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帝國的朝陽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bluetrar 2015-12-5 21:29: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76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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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無語的命運,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清史民國

【內容簡介】:

  驅除韃虜,恢復中華,這是一代人的理想,那一代人為了心中的理想和希望,甘願揮灑滿腔的熱血。

  在那個時代絕望與希望並存,無數仁人志士的熱血鑄就了什麼? 是野心家美夢? 亦或帝國的朝陽?

  1894甲午血淚、1900庚子奇恥——是繼續上演,亦或是歷史的改變?

【其他作品】:《大明鐵骨》《鐵血宏圖》《山河血》《小市民的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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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1:36
帝國的朝陽 第1章 劫後餘生歎數奇


初春時節,陰雨綿綿。 微微的涼意陣陣襲來。


在長興鋼鐵公司的廠區裡,電軌車的車輪在鋼軌上碾壓著,煉鐵高爐呼叫著,鐵水在爐內蠕動著,滾滾的濃煙在天空彌漫。 運輸鋼材的車輛在廠區穿梭著,這絕不是一家大型鋼鐵企業,實際上,在某種程度上,這不過只是一家接近淘汰小型鋼鐵企業。


煉鐵高爐噴滾著的紅彤著夜空映的通透,忙完一天的工作後,連續加班三天的唐浩然目中泛著些血絲,不過,他並沒有急於休息,而是繼續查看郵箱,以尋找其它公司的回復。


長興鋼鐵公司已經沒有前途了,或許,對於公司內的民工來說,這家企業還在進行生產,他們不至失業,但作為技術人員,唐浩然卻明白這家高耗能的小鋼鐵廠已經瀕臨破產的邊緣,前兩年的鋼材牛市已經一去不返了,要趁早給自己安排條出路。


可結果卻是讓人失望的,現在整個鋼鐵行業都不景氣,每天都有小鋼鐵公司倒閉,這會,唐浩然反倒有些後悔了,甚至於後悔起當初選擇的專業了,可後悔也沒有任何意義,整個行業不景氣受此影響的並非只有他一個人。


可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實在不行,就回家種地得了! ”


在廠區裡走著,唐浩然的心裡這麼嘀咕著,因為父親是農技師的原因,除去冶金之外,或許,最瞭解的也就是農業了,畢竟,打小起農研所就是他的遊樂園,而父親那位幾乎于「懷才不遇」劃上等號的高級農技師,在家裡從事試驗時,總會帶著他一起「玩」,甚至相比大學時所學的冶金,他反倒更瞭解農業。


當然,這也不過只是想想罷了,看著漆黑的天空,唐浩然無奈的歎口氣,有時候,人總是有這樣那樣的顧慮。


突然一道耀眼的強光劃破沉寂的夜空,沉雷般的轟嗚驟然炸響,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球急速由天空向下墜落,夜空中閃過一道強光,像閃電一樣照亮了大地,足可以看清50米以內的景物,強光過後約一分多鐘,


這突如其來的聲光驚得唐浩然連忙朝天上看去,天空中傳來隆隆的響聲,十分嚇人,說是閃電和雷聲吧,可夜空中卻是滿天星斗,正在迷惑間,只看到一個火球從天空落下,閃著光,冒著煙,一聲炸響,火球崩裂,濺出許多閃閃發光的火星,緊接著冰雹般的隕石雨降落下來。


「隕石? ”


仰視著天空中的高速隕落的數十個火球,唐浩然連忙拿出手機,朝著空中拍去,一些正在工作的工人也走了出來,人們無不是或是瞠目結舌或是歡呼雀躍的用手機拍下這難得的一幕,而正在拍攝著空中奇景的唐浩然甚至沒有注意到鐵水運輸車正沿著軌道駛來。


在鐵水運輸車從身前經前時,拿著手機興奮的望著隕石的唐浩然意外的看到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球急速朝著他所在的方向沖了過來,不待他反應過來,火球便直接撞上了鐵水爐,在撞擊的瞬間數百噸火紅的鐵水便朝巨浪一般,沖著唐浩然身在的方向飛去,在那兩千度的」鐵浪」沖來時,唐浩然甚至只來得急發出一聲尖叫,人似乎便被鐵水吞噬。


好冷......


幽幽的醒來時,唐浩然只感覺到透骨的冷。


為什麼會感覺到冷?


不應該感覺到熱嗎?


不對,自己不是應該置身于鐵水中嗎?


想到飛濺的鐵水像海浪似的朝著自己「沖」來,他甚至有感覺到那灼熱火浪所帶來的高溫,可為什麼會感覺到冷?


難道這是在地獄?


「咕嚕......」


張口的瞬間,突然嗆入嗓間的鹽澀的水讓唐浩然感覺自己像是溺水一般,求生的本能使得他開始朝著上方游去。


向上未知的方向游時,唐浩然頓時便感覺到冷冷的水包圍了自己,吞沒了自己的身體,將自己捲入渦流,旋渦中的力量幾乎是在扭曲著自己的身體,然後又把自己托出水面,空氣! 儘管只是本能喘一口氣,而後又沉入水中,但那口空氣依然讓他生出復活的感覺。


好熱。


怎麼又會感覺到熱?


冰冷的、不斷吞噬著他的水中似有沸水澆著唐浩然的全身。 可是怎麼那麼冷? 小腹、雙腿和胸口給凍得抽筋似的痛,周圍涼涼的水反而給他帶來一種奇異的溫暖。


終於,沖出水面的唐浩然能看到自己的身軀在翻轉和扭動,四肢在狂亂地跟旋渦的壓力抗衡。 能感覺、想像、看見和察覺恐慌和掙扎——但奇怪的是有一種寧靜。 這是旁觀者的寧靜。 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雖然知道這些,但基本上沒有介入。


同時,一種恐慌傳遍全身,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自己怎麼會在水中? 這是地獄? 還是大海? 在一片漆黑中,一種前所未的恐慌籠罩著唐浩然,他不知自己身處何處,更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會在水中。


儘管水迷蒙了他的眼睛,但是在向上劃動的時候,他還是在看到黑幕中的點點繁星,那是星空嗎? 難道在地獄也能看到星星?


或許是星空吸引了他,也可能是他不甘心淹死于水中,唐浩然不斷猛地踢著,緊勾著上面那道沖來厚厚的水牆,此時他的胸部似乎在燃燒。 當整個人再次浮出水面後,他拼命的劃動著,企圖留在黑色的旋流之上。


向上爬!


向上爬!


這時一個翻滾的巨浪順應了唐浩然的願望,他整個人人被推到了浪峰之上,浪峰上被泡沫和黑暗所籠罩。 在黑暗中,唐浩然感覺自己似乎摸到了一樣東西,它正隨著水浪在漂浮。 儘管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出於本能卻一把抓住了它。


就這樣,不知與那巨浪搏鬥了多長時間,海上的浪消失了,意識模糊的唐浩然只看到,海面不斷升騰著巨大的白色泡沫。 抓住一個飄浮物的唐浩然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終於意識離開了腦海,但雙手依然緊緊的抓著這個像是箱子似飄浮物上。


腦海中似乎不時的迴響著海鳥的叫聲,隱隱的還可以聽到海浪的聲音,唐浩然感覺自己似乎在隨著波瀾晃蕩著,想動卻發現自己根本就動彈不得,似乎可以感覺到四肢的存在,但四腳卻好像不聽自己的使喚。


「難道說自己就要死在這裡嗎? ”


直到嗓子眼裡感覺像冒著火一樣,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的唐浩然才睜開眼睛,刺目的陽光映入眼中,閉上眼,可以看到空中盤旋的海鳥,海鳥的叫聲、浪濤聲打破了他腦海中的寧靜。


徐徐吹來的海風輕撫著自己的身體,唐浩然足足愣了四五分鐘,才意識到自己...... 竟然活著!


活著!


水是咸的! 這是大海? 自己怎麼到了大海上? 不是明明在工廠裡嗎?


隕石、鐵水,然後...... 努力回憶著發生意外的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在鐵水運輸車被隕石擊中時,在近兩千度的鐵水朝著自己飛來的瞬間,在那鐵水中似乎閃動一道刺目的白光,然後?


沒有想像的灼熱和痛苦,接下來的記憶便是與海浪、與大海搏鬥的記憶了! 最後在力氣快要耗盡時,自己似乎抓著什麼東西,似乎是一個救生圈,紅白相間的救生圈,典型的船上的救生圈。


看樣子是這個救生圈救了自己。


唐浩然在心裡想著,但這會腦海中更多的卻是疑惑,自己怎麼會從陸地上猛一下到了海上?


看著那些在海面忽上忽下飛翔著的海鳥,唐浩然的腦海中滿是疑惑,這時一隻灰白羽翼的海鳥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同時「啾啾啾」蹭著,似乎把他的肩膀當成了一塊歇腳的珊瑚礁,不過他卻沒有一絲力氣去驅趕海鳥,甚至就連抓著救生圈的手臂也沒有了力氣。


漸漸的,唐浩然感覺到力氣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最後露出了些笑容來,他的心中滿是倖存的喜悅。。


「管他那,反正,自己還活著! ”


活著!


活著比一切都好,


「我...... 我還活著! ”


驕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歇了好一會後,嘴裡乾渴的感覺讓唐浩然恢復了神智,自己現在還在海上。


陸地在什麼地方?


朝著周圍望去,周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陽光在水的反射下異常的耀眼,以至於唐浩然需要眯著眼以躲避刺目的陽光。 環顧著周圍一無際的大海,他頓時變得茫然不知所措起來,飛機是在什麼地方發生的空難? 這裡距離陸地有多遠? 應該朝那個方向游?


意外中倖存的喜悅隨著新的危險而消失于無形。


這裡什麼地方?


在這片茫茫大海上,被救的機會有多大?


「那是......」


遠處的反射著陽光的海面上一線黑色讓唐浩然看到了生的希望。


也許那是礁石!


