一戰幾乎人人受獎，表彰會的過程乏善可陳，直到返回宿舍，葉飛才有時間好好看看那枚閃亮的勳章。

    還沒等他看個仔細，白燁就突然闖了進來，令人窒息的低氣壓頓時彌漫左右。

    一起光著屁股長大，葉飛太熟悉白燁了，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已經知道了白羽鵬的事。

    揮揮手將無關的屬下全部攆出去，葉飛喟然長歎：“你都知道了？”

    “剛知道不久……”白燁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可不斷顫抖的衣袖，卻無意間暴露了他內心激動的情緒。

    葉飛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猛地一把將白燁抱住，眼中的淚水斷了線的珍珠般連成了串。

    白羽鵬的犧牲令他很傷心，很難過，可白燁這個親兒子，隻會比他更傷心，更難過。

    讓葉飛難堪的是他根本想不出什麼樣的語言才能安慰白燁。

    做了二十幾年的兄弟，白燁用不著葉飛張嘴，也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緊緊地抱住葉飛，白燁用輕不可聞的聲音不斷地重複著一句話，可惜聲音太小，葉飛沒聽清，又不好在這個時候追問，隻能裝做沒聽見。

    良久，一對難兄難弟終於控製住幾近崩潰的情緒，白燁眼中的仇恨幾乎凝為實質，他一字一頓地問道：“想不想給老頭子報仇？”這句話從白燁的嘴裏說出來，陰狠程度更添了三分。

    葉飛點點頭：“做夢都想。”十幾年的養育之恩，豈是那麼簡單的？

    他叛逆歸叛逆，心底卻始終十分尊重把他當親兒子一樣養大的白羽鵬。

    白燁的臉上突然掠過一絲陰影，猛地抬起頭來盯住葉飛：“現在就有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葉飛嘴巴驚得能夠塞進半個西。

    戰事剛剛結束不久，骨塚仍然在外海王星區飄蕩，一來一回就是半年的時間，撓破了頭，葉飛也猜不出白燁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

    白燁輕聲道：“咱們離開這半年，戰艦造了一堆，其中有一些十分特殊的戰艦，正在征召誌願者。”

    “那又怎麼樣？”白燁說得不清不楚，搞得葉飛怎麼也鬧不明白他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難道白燁想和他一樣劫持戰艦？

    白燁垂下眼簾，突然加重了語氣：“不知道哪個王八蛋，設計了一款自殺戰艦，一共造了幾十艘……”

    “什麼！”葉飛大驚失色，抓著白燁的衣服領子狠狠地晃了幾晃：“你瘋啦，白叔沒了，你就是老白家最後一個男人，你要是死了，對得起白叔嗎？”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白燁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般低聲咆哮，“我問你，你跟不跟我一起幹？”

    葉飛幽幽一歎：“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有選擇嗎？”

198 啟程

    盡管葉飛絞盡了腦汁，說得口水都差點幹涸，鑽進牛角尖的白燁卻始終堅定不移地毫不動搖。

    葉飛能夠理解他的心情，這世上有幾個得知了至親死訊還能不為所動的混蛋？最起碼，他和白燁都不是，他比白燁更加冷靜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他比白燁早了幾個月知道這個消息。

    時間或許無法淡化白燁對父親的情感，但能夠讓白燁慢慢地冷靜下來，到那個時候，不用葉飛再勸，白燁自己就會打消輕生的念頭。

    有了這樣的底氣，葉飛才敢陪著白燁瘋狂一把——命是自己的，這世上不怕死的人不少，但葉飛自認絕非其中的一員。

    葉飛費盡了心思，好不容易才把喪失理智的白燁勸了回去，心中像壓了一座山。

    第二天，他刻意抽出時間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所謂的自殺戰艦，實際上是戰士信私下戲稱，這種飛船與其說是戰艦，還不如說是是一枚安裝了引擎和控製係統的超大號導彈！

    這種飛船的控製係統本身，就是一艘小型飛船，在彈體進入攻擊程序之後，飛船可以脫離彈體，通過遙控的方式引導導彈的方向，直至最終完成攻擊。

    至於它的威力……直徑隻有十二米的導彈，卻有三百米長的彈體，細長得不像話。不過即便是這樣，飛船的體積還是大得驚人，哪怕隻是裝載常規彈藥，也足夠外骨人喝上幾壺的。

    上麵在艦隊剛剛返回的時候就下達了征集誌願者的命令，無論艦隊還是突擊隊，報名的戰士成群結隊。

    隻有參加了骨塚之戰，才能真正體會到外骨人的強大，人類勝利的希望實在是太渺茫了，如今的人類已經被外骨人逼到了牆角，消滅敵人幾乎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削弱敵人的有生力量。

