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純陽武神 作者:十步行 (連載中)

 
x24685 2016-1-12 00:45: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8 3097560
x24685 發表於 2016-4-1 13:53
第三十五章 大漢天子

    一如當初的平靜,似乎沒有什麼可以動搖這位中年執事的心緒。

    「來了。」

    蘇乞年應道,不管他有多麼平靜,此刻都是不平靜的。

    在這座山谷裡,他有著太多深刻的印象,他一切生命的軌跡的轉角,就在這一汪碧湖前。

    一座竹樓,兩盞長明燈火,一個道士,喜夜讀書。

    「我要進京了。」

    鬼使神差一般,直到脫口而出,蘇乞年就有些驚詫,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說出口,但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進京嗎?去哪裡?」

    哪怕是詢問,靜篤道人也比這初夏無波的湖水還要沉靜。

    「道院。」蘇乞年道。

    「道院啊,聽說過,應該是個好地方。」靜篤道人點點頭,「此去長安多久?」

    蘇乞年搖搖頭,道:「不知道。」

    他的確不知道,不知道會待上多久,一個月,兩個月,半年,還是一年,或者一直到五年之期結束,等到那一天……

    「去吧。」靜篤道人道,擺擺手,「天色不早了,日落而息,已經過時了。」

    片刻後,蘇乞年轉身離開,終究,他還是沒有忍住,動用神靈身看了靜篤道人一眼。

    那是一片熾盛的汪洋,彷彿比天還要寬廣。

    離開逍遙谷後,蘇乞年沒有回到青羊峰,而是直接下了山,他走得悄無聲息,他並不習慣離別。

    此番孤身上路,此去京城長安,此路有殺劫。

    ……

    這是一座城,很大,四四方方,有城牆高百丈。

    城牆裡又有一座城。名紫禁。深宮鎖大內。

    尚書房。

    看上去十分寬敞的大殿,二十來丈方圓的殿內,堆積了大量的奏摺,不過都碼放的整整齊齊。一個看上去天庭寬廣,眉目清朗的中年人端坐在龍椅上。他一身明黃長袍,繡淡銀龍紋,此時正手持硃筆。在一本本奏摺上圈圈點點,再由身邊的太監收起。放到一隻籃子裡,準備接下來交由內閣處置、督辦。

    「聖上,離妃娘娘求見。」

    尚書房外傳來通稟聲。龍椅前,那專心致志的身影方才抬起頭。看了看窗外升過中天的明月,揉了揉眉心,道。「宣。」

    一個看上去雍容清麗,卻又好像不存在於世間的絕美女子走進來,一身宮裝也難掩其出塵之氣。

    「聖上,子時已過,您又越時了。」

    龍椅上,明黃長袍的中年擱下硃筆,起身走下來,立到離妃身邊,再看了看窗外,感嘆道:「是啊,又越時了,不過天下百姓生計,朕怎麼能夠鬆懈自己,大概這一身修為,用得最多的,就是熬夜了,朕可以熬一天,兩天,一個月,一年……」

    離妃搖搖頭,道:「聖上是天子,也是眾生之子,也是人,自然也會疲憊。」

    聞言,此時這一位權傾天下,乾綱獨斷的漢天子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可惜,就是這滿朝文武,真正能懂朕的,也不多,這天下武林,更不懂,既然不懂,那就不要怪朕不念舊情,這天下不屬於朕,也不屬於這整個武林,當年太祖登基,立下我大漢之名,不是為了這千秋功業,只是不想再流血,又流血!」

    頓了頓,明黃長袍的漢天子感嘆道:「朕不想做那亡國的大夏人皇!那口大夏龍雀,至今還懸掛在那座妖神山上,或許哪一天,就會再度現世,朕能夠感到,那一天,一定不會太遙遠。」

    離妃微微一驚,就沉默下來,她知道眼前這位枕邊人到底去到了何種可怖的境地,對於天命軌跡的把握,不說後無來者,絕對前無古人,此時會說出這番話,就說明眼前的一切,比他們所看到的,還要更加糟糕。

    「朕花了近百年立下護龍山莊,給了諸多死囚後裔重來的機會,朕從來不怕怨恨,朕只怕時間不夠,朕,不能等了。」

    這位漢天子話中透著一股莫名的意味,而相隨數十年,離妃也從中領會到了一些東西,她比墨玉還要純淨的眸子微微凝滯,而後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口道:「聖上,一天前,那個被漢陽看重的孩子下山了,朝著京城而來。」

    「哦,漢陽那個孩子眼光向來出人意料,」這位漢天子挑眉,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應該就要滿三個月了。」

    離妃道:「是啊,三個月要到了,那孩子等的人也來了,只是,似乎太心急了點。」

    明黃長袍的漢天子忽然起步,他推開尚書房的大門,讓月光灑落下來,他披著月光,長袍上銀芒氤氳,威嚴中又透著一股神聖的氣機。

    「這三個孩子,都不簡單。」

    離妃微怔,眼中透出幾分疑惑,忽然有些聽不懂,三個孩子,還有一個指的是誰?大皇子?還是七皇子?