「游到那我就得救了...... 游到那我就得救了......」


使出渾身最後的氣力,扶著木箱朝著那片礁石游去時,唐浩然不斷的自言自語,試圖用聲音來鼓勵自己的求生。


不知道是幻覺還是什麼,那個礁石似乎像隨著海浪輕輕飄蕩著,甚至在海浪的作用下,那片礁石就像會移動的一般,緩慢的朝著自己這邊駛來,甚至礁石上冒著些煙跡。


「咦! 是船! ”


「謝,謝謝你,先生,謝謝你救了我......」


身上披著條毛毯,被涼涼的海風一吹,渾身凍的瑟瑟發抖的唐浩然,感激的用英文對面前的外國人道著謝,同時好奇的打量著這艘與船上的人,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是生存的喜悅卻掩去了所有的疑惑。


「你的英語說非常好,如果不是看著你,你甚至懷疑你是美國人,不過我是法國人! ”


阿裡德里笑看著面前這個遭遇海難的乘客,用法語說道。


法國人! 唐浩然連忙改用法語再次道謝,


「謝謝你,先......」話到嘴邊,他卻像是咬著舌頭似的,驚訝的看著一個穿著白色...... 唐裝? 中國人? 可那光禿禿的腦袋後面垂著的是...... 那是...... 辮子! 本帖最後由 bluetrar 於 2015-12-5 21:46 編輯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1:38
帝國的朝陽 第2章 三寸不爛且混飯


陽光下的海風濕潤而柔和,一望無際的大海會令許多人沉醉于大海的遼闊,在「粵秀」號輪船的甲板上,可以看到不少乘客于甲板信步游走,時而閑看海上景色,不過相比一等、二等艙甲板上人們的信步閒遊,三等艙的乘客只是出來透口氣罷了。


相比于擁擠的三等艙甲板,位於上層的頭等艙甲板上,人並不多,長長的甲板上,不過只有十幾人,而且大都是外國人,既然身著西裝的紳士,也有穿著華麗長裙的婦人,當人們于甲板上信步閒遊時,一個穿著襯衫的青年人朝著船艉露臺走去,沿途在甲板上遇見的人們則不時的把視線投向這個青年,偶爾一些頭戴禮帽的紳士從他身邊經過時,會主動的向他脫帽致敬, 而他也會點頭還禮。


在頭等艙甲板上,亞洲人本來就很少見,儘管「粵秀」號輪船航行于申穗線上,乘客也都是以清國人為主,雖是如此頭等艙也鮮見清國人,清國的有錢人大都會選擇二等艙,更何況,這個身個頗高的亞洲人本來就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且所有人都會向他投去了好奇的目光,而在好奇的同時,看到他的衣著時便覺得幾分古怪,與普通的清國人截然不同。


他上身不知為何只穿著一件白色襯衫,下身是得體的黑色長褲,腳上的那雙黑色皮鞋雖然有一些污垢,但在陽光下卻依然閃閃發亮,他的衣服、皮鞋無一不顯露出精緻的做工,如果他身上再穿一件得體禮服,沒有人會懷疑他是一個富有的紳士,但...... 顯然這個人現在的情況似乎並不太妙。


白色的款式極為新奇的絲質襯衣帶著些許皺紋,甚至還有一些灰跡,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這一切都為這個人添上了一種說不出的狼狽神情,可雖顯得有些狼狽,可任何人在他的身上都感覺不到狼狽。


或許他是一個富有的紳士,或許在來的時候碰上了海難?


人們在心中如此揣測著,就在人們的揣測中,唐浩然卻頗感興趣的朝著船舯的煙囪看去,煙囪內噴吐著黑色的煤煙。


「粵秀號! ”


于心底念叨著船名,儘管已經過去一天,但唐浩然卻依然能感覺到內心的震驚,震驚的並不是船名,而是時間。


1889年10月15日!


不,今天已經是16日了!


1889年發生了什麼大事?


或許,對於這一年的大事,唐浩然並不瞭解,但是在未來的幾十年間發生了什麼,卻早就刻進了每一個中國人的記憶中。


五年後,1894年甲午戰爭! 1895年馬關條約,1900年庚子之變,1901年辛丑合約......


一個個刻骨銘心的歷史名詞,在唐浩然的腦海中翻滾著,同時還有那句在歷史上大名鼎鼎的,甚至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寫入詔書中的那句——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


于唇邊輕喃著這句「名言」,看著周圍那些原本應該只存在於歷史照片或電影中的人們,唐浩然卻只覺得心中熱血沸騰,既然現在自己來到了這個大時代,不作出番大事業,怎麼對得起老天爺的「青睞」呢?


「咕嚕! ”


就在那雄心壯志浮現出來的瞬間,腹間的傳出的聲響,還是讓把唐浩然從浮想聯翩中接回到了現實裡。


「先去混口飯吃吧! ”


不想吃還罷,意念對飯的渴望,更是進一步刺激著那空空如也的胃囊。 由於肚子在饑腸轆轆地作響,甚至唐浩然能胃壁也有點疼痛了。 似乎他曾聽人說,胃裡長時間沒有東西的話,會造成胃壁互相摩擦,最終誘發胃潰瘍。


「不想這個了,先去想想怎麼收拾那些洋鬼子再說! ”


對食物的渴望,讓唐浩然在腦海中思索著自己曾聽說過的一些發生在歐美的趣事,甚至還有這個時代的歐洲宮廷奇聞,正是靠著那些從美劇中學到的笑話,唐浩然成功為自己混到了二等艙的艙位——二等艙的工艙。


雖說不用到底層的充滿異味的三等艙居住,但商船並沒有義務給唐浩然提供食物,那位阿裡德安船長倒是大發慈心的同意他在船上做工——鍋爐房的煤工,但他還是毫不猶豫的的拒絕了,雖說不知船上鍋爐房的情況,但並不見得會比煉鐵高爐爐前輕鬆多少。


現在,吃飯只能靠自己了。


「他媽,早知道會穿越,真應該買塊表! ”


忍受著肚中的饑餓,揉著肚子,唐浩然在心裡暗自抱怨著,曾幾何時,在無數網路小說中,手錶那玩意可都是主人公的第一桶金,無數指點春秋、談笑河山的人物,可不都是靠著他發了家致了富,抱了美人不說,最後甚至還得了國家! 不是成了一代人傑,便是成一代梟雄!


自己可好,成天拿個手機當手錶,典型的吊絲啊!


結果弄現在好不容易中了頭彩,結果......


「哈哈......」


前腳剛進餐廳,趙鳳昌便聽到餐廳內的傳出一陣笑聲,在那陣笑聲中可以聽到一些外語,待進了餐廳才看到,在一張大餐桌上,擠坐著二十幾個外國人,正要吩咐侍者準備飯菜,他卻被那餐桌上的一個短髮青年吸引了,之所以被其吸引,倒不是因為他是國人相貌,也不是身上的那身洋裝,而是因為在那餐桌上他才是主角,所有的洋人都在看著他, 聽他在那裡用流利的英語說著什麼。


並不懂英語的趙鳳昌雖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卻對他能把這群洋人哄得團團轉佩服的緊,於是便沖著一旁的侍者招呼了下。


「這個人是誰? ”


「回大人話,這人叫唐浩然,是船長昨日從海上救下來的,他搭乘的「亞裡德安」號遭遇了海難! ”


侍者的話頓時引起了趙鳳昌的興奮,看著那位在一群洋人間如魚得水的唐浩然,更覺得的詫異非常,在廣州市時沒少同洋人打交道的他,自然知道那些洋人骨子裡瞧不起中國人,可這個遭了海難剛被救上來,便同洋人打的這般火熱,且又被他們邀于同桌用餐,這打交道的手段倒是罕見。


餐廳裡的華人侍者見這位趙大人似乎對這人感興趣,便連忙討好似的賣弄道。


「昨個我聽人說,這位唐先生是美國名牌大學畢業,而且遊歷過歐洲,會說十幾國的洋話,昨個,他被救上來之後,不過只和船長聊了一會,船長便讓他住進二等艙,而且還特准他能頭等艙的餐廳裡同那些洋人一同吃飯,昨個、今個,他吃飯都是那些洋人掏錢,......」


話時侍者看著唐浩然倒是佩服起來,一副恨不得自己變成他的模樣。


「哦! ”


輕聲一聲,趙鳳昌看著唐浩然,越看越是好奇,可聽不懂英語的他,只能在一旁聽著,眼瞧著這人在那裡一邊口不停地說,一邊手舞足蹈,那些個洋人頻頻點頭,時時露出會心的笑意,看得出那些洋人似乎是很欣賞這個人的。


恰在這時,一個人也跟坐了下來,趙鳳昌扭頭一看來者,便連忙說道。


「湯生,你懂十幾國語言,你知道他在說什麼? ”


進入餐廳時,辜鴻銘同樣也注意到了那個坐于長餐桌上的青年,對於懂十幾國語言的他自然聽懂了他在說什麼。


「是不是也是什麼狄根斯、莎士比亞吧! ”


趙鳳昌笑說道,當年他在入幕時就是同香帥談論狄根斯、莎士比亞還有牛頓什麼的,香帥那曾聽過那些,頓時引其為奇人,便成了香帥的「洋文案」。 這會瞧著這位侍者口中同樣通曉十幾國語言的唐浩然,便直接拿辜鴻銘的舊事開起涮來。


「他說的倒不是狄根斯、莎士比亞......」


同僚的玩笑聽在辜鴻銘,只是讓他微微一笑,然後頗感興趣的瞧了眼那個青年,笑說道。


「只是一些逗人的笑話,雖是稍顯俗落,可這人倒也幾分才學,尤其是其于各國遊歷的經歷,于國人間確屬難得。 ”


恰在這當口,那邊卻已經散席,趙鳳昌瞧著那人與那些洋人握手告別時,無意卻瞧見他眉間閃動的些許得意,便更好奇起來。


「可累死我了! ”


走出餐廳時,唐浩然忍不住長歎一聲,甚至還用手似模似樣的擦了把汗。


那些外國佬全不像昨天那樣,光是聽聽自己說笑話,與昨日不同的是他們總會在大笑之後,意猶未盡的同自己談論本國的人情風土,雖說讀大學時泡論壇的時候,同人爭論過歐洲近代史,而且常泡旅遊論壇,自然知道世界各國的名勝美景,但在一群正宗的19世紀80年代末的英國人、法國人還有德國人面前談論19世紀的各國風土人情甚至時事,那可不是找死。


虧得自己靠著對歷史的瞭解,到最後不單把他們一一說服,勉強混過一關不說,甚至那個英國佬安德列還向自己發出一份工作邀請。


「他媽,混口飯吃也不容易啊! 要不是沒飯吃,我至於混到這份上嘛......」


剛走到門邊,原本想與這年青人結識一番的趙鳳昌恰好聽到了這句話,頓時便笑出聲來,耳邊的笑聲讓唐浩然一愣,扭頭卻看到一穿著黑綢唐...... 不對,應該是馬褂的人站在門邊,正笑看著自己。


「你先前是在蒙那些洋人? ”


趙鳳昌笑看著面前的青年,這會他算是明白了,這青年與一眾洋人誇誇其談全是為了混口飯吃,而究其原因嘛——身無分文。 本帖最後由 bluetrar 於 2015-12-5 21:44 編輯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1:38
帝國的朝陽 第3章 他人相邀機遇現


「哦! 這世間居然還有讓湯生看走眼之人! ”


