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帝國的朝陽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bluetrar 2015-12-5 21:29: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76635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6 11:36
帝國的朝陽 第30章 認親

天空飄著雪,街上冷清清的沒什麼人,這雪把人都趕回了層子裡,轎夫抬著轎子在雪路上行著著,雖是寒冬,可轎夫們卻依然是滿頭大汗,甚至就連他們的額上都泛著些熱氣,紛落的雪落在他們的額上,瞬間便與汗化成了一體。


「到了嗎? ”


又一次,掀開轎簾,劉國利沖著轎夫問道。


「大爺,快到了,也就是半裡地! ”


轎的回答讓劉國利長鬆口氣,可他的眉頭依然蹙著。


若那唐浩然真是唐兄的後人,那唐兄于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劉國利在心裡念叨著,可轉念卻又想到另一件事——唐浩然雖說年青,不單是當朝三品大員,且又得總督大人信任,委其總辦湖北禁煙之差,如若劉家認上這門親,對劉家倒也是件好事。


「可如果不是呢? ”


如果不是,且不說唐兄無後,便是劉家也不能再攀上這門親啊! 患得患失的不單有劉國利,坐在另一個轎子裡的宋玉新,隨著距離唐家越來越近,他的心裡同樣患得患失起來,他知道自己的前程這會全都押在了這件事上,若是唐浩然確實出於唐家,與劉國利有親,那麼不出所料的話,制台大人定會委自己個差事,即便是制台大人不出面,若是入唐子然幕府,其又豈不收留自己。


入唐子然幕!


瞬間,一個從未想過的問題便於宋玉新的腦海間翻滾著,唐子然年不過二十三,便以精通西學名揚天下,現在更受張之洞重用,主持湖北全省禁煙不說,單就是其精通洋務,又豈不是朝廷正需要的人才? 無論是張之洞亦或是李鴻章都離不開這樣的人才,若是能投于唐子然門下,那豈又是知一縣所能相比,那直隸的布政使不正是從李鴻章幕中走出,這普天下出於幕府的知府、巡撫更是數不勝數。


想到幕府中走出地方大員,宋玉新進而又官場上對捐班的歧視,種種念頭便在他的腦海中翻騰著、激蕩著。


「銀子! ”


坐在書房中的唐浩然不停的念叨著這兩字。


沒錢了!


禁煙局籌辦處,還沒開始辦,銀子便沒有了,總督衙門那邊只給了六萬兩,還有兩萬兩待解,所謂的待解,實際上就是藩庫裡沒錢,至少現在沒錢,等到庫裡有錢的時候,再解交禁煙局,而什麼時候有錢,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沒錢,自然辦不成事。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從古至今,無論什麼事,向來都是銀子開路,而之所以把沾上這灘「渾水」為的不就是掌握銀權嗎?


「從那裡弄銀子? ”


如果已經實施專賣,唐浩然到是不愁,到時候自然會日進鬥金,可是現在,別說是實施專賣,就連同禁煙局的攤子還沒鋪開,禁煙員尚未對三鎮的煙客完成登記,執行禁煙的特警還未招募,又如何能實施禁煙。


不禁煙,自然沒有銀子。


「老夫給你半年時間......」


半年,自己只有半年的時間!


想到張之洞的話,唐浩然甚至都開始懷疑起自己當時是不是把話說的太滿了,別說是在這成風的晚清官場,建立一個如海關般廉潔的機關,現在可好,連運營下去都變得困難了。


就在這時,小雲的話聲打斷了唐浩然的思緒。


「少爺,家裡來客人了,是趙先生! ”


趙鳳昌?


他來幹什麼?


直到客人們進了堂屋,唐浩然瞧了眼隨趙鳳昌來的那兩人,一位是年過六旬的老者,一位是年過四旬,嚴冬時卻僅穿著件單衣瞧著似乎有些落迫的中年人,兩人的穿著、氣質各有不同,他們又是誰?


在唐浩然打量著這兩人時,劉國利同樣盯著唐浩然,只是看著唐浩然的身個和那濃眉大眼,神情頓時變得激動起來,以至就連同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沒錯,沒錯,一定是唐兄的後人,雖說相貌似有差異,可單就是這身個,便假不得! 甚至連劉國利都沒有意識到,在他的潛意識中,他希望對方是唐家的後人,這樣不僅可以讓故友與九泉下瞑目,更會給劉家帶來好處。


潛意識作怪,就在趙鳳昌正在介紹劉國利時,卻瞧見劉國利神色激動的泣道。


「沒錯,沒錯,你定是我那唐兄的孫兒,這眼睛、這眉毛,還有這身形,沒錯! 沒錯! ”


什麼,什麼!


老者的泣哭,讓唐浩然一陣迷茫,不解的望向趙鳳昌,劉國利的失態,頓時打亂了趙鳳昌的全盤計畫,甚至於就連香帥那邊...... 想到東翁,趙鳳昌連忙說道。


「子然,你尋親一事,香帥一直記掛在心上,剛到武昌便吩咐為兄代為查找,幸虧當年唐家世代為善、與人結善,雖說過了幾十年,不少人記得唐家的好......」


趙鳳昌連吹帶捧的把「恩情」全推給了東翁,至於身邊的宋玉新,反倒是提也沒有,不過宋玉新怕到也未曾心生怨言,他反倒用一種複雜的眼光打量著這位在湖北官場上風頭正勁的唐子然,這人年紀青青,便能居此要職,若是假以時日的話,那將來又豈可限量?


“…… 這位劉老先生,說來您與他還沾著層親,劉老夫人便是出唐家,與令祖是親兄妹! ”


「啊! ”


驚叫一聲,唐浩然只覺一陣目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怎麼可能!


當然不可能,自己明明來自2015年,又怎麼可能會同他是親戚,就在唐浩然的詫異中。


「令尊是否姓唐單名勤,令祖諱唐書德......」


劉國利的話只引得唐浩然腦海中似乎如鼓響,這一定是巧合,書德,書德,不對,爺爺叫唐樹德,他是民國三十七年生人,他是...... 就唐浩然于心間念叨著屬於自己的親情時,在他的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迴響著——要認!


認下這門親,自己在這個時代便不再是無根之萍,便不需要再有任何顧忌,自己所有的身世來歷便都能解釋清楚,這個時代誰會去歐美調查自己,即便是歐美的大學,等到自己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他們自然會爭搶著補發學歷于自己,那裡會在意自己的「冒充」。


望著劉國利,內心湧出無數個念頭的唐浩然,想到另一個時空中永世不能再相見的親人,淚水頓時流了下來,哭聲亦從他的嗓間發出,這是毫無一絲做作與虛假的情感,在他的痛哭中,劉國利也跟著哭了起來,雖是近七旬的年齡了,可情感所至那淚水卻是做不得假的。


「浩然,這些年可苦了你了,你不知道,姑爺和你姑奶這幾十年,日日念叨著那可憐的侄兒,當年家破的時候他不過才七歲啊,都是那該死的長毛......」


擁著跪坐下去的唐浩然,劉國利哭訴著,這幾十年,劉家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委屈,他都沒哭過,今天卻哭了出來,不單是為了尋著唐家的後人,同樣也是為了自己,從那趙大人一句一個「老先生」的叫著,他便知道劉家揚眉吐氣的時候到了,從今往後再也不需要夾著尾巴做人了。


一旁的趙鳳昌瞧著老少兩人那泣不成聲的模樣,心下感慨著兩人間的真情,又連聲勸慰道。


「劉老先生,子然,今天這可是件大喜事,該高興......」


在趙鳳昌的勸慰下,兩人也慢慢恢復了平靜,在接下的近一個鐘頭裡,劉國利則拉著他不時的詢問著這些年他們爺兩是怎麼在西洋熬下來的,聽著侄兒被長毛掠走後的遭遇,更是接連痛駡,到最後,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自然是拉著唐浩然去劉家見他那位姑奶奶,一見到那位頭髮白的姑奶奶,她頓時便泣不成聲起來。


「沒錯,定是我勤兒之後,這模樣和勤兒小時候一樣,我們唐家有後了,大哥啊......」


在老人的泣聲中,唐浩然則擁抱著老婦的身軀,雖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正牌祖宗,可瞧著那慈眉善目的老婦,唐浩然還是感覺到些許親近。 而老婦則捧著唐浩然的臉,一遍一遍的說著。


萬響的鞭炮放了起來,當晚,並不算大的劉府熱鬧非常,連同劉家幾個嫁出的女兒也都回來了,尤其那幾位姨娘,更是抓著讓唐浩然問個不停,而在這熱鬧中,看似找到了親情的唐浩然心卻依然空落落的,因為他知道相比于他們的親情,自己不過只是需要他們罷了!


雪依然下著,下的很大,在巷子裡的雪地間,一個人站在那裡,雖是嚴冬,可他卻穿著件單衣,凍得瑟瑟發抖的他,不時的朝著巷口看去,劉家的親宴散罷宋玉新便離開了劉府,心有所思的他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來到了唐宅,他知道,現在擺在自己面前有兩條路可選擇,選擇那一條呢?


如若選擇唐子然,又當如何? 想到禁煙局依海關制弄的招聘,宋玉新心知自己不見得能通過那樣的考試,但宋玉新卻知道,相比其它人自己的長處在什麼地方。


就有所思間,馬蹄聲在巷口中傳了過來,看著走近的洋式馬車,宋玉新便知道,唐坐辦回來了,在這武昌城內坐洋式馬車的官也就只有他一人,馬車停下後,已經喝醉的唐浩然不過是剛一下車,便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晚生見過唐大人! ”


身後的聲音差點沒把唐浩然嚇一跳,再一回頭,只見一個雪人站在自己面前......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6 11:37
帝國的朝陽 第31章 煙商

煙館內煙霧彌漫,一個個臥榻上,側臥著一個個手合大煙閉目抽煙的煙客,在這抽煙的人中,既有長者亦有少者,臥在煙床上,吞雲吐霧,早不知道多少年前起,便已不光是有錢人家的專利,窮苦人家也來這一套,貧者靠著大煙麻痹個人的神經,似乎只有躺于榻上,抽著大煙他們的人生才能找著些許目標。


當煙客們于煙床上,吞雲吐霧的時候,煙館的掌櫃則在那裡合計著今日來了多少老客、多少新客,至於東家則盤算著這煙館的收益,這年月,生計不好幹,幹一個倒一個,可就只這煙館,幹一個成一個不說,用日進鬥金來形容也是不虛。


不過煙館的生意也確實不好幹,這種生意尋常人家不會碰,也碰不得,但凡是沾上煙館生意的,莫不都是上下九流皆能吃開的主,「富林館」便是其中之,不單在武昌有三個煙館,就在漢口、漢陽也有煙館,從三十年起,便在這武昌開起了煙館,若論行裡輩份,這富林館在武昌也是祖師爺輩的。


煙客們吞雲吐霧的時候,在富林館後院內堂屋裡,同樣有人吞雲吐霧,不過他們吸的卻是水煙袋,十幾個身著綢袱的員外,眉宇間皆是一副凝重之色。


「怎麼,王大人那邊怎麼回的話! ”


羅津口中的王大人指的是武昌府的縣太爺,雖說在這武昌這個官職可是有些瞧不眼,畢竟這武昌城內有著巡撫衙門、總督衙門還有布政使司衙門,這一個個官職擺著,這武昌府瞧確實不怎麼樣,可縣官不如現官,那三衙門的品級再高,這市面上的事情也是由武昌府管著的,自然的羅津想知道的也是知府大人的回話。


崔棟奇默默的吸了口煙,並沒有回答羅津的話。


「崔兄! ”


一旁的李裕財連忙詢問道。


「按王大人的說法,這成立禁煙局,說是禁煙,實則卻是為了銀子! ”


睜開那半眯著的眼睛,崔棟奇冷笑道。


「咱們那位制台大人,是看上了這煙利了,所以才要打著禁煙的幌子! ”


禁煙!