    漢天子沒有解釋,離妃也沒有刻意去詢問,她知道他會告訴她,但他一定不會喜歡。

    ……

    凌侯爵府。

    正廳,一身青衫的凌通端坐在紫油梨木大椅上,他面容方正,濃眉無須,看廳外月色西斜。

    這時,淺灰色布袍的管家走進來,道:「九幽第六殺已動。」

    凌通手指輕點包漿濃厚的紫油梨木扶手,蹙眉道:「虛明老和尚欲借勢斬過去,可惜現在看來,這過去身並不是那麼好斬,九幽第五殺,四殺斬五殺,真是諷刺。」

    管家老人好像沒有聽見一般,再次道:「至少有三十名混元境高手出現在了必經之路上。」

    凌通輕笑一聲,道:「就怕他承受不起這份榮耀,劫數難逃。」

    「若是他真的進京了。」管家老人再次道。

    「若是真的進京了。」凌通目光微凝,就笑道,「進京了又如何?」

    ……

    進京之路不好走!

    與蘇乞年來時相比,這本該是一條回家的路,卻比他想像的還要艱難。

    武當山,天柱峰上,金頂太和宮。

    寧通道人推開宮門,就看到大殿內,那盤坐在蒲團上打著瞌睡的清瘦老頭兒。

    「師父。」寧通道人躬身道。

    老頭兒睜開一隻眼睛,很快閉上,呼嚕聲愈發洪亮。

    寧通道人露出無奈之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是這一副憊懶模樣,五十年、六十年?還是八十年,一百年。

    心念一動,他伸手虛握,蒲團上空,就凝結出來一團水球。

    蒲團上,老頭兒驀地一躍而出,雪白的鬚髮皆揚,瞪大眼珠子,斥道:「逆徒!你想欺師滅祖嗎!」

    寧通道人苦笑,手一揮,那水球散去,再次道:「師父,徒兒有困惑。」

    「什麼困惑,師父我也很困,走開走開,大晚上的你鬼敲門麼!」

    清瘦老頭兒根本不理會,袖手一揮,寧通道人眼前一花,就出現在宮外,而殿門轟隆一聲閉上。

    心境平和如寧通道人,此時也忍不住有些跳腳,罵道:「該死的老東西!」

    嘭!

    下一刻,在他那純紫鑲金邊道袍背後,腰部以下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鞋拔子印,這位武當掌門,早早證道元神,位列頂尖的高手,就好像流星一般飛出去,而後穿過層層雲霧,朝著天柱峰山腳墜落下去。

    ……

    三日後。

    京道,安康州,紫陽縣。

    一個少年青衫染血,面色微白,出現在城門前。

    守城的兵士相視一眼,剛想上前盤查,就看到一道非金非銀的令牌,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卻也足以令他們生出敬畏之色,讓開通路。

    這是護龍令,持令者,護龍山莊龍衛。

    走進紫陽城,蘇乞年輕吐一口氣,這短短的四天,於他而言並不好過,若非是《迷魂大法》賦予的強大精神力,加上神靈身的驚人感知,令他早早察覺到危險,現在恐怕就不能夠完好地站在這裡,就算如此,這四天裡,他也屢屢遭遇凶險,甚至就在半個時辰前,他剛剛擺脫了一名一流混元境高手的追蹤,卻還是被那無鑄的掌風波及,震傷了內腑。

    這已經是他這一路上遭遇到了第五名出手的一流混元境高手,但所幸潛藏在暗中的不只有一人,他們彼此牽制,心存鬼胎,皆未能傾盡全力,加上他《鎮龍樁》速度驚人,以及神靈身,加上懾魂術的玄奇,這才能夠一路走出湖北道,進入這京道境內。

    但好運往往就在進城的那一刻到達盡頭。

    就在蘇乞年即將走出甬道的前一刻,一道劍光如血,自斜地裡刺出,沒有半點徵兆,自真空中洞穿而出。

    這是一股血腥、冰冷的劍法真意,陌生而又熟悉的氣息。

    九幽第六殺!

    青衫染血的蘇乞年似乎早有預料,背後赤金長刀閃電般出鞘,電光火石般橫亙在身前,擋住這絕殺一劍。

    鐺!

    刀身傳來巨力,雄渾森冷的真氣一吐,蘇乞年踏步,就倒退出去,腳下的青石磚一塊塊碎裂,直到十丈外才化去勁力。

    嗚!