頭等艙包廂餐室內,一位須長近尺,穿著一身藍底金甯綢長袍上罩了一件考究的黑細呢馬褂的老者,聽趙鳳昌這麼一說,頓時便來了興致。


只把剛才餐廳所遇之事當成一件趣事的趙鳳昌便繼續說了下去。


「傍晚,我到餐廳吃晚飯,剛入餐廳便聽到一陣笑聲,然後便這個年輕人與另外一桌十幾名洋人在高談闊論,香帥,若論國學我自然不落他人,可這洋學嘛...... 他說的我卻一個字都聽不懂,自然不知他們說些什麼。 只見這個年輕人一邊口不停地說,一邊手舞足蹈,那些個洋人頻頻點頭,時時露出會心的笑意,時而大笑不止,看得出那些個洋人是很欣賞這個人的。 卑職心裡納悶,見一個侍應生過來,我悄悄地指著那幾個洋人問他。 侍應生告訴卑職,這些人中既然有英國人,也有法國人,還有德國人,以及一個義大利人,卑職聽了一驚,這個年輕人能跟各國洋人聊的這般輕快,而且還讓那些似鐵公雞般的洋人主動請他吃飯,這個人不簡單,恰在這時候,辜鴻銘來了。 ”


張之洞一隻手在輕輕地捋著長須,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顯然,他也被這個既能跟各國人聊天談笑,又能讓那些洋人欣賞的年輕人給吸引住了。


「湯生,當時他說的是什麼? ”


「香帥! ”


辜鴻銘笑了笑,然後便將在餐廳聽到的幾則笑話以及那人說道的歐洲風土人情一一道出。


“…… 索契背靠的高加索群山擋住了北下的寒流,面對黑海,因而四季如春,綠蔭掩映著眾多貴族莊園,在克拉斯那波利亞納雪山,視線所及處全是皚皚白雪,進入山區恍如隔世,一幢幢歐式建築傍山而坐,俄國貴族于此滑雪、游獵...... 若非親眼所見,實難想像得出雪山之壯美......」


辜鴻銘轉述的讓張之洞頗以為然的點頭說道。


「既然那些洋人都被蒙了,更何況是其它人? ”


他又看著趙鳳昌笑問道。


「竹君,你為何說他是在矇騙洋人的飯食? ”


靠口舌之利蒙騙飯食的人不少,可在船上靠著口舌之利蒙騙坐頭等艙洋人的飯食,不單是新鮮,就是這分膽色,也確屬少見。


「我一邊坐著,一邊注視著對面的餐桌,見他與那些洋人告別後,走出餐廳,我也便跟著出來。 卻見他走到甲板上,然後長松一口氣似的說道,他媽,混口飯吃也不容易啊! 要不是沒飯吃,我至於嘛......」


「這小子! ”


趙鳳昌的引述讓張之洞和辜鴻銘兩人連連笑道。


「口出俗語,實在是......」


「聽他這麼說,我不由一愣,畢竟先前湯生剛誇過他,我便趕緊跨上一步,沖著那人的背說,喂! 年輕人,難不成你先前是在蒙那些洋人? 那個年輕人回過頭來,朝我一笑點了點頭。 我這時看清這個年輕人,不過也就二十二三歲的模樣,瞧那模樣,膚色白淨,全是副書生模樣,若是各國遊歷,那風吹日曬的又豈會是這般模樣。 這洋人也太眼瞎了吧! ”


辜鴻銘「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先前他確實沒注意到這個細節,張之洞也聽得有趣,忍不住插話。


「你揭穿這個人,他又如何答你難道惱羞成怒不成? ”


「香帥,問得好! 那人見自己被揭穿了,不僅未覺窘迫,反倒大笑起來,露出一口雪白好看的牙齒,那牙齒瞧著比湯生的還白......」


趙鳳昌又一次笑調起辜鴻銘來,而辜鴻銘則不以為意的笑笑,此時國人皆無刷牙的習慣,牙齒焦黃,單憑其牙色,辜鴻銘也覺得那人即便未遊歷外洋,也曾久居於外洋,且家世頗佳,否則牙齒不會那般雪白,即便是許多英國貴族亦無法與之相比。


「然後他用官話,香帥,雖說他穿著洋裝,留著短髮,可他的官話,說的卻遠比我好,然後只聽他說,那些洋人于中國,要麼是洋土藥販子,以煙毒殘我百姓,要麼是洋行大班,低買高賣,坑我官民,他不過是身為億萬苦主之一,找洋人索點利息,何罪之有? ”


「好! ”


張之洞撫須長歎一聲道。


「雖說此子言語有強詞奪理嫌,但其句句皆為真言,單能說出這番話,便可見此子一片赤子之心! ”


「香帥,當時我一聽便樂了,這麼說,這人還有幾分憂國憂民之心。 於是便問道,年輕人,既然如此,那洋人大班邀你加入洋行,你為何未曾拒絕? ”


辜鴻銘連忙在一旁補充道。


「先前他與那些外國人告別時,一位洋商邀請其加入洋行,並許下三千兩年薪。 ”


「那此子如何回答? ”


興趣更濃的張之洞連忙問道。


「那青年聽我這麼一問,然後笑指著小腹說道,無奈腹饑,大丈夫能屈能伸,古有關公身在曹營,今日生計無著,恐他也只能效法先賢了! ”


趙鳳昌的話讓張之洞頓時大笑道。


「這麼說來,無論如何反倒是他的理了。 ”


想著這人矇騙洋人時的義正辭嚴,張之洞禁不住大笑起來。


「這個人太有趣了。 反正在這船上,也是閑來無事,你們帶他過來一下,我見見他,合適的話,就讓他在我這裡做事,我身邊還真缺少一個這樣的人哩! ”


收起笑容,張之洞又笑道。


「也省得他滿腹委屈的效法關雲長了。 ”


隨後張之洞又辜鴻銘紛咐道,請他拿兩本洋人的書,一本法文的,一本俄文的,一會帶著這兩本洋書和他一起會見這個唐浩然,而辜鴻銘自然是一口答應。


看著鏡中的自己,唐浩然卻發現自己似乎變了模樣,更準確的來說,似乎變年青了些許,瞧著自己的樣子,倒像是正讀大學時的模樣。


「難不成是那道白光? ”


又一次,獨自一人身在工艙的唐浩然,想起了鐵水中的那道白光,也許正是那道不知如何產生的白光,把自己帶到了海上,帶到了這個時空。


念叨著這個時間,唐浩然的眉頭又是一皺,他看了眼狹窄的只有幾層窄鋪的艙室,腦海中又一次浮現那個念頭來。


既然自己來到了這個時代,理應成就一番事業,如此才能對得起自己,可問題是...... 自己如何成就那番事業呢?


身無分文,衣食無著,無親無故、無朋無友,在這個時代如何能生活下去? 甚至今天的這頓飯吃過了,明天還能不能吃到下一頓,尚還是兩可間,那些洋人對自己不過只是一時好奇新鮮罷了。


「要不然就接受那份邀請? ”


想到安德列的邀請,年薪三千兩,外加利潤提成,這確實是一份極為誘人的工作,但是,做洋行的買辦? 想到買辦在歷史上極其不佳的名聲,他不禁猶豫起來。


「哎,實在不行,走一步是一步,先保證不餓死再說! ”


無奈的長歎口氣,那艙門卻打開了,走進來一個穿著白色侍應生服裝的員工,他一見唐浩然,那雙眼睛中滿是羡慕狀。


「唐先生,我,我聽人說,有洋人邀您去洋行? ”


看著唐浩然時王玉勤的目中滿是羡慕,這人與人的境遇不同,有些事情卻是他羡慕不來的。


「不過只是份邀請罷了,成與不成還是兩可間! ”


唐浩然只是笑了笑,然後長歎道。


「既便是我去了,若是在洋行中的表現不能讓其滿意的話,沒准轉眼這份工作也就沒了! 」「那可不,那些洋人可從不通什麼人情! ”


點頭應著,王玉勤又連忙說道。


「不過唐先生,您讀過書,還在西洋上過大學,是有大學問的人,在洋行裡肯定會讓洋人另眼相看......」


「希望如此吧......」


心裡這般嘀咕一聲,唐浩然倒是尋思起,自己到底會什麼了,經商? 自己懂這個嗎? 嗯,頂多也就是大學的時候擺過地攤,冶金? 1889年中國有鋼鐵廠嗎?


鋼鐵廠?


想到這,唐浩然的眉頭一跳,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中國的第一家近代化鋼鐵廠——青溪鐵廠,不過那家鋼鐵廠遠在貴州,離上海可有幾千公里,若是能近點的話,沒准自己能在那找份工作,或許,還能使它避免失敗的命運? 可那麼遠的地方,身無分文的自己又怎麼過去?


心思浮動間,一聲帶著江蘇口音的官話傳到唐浩然的耳中。


「唐老弟,你這地方可真不好找啊! ”


一扭頭唐浩然便看到那個自己在頭等艙餐廳門外碰到那人,他好像沒有介紹自己。


「您是? ”


「怪我,」


雙手抱拳,趙鳳昌自我介紹道。


「鄙人姓趙,名鳳昌,字竹君,現于湖廣總督張大人幕內任文案......」


湖廣總督? 張大人?


難道是張之洞?


歷任湖廣總督誰最出名,除了張之洞還能有誰? 難道...... 想到這艘船叫「粵秀」號,是從廣州駛往上海,難道張之洞是從兩廣任上調往湖廣?


驚訝的看著頗是得意的趙鳳昌,唐浩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張之洞在這艘船上,他要見自己? 本帖最後由 bluetrar 於 2015-12-5 21:41 編輯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1:39
帝國的朝陽 第4章 初見且聽我忽悠


張之洞要見我!


跟在趙鳳昌的身後,唐浩然的心底卻是依然無法平靜,所看過的與張之洞有關的史料的不斷于腦海中閃動著。


1889年!


張之洞不正是在這一年出任湖廣總督嗎? 由此開始了湖北近代工業建設的序幕,漢陽鐵廠、漢陽槍炮廠、湖北官織局一個個在中國近代工業史赫赫有名的名詞,無不與他聯繫在一起,而現在,他卻要見自己。


「子然,不用這般緊張,張大人性情極是近人! ”


即將進入艙室內,注意到身邊的唐浩然似乎有些緊張,趙鳳昌便出聲寬慰道,同時又對門外的侍衛說了聲,心魂不定的唐浩然只是輕聲一聲。


在踏進艙室的時候,唐浩然深吸一口氣,像是大學畢業後第一次面試時那般,既然緊張而又充滿期待,張之洞,漢陽鐵廠!


