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帝國的朝陽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bluetrar 2015-12-5 21:29: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76637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1:55
帝國的朝陽 第10章 萬事當以財為先


瑟瑟秋風中,穿著一身便裝的張之洞與桑治平一同來到了蛇山頂,雖說到了武昌已有半月,但這還是張之洞第一次走出城外,還從沒有到過這裡來。 他朝著前方看去,只看到滾滾長江中帆船點點,雖是隔江而望但武漢三鎮的風光依然盡收眼底。


「果然是九省通衢之地啊! ”


站在蛇山頂上,張之洞不禁感歎一聲,這裡便是他建立天下第一奇功的地方!


「蘆漢鐵路全長三千二百里,粵漢鐵路二千四百里,這兩條鐵路加起來五千六百里,兩條鐵路與武漢三鎮交匯,這樣的工程于我華夏當屬天下第一大事,此事若成,我張香濤定可名垂青史! ”


一聲感歎之後,張之洞朝著長江看去,雖有長江天險隔絕兩岸,但他身為湖廣總督正好居中操持,十幾年後,待兩條鐵路功成之時,誰人敢不視他為「天下第一督」!


正在佇足神思張之洞的時候,桑漢平卻已走到他的身旁,笑著向他打招呼。


「香濤兄,又為何事走神! ”


張之洞回頭一望,站在旁邊的正是隨他一同上山的桑治平。 他笑著說道。


「仲子兄,只是于蛇山之頂觀這九省通衢之地一時所感罷了! ”


雖說移任湖廣、督辦鐵路是桑治平給他出的主意,但有些話張之洞還是寧可藏于心間,那不過只是文人感慨罷了,同時借機轉移話題道。


「來鄂上任已過半月,這湖廣之事......」


搖頭長歎一聲,原本正意氣風發的張之洞,卻發出了一聲長歎。


「此事無需介懷,盡可徐徐圖之。 ”


心知張之洞所歎為何的桑治平忙出言勸慰道,


「徐徐圖之,如何圖之,現在鐵廠移辦鄂省的奏摺已經上去了,明年歲初不單要付清鐵廠機器尾款,亦要勘采鐵礦、煤礦,還要為鐵廠及煤鐵礦征地,沒有銀子,如何圖之。 ”


一聲長歎後,張之洞不禁又抱怨了起來。


「湖北雖是富庶,每年稅捐達數百萬兩之巨,可每年大部都要上解朝廷的,解京師45萬兩、角京師旗人15萬兩,解京師防軍18萬兩,解京官2萬兩,甘肅協款33萬兩,解東北防軍10萬兩,江漢關解天津淮軍5萬兩,漢江宜昌關解海軍衙門6萬兩,解鄂省旗兵營15萬兩,如此種種,雖湖北歲入較大,但其八成五需交朝廷支配,留存不過一成五, 每年留存銀額不過百萬兩余,如此窘迫之財力如何興修鐵路? ”


雖說按桑治平的法子,海軍衙門每年撥200萬兩用於興辦鐵路,但那卻是鐵路專款,且不說他處不得挪用,便是可以挪用,又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他,等著他挪用而事發。


「鐵廠一事,可向朝廷遞份奏摺,既然辦鐵廠是為造鐵路路軌,那便與鐵路相關,許能有些鬆動! ”


說著,桑治平一邊又正于黃鶴樓故址上撐著幾凳的大根吩咐一聲,然後轉過臉來對張之洞說:


「到那會做一會吧,等天涼了,江邊風大,這蛇山自是不能再來了。 ”


張之洞點點頭,便朝那片寬敞的磚石地走去,桑治平指著不遠處九年黃鶴樓毀滅後唯一遺留下來的一個黃鶴樓銅鑄樓頂說道,


「香濤兄,可知此為何物? ”


「應是毀去的黃鶴樓銅鑄樓頂吧! ”


張之洞朝左右看了一眼,這黃鶴樓只剩下這片殘頂了。


「香濤兄可知,在武昌,這黃鶴樓有著國運昌則樓運盛之說? ”


「于武昌志中曾看到,上一座黃鶴樓建于同治七年,毀于光緒十年,那一年......」


話到嘴邊,張之洞的臉色微微一沉,這豈不正印證了這句話嘛。


張之洞的臉色變幻,落在桑治平的目中,卻見手指著面前的長江說道:


「武漢三鎮,數百年來便有通衢九省之名,正是香濤兄謀建天下第一功之地,現在又何需為些許小事而介懷? ”


桑治平話說的輕鬆,張之洞卻長歎一聲道。


「現在湖北藩庫記憶體銀不過四十萬兩,且尚有半數于各府各局內,以湖北之財力籌辦鐵路、鐵廠實是困難至極,即便是海軍衙門那邊同意把那兩百萬兩用作鐵廠,亦不過杯水車薪,長久之計,還是需以湖北為財力為主,否則久之,必為不妥。 ”


張之洞回過頭來問桑治平。


「我欲整頓善後局,以謀財利,仲子以為如何? ”


「整頓善後局亦無不可,自發亂起,善後局便為鄂省地方半獨立之財政機構,若能加以整頓,必可為督府用,使善後局專為湖北地方之用,倒可有一番作為。 ”


桑治平的贊同,讓張之洞點點頭,先前他想整頓善後局,所為不過只是增加湖北收入,而桑治平卻更進一步,令善後局成為湖北,更準確的來說是他這位湖廣總督直接掌握的「藩庫」。


「這件事,就這麼辦了,仲子,你幫我好好謀劃謀劃,看看這事怎麼辦? ”


張之洞撫著桑治平的雙肩長歎道。


「仲子,雖說現在幕中幕友數十人,可最終還是要靠你啊! ”


他的這聲歎息,說的倒是實話,雖說督粵期間結識且培養了些許人才,但那些人才大都是東南之人,與李鴻章等人聯繫頗深,那樣的人,可用卻又不敢信用,至於可信用的卻大都不通洋務,想到這,他不禁又想到已經被自己冷落了半月的唐浩然,也不知道那小子在幹什麼,若是真有才學的話...... 但轉念一想,尚未解決的現實問題仍讓張之洞一副愁眉不展。


過去那些京師清流朋友們,自以為天下事事事關心,但就是不談生財獲利之事,幾乎所有的清流都認為言利非君子之所為。 自出仕地方之後的張之洞方才真正明白,天下實事的興辦莫不是建築在財力的基礎上,而其最終目的又莫不落腳在利益二字上。 不談財、不言利就不能有芸芸眾生的安居樂業,也不能有國家的強大興盛。 就拿眼下來說,若沒有銀錢,則一切美好的想法都不能付諸實現。


至於整頓善後局,按幕府中諸人核算,所增者不過幾萬兩至多十幾萬兩銀子,那點銀子又如何能成事? 沒有銀錢則一切新舉措都將半途而廢,李合肥為何同意鐵廠移于鄂省? 莫非他早就料到這一點?


就在張之洞最為苦惱的時候,唐浩然卻來到總督簽押房。


「香帥。 ”


如其它人一般,唐浩然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張之洞身為制軍,可稱作大帥。 字香濤,按這時官場的慣例是可以稱為香帥的。 但對於文人出身而從來沒有帶過兵打過仗的總督,人們通常還是不稱他為帥,人們只是將幾位立有軍功的總督稱為某帥,時下最有名的幾大帥就是曾做過兩廣、現任兩江總督的峴帥劉坤一,曾任兩江總督的九帥曾國荃,署理過兩江總督的雪帥彭玉麟,等等諸人,在內心裡張之洞雖十分羡慕這種稱呼,但比起劉、曾、彭等人,他自知還比不上。 可是,有人這樣叫他了,他心裡還是極為得意,上有所好,下邊的人自然也就跟著喊了起來了,而這稱謂便從廣東一路跟到了湖北。


「子然。 ”


自到了武昌後,便沒再見到唐浩然的張之洞,再見唐浩然時,相比于上次,這次卻順眼多了,其不單換上了一身馬褂,頭上也戴了假辮子,瞧起來也像那回事了。


「子然,來到武昌後,可還習慣? ”


心知冷落其半月有餘的張之洞關切的問道。


「回香帥,一切尚且習慣,畢竟浩然祖上也是世居於武昌! ”


「嗯,習慣便好,習慣便好。 ”


看著面前身形高大、相貌清秀的唐浩然,張之洞又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已經吩咐他人,若是有機會,定會為你尋得祖家,你且管在我這安心住下! ”


雖看似安慰,可聽在唐浩然耳中,卻是暗叫道「果然」,幸好自己猜了出來,要不然沒准真給邊緣化了。


「子然,你那本書寫的如何了? ”


面對張之洞的詢問,唐浩然自然是沒有隱瞞,將書已完稿已交給辜鴻銘代為潤色的事一一告知,最後甚至還特意請張之洞代為審閱,對此,張之洞自然沒的拒絕,包括書稿定名一事亦一一告知,待兩人就書稿聊了一會手,唐浩然還是把話題引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來。


「香帥,雖說浩然初返國朝,對國朝諸事皆是無知,不過這兩天于坊間,倒也聽到了一些事情,于坊間聽說,此次香帥的督鄂所辦一為鐵路、二為洋務,他人皆言最後香帥恐鎩羽而歸。 ”


「你這話是在那聽說的」


張之洞目光銳利地望著唐浩然。


「不過只是市井流言而已,不過於浩然看來,雖是市井愚夫之言,但卻也未見沒有幾分道理! ”


「嗯! ”


雙眼猛的一睜,張之洞強壓下內心的怒意說道,


「唐子然,你好好給老夫說來聽聽,那幾分道理,到底在何處! ”


此時張之洞連稱唐浩然的語氣也變了,可唐浩然卻像是未知未覺似的,看著張之洞吐出一句話來。


「銀錢,財稅乃庶政之源,若無銀錢,香帥如何修鐵路、辦工廠?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1:56
帝國的朝陽 第11章 四策(上)、


雖已是夜深,但此時的湖廣總督大簽押室內,卻依然亮著燈,油燈的光亮中,伏于案前的張之洞偶爾翻看著手中的條陳,神情顯得很是凝重,而一旁坐著的桑治平剛好奇的看著唐浩然,半個月前,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時,他的直覺第一反應便是其怕又是個如辜鴻銘一般的文人,而當下,他的那份毫無一絲文采可談的條陳卻完全打翻了這個念頭。


「財政乃庶政之源,若無財政作持,一切皆是空談! ”


簡單而直白的話語落入幾人耳中,卻講到幾人的心底,尤其是講到張之洞的心底,那份全無文采的白話條陳,其中的一言言一句句,無不是直擊他心中的憂慮。


「興辦洋務,總的來說,無外修鐵路、築碼頭、建工廠、開工廠礦、興實學、育洋才,」


儘管明知道興辦洋務第一件事當是啟民智,但心知此尚未來受甲午戰爭以及庚子之變影響的張之洞,作為朝廷扶持起來的清流派地方實力人物,其在思想上卻是相對保守的,所以唐浩然還是將啟民智放至最後,且改為「興實學」。


「此六策若成,洋務必成,但這一樁樁一件件最終都歸於一個問題——銀子! ”


吐出這兩字後,唐浩然朝著神情凝重的張之洞看去,先前的那份條陳直指的同樣也是錢的問題,準確的來說,是指出湖北的財政基礎不能支撐洋務建設,至少以現在的湖北財政完全不不能。


「若沒有銀錢作為支撐,所有一切皆是空談,既然的勉強開辦工廠,雖初期籌得先款,但後繼無力,為使事業不致半途而廢。 亦不得不因事設捐,西挪東湊,因而常使各業面臨停頓危機! ”


「依你這麼說,難道,這鐵路不修、工廠不辦嗎? ”


