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死的心
帝都的虎踞國公府內,武戰豪焦急地踱步來去,心煩意亂的模樣,任誰都能一眼看得出來。
得意宴的舉辦已經剩下沒几天,各家精英都在摩拳擦掌,也都在利用這最后的几日,把身心沉澱,打磨到最佳狀態,以便臨陣爆發,甚至突破,取得好的成績,武戰豪卻如此心浮氣躁,已犯了兵家大忌,非常不利于決戰。
但,府內眾人,也沒有誰上來勸諫,或是表達什麼不妥,因為他們都很了解,曉得武戰豪是為了什麼而心煩,而他們心里的煩憂,一點也不比武戰豪要少。
……大武家的公主,情緒似乎很不好。
也不知遭遇了什麼,私自外出的武蒼霓,情緒怪異地回來,一回來就閉門鎖關,氣氛壓抑,府內的家人都察覺不對,卻誰都不敢多問半句。
后來,武戰豪等人趕了回來,似乎知道些什麼,但也下了封口嚴令,誰也不能多問,知情者不能提起,有看見什麼的立刻忘掉。
武蒼霓閉門不出,其他人不敢靠近,也沒資格靠近,就只有武戰豪一個,揹著刀,負手在大姊門外走來走去,煩個沒完。
“……可惡!居然敢輕薄我姊……無恥淫賊,這帳不能算完,把你滿門都殺盡了!”
武戰豪怒氣勃發,恨不得立刻帶齊人馬,殺上溫府,把溫去病給碎屍万段,大姊武蒼霓在自己心中,有若天人,剛才的那一幕,完全就是一種褻瀆,而褻瀆者只能以血、以命償還。
要說有甚麼理由,阻止武戰豪的腳步,那就是門內老姊的反應。
自家老姊的武功有多高,武戰豪心里是有數的,如果她在正常狀態,別人哪可能輕薄得到她?就算猝不及防,起碼事后也該把對方砍個十七八段,怎麼會什麼都沒發生,像個惱羞成怒小女生一樣,就這麼跑回家來了?
……莫非,大姊真的也看上了人家?
這個念頭,讓武戰豪簡直連殺人的心都有了。純以自己的感受,或者說武家人的感受,沒有一個不希望武蒼霓能早日從喪夫之痛中走出,說得更明確一點,是從司馬家里走出來。
似武蒼霓這樣,上馬能戰,下馬能治的全方位人才,神都武家一直希望能將之迎回,而不是讓她長期在西北,為著不知所謂的司馬家賣命。
想做到這一步,最關鍵的就是促成武蒼霓改嫁,否則她始終頂著司馬家儿媳的頭銜,怎麼都難以拉出她來,而若不是因為武蒼霓的强力抗拒,可能為此拔刀斬人,武家別說相親名冊,就連人選都直接送到西北去了。
只要能讓武蒼霓願意走出來,神都武家什麼條件都好商量,絕對爽到可以放鞭炮,武戰豪也清楚這點,照理說,真有這個跡象時,自己應該非常寬慰,帶著几分傷感,笑著接受姊姊的新生。
……不過,這個對象實在是太差勁了,溫去病這個人,以一個商人而言,堪稱長袖善舞,手眼通天,可要是以婚配對象來評,他浮誇好色,狡獪多詐,又是人人唾棄的奴隸販子,估計很難找到比他更糟的選擇了。
……大姊怎麼偏偏會看上他?
為著這一點,武戰豪高度憂慮,坐立不安,卻很難想像,在門的另一側,武蒼霓的心情一點也不比他好。
室內,武蒼霓並沒有煩躁地走來走去,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盤膝靜坐,調息導氣。
雖然人在靜坐,但心卻靜不下來,明明知道現在只有突破天階,才是真正有意義、能爭取回主導權的手段,可一坐下來,無數雜念此去彼來,攪得心頭難定,想靜也靜不下來。
自己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十几歲小女孩了,居然還出現這樣的丑態,武蒼霓著實惱火,也有著暗責自身不成大器的羞愧。
到底是什麼事情,讓自己心不能靜、亂成一團?
自己是見過大場面,有過豐富歷練的人,百族大戰時經歷多少生離死別?碎星團覆亡后,自己又想掩護昔日同志,又要獨力撐起西北大局,完成死去夫君的理想,過程中不知吃過多少苦,忍過怎樣的屈辱,自己也不為所動,把剛硬衝動的性格,漸漸磨得冰冷理智,善謀而敢斷。
當時,別說是與邪道合作,只要能把理想貫徹,就算讓自己去舔不老仙的腳趾,自己都可以一笑置之,面不改色。
那段時間不好過,但這麼磨練出來的個性,自己確實是滿意的,這段修行也是自己后期突飛猛進,比預期中更快能夠地階圓滿,將踏出那最后半步的關鍵。
但怎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吻,就讓自己整顆心都亂了?像個黃毛小女孩般靜不下來,這段時間修練出的堅韌心性,哪去了?