坐在沙發上的張之洞抬起頭來,將剛進屋的唐浩然仔細地審視一番。 的確趙鳳昌所說,此人相貌堂堂,身形高挑,身上卻只穿著件西式襯衫,腳上是一雙發亮的黑皮鞋,頭上留的是西式分縫短髮,渾身流露出一股英挺峻拔的氣概。 看在眼裡,張之洞心裡暗想到,這人倒是和辜鴻銘相似,氣質倒與洋人有幾分相似。


「小人見過張大人! ”


先前按趙鳳昌的交待,因張之洞並沒有穿官袍的原因,唐浩然只是深鞠一禮,這倒讓他松了口氣,見人便跪的禮節現在他還是做不出來。


「你就是唐浩然」


待大家都坐下後,張之洞直接發問道。


懷揣著對歷史名人的好奇唐浩然同樣也將張之洞認真地打量一眼,相比于老照片上的發須皆白,此時的張之洞卻正值壯年,濃須過胸,倒是與關公的美髯有幾分相似,見他問自己,唐浩然便嗓音洪亮地回答道。


「是,我叫唐浩然,字子然。 ”


雖說唐浩然的普通話聽在張之洞耳中,與北京官話還是有所不同,但張之洞還是頗為讚賞的點點頭,自幼長於外洋,官話能說的這般地道,倒是極為少見。


「你是那裡人? ”


「回大人話,祖籍湖北武昌。 ”


這話是半真半假,若是說真,唐浩然曾在武漢讀了四年的大學,而之所以選擇武昌卻因為太平天國時,太平軍奪占武昌後,盡取城內之人為兵,兵荒馬亂、人丁流失的地方最易隱藏身份。


「哦,聽說你自幼就在西洋長大,你家是從哪一代離家出洋的」


「回大人話,咸豐年間,發匪奪據武昌,家父被迫從逆,後於江蘇逃至洋船,跟人漂洋過海到了美國,因勤勞刻苦,中年以後家道殷實,後家父曾于小人幼時返鄉尋親,無奈二十年流離,故鄉親人早不知遷往何處,只得返回美國,可未曾想于途間感染熱疾,客死他鄉......」


爹,你可別怪我啊,我這也是沒辦法...... 唐浩然在心裡暗自對另一個時空中的父親賠著罪,這一番不假思索如流水般的應答,令張之洞頗為滿意:生長在海外,卻沒有忘記祖宗根系,是個真正的中國人。


「聽說你在泰西很多年,在那裡讀的大學,為什麼沒有留在泰西做事,而又回返我國,這次怎麼碰著海難了,說來聽聽吧! ”


張之洞習慣性地捋起長須,微露一絲笑意的雙眼盯著坐在對面的這個青年身上。 自四年前出任兩廣總督以來,積極從事洋務事業的他,身邊洋務人才嚴重不足,以至於不得不借用東南沿海地區的人才,而這些人多同李鴻章等人關係較深,對於這些人他是不得不用,卻又不能充分信任,現在有這麼一位與李鴻章等人毫無關系之人,且其又于國內無根,若是他熟知洋務、有幾分才學,引入幕府倒也堪一用,有了這分心思,張之洞自然想多瞭解一些。


略為思考一下後,唐浩然便改用大學時那種略帶些武昌方音的普通話答道。


「回大人話,家父當年被發匪劫前,雖是年少卻也讀過書,後於美國各處遊歷經商,倒也積蓄些許家資,家父雖有心教導的小人國學典章,但于西洋國學書冊一紙難求,只得送我入西洋學校,曾入賓夕法尼亞大學學習冶金工程......」


「小人年少父親返鄉探親前,因深知沿途風險,臨行前,父親曾祖宗的牌位前叮囑我,不管在外洋生活多久,都要永遠記住自己是中國人,根在湖北武昌......」


張之洞和趙鳳昌聽了這句話,不覺為之動容。 一個已在海外居住兩代的中國人,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家國情誼,這是他們過去從來沒有想到的。 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分量,在他們的心中顯然加重了。


而他的這番回答,卻讓辜鴻銘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似又像是想起老父一般,雙目不禁微微一張。


「在賓夕法尼亞大學學習期間,因美國排華法案通過,當時在小人太過年青,一氣之下,便典家離開美國,前往歐洲學習,在後亦于德國夏洛騰堡工學院研修冶金工程......」


「夏洛騰堡工學院! ”


唐浩然的回答,卻讓辜鴻銘為之一驚,或許對於張之洞等人而言,夏洛騰堡工學院可能聽都沒聽過,但在德國學習十年的辜鴻銘對夏洛騰堡工學院,那可是歐洲頭等工業類學院。


「夏洛騰堡工學院? 冶金工程? ”


趙鳳昌忍不住插話,他倒是對從唐浩然口中吐出的名詞感覺極是新鮮。 張之洞等人雖沒有插話,但這句話也大大提高了他們的興致。


「香帥,夏洛騰堡工學院,是歐洲第一等工科類高等學堂,其還有一個名字叫「皇家柏林工業高等學院」。 ”


不用再解釋了,只是單聽「皇家」兩字,張之洞、趙鳳昌便知道這學院的門檻之高,甚至聽到皇家那兩字後,不經間的瞧著唐浩然時,目光也發生了些許變化,這皇家的學校,可不就相當於大清的國子監嘛。


完了!


辜鴻銘的話卻讓唐浩然心下猛的一跳,就像是拿著假學歷應聘卻被人揭穿似的,這會他才意識到,現在是1889年,不是1869年,像張之洞這樣的大辦洋務地方大員身邊,自然會有幾個精通西方的人才,可得小心了,千萬不能說漏了,想到這,他心下便是一轉,便開口說道。


「夏洛騰堡工學院雖是歐洲一流,但其教育亦非常有限,老師曾對我說,歐洲各國大學只是研學之地,真正的技術卻掌握于各公司企業之中,因此鼓勵在下往鋼鐵廠實習,在那裡可以學習許多課堂上學不到的學問,在一所好的企業工廠中實習,好比再上一個大學。 ”


把工廠當作大學,把學子變為工徒,用這樣的方法來培養人,這洋人教育的做法倒真令人匪夷所思。 張之洞停止撫須的右手指,聚精會神地聽這個人的下文,而辜鴻銘卻在一旁贊同道。


「工科學院確實如此,學院內所從事研究只是基礎,真正的生產技術完全掌握于企業之手。 ”


「先生說的極是,于工廠期間,在下確實學到許多於課堂上未曾學過的知識,從爐前操作至爐內填料......」


張之洞沉吟著,看著面前的這個青年,他卻他想起自己從就任兩廣總督,便雄心勃勃意于廣東建造鋼鐵廠、槍炮廠以及紡織廠等大工廠,但卻苦於經費不足以及身邊全無精通工業洋務人才,而遲未見效,今年上半年,好不容易籌集經費欲創辦的鋼鐵廠,卻又調離廣東任上。 現在聽唐浩然說來,眼前這個人倒是個人才,畢業于西洋第一等工業學院,且又的精通鐵廠管理。


想到接任兩廣總督的李翰章,在兩人見面時,以廣東鐵礦不足、建廠財力困難等理由,無意續辦鐵廠,建議將鐵廠移往他處,而他亦有意將廣東原定機爐移往湖北,眼前這人若是有幾分真才實學...... 心下念頭一動,瞧著唐浩然時目光頓時不同來。


「我于歐洲遊學期間,見識過是洋人瞧不起中國,說中國沒有鐵路輪船、沒有機器炮艦,這些話雖倨傲無禮,聽了很不舒服,但也只得忍了,因為中國的確沒有這些東西,恰在這時,無意間聽聞我國西南腹地已購進英國高爐設備,已創辦現代鐵廠,所以,在下方才從國外歸國,欲參與其中,再也不叫洋人輕我! ”


唐浩然的這一番話只讓的張之洞聽到後倍覺欣慰! 坐在眼前的這個深受西人文化影響的青年,在他的眼裡立時變得親切起來。


「學成而不望國,這片赤子之心確屬難得! ”


辜鴻銘則在一旁插話問道。


「你就因為這個念頭,回到東方來的」


「是的。 ”


唐浩然望著辜鴻銘點了點頭,他弄不清楚這個與總督並排坐在一起的人的身分。


「我在去年就離開了德國,因為過於年青,欠于考慮,想到見識沿途各地風土,所以未搭乘班輪,而乘火車、帆船,沿途遊歷地中海各國以及奧斯曼帝國、埃及等地,後亦曾往德屬東非,又從德屬東非前往印度,沿途遊歷以不枉此生,可未曾想,卻在接近國門時遭遇海難。 ”


「既然你意欲報效國家,那為何不直接回國呢」


辜鴻銘接著又問了一句,這是他話中的唯一漏洞,年青並不是唯一的解釋。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1:50
帝國的朝陽 第5章 泰西風雲言語間


「是這樣的。 ”


唐浩然深思片刻,然後長歎口氣說道。


「我在離開德國時,曾與碰到一位剛從東方回國的洋商,他曾言,今日中國雖實施洋務,意圖自強,然所派出外交官,對各國之事瞭解甚少,而反觀日本自維新後,不僅往各國派出外交官,且外交官隨員亦深入各國瞭解各國風土人情、政治歷史,其國內僅有關德國政治經濟歷史之書,便出版數十倍,而中國至今全無一書介紹西洋各國歷史風土,也就是因為他的這句話, 使得我終於下定決心,在回國前,深入歐洲各國,瞭解各國歷史,政治,然後再將其彙編成書,以待他日供我國人研究西洋之用。 ”


藉口!


這是唐浩然在短時間內能想到的唯一不需要解釋自己是搭乘那艘船,何日入何港之類等追根溯源的問題,


「只可惜,在前往香港時,數箱資料卻因船難沉于大海之中! ”


長歎口氣,唐浩然面上全是一副可惜之色,幸好自己抱著的那個救生圈解釋了一切,若不然還真不好解釋,但願那艘船真的沉了吧!


「子然,雖說你年青,但論做事的心思,確實超出他人許多! 資料無須憂心,若是需要什麼資料,以後盡可再次搜集。 ”


張之洞點點頭稱讚時,反倒是在心裡思索著:這人幸好碰到了海難,若是他一出書或是于報紙上一刊載遊歷各國的文章,估計立即就會被李鴻章身邊那些精通西學之人推薦,然後被其收羅入幕府之中,這是李鴻章的過人之處,識人用人的膽色,遠非他人所能相比。 他李鴻章可以這樣做,我張之洞現在也是一方總督,我為什麼不可以這樣做


他李鴻章可以仗著總督的實權,廣納各方人才,朝廷意于我大辦洋務與其分秋色,自然也應該如此。 收下一個唐浩然,不單可以借助他在西洋所學,説明自己創建鐵廠,沒准以後還可以再通過他的關係再網羅一批留洋人才,畢竟這辦洋務不單離不開洋人,同樣也要仰仗從西方歸來的讀書人,至於辜鴻銘,雖說他也是個人才,可他卻是西洋的那種文人,所交所往之人于辦洋務並不太多聯繫。


那種渴望留住唐浩然的意然,在張之洞的心中變得更濃了。 張之洞的臉上現出藹然之色,看著唐浩然問道。


「子然,那現在你是否仍然打算前往貴州。 ”


貴州? 那不過只是一個說辭,我現在可以是要投奔你張大人啊! 心裡這麼想著,唐浩然卻是長歎口氣,無奈苦笑道。


「若是沒遭海難,浩然倒是大可前往貴州,現在身無分文、衣食無著,恐怕只得于上海洋行內任職,待稍有積蓄後再行定奪了。 ”


「哦,看來你是打定主意要效法關雲長之事了! ”


張之洞的笑話,讓趙鳳昌、辜鴻銘都跟著笑了起來,這全他們兩人又豈看不清香帥對唐浩然的收攬之心。


「大人,那,那只是在下一時妄言,當不得真! ”