    又是一縷刀光,在蘇乞年站定的剎那,自身側攔腰斬來。
x24685 發表於 2016-4-1 23:39
第三十六章 小僧化緣缺一碗

    這一刀,幾乎算準了蘇乞年的退路,出刀的角度與時機,都堪稱妙到巔峰。

    不過隱藏得再深,又如何能夠逃過蘇乞年的神靈身,刀光閃過,沒有半點阻礙,就將蘇乞年腰斬,卻又沒有一絲血光。

    不好!

    那出手的,偽裝成為守城兵士的九幽殺手心中一驚,既而就看到一縷刀光,熾盛如太陽,照亮黑暗,驅逐邪祟,迸發出來一股濃烈的生機。

    這股刀法真意太強了,這是休命第六刀,不過落到這九幽刀客眼中,簡直比參悟了三成之力的頂尖刀法還要強橫。

    噗!

    血花濺起,一顆頭顱飛起,那緊隨而至的九幽劍客驚怒交加,他與刀客同行,聯手多次,皆為二流下乘的修為,但就算是下乘巔峰的高手,也幾乎少有人能夠避過他們的絕殺,沒想到今日不僅失了手,更葬送了刀客的性命。

    沒有猶豫,九幽劍客腳步頓止,一擊不中,就抽身而退。

    他快,蘇乞年更快,《鎮龍樁》在他的腳下運轉,他腳步邁動,如龍行虎步,只一步邁出,就出現在那劍客身前,《休命刀》熾盛,真空扭曲,將他牢牢鎖定。

    休命第三刀,得自如意鈞鐵,比閃電還要快的一刀。

    噗!

    又是一顆大好頭顱飛起,血水噴起三尺高,很多過路的平民百姓都驚住了,而後很快摀住自家孩子的眼睛。

    蘇乞年拄刀,大口喘息,雖然只是兩刀,也不過數息的殺伐,但是他一身精神凝聚,神靈身運轉,消耗之大。不亞於一場苦戰。最重要的是,他的傷還沒有好。

    被一流混元境高手的掌風擦中,不只是內腑被震傷那麼簡單,還有一縷頑石般的異種真氣。如跗骨之蛆,匯聚在傷口處。久久不散。

    這異種真氣不是邪祟,休命真氣雖然可以煉化,但太緩慢了。蘊藏了一股銳利至極的本源之力,那是七種本源中的金行之力。

    龜蛇拳真意處於蛻變中。而今的龜蛇拳第九式,在休命真意的淬煉下,已經全然不同。或許可以稱之為休命熔爐了,如陽光般燦爛的熔爐。蘊藏太極圓轉,陰陽磨的卸力化力之玄妙,那股異種真氣的煉化。也只是稍稍加快了幾分,蘇乞年估摸著,恐怕沒有半個月,他是休想回到巔峰。

    這時,他不禁想到了這世間少有的幾門奇功絕技,如那靈鷲宮的《北冥鯤神訣》,就是這世間少有的化解吸納異種真氣的絕頂武功,甚至有傳聞,只要境界領悟足夠,這《北冥鯤神訣》甚至可以在一夜之間造就出來一名一流混元境的大高手。

    至於為何而今靈鷲宮也只是大漢十大鎮國大宗之一,蘇乞年估摸著,這其中需要付出的代價,恐怕也非是常人可以想像的。

    很快,就有駐守的一名副尉來到蘇乞年近前,顯得有些惶恐,他不過從七品,沒想到手下的兵士居然被人掉了包,更在他的眼皮底下襲殺了一位護龍山莊龍衛,只要這位龍衛稟告上去,他這一身甲冑,也就保不住了。

    擺了擺手,蘇乞年只是讓其收拾殘屍,就徑直入了城,他有些疲累,哪怕已經步入了龜息之境,當精神力的恢復過於頻繁之後,也有一種源自心靈深處的睏乏。

    到了這紫陽城,距離京城長安就不遠了,至多數百里之遙,不過蘇乞年很清楚,這數百里,絕對不比踏過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來得簡單。

    隨意尋了一間客棧,蘇乞年就要了一間上房,他不敢入睡,只是打坐靜修,從黃昏時分,一直到第二天辰時,太陽從大地深處升起。

    再次睜開眼,蘇乞年的臉色好了幾分,感到肩頭的金行真氣又煉化了幾分,丹田氣海中,休命真氣也愈發渾厚,距離貫通第二條十二正經,已經不遠了。

    於蘇乞年而言,這也當成了一種磨煉,等到他將這一縷異種真氣全部煉化,恐怕屆時一身修為,會迎來一次大的躍升,這一縷異種真氣之精純,可比當初的三名大寇傳人精純雄厚太多倍。

    當然,蘇乞年也可以用他積蓄的數百滴元氣液,照樣能在短時間內提升十分可觀的修為,不過他並不想那麼做,從他踏入武當山的那一天到現在,滿打滿算都還沒有一年,他就跨過了這一代武當無人能夠跨越的十層《龜蛇功》,一舉築基,開天闢地,不管他讀過多少佛道經典,多少聖賢道理,又下山經歷過多少凶險,到底缺少了一分時光的積澱。