作為張之洞督粵時招攬的「洋務幹才」的蔡錫勇立即出言反駁倒,而張之洞同樣也是眉頭一皺,在唐浩然的這份報告中,只是詳列了湖北的財力不足以及因事而財的不足,指出應該設立年度度支,統籌一年的財政支出,從而避免事業停頓。 為官多年,他知道,面前這個被他冷落了十余日的青年,絕不可能僅只拿出這麼一份條陳來,既然通篇大半點出湖北財力不足,最後虎頭蛇尾的用「度支」收了尾,那肯定是有什麼後計,否則,他也不會招集親信幕友于此商討。


「是啊,這洋務總不能因財力不濟,便就此停辦吧! ”


於是便刻意裝作一惱,盯著唐浩然,沉聲道。


「那鐵路也不修了? ”


「辦! ”


迎著張之洞的視線,唐浩然全無一絲懼色。


「工廠要辦、鐵路要修,但關鍵是如何辦,敢問香帥與諸位同僚,辦工廠所求為何? ”


唐浩然的反問不單讓張之洞一啞,連同桑治平、趙鳳昌、辜鴻銘、蔡錫勇、陳念礽、梁普等人無不是為之一啞,君子恥談利,這辦工廠自然也是為了求利。


「為挽國利於不失,一為求強,二為求富! ”


于廣東入幕的馬貞榆在旁說道,這便是興辦洋務的初衷。


「工廠、鐵路之類洋務,非有大宗鉅款,不能開辦;非有不竭餉源,無以持久。 欲自強,必先裕餉;欲濬餉源,莫如振興商務。 ”


張之洞的門生黃紹箕又在一旁補充了一句,雖其引用李鴻章的一句話,但張之洞還是點點頭。


「歸根到底,辦工廠,既為求強,亦為求富,而求富亦為求強之所需,不知浩然如此理解是否有誤? ”


有了黃紹箕的「鋪墊」,唐浩然的這番話,自然無人反對。


「既是如此,官辦洋務,其實倒是與商人做買賣,不謀而合,其考慮者,非辦多大事,而是如何以有限財力盡可能的多辦事、辦成事! ”


唐浩然的一句話,卻讓周圍的人一愣,早在張之洞主政山村時便已入幕的楊篤系等人,見其將官辦洋務與商人相比,頓時臉色就是一變,可不待他反對,張之洞卻哈哈笑道。


「那你告訴我,應該如何以有限之財多辦事,辦成事? ”


笑聲落下時,張之洞朝桑治平看一眼,還是仲子識人,若無先前的一番冷遇,只怕這些話,他唐子然不見得敢說吧。


「其實道理很簡單,關鍵是怎麼辦! ”


話聲稍頓,見自己已經成功重新引起張之洞興趣的唐浩然,便笑說道。


「辦洋務工廠需數年之久,其間需財力源源不斷,若超出財力所持,必為包袱,必將拖累其它事業,因此,辦洋務,最忌貪大求全、好高騖遠,需分輕重緩急,逐步推進,」


見張之洞眉間似有不快,唐浩然立即意識到,眼前的這位主,可不就是「貪大求全」的主,於是連忙補救道。


「若以湖北洋務為例,需先定整體實施計畫,分輕重緩急,如鐵廠、鐵路、鐵礦,此等軍國大事自是不容耽誤,不單不能有半分延誤,而且應從速開始。 ”


這一聲補救,倒是讓張之洞臉色稍松些許,見此先前替唐浩然擔心的,辜鴻銘這會方才松下一口氣來,同時暗討著這唐浩然果然全如剛回國的自己,以後可要好好教教他。


「于此之外,需考慮創辦何廠,能于短時內創辦,且投產快,管理易,回報快,如此便可以此廠之贏利支撐其它洋務事業推進,方能促進良性迴圈,以工廠源源不斷之利潤促成新廠創辦。 ”


早在撫晉期間,因結識了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思想上經歷「西化」的轉變的張之洞,便已經接受了其提出的修築鐵路、開挖礦藏、開辦工業和製造廠方面的建議,而在督兩廣期間,經中法戰爭更是對清軍器不如此深有感觸,也正因如此才會痛定思痛,立志改革,雖說于廣州招攬不少人才,但那些人對於舉辦洋力,不過只是認為應該開工廠、築路,至於怎麼辦、 如何辦全無一絲考量,眾人只知道拿銀子辦工廠、築鐵路,至於工廠如何辦? 如何運營? 如何贏利? 自然不在考慮之中,只是想當然的以為,工廠辦了,機器開了,銀子也就能收回了。


也正因如此,無論是府內幕僚亦是張之洞本人,正是靠著這一知半解,還未來武漢時便一把抓似的將鐵路、鐵廠、煤礦、紗布局之類洋務納入計畫之中,全不顧財力的試圖一日而成,而唐浩然所坐的就是改變張之洞這種全無規劃的實業建設。


「子然,那你說說,若我湖北興辦洋務,應首先創辦何廠? 何廠回報快? ”


本就為洋務事業受困于財力不足而煩憂不已的張之洞連忙開口問道,他清楚的知道,李鴻章辦洋務靠的精通生財之道的盛宣懷,而張之洞所苦者,正是自己手下無如盛宣懷一般的人才,也正因如此,赴湖北任上,沿途他誰未見,只是在上海見了一次盛宣懷,儘管心知不可能招攬其為已用,但仍是見了一見。


「紗、絲、煤、船! ”


接連吐出四個字來,見張之洞等人一副認真聆聽狀,讓唐浩然多少生出些許自得之感。


「紗、絲、煤、船,」


張之洞于心中默念著這四字,目光移到了正在喝茶的唐浩然身上,這個年青人,到底能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驚喜呢?


「紗者,即是紗,紗為紡布之必須,洋紗成本遠低於土紗,以至百姓愛用洋紗,如江浙一帶,洋紗銷售遠勝土紗,百姓以機紗織土布,行銷各地,于湖北而言,漢陽、襄陽、宜城、隨州、廣濟、麻城各地皆織老布,並行銷附近各省,數十萬百姓靠織布,換取銀錢,以養家納稅,若辦以紗廠,專銷湖北各地,供民織布之用,行以「洋紗土紡」,不單紗廠每年獲利可得甚巨! 「土產外銷」亦可為民謀利,貼補民用! ”


在坐諸人在抵鄂後,都曾翻看過湖北地志,自然知道的唐浩然所說那些地方是每年織布上百萬匹,年年由商販行銷全省各地不說,且銷往外省,這確實是一利源,而過去只想過開工廠,卻從未考慮過如何開工廠等問題的張之洞,聽唐浩然的這般解釋後,更是連連點頭,看著唐浩然的目光也隨之發生些許變化,那目光既然是欣賞,又是欣慰,欣賞的是他的才學, 欣慰的是自己幕府中總算有了一個真正精通洋務之人,別的不說,單就是這份眼光......


對於張之洞流露出的讚賞之色,唐浩然自然感覺到了,想到歷史上另一類靠著「洋紗土紡」成功的張謇,心下暗道了聲抱歉,然後又補充道。


「如若紗廠成功,扣除紗廠運營,擴充之必須,紗廠創辦三年後,每年應可往官庫解銀數萬甚至十數萬兩......」


唐浩然的話聲落下時,大簽押室內的眾人一陣交頭結耳,更有幾位幕僚眼睛放出光來,在他們看來,這唐浩然已經把一切幫他們弄好了,只待接手後按著這「洋紗土紡」的法子來便成了。 這紗廠就是一個生金流銀之地,若是能得紗廠總辦之位......


「那絲呢? ”


一旁有人急急的問道,這會方才有些激動的幕僚們,才意識到,唐浩然一共拿出了四條財路來。


「子然,」


張之洞撫須笑道。


「這絲又是如何?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1:58
帝國的朝陽 第12章 四策(下)、


午夜時分,湖廣總督轅門外的,風吹動著高縣的燈籠,在燈籠的搖曳間,轅門外護兵來回走動著,靜悄悄的街道上,蕭瑟的秋風卷起枯黃的落葉飄舞在空中,幾個轉後便又落下了地,此時的總督府大簽押室內,卻顯得熱鬧非常,偶爾的僕役送茶時,亦能看到那平素裡一個個看似斯文的先生,這會半數都是隱顯激動的模樣。


眾人之所以這般激動,卻是唐浩然的建議勾起了他們的「興致」,無論是「洋紗土紡」、亦或是利用湖北蠶桑業發達道出的「土蠶機繅」皆是其指出的財路,而張之洞更是欣喜的時而撫須,時而點頭贊同。 他與幕僚所喜截然不同,在他看來,唐浩然所提的建議恰好解了他的憂愁,紗廠、絲廠不單可為的鐵廠、鐵路挹注,各廠廠聯為一氣,通盤籌畫,省去官款外,更重要的是,無論紗廠、絲廠皆是源源不斷之財,不單可為鐵廠、鐵路之用,亦可為其它事業所用,望著唐浩然的目光更是越發的欣賞起來。


「再就是煤! ”


在眾人的期待中,唐浩然繼續著他的「求富四策」。


「自英人瓦特發明蒸汽機以來,煤炭便為航運業必須、亦是工業燃料,同樣民生亦離不開煤炭,以上海關為例,每年輸入煤炭愈四百萬擔,其中國煤僅五十余萬擔......」


在唐浩然提及煤時,坐于末坐的鄒代鈞的心頭便是一動,上海關入煤是今日他向自己詢問的,當時自己還不得其解,未曾想其卻把求富的心思動到了煤上。


「即便是江漢關,去歲亦入外煤六十余萬擔,每年外流白銀豈止千萬兩? ”


望著張之洞,見其摟須點頭,唐浩然便知道自己的話說到了他的心裡。


「再則,我湖北欲辦洋務,興鐵廠、築鐵路,無一不須煤炭,因此,舉辦新式煤礦,以洋法採煤,不單可供鐵廠煉焦,亦可挽回洋煤輸入外流利權,亦是當務之急,當然,更重要的是,舉辦煤礦不單可供鐵廠煉鐵之需,還可運往上海發售,以濟鐵廠、鐵路之需! ”


之所以會提到煤炭,是因為煤炭于紗、絲皆不同,煤炭是工業生產、海上貿易的必須,作為國際商港的上海,卻根本就不產煤,對外煤依賴嚴重,這一局面甚至直至半個多世紀後仍未改觀。


「且相比于紗與絲,煤可謂是一本萬利,待煤礦建成後,出煤百余萬擔,即可獲利數十萬元,所需僅只是擴大生產即可......」


見張之洞等人被自己描繪出的「藍圖」給吸引,唐浩然心下反而更是得意了,這三條就目前而言,無疑都是「短平快」的專案,快者數月,緩者兩年即可建成。


而相比于鐵廠、鐵路諸如紗廠、絲廠甚至煤礦這類的「小專案」,恰好可以用來「練手」,雖說唐浩然大學時讀的是冶金工程,至多隻是在考研究生時,曾自修一段時間的法律,但在公司工作幾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在這個工廠管理完全依賴經驗的時代,他肚子裡那點企業管理的水,倒還是可以賣弄一番,無論如何,都比歷史上張之洞用的那些人強點吧?