看著面前的這個青年,張之洞心知,以他的才學,上岸後至多隻需一兩月,便會引他人注意,到時候李鴻章,自然不會放過這個人才,他也知道,無論是聲望還是實力,李鴻章都遠在他之上,這一次,可以自己先碰到他的。 想到將辜鴻銘收入幕府後,李鴻章的可惜之色,張之洞心下一陣得意。


「子然,既然你無意效命于洋人,既然本官知道了,又豈能讓你違願而行」


滿臉堆上笑容,張之洞和氣地對唐浩然說道。


「你就在我這裡住下來,不要到別的地方去啦。 你在外洋,學的是西洋的學問,我以後常給你講中國學問,你也和我說說那西洋的學問。 ”


張之洞甚至沒有給唐浩然機會拒絕,不待他回答便笑著對唐浩然說道。


「這在船上,實在是無趣至極,既然今天你來了,那咱們就聊聊這西洋諸國,想來子然你這兩年遊歷,應該才諸國頗為瞭解吧,嗯,你曾在德國留學,那咱們今個就聊聊這個德國如何」


話音落下時,張之洞不忘瞥辜鴻銘一眼,辜鴻銘就曾于德國留學,眼前這唐浩然到底是浮誇之徒或是真有才學,一試便知。


“这……”


經歷一番生死劫的唐浩然雖論才學遠不及張之洞以及在坐諸人十一,但豈不知道,他先前的邀約不過只是一時,而現在的「聊天」,或許就是面試了,若是面試成功的話,自己興也就傍上這棵大樹了。


「浩然敢不聽大人吩咐! ”


應下之余,唐浩然的心裡卻犯起愁來,說些什麼呢? 借著端茶的功夫,唐浩然閉目沉思著,回憶著自己過去看過的書或者電影,這時,曾看過的一部印象頗深的記錄片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思索著記錄片中的內容,再次睜開眼睛時,視線投向張之洞,唐浩然先抱歉道。


「大人,在下才疏學淺,且未讀經書,言失之處,還請大人見諒! ”


「只是閑來無事你我四人聊天而已,子然無需的介懷,他日我可以再教你中國的學問! ”


在張之洞的笑聲中,辜鴻銘則滿懷期待的望著唐浩然,他能說些什麼?


喝了口茶,潤了下嗓子,看著張之洞、趙鳳昌以及另一位,雖說尚不知他的姓名,但唐浩然已經將其視為「通西之人」,在眾人的期待中,放下茶杯的唐浩然笑問道。


「德意志? 他在那? ”


一句話便使在座的張之洞、趙鳳昌兩人聽了目瞪口呆,做聲不得,而辜鴻銘先是一愣,旋即卻笑點了下頭,在一旁輕聲解釋道。


「近六十年前,當時尚任魏瑪公國的樞密顧問歌德曾痛苦地說:「沒有一個城市,甚至沒有一塊地方使我們堅定地指出:這就是德國。 如果我們在維也納這樣問,答案是:這裡是奧地利。 如果我們在柏林提出這個問題,答案是:這裡是普魯士。 」而他的好友,聞名歐洲的德意志詩人席勒早在幾十年前便發出沉痛的呼喊:「德意志? 它在哪裡? 我找不到那塊地方? ””


一問一解間,張之洞頓時便感覺到眼前這年青人的不簡單來,笑看著唐浩然說道。


「子然,來,你來說說這德國在那! ”


德國在那,張之洞自然知道,至少在洋人繪的地圖上,他曾看到過德國。


「大,直到二十年前,德意志、德國,仍然只是一個名詞,在1871年之前,它甚至沒有一個統一的國家,現在作為歐陸第一強國的德國,不過只是歐洲大陸上一個姍姍來遲者。 為何兩位西洋文化巨人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尋找德意志」,這個歷史課題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滄桑往事? ”


借著反問的當口,唐浩然一邊喝茶,一邊整理著思緒,然後慢慢的將曾看過的內容簡要道出。


「日爾曼,這個經常與「德意志」聯繫在一些的名詞,要比「德意志」出現得久遠的多。 它的意思是指「令人生畏的好戰之士」,而這一點在德意志的軀體中埋藏得很深很久......」


時近午夜的艙室中,艙頂上的電燈散發著柔和的燈光,此時這寬敞的艙室內,只能聽到唐浩然一個人的聲音,不斷整理著腦海中記憶的唐浩然,慢慢的將自己看過的記錄片與書籍整合在一起,將德國的歷史一一道于三人。


隨著唐浩然的講述中,不單張之洞、趙鳳昌被吸引了,連同辜鴻銘同樣被吸引了,即便是作為學者,于德國萊比錫大學研究文學、哲學,先後取得十三個博士學位的他,同樣也沒像唐浩然這般瞭解德國。 從德意志的起源,從凱撒時代到查理大帝,再在皇權與教權、中央與封建主之間的鬥爭導致的德意志的分裂,在辜鴻銘看來,既然是萊比錫大學的歷史系教授也未見得能像他從各個方面去講著德國的歷史。


“…… 在德意志全體都處在被征服的沮喪時,是歌德和貝多芬這些文化藝術大師用自己的作品,挽回了德意志的尊嚴。 在他們以前,德意志的文化不被人重視,自他們之後,德意志的地位難以毀滅,因為世界文明殿堂裡有他們光輝的貢獻。 而德意志民族的凝聚力,就在他們所創造的文化血脈裡。 思想和文化的統一是一個民族國家形成的最根本基礎,而一點,德意志的文化巨人們做得實在是太出色了。 ”


喝口茶潤潤喉,在唐浩然的感慨中,張之洞深以為然的贊同道。


「確實,想我中國數千年之一統,靠的就是聖門的學問,如聖人雲:聖人所能,以天下和合,共為一家,能以中國,共為一人者。 我中國歷任明君賢臣無不以一統天下為已之責,無時敢忘,由此才有了我中國數千年之一統! ”


「大人說的極是! ”


趙鳳昌連忙在一旁恭維道,而張之洞卻把視線投向唐浩然,雖說時已近淩晨一點,但聊性正濃他自然不願休息。


「子然,過去,他人只告訴我,普魯士打敗了法國,所以成為了強國,這普魯士到底是如何個強法,怎麼個強法,今日你好好給我講解講解! ”


「大人......」


話聲稍頓,唐浩然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張之洞說道。


「其實,普魯士早在百年前就擊敗了法國!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1:52
帝國的朝陽 第6章 入幕為賓方立足


「普魯士早在百年就已經擊敗了法國! ”


唐浩然的話聲雖說不大,可不單張之洞、趙鳳昌兩人聽了目瞪口呆,做聲不得,連同辜鴻銘同樣也是瞠目結舌,滿是疑惑的看著唐浩然,即便是他在德國研修時,最自大的德意志人也不見得敢說出這句話來。


「這,這是為何? ”


張之洞不解的看著唐浩然,辜鴻銘同樣滿是疑惑的望著他,想聽他的解釋。


「1806年,矮個子的法國皇帝帶著大批軍官來到柏林郊外,用馬鞭指著一座墓碑對部下說:「要是他還活著,我們就不可能站在這裡了。 」說話的人是拿破崙,而墓碑的主人是腓特烈大帝。 這兩個人都對德國的發展起了深遠的影響。 腓特烈其實一生都沒稱帝,他只是普魯士的國王,皇帝的稱號是人民賦予他的。 他做了什麼,以至於目空一切的拿破崙會如此評價他? ”


又一次,唐浩然把視線投向那一個不時提問的,也是唯一不知姓名的人,顯然,他對德國非常瞭解,這個人是誰呢? 為什麼能與張之洞平坐? 不過現在他並沒有心思放在這個人身上,已經將德國的崛起之中說了幾個小時的他,依如先前一樣,繼續講述著腓特烈大帝與德國崛起的因果關係。


從其對普魯士軍隊的變革,到教育的變革,在唐浩然直白的講解中,張之洞則不時的點頭,更未打斷他的講述,至多隻是偶有不解時才會發問,然後等著他的解釋,有時辜鴻銘也會在一旁加以補充。


“…… 威廉還把這種教育方式推廣到全國的學校,學校向軍隊學習,強調紀律和勤奮,於是無意之中,他成了德意志第一個實行義務教育的君主。 而隨著他的「教育」,他給整個普魯士打上了烙印:遵守紀律、服從命令、盡職盡責、講究精准、勤奮儉樸。 軍營式的紀律與等級制度支配整個社會生活,「普魯士精神」成形了......」


普魯士精神!


五字傳入耳中的時候,辜鴻銘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唐浩然會說德國在百年前便擊敗了法國,擊敗法國並不是一朝一夕的,而是幾代人的努力,正是那幾代人的努力鑄就了現在的德國,當辜鴻銘浮想聯翩時,唐浩然卻繼續著他的講解。


“…… 費希特這位走出書齋的哲學家,他的答案是全民教育。 他呼籲用強迫人民服兵役的辦法,來強制推行全體國民教育。 他指出:只要貫徹好全民教育戰略,「所有經濟領域,不要很長時間,也不要很多困難,便可達到空前的繁榮昌盛,如果需要核算的話,國家獲取的利益將超過它最初投資的千倍。 」而普魯士懦弱的統治者這次得出了與學者們同樣的答案。 威廉三世說:「這個國家必須以精神力量來彌補軀體的損失。 正是由於窮國,所以要辦教育。 我從未聽過一個國家辦教育辦窮了,辦亡國了。 ”


「好一個威廉三世,好一句從未聽過一個國家辦教育辦窮了,辦亡國了。 ”


作為一個文人,至少在這一點上,張之洞更是發自心底裡贊同重教的觀點,這也是儒家學問的觀點,也正因如此,他才會發出這聲感歎,而在他的感歎中,唐浩然喝了口茶,繼續說道。


「大人,這是一個精于理性思考的民族所做出的最精彩,也最有價值的邏輯推理。 對後起國家來說,要取得政治、文化、軍事上的強國地位,首先必須在教育上占得先機。 對此時的德意志來說,高品質的國民教育確實是救亡圖存、實現統一和強大的基礎。 ”


一句委婉的勸說之後,唐浩然的腦海中所浮現的卻是德國崛起的道路上,教育發揮作用,正是教育改變了德國,促進了德國的崛起。


「1825年,普魯士開始實行強迫性教育制度,受教育和服兵役一樣被視為公民義務。 1850年,普魯士頒佈《學校法草案》,將這一制度以法律的形式予以保障,規定教師享有公職人員的一切權利與義務,學生免交學費。 從1818年到1846年,普魯士國民學校學生增加近一倍,適齡兒童入學率達82,到60年代時提高到97.5,國民素質空前提高。 歷史證明了普魯士的眼光。 ”


也不知是不是穿越的後遺證,在幾個小時的講述中,唐浩然發現自己的記憶極為清楚,過去儘管只看過一遍《大國的崛起》,但不僅能憶起其內容,甚至更能清楚的想起其間的年份、資料,幾個小時的講述使得唐浩然已經口幹舌裂起來,在提及普魯士的教育時,他突然不願意再說下去了,望著似有所思的張之洞,用極為平淡的語氣說道。