如果說禁煙對誰的衝擊最大,恐怕就是他們這些開煙館的了,也正因如此,從總督衙門要禁煙起,他們的心便擰成了一小團,生怕這煙真給禁了,從而斷了他們的財路,畢竟張制台當年便在山西主持過禁煙,不但鏟了山西全省的煙苗,大煙館自然也是一家不落的關了,甚至還抄了幾千家煙館,萬一若是他鐵了心思想要禁煙,那可如何是好。


自古以來,都有民不與官鬥之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更何況是湖廣巡撫,單是那頂帽子壓下來,便讓他們沒有敢於相抗的勇氣,更何況,原本這開煙館賣大煙,就不是什麼體面的活計,尋常士宦也不見得會與他們交際,以免汙了自己的名聲,即便知府大人,那也是拿銀子喂出來的,即便如此,那也不准他們從正門入,甚至連面也不予他們, 只能通過師爺那邊加以打點。


這會湖廣總督要禁煙,他們能做的也就是于屋子裡聊上一聊,商量一下對策,畢竟但凡是經營煙館的,也就是口袋裡有幾兩銀子,在官面上大都沒什麼人脈,這賤業卻是一般士宦人家所不恥的,那怕是自己個也吸大煙,也同樣不屑涉足其中,從而汙了自家的名聲。


「煙利,不就是銀子嘛,直接送過去得了,三鎮煙館三千余家,小的一家拿出幾十兩,大的拿幾百兩,不出一日的功夫便能給他籌上十幾二十萬兩銀子! 到時候,咱們報效一下,量他也不會逼咱們上絕路不是! ”


一聽是銀子,羅津便是一副無所謂的事情,開了這麼些年煙館,什麼樣的官他都見過,不怕官不貪,就怕他們不收銀子。 只要他們收銀子,那就不愁事情辦不了!


「糊塗,他張制台又豈是要銀子的主,他是想拿銀子辦洋務,修鐵路,那十幾、幾十萬兩銀子能頂什麼用! ”


崔棟奇在一旁罵了一聲,在武昌的煙商之中,他總覺得自己同其它人不同,倒不是因為他入這行入的早,只是因為相比其它人,他總覺得自己讀過幾年書,比他們多那麼點見識,不像旁人全只是個暴發戶罷了。


眾人聽他這麼一說,頓時便沒了音,眾所周知新任湖廣總督張大人來湖北就是為了督辦鐵路與洋務,不論是鐵路也好、洋務也罷,歸根到底都是要銀子的。 而現在他張大人把眼睛盯上了煙土,自然不是十幾甚至幾十萬兩銀子便能買得平安。


「該不是要加稅吧! ”


李裕財隨口吐出一句話來。


「對,我覺得也像,不會那禁煙局就是為了加土藥厘捐吧! ”


「可不,不還有句話叫,叫什麼「寓禁于征」嘛,無非就是每擔加個十幾二十兩的銀子,」


他這麼一說,眾人頓時又議論開來,這加土藥捐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


「一擔加個二十兩,單就是湖北、湖南兩省一年就能多收兩三百萬兩......」


「這加捐也不能這麼個加法啊,這一擔煙可有六成的捐了,再加......」


「再加一兩就得一塊錢啊,咱們再加加價到時候,這煙價可就漲上天了......」


「到時候,無非就是煙土裡多加點棗泥! ”


羅津在一旁哼了一聲,也許是因為議的時間有點長的關係,煙癮上來的他,已經沒了精神,不時的打著哈欠,若是換做平日,這會他正躺榻上,讓丫環伺候著吞雲吐霧哪,可這檔口卻被這事給纏著了。


多加點棗泥,這是館裡頭做假的手段,也是最尋常的法子,旁人家的煙館裡一斤十六兩裡至多有七八兩棗泥,而他往往都是加上九兩十兩棗泥,還戲稱其是最補身子「香煙」,一提到漲價,他本能的便想到在煙土裡多加棗泥。


「若是禁煙局,當真是為了多收幾兩煙稅,倒也沒什麼,無非就是多交幾兩銀子,這羊毛出在羊身上,那邊加稅,這邊加價便成了,可問題是......」


話到嘴邊,崔棟奇的眉頭緊鎖,他總覺得的這事沒那麼簡單,準確的來說,這事透著太多的古怪,從一開始便有些古怪,衙門裡辦要麼是雷厲風行,要麼是拖拖拉拉,可這次,張大人要禁煙,卻與平常不一樣,既沒有派兵打砸查封煙館,也沒派人抄沒煙土,甚至就連同那禁煙局,也不過只是掛著牌子,便沒了音信,嗯,有音信,似乎禁煙局在招人, 而且還是學的海關的樣子招人。 這事沒少若人議論,按那些士子的說法,那唐子然是得了失心瘋,竟然要仿效洋人,不過也都是在私下議論,個個都是削尖腦門朝裡面進——待遇好,俸祿高。


若只是加幾兩藥捐,又豈需要開出那般高的俸祿,心下這麼嘀咕著,崔棟奇越響越覺得這事裡透著古怪。


「大家可得前,前兩日有人謠言說,這煙土以後要概由禁煙局專管? ”


崔棟奇隨口反問一聲,雖說現在禁煙的章程還沒傳出來,可是各種消息卻從衙門裡早都流了出來,以後煙土一概皆由禁煙局專管,這早已不是什麼新聞,真正頭痛的是像廣濟行、陝行這樣的大煙商,他們一路把土藥從陝西、河南、山西、貴州、四川等地運到了湖北。


過去他們開煙館的也就是從煙行手裡購來土藥,加工成熟土後再售予煙客,若是行以專管,那些煙行必然首當其衝。


「聽官府裡的人,若是由禁煙局專管的話,就是在煙行和煙商中間,再加上個禁煙局,就像課稅一般,每走一擔煙土,禁煙局便按擔收款。 ”


「這不還是加捐嘛! ”


旁人的一聲嘀咕讓崔棟奇的眉頭皺得更緊,禁煙局當真只是加捐那麼簡單? 就在這檔口,只見分號沈掌櫃邊走進來邊擦汗道。


「大東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


眾人一聽出事了,紛紛瞧著急的滿頭汗的沈掌櫃,而崔棟奇更是急的站起身來,不顧堂廳內的眾人,急聲問道:


「什麼事,快說! ”


瞧著周圍的人,沈掌櫃連忙說道:


「東,東家,城外的方家宅子裡出事了! ”


「什麼! ”


崔棟奇一聽頓時便是一驚,整個頓時呆立在那,方家宅子,那可是他存煙、制煙的地方,那裡頭可存著幾百擔洋土藥,那可是值二十幾萬兩銀子那。


「是,是走水了,還是......」


話未說完,崔棟奇整個人的心都擰成了一團,何止是他,其它人這會也坐不住了,若不是走了水,那肯定是讓官兵給查了,難不成官兵下手了。


「崔兄,兄弟號上還有些事,先行告辭! ”


眾人連忙紛紛告辭離開堂廳後,像是失了魂似的,崔棟奇才盯著沈掌櫃大聲吼問道。


「快,快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6 11:38
帝國的朝陽 第32章 查禁

院子裡跪滿了人,老少十好幾人都跪在院子裡,神色中滿是惶恐,更有幾個膽小的甚至都嚇出了尿來,自古以來民怕官,確實不假,更何況,這還來了幾十名帶著洋槍的兵丁。


「大、大人......」


方靖之的舌頭打著轉,平素能言善道的他,這會卻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那雙腿更是不時的顫抖著,


「咱,咱家這,這生、生意,那,那是,在衙門裡...... 備著案的......」


好不容易說完一句話,方靖之這會連死的念頭都有了,藥土生意,官府說能做得便能做得,說做不得,那便是砍腦袋的活計,此時,他的心底只有一個念頭——千萬不要被禁煙局給砍了腦袋。


雖說他沒讀過多少書,可也知道,這自古以來辦大事者,都要殺人立威,可卻從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腦袋被旁人拿去立威用。


可他的話,卻沒有得到那位大人的回應,那位大人的眼睛盯著院內草棚裡的鍋,而一旁的文案卻在那裡正拿著毛筆,記著抄沒的煙土,瞧著這一幕,方靖之的心知,這下可完了! 這煙到底還是禁了。


「大人,在這裡一共抄得洋藥2擔,土藥34擔,另有熟藥2164封,每封十兩......」


衙門裡的書吏討好似的卑躬著腰身,向唐浩然一一彙報著抄沒的煙土,作為一個煙客,瞧著唐大人,他倒是佩服起這人來,這禁煙局第一次動手,既然沒有動煙行,也沒有動煙館、煙檔,而是直接把城內外的煙坊給端了,三鎮97個煙坊都是在官府備著案的,這下可好,一家不落,全都給查封了。


聞著那鍋裡頭還正在熬著的土藥,他甚至特意深吸了口氣,暗自慶倖家裡前陣子買了十幾封煙土,這下可頂了用了。


或許旁人不知道這煙坊有什麼用,但煙客都知道,非熟藥不能食,生藥那可是要命的玩意,而煙坊就是把土藥加工成熟藥,這下子全城的煙坊給封了,不出三天,武昌、漢口、漢陽三地的煙館不關也得關——沒熟藥可賣,自然要關門。


即便是想重開煙坊,那也沒時間,沒有兩三個月,生藥變不成熟藥,而且這製藥的師傅這會都給抓了起來,煙館又找誰去制,這煙館和飯館一樣,有一多半人是沖著大師傅的手藝去的。


現在這一招可夠絕的,煙行守著生土,賣不掉,而煙館看著生土卻做不出,一下子便斷了根,沒有三兩個月的功夫,三鎮的洋土藥生意都不可能恢復正常。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些煙坊與煙館間都沒有聯繫,至少表面上如此,畢竟煙坊裡用的煙土,有一小半都是沒交土藥稅捐的私土...... 瞧著那年紀青青的唐浩然,書吏在佩服之余,心裡也犯起嘀咕,暗道著,這人不是從西洋回來的嘛,怎麼對國朝的事情摸的那般清楚。


穿著一身官衣的唐浩然,蹙著眉頭,不時的于院間踱步,打量著那一口口鐵鍋與蒸籠,還有鐵制的磨板,這裡就是將生土加工成熟土的煙坊,煙行與煙館之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這院子裡是什麼味道?