    軍方也曾計劃過以核彈將整個骨塚轟炸一遍，可是這樣做，除了把骨塚表麵變成高輻射的結晶體之外，對深藏地下的外骨人又有多少威脅呢？

    這也正是新型導彈出現的原因所在——新型導彈就是超大型的鑽地彈！

    葉飛暗暗猜測，是不是骨塚戰役的損失太重，上麵不敢再組織大艦隊送死，幹脆搬出了敵進我退的十六字真言，這批特殊的“導彈艦”，就是第一波禍害外骨人的攪屎棍，不管造成的破壞有多少，唯一的目的就是吸引敵人的注意力，為國家……不，盡可能地為全體人類爭取更多的時間。

    報名很簡單，填一張表就行了，隨手簽上自己的名字，葉飛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那麼運氣，會那麼幸運地被選中。

    哪怕隻是墊底，好歹少校也是中級軍官，搞到一點內部消息不成問題。

    據他所知，整個基地從上到下，不管突擊隊也好，航空兵也好，全部捏在一起加吧加吧足有小十萬人，其中至少百分之七十都報了名——開戰艦不是件簡單的事，但會不會開是能力問題，報不報名卻是態度問題。

    況且這麼龐大的基數，真正從其中脫穎而出不比中彩票大獎容易多少，真被選上，也未必是壞事，反正導彈艦也不是真正的自殺戰艦，上麵的那些老家夥，還沒瘋狂到組織敢死隊的地步。

    葉飛沒怎麼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他更關心白燁的精神狀態。

    然而現實永遠充滿了意外，始作俑者白燁沒能入選“自殺艦隊”，偏偏葉飛榜上有名。

    白燁像吞了即將起爆的核彈頭一樣衝進了上級的辦公室。

    然而很快他就被暴怒的大校趕了出來，理由很簡單，就這種精神狀態，能完成個屁的任務，有他在，自殺戰艦還不真成了自殺用的？

    不是看在犧牲的白羽鵬麵子上，早把他關了禁閉，還能留著他整天走火入魔一樣亂搞？

    至於葉飛入選的理由則十分合理。

    年輕，精力十足，多次與外骨人對陣，懂得飛行器駕駛，還是少校軍官。

    僅僅後麵這兩條，就刷掉了百分之九十的競爭者，他不入選誰入選？

    白燁總算尋回了幾分理智，但一切已成定局，他恨不能代替葉飛，可軍令如山，哪能說換就換？

    葉飛倒不覺得有什麼，不過是又一次襲擊任務而已，而且這一次不用和外骨人當麵鑼對麵鼓地硬碰硬，能打則打不能打則溜，危險雖然有一些，但遠遠比不上骨塚戰役中深入骨塚那麼凶險，又有什麼值得擔心的？

    這簡直就是把軍功往他的手裏塞，他有什麼理由不要？

    事不宜遲，名單剛剛定下來，第二天就要出發。

    白燁覺得沒臉和葉飛告別，葉飛隻能在戰友們的祝福聲中離開基地——僅有四十七艘的戰艦沒有停入基地，而是一直停在月球表麵。

    不少人一直疑惑，基地明明不缺泊位，為什麼還要把戰艦停在外麵。

    天軍的頭頭腦腦幾乎全部跑來給即將遠航的將士們送行，並且一再囑咐將士們小心注意。

    這個時候，送行的將軍們終於揭開了戰艦停在外麵的秘密。

    接到中元報告之後，上麵馬上下達了突擊改造“導彈艦”的命令，這一次改造沒有想像中那樣複雜，僅僅是在艦上加裝了數量巨大的高輻射性核廢料。

    既然外骨人那麼依賴生物科技，那就送它們一份大禮好了，裝載著大量核廢料的超級鑽地導彈，就像一支支裝滿毒劑的超巨型注射器，一旦將核廢料注入骨塚……

    對人類而言，這些核廢料若是在地球上泄露，絕對能夠引起一場席卷全球的核災難，不過放到太空，核廢料的輻射強度難道能比太陽磁爆更強？

    外骨人雖然更加適應空間環境，卻不能一直生活在真空中，況且骨塚中不僅有成年外骨人，還有未成年的外骨人幼體，它們才是真正的目標——輻射總是能夠和變異劃上等號，哪怕人類滅亡，也不能讓外骨人好過。

    哪怕是以人類現今的科技，清除核汙染仍是件令人頭疼無比的大麻煩，就算外骨人能夠清除核輻射，這次襲擊也能給人類多爭取一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