「1870年,最終打敗法國並俘虜了法國國王的元帥毛奇說道「普魯士的勝局是在小學教師的講臺上決定的。 」,而出色的基礎教育,支撐起高品質的大學教育,現在,我們看到了,看到了德國。 也知道了德國在那裡了,德國的教育、德國的工業品,德國的一切,我們都知道了,歌德們再也不需要發出那聲感慨了! ”


或許,唐浩然不再去講了,但辜鴻銘卻想了很多,他想到了在慘敗于拿破崙4年之後,柏林大學的誕生,想到了普魯士正在向法國支付巨額戰爭賠款,下決心要辦教育的國王拿出了最後一點家底,創辦了那所世界一流的,甚至影響到全世界高等教育的大學。


望著唐浩然的目光也發生了變化,自國門洞開四十餘年來,世人只知西洋之強,可卻全不知西洋為何強,現在望著唐浩然,辜鴻銘知道了,眼前的這個青年給了一個再清楚不過的答案,儘管過去亦心知中國欲求富強,必須興辦教育,但卻沒有他像這般深入淺出的一一說道的那般清楚。


“呼……”


良久之後,似長松一口氣般又像是從驚駭中回過神來的張之洞望著唐浩然,頓時深感當今中國,正缺少也正需要的就是這種人,不管他提出什麼要求,要多高的薪水,也要把他留在自己這湖廣總督的幕府裡,他與辜鴻銘不同,辜鴻銘精通的是西洋的語言、文學,而他卻是全然不同,自己若是辦洋務,離不開這種人才。


現在張之洞既是懊惱一場風暴毀去唐浩然數年遊歷所記載的各國筆記,同樣也暗自慶倖那場風暴把其送到自己的面前,絕不能錯過此人!


想到這張之洞滿是關切地對唐浩然說道。


「子然在海外二十餘年,所積累西洋學問甚是豐富,又學過冶金工程,國家正要的是你這種人才。 我想請你隨我一同去湖北,跟我一道做一些對國家和百姓有用的實事,你我一同促成湖廣之崛起,見證我中國之覺醒,豈不妙哉! 至於薪水和待遇,我都會從優考慮。 你願不願意留下,有什麼要求嗎」


「我願意。 ”


望著張之洞投來的熱切的目光,唐浩然那裡會拒絕這棵大樹遞來的橄欖枝,立即爽快地答道。


「我現在也提不出什麼要求,以後我想起什麼,再給大人提出。 ”


「好。 ”


張之洞滿意地點點頭,將唐浩然從頭到腳又重新打量了一番,笑說道:


「你不向我提要求,我要向你提一個要求。 ”


難不成這麼快,就要試自己深淺了? 剛剛面試成功的唐浩然有點緊張,不知自己即將背靠的「大樹」會提出什麼要求來。


「子然,你既然已回到中國來,就要做一個完全的中國人。 今後在我的衙門裡做事,不要穿這身洋裝了,明天,待船到了廈門,竹君帶你到城裡裁縫店去做六套衣服,冬天兩套,夏天兩套,春秋兩套,就算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另外,你的頭上沒有辮子,要把辮子留下來,一時長不出,先去買條假辮子來。 對朝廷來說,這有沒有辮子,不是一個留頭髮的問題,而是忠不忠的大事。 這裡面的緣故,叫竹君告訴你吧! ”


雖說對那剃光半個腦袋的「陰陽頭」和後腦勺的「尾巴」非常抵觸,但心知自己必須融入這個時代的唐浩然連忙應道。


「是大人,我明白。 ”


這要求那裡是什麼要求,根本就是個不是要求的要求。


「嗯,這就好,畢竟,你已經回到了中國,最近一段時間各地迎來送往的,子然,你雖是我幕僚,便先委屈一下你吧,待有了辮子後,再介紹你與他們認識。 ”


深知官場風氣的張之洞特意叮囑一聲,之所以特意叮囑這一句,只是因為他不願看到唐浩然因為沒有辮子,影響到將來的發展。


「全聽大人吩咐! ”


唐浩然連忙起身見了個禮,張之洞也起身看著唐浩然笑著說道。


「不過,雖是如此,眼下倒是還有有一件事要你來辦。 ”


果然,直接的要求的來了,唐浩然連忙豎耳聽著張之洞的吩咐,自己進入張氏幕府後,第一件任務會是什麼呢?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1:52
帝國的朝陽 第7章 入幕且要著書先


頂著北風「粵秀」號輪船沿著廣東、福建、浙江的海運航線一路朝著上海駛去,而素來厭惡官場的無聊應酬的張之洞,沿途自然也沒有下船,何況在他現在的眼睛裡官場上更沒有幾個人可以值得晤談,故而沿途各級地方官員的盛情邀請及登船拜訪等等,皆被他一概謝絕了,甚至連閩浙總督卞寶第的面子也不給。 船至閩江口,福州府近在咫尺,他既不上岸進城去看卞,也謝絕卞上船來看他的好意。


張之洞的此種舉動,為官場所少有。 有說他不近人情的,有說他清高的,也有說他居功驕傲的,他都充耳不聞,我行我素。 趙鳳昌和身邊的一眾幕僚勸他不必如此固執,像上海道、浙江巡撫、閩浙總督,這些官員地位既重要,資格也老,不妨見見聊聊,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而張之洞卻是冷笑道:「什麼地位重要資格老,盡是些尸位素餐之輩! ”


對於這一切,已經入張之洞幕府的唐浩然,自然也曾聽說,但對於他來說官面上的事情,自然勞不著他來摻和,更何況他也無暇摻和此事。


他壓根沒想到張之洞交給他的任務,卻是讓他把歐美遊歷二十年的所感所悟寫下來,以向國人介紹西方,因其國學不顯,還特意吩咐由辜鴻銘則代其潤色。


就這樣從那天起,唐浩然便閉門于艙室中開始動手寫起這本書來,書名自然叫做《大國的崛起》,這也就是在按照回憶書寫著大國的崛起時,唐浩然才恍然憶起在歷史這一時期中國的特殊之處。


此時滿清王朝正遭逢三千年未有之變局,這個中央帝國前所未有的和世界局勢聯繫在了一起。 4年前中法戰爭結束後,舉國上下人們也隱約的認識到了要變革,否則各國列強輪番打過來。 於是舉國上下便有了大辦洋務的共識,這才有了張之洞出任湖廣總督,督辦南北鐵路之事,儘管張之洞是慈禧扶植起來以抗衡湘軍和淮軍勢力的人物,當然這是滿清的平衡之道,欲借張之洞興辦洋務,抗衡李鴻章等人主導洋務的局面,但在另一方面,現在即便是曾主導朝廷的頑固保守派亦贊同大辦洋務,而張之洞即是其中的代表,同時亦主張瞭解西洋。


別人為什麼強盛,「我大清」為什麼老是挨打賠款,在過去數十年間早已成了士大夫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有的人閉上眼睛當鴕鳥,仍然沉浸在中央帝國的迷夢當中,卻有更多的人想睜開眼睛看世界。 瞭解一下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


日本在明治維新時,日本有福澤諭吉這樣的人物。 以在歐美遊歷十年的經歷,寫下了《西事記聞》向國內介紹西方的書籍。 木戶孝允,大久保利通,伊藤博文等明治維新賢臣正是通過其所著之書瞭解西方,學習西方,進而興革國內事物。 象國民教育這樣的政策,基本就是從西事記聞當中直接照抄的。


而反觀這會的「我大清」,還在幾十年當中抱著魏源的《海國圖志》說事,這本不僅僅是只涉及了西方的一些皮毛,大概就是船堅炮利之類的東西,更重要的是謬誤極多。 在這十九世紀末最關鍵的二十年當中,中國竟然沒有一本系統介紹西方,研究西方的書籍問世!


就算有了同治五年,出使泰西諸國斌椿,將旅西所見著有《乘查筆記》一書,進而刊于京師,雖說其更傾向于獵奇,且對西方觀感全流于表面,卻也是一時通國傳觀,抄襄陽播掿之詞者,頓為紙貴。


如張之洞、李鴻章為首的士大夫階層不是不需要這類書,否則也不會有《乘查筆記》的洛陽紙貴。 這會的統治階層也極端需要通曉洋務的能員,結果能用的,不是譯書局培養的只會洋文的翻譯,就是很少幾個當年的留美幼童。 很難談得上瞭解當時世界各國內情。 求賢諾渴的大員們更是千方百計的招募精通洋務的能員,早在十幾年前,李鴻章與沈葆楨各出白銀三千兩,共六千兩白銀作為伍廷芳的年薪。


而現在,張之洞讓自己將遊歷歐洲所聞所見書寫成冊,這是為何? 難道是想借自己之書,令國內大員、書生全面瞭解西洋? 瞭解西洋因何而強?


自然,實際上從未遊歷歐洲各國的唐浩然寫不出一本全面介紹西洋各國經濟、政治、文化歷史的書,更不可能對西洋各國的國體、政治加以解析,事實上,這會的還抱著「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大員們,也不需要這些,他們需要的是對西洋的最直觀的瞭解,這本書只需要回答一個問題——西洋為何強,如此便足夠了,大員們可通過它知道西洋之強在於科技,在於教育, 而其它人亦可從書中窺見西洋強大的根源。


現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原本很複雜的簡單化,變成簡單的歷史故事,讓人更直觀的瞭解西洋各強國的歷史、文化更重要的看到他們的崛起之路。


於是沒有任何懸念的,唐浩然選定了抄襲後世的《大國崛起》,將葡萄牙、西班牙、荷蘭、英國、法國、德國、美國、俄羅斯,甚至還有日本、奧斯曼帝國這十個國家作為《大國崛起》的主角。


儘管在書寫的過程中曾看過的《大國崛起》一書,在唐浩然的腦海中記憶極為清晰,但在書寫時,唐浩然還是加入了許多東西,在講述各國崛起之路時,同樣將世界當時各主要強國的政治、經濟、教育、軍事、外交戰略等等層面,在其變革過程中條理清晰的將其一一介紹,如果說與張之洞「聊西洋」時,他還是引用大國的崛起的話,那麼寫完了葡萄牙一書後, 卻已經腦洞大開的引入其它諸多方面的內容。


在隨後的航程中于「粵秀」二等艙艙室內,唐浩然他每天除去吃飯,便是不停的寫著,至於船到了什麼地方,船外是什麼景色,是不是快到了上海,他都沒有注意到,而為其潤筆的辜鴻銘同樣也忙了起來,每天都要為其書寫的內容加以潤色。


在船駛入長江口,即將結束這漫長的航程時,在船艙內張之洞放下手中的湖廣地志時,環視一眼艙室,卻像是少了什麼似的,便問道一旁的趙鳳昌。


「湯生這幾日在忙什麼? 似有幾日未見他了? ”