是一種淡淡的香味,這香味很誘人,就如同美食一般,誘惑著人嘗上一口,可這嘗上一口的代價呢?


拿起一塊重達十數兩的生煙,唐浩然能夠聞到一股刺鼻的似尿堿般的味道,以至於連連皺了下眉頭,這就是生,不能被人直接吸食的生。


「大人,恭喜大人,」


身旁的輕語聲,讓唐浩然扭頭看著跟在身後的宋玉新。


「這第一步,算是成了,這接下來的戲如何演,那就看大人的了! ”


穿著一身新襖的宋玉新已經不見了過去的落迫,他笑看著唐浩然,眉宇間閃動著些許得意之色。 瞧著眉宇中帶著一展所學之喜的宋玉新,唐浩然的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前天的那個晚上。


「雖說傑啟兄于唐某有恩,但唐某卻不能因私廢公,禁煙局一切人員任免,皆需經由考試、面試、試用三關,即是唐某亦不能徇私! 你何之長,能讓唐某徇私! ”


放下手中的茶杯,唐浩然的雙眼盯視著宋玉新,他身上的那件青衫上帶著些濕跡,那是身上的落雪化時留下的,因為屋子裡燒著暖爐的關係,他倒也不像先前那般打著冷顫,不過凍的青紫的唇色一時還沒變過來。


「大人,卑職論國學,不如他人十一,論洋學不及大人萬一,若以書本才學問,禁煙局中自然無卑職絲毫容身之地! ”


宋玉新倒是沒有隱瞞,確實,他的官是典掉祖田買來的,論學問自然比不得旁人,正因為有這份自知之明,他才會斷然投身唐浩然,因為他知道,唐浩然需要的是什麼人,不僅僅只是通學問的人。


「那唐某為何用你! ”


「因為大人是欲辦大事之人! ”


「哦! ”


好奇的打量著這個幫自己尋著「親」,又欲投靠自己的中年人,唐浩然倒是好奇了,既然明知道自己沒學問,那為何肯定自己還會用他,而且還是因為自己要辦事。


「那你說來聽聽,你又能為唐某辦成什麼事! ”


「論學問,卑職不及他人,卑職所學的,卻與他人不同,卑職這個補官是典去祖業買來的,自然再無銀錢交好上官,否則又豈能于武昌等了十六年,」


想及十六年來的苦楚,宋玉新便深吸一口氣道。


「亦正因如此,卑職卻學會許多,知曉了官場上的盤根錯結,若論與湖北官場瞭解,卑職雖不敢言盡知其事,但亦也不差......」


這倒是事實,雖說平素在坊間以代寫書信為生,可研究官場對於他來說卻是唯一可求的晉身之道。


「哦,原來是個研究做官的人! ”


難怪會研究上自己,不過能把自己研究到這份上,也確實不容易,說到底,自己確實要承他一個情,畢竟他把自己的來歷給弄「清楚」了。


可這樣的人,放到地方上,那也是一個貪官,即便是放到禁煙局...... 就在唐浩然思索著,如何還他這個情的時候,宋玉新的一句話卻又吸引了他的注意。


「大人籌辦禁煙局,一共只有四萬兩,以大人所辦之事,又豈是四萬兩所能成? 大人欲仿海關,成海關之廉,而不願用舊人,可用以新人卻又費時頗多,想來,現在大人那四萬兩既便是沒完,恐怕也個差不多了吧! ”


「嗯! ”


眉頭微微一跳,唐浩然直視著宋玉新,難不成他想效法自己的晉身之道。


「大人之才,卑職拍馬難及,想來,大人現在恐怕已經準備派兵查禁煙館、煙行,以助局餉了吧! ”


盯著宋玉新,唐浩然眉頭猛蹙,自己確實有這個想法,於是便冷笑一聲。


「哼哼,你倒是把唐某看透了! ”


「回大人,不是卑職把大人看透了,是大人別無選擇,藩庫中銀錢窘緊,制台大人那邊自然無力幫襯,大人或想解當前局餉之困,也就只能在禁煙上做文章,可大人,卑職想問的是,大人查封煙館、煙行之後,又當如何? ”


唐浩然的冷笑,並未讓宋玉新感覺到緊張,他甚至暗自慶倖自己猜對了,張制台沒錢,唐大人自然也沒錢,沒錢怎麼辦事? 不過張制台需要的是大錢,而唐大人能幫他找著大錢,可唐大人現在需要小錢,但卻在小錢上犯了難。


唐浩然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這人倒是把自己的顧慮給看穿了,查封了煙館、煙行後,又能怎麼樣? 單是完成三鎮的煙民登記至少需要兩三個月的時間,在此之前專賣很難推行。


「大人可知道,洋土藥亦分生土、熟土! ”


話峰一轉,宋玉新並沒有繼續在查禁一事上說下去,而是改口說起了煙土的生熟來。


「嗯,」


雖說不知煙土也分生熟,但唐浩然還是從所謂的「加工」中,知道這煙土肯定有。


「大人,無論是洋藥行或是土藥行,所營皆是生土,生土質硬如磚,且泛尿騷味,全不能食,且食後有奪命之危,所以在吸食之前,需要將生土製成熟土,而這熟土則就是將生煮成漿狀後,封入罐中經二、三個月發酵後就成了「熟土」,又叫「熟煙」,味道更濃郁,在煮蒸時,會加入香料以改其味,更有甚者,亦會加入鹿茸,松茸,西洋參等製作成的極品煙土......」


將土熟土加以解釋後,宋玉新又反問道。


「這制煙的品等,皆以煙師功夫為准,煙館生意興旺與否,亦皆在煙師,而煙師則與煙坊中制土,大人,這煙行、煙館之間,最為關鍵一環便是煙坊,煙坊斷,則行館雖守土卻不能用,所以,大人若是禁煙,不防首先查禁這煙坊!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6 11:39
帝國的朝陽 第33章 風雲微動

落日的餘輝映照著奔流不息的長江。 臨江的漢口英租界內行棧林立,人煙喧囂的集市也隨著散去的人流漸漸安靜下來。 在沿江的那條由馬牙石鋪成的石路一則,從頭至尾,鱗次櫛比地分佈著大大小小的外國洋行。 而新老沙遜洋行亦身處其中,那棟的西式三層樓在一片兩層樓中,尤為引人矚目。


老沙遜洋行——這是塞法迪猶太人在華最大商行,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同樣也是塞法迪猶太人在全世界範圍內資本最為雄厚的企業。


與其它企業不同,老沙遜洋行靠著起家,早在二十年前,便借品質更好的土耳其將曾經壟斷生意的怡和、顛地等洋行拋在身後,沙遜洋行之所以能夠在中國參股滙豐,開辦輪船公司,從事遠東貿易,所靠的都是帶來的巨額利益,正是成就了沙遜洋行以及沙遜家族。


夜色漸深,當其他的洋行早已偃旗歇店,唯獨沙遜洋行一層的辦公大廳裡卻依舊發出明亮的燈光。 這是一幢磚木結構的兩層建築,外觀是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古典式樣,底層是石砌外牆和一排拱形門窗,上面兩層的清水紅磚牆蔚然一新,顯得格外獨特。


此時此刻,沙遜洋行漢口分行的大班和幾位買辦們正聚集在一起,室內的空氣中仿佛彌漫著一股硝煙的氣息。


「今天官府動手了,他們查封了武昌、漢陽、漢口三地所有的煙坊,也就是說,從現在起,三地便沒有熟煙可供出售,各館的存貨多者亦不超過兩個星期便會耗盡,短者三四天便會耗盡。 各位,你們告訴我,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


福士,一位滿頭棕發的年輕人,同沙遜家族一樣,他同樣也是從巴格達來到中國,因為與沙遜家族有一些姻親的原因,加之其業務能力確實不錯,在去年剛剛被任命為漢口分行大班。 現在官府的禁煙,卻打亂了福士的全盤計畫,原本他計畫今年銷售更多的煙土,他相信那些人會意識到土耳其的品質遠高於土藥。


坐在他對面的買辦,則用一種充滿無奈的語氣說道:


「這有什麼辦法呢? 英國領事又不為我們出面,現在我們的煙土還能出庫,可問題是,沒有煙商敢買,即便是他們買了又有什麼用。 ”


另一位買辦則緩緩地贊同:


「可不是,買了也沒辦法,煙坊被查封了,過去那些煙坊都是大煙館設的,再捆上幾家小煙館,可現在煙坊被封,煙師也被官府拿了,即便是他們買了咱們的煙土,又能怎麼樣? 沒有人制煙,就制不出熟煙,而且也沒有那個時間。 ”


「制煙即便是夏天也要兩個月,現在的天氣,沒有兩個月,煙土熟不了! ”


「要人命的生土,過去沒有敢賣,現在更沒人敢! ”


眾人的苦水讓福士稍作思考,然後看著買辦們說道:


「那按照你們的意思是,現在,我們的煙土賣不掉了! ”


大班的冷哼讓買辦們連忙都垂下頭,誰都不願意說什麼,過了好一會才有人說道。


「至少現在很難賣,那些土藥行,現在也都嚇的把煙土往租界送......」


禁煙不突然,畢竟早就有消息了,可真正突然的是,禁煙局動手會這麼快,而且一下就砸中年命脈。


「哼哼」


輕蔑地笑了笑,福士反駁道。


「禁煙? 專賣? 他們的這個想法簡直太幼稚了。 他們突然把煙坊都關閉了,我非要看看,禁煙局靠著那麼十幾個人,又怎麼應對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 ”


冷笑一聲,福士又沉思片刻,然後看著買辦們說道。


「把煙價加一成,我相信,一個旺市正在等待著我們! ”


當福士信誓旦旦宣稱旺市到來的時候,在相隔三棟磚木樓的另一座洋行內,哈同卻坐臥在沙發中,同漢口分行的大班特里斯進行著討論,他們談論的話題同樣也是禁煙,也是。


「哦,照你這麼說,只要煙坊被查封,就等於斷了煙行與煙館之間的聯繫嗎? ”