在唐浩然看來,只有先在小事上有所成,方才成為張之洞的親信,進而掌握鐵廠以至鐵路這樣的大專案,甚至在未來如盛宣懷一般,主掌十余家企業,將湖北的洋務運動整合為一體,到那時,自己也就能在這個時代成就一番事業了。


當然,這不過只是遠景的目標罷了,現在,唐浩然需要做的就是讓對方信任且重用自己,而不像先前那樣,面臨著隨時都有可能被邊緣化的可能。


在歷史上張之洞幕僚最盛時幕友多達四五百人,其中又有多少人名揚于世? 名存後世的那些,要麼是以學問見常,要麼便是因導致湖北新政失敗而「名存」。


「好! ”


張之洞難得的為唐浩然叫了聲好,過去,不是沒有人提過辦紗廠、辦絲廠以及煤礦,可別人只見其利,對如何辦、怎麼辦全無一絲頭緒,只有他唐浩然,能夠條理分明的將開工廠、如何開工廠等各方面利害一一曉知于人,既便是不交予他,旁人按照他的條理來辦也不至有虧。 單就是這份心思,便是許多人拍馬難及的。


「還有那船,為何又要辦船? ”


若是說紗、絲、煤皆是利源,張之洞倒不懷疑,但為何又要辦船務,這他便有些不明所以了。


「香帥,可記得我等從上海下船後,往武漢所乘之船? ”


「嗯! ”


張之洞點點頭。


「當時,我等所搭乘的為美商瓊記洋行之火輪! ”


「我等在海上坐的還是國船,為何于長江後,所乘卻是洋行火輪? ”


唐浩然的問題,讓張之洞等人無不是眉頭一皺,這他們確實沒有考慮過,按道理來說,這海輪尚有招商船局等行與洋人相爭,為何風險更小的長江內卻無國輪?


「自發亂起,西洋航業便侵入長江,華商和外商的貨物都交由輪船裝運,後國人圖洋輪之事便捷,於是洋輪貨船大行其道,外國貨船不單正在整個沿海航線上逐漸代替中國船隻,而且幾乎成為漢口以下的長江上惟一的航行工具,而招商船局,不但十年如一日未添一船,且全無視外輪據我長江航利,任由外輪侵我航線,這才有了我等所乘之洋船! 這招商果是招商,全招來外商據我航線,內外海皆為洋人盡占! ”


唐浩然的話頓時引起了張之洞的一陣贊同,一直以來處處意與李鴻章相比,暗中與其較勁的他,又豈不知招商船局為李鴻章所創,是李鴻章操辦眾多洋務中最為耀眼之一,現在唐浩然將其貶成這般,豈不正和他意。


「再則,招商船局創辦至今近二十年,船上所用上至船長,下至高級船員、機工,皆為外人,以至與法戰事期間,船局船隻因外人密泄,不能用於接濟臺灣、兩廣軍需,假外人洋行手亦曾遭拒,」


唐浩然翻述前事,讓張之洞深以為然的點著頭,可不是嘛,當初他因主戰而督兩廣,當時蘇省接濟兩廣軍需,招商船局因外國船員密告法國領事導致無船可派,最終不得不依靠洋輪高價運輸,可謂是受盡百般勒索,聽他麼一說,那裡還不贊同。


「這船務定要是辦得,定是要辦,若不先從府庫中支取十萬兩籌辦船務? ”


也就是張之洞,說辦便要辦,而幕中諸人大都經歷中法戰爭,自然深知中法戰爭航線受阻一事,當然也是極力贊同,在眾人的贊同中,唐浩然卻搖頭說道。


「香帥,這船務不及其它,不可匆忙而辦! ”


喲,在眾人正在興頭之時,唐浩然卻當頭澆了盆冷水。


「這是為何? ”


若是在過去,張之洞或許會把唐浩然的話頂回去,而現在卻流露請教的態度來,這種態度的轉變,著實讓周圍的幕僚一陣羡慕,眾人皆知自知之後,這唐浩然算是真正入幕了,雖說張府上幕友數十,可真正能進這大簽押室議室的,不過十人而已,至於其它人,無非只是領一份程儀。


「回香帥,招商船局二十年于不成,其一在於用人不當,二卻為育人不當,二十餘年間,若其育人,現在船局上下自不會為洋員把持,輪船亦不會為洋員所操,再者,現在長江航線俱為洋行把持,我等匆忙成立船局,只恐為洋人排擠,進而重蹈昨日招商船局之困,所以,浩然以為,我欲辦船局,需首先成立扶輪學堂,先育成船長、船員及機工,此需耗時時年余,待其學成後, 購得小火輪,或逆漢江北上,或入湖南,運出土貨,先成厚積之勢,待煤礦投產後,再以煤養船,運煤往長海發售,既可為船局一大宗,如此徐徐圖之,自然可避免招商船局初辦時無貨可運之窘,」


原本為唐浩然煽動一心要辦船局的張之洞,聽了他的解釋後,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你個唐子然,年紀青青辦事便如此穩妥,難得,難得,此事便依你,我看,這船局一事,不用假以他人之手了,就交給你辦,至於銀子嘛! 就依先前我說的十萬兩,」


心情大好的張之洞沒有一絲猶豫,便把尚是空頭的船局交給了唐浩然,船局交給我? 交給我辦? 好不容易落了個差事的唐浩然,先是猶豫片刻,然後說道。


「既然香帥信得過小子,浩然自當重命,不過,浩然願于香帥在此約法三章,若是香帥答應,五年後,浩然不單返官本十萬兩,且每年上繳船局贏利不少於五萬兩! ”


「哦! ”


張之洞先是一陣好奇,而後又看了一眼當年與他約法三章方才出山的桑治平,見其點頭輕笑,便大笑道。


「好你個唐子然,你約的是那三章,且說出來,若是依得了,老夫便就依了你!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1:59
帝國的朝陽 第13章 約法三章


「好你個唐子然,你約的是那三章,且說出來,若是依得了,老夫便就依了你! ”


張之洞的笑應只引得周圍的幕僚一陣羡慕,羡慕者有之,嫉妒者自然也有之,尤其是過去在幕中以精通洋務而倍受重用的蔡錫勇聽到後,心間更是五味雜陣,瞧著唐浩然時,更是滿面的嫉妒。


在眾人的羡慕與嫉妒中,唐浩然卻是不緊不慢的端起茶杯,先喝了口茶,潤潤喉,甚至特意輕咳一聲,然後方才說道。


「第一,船局用人行政之權在我,雖是香帥,亦不得往船局派送一人,」


如果說近代洋務運動最大弊端就是用人,以至於商場變成了官場,這會全中國到處都是補官,這些補官的頂子都是用錢買來的,自然想辦法要撈回去,在湖北同樣也是如此,可他們卻一直在補著。


現在武昌來了個張制台,這個張制台要辦鐵廠、辦槍炮廠,要開煤礦、開鐵礦,他一紙奏摺,就招來二百萬兩銀子,而且據說這銀子今後還要源源不斷地從戶部國庫、從洋人銀行裡引來,白的銀子將會像海水一樣的流入湖北,流入武昌城。 張制台興辦這麼多的洋務衙門,給死板老套的官場平添成百上千個自古未有的職位。 這職位一天到晚跟銀子打交道,順手將幾百兩銀子放進腰包,簡直如游泳時張嘴吸口水樣的順當容易。


且不說這些人把官場上的習氣帶到了企業,單位就是那種今日拿印把關,明日便可暴富的心態,便能毀掉任何一個企業,在後世,不知多少國有企業正是毀于這種人的手中,可以說,持續數十耗資數億兩白銀洋務運動,到最後之所以會慘澹收場,其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體制上的原因,任何一場成功的近代化改革的背後,是整個社會的近代化,這一點,或許現在唐浩然做不到, 但他至少可以努力的避免一些東西,比如,避免用人體制對企業的影響。


蔡錫勇一聽,眉頭便是一跳,心想到,這唐浩然盡然如此膽大。 不過他並沒有立即出言反對,而是且聽他繼續說下去,待到最後再行以反駁。


「那第二條呢? ”


沉吟片刻,張之洞點點頭,算是同意了這一條。


「第二,船局一切章程皆由我定,雖是官資創辦,亦不得插手船局章程制定! ”


好嘛!


蔡錫勇心底的冷笑更濃了,這唐浩然的膽子比他想像的更大,若是這樣下去,他倒樂得在其得意之時,給其以重創,且看他第三條又是如何,不單蔡錫勇這般想,甚至就連同張之洞亦抱著同樣的念頭。


「第三,船局管理、運營皆在我,因船局系官資創辦,官府可于歲末行以監督之權......」


唐浩然提著他的約法三章時,張之洞的眉頭微鎖,手指輕撫著杯沿,顯是有些不快。


「好大的膽子! ”


不待唐浩然把話說完,早就急不可耐的蔡錫勇一看到張之洞面上似流露出不悅之色,便立即抓住時機跳出來,手指唐浩然大聲質問道。


「既然你唐子然明知是官資所辦,既不准官府往船局派人,又不准官府過問章程,亦不得過問管理,你當這船局是你唐家之物嗎? ”


先前唐浩然提出「紗、絲、煤、船」四策後,已經讓蔡錫勇視其為自己在幕府內最大的對手,自然不會放過打壓他的機會。


果然他的那家「你唐家之物」讓張之洞臉上的不悅更濃了,他平素最恨人「中飽私囊」,即便是對盛宣懷欣賞有加,可卻不堪其為人,原因正是在於其「中飽私囊」,假「官商合辦」行「中飽私囊」之實。


蔡錫勇這麼一說,果然說到了張之洞的心坎上,頓時讓原本有意對唐浩然的約法三章考慮一二他,頓時動搖了。


面對蔡錫勇的指責,唐浩然又豈會退讓,他甚至都未看蔡錫勇一眼,而是直視著張之洞抱拳施禮道。


「香帥,浩然先前說過,若是香帥于浩然全權,浩然不單返官本十萬兩,且每年上繳船局贏利不少於五萬兩! 假以十年,船局不單能盡奪沿江航線,且能奪回沿海航線,並能于武昌創辦造船局一所! 每年上解官庫不少於五十萬兩! ”


又是一個偉大的設想從唐浩然的口中道出,這一次不單是張之洞等人被其畫出的大藍圖給嚇了一跳,甚至就連同先前指責他「假公濟私」的蔡錫勇,也被嚇了一跳,以至於喃喃說道。


「這絕不可能,香帥,切勿聽此子狂言! ”


「怎麼不可能! ”


猛的向前挺身一步,直視著蔡錫勇,唐浩然毫不客氣的厲聲質問道。


「蔡毅敬,你只道我是口出狂言,但你可知,每年于我長江、沿海航行之洋輪有多少? 每年洋輪獲利幾何? ”


因為知道在歷史上,雖然說蔡錫勇精通數學、且使外十年,也算是難得的洋務人才,但出任鐵路局總辦期間,其卻一如中國舊官場作風,整個鐵政局內,官員任用私人,公款消費,貪污肥己。 從而導致漢陽鐵廠自創辦起便如同官場,貪污之風橫行,最終落得徒耗數百萬卻無所成,不得不假手商辦,而作為總辦的蔡錫勇自然難辭其責,更何況他亦深知,這蔡錫勇是張之洞所看得的「精通西學器數」的洋務幹才,同樣也是張之洞的委聘「洋務委員」的他也正是自己所取代的人。 現在面對他,唐浩然自然是毫不客氣起來。


「這、這......」


唐浩然的接連反問讓蔡錫勇為之一啞,他確實不知,即便是洋務,也不過只是稍有了解,靠的也就是在同文館由洋人教得些許西學。 可久居官場的他,又豈會示弱,連忙轉向張之洞說道,


「香帥,你切不可任聽此子妄言,此子先前曾言于長江、沿海航行洋輪無數,既是如此,又如何與其競爭,奪回江海航線! ”


蔡錫勇的話說的極有技巧,無論是「任聽」亦或是「妄言」,其權在張之洞又令其有「迴旋」的餘地,又點明瞭唐浩然的話不過只是狂妄自大之言,不可盡信。 果然他這般一說,果然又讓張之洞的眉頭微皺,甚至就連在幕中諸人亦佩服起蔡錫勇的急智來,確實,這洋船橫行中國海面,已數十年,數十年間這江海上的洋船越來越多,他唐浩然又豈能從洋輪之手奪回江海之利,若不然招商船局恐怕早已成功了。


不過蔡錫勇的得意不過只是瞬間的功夫,唐浩然直視著蔡錫勇毫不客氣的反問道。


「那你可知,日人是如何用數年之功盡奪日本航線? ”


在眾人的迷惑時,唐浩然轉臉面向張之洞,再次抱拳道。


「香帥,他日招商船局亦曾開日本航線,為何十年前,斷然取消赴日航線,十數年前,東洋洋面航行中外船隻壟斷日本航線,然現在東洋洋面卻盡為日船所占,即便是洋人亦回避三舍,」


說著唐浩然又轉臉面向蔡錫勇,大聲質問道。


「既然東洋人能做到,難道說,我堂堂中國人就做不到嗎? ”


這句話唐浩然問的倒是有些誅心了,若是蔡錫勇說能做到,便等於打了自己的臉,若是說做不到,便是張之洞也會對他生出不滿,一時間進退兩難的蔡錫勇縱是肚間有千般話要說,卻也說不出來了。


就在蔡錫勇左右為難不知如何化解時,卻聽到旁邊傳出一聲叫好聲。


「好! ”


叫好的是王廷珍,也是蔡錫勇的好友,他不單為唐浩然叫好,甚至還特意為其鼓掌,這一幕只看得蔡錫勇心下一陣不滿,這王廷珍想幹什麼?