幾日來,從不見客的張之洞一直沉迷于有關湖北湖南兩省的書籍。 從歷史沿革到近世建制,從文化源流到風俗物產,從江漢荊襄往日的大事名流到晚近湖湘人物的風雲際會,他都一一裝在胸中。 在他看來,這些湖廣省情要遠比言不由衷的客套話、別有所圖的殷勤款待重要得多。 惟一中斷的一次是在得知彭玉麟病死衡陽的訃聞時,他整整半天傷感不已,並親筆寫了一封悼函,寄給老將軍的親屬。 也恰因過於沉迷,反倒忘記了吩咐辜鴻銘辦的事情。


「香帥,您不是讓湯生為唐子然所著書稿潤色嘛,這幾日他們兩幾乎寸步不離艙室,于艙內書寫書稿。 ”


趙鳳昌的回答,讓張之洞這才想起早先的吩咐,想到那日與唐子然的長談,頓時便來了興趣。


「子然的書寫的如何? 快,請子然......」


話到嘴邊,張之洞又改口道。


「請湯生過來,把子然已著的書稿拿給我看一看! ”


之所以令唐浩然將西洋遊歷書寫成書,不僅只是因為張之洞急欲瞭解西洋,整個大清朝又有幾人不欲瞭解西洋,而這些年能夠像唐浩然那般,深入淺出的說出西洋各國歷史、文化、政治、軍事、科技等物的卻是前所未有。


不過片刻,得了吩咐的辜鴻銘便握著厚厚的一疊已加潤色後的書稿,興高采烈地從自己所住的二等艙向頭等艙快步走來。


「香帥,縱是您不來喊我,我亦會來找您,你快看看吧! 這便是子然所著的書稿」


辜鴻銘沖著一身便服斜躺在軟皮沙發上的張之洞大聲說著,他的神情顯得很是激動,面色紅潤的他,甚至還顯得有些亢奮。


張之洞放下手中的《荊州府志》,見辜鴻銘這般模樣,雖說對唐子然的書,同樣充滿期待,但卻按下心底的好奇。


「哦,是什麼好看的,讓我也看看解解悶。 ”


「香帥,您看看這個。 ”


辜鴻銘將手中的書稿遞了過去。


「這幾日,子然終日伏案疾書,現在已寫出葡萄牙篇、西班牙篇、英吉利篇、法蘭西篇、俄羅斯篇,真可謂是前所未有之奇書! ”


辜鴻銘的話令張之洞好奇心更濃,他接過書一看,便見到書是用洋筆寫成,心裡頓時便覺有些不悅。


「既是國人所書,又怎麼能用洋書寫呢? ”


辜鴻銘見狀忙連忙說。


「香帥息怒,只所以用洋筆書寫,只因數然寫的太快,每日四五萬字之書寫,我也只能用洋筆為其潤色,以儘快讓香帥看到。 不過......」辜鴻銘突然又是一笑,


「子然的文章寫的還行,雖說大都是白話,但就是錯字太多! ”


「錯字多,哦,這也屬難免,畢竟他在西洋長大,能習漢字已屬不易。 ”


張之洞點頭應著,但旋即卻被紙上所寫內容吸引了。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1:54
帝國的朝陽 第8章 一言非是用人道


武昌,江輪慢慢靠近司門口碼頭時,早已等候著的湖北巡撫奎斌,帶著武漢三鎮各大衙門的官員立即走到江邊來熱情接待,接著又在總督衙門舉行盛大隆重的接風酒會和交接儀式。 所有從


九品以上的官員們全都緊張熱烈興致勃勃地參加這些活動,絲毫也不以繁瑣冗長、耗時傷神為意,有幾個因陰錯陽差沒有收到請柬的低級官員,為沒有出席這場盛會而憂心忡忡、驚疑不安,不知何故而失去了這個資格,十分當心頭上的那頂小烏紗帽能否戴得下去。 就連年近古稀身患重病的藩司黃彭年也硬撐著病體應付著,待到兩天的儀式結束後,他便重新躺到床上去了。


走進奎斌所佈置的豪華氣派的大簽押房,張之洞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那幅《古北口長城圖》高高地懸掛在北面正牆上。 這幅氣勢磅礴的丹青,從太原到廣州,如今又隨著主人來到武昌衙門。 張之洞凝神看著,覺得自己既像那蜿蜒的長城,又像那高高聳立的關樓,心中很是自豪。 他轉眼看了看擺在房間正中央的那張寬大的案桌。 案桌上已疊起尺余高的文冊牘書。 他順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件,乃是軍機處寄來的四百里急件。 看收函的單子,已是十天前便到了武昌督署。 出了什麼急事,讓軍機處發這樣的快件張之洞邊想邊打開,幾行字赫然跳進他的眼簾:


「近來總督赴任,輒帶親兵營隨行,既多縻費,且與制度不合。 據傳張之洞此次赴任,隨帶親兵二百人,數量之多,駭人聽聞。 著張之洞將所帶親兵除酌情留一二十名外,其餘皆遣回廣東,不得有誤。 ”


雄心萬丈的來到武昌的張之洞萬萬沒料到,以湖廣總督身分第一次收到的上諭便如此令他窩火。 他惱得將軍機處函件往桌上一丟,然後便直接離開書案,在鋪著西洋紅地毯上急速地來回走動。


急步走了一袋煙的工夫,他的心情才略為平靜下來,叫門外的衙役將桑治平請來,桑治平是他于山西任上時,親自往鄉間請出的幕友,與其它幕僚不同,其是他真正的心腹,與其說是幕友,倒不如說是朋友,同樣也是他二子的西席。 修建立南北兩條鐵路,移任湖廣總督同樣也是出自桑治平的手筆。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先于張之洞來到武昌。


一會兒,桑治平走進簽押房,見張之洞的臉色灰黑黑的,便知他心情有不快。


「遇到了什麼事,心裡不舒服」


張之洞指了指桌上的函件說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 ”


桑治平拿起軍機處的函件,很快流覽了一遍,輕輕地說:「這是我害了你。 ”


原來,從廣武軍中選拔一批軍官帶到湖北,這個建議是桑治平提出的。 為顯制軍的威風也為了沿途的安全保衛,總督調動遷徙時往往帶著一大批親兵同行。 近幾十年來,已成慣例。 奉到湖督令後,桑治平對張之洞說:「廣武軍創辦三四年了,請的是德國教官,德國陸軍是當今最強的軍隊。 廣武軍這幾年在德國教官的訓導下,很像個樣子。 若從廣武軍中的中下層軍官中抽調一批優秀者,將他們編為一支親兵隊,帶到湖北,再以這批人為骨幹招募一支湖北新軍,湖北新軍便可以很快訓練起來。 ”


張之洞這便同意桑治平這個建議,遂委派桑治平及已升為親兵營都司的張彪到廣武軍去秘密地選派人員。 於是桑治平、張彪便在三千廣武軍中挑選了一百五十名中下級軍官,張彪則從親兵營中挑出五十名自己的哥兒們,一共二百人,組成一個新的親兵營,乘坐另一艘海輪,一路護送到武昌。 原本一個很好的設想,突然被打亂了,是誰將此事捅到朝廷去了


唉! 張之洞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後想,子青老哥因病請假才幾天,軍機處便下這樣的上諭!


想到這他走到桑治平身邊說道。


「害了我的話,從何說起! 你的主意,我至今仍認為是很好的。 我氣的是有人在暗中搗我的鬼。 ”


「只要你不後悔就好。 ”


桑治平擰緊雙眉,思索片刻後說道。


「搗鬼是一定的,你在廣東這些年,哪有不得罪人的地方好在上諭並沒有給你以處罰,只是令隨行的親兵遣回廣東。 我現在問問你,這些親兵你是遣回還是不遣回」


張之洞立即反問道。


「遣回怎麼樣,不遣回又怎樣」


「若是願意遣回,那很簡單,遵旨辦事,將這些人都打發回廣東,仍到廣武軍營去,我也沒有話可說的。 如果你不想遣回的話,下一步我們再商量。 ”


性格本就固執的的張之洞一聽,頓時咬住牙關,繃緊著臉,思索良久後,才從嘴裡迸出兩個字。


「不遣! ”


「對,應該不遣! ”


桑洽平臉上露出欣慰之色,頗是贊同的點點頭,若是遣了,以後無論是朝廷或是地方,都會以其軟弱,進而欺淩。


「你看下一步怎麼辦」


深之其中利害的張之洞,連忙請桑治平坐下來。


「得想個辦法應付朝廷。 ”


桑治平將軍機處的急函上下打量著,腦子裡有了一個主意。


「看這樣行不行」


「怎樣應付」


「你就給朝廷上個摺子,說這些親兵本是淮勇。 他們不慣廣東水土,寧願回安徽原籍務農,不願再回軍營。 現遵旨就地遣散,發給途費,讓他們回原籍務農。 朝廷之所以這樣,不是因為廣東少了二百號親兵,而是怕你在湖北安置跟隨已久的將士,只要這些人離開了湖北,朝廷就不會過問了。 ”


桑治平笑看著張之洞,拿出了一個最簡單的法子。


「來廣東的淮勇,幾乎沒有幾個能適應那裡又熱又潮的氣候,都想回家,這個說法應付得過去。 麻煩你告訴叔嶠,叫他按此意思擬個摺子。 ”


軍機處寄來的這道上諭,提醒了張之洞,立即要做的事情除鐵路、礦務、鐵廠外,這組建湖北新軍的事也不能拖延太久。 若時機未成熟,可先像那日在船上唐子然所說的那般如腓特烈大帝般于湖北辦一所陸軍學校,早日培養一批新式軍官出來。


想到唐浩然,張之洞心底的火氣頓消,反倒大好起來,像是獻寶似的對桑治平說道。


「仲子兄,這次與船上,我結識一位精通西洋的大才,論于西洋之事的瞭解,恐怕國內無人能及,其所言所說可謂是刻骨三分! ”


桑治平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看著張之洞說道。


「香帥,莫非又是一個辜鴻銘? ”


桑治平口中的「辜鴻銘」指的是其確實精通西學,但也就僅限於此了,在他看來,辜鴻銘只是個精通西學的學問人而非精通洋務,以至自入幕以來只能充當香帥的「洋文案」。


「絕然不同,絕然不同! ”


也就只有桑治平敢對張之洞說出這樣的話,而且其還不惱,張之洞連連擺手道,接便將那日與船上兩人夜談一一道出,最後張之洞又笑道。


「所以,我令其將歐行所聞所悟書寫成冊,計畫與湖北將其刊版成書,仲子,你若有時間,也可以一看,大張見識啊! 如今我欲以湖廣大辦洋務,正是需要這樣的人才! ”


桑治平端起茶碗來不做聲,慢慢地喝了幾口茶,放下茶碗後,從從容容地開了口。


「若是刊版成書,我定會買來看上一看,但香帥,辜鴻銘之才又是如何? ”


雖說張之洞一行不過初抵武昌,但桑治平卻已經從趙竹君的口中知道了唐浩然的大名,不過也許是因為這幾年見慣了精通「洋學」的人才,對於那些人,也便沒有那麼多期待了。


「湯生確有大才,論于西洋學問之精通,國內無出其左者,」


別說是張之洞,在廣州時即便是許多洋人亦佩服辜鴻銘的滿腹西洋學問。


「那我的學問又是如何? ”


桑治平的話讓張之洞一愣,他旋即認真的說道。


「論以學問,仲子兄猶在我上! 不過仲子之才卻是平日才,而弟做的卻是亂時官! ”


看似簡單的一問一笑中,張之洞點頭說道。


「仲子兄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說的是,現在我身邊需要的是精通洋學,能辦實事的人。 ”


說到這,張之洞想到了李合肥幕僚中最為其所任用的洋務人才,那位年薪六千兩黃金的伍廷芳,其便是能做事的人,自入李合肥幕內出任法律顧問,參與大小事無數,更于中法談判期間挽回中國利權,再細數李合肥幕中諸人,但凡精通洋務者,無一不是皆有所成,而反觀辜鴻銘,雖學問顯達,但其與鐵路、鐵廠又有何用?