雖說同樣從事生意,但對於哈同來說,他並不瞭解煙土零售過程。


「煙行與煙館的聯繫沒有斷,因為煙坊大都是由幾家煙館共同設立的,我們也是直接同煙館進行交易,但是如果煙坊被查封,卻意味著煙館失去了熟煙的來源,這會倒置其陷入無煙可賣的境地,而制煙師被抓拿,使得他們即便是從煙行購進煙土,亦不能進行加工,這會倒置其陷入無土可售的境地,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


吸一口雪茄煙,在吐出煙霧時特裡斯看著哈同,直到等他問出最可怕的是什麼之後,才慢吞吞的說道。


「最可怕的,那些煙坊,通常都是實施股份制,以一個規模大的煙館為首,再聯合數家甚至十數家小煙館共同合股,煙館從煙行購進煙土後,由其加工成熟煙,再送往煙館,這意味著,每家煙坊都有自己的帳簿,而帳簿中詳細羅列了送往各煙館的熟土數量,我相信,禁煙局所需要的就是這個帳簿,有了那些帳簿,三地所有的煙館每日需要多少煙土,都完全在其控制之中, 他可以很輕易的建立起三地的專賣制度! ”


「我的上帝! ”


哈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一份帳本看似幾乎沒有涉及到金錢,但卻清楚的記錄著武昌、漢口以及漢陽三地煙行、煙館的購銷,有了那些帳本,唐浩然便可以借且官府的力量輕易建立起煙土專賣制度。


「我的朋友,相信我,如果說過去,還懷疑他建立不了煙土專賣制度的話,現在,我再也不會懷疑,他能夠做到這一點,」


特裡斯的感歎讓哈同深以為然的點頭說道。


「他手中掌握著官府的力量,而中國人是怕官的! ”


哈同突然長歎口氣,看著特裡斯說道。


「看來,這次我白來了一趟! ”


準確的來說是來晚了,他錯過了禁煙局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如果能夠早來幾天的話...... 想到這,他無奈的搖下頭,再觀察一下吧! 心想著,他走到窗邊朝著對岸的武昌看去,禁煙局,念叨著這個詞,他的唇角微微一揚,這些中國人,也會玩弄文字遊戲了。


一本本帳簿,數千本帳簿擺放在幾十個案前,那些臨時從衙門裡請來的書吏則不停的打著算盤,對帳簿上的各家煙館每日購銷額加以計算,然後再加以匯總。


「這麼說富林館三鎮7家分號,每天要賣367兩4錢煙土? ”


放下手中剛剛匯出的一本帳簿,唐浩然看著宋玉新,滿面盡是詫色。


「回大人,像富林館那樣的高檔煙館,每錢須百文以下,大洋一元,才能挑煙一兩,間亦只有七八錢,老吸煙者非此不得過癮也,」


宋玉新取出一個帳本,翻看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


「也許應該擠掉一成備貨,一天賣330兩煙土肯定問題,按照現在的統計,三鎮大小煙館共786家、煙檔過兩千家,每日需煙土至少為兩萬兩,雖說有著煙一兩一兩銀說法,但煙土中亦分上中下品,上中下品價不同,所以每日煙館、煙檔售煙可得銀12000兩......」


唐浩然看著宋玉新,心底卻是一陣五味雜陣,僅只是三鎮一地每年吸煙徒耗四五百萬兩,那放之全中國呢? 想到晚清禁煙時估計全國年產土藥百余萬擔,值銀數十億兩,唐浩然只覺一陣頭皮發麻,幸好現在還沒的發展到那種舉國上下,農民自種自吸「享受」自己勞動成果的地步,若是再任由其氾濫幾十年?


想到在歷史資料中看到的,至清末湖北一省年耗近二十萬擔的「輝煌」,聯繫到現在每年萬余擔,不對,突然,唐浩然抬起頭,看著宋玉新問道。


「二萬兩,差不多也就是15擔,這豈不是說,三鎮一年就需要五千擔?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去年洋土藥征捐的統計是16712擔,這豈不是說,單是三鎮一年便耗用了全省的三成有餘? 還是說,每年私藥還有數萬擔? ”


數位上的差距讓唐浩然立即意識到其中的差距,三鎮人口不過只有七十余萬,而湖北全省卻有三千萬人口,這其中的差距太大了。


「大人,每年自產自銷的加上川省私藥流入,雖說至少也有萬擔,可真正的大頭卻是摻假,但凡是賣煙的,沒有不摻假的,咱們在煙坊裡不還抄了幾百擔紅棗嘛,那就是用來制紅棗膏給煙土摻假的,這摻假多少不等,少則四成,多則六成余,三鎮實際上一年也就兩千六七百擔煙。 ”


常年在市井裡泡著,宋玉新的見識自然比旁人多些,尤其是這些下九流的辦法,對煙土摻假自然也很清楚,


「大人,這才了有兩煙兩銀之說,這說頭就在這假裡頭,」


聽他這麼一說,唐浩然方才算長鬆口氣,可瞧著宋玉新時,他的心思卻顯得有些複雜,正是眼前的這個人,建議首先查抄煙坊,把煙坊的帳簿抓到手,不單能掌握三鎮的煙市情況,還能抄沒大批的煙土,雖說有練兵私扣,但禁煙局也是收益頗豐,且又得了數百位制煙師。


可對於唐浩然來說,他看重的卻是帳簿到手後的下一步,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最遲明天,便可以初步于三鎮推行「專賣」。


「傑啟,這件事可多虧了你啊! ”


東公的稱讚讓宋玉新連忙起身說道。


「大人,在下既入大人之幕,自當為大人效命,再說,這一切還要等過了明天方才知曉!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6 11:40
帝國的朝陽 第34章 會商

曾是湘軍防營大堂的禁煙局大堂內,上午時分,便聚集了來自武昌、漢口、漢陽三地的一百余家煙館東主,他們無一不是愁容滿面的坐在那裡,即便是碰著熟人,也只是苦笑下,打個招呼,然後便愁眉不展的坐在椅上,偶爾的,他們還會把視線投向堂外,在堂外可以看到數十名手持洋槍的兵丁,那是總督府派來親兵。


「莫不是要殺人立威吧! ”


瞧著煙局內來回巡視的兵丁,崔棟奇的心都捏成了一團。


「崔兄,你也來了! ”


前腳剛進大堂,便有幾個熟人同崔棟奇招呼起來。


「能不來嘛! ”


崔棟奇長歎口氣,不敢不來啊!


前天上千兵丁傾營而出,把各家的煙坊都給抄了,只嚇的大家急忙把煙館的門都關上了,就準備探聽消息的時候,一份請帖便送到了各家,是禁煙局的請帖,請他們今天上午往禁煙局商討禁煙一事。


好嘛,開天闢地以來,可有先禁了,然後便又商量禁不禁的理,雖心裡惱著、怒著,可是卻沒人敢不來,民不與官鬥,若是不來萬一給扣個什麼帽子,到時候不知會若出什麼麻煩。


「崔兄,這些年,我等皆唯你是首,在衙門裡頭您老關係多,知不知道這事,是什麼事? ”


崔棟奇搖搖頭,眼睛卻一個勁的朝著那官案看去,都這會了,那唐大人該出來了吧。


「人都來了嗎? ”


後堂內正看著書的唐浩然隨口問了句。


「大人,人都來齊了! ”


宋玉新連忙答道。


「他們都了什麼? ”


「話是不敢亂,不過大家心裡都帶著疑惑! ”


「哼,再讓他們急一會! ”


又一次,唐浩然繼續將注意力轉移到手中的《大學》上,穿越的後遺證就是自己的記憶力和過去有著顯著的變化,不單過去只是看過一眼的文章資料記得極為清楚,甚至現在亦有種過目不忘的感覺,這倒對惡補國學的自己有很大的説明。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宋玉新在一旁輕道。


「大人,已經十了! 火候差不多了! ”


「嗯,差不多了! ”


罷,唐浩然才站起身,緩步朝著大堂走去,在將從屏後走出時,便聽到大堂內有些著急的話聲,聽著話間隱隱的抱怨,他冷笑一聲,便板著臉走了出來。


幾乎是在唐浩然走出的時候,原本還如鬧市般的大堂瞬間便是一靜,所有人都把視線投向穿著從三品官服的年青人,他確實年青,年青的出奇。


「他就是唐浩然吧,瞧著不過二十歲模樣,當真是......」


心底感歎著,崔棟奇還是同其他人一樣,在唐浩然走出後,紛紛離椅跪著叩頭見禮。


「草民(下官)見過大人。 ”


自稱草民的自然是什麼都沒有草民,稱下官的則是那些捐了個官身的,待他們行完禮後,唐浩然才請他們免禮,待他們都坐下後,方才打量了一圈,注意到這等了差不多兩個鐘頭,卻僅只有四五雙眼發紅,涕唾不止一副煙癮上來的模樣,於是便開口問道。


「諸位皆操持煙館,既然煙土美為「」,不知諸位為何不用? ”


唐大人的反問,讓崔棟奇等人立即明白了,為什麼會晾大傢伙這麼長時間,原來是等著人煙癮上來啊! 眾人那裡敢言,紛紛低下頭去。


「既然諸位不吸食煙土,又為何操此賤業! ”


相比先前語氣的平淡,唐浩然的語氣變得更加嚴厲,他盯視著面前一個個垂首而坐、不敢言語的煙商,繼續道。


「諸君皆是豐衣足食,家道富庶,操持煙館年年獲銀頗巨,然我三地同胞卻正飽嘗煙毒之難,大家皆是百萬生靈中之一,爾等身在福中,于心何安? 在下曆觀史冊及因果各書,煙毒橫行是恒古未有之慘事,方今中國之患不在災害,而在於煙患。 煙毒耗民元氣,湖省尤為嚴重。 欲振中國之貧弱,必以此為大端,欲革歷年固習,非痛加拔除不可! …… 在此本官奉勸諸君:行以禁煙,救我湖廣數千萬同胞于毒災之中。 則我湖廣幸甚,國家幸甚! ”


完之後,唐浩然恭恭敬敬地對著諸人抱拳拱手,深深一鞠。 眾人聽他完之後,先是沉寂了一會兒,隨之便聲議論起來。


這是唱的那一齣戲,是讓大傢伙不再賣煙嗎?