    這就好像是一根檀香紫檀,從砍伐下來,再到以特殊工藝浸泡、陰乾、再浸泡,如此循環,其實最後也還是一根紫檀木,不過相比於最初,木性卻要穩定了無數倍,不容易乾裂,更加油潤,不易生蛀蟲。

    練武同樣如此,修為境界是一回事,積澱是另外一回事,這就是同樣境界的練武之人,彼此之間的差距之一。

    清晨,空氣很清新,蘇乞年推開門,這一座紫陽城的早上似乎格外的熱鬧,不少喝早茶的人早早的在這裡聚集著,熱騰騰的包子,淡黃綿軟的饅頭,嬰兒拳頭大,皮薄如紙的灌湯小籠包,還有一壺清茶,老人,商客,婦女,孩童,滿滿的市井味道,落到蘇乞年眼裡,還有滿滿的回憶。

    已經有一年多了,他記得,坐在如這樣熱鬧的大堂裡,蒸騰的白色霧氣,不只有他。

    原來,這裡才是仙境。

    蘇乞年心中生出明悟,他走下樓,走進蒸籠四溢的霧靄裡。

    等了片刻,才尋到一個空位,在小二的招呼下,他坐下來,將懷中有些硌人缺角瓷碗連布一起取出來,放在桌上,再點了一碗魚湯麵、一疊燙乾絲、一籠灌湯小籠包、一壺剛剛泡開的茉莉花茶。

    客棧大堂裡人聲鼎沸,各種聲音交織,蘇乞年笑了,背後長刀微不可查地輕鳴。

    真是遲來的一刀。

    「阿彌陀佛。」

    蘇乞年挑眉,就看到眼前一身如墨的僧袍。

    年輕和尚看上去很清秀,目光幽深,此前蘇乞年所見的邪氣竟收斂一空,他如一個普通的和尚一般走進來,就這樣徑直在小二狐疑的目光下來到蘇乞年桌前坐下。

    「好久不見。」

    「我以為你死了。」蘇乞年淡淡道。

    「施主未死,小僧尚未超脫,怎麼會死。」

    年輕的邪佛弟子看上去風淡雲輕,不過相比蘇乞年最初見到時,卻似乎生出了一些變化,這變化說不清,道不明,似乎是多出了幾分,人氣。

    不錯,就是人氣,蘇乞年這樣想,但還是一身邪氣,只是懂得在普通人面前收斂了。

    至於其修為,蘇乞年發現,自己提升雖然快,但是這邪佛弟子提升似乎更快,這一些時月未見,他似乎已經餓虎跳澗,步入三流小成之境,甚至還不止,已經在通往三流大成的路上走出去了很遠。

    這樣的修為,放在普通三流高手身上算不了什麼,但是如這邪佛弟子,同樣貫通了一身暗竅,就不能夠小覷,單論修為,除了未曾覺醒本源,已然不比二流下乘的龍虎境高手遜色分毫。

    事實上,蘇乞年有些想不通,這樣一個邪氣森森的年輕和尚,怎麼會得到揚州大明寺《降三世明王身》的傳承,難道他真的是大明寺的弟子?

    況且,將《降三世明王身》這樣剛陽純正的佛門武學練得如此邪氣森森的,蘇乞年也是聞所未聞。

    「不請小僧吃一口嗎?」邪佛弟子忽然道。

    蘇乞年凝視他看上去瑩白,沒有一點污穢的臉,直到這些邪佛弟子有些惱怒,道:「看什麼!雖然我要殺了你,但現在還沒有動手,你應該感到慶幸才對,請我吃一頓,我一定會下手輕一點。」

    他說得似乎佔了天下最大的道理,卻聽得蘇乞年嘴角輕輕抽搐,最後將桌上一籠才吃了一個的灌湯小籠包推到他面前,淡淡道:「你臉皮真厚。」

    穿一身如墨僧衣的邪佛弟子嗤笑一聲,抓起一隻小籠包,也不嫌燙,就往嘴裡塞,下肚後滿足地輕吸一口氣,才反問道:「臉皮薄能當飯吃嗎?」

    蘇乞年漠然,顯然不願意搭理他,見此,年輕和尚輕哼一聲,也不在意,就埋下頭去。

    直到半炷香後,他才再次抬起頭來,渾然不顧蘇乞年有些發黑的臉,此時,除了蘇乞年動了一口的魚湯麵,桌上杯盤狼藉,赫然被掃蕩一空。

    也直到此時,蘇乞年才認真地看他一眼,道:「你是和尚嗎?」

    年輕的邪佛弟子冷冷道:「雖然道不同,但我也算是佛門弟子。」

    於是蘇乞年指了指桌上,冷笑道:「除了沒有出身的酒肉和尚,我沒見過佛門弟子吃肉的,戒律呢?清規呢?被狗吃了?」

    邪佛弟子聞言目光一滯,既而面色就微微漲紅,咬牙道:「不是看你請我吃了這一頓早飯,我現在就送你上路。」

    蘇乞年絲毫不為所動,淡淡道:「你若是有把握,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裡。」

    聞言,年輕的邪佛弟子目光變得冰冷,他盯住蘇乞年,直到十息之後,方才深吸一口氣,道:「口舌之爭沒有意義,不過你既然侮辱我,就要付出代價,這樣,小僧還缺一樣化緣的器皿,看你這只碗似乎不錯,就算給小僧賠罪了。」