對自己的反應異常失望,武蒼霓開始反思,思索問題的源頭。
……正確來說,和吻無關,與吻的人有關,或者該說,是隱藏在他身后的那一個人。
如果沒有山陸陵的巨影籠罩,單單一個溫去病,焉能撩撥自己的心弦,讓己難安?
打從西北時候開始,他似曾相識的眼神,種種奇妙的舉動,都讓自己感受到他與山陸陵的牽扯;來到帝都之后,他遮遮掩掩的閃爍態度,更令自己困惑,而山陸陵乍現于帝都的事件始末,把那個几乎藏不住的事實真相,在人們眼前若隱若現。
……山陸陵,那偉岸的身軀與形象,很有可能……只是一個假象?
……假象的背后,那個真面目會是什麼?
……溫去病,你與他……究竟是什麼關系?
連續生出的疑問,背后都指向同一個線索,那個真相呼之欲出。
碎星團中,與山陸陵最熟悉的,除了四大武神中的另外三人,就該是身為他副手的自己了。
長期追隨相伴,對他每個細微行動的掌握,哪怕當時被蒙蔽,可只要真相揭曉,自己肯定能比任何人都更早一步想到並接受,這是……任何旁人都想當然爾的判斷,自己原也是這麼想的。
但事實偏偏就不是這樣!
了解碎星團的作風,自己能接受山陸陵只是個假象,一切可以理解,不能夠接受的,反而是那個真相。
如……如果……如果……在這假象之下,那個一直頂著山陸陵形象活動的人,其真面目就是溫去病,那……那也就是說……他其實比自己還要小了。
山陸陵的出現,沒有資料可查,又得賈伯斯遮掩天機,斬斷一切命運軌跡,無從了解起,但溫去病不同,他是確確實實的人,連出生記錄都查得到,生在老字號溫家,后來隨父外出流浪,因為戰亂,有一段時間下落不明,等戰爭結束,他才重新回到破敗的老家,興業發家,再舉家遷徙到力夏達港市。
資料很清楚,之前各大勢力手中都有類似資料,沒人覺得有什麼問題,百族大戰時期,各地紛亂,連活命都顧不上,很多人也因此沒法確認當時行蹤,這是一個普遍現象。
反過來說,碎星團……不,山陸陵最活躍的那段時間,溫去病也行蹤不明,直至山陸陵喪命于万里沙海后不久,溫去病也重新回到世上,開始有資料可尋。
把這些訊息總和在一起,拼圖漸漸完成,記憶中的往事也一點一點浮上心頭,開始了換算。
資料中,溫去病現年大概二十二,或許二十三歲了,也就是說,他足足小了自己七歲。
當初在神都,他跳上比武招親擂台,把自己一拳給打飛,還有后來,他一拳轟爆叛徒首級,救了父親,也救了傷重的自己時,他到底几歲?有沒有滿十歲?應該有了吧?
自己……難道是被一個不滿十歲的小鬼俘虜了心,並且追隨他天南地北,到處亂跑?
再后頭,他與自己並肩沙場衝鋒,照顧離家參軍的自己,包容任性與莽撞,作自己的堅實后盾,一再頂住來自上面的壓力,甚至,好多次生死險關,他展開寬闊厚實的背部,化身堅盾,擋住來自四面八方的致命攻擊,將自己護在懷內。
那份溫暖……那份獨一無二的安全感與信任……
……這些難道全來自一個少了自己六七歲的小鬼?
每次這個念頭浮上心來,就被武蒼霓毫不留情地斬掉,拋諸腦后,拒絕承認這個可能。
……山大哥……山帥,一直庇護著自己,舉世無雙的鐵漢,居然是個遠遠年輕過自己的小鬼?
這種可能性,自己怎麼接受得下去?那代表,自己這些年來,就完全追錯了人,用錯了方法,怪不得他對自己的示好,全然無動于衷,原來他竟然是個他媽的小鬼!
……不,這還只是個可能性,只是個推論,自己不能太當回事,不能生出“難怪如此”的念頭,否則就等于承認了。
强硬地這麼對自己說著,武蒼霓卻忍不住回憶,碎星團時期的許多尷尬事,其中,包括著自己几次對山陸陵的明白示愛,還有最后那一次,自己拼命猛灌烈酒后,大著膽子,在他面前赤身**,擁抱住他,想生米煮成熟飯……
……好吧,現在自己真的是想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