「大,大人,非我等不知煙害,可自從煙毒傳入,這百姓日益食之,早已習慣,即便是我等不賣,亦有洋人、他人販賣,還請大人明鑒,」


作為煙館業的行首,崔棟奇還是站起來替大傢伙起話來,他的話音一落,周圍頓時便是一陣附和聲,在他們的言語間,似乎他們賣煙于百姓,是濟民所需似的,行著菩薩事。


「嗯,」


輕下頭,唐浩然看了眾人一眼,然後又盯著崔棟奇道。


「若浩然為百姓計,一意禁煙,又當如何! ”


唐浩然的一聲質問,頓時讓崔棟奇後背冒出冷汗來,心知這唐大人背後就是張制台的話,他那裡敢言聲,原本還連聲附和的眾人,那裡還敢在言語,紛紛再次垂首,倒是有幾人暗自冷笑著,一副且看你能倡狂幾時的模樣。


在眾人不再三道四後,唐浩然才繼續道,


「不過,浩然又豈不知煙毒之氾濫,有諸多原因,諸位亦操此賤業久矣,又能豈能奪諸位之生計,加之百姓亦習慣食煙,斷然戒之似又不妥,因此,浩然奉總督大人之命,于湖北行以漸禁之法,以免煙毒肆意氾濫,」


唐浩然的一句「漸禁」,聽到眾人耳中,只讓原本被心魂不定的眾人,立即回過神來。


其中一人站起身,頗為緊張的試探著問道。


「不知大人所言漸禁之法為何,還請大人告知我等。 ”


坐在那紋絲不動,擺出一副官架子的唐浩然唇角一揚。


「從即日起,吸食煙者一人不增,煙館所售煙土一錢不增! ”


他還沒話,頓時便有有陰陽怪氣地道。


「這嘴漲在人家身上,還不是想吸便吸,這還能管住人家的嘴嗎?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6 11:40
帝國的朝陽 第35章 信唐某


「這嘴漲在人家身上,還不是想吸便吸,這還能管住人家的嘴嗎? ”


「可不就是這個理,這吸上幾年,不吸個一兩煙也過不得癮啊! ”


甚至更有人陰陽怪氣的道。


「這管天管地,還能管得了人拉屎放屁! ”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唐浩然冷笑取出一張紙來,環視眾人道。


「浩然暫且管不住老百姓的嘴,可卻能管得了諸位,」


是的,管不住老百姓的嘴,但是能管住你們這些人,管住你們就足夠了,冷笑著,他又朗聲念道。


「富林館三鎮7家分號去年每日平均自煙坊取出67兩4錢煙土,裕壽館4號,去年每日平均取...... 這是前日從各煙坊抄得帳簿所記,自今日起,各號所售煙土,不得超出此量,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


言畢,唐浩然冷冷一笑道,然後毅然道。


「浩然此次禁煙,不為其它,只為能于湖北掃盡坑民之煙毒,為湖北三千萬父老計,唯不計個人之生死,不求身後名揚,但求盡心盡力! ”


完他盯著在座的諸人,冷笑道。


「如若漸禁之策不然,那本官怕也只有行以果決之法了! ”


「不要胡言亂語。 ”


崔棟奇的臉色一變,對其它連連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再下去。


「大人,在下,有一事相問! ”


「老人家有話但無妨。 ”


唐浩然作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讓崔棟奇坐下來話。


崔棟奇則拱了拱手,依舊站在那裡,娓娓道來。


「老朽深知這禁煙是好事,雖的我等做的是煙館生意,可也知道,這煙毒于百姓之害,即便是我等按官府要求,不加售一錢,可仍難免會百姓吸食煙土,而到時候于煙館買不著,自然會到煙檔中求買,到時候又豈不是違了大人禁煙之初衷......」


「煙檔自然會有官府去查封,煙行自然會去關閉,自此之後,各煙館取得特藥許可證後,只得于禁煙局購成品熟煙! 各館配額、售價,一率聽從官定,煙館可得售價一成之利,敢售私煙者,按月售千倍處罰,並吊銷許可......」


眾人無不是被唐浩然的話給驚呆了,他,他什麼,只能從禁煙局購熟煙,這豈不是,大家以後只能靠著官府賞的一成煙利過日子。


「大人,這,這不是奪我等之活路嗎? 若是如此,我等還不如改煙館為飯館得了,」


「放肆! 這豈是容你改便改的! ”


唐浩然怒斥了那人一聲,頓時噤若寒蟬地重又坐下。


然後他對眾人又道。


「今日大家有話就都開誠佈公地講出來,浩然在力所能及的情形之下,都會同諸位商量出一個讓你我滿意的方案來,但自此之後,煙土購售概由禁煙局專管,此事不容相商。 ”


這時,又有另一名中年煙賈站起身道。


「大人,方才李兄所,也正是我們擔心的。 我們擔心的倒不是自家的少掙多少銀子,擔心是以後私煙氾濫,到時候,不單大傢伙好心沒有好報嗎? 就連大人想要禁煙,不也成了一個笑話嘛! 大家對不對? ”


「不錯! 我們是怕耽誤大人禁煙啊! ”


在座眾人紛紛回應道,漂亮話人人會。


「得好! ”


唐浩然站起身到,


「既然,大家都願意辦這件事,那麼,那麼浩然便就不愁辦不成此事,這私煙官自會逐步查禁,各位大可無憂。 ”


他的話音剛落,下面頓時有人問道。


「可煙檔與私煙全禁,恐怕到時候各館所配之額不夠,到時又當如何? ”


站起來的那人滔滔不絕地沖著眾人道。


「眾所周知,這煙檔雖,可三鎮卻有幾千家之多,加之娼院妓院旅館亦是供煙,這些地方賣的可比咱們多出兩三倍來。 ”


「是啊,到時候,配額不夠又怎麼辦? ”


一時之間,議論之音不絕於耳。 而更有幾位煙館頭面人物更是乾脆索性也不吭聲了,抱著一種幸災樂禍的態度望著唐浩然,似乎是想看他怎麼解決此事。


「諸位靜一靜。 ”


唐浩然不動聲色地朗聲道。


「請聽我一言。 ”


眾人的議論之聲稍稍了一些,方才站起來的那此時也坐了下來,一副志得意滿的表情,又跟身邊的人心不在焉地閒聊起來,這會他們反倒不像先前那般緊張了,這所謂的禁煙局專管,白了,也就是官府用來弄銀子的新法子。


「大家請安靜! ”


崔棟奇站起身,抬高聲音,看著眾人道。


「讓唐大人把話完。 ”


眾人一見崔棟奇發話了,頓時變得鴉雀無聲,齊齊把目光投向唐浩然。


「唐大人...... 請! ”


崔棟奇沖著唐浩然一抱拳,臉上看似平靜的他,這會心裡卻是翻出幾重浪來,今天他既從禁煙裡看到風險,同樣也看到了機遇,禁煙局專管,看似是官府在想辦法弄銀子,可同樣,這也是個機會。


就像先前唐大人的那樣——官府管不住百姓的嘴,百姓想吸,官府又當如何? 再煙館售出多少煙,又豈是官府所能查出來的,煙土真正的大頭,在什麼地方,沒人比他更清楚,只要官府去煙檔,把煙檔裡的人往煙館裡趕,多也就是把館裡原本的那一塊讓給官府,至於其它嘛...... 冷笑著,崔棟奇的臉上卻依然滿是誠懇之狀。


「誠如方才幾位所言,確實,這配額一事,自然很是難定,既有煙民流失,亦有私煙衝擊。 ”


先是還了一禮,隨即唐浩然話鋒一轉,


「但諸君可曾想過,若官府查處煙檔,諸位煙館生意自較之過去興旺,再者若因些許困難,而視煙毒氾濫于無睹,視我百姓身心于不顧,豈不是因噎而廢食嗎? ”


眾人聽到這,已經有幾位忍不住在心裡盤算起來,就如同崔棟奇一般,只需冷靜下來稍加思索,便可以意識到這禁煙背後的利益來,甚至遠非禁煙前所能相比,官府為什麼要拿著帳簿定下各號的配額,不還是查不出煙館會賣多少煙嗎?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現在你是拿出了舊額來,可若是能查禁煙檔,會把數萬煙民趕入煙館之中,這些可不就是私煙嗎? 難怪那些販私鹽的最怕的是官府管鹽,同樣也怕其不管,若是任由民銷又豈有暴利!


鹽商、煙商,不過只是一字之差,若是...... 就在眾人思索的檔口,唐浩然又接著道。


「今天我在這跟大家打個包票。 ”


收起笑容,唐浩然鄭重其事地。


「此次官府查禁煙檔、私煙絕對不遺餘力,從而確保禁煙成功,令諸位官煙不至為難,短則半年,長則一年,定掃空三鎮煙檔。 在下到做到,絕不失言。 只是不知諸君...... 能不能信得過我唐某? ”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言不發,整個大堂陷入了一片沉寂。 而先前挑著眾人提配額的那位,轉過頭看了一眼,見沒有人吭聲,便站起身沖著眾人高聲。


「在座諸位,有誰信得過唐大人,請站出來! ”


此時此刻,唐浩然安如磐石地坐在眾人之中,靜靜地注視著大堂上發生的一切,同時在心裡冷笑著,今天自己唱的這出意,一定不會這樣冷場下去,有人看不到,有人能看到,這些逐利之徒看到了正好,先引蛇出洞再,等到禁煙局的攤子完全攤開之後......