「子然說的好,說的大漲我國人志氣。 ”


相比蔡錫勇的鋒頭直指,王廷珍卻出人意料的為唐浩然叫起好來。


「若是國人皆如子然一般,何愁洋人之患,香帥,在此恭喜香帥喜得如此幹才! ”


他想幹什麼?


唐浩然可沒有因為王廷珍的幾句好話放鬆警惕,反倒覺得這個人心懷鬼胎,無非獻非奸即盜,肯定不懷好心。 但他的意圖是什麼?


「但,在下有一事尚且不明,還須向子然請教一二! ”


果然,該來的總會來的!


暗叫一聲,唐浩然連忙沖著王廷珍深鞠一禮客氣道。


「成理兄在前,小子豈敢稱教,不敢不敢! ”


雖是虛禮,可這禮也是要行的。


「先前子然老弟所道,皆是開拓財源之道,早在廣州時,毅敬兄便已向香帥建言購洋機辦工廠,並已購洋機,對此,香帥自然深知,可在下有一點不解! 還請老弟不吝賜教! ”


王廷珍的請教讓他人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時也暗叫著這王廷珍果然有他的聰明之處,三言兩語間唐浩然的主意就成了拾人牙慧,這工廠之功還在蔡毅敬的身上。


好了,又有挑刺的了,一眾幕僚只是看著這事態的演變,而張之洞則是笑而不語,雖說信用幕僚,但幕僚的任用就是這般辯出來的,若是唐子然不經那一番講述,又豈能顯出他的才能,現在有人辯駁,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就像唐子然與蔡毅敬的爭論一般,是沒有蔡毅敬的反對,他唐子然又豈會一一道出他的打算,於是便笑看著王廷珍。


「成理,你有何請教子然的地方?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1:59
帝國的朝陽 第14章 請教


「成理,你有何請教子然的地方? ”


和著稀泥的張之洞,問完這句話後,便端著茶杯喝起茶來,雖是陣茶,但撲鼻的茶香,還是讓他心情一悅,含笑看著王廷珍。


張之洞的這一聲問,讓眾人再次把視線投在王廷珍的身上,而被眾人關注的王廷珍只覺得一陣飄然,先前為蔡毅敬解圍是因兩人間的交情,而現在與其說是解圍,倒不如說是為了顯示自己的才能,引起東翁的重視。


「回香帥,只是些許不解之處! ”


沖著張之洞深鞠一禮,王廷珍的語氣平緩,全是一副虛心請教的模樣。


「這王成理,當真是......」


暗道一聲,辜鴻銘又禁不住為唐浩然擔心起來,他像自己初回國時那樣,說話做事太過直接,全不知已經得罪了許多人...... 就在這時,王廷珍的話打斷了辜鴻銘對唐浩然的擔心。


「敢問子然老弟,現今香帥欲于湖北大辦洋務,無論是鐵廠亦或鐵路所費頗大,以湖北之財力尚不能辦此兩事,又有何余財分辦紗絲煤船四事? ”


王廷珍甚至都沒有給唐浩然開口解釋的機會,更直接忽視了唐浩然先前所說的各廠互為挹注之事,而是直接將事事分開各自表述。


「成理兄,創辦鐵廠需三年,而紗......」


不待唐浩然開口想將工廠分期投資,利用餘款建廠的再次說道出,王廷珍語氣又是一變。


「子然老弟久居西洋,通曉西洋之策,向香帥建言行以度支,統理一年之財入、財出,但于無助改善湖北財力窘迫之現狀,不知子然老弟可有良策,擴湖廣之財源、增湖廣之財力? ”


原本被唐浩然一番逼問問的手腳失措的蔡錫勇暗自為王廷珍叫聲好來,這才意識到方才自己的失誤之處,完全是以已之弱攻彼之強,他唐浩然既然獻了「四策」,自然是做足了文章,而王廷珍現在重提財稅,恰好選中了唐浩然的軟肋。


使洋十年的蔡錫勇豈會不知,相比于中國,西洋的財稅更為健全,但有些事情能學,有些事情不能學,若非如此,他唐浩然又豈會借度支引出四策,即便是「度支」恐亦不過只是其藉口罷了,他真正的用意還是紗、絲、煤、船四策,畢竟在中國、在湖北財稅政出多門,沒有統一的收自然也就沒有統一的支,度支如何度之。


「看你這次如何收場! ”


心下冷笑一聲,蔡錫勇便似穩坐釣魚臺般坐在椅上,端起茶杯,看著神情肅然的唐浩然,等著他的回答。


在王廷珍請教後,包括張之洞和其它人的視線都投在了唐浩然的身上,瞧著受人矚目的唐浩然,辜鴻銘正欲為其解圍時,身邊的趙鳳昌卻像是發現似的,沖他搖搖頭,然後端起茶杯,輕聲道。


「且觀! ”


實際上無論是蔡錫勇亦或是王廷珍的先後「發難」,都已經讓趙鳳昌心頭湧起一團火來,誰不知道這唐子然是他趙鳳昌「發現」並「推薦」給香帥的,現在他們輪流發難,不就是與他趙竹君過不去嗎?


先看有何良策再說!


相比于辜鴻銘發自內心的關切,趙鳳昌更想看看唐浩然有沒有辦法自己解圍,所以才會阻止辜鴻銘,更何況他知道,現在香帥同樣想知道唐浩然有沒有法子解開湖北洋務的「死結」,若是能解開這個結。


望著蔡錫勇等人,趙鳳昌心底暗自冷笑道,到時你們又算得了什麼?


“嗯……”


果然是刁難啊!


看著王廷珍那張笑臉,唐浩然暗道著,那眉頭也皺成了一團,受人矚目的感覺是不錯,可現在的問題是...... 錢,自己就又不是運財童子,嘴一張銀子便來了。


先前接下船局之所以敢打那個保票是因為唐浩然曾在史料中看到相關的資料,于中國而言,長江之外的內河機輪航運的利潤遠大海運,最高進入內河機輪航運的洋行、民商無不是賺的盆滿缽盈,用一年掙回一條船來比喻也絕不誇張,甚至這種航運暴利從晚清一直持續到民初,即便是民國中期的民生公司,面臨外輪競爭,亦能贏利頗豐,終十數年發展,由江而海, 若非後來抗戰爆發,沒准靠著以江補海的策略,不出十年便能奪回沿海航線。


但現在,他王廷珍請教的卻不是做生意,而是稅收,如何增加湖廣的稅收,別說是他唐浩然,就是他張之洞,即便是落了個「屠財」的名聲,也不過只是勉強維持,像張之洞那樣通過加厘、加稅去「屠財」?


瞧著蔡錫勇、王廷珍等人臉上的笑色,唐浩然知道,自己這邊一提加厘加稅,那邊他們恐怕就會對自己在加責難,可不加厘加稅,如何能擴稅源?


開稅源、開稅源...... 想著這幾字,唐浩然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團,要不征個空氣稅? 想後世的一個笑話,唐浩然不禁一笑,這天下烏鴉果然都是一般黑啊! 無論是打著什麼名義,最終都會把眼睛盯到老百姓的錢袋子裡!


「怎麼? ”


放下手中的茶杯,原本還滿懷希望的張之洞,不禁有些失望。


「莫非子然你也沒有良策! ”


張之洞的反問,讓唐浩然心頭「咯噔」一聲,剛才得其青睞,若是因此又讓他失望的話,自己未來又如何能主導湖北省洋務,成為幕府中的「洋務委員」。


若不然...... 其實早在寫那份條陳時,唐浩然就已經反復研究過湖北的稅收,這個時期中國的稅收極為原始,即便是湖北靠的也不過只是農稅、鹽稅以及厘金,至於商業稅尚不足維持各地官府的運營,而關稅那一塊,自然也動得不文章,畢竟協定關稅在那擺著。


也就是說,若想增稅,就必須在其它地方做文章,唐浩然確實想到了一個地方,但問題是自己能接受嗎?


心下猶豫著,唐浩然整個人頓時陷入前所未有的掙扎之中,他知道,自己一但提出那個建議意味著什麼,也正因如此,若無王廷珍的苦苦相逼,他會把其埋在心底,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會拾起來,但是現在,現在......


「子然,若是你于財稅之處,有何不懂之處,盡可發問,兄定言無不盡! ”


恰在這時王廷珍卻又落井下石的在一旁說道,抬起頭,瞧著王廷珍面上看似謙遜的笑容,過去,唐浩然從不覺笑容刺眼,但是這會那笑容卻刺目非常,甚至讓他有一種衝動,想狠狠將其踩在腳下。


「成理兄,兄弟有一事請教! ”


被人這般諷刺,腦中一熱話便從唐浩然的口中吐出了。


「何謂專賣! ”


「專賣...... 嗯,」


這詞雖說有些新鮮,但王廷珍還是從其字眼中讀懂了它的意思。


「若是兄理解不錯的話,古代稱為「榷」,如榷鹽、榷酒、榷茶。 我朝沿用歷朝之法,唯對鹽施以專賣! ”


像是要堵死唐浩然的路似的,在解釋了何為專賣之後,王廷珍便轉身向張之洞深鞠道。


「香帥,湖廣自古以來素不產鹽,所用之鹽,一為淮鹽、二為川鹽,兩地距湖廣千里之距,經水陸轉運,耗損頗巨,自軍興以來,湖廣兩地鹽價日漲,而往湖廣腹地,鹽價更倍于武昌百姓苦食久矣,還請香帥為湖廣百姓計,非萬不得已,絕不可加鹽價,加鹽厘,否則,恐引民亂! ”


王廷珍的話音一落,兩位至湖北後方才入幕的湖廣本地人亦連忙為湖廣鄉老請命,一時間大簽押室內好不熱鬧,以至於張之洞甚至連忙出言寬慰那兩人方才做罷,瞧著王廷珍的表演,唐浩然不由有些疑惑,甚至都有種衝動想要開口問他。


我是到底是砸了你家的鍋,還是拉到你家鍋裡了,你非要這樣針對我!