    年輕和尚說著,一隻手就朝著桌子一角抓去。
x24685 發表於 2016-4-2 13:45
第三十七章 北李南唐,月下風雨

    蘇乞年立即黑了臉,一隻手閃電般探出,後發先至,就將那青布包裹提起,收入懷中。

    若非是極元真人開了口,他是怎麼也不願意帶著的,甚至就算是送出去也不會在意,不過現在就不行,極元真人說了,這只碗,必須隨身帶著,一直到進入道院。

    年輕的邪佛弟子沒有抓到,就露出難以置信之色,嗤笑道:「一隻破碗也這麼寶貝,裹著以為小僧就看不出來,怎麼著,你還想學小僧化緣?還是想和丐幫弟子搶生意?」

    這話怎麼都不中聽,若非是此時大堂中人群密集,蘇乞年一點不介意給他來上一刀。

    蘇乞年一聲不吭,起身就走,根本不想理會他。

    邪佛弟子撇了撇嘴,起身就跟上去。

    蘇乞年止步,轉身瞪他:「滾一邊去,別跟著我!」

    「這路你走得,小僧自然也走得,對了,忘了告訴施主,小僧法號虛空。」年輕和尚一本正經道。

    蘇乞年看了看客棧外街道上行走不息的人群,早上的菜市顯得格外的喧鬧,終究還是放棄了立即拔刀的打算。

    也沒有立即出城,他就在這紫陽城中閒逛起來,對於這身份不祥的《降三世明王身》傳人,蘇乞年不得不警惕,大明寺與九幽扯上了關係,就不得不令人深思。

    一個時辰後,蘇乞年額角青筋跳動,身邊,虛空一臉愜意,如墨的僧袍輕揚,此時邪氣內斂,這一副皮囊倒是令不少路過的小娘子側目,心中輕嘆,怎麼就遁入空門,青燈古佛為伴。

    「你是跟定我了?」蘇乞年沉聲道。

    「施主言重了。我們只是恰好同路罷了。」虛空一臉寶相莊嚴道。

    蘇乞年想一巴掌蓋在他臉上。不過考慮到這裡百姓太多,指不定這位邪佛弟子突然發狂,出手傷人。

    九幽第四殺,曾斬五殺。六殺又未至,蘇乞年忽然冷笑道:「原來你奈何不了他們。」

    虛空當然明白蘇乞年說的是什麼。淡淡道:「連這兩個小人物你都殺不掉,怎麼配做小僧超脫的獵物。」

    蘇乞年看他,不語。一直看到他惱羞成怒,斥道:「該死!你以為誰都能孕神立道。勘破虛妄!」

    蘇乞年大笑,轉身就走。

    此去長安數百里,他總不能一直待在這紫陽城中。哪怕身邊還跟著一位九幽第四殺。

    半個時辰後,他來到一座紫紅大門前。抬頭看,一塊紫檀木牌匾,上書李府兩個大字。

    紫檀木為御用木料。為貢品,民間擅自採用踰越定制,就是重罪,是要下大獄的,不過蘇乞年卻知道,眼前這一塊牌匾絕對不在此列,這是當朝漢天子御賜的牌匾。

    因為這紫陽城中的李家,李家家主李長天。

    這李家,是書香世家,也是這紫陽城,乃至整個京道最富有的家族,沒有之一。

    李家不是武林世家,但卻與蜀中唐門並列,被江湖武林,乃至整個大漢並稱為北李南唐,李在前,唐在後。

    唐家重暗器兵刃,甚至兵器譜上好幾口神兵利器,都是出自唐門,但李家不同,李家向來不以武林世家自居,甚至李家家主長兄特允入朝為官,數十年前的殿試第一名,一代武狀元,官拜正三品,而今貴為當朝戶部尚書。

    李家做生意,生意做得很大,李家人學武,就是為了做生意,生意涉獵很廣,下至農耕畜牧,上至酒樓、當鋪、妓院、車馬行、鏢局,天下人共識,除了朝廷嚴禁的行當,就沒有李家不曾涉足的產業。