「香帥,至於這唐子然,如何用,現在還不急,為其刊書揚名又有何妨,這用人之道,豈能因其一言而用? ”


桑治平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著。


「若其確實才華,待時機成熟了,其自然會給你以驚喜,又何需急於一時!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1:54
帝國的朝陽 第9章 幕內冷遇心生起


自大學畢業之後,再次踏進武昌大地時,唐浩然卻找不到一絲熟悉的記憶,青灰色的城牆牆縫間長滿了枯草,入目所見到處都是青磚青瓦的古式建築,置身于百多年前的武昌,不知為何,唐浩然首先感覺到的是它的使人壓抑的沉悶空氣,對於來自後世的他來說,這裡也仿佛是另一個世界,雖看似繁華,但繁華的背後卻又是帝國的夕陽。


正是在那夕陽中,唐浩然來到了自己的住所,這是府上為他準備的一住宅院,離總督府不過相隔兩條巷子,一座很典型的南方式院落,可卻與四合院有些類似。 進得門來,裡面有一塊寬敞的土坪,土坪上長著一株石榴樹。 風一吹,樹上的樹葉便隨風擺動著,最為有趣的是葉片叢中尚掛著幾個飽經霜雪的小石榴。 那些石榴紅裡透黑,顯出一種蒼勁的美。


朝南的正房有三間,一間佈置為臥房,一間為書房,一間為客廳,一色的新傢俱,連床上的被褥都鋪好了。 東西兩邊是客房、雜屋和廚房。 整個院子裡大大小小有八間房子,環境十分幽靜,把院門一關,外間的雜音一點兒也不會進來。 此地仿佛不是喧囂鬧騰的武昌,而是一塵不染的山莊村舍。


對於這一切,唐浩然自然十分滿意,不僅僅只是因為這院子,讓他在這個時代有了安身立命之地,不用再為衣食煩惱。


「終於寫完了! ”


放下筆的同時唐浩然便長伸一個懶腰,這部參考大國崛起等多篇後世的資料寫盡十國興衰的書,歷時半個月,終於寫完了。


「看樣子,再叫大國的崛起是不行了! ”


看著桌上厚厚的書稿,唐浩然的唇邊嘀咕一聲,與後世的《大國崛起》最大的不同是,在這個時代,美國尚未展現其力量,而俄羅斯正日漸衰敗,而日本正在崛起,同時他還寫到了奧斯曼土耳其,那個曾讓歐洲瑟瑟發抖的,現在卻被稱為「歐洲病夫」內憂外患使它完全失去了昔日偉大帝國的光環。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更希望這個時代的國人應該從奧斯曼帝國以及日本的身上悟得一二。


至於多少,就要看國人的領悟了,


「這本書應該叫什麼名字呢? ”


因心知張之洞意欲刊版此書,同樣懷揣著靠此書揚名的唐浩然自然對這本書充滿了期待,但應該叫什麼名字呢?


難道還叫《大國的崛起》?


思索中,一時無所頭緒的唐浩然抬起頭來,隔著玻璃窗便看到書房外石榴樹下,一個小丫環低身整理著樹下的石案,雖正值中秋,清風徐徐,天氣卻仍然有點燥熱,那小丫環收拾著東西,髮鬢也垂了幾顆汗珠,不禁用手背拭了拭汗,呼了口氣。


映入唐浩然目中的是一張甜美清秀的臉蛋,這俏麗的小丫環叫雲兒,是趙鳳昌連同這宅院一同安排的,說是侍候自己起居,每天被這嬌俏的丫環侍候著,倒也是一件樂事,瞧著雲兒那副苗條的身材,胸前卻甚為豐盈,比同齡少女有所勝出,唐浩然便只覺心底一陣火熱,飽暖思...... 古人誠不欺我!


剛收拾好石案的雲兒,感覺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一瞥眼間,她見少爺站窗邊正含笑望來,更是心慌,趕緊低下頭去。


笑吟吟地瞧著雲兒那張羞紅的俏臉,唐浩然又是一笑,這日子倒是愜意,背靠大樹好乘涼著實不假,從到了武昌,一切衣食穿用都有人安排不說,現在不單有了住的地方,甚至家裡還有一俏丫環在一旁侍候著,這日子...... 確實有些讓人樂不思蜀。


若是家裡能再有幾個惡僕,事實在惡僕上街一下民女,那日子...... 不過這個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自己可不是來當闊少的,更何況現在自己不過只是湖廣總督的幕僚罷了......


想到自己的身份,唐浩然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為何至今已有半月,張之洞卻從未找過自己? 雖說趙鳳昌把自己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但作為幕府幕僚長達半月不見東翁徵詢,難道說自己被冷落了?


想到搬進這所宅院時,趙鳳昌送來的300兩銀子,那是供自己日常開銷的,而現在,想到那日的銀子以及他那句「安心著書」,唐浩然的眉頭緊皺,


張之洞剛抵武昌就任,按道理說正是大展身手與一眾幕僚探討施政事宜的時候,而自己卻被排斥著決策圈外,又意味著什麼?


作為幕僚被排斥在幕府之外的感覺,著實讓人不爽,更何況在唐浩然看來,自己還要靠著張之洞這棵大樹成就一番大事業,可這會不單事業未成,反倒未被邀請入幕決策的現實,還是讓他心底頓時沒了底來。


「難道說,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


心中有事,自然也就沒了閒情再去欣賞那俏麗的小丫環,趴在書桌前,看著滿桌的書稿,唐浩然反復思索著種種可能。


不對啊,


若是說張之洞不用自己,又豈會給讓自己寫這本書? 甚至還讓那位即便是在百年後也以博學而著稱的辜鴻銘為自己的文章潤色?


可既然要用自己,為何在這關口,反倒把自己閒置下來,他張之洞來湖北就是處心積慮要當洋務運動領袖的,為何不徵求自己的意見呢?


「不行,絕不能當個辜鴻銘式的文人! ”


雖說同為張之洞幕僚辜鴻銘在後世雖以學貫中西而聞名,唐浩然卻不甘心在這裡做學問,做個如辜鴻銘一般的文人。


「絕不能被邊緣化了! ”


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邊緣化,或只被視成一個「文人」的唐浩然意識到,自己如果不出主動展現自己的價值,只恐未來湖北洋務建設全無自己立錐之地。


凝眉思索中,唐浩然心知若不能展現出自己的能力,恐怕即便是張之洞想用自己,也不敢用自己,不知其能又有何用?


可應該用什麼展現自己的能力呢?


是金子總會發光,唐浩然並不懷疑,可這金子也得讓人看到才能發光,等是等不來的,更何況現在是時不待我!


想到五年後的甲午戰爭,唐浩然頓覺時間越來越緊,在這有限的時間中,自己又能幹些什麼? 從而扭轉甲午戰爭的局面。


「想這些有些遠了,先把眼前的這一關過了再說! ”


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邊緣化的唐浩然,微閉雙眼、坐靠著椅子,慢慢的在腦海中整理著過去曾看過的湖北新政的史料,不知是因為隕石還是那道白光的關係,現在唐浩然發現自己的記憶力非常好,更準確的來說,是過去看過的許多資料,即便只是隨意看過一遍,也能一字不差的記起。


這種記憶力在書寫書稿時,曾給予了唐浩然極大的説明,甚至若非如此,恐怕也不見得能入張之洞幕府,而現在的唐浩然則不時的在腦海中檢索著相關的資料,這會他到是慶倖起自己的愛好廣泛來——經常于網路上翻看各類資料,其中自然不泛清末湖北新政的資料。


「湖北新政、湖北新政......」


念叨著這個詞,唐浩然拿起沾水筆在紙上寫了幾個詞。


「蘆漢鐵路、漢陽鐵廠、大冶鐵礦、漢陽兵工廠、湖北織布官局......」


一一羅列著張之洞督鄂期間的一系列成就,最終唐浩然如其它人一般,還是將其歸於修鐵路、辦工廠、練新軍、興西學上來,而在這一系列的成就中,真正成功的又有幾個呢?


蘆漢鐵路數年無展,數年後只得舉外債讓路權于比利時,至於漢陽鐵廠靡費數百萬兩,但其所出甚是可憐,最終不得不歸於商辦,成就了盛宣懷的「漢冶萍」,結果卻讓那曾經的「亞洲第一鐵廠」淪為日本八幡制鐵所的「奶牛」,至於湖北織布官局同樣是無果而終,最後成就了張謇的大生紗廠。 至於大名鼎鼎的漢陽槍炮廠,先因制槍廠管理不當引發大火,廠房與設備全部燒毀,後雖重辦且擴廠,前後歷時近十年,方才步入正軌,但因生產設備未善加利用,所出亦極為可憐,如其它專案一般,其根本就是用人失當,辦事無條理,甚至直至張之洞離鄂後,漢陽槍炮廠亦未製成工廠生產管理章程,根本就是一個有著工廠之名的大作坊,直至民國後方才逐步趨於規範。 這就是張之洞的湖北新政,無論是後世的點評或者時人的點評,最終將其新政之弊全在於用人之失當。


歷史上的錯誤還要在此重演嗎?


默不言聲的唐浩然眉頭緊鎖,慢慢的夜色降臨了,但他的內心卻無法平靜下來,如何避免張之洞的失誤呢? 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由自己掌握新政之權,但如何才能讓其放權于自己?


凝神思索中,那張紙上所羅列一個個湖北新政的核心,他們的共同點是大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失敗,除此之外呢? 想到這唐浩然的眼前突然又是一亮。


「對! 沒錯! 沒錯,就是這樣! ”


嘴邊激動著,唐浩然連忙挑亮燈盞,重新鋪開紙,開始為張之洞的新政獻謀獻策來,他要給張之洞的新政打下第一塊最堅實的基礎,只有如此,才能讓其重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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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4 遊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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