可這個念頭,不過只是想想罷了,只是含笑看著這場表演,聽著他王廷珍的憂國憂民,聽著他在那裡講道著什麼榷鹽的本意,看著張之洞在那裡信誓旦旦的稱絕不加鹽價、鹽厘。


「湯生,看來子然意不在鹽啊! ”


注意到唐浩然的談定,趙鳳昌借著端茶杯的空同辜鴻銘說了一句。


「項莊舞劍! ”


辜鴻銘點頭贊同道,從始至終,他只看到王廷珍一人在那裡唱著獨腳戲,相比唐浩然,他反倒有談體統,這會任何人都能感覺到,他所針對的並不是事,而是唐浩然的人,想來也是,他唐浩然初步幕府便得香帥重用,又豈會不若人妒。


「那麼,以成禮兄之見,榷鹽之策,在於避免鹽俐落入私人之手,漢代行以榷鹽其起是為抗擊匈奴和賑濟災荒的需要,國家收以鹽利以行仁義? ”


在王廷珍表演個差不多之後,唐浩然才斷章取義的隨口反問了一句。


「自是如此,若不行榷鹽之策,鹽利則盡歸商販......」


這一次卻唐浩然卻沒有給王廷珍繼續表演的機會,而是隨手掀開衣擺,沖著張之洞跪拜于地,在眾人的不解中大聲說道。


「香帥,在下請——」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2:01
帝國的朝陽 第15章 毒策


「香帥,在下請——」


話聲嗓間道出時,俯首叩頭的唐浩然閉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還是錯,但除此之外,他已經再沒有了其它的選擇。


「香帥下令,湖廣禁煙! ”


響亮的話聲在大簽押堂內響起時,眾人皆是一驚,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的唐浩然,大簽押堂內頓時變得鴉雀無聲,而張之洞直視著跪在地上的唐浩然,胸膛卻是起伏不定,周圍的人更是驚看著他。


「大膽! ”


突然,這沉寂被王廷珍一聲喝吼打破了,只見他手指著唐浩然厲聲斥道。


「且不說洋土藥稅為朝之重稅,此時香帥欲辦洋務,正值財力窘迫之時,你唐子然竟然建言禁煙,令湖廣失此要稅不說,單就憑你意以禁煙為名,陷香帥于難處之地,既是可恨至極! ”


王廷珍也跟著跪了下去,大聲說道。


「香帥,在下請殺此子! 不殺此子,實為我朝之禍! ”


別說是旁人,就是唐浩然也跟著倒吸了口涼氣,我不過是提了個禁煙,就像是犯了多大罪似的,竟然要殺我。


丟你老母!


見張之洞長久沉吟不語,趙鳳昌反倒是坐不住了,連起身深鞠道:


「香帥,還請念在子然過於年青,且剛從外洋歸國,于國朝而不知,饒子然一命,以為大用! ”


從提議禁煙,到殺頭,不過只是轉眼的功夫,可就是這片刻的驟變,卻讓唐浩然心底湧起一陣悲涼之意,提不過只是禁煙,就成了禍害,難不成,閉著眼睛的唐浩然突然想到那位名垂垂青史一向以禁煙著稱的林則徐,到後來也贊同允許內地種植、生產洋土藥。 他所反對的只是吸食洋煙而不喜歡土煙。 其甚至在同治年間上奉表示「鄙意亦以內地栽種罌粟,于事無妨。 所恨者,內地之民嗜洋煙而不嗜土煙。 」,對於他們來說,禁煙意味著政治上的風險,意味著財源的減少,也正因如此,才會有王廷珍的「請殺」之舉。


想到這,原本還曾因道德感約束,而倍覺猶豫的唐浩然在心間倍覺淒涼時,心中的那份負擔反倒放了下來。


面對王廷珍的請殺,張之洞卻是撫案不語,早在撫晉時,他既于山西展開過禁煙,但次年調任兩廣後,山西禁煙自然無果而終,此時唐浩然提議禁煙,卻讓他一時心思浮現,情感上,他支援禁煙,但理智上,他卻又反對禁煙,畢竟洋土藥的種植、銷售所帶來的豐厚「洋土藥稅」,是湖北離不開的。


盯著跪在地上的唐浩然,正欲說話時,張之洞卻看到一旁的桑治平卻是含笑不語的看著唐浩然,這是為何? 疑惑間,他突然想到先前唐浩然的問題,難道...... 於是便故意厲聲道。


「子然,你且起來說話,若是今天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別以為本督的刀子不能殺人! ”


他的這一聲冷喝,若是換成旁人,或許會嚇的渾身顫抖,但唐浩然卻知道,這位作為清流領袖曾主導過山西全省禁煙的張大人,最終會選擇什麼。 在晚清所有的總督除張之洞外都反對吸洋土藥,張在理論上反對,但實際上並不反對,因為張自己正在吸食洋土藥。 而他在《勸學篇》中痛陳洋土藥之害;卻又在給朝廷的奏摺裡極力描述洋土藥稅收對興辦洋務的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實際上張之洞不過僅僅是個典型的例子。 為了洋務自強,而不惜放任甚至推廣本土洋土藥的種植和銷售流通,進而獲取豐厚的「洋土藥稅收」,其實已經成為晚清朝野的共識。 幾乎無人意識到:這種將國家利益絕對置於民生利益之上的思維定勢,會對此後的中國產生怎樣的惡劣影響,釀成怎樣慘不忍睹的歷史悲劇。


至少,自己的這個建議或許可以改變一點! 也許還能挽回一些,心下這麼想著,唐浩然心中的負擔一輕,然後站起身說道。


「香帥,你曾與山西主持禁煙,于煙毒之害,香帥及諸位同僚自是再清楚不過,浩然自無需加以重複。 ”


清楚,怎麼能不清楚,張之洞清楚,在坐的這些人裡,每一個人都清楚的知道煙毒于國于民的損害,但是卻從沒有一人真正考慮過禁煙,不僅如此,還鼓勵種煙。


在晚清知識份子眼裡,現在國產洋土藥戰勝進口洋土藥,是民族主義所取得的偉大勝利。 但在朝廷內部大多數官員眼裡,扶植國產洋土藥的目的,則是為了獲取可靠而且可觀的財政收入。 在知識份子們中間,禁煙是一種政治正確,民族主義也是一種政治正確,但後者高於前者,所以,可以為了後者而犧牲前者;在官僚系統內部,禁煙同樣是一種政治正確,國家自強也同樣是一種政治正確,後者高於前者,所以,同樣可以為了後者而犧牲前者。 這成了晚清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府縣氾濫成災的洋土藥財政的「理論根源」,而到了清末時,上至中央下至地方,甚至到了離開洋土藥財政便不得過日子的地步。


從洋土藥馳禁開始作為表面文章,中央及地方各級政府始終宣稱對洋土藥徵稅只是手段,禁煙才是終極目的,乃是「以征為禁」、「寓禁于征」。 但事實是:禁煙只是幌子,徵稅才是目的,所謂的「寓禁于征」反倒成了笑話。


「中國之積弱,具由煙毒而起! 歷代如香帥般憂國憂民者正因睹其之禍方才行以禁煙! ”


辜鴻銘在一旁附和一聲,既拍了張之洞的馬屁,同樣也算給唐浩然以支援。


「確實,眾人皆煙禁煙之言,可禁之難,恐怕亦天下第一難事! 因吸煙者一經成癮,非施以強迫之壓力,不易戒除,」


想到山西禁煙舊事,張之洞不禁感歎一聲。


「且戒煙又有生命之危,實不人道......」


「可若不禁煙,恐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


在眾說紛雲中,唐浩然自然深知他們說的也有他們的道理,在這個洋土藥財政發揮著重要作用的時代,想禁煙,根本就是找死,就像先前一樣,甚至還冒著生命之危,於是便繼續說道。


「所以,浩然才提議禁煙! ”


「若是強行禁煙,所費頗大。 ”


唐浩然加大自己的聲,然後看著張之洞說道。


「正因其取締不易,若強欲嚴禁,必將採行清繳鎮壓等行動,恐需調遣十數營營兵,所以浩然才建議,仿效歐洲煙酒,湖廣一帶大煙須由政府製造專賣,將其收入一用於洋務,二用以改善兩省各種設施、三用於撫恤孤寡! ”


理由也好,藉口也罷,在道出這句話的時候,儘管心中沒有多少負擔,但心中的那絲悲涼卻更濃了,這難道就是代價嗎?


政府專賣!


或許先前于眾人看來,這禁煙不過只是笑話,是斷不可能行,最終也就是「暫緩置議」將其擱置起來,但當唐浩然提及專賣時,即便是先前尚還憂心忡忡的眾人,雙眼無不是一亮,唯獨只桑治平用複雜的眼光看著唐浩然,現在他真的看不懂這個年青人了,雖是看不懂,但他卻看出,這個建議實際上有違他的本意,或許,他的本意,意在禁煙,而不在專賣。


「專賣,如何專賣? ”


被唐浩然的建議所吸引張之洞,連忙問道,之前亦曾有幕僚提及整頓土藥稅以充實財力,且已經被他所採納,但現在唐浩然的這個建議,無疑走的更遠,而且相比整頓土藥稅,獲利更多。


「可仿榷鹽之策,同時借鑒歐美實現行專賣制度,唯將其歸為政府專賣,取寓禁止稅之意,湖廣兩地洋藥、土藥經營,一率收歸政府專賣,可設立專賣局,洋土藥的買賣,可設置洋土藥特許藥鋪,除藥用洋土藥之外,不准買賣。 對洋土藥中癮者,由政府特許,向藥鋪購買。 若實施此策,藩庫將增加二百萬兩以上之收入......」


唐浩然讓眾人無不是倒吸口涼氣,按照過往慣例,土藥稅皆留于地方,更何況,這並非土藥稅,而是通過專賣洋土藥所得。


「在特許藥鋪,憑政府之通折,售與吸食者,則其需用者必因之逐漸減少,實施此漸禁之策,禁煙之策應可在30至50年期間見效! ”


為何會那麼久? 因為吸食的人會死去,等到他們死完了,自然也就沒有了煙禍,這不需要唐浩然解釋,所有人都能理解這一點,但從始至終一直未發一言的桑治平,卻在思索片刻後追問道。


「那若是每年皆有新增之人吸煙,又當如何? ”


對煙毒可謂是深惡厭絕的桑治平,自然深知「漸禁之策」的之用,同樣也明白,或許相比「以征為禁」、「寓禁于征」導致的土藥氾濫成災,未嘗也不知個辦法,儘管其本意是為了斂財,可若想得政府支援禁煙,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待煙民登計完成後,凡向未得許可證之民販賣、提供洋土藥煙及吸食器具者,皆屬重犯,嚴加懲處,殺無赦!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2:02
帝國的朝陽 第16章 泰西策


光緒十五年潤冬月,寒冬將至,在北京、上海、武昌甚至廣州等地開始流傳出一本書。


書名起的古怪叫《泰西策》,是漢口同文書局印發,不單有漢口版的,還有京城、廣州版。 紙張都用的上好美國白令紙,雖說書厚達百余頁,可這書價倒也不貴,不過四角銀元,這年月,能看得懂書的自然也沒有個在意這書價的。


看得懂書的一瞧這書名《泰西策》,好嘛,這可不是和《戰國策》差不多嗎? 再瞧那作者,更是一愣,而這本書作者名就是封面上的「唐子然」三個字,就像生怕人不知道這書是他寫的一般,不單如此,在書背頁甚至還有印簡介。


「唐子然,名浩然,大清國武昌人氏,父少時時逢發亂,為發匪劫入營中充以苦役,後逃入洋船,避匪亂于西洋,得子子然,子然自幼聰穎,更是曾讀于賓州大學、德國皇家學院,隨海船周遊泰西諸國。 所到之處,必有所見,必有所思,遊學數載,今歲返國。 著書于市井,告以泰西諸國之虛實強弱,西洋何以強,東洋因何弱,以警當世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助我國朝天下挽狂瀾于既倒。 ”


簡介的口氣很大,書也寫得著實不錯。


列強由來歷史連同國內根本動靜,一一娓娓道來,雖是用詞平白,卻引人入勝。 英國的君主立憲體制,德意志帝國的君主憲制,美利堅共和國的聯邦體制,法國的共和體制。 如此種種,歷史傳承,民族風俗,賢臣名將、軍隊建制,戰事謀略以至外交謀略,全部都在那本《泰西策》展現出來。


這可是中國歷史上破天荒未有的著作!