    李家從來不插足江湖風雨,只做生意,但也沒有哪一個江湖武林中人敢於輕易得罪,因為這一代的李家出了一個月下風雨李長天,元神榜上第十二的無上高手。

    月下有風雨,一劍落長天。

    當年,這位李家家主為了悟劍,曾經前往北海邊疆一行,那一夜,北海岸邊,李長天一劍斬風雨,而明月高懸,同時百里外,一位窺視的北海天雀族妖王墜落長天,魂飛魄散。

    蘇乞年刻意繞了百里路,來到這紫陽城,早已有了打算,哪怕他再強,也不可能跨越數十年的歲月,與那些久居一流混元境的老輩強者們爭鋒,更不用說自重重圍堵下走進京城長安的大門。

    虛空露出詫異之色,道:「原來你早就想好了出路,不過小僧可不認為,你可以輕易打動李長天,李家死要錢,你有什麼能夠讓他們動心的?」

    蘇乞年瞥他一眼,並不理會,走上前,兩名李府的門房看向他。

    「武當青羊峰蘇乞年,前來拜訪貴府主人,煩請通傳。」

    兩名門房本來並沒有在意,畢竟每天前來拜訪的客人太多,但得知眼前這少年的身份,卻還是微微一驚,再想到近日那名傳天下的消息,不禁上上下下打量其一眼,也沒有驗明身份,就有一人進去通傳,這不是沒有規矩,而是這世間,還沒有人能夠在欺騙了李家之後,還能夠完好地活在世上。

    只要是人,就需要吃喝,李家可以在一夜之間斷絕你所有的日常所需,無論何地,除非是走出大漢疆土,這僅僅只是第一步……

    不多時,通傳的門房回來,在前引路,看蘇乞年的目光有些異樣,因為並非是每一位前來拜訪的,都能夠見到他李家家主,無論是拜訪還是求見,於那一位月下風雨而言,只有見或不見。

    虛空抬腳,蘇乞年卻止步,指向他,道:「我不認識他。」

    說完,蘇乞年抬腳走進李府,而虛空卻被兩名門房攔住,他咬牙切齒,死死地盯住蘇乞年的背影,最終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走進李府的大門,進入一條清幽的迴廊,蘇乞年倏爾轉過身,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一切阻礙,看到長街之上,那一習如墨的僧袍,那位《降三世明王身》的傳人,法號虛空。

    從最初到現在,蘇乞年忽然有些看不透這位如邪佛的弟子,若是斬了他,真的能超脫嗎?蘇乞年搖頭,殺人就能超脫,哪裡有那麼簡單,還是只有殺了他,才能夠解脫?

    蘇乞年摸了摸懷中青布包裹的瓷碗,就露出幾分凝重之色,他絕對不相信,虛空是無意出手,那麼這就說明,他懷中這只瓷碗,絕對不只是一隻普通的碗,至少他無法收入休命熔爐中,想來能夠被極元真人看重的,多半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半盞茶後,蘇乞年被引進了一間敞亮的正廳,有下人奉上一杯香茶,就離開了。

    那位李家家主並不在這裡,蘇乞年飲茶、靜坐,從上午一直到下午,從下午再到晚上。

    直到月上中天。

    這是一名看上去有些散漫的中年男子,沒有想像中的珠光寶氣,只是一身素白長衫,一頭黑髮隨意用一根絲帶束著,就這樣走了進來。

    月下風雨,李長天!

    蘇乞年不用詢問,就知道這位一定是這李府的主人,祖竅神庭中,神靈身手中,那漆黑的休命刀罕見地生出一絲輕鳴,哪怕是這一路上遭遇過一些一流混元境中走了很遠的老怪物,也沒有如此異樣。

    有些不羈,或者說是散淡,絲毫不像是這樣一份足以富可敵國的家業的經營者,但一定是這世間最強的高手之一。

    月下長天,這一夜無風雨,蘇乞年起身,認真行禮,哪怕以他而今的身份,面對這樣一位元神人物,世間少有的大高手,也需要保持足有的禮儀和敬畏。

    李長天看向蘇乞年,他的目光不是俯視,也不是審視,只是一種很尋常的目光,平凡到只是一個長者看晚輩的目光。

    「坐。」

    他開口道,很隨意,然後蘇乞年坐下。

    李長天沒有坐,也沒有下人進來奉茶,他走到正廳中央,抬頭看一眼上面高懸的又一張牌匾,蘇乞年早就注意到,這牌匾上寫的是四個字。

    一心一意!