「有誰信得過唐大人? ”


那人已經喊了第三遍,就在他即將掩飾不住得意的神色之時,只聽見大堂內響起一聲略顯沙啞的聲音。


「我信!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6 11:42
帝國的朝陽 第36章 常熟

江南的雪遠不如北方的雪那般奔放,大片大片的雪花似鵝毛般的自天下降下來,滿世界盡是紛飛的雪花,茫茫白色籠罩著世界間的一切,所有的東西,都融入這蒼茫的白色之中,冬雪只使得古老的北京如披上一層新裝似的,北風正一陣緊似一陣的刮著,天很快便也黑了下來,慢慢的北京城內的街道上也沒了人影,只有那一片皎潔的白。


羅圈胡同的翁府書內,身為兩朝帝師,一戶入主軍機,現任戶部尚書翁同龢正站在自己的書案旁,閒逸地寫著什麼。 他身穿一件灰色底隱花綢袍,美髯修長,風度翩翩,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經世大儒的氣質。


「學貴大成,不貴用;大成者,參于天地,用者,謀利計功。 ”


翁同龢寫完最後一筆,緊皺著眉頭,端詳著這幅剛剛完成的手跡,似乎對最後一筆頗為不中意,甚至萌生了一種巨大的自卑感。


他覺得自己在文字上,浸淫半生,苦心造詣多年,卻並沒有領略到其中的最高境界。 直到那一年,他見識了曾國藩彈劾他的長兄翁同書的那道奏摺時,才驀然發覺,原來文字的最高境界竟然是——殺人。 而《參翁同書片》的始作俑者恰恰就是曾國藩的得意門生——李鴻章。


想到李鴻章,他又看了一眼書案上的摺子,唇角微微一揚閃出一道冷笑來。


「是不能再讓他那般輕鬆了! ”


自語間翁同龢冷著放下手中的毛筆。


「老爺,楊大人來了。 ”


一個家僕在門外低聲稟報。


「有請。 ”


翁同龢隨口答了一聲,目光卻還是沒離開書案上的那幅字。


過了一會兒,楊深秀跟在管家身後走了進來。 見翁同龢在書案旁,並沒有施禮,而是徑直走到他身邊,同他一起欣賞起來。


「大氣鼓蕩,脈絡周通,潛心內轉,此乾道也;結構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 乾為神,坤為質,翁大人的字神質合一,深得乾、坤之大道。 ”


楊深秀跟著評價道,


「本朝諸名家,直突平原之上,與宋四家馳騁者,南園、道州、翁相而已。 今日得見,確為至論呐。 ”


雖翁同龢未曾為相,可亦曾入軍機,楊深秀的這句「翁相」倒也恰當,而他的恭維讓翁同龢眉頭微揚,心下雖是暗喜,。


「心手不能合一,以致最後一筆,竟成了敗筆,讓老侍郞見笑了。 」翁同龢微微一歎,把手書不屑地丟棄在書案上,隨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陪楊深秀一起落坐。


家人奉上茶,翁同龢便開門見山地:


「香濤在湖北禁煙事,你知道了嗎? ”


楊深秀頭。


「豈能不知道,當初還以為會惹出些亂子,誰曾想會這般平靜。 ”


楊深秀略微思忖了一下,看著翁同龢道。


「看樣子,這唐子然確實是可用之才,也不枉香濤兄于其保舉之恩! ”


翁同龢思忖了片刻,緩緩地道。


「原本,許多人都覺得香濤所言也是紙上空談,並無解決湖北操辦洋務財力不支之局,誰也未曾想到,不過只是在煙土上稍作文章,一年便可得銀三百萬兩! ”


三百萬兩,那是張之洞前日上來的摺子上所言,禁煙一事行于全湖北後每年所得,別是旁人,便是他這個戶部尚書都尋思著中樞能不能在煙土上作作文章。


「僅武昌、漢口、漢陽三地,一月得銀便達十萬兩之巨! ”


提及湖北的禁煙,楊深秀不由喜形於色,十萬兩不過只是試行後禁煙局解交藩庫的銀子。


「放之整個湖北,香濤兄所言三百萬兩怕是過於謹慎了! ”


「香濤謹慎也是當然,此時正值關鍵之時,萬萬不可大意。 ”


翁同龢提醒楊深秀,然後又強調道。


「現在那邊不知多少眼睛盯著湖北,只盼著那邊弄出些亂子,好往朝中遞摺子。 ”


翁同龢口中的那邊,指的自然是淮湘諸人,尤其是李鴻章一眾人等,他們正盼著湖北那邊若出什麼禍亂來。


楊深秀心知翁同龢的對李鴻章的敵意與成見,在朝中這更是人盡皆知之事,但卻還是笑著道:


「翁相,現在國家財力窘急,此等開源良法,若行之有效,地方必然群起而效之,翁相是多慮了! ”


“哎……”


長歎口氣,翁同龢緩緩地喝了一口茶,把話鋒一轉: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朝廷這邊要錢,地方上辦洋務也要錢,可銀子從那來? 去年,先向天津的外國銀行借「洋債」100萬鎊,後來又續借銀000萬兩,我這個戶部尚書,現在也是靠借債度日啊。 ”


翁同龢不動聲色地接著,


「這不,湖北那邊鐵廠前兩個月,剛上過摺子要銀子,水師那邊又遞摺子要添造兩艘兵艦! ”


「水師? 」楊深秀一時沒反應過來翁同龢的言外之意,不解地問道。


「水師這幾年不是年年購艦嗎? ……”


「不錯。 ”


翁同龢輕咳了一聲,意味深長地道,


「以北洋地居沿海,拱衛京師,圖自強即以固根本,自我主持戶部以為無不竭力籌維,北洋歷次報部銷案,多與例章不符,卻是一經奏准,均系照案報銷,並未拘于常格,可現在難啊,湖北的鐵廠、槍炮廠那邊也要銀子啊,若湖北鐵廠、槍炮廠建成,自不必再購械于外洋,海防固屬緊要,而鐵廠、槍炮廠亦要緊之事,......」


聽翁同龢這麼一,再聽他的這麼一聲長歎,楊深秀才不得不佩服對方的老謀深算。


眾所周知,北洋水師與其是國家的,倒不是還是李鴻章的淮軍,而與李鴻章素來有隙的翁相自然不待見其的水師,現在這理由不是現成的嗎?


而之所以支援張之洞辦洋務,倒不是因為同為清流的關係,翁相支援張之洞兩江至少可以達成三個目的:一、從朝廷的角度而言,對李鴻章可以起到平衡牽制的作用;二、通過張之洞創辦的洋務對李鴻章創辦的形成掣肘,甚至控制;至於第三嘛,那就在皇上面前樹立起他翁同龢大公無私的形象。 眾所周之,其兄之死總與曾國藩脫不了關係,而李鴻章就是當時的操刀之人,自然不能讓外界認為他是因私仇,這樣一番話出來,自然是出於公心,定會使皇上刮目相看。


想到這,楊深秀心下暗歎之余,嘴上又稱讚道:


「翁相深謀遠慮,我縱是日夜不眠也想不到這些。 ”


翁同龢淡然一笑,既像給楊深秀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海軍靡費數千萬當前已有所成,那些人辦了幾十年的洋務,又豈產出一根鐵軌、半塊鋼料? 國朝之用全賴洋鐵輸入,鋼鐵尚不能自理,妄談自強之大道,簡直是荒謬之極! ”


似乎像是為了佐證自己所言似的,他接著又引用了《泰西策》中,英吉利、普魯士等國崛起時,鋼鐵于國家的意義,以印證自己所言非虛。


「這也是沒有法子! ”


苦笑著,翁同龢又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神色。


「這國家的銀子就那麼,左右兼顧最終左右不成,若是當年不把南北洋水師的款式集用於北洋,又豈有今日北洋之盛? 這鐵廠、槍炮廠亦國之要務,現在水師已成,而辦洋務又是國之第一要務,不能不加以重視,雖香濤那邊已經找到了籌款的法子,他的摺子裡也提出,今明兩年不過是緩步推行,不求有所成,但求穩其之局以謀將來,若不然,翁某又豈會這般為難。 ”


「翁相所言極是,翁相所慮,非我等所能及! ”


楊深秀套用了一個最簡單的回答,作為刑部侍郎,這種事他不願意摻和,亦不能摻和其中。


「為官者,得罪人的事情總是不可避免的。 ”


翁同龢看著楊深秀,意味深長的道。


「明日翁某將上奏皇帝,痛陳當前國庫之緊,請奏暫緩北洋購艦三年,到時候,還請儀村附議啊。 ”


翁同龢的要求,讓楊深秀不禁躊躇著起來,表面上翁李二人的間隙是兩個人的,可眾所周知,他們一人代表皇上,一人則代表太后,甚至就連同翁相支援張之洞,也不過是想以其辦洋務為皇上張目罷了。


翁李之爭,他尚鄒不起,更何況是帝后之急? 可作臣子的又焉能置身之外,一進苦於無知的楊深秀心情頓時沉重起來。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6 11:43
帝國的朝陽 第37章 一人爾

保定直隸總督府,從同治年間北洋大臣由直隸總督兼任起,歷任直隸總督為兼辦外交、商務、海防以及洋務等便將行轅所在遷往天津,而從同治九年出任北洋大臣那天起,李鴻章一年之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天津。


依如往年,年關將至時,北洋大臣行在訪客便是終日不斷,不單已經出任要職的故屬舊幕會紛紛親自或是派人來給李鴻章拜年,就連遠在劉公島的北洋水師,亦會派出兵艦駛往大沽,借著回家過年的由頭,水師提督更會親自拜見,其它人更是如此,一時間,行在內終日總是極為熱鬧。


做了二十年北洋大臣的李鴻章在大清國的歷史上也屬罕見,大清立國兩百余載又有幾人能于一地任封疆之吏達二十年之久? 此刻,他正站在花園之中神色凝重的看著廊外的飛雪,眉頭蹙著,漸身透著一種不怒自威的鋒芒。


「匹夫禍國! ”


在這四字從嗓間吐出時,李鴻章甚至憤恨的用力一砸走廊扶欄,就在昨日,不單水師要求購買兩艘新型兵艦的要求被駁回了,他翁同龢甚至還以餉力不濟為由,上奏要求水師兩年內不得購艦,換句話說,翁同龢以戶部尚書之職,硬生生砸斷了北洋水師腿。


「平日若中大辦海軍,若是戰時又當如何? ”


雖說心惱,但李鴻章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讓水師提督丁汝昌上書抗駁,翁同龢是帝師,深為皇上信賴,即便是上書又能如何?


盛宣懷——李鴻章的親信幕僚。 手裡拿著一疊報紙,步履匆匆地從外面進來。 見李鴻章站在走廊邊似在沉思,便放緩了腳步,佇足在他身邊,未敢打擾他。


李鴻章似乎沒有發覺盛宣懷,依然蹙著眉頭。


「哎! ”


一聲音歎息,從李鴻章的嗓間發出後。


「中堂大人,所歎為何? ”


盛宣懷在一旁問道。


李鴻章轉過身,對盛宣懷苦笑道。


「水師那邊要求購艦的摺子給封還了,他翁同龢甚至還以餉力不濟為由,上奏要求南北洋水師兩年內不得購艦、購械。 ”


盛宣懷立即接腔說道。


「常熟實是可恨至極,竟因私廢公。 ”


盛宣懷口中的常熟指的自然是翁同龢,不過李鴻章並沒有與其就此事繼續聊下去,畢竟他盛宣懷也就一個商人。


兩人邊說邊走入內堂,李鴻章意味深長地說。


「杏蓀,人們常說‘做大官,辦大事’,似乎只有先做了大官才能辦得了大事。 我們不妨反過來看,一個人若先辦成大事,自然也就可以做得大官。 其中的道理,你以後會慢慢體會到的。 ”


言畢,拿起書案上的一塊方巾,一邊擦手一邊示意盛宣懷坐下說話。


盛宣懷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便躬身道。


「中堂教誨,卑職必當永銘于心。 ”


李鴻章在太師椅上坐定,繼續說:「可這話又說回來了,廟堂之高,何其危哉! 其實,哪個不想置身世外,做一隻閑雲孤鶴,終老山林。 ”