果然是一部堪比《戰國策》之著。 這個中央天國,先是不屑于通曉那些外藩蠻夷,後來卻是不知道該從何處瞭解,見外洋人船堅炮利,便從鬼子六那會興辦洋務,試圖讓自己變得的的船堅炮利起來,可弄了幾十年,結果在前幾年和法國人打仗,還是一敗再敗。


而這部堪比《戰國策》的奇書一出,頓時賣的洛陽紙貴。


尤其是在天子腳下的四九城,漢人也好,旗人也罷,這四九城裡閒人多,尤其是識字的閒人頗多,平素大家聚在一起,聊個時局,西洋什麼的,若是未看些書,那聊起來自然也是一知半解,看了此書,仿佛個個都成了泰西通,不但如此,這聚于京師的數萬舉子、補官,更是為此書所吸引。


不單書坊間擠著等書的舉子,還有各府上的下人,只等著新書一到,就趕緊買給自己主子。 不知道多少稍稍留心一點時務的官吏,都在挑燈夜讀這本書。 每本書上面都密密圈點,寫滿了各個讀書之人不同的心得見解體會。


至於各人從這書中看到,那就是全憑所悟,有的人看到普魯士如何銳意進取,成就泰西強國,有的人也看到曾撼動歐陸的土耳其如何淪為「泰西病夫」,亦看到彼得大帝改革創俄羅斯百年之強,同樣也有人看到其衰落,如此種種,不一而足,人人有人人的看法。 以至於爭持徒起,甚至就連同公使館裡精通漢字的那些公使們,也從海關、洋行通譯們那裡得知此書,買一觀,果然為之驚歎,甚至就連英德公使亦驚呼「唐子然實乃瞭解泰西千百變故第一人」,法國公使更稱「一書解盡泰西千年事」,連各國公使拍案叫絕的千古奇書,能不好嘛。 這書自然也就賣的更火了。


到了最後,大家都有一個問題。 這位名振全國的唐子然,到底是何方神聖? 身處何處?


至於那些地方大員,更是心思靈動試圖邀其入幕,而同樣也有人暗自嘀咕著,其是否以已入他人幕?


「哎! ”


在天津的北洋大臣公署書房內,合上手中的這本《泰西策》李鴻章,忍不住發出一聲長歎。


「他張南皮實是運氣至極,此等洋學全才盡為他張南皮所得! ”


何為全才,至少在這本書中,李鴻章看到唐浩然確實不負「全才」之名,無論西洋各國政治、經濟、外交,軍事,法律皆可謂通匯,論政治一一分析其政體短長,論經濟詳述其經濟之道,言外交則論其外交縱橫之道,至於軍事更是詳細至極從軍官養成至兵士訓練,無一不含量,這般通才竟落入張南皮幕中,令其豈能不覺可惜。


「這唐子然確實是個人才! ”


作為直隸按察使的周馥同樣也看過那本《泰西策》不單看過,而且還反復研讀,對那本書倒也是極為推崇。


「只可惜現在此子卻為張南皮所用啊! ”


一聲長歎後,李鴻章仍然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業已合上的《泰西策》,作為大清國洋務第一人,他焉能不知辦洋務第一要義既是用人,在人上,他吃過許多虧,也嘗過用對人的甜頭。


「過去只道他張南皮辦洋務好高騖遠,貪大求全,但現在,他身邊多了個唐子然,」


搖頭輕歎一聲,李鴻章對張之洞倒是有幾分嫉妒。 多年來朝廷對他雖看似重用,可實際上卻是多加防範,對其辦洋務看似支援,可在銀錢上卻又是百般刁難,反觀張之洞辦洋務,卻總能得到朝廷的支援。


如廣東鐵廠移鄂或直隸一事,雖說直隸已有開平煤之便,但朝廷最終仍然選擇支援張之洞,朝廷之所以支援張之洞,不正是防範他李合肥嗎?


「用對了人,辦起洋務起來自然是事半功倍,玉山,你數數咱們這麼些年,辦了那麼多洋務,舉凡是順利的,那一次不是用對了人? 不順的,換個人去辦,也能辦好了,所以啊......」


憶起這些年所辦洋務,李鴻章連連感歎道。


「辦事,說到底還是用人! ”


「荃帥,若是說到用人,怕他張南皮和荃帥您差的還真不是一星兩點,如何用這唐子然,我倒是聽武昌那邊傳來一件趣事。 ”


作為李鴻章的頭號心腹,周馥豈會不知道朝廷在李張二人之間的平衡之道,對張之洞自然是早有防範。


「哦? 玉山,你說來聽聽! ”


見與唐子然有關,李鴻章不禁好奇起來,


「荃帥,這個消息不過也是剛傳過來,說是唐子然被張之洞邀于幕府後,于武昌卻被冷落了半個月,所以便拿了個條陳去的見張之洞......」


周馥將他人密告的事情一一告知,說的不單詳盡,甚至還將唐子然于大簽押房內謀劃的紗、絲、煤、船四策一一道清,聽得李鴻章連連點頭,聽到其願以十萬兩辦船局,且又立下軍令狀並要與張之洞約法三章,更是在心裡暗自佩服起他的勇氣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多年來求才心盛的李鴻章與其說看中的是唐子然的獻策,倒不如說看重的是這個人。


「其它不論,單以這四策來看,論貨殖洋務,便杏蓀亦無法與之相比,可惜,可惜! ”


連道著可惜,李鴻章又示意周馥繼續往下說,在聽到王廷珍請殺唐子然時,李鴻章卻惱得猛一拍桌案,厲聲喝道。


「這王廷珍十足偽君子,嫉賢妒能到這般地步,實是可恨至極! ”


同樣是幕僚出身的李鴻章豈會不知道王廷珍為何建言殺唐子然,當年他亦多次受這幕中的汙事之害,當下立即同仇敵慷起來。


「確實,荃帥,若是在您的幕中,怕此輩既便不殺,恐也被逐于幕外! ”


「想來他唐子然必然還有後招吧,他既然提到了榷鹽之策,莫非是土藥專賣? ”


「荃帥英明! 這恰是唐子然欲辦之事! ”


略奉誠了李鴻章一聲,周馥接著將唐子然的「漸禁之策」一一道出,而李鴻章在聽時則不時的皺眉凝思,直到周馥不無可惜的歎道。


「可惜,唐子然似有所保留,未于人前將其計畫一一道出,否則若行于直隸,不單破煙毒之因,亦可得巨額稅款,以資洋務,實在是可惜至極! ”


「相比「寓禁于征」,這漸進之策,確可止煙毒氾濫之災,又可解地方財力之因,所得煙款用於洋務,倒也屬恰當,且于朝廷而言,所征者無外洋土藥稅厘,只要與稅厘無擾,朝廷自會放權于地方! ”


不過只是片刻功夫,李鴻章便看出了「行以專賣,施以漸禁」的利弊得失。


「但天下之事,貴在用人,專賣之權甚重,若用人不當,必惹禍亂,既然是專橫如他張南皮恐亦不得不謹慎從事吧! ”


「荃帥所言極是,這不,從此之後,便再沒有了此事的消息,至於他唐子然,似乎就連同船局差事也沒了影子! 若不然......」


周馥將話聲微抑,看著李鴻章說道。


「卑職這便派人去見他一見,沒准趁其受冷遇時,可邀其往天津! ”


周馥的建議讓李鴻章心下微動,但想到這兩年為避免朝廷猜忌,對張之洞等人的百般忍讓,若因為唐子然與張南皮結下深怨,似乎有些得不償失,如若是四五年前...... 想到這再看一眼桌上的《戰國策》,李鴻章不禁長歎一聲道。


「可惜了!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2:03
帝國的朝陽 第17章 心病


京師和天津那邊發生了什麼事,似乎並沒有影響到武昌,儘管在武漢三鎮,現如今官員仕子皆知湖北出了個「精通西學」的人物,雖引以為傲,但至多也就是令其欲與其結識一番,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卻不會有任何影響。


甚至就連唐浩然本人都未感覺到多少變化——唐浩然病了!


準確的來說,那日從總督府返家後,唐浩然便病了,心病!


就在離開總督府的第二天,唐浩然便在家中見了幾位幕友,而那幾位平素素無交往的幕友,看似套交情、議政事,實際上言裡言外的卻往「禁煙」上引著,到最後全是一副請教的模樣,而所請教的自然是「行以專賣,施以漸禁」的「禁煙之策」,他們為何請教自己?


千里做官只為財,做幕僚同樣也是如此,一為由幕而仕,直至封疆,二嘛,自然也就是為了財,在唐浩然提出「漸禁」之後,這些早就在官場摸打十數年甚至數十年的人物,自然看到其間的利益,禁煙之利與權職相加,焉能不讓這些始終掛著「補」字的人心動,非但那些自許尚能得東翁賞識的人前來拜訪,即便是不為東翁所重的人亦前來拜訪, 他們拜訪的目的自然是為了結交唐浩然以圖來日,畢竟作為禁煙之策的提出者,到時禁煙局裡肯定少不得他的位置,禁煙局是什麼地方,隨便一個差事都是淌著銀子的肥差。


面對或貪或婪的眾生相,原本就因提出「煙土專賣」而倍受道德壓力的唐浩然心底的痛苦便又添了三分,待第二日,見過一位五十幾許,卻稱自己為兄的候補的道台後,唐浩然便再也承受不住那種道德壓力——病了!


這一病,便躺到了床上,每日唐浩然腦中所想的全是自己打來了一個潘朵拉魔盒,照這樣下去,為禁煙之利驅使的眾人,定會千方百計的遊說張之洞實施禁煙,而對於張之洞來說,禁煙不但能帶來聲譽,且又能帶來源源不斷的財源,足以支援他創辦他人從未敢想的洋務事業。 一想到屆時所謂的「煙土專賣」,完全成為各級官吏撈取的錢材的工具,道德上的壓力幾乎壓的他喘不出氣來。


「你這個該死的傢伙,說話不經過腦子! ”


後悔的滋味是什麼,沒人比唐浩然更清楚,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面對那一切,躺在床上他幾次想向張之洞建言,斷不可實施漸禁,但終究不敢下筆。 這樣出爾反爾,豈不貽笑天下? 為人所恥?


來到這個時代不過兩個月,唐浩然發現自己就已經被同化了,若說這個時代的官員為獲得權力而無所不用其極,自己未嘗又不是他們中的一員,為了能得到張之洞的青睞,而打開那個潘朵拉的魔盒?


儘管若干年後,在菲律賓、甚至臺灣,「專賣、漸禁」都在某種程度上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其效果遠優於中國實施多年的「寓禁于征」,但現在那些官員與日本人一樣,看到的只是其斂財功用,想到的只是眼前之利,為了獲得利益的最大化,他們絕對無意製造新增吸煙者,這原本的「歪經」只會被念的更歪,最終所謂的專賣,也會如同「寓禁于征」只是淪為官府斂財的工具。


思前想後,左右為難,唐浩然的病情愈來愈嚴重起來,甚至當《泰西策》名動全國時,躺在床上的他依然不知,而他的病同樣也驚動了張之洞,以至於其遍尋武漢名醫為其診治,可十數位名醫面對唐浩然的病,卻是一籌莫展,無人知道他到底為何犯病,只以為其是受了風寒,或是開去風去寒之藥,或是開人參之類的補藥。


自己的只有自己知道,唐浩然當然知道自己是心病,可這心中之病,又豈能與人言。 一來二去,這病反而更重了!