    四個字,似乎與正廳這樣莊重的地方有些不符,不過等到這位李家家主走進來,蘇乞年就感到一種無比的契合,堪稱天衣無縫。

    這是一種讓他有些疑惑的感覺,若有所思,卻又什麼也不明白。

    不過他知道,這北李南唐中的李家,鎮族心法,就名為《一心一意訣》。

    「李家押鏢,無論是人或物,只要你付得起價錢。」

    開門見山,沒有一點寒暄的意思,李長天道,說得很平靜,很市儈,卻又沒有一絲銅臭味,反而給蘇乞年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蘇乞年翻掌,一隻白玉瓶,懸浮而起,飄落到李長天手中。

    對於蘇乞年干涉現世的手段,李長天沒有半點反應,只是接過白玉瓶後目光微微訝異,道:「混元一氣丹,不過還不夠,你應該明白,此去長安路上,可不止一兩個混元境巔峰的老怪物盯著,這一枚混元一氣丹,還不足以我李家接鏢。」

    蘇乞年念動,又一口晶瑩的長劍浮現,如水晶般澄澈。

    「寒山劍,這是那位二十三橋早年的佩劍,可惜鑄煉不得法,無痕寶兵中,只能勉強躋身中位,還不夠。」
x24685 發表於 2016-4-2 23:59
第三十八章 進京路,李家成道

    李長天隨意點評,月光透過天窗灑落下來,他一身素白長衫,沐浴在月光下,說著市儈的話,卻比謫仙還灑脫。

    「十刀。」

    略一沉吟,蘇乞年開口道:「一流之下,斬十刀。」

    李長天略一思索,道:「《休命刀》斬外邪,正衣冠,明己身,的確是破境定神的不二神刀,還差一點。」

    蘇乞年終於蹙眉,他忽然覺得,這位月下風雨有些貪心了,只是幫助他抵擋可能的一幫混元境老怪物的擒拿,卻可以為李家帶來至少十一名族人順風順水地踏入一流混元境,居然還差一點。

    「不要覺得我貪心。」李長天背對著蘇乞年,他的目光透過天窗,彷彿可以登臨九天之上,道,「必須與需要,本來就不是對等的,所以錦上添花與雪中送炭,人們往往最看重的是後者。」

    蘇乞年沉默下來,在他的休命熔爐中,還剩下數百滴元氣液,十餘枚開天丹,三枚龍虎丹,以及一枚凝神丹,至於如意鈞鐵,神鐵有靈,從與他心意契合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可以用來交換的,且如果示之於人,可能比他更加麻煩。

    就在蘇乞年准備將除了如意鈞鐵之外的所有家底取出來時,李長天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點差得不多,這樣,我有一個獨子,向來不愛習武,近日會前往長安城皇家書院求學,你就與他同行,在你離開長安城之前,教會他一樣東西即可。」

    蘇乞年露出詫異之色,有些想不通,富可敵國如李家,強如月下風雨李長天這樣的天下有數的高手,還有什麼是不能教的,需要假借他一個外人之手。

    是武功,還是其他?

    不過蘇乞年沒有猶豫,這是他不多的,能夠平安到達長安城的機會。

    同樣,他也明白,不管此番前往長安的目的是什麼,武當,乃至是其他任何一個武林宗派、世家,都不方便派出高手隨行,若他還是當初那個普通的青羊峰准掌峰弟子,可能又會是不一樣的光景,有些時候,不能膚淺的只看表面,蘇乞年明白,所以那一夜孤身下山。

    也只有如北李這樣的介於朝堂與武林之間的龐大家族,才能夠少去這諸多顧忌,他們不屬於朝廷,也不屬於武林,他們只是商人。

    而商人做生意,只看價錢。

    蘇乞年撐到了這裡,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做成這一筆生意,很幸運的是,他成功了。

    下半夜,蘇乞年被帶到李府的客房休息,說是客房,卻是一個頗為雅緻的院子,蘇乞年沒有睡意,他靜立在院子裡,看九天之上的明月西斜,直到辰時,朝陽未起,而天空下起了雨。

    六月的雨,淅淅瀝瀝,有些微涼,有些黏稠,落在身上,打濕一頭黑髮。

    蘇乞年在想,此去長安會是怎樣的光景,那些不熟悉的、熟悉的人或物,他竟有些忐忑,有一絲怯意,卻並不害怕。

    總是要回去的,只是早晚罷了,他這樣告訴自己,並沒有什麼分別。

    晨雨剛起,就有李府的下人撐著油紙傘來到了院子裡,請他前往一敘,是來自即將同行的李家少爺的邀請。

    李府很大,蘇乞年跟著下人繞過了數條迴廊,才來到了一座花園裡。

    到處都是珍木奇花,甚至有三成以上,以蘇乞年都不認識,顯然不存在於尋常的典籍之上,都是世間少有的珍品,而蘇乞年認識的,每一樣通常也不下於數百兩雪銀,也只有李家才能如此財大氣粗。

    花園裡有一片蓮池,六月的雨,看六月的蓮花盛開,蘇乞年注意到,那蓮池前站著一個少年。

    似乎察覺到有人到來,少年轉過身,看上去約莫有十四、五歲,一身素白長衫,卻是與他的父親一般。

    他目光平和,看上去清秀俊逸,劍眉很濃,手中抓著一本書,顯然之前,他正在這片蓮池前觀雨晨讀。

    在蘇乞年看來,這是一個書生氣很重的少年,筋骨雖然堅實,但並沒有練武的痕跡,皮膜也有些鬆弛,這就讓他有些詫異,這位月下風雨的獨子看上去筋骨早已長成,居然沒有練過築基功,就有些匪夷所思。