「話雖如此......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 ”


盛宣懷也坐下來,把手裡的那疊報紙放在桌上說。


「現在上海的各大報紙都都紛紛登了湖北禁煙的事,還有禁煙局仿海關制的消息,加之先前仿海關制招聘局員事兒。 一時間,這有關禁煙的爭議,遍及了整個上海,現在這事兒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 ”


「挑有用的念來聽聽。 ”


一聽是湖北的事,李鴻章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盛宣懷挑出一張《上海新報》,念道。


“…… 假名以「禁煙」,實則卻為專賣,由官府專賣,開此恒古未有之事,實是為斂財而開此荒誕不堪之行......’」


李鴻章擺了擺手,盛宣懷又挑出一張報紙,讀道。


「湖北為行禁煙,行以專賣,固然有損于體面,然卻開禁煙之先河,阻煙毒氾濫之趨勢......」


「嗯,這倒是說句實話。 ”


當年亦曾主張馳禁的李鴻章,聽到後淡淡地吐出一句話。


盛宣懷又拿起一份《申報》:


「《論湖北禁煙進止大略》:煙毒者,實禍國殃民也,自咸同年間廣為馳禁,地方督撫為藥捐而無不鼓勵栽種,由此釀數省奇荒,今日湖北于三鎮試行禁煙,雖為專買專賣,然後若操辦人員得當,亦可控制煙毒不至肆意氾濫,若委人不當,亦可能至官府專為煙土之利,而無意禁煙......」


「這篇文章還有那麼點意思。 ”


李鴻章緩緩睜開雙眼。


盛宣懷聽李鴻章這麼一說,便把報紙遞了過去,李鴻章接過報紙,眯著眼睛一邊看,一邊緩緩地說:


「辦事關鍵在於人,自從張南皮的摺子上了朝,三鎮一月專賣煙土所得過近五十萬,扣以成本、局支後,解交藩庫98674兩,這一個摺子倒是讓現在外面動靜鬧的大,地方督撫的動心也不少,認為如此可不加捐而充國庫,當然,也有些人反對,認為官府專賣洋土藥,有損官聲。 現在兩邊是針鋒相對,面對面頂上了,朝廷也是舉棋不定,沒個主意,只待看湖北實施如何了。 可兩邊都沒說到點子上,還是這篇文章說到了點子上......」


手點著報紙,李鴻章接著說道。


「關鍵在於人,若是換做他人,又豈能有兩成煙利交于藩庫? ”


盛宣懷連忙說道:


「中堂的意思是張南皮用對了人。 ”


李鴻章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微微晃了晃手中的報紙。


「這用人之說,還真頗有些獨到之處,換成旁人是能上交一成便是不錯了......」


盛宣懷注視著李鴻章,靜靜地待著下文。 李鴻章放下報紙,起身走到自己的書案前,拿起自己的水煙袋吸了一口說。


「這報紙上論調有三:一是主持者真心禁煙,而不為煙利;二是用人得當,無自肥之慮;三是煙局之制仿之海關,固行之有效,無貪腐之憂......」


李鴻章緩緩坐下。


「他張南皮之所以行此事,為的豈是禁煙,若他真心禁煙,又豈需行以專賣,仿以當年山西之事便可了,不過,那唐子然看來卻是為了禁煙! ”


李鴻章又吸了一口煙,重重地吐了出去:


「煙局之制俱仿海關制,唐子然若是為了自肥,仿之衙門之制,禁煙雖無所成,但自肥無慮,且亦可濟款督府,現在湖北一省洋土藥捐不過五十萬兩,若其每年上解一兩百萬兩,張南皮又豈會有話說? 現在,他這禁煙局不過剛剛籌辦,借他人之手,行以三鎮月得銀便可達近十萬兩,再無需上求督府,這唐子然啊,委實是個人才! ”


想到辦了這麼些年洋務,便是如電報局、紡織局、招商船局每年上解多少款子? 李鴻章不禁羡慕著張南皮的好運來,初辦洋務之時,不單得了一位真正的人才,且還是位運財童子。


中堂大人的話語落在盛宣懷的耳中,頓時讓他一陣不快,略微思忖了一下:


「中堂大人所言極是,唐子然若將禁煙一事推之湖北全省,恐一年所得至少會有三四百萬兩之多,有此財力為憑,張南皮豈不是想辦什麼工廠,便建什麼工廠? 恐不出數年,諸如鐵廠、槍炮廠之類工廠,便盡顯于湖北。 ”


李鴻章點點頭,輕歎道:


「若是張香濤自己辦,倒不足為慮,只怕......」


只怕到時候讓唐子然主持此事啊! 握著水煙袋,李鴻章不禁陷入思索之中。


盛宣懷似乎聽懂了李鴻章的弦外之音,但沉默著沒有作聲。


沉思良久之後,先是搖搖頭,李鴻章長歎了一口氣。


「其實洋務誰都能辦得,關鍵在於一個字——錢。 朝廷現在拿不出更多的錢去辦洋務,地方上也沒想出怎麼籌錢的法子。 現在唐子然禁煙倒也算是一個萬全之策,有了錢自然可以辦成洋務,可洋務也非有了銀錢,便能辦成,其間亦有諸多問題沿需解決。 比如用人,尤其是主事之人! ”


聽出中堂大人語間對唐子然的欣賞,盛宣懷沉吟片刻:


「若是張香濤全用唐子然的話,想來其洋務辦起來也是事半功倍。 他做官不似讀書人,素有專橫之名,其禁煙局皆委于唐子然,可見其魄力。 ”


「全用唐子然......」


李鴻章把水煙袋往桌上一頓。


「用唐子然亦無妨,不過只是人罷了! ”


盛宣懷從李鴻章的語氣中驀然明白了什麼,小心翼翼地問。


「聽中堂大人的口氣,莫非已成竹在胸? ”


李鴻章搖搖頭說道:


「成竹之說現在還為時過早,可我卻偏偏要看看,他張南皮有了銀子又怎麼辦洋務。 ”


(歷史總是很微秒,被鼓吹為「忠君」的譚嗣同,實際上卻是反清志士之一,在其所著的《仁學》中,可見一二,在其身後,受其影響好友唐才常亦積極從事反清活動,創辦自立軍,至於其忠君之名,不是康有為之輩加扣為自張目罷了,就像所謂的維新四君子與康有為從來不是同路之人一般)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6 11:44
帝國的朝陽 第38章 總督之憂


年節將至,武昌內外到處都是一片喜氣洋洋之色,街上極是熱鬧,到處都是置辦年貨的百姓,而相比于街上的熱鬧,城內的衙門卻顯得有些冷清,這個時候,按尋常慣例各衙早已封印,不再辦置公務,即便衙門問案,即將待年後再問。 冰火中文


在總督府內,待又一波拜年的士紳官員離開後,張之洞卻覺得自己的心情有點怪。


今天本來應該是個喜悅的日子,他自己也很想努力地使自己喜悅起來。 可不知為什麼,心中卻總是隱藏著一絲讓人不易覺察的忐忑。


自外放山西任巡撫至今,無論是督署兩廣,亦或是總督湖廣,這期間,自己付出的艱辛自不必說。 用嘔心瀝血,殫精竭慮這樣的詞彙不足以形容,或許用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更為妥當。


從撫晉時,在衙門舊檔裡發現了李提摩太給前任巡撫曾國荃提的一些關於修築鐵路、開挖礦藏、開辦工業和製造廠方面的建議,便派人去請李提摩太,想讓他放棄傳教,參與中國政務,從那時起,初涉洋務,到督撫兩廣,操辦軍務感觸「器不如人」,而痛定思痛,立志改革,他便與洋務扯不開了。


督粵的後幾年,建成鑄錢廠,創設槍彈廠,創辦水陸師學堂,建立練習洋操的廣勝軍,籌辦槍炮廠、織布官≤,ww@w.局,成效卓著,為現在督鄂培養了人才,積累了經驗,而調任湖廣總督,更是為了督建鐵路,這些年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回憶起來。


他發現似乎沒有什麼事情,比到了湖北之後更為順手,且不說其它,便是洋務最為緊要的銀錢,唐子然的一計禁煙,便平空為開出了一條數百萬兩的財路。


這個月,禁煙局已經交解十萬兩,如果不出意外,下個月,亦可交解十萬兩,半年內可交解六十萬兩,半年後,待局員培訓完成,即可放之全省,于全省令行禁煙。 先期一年推行以舊策,于城內實施禁煙,如此一年可得銀三百萬兩。


如果一切成功,就會按照既定計劃,繼續于全省推行禁煙,完成煙民登計,如此一年即可得銀五百萬至六百萬兩。


屆時有了充足的資金,自己必可于湖北大展拳腳,鐵廠、鐵路、槍炮廠等洋務工廠,將如雨後春筍一般建立起來,到時候,自己將是當仁不讓的洋務第一人,至於李鴻章早已被自己遠遠甩至身後。


可如果失敗了,那麼接下來的事,張之洞不用想都知道會發生什麼彈劾自己的奏摺會象雪片一樣通過軍機處飛向皇上的養心殿,到時候,李合肥等人定人落井下石。


所有的一切,都將成為空談,至於與李鴻章爭坐「天下第一督」的夢想,不僅也會就此葬送在自己手中,同樣也會成為他人的笑柄。


想著可能面臨的風險,張之洞第一次猶豫起來,儘管深知唐浩然之才,但他卻不知道唐浩然能不能成此事,更準確的來說,他深知禁煙所帶來的阻力。


尤其是在這三鎮禁煙初見成效之後,張之洞更擔心的是,按照唐浩然的三步策略走下去,會不會惹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亂子。


「香濤兄,在想什麼? ”


一個聲音把正在沉思中的張之洞拽了出來。


張之洞抬頭一看,是桑治平,是他最為信賴的助手,也正是他認為將禁煙一事交給唐子然辦,遠好過其它人去辦。


「禁煙! ”


張之洞並沒有隱瞞自己的想法。


「子然辦事秉持公心,香濤兄,盡可安心。 ”


隱約猜出張之洞所慮何事的桑治平再次勸說道。


確實,正像桑治平所說的那樣,相比其它人,唐子然少了幾分私心,用這樣的人辦事再好不過,可深知官場的張之洞,同樣也知道,這樣的人最不適合的也就是官場。


現在,隱隱的他甚至懷疑起自己當初的決斷,仲子看到的是唐子然的公心,其有公而無私是真,可大清國的官場又豈能容得下這樣的人? 當初他覺得其秉公,可以免其為他人所用,只需托庇于自己便可,可他會不會帶來什麼不可收拾的麻煩呢?