這日正午,躺在床人,人甚至都瘦了一圈的唐浩然,喝了醫生的開的安神的方子後,失眠一夜的他便睡著了,可在睡夢中卻正在作一個惡夢:那惡夢中到處都是耀武揚威的禁煙員騎在高頭大馬上,神氣十足地在街上走著,而路面上,盡是一個個神情麻木,目光呆滯,說話緩慢像是夢游者的囈語的百姓。


那全是成癮的百姓!


而在官府裡,卻是一片金燦燦的——堆成山似的金銀財寶——那是無盡的民脂民膏。 忽然,唐浩然驚訝地發現,一個小孩邊跑邊哭訴著什麼。 聽著聽著,他又聽到無數個質問聲。


「是你,是你,都是你害的! ”


那千百萬計的質問聲,只聽得唐浩然心驚肉跳。


「不是我,不是我......」


正在這時,哐啷一聲,他便從夢中驚醒過來了......


「不,不是我! 是他們,不是我......」


驚醒來的唐浩然大聲辯白著,好一會,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家中,而門邊還有一道俏影站在那,是雲兒,她的腳下是一片碎瓷。


「少,少爺! ”


雲兒瞧見少爺雙眼滿是血紅的模樣,連忙嚇跪在地上。


「奴婢該死,驚著少爺了! ”


其實也不怪她,她在給那剛來桑先生倒茶時,唐浩然于夢中發出的驚喊聲嚇了她一跳,這才打碎了茶具。


「什麼? ”


迷茫的看著跪在地上的雲兒,唐浩然便說道。


「雲兒,快起來吧,不就是把茶壺嗎? 沒什麼大不了的! ”


說著他便想從床上下來去扶起雲兒,可身子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


「少爺,我來扶您! ”


見少爺想要起身,雲兒連忙過去攙扶。


雖說被雲兒這般扶著,能聞到其身上的幽幽體香,但唐浩然卻沒有了往日的心情,想到自己初來這個時空,便做了那麼大的惡,心情再次沉重起來。


“哎……”


少爺的長歎,聽在雲兒的耳中,她的心頭便是一痛,少爺這麼好的人,怎麼偏偏病了,想到那在院子裡等了近一個時辰的桑先生,若非知道那桑先生是總督大人的親信,怕她連門都不讓其入,現在到好,少爺的身子病著,他還上門守著心,心間一惱便說道。


「少爺,您的身子還這麼弱,那家裡的客人便讓他們回了吧! ”


「客人? 來的是誰? ”


聽雲兒說是督府裡的桑先生,唐浩然便苦笑道。


「這個客人回不了啊! ”


穿了件衣,走出屋,唐浩然便看到,桑治平背對著自己,卻正坐在那棵石榴樹下,只手拿書,似正在看著書。


「這人倒是雅致,這天,也不覺得的冷! ”


不想冷還不打緊,這一想到冷,唐浩然便覺得這室外似乎更冷了。


「桑先生,切莫見怪,家中傭人不懂規矩,竟然讓您在室外......」


走前一步,唐浩然連忙道起歉來,雖說初入張之洞幕府,但現在他卻也知道這位桑治平的來歷,這是張之洞督晉前往請出的布衣好友,雖說只掛著二公子東席的名議,可府內眾人皆知,其對張之洞影響力極大,張之洞對其更是言聽計眾。


正看著書的桑治平轉過身來,和藹地笑道:


「是我讓你家傭人不用通傳的,我是北方人,武昌的冬天遠不如北方,恰好趁此空閒讀讀書。 ”


這是第一次,唐浩然看清桑治平的模樣,一副典型的北方人相貌,身形瘦削穿著件洗的發白淡青袍,黝黑的臉膛隱帶著些許書卷之氣,留著副山羊白須,面上皺紋盡顯其老態,瞧著他的年齡似乎遠大張之洞,難怪他會淡了入幕晉身的心思,單就是這年齡,怕于幕中也無所求了,雖說其年齡老邁,可那雙眼睛卻分外明亮寧靜,充滿著睿智的光芒。


「子然,你我坐在這裡可好? ”


桑治平放下手中的書,笑看著臉上已瘦了一圈的唐浩然。 那笑容裡滿是和善、親切。 就憑這一臉的笑容,唐浩然便斷定這人定是可信之人,坐在這? 未來也太冷了吧。


「既然桑先生有此雅性,在下豈不遵命。 ”


唐浩然努力做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幾句簡簡單單的話,害得他字斟句酌地說了很久,甚至暗自後悔起上學時沒好好學文言文了。


「哈哈哈! ”


唐浩然的模樣,反倒讓桑治平大笑起來,


「都說你唐子然大病不起,看你這模樣,那裡像是病了,......」


「桑先生見笑,在下這病......」


略微彎了彎腰,面色蒼白的唐浩然長歎口氣,忍不住抬頭朝著天空望了一眼,那天空是鉛色的,恰如同他此時的心情。


「怕是治不得了......」


說罷,唐浩然又是一聲長歎,自己這病絕不是藥石可治,聽他這麼說桑治平便收起笑容,正色看了唐浩然良久,輕輕地搖搖頭,說道:


「子然,你這病是心病,心病難醫啊。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2:29
帝國的朝陽 第18章 不簡單


「是啊! 心病難醫! ”


唐浩然神情憂鬱的應了句。


心病難醫,可不就是這個道理,自己為什麼會病? 若非那些人貪婪自己又豈會得此心病,若非知道晚清時從地方至中央的飲鴆止渴視煙稅為國之重稅,自己又豈會一病不起?


「心病難醫,但亦非不可治。 ”


桑治平盯著唐浩然,神情平靜的說道。


「你這病,乃情志所致之心病也。 若得良藥,萬愁盡釋。 ”


桑治平的話讓唐浩然苦笑一下,看著他歎道。


「這世間又有何良藥可以醫我之病? ”


「你所病者,無外禁煙一事! ”


不徐不急的吐出一句話,桑治平雙眼逼視著唐浩然。


「無外是恐眾人皆為利所誘,施以禁煙,行以斂財,禍由此生吧! ”


從容平淡的點出唐浩然的病因,桑治平又反問道,


「既是如此,那當初為何獻出此策! ”


“这……”


縱是心中有千般理由,但話到嘴邊,唐浩然還是明白,那些理由太過牽強了,只是一時衝動嗎?


「在下一時魔障,現在每每想起,便是悔恨不已! ”


出言接住桑治平的話,唐浩然神情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瞧見他的這般神色,桑治平的眼角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


「既是悔恨,那為何不加以悔改? ”


「如何悔改? 上書請香帥不行禁煙? 現在,現在還是我能阻得了的嗎? ”


若是自己能夠阻止,又豈會一病不起,甚至在唐浩然看來,不單幕府中人被白的銀子迷了眼,甚至就連同張之洞自己恐怕都掉進了錢眼裡,只待時機成熟時,便會推動此事,畢竟,他想要成就的那幾件大事的力太大了。


不過現在香濤還有幾分定力,而這幾分定力靠的是深知此事的利弊,若是任用非人,這禁煙不單可能有名無實,且有可能會成為政敵加以攻擊的把柄,所以才會讓自己來唐浩然這,探探他的想法,而桑治平自己也想看看,唐浩然到底留了什麼樣的後手,見其一副心灰意冷狀,當下便不願意了。


「既然明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 ”


桑治平接著又是一聲冷嘲。


「你只道口頭一時之快,卻全不顧事後之憂,做事如此欠妥,又豈能為人之幕! ”


「桑先生,非在下不顧事後之憂,而逞口舌之快! ”


被人這般一通冷嘲,雖明知他說的是實話,但唐浩然還是禁不住為自己辯解道。


「在下所憂的是他人執掌禁煙,到時恐禍害無窮,若是......」


「哦! ”


瞟了一眼唐浩然,桑治平繼續冷嘲道。


「你是不是想說,若是由你執掌此事,定可不失其本意,你唐子然何德何能,他人是為斂財,而到了你手中卻是禁煙。 ”


雖然嘴上這般說,桑治平的心底卻長松了口氣,這陣子他沒少見那些幕友你一個條陣,他一個條陣的大言煙毒之害,更皆在唐浩然的「漸禁」中添補諸多,雖說每個條陣看似憂國憂民,可堪試行,但桑治平卻知道,那些人為何遞那些條陣,若其條陣為香濤採用,其必為禁煙總辦,恰如條陣中所言,他們所圖的不外只是銀白之貨罷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憂心如焚的瞧著張香濤每日于書房中反復打量那些條陣,熟知其脾氣他心知香濤在心動,既無需顧慮朝廷反對,又可得禁煙之美名,且又可收禁煙之利,這種好事,試問誰會錯過?


只差最後臨門一腳了,這臨門的一腳可以是其它人踢,也可以是眼前的唐浩然去踢,若是換成其它人,桑治平不敢想像會把這禁煙操辦成何種模樣,但唐浩然的這一病,反倒讓他看到其的心思,至少這人的心思與旁人不同。


“我……”


張張嘴,唐浩然卻沒有繼續解釋,見他無意解釋,桑治平便問道。


「那日,你提但凡有人未得許可證之民販賣、提供洋土藥煙及吸食器具者,皆屬重犯,嚴加懲處,殺無赦,若是殺不得,又當如何處置......」


那天的府上,唐浩然一聲殺無赦只讓眾人無不是倒吸一口涼氣,這番心狠,即便是當年廣州禁煙的林則徐也是拍馬難及。


「二十年苦役,丟到煤礦、鐵礦役使,到時候即便是不死,也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


「若有人私販洋土藥,又當如何處置? ”


「二十年苦役,洋土藥一率沒收,舉報者免罪,並可得查沒藥款! ”


「如何禁包商夾售私土? ”


「撤銷其專賣權,世代不得再涉此業,處苦役,專賣商交納押金,三成充公,七成歸舉報者,如若舉報者符合條件,亦可接承專賣權......」


桑治平完全沒有給唐浩然時間去思索,只是接連問道他所看到的禁煙之策漏洞,而唐浩然的回答既出乎他的意料,出乎意料的是唐浩然的手段,完全是誘之重利,卻又在意料之中,對於禁煙,他果然早就成腹在胸。


想到其它人參考鹽商包商制定出的「專賣」,桑治平不禁啞然一笑,突然,他看著唐浩然說道。


「子然,既然你早便成腹在胸,為何不上條陣于香帥,反倒敝帚自珍,反倒在這裡徒自哀歎! ”


「啊! ”


驚訝的看著桑治平,唐浩然整個人不由一驚,他,這是什麼意思?


先前回答桑治平時,唐浩然完全是未經大腦考慮,只是一問一答,現在桑治平卻讓自己上條陣,難道說,是張之洞派他來試探自己?