「仲子,你覺得子然現在於三鎮實施的包賣之策如何? ”


張之洞口中的包賣,指得自然是現在禁煙局將煙土包賣于煙館,這是唐子然被銀子逼出來的法子,但卻極為有效,那些煙館迫于官府的威力,最終還是同意從禁煙局購進熟土,禁煙局未耗一兩銀錢,便將三地煙市盡收于局內。


「這包賣之策,所效者與鹽商包賣亦無不同,表面上看來,煙館之利微薄,可煙館卻因官府關閉煙檔,大獲其利,再者煙館亦內售私土,可謂是大得其利! ”


張之洞點點頭,當初唐浩然提出先施「包賣」時,已經將其利弊得失一一道盡,恰如鹽商一般,鹽商雖于官鹽獲利,但其趣卻在夾私。 以子然之策,煙行煙土只售于禁煙局,待禁煙局加工成熟藥後,再由煙館包銷,而煙行、煙館所看重者,亦是其中私煙以及其間官商相勾之利。


而這恰恰就是張之洞現在最擔心的地方。


「以子然的想法,半年後將包賣之法推行全省,其間任由其販私,再用半年,完成各府縣煙民登計,完善禁煙局設施,一年後,再以煙行、煙館販私將其查沒,進而建立三級特許商,仲子,你覺得,此策妥當嗎? ”


“这……”


桑治平沉吟著,


「似有些許風險,但若欲行以禁煙,亦只能如此了。 ”


是的,只能如此了,若是想真心禁煙,唐子然就只能這麼做,畢竟包商制漏洞太多,其所謂禁煙,又于朝廷現在的「寓禁于征」有何區別。


「包商制,與其說是為了禁煙,倒不是說是為了......」


為了斂財!


這才是包商制的真相,就如同官鹽包商一般,為的不過只是征繳鹽稅,只不過,按唐子然的說法卻是為了「引蛇出洞」,為了他日能取嫡煙行,進而壟斷全省煙土購進,同樣也是為了掃清煙館,以建立完全受禁煙局監管的特許商,從而逐步消除煙毒!


「全省數萬煙館,若一意查禁,恐引發民亂! ”


張之洞一言道出自己的憂心之處,相比于三級特許商,在見識了「包商」的效果之後,他反倒更樂意維持現狀,相比于現在行館無擾亦能入銀數百萬兩,他自然不願再行以冒險了。


「可,香濤,若是維持包商,恐與禁煙初衷相違! ”


張之洞的話,讓桑治平心底暗叫不妙,看樣子,現在香濤也是暗生顧慮啊!


「可如若因此引發民亂,恐屆時老夫亦無法保住他唐子然啊! ”


張之洞的長歎聲傳入桑治平的耳中,只讓他的心頭一沉,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他豈能不懂,隱隱猜出了他的想法,就在桑治平思索著如何應對時,卻聽張之洞問道。


「子然近日怎麼沒見他? 他在忙什麼?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6 11:45
帝國的朝陽 第39章 洋操

忙的暈頭轉向!


現在唐浩然甚至有一種忙的腳不離地的感覺,原因很簡單——總辦不好為!


就在第一筆煙款從各煙館收來的同時,海關代招的50名局員尚需要等到出了正月十五方才會從各地前往武昌,至於原定于湖北本省招聘的500名禁煙員,雖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公開招聘仍需等到出了正月,畢竟,誰都要過年。


現在禁煙局表面上看起來還是那個禁煙局,可實際上,卻變成一家工廠,沒錯,就是一家工廠——在曾經的土木營房間空地上,臨時搭起了一間間草棚,草棚裡一口口煮藥的大鍋和忙碌的工人,這裡變成了一座大型煙坊,坊裡的工人自然是從煙坊中抓拿的煙師和幫工,甚至就連同製藥的大鍋、鐵板之類的設備,亦是從煙坊中查抄過來的。


現在禁煙局正是依靠著這些煙師、幫工,製造出第一批帶著禁煙局標籤的熟土,為禁煙局帶來近五十萬兩的收益——可是一筆無本生意。


雖那日與各煙館商討幾個時後,唐浩然大方的把從煙坊中抄來的煙土都「歸還」原主,但卻是折價後由原主「借予」禁煙局,而且給了年息八厘的高息,可這有借卻不見得有還,借期定的是兩年,可兩年後那些人沒准早都被打入大牢了,這錢自然不用還了。


雖現在煙局是不用為銀子犯愁,但隨著三鎮煙館包賣的推行,唐浩然卻日益忙了起來,再不見往日輕閒——幾百家煙館的供貨,熟土生產的管理,而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特警的訓練。


解決了經費問題後,唐浩然自然便把招募「特警」的事情當成了頭等大事,與招聘局員、禁煙員還需要面試、考試不同,「特警」招聘反倒簡單些,豎起招兵旗自有吃糧人。 按照招特警的規矩,吸煙者自然淘汰,力不能舉兩擔者亦是淘汰,雖條件苛刻,但在5兩厚餉的誘惑下,不單三鎮流民紛紛應募,其中亦有不少良家子弟。 不過只是幾天功夫,800人的「特警」便已經招足了第一批400人。


人有了,訓練自然要開始。


只是訓練並沒有像唐浩然想像的那麼簡單,雖訓練是由總督衙門親兵營都司的張彪派來的十名親兵,實際上也就是過去張之洞在廣武軍練出的下級軍官負責,這些人倒不愧是廣本軍中的精銳,不過只用了十天的功夫,便將四百名原本如就牧場裡的羊群一般,亂蓬蓬的站在那,連最起碼的佇列也列不好的「特警」,操練的也有了幾分模樣,至少會列隊了。


可瞧著那在禁煙局院內曾經的校場似模似樣的操習著「洋操」,穿著一身官衣的唐浩然卻總是有一種錯愕感。


恰在這時,其中一隊的隊官一聲英語口令,再次讓唐浩然心頭一震。


英語!


沒錯,就是英語! 這些人竟然用英語下達口令! 這就是所謂的習洋操!


儘管已過十日,但唐浩然還是無法接受親兵官們用英語下達口令的習慣,可他清楚的記得第一次聽到他們向士兵解釋英語口令時,在他的錯愕與不解中聽到的張彪還得意洋洋的對他解釋著,這是襲自淮軍的規矩,兵用洋槍洋炮,操典亦用西式,這口令自然也襲用英語,即便是廣武軍是用德國教官操練,那口令用的也是英語,廣武軍的根子畢竟也是淮軍出來的。


在隊官的督促聲中,唐浩然看到那隊官一邊喊著「bequick! 」一邊用棍子敲打著那些穿著黑布棉襖號服的士兵。


可瞧著那些聽到口令後,卻依然迷迷糊糊、不明所以的大頭兵,只是靠著隊官用棍棒敲打,才能反應過來,唐浩然不由的長歎道。


「他,他們可是文盲! ”


別是這群人,即便是後世的高中生、大學生,用英語下軍事口令,也不見得能比他們強多少,十天了,看似這些人都會列隊,會走佇列,可是——依然分不清口令。


聽著手拿木棍的隊官在那竭力嘶吼著,唐浩然終於再也受不了,十天,照這樣下去,就是讓這群文盲學會最基本的軍事口令,沒有三個月都不行。


「魏長利! ”


沖著一旁的總訓官,唐浩然大喊一聲。


「sir! 總辦大人! ”


又是一聲英語,還是中不中洋不產的英語,聽著校場上傳來的陣陣英語口令聲,唐浩然甚至有一種崩潰感,tm這是英國佬的部隊是不是!


「別給我英語,讓他們都他娘的給我集合,」


心底湧著一團火的唐浩然大吼道,已經無法適應這種英語口令的他,已經決定徹底推翻所謂的「洋操用洋話的」的規矩,雖自己沒當過兵,可從高中到大學,再怎麼著也接受過軍訓不是!


「特麼,連站都站不好! 站直了,像我這樣,挺胸、收腹,抬頭,以右端為排頭,向右...... 看齊...... 是右,不是左! 特麼......」


親自上陣的唐浩然,手中提著棍,一邊大罵著,一邊稍不順眼,便照腿抽上去,別是那些剛招來的「特警」,甚至就連同總督衙門親兵營派來的操官,也照打不誤。 那幫子人竟然和新招的特警一樣,離了英語口令,竟然也玩不轉。


「立正! 稍息,立正,稍息,向左轉、向左轉......」


足足用了一個時辰,瞧著眼前這剛剛能站好方隊的「特警」,唐浩然的內心滿是前所未有的悲涼。


他終於知道,幾年後的甲午戰爭,清軍會一敗再敗,全副西洋武器的淮軍,現代化對於他們,只是學會了怎樣裝藥放槍以及幾個操令的英文單詞。 這就是所謂的「洋操」!


從淮軍開到上海,洋槍隊隸屬淮軍起,淮軍洋槍隊化,用起了洋槍洋炮以及全套西式操典,連立正稍息向右轉的口令都襲用英語。 可又練出了什麼?


這就是所謂的近代化嗎?


所謂的近代化,就是會開槍、會幾句英語口令? 這都幾十年了,連最基本的軍事口令都沒本土化,就那滿朝上下還大談練兵,真特麼的......


「等會兒我喊左時,大夥就邁左腳,同時把右手向前伸。 我喊右時,就邁右邊的那只腳,抬左那只手,以此類推! 聽明白沒有! ”


嗓子都吼啞了的唐浩然大聲喝吼道,。


「左右左! ”


站在排前,唐浩然發著口號原地走著,他並沒有按「一二一」去示範,而是用更簡單的辦法,通過「左右左」的言語提醒去告訴他們如何齊步走,在示範五六次後,看著位於前排的隊官道。


「看好了! 左、右、左、左、右、左! 就這樣走,給你們一天時間,必須學會國語口令! 學不會的,滾蛋! ”


作為上官,唐浩然自然不需要顧忌那些丘八,雖他們是張之洞從廣東帶來的親兵,可那三分脾氣上來的他那裡還顧不得那麼多,照這樣練兵,能練出什麼兵來。


整整一上午,唐浩然都在那裡教著他們最簡單的集合、立正、稍息、向右看齊、向前看、向右轉、齊步走之類的口令,到了近晌午的時候,那十五名操官才算是基本明白了這些漢話口令的意思,勉強才唐浩然放鬆一些,再次把部隊教給這十五名操官。


「左右左、左右左......」


瞧著校場內有模有樣的喊著中式口令的「特警」,直到這時,坐在木制校臺上的唐浩然端著茶杯潤嗓時,瞧著校場中那些頭裹黑色頭巾身穿著黑色臃腫肥大的號衣,喊著中式口令的「特警」,又忍不住嘀咕著。


「洋操,洋操,都能用英語發口令,特麼就不能仿洋式軍裝嗎? 這身軍衣,也忒特麼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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