「桑先生,在下不過初入幕中,此等要職,豈是在下所能任? ”


「子然,你不要謙虛了! 你那本《泰西策》,天下哪個不知? 我聽說,就連同天津的李大人等人對你也佩服得不得了,此事既然是由你提,自當由你負責。 ”


話聲稍頓,桑治平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雙眼逼視著唐浩然說道。


「再則,除你之外,欲謀此事之人,誰人想的是禁煙? ”


“这……”


遲疑片刻,心知桑治平所說的是實話,唐浩然卻又皺眉搖頭道。


「非我不願辦,而是不敢辦! ”


「不敢辦? ”


張之洞頓時被桑治平帶來的這句話給弄暈了。


「他唐子然有什麼不敢的? 在這湖廣,有我支援,又有可不敢辦? ”


「香濤兄,他怕的就是你! ”


桑治平這句橫空出世般的話,給張之洞罩上滿頭霧水。


「你這話怎麼講子然他怕我,怕我什麼? ”


若是現在唐浩然就在府內,沒准張之洞會立馬一把接過他,抓住他問他明白,他怕自己什麼? 自己都要委他以重差,這下倒好,不感知遇之恩不說,反倒怕起自己來了。


「他怕的是香濤兄對他的知遇之恩! ”


桑治平笑了笑,然後看著張之洞說道:


「子然說,這禁煙關乎中國百年之計,「行以專賣,施以漸進」是不得已而為之,專賣之利只為一時,而非一世,禁煙方才是其本意,而行專賣,需設大小專賣商數千家,到時候,若是香濤兄你指著某人說,讓他做個專賣商,你說他是拒,還是應? 于情,香濤兄對他有知遇之恩,而于公,他自然要秉公辦事,不合格者,絕不能分以專賣權。 ”


桑治平這麼一說,張之洞頓時恍然大悟起來。


「你是說,那小子是怕自己辦事的時候,我張某于一旁指手劃手是不是。 ”


語氣間張之洞卻有些不快,唐浩然有才,確實有才,一本《泰西策》不單震驚了朝野,就連同洋人也震動了,甚至醇親王還發來電報說,各國公使皆在他面前稱讚唐浩然,意欲與其結識,而且還透露皇上也看了那本書,對其青睞有加,甚至就連同太后那邊,亦覺得這人「有幾分才幹」,如果一切順利,至多臘月,到時我保舉的摺子遞上去, 朝廷恩賞個正三品的頂戴是少不了他的。


雖說其確實有才,但未免也有些持才傲物了吧,先前讓他辦船局,他要約法三章,不准自己和官府插手船局之事,現在讓他去主持禁煙,結果也是如此。


「難道,他又要與我約法三章不成? ”


「香濤,這禁煙一事,你為何心向子然,而非他人? ”


雖看到張之洞面上隱帶不滿,桑治平晃了晃頭,並未替唐浩然說話。


“这……”


沉吟片刻,張之洞長歎一口氣。


「禁煙之利,一年豈止數百萬,其間油水之豐,絕非尋常人所能拒! ”


千里做官只為財,即便是身為清流領袖,曾與桑治平約法三章不為貪官,可這官越做越大,銀子是不需要收了,但...... 自己又真是清官嗎?


「別說是香濤兄你,就連唐浩然他自己,都不覺得自己能抵拒得了。 ”


「什麼! ”


張之洞不禁一驚,看著桑治平急問道。


「這是他說的! ”


「是他當著我的面親口所說,所以,他才想要斬斷自己的貪念,而他想斬斷貪念,卻又怕你令他斬不得! 所以,他才會怕你! ”


雙目微睜,張之洞先是有些不信,但在沉吟良久之後,看著桑治平卻又長歎口氣。


「這唐子然,可真不簡單啊! ”
bluetrar 發表於 2015-12-5 22:30
帝國的朝陽 第19章 欠東風


冬日的太陽就要落山了,它的最後一縷殘照仍留在人間,給灰暗的武昌城罩上一圈淡黃色的光暈。 從北方刮過來的寒風一陣緊過一陣。 它將沿途高大的樹林吹得颯颯作響,又將道路上的黃土漫天掀起,灰塵裹著枯葉毫無目的地在空中飄飄蕩蕩。


隨著夕陽的余暉漸漸褪去,淡黃色的光暈慢慢地變為灰濛濛的暮靄,暮色慢慢的籠罩了這座城市。


唐浩然靠在圈椅上,默默地注視窗外,已經病了月余的他,直到昨天下午才開始略覺好點,或許是身體虛弱的緣故,以至於不過只寫了萬余字的條陣,他便感覺有些疲憊。


來到這個時空已經兩個月了,初來時,身無分文,甚至連吃飯都成問題,而現在,不單衣食無憂,且即將出任「湖北禁煙委員」于湖北試行「煙土漸禁」,禁煙也好,斂財也罷,這個位置雖不見位高,但卻是權重,且是一個最優的肥差。


但想辦好這件事並不容易,實施專賣並不僅僅只是湖廣總督府發佈一條《洋土藥令》,規定只准許專賣局進口、製造,嚴禁無特許證者銷售或持有,吸食要經過特別許可,必須要經過嚴密的規劃專賣制度,對的製造、售賣、吸食等方面作出嚴格而細緻的規定,從而形成嚴密的專賣體系。


「必須要先建立監管體系! ”


在絞盡腦汁制定出專賣辦法之,唐浩然決定自己來研究湖北的地圖。


在整個禁煙體系之中,無論是嚴密的專賣體系,亦或是監管體系,都是相輔相成的,兩者缺一不可,而專賣體系可以在未來慢慢補充,不斷發現其漏洞,但監管體系卻不同,如果在創辦時,既漏洞百出不斷,那最終其只會演變成一個吸食民脂民膏的毒瘡。


「湖北省分為10府、1直隸廳及1直隸州,下轄1廳、6州、60縣」


擎起桌上的煤油燈,唐浩然趴在書桌上查著地圖。


「每州每縣都需要設立一個管理局......」


盯著視面前的湖北地圖,唐浩然的眉頭鎖著了一團,設立煙土管理局看似容易,可實際上,遠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既便是拋開其它種種困難不說,單就是最基本的兩個問題都極難解決。


「用人與制度。 ”


一經成立既將是最大肥差的煙土管理局,如何排除用人與制度上的問題呢?


如果用不對人,管理局會變成一個貪污橫行之地,而這正是唐浩然竭盡全力想要避免的,對於其它人來說,或許,管理局創辦的目的是為了斂財,但他所希望的卻是在這馳禁之中,盡可能的減少煙土的氾濫,使其得到控制,而愈演愈烈。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解開心結,自己去辦此事,總好過別人把這歪經念的更歪,但自己辦這件事,也不見得能把歪經辦正,更何況不知有多少人抱著崇高之目的去辦事,但最終卻為下屬盡毀,這種事在歷史上屢見不鮮。


「這是一個大問題! ”


放下手中的油燈,唐浩然在紙上記下這兩點,然後又在紙上寫道。


「人權、事權在我,不得假手他人,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


在這個時代沒有約法三章,拿著官府的銀子就談不了辦成事業,在歷史上數以百計的補官如何進入湖北新政衙門的,無外是通過行賄,僅只是這些補官每年的薪俸就多達數十萬兩,而他們造成損失,更是超乎想像,可以說湖北新政毀就毀在這群人手裡。


而這群人之所以能進新政衙門,其根源就在張之洞身上,他是以辦官府的方式去辦洋務,把他所認為的「人才」塞進新政衙門裡,上有所行下有所效,新政衙門最終變成了與各處衙門一樣,成了藏汙納垢之地。


若是張之洞往管理局塞人?


不用去想,唐浩然都能想到管理局會變成什麼模樣。


「人啊! ”


抬起頭來,一邊盯著地圖,唐浩然一邊重複著。


「如何選人用人? ”


這是一個問題,而最大的問題在於,現在自己的手頭,甚至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一個人都沒有。 ”


重新坐到椅上,唐浩然自嘲道,


「你當真以為你是什麼,竟然還能把煙給禁了。 ”


在整個晚清,禁煙都是兩難之事,實際上和土藥氾濫一樣,若是禁土藥,合法化的洋藥就會湧入中國,即便是這種「專賣」,同樣面臨著國外的壓力,畢竟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出口國——英國,其同樣依靠稅以及專賣專買帶來的豐厚利潤。


幸好,現在還有洋務運動的那層皮,滿清不至於像五六年後,完全淪為列強的板上之肉,要不然也不會有五年前張之洞在山西主持禁煙。


專賣、專賣......


反復念叨著這兩字,靠著椅背唐浩然蹙著眉,專賣又豈是那麼好專的,任何事物一但「專」,必然導致暴利,而暴利又是走私的前提,到時為了確保「專」又要緝私,而緝私又要......


緝私!


唐浩然的身體猛然坐起,看著在紙上記寫的各個事項,他才注意到自己忽視了一點——緝私!


既然有專賣權,那麼必然要建立緝私隊,從而掌握...... 武裝!


在這一瞬間,想到那兩個字,唐浩然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以至於就連雙手都禁不住的微顫著。


緝私!


武裝!


反復在腦海中思索著兩者間的關係,盯視著湖北省地圖,像是于黑暗中看到一絲光亮一般,一時間唐浩然內心變得激蕩起來。


可以擁有一支屬於自己的武裝!


內心激蕩著,唐浩然從一旁的煙盒中取出一根香煙,這盒紙煙是他吩咐雲兒買來的。


「先吸支煙提提神......」


在點燃香煙時,唐浩然的手指微顫,與其說是提神,倒不如說是壓驚,沒錯,就是壓驚,先前,他只看到禁煙需要面對的諸多問題,卻忽視了一點,禁,不是靠嘴去禁的,而是靠暴力機關,在後世,禁,靠的是員警,而在這個時代,禁,靠的是軍隊,就連鹽政衙門都有自己的武裝,更何況是一個每年可帶來千百萬利益的煙土管理局?


「擁有自己的武裝! ”


如果說先前唐浩然所思所想的問題,還只是如何辦管理局,那麼現在他所想的卻是如何假管理局之名,建立一支屬於自己的軍隊。


五年,不,四年,再過四年,甲午戰爭就會打響,如果自己能夠擁有一支自己的武裝,沒准可以改變一些事情,也許能同日軍打個平手,從而如中法新約一般,同意諸如朝鮮獨立之類無損中國大局的條件,甚至還有可能逆襲。


當然前提是這支軍隊必須要訓練有素,而且裝備精良,是一支完全現代化的軍隊,只有如此才能同日軍相抗衡。 至於這支部隊的軍費唐浩然倒不擔心,沒有誰比他更清楚「煙利」有多麼龐大,按照他人呈給張之洞的條陣估算,僅湖北一省每年銷售的煙土就多達萬余擔,價值數千萬元,而其中的暴利可達三四倍之多。


自己絕不會貪污一分一文,即然每年能給張之洞帶來數千萬的收益,那麼拿出其中的一半,作為這個「龐大機構」的行政支出,當然是必不可少的,至於加強擴編緝私武裝,不也是為了更好的履行職責嗎?


不過似乎還有一個難題,張之洞會同意管理局擁有自己的軍隊嗎? 即便是張之洞同意,恐怕朝廷也不會同意,


乾脆跳出軍隊的想法!


心下這麼一動,唐浩然的腦中浮現出幾十年後,另一位財神爺的私人武裝——稅警總團,他不正是靠著掌握了財權,把微不足道的稅警總團搞成了一精悍武裝嗎?


「既然他能辦到,自己為什麼不能? ”


心下這般想著,原本蹙著的眉頭散開了,唐浩然便在紙上寫起了「專賣緝私」的章程來,所謂的職責無非是協助管理局查禁私煙,于水陸兩路設卡巡邏檢查,避免私煙流入湖北,有礙湖北禁煙大局之類冠冕堂皇的話。


「成立煙土緝私隊? 名字似乎不太好聽,弄得像是雜牌軍似的,煙隊? 大煙隊......」


受老電影的影響,對緝私隊之類的名稱,唐浩然自然沒有什麼好感,更何況其簡稱太難聽,老百姓叫著也彆扭,於是便隨手劃掉這個名稱,除了這個名稱還有什麼名稱合適呢? 仔細思索了一會,唐浩然便在紙上寫了兩字。


「稅警! ”


最終唐浩然還是選擇了幾十年後,那位財神爺起的名字,既然他的征鹽稅緝私鹽的員警可以叫稅警,那麼煙土管理局的人自然也可以叫「稅警」。


「這下好了,自己可比袁世凱還早了十幾年創辦員警! ”


心下得意著,唐浩然又一次審視了那個「專賣緝私」章程,腦海又一次浮現出自己的本職以及滿清視煙稅如命的心態,不由冷笑一聲,叼著香煙朝窗外看去時唇邊輕喃道。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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