    不過很快,他就從少年的眼中捕捉到一絲不屑與輕視,似乎是針對他,又有些似是而非,但並未表露出來。

    下人將他引至少年立身的涼亭內,就告退離開。

    亭外細雨,亭內二人,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

    「蘇兄當面,在下李成道,有禮了。」

    終於,這位李家少主開口了,書生氣更重。

    「李兄客氣。」

    蘇乞年應道,有些訝異,從這位李家少主的名字,他可以體悟到深深淺淺不少的意味。

    「聽說蘇兄是武當青羊峰這一代的掌峰,武當《龜蛇功》第十層的成就者,」李成道再次道,表情看上去竟有些刻板,「父親讓蘇兄與我同行,說蘇兄會傳授給我一門本事。」

    蘇乞年並不瞭解這個少年的心意,他沒有回應。

    「我很清楚,蘇兄在江湖武林年輕一輩中所擁有的意義,這些成就很不簡單,足以名留史冊,不過這些,並不是我想要的,」李成道沉聲道,「所以,我是不會學蘇兄的本事的,還請蘇兄收起心思,這一路上,到長安城中,或許便是我們最後的相處,君子之交淡如水,蘇兄也曾是書香家世,應該會懂。」

    說完,這位今年剛滿十五歲的李家少主,就徑直走進這茫茫六月細雨中,沒有撐傘,而任憑雨水打濕自己的衣衫。

    蘇乞年忽然有些懂了,為什麼李長天要自己與他這位即將進京求學的獨子同行。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忽然露出一抹苦笑,他能夠教會的,或許都不會讓人痛快,不過這個世間,很多時候,人們都不會很痛快。

    莫名的對話,同樣莫名的感悟,而六月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蘇乞年再回頭看一眼身後的蓮池,幾朵青蓮輕曳,無聲中綻放。

    進京的旅途比想像中更快開始了。

    雨後初晴,蘇乞年就被李府的下人引到了後院,那是一支不很長的隊伍,三輛馬車,一輛坐人,還有兩輛裝物,拉輦的也不是想像中的汗血寶馬,只是幾匹看上去很高大的烈馬,放在普通人家還算不錯,但在這李府,就未免顯得有些寒磣了。

    蘇乞年登上馬車,掀開簾子,就看到李成道坐在柔軟的墊子上看書,見到蘇乞年進來,他微微點頭致意,就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裡。

    一炷香後,三輛馬車依次駛出李府,蘇乞年再沒有見到那位月下風雨,而馬車中,這位當代北李唯一的繼承人,比蘇乞年想像中要沉靜許多。

    讀書明義,或許不能強身健體,卻能夠養性、定神,這是蘇乞年認同的。

    馬車中很沉悶,李成道看書看得很認真,雖然拉輦的只是普通的駿馬,但還是有所不同,至少蘇乞年從沒有坐過如此平穩的馬車,甚至感受不到顛簸,精神力散開,他就看到這輛馬車車軸上蘊藏的諸多機巧,極為複雜,顯然不是尋常能工巧匠所能打造出來的。

    蘇乞年沒有主動開口,事實上,他也能夠感到,眼前這位李家少主並不想與他有過多的接觸,自然也就沒有一點交談的興趣。

    蘇乞年目光一轉,就落到簾布外駕車的馬伕身上,說是馬伕,卻是李家的大總管,穿著很普通,看上去就是一個有些富態的老人,面容溫和,總是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但是蘇乞年卻不敢有絲毫輕視,除了駕馭另外兩輛馬車的馬伕,隨行的就只有這一位大總管。

    換句話來說,這一位,就是此番押鏢的總鏢頭。

    從老人身上,蘇乞年感受不到絲毫的力量波動,看上去似乎就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不過他也沒有以神靈身來窺視,他相信,沒有一個真正的強者會喜歡這樣的目光,對於敵人之外,這並不禮貌。

    當然,自下了武當山開始,蘇乞年就堅信自己招禍的功力,會隨著時月的流轉不斷加深。

    蘇乞年沒有看到虛空和尚,不過出了紫陽城沒有十里地,他就凝神,因為官道前方數十丈外立著一道身影,一道蒼老的身影,陽光下白髮飛舞,目光如鷹一般銳利,但即便沐浴在陽光下,也難掩一身的垂暮之意。

    這道身影蘇乞年很熟悉,或者說,他此時肩頭那殘留的金行真氣很熟悉,隱隱有些躁動,似乎察覺到了同源的氣機。

    而不等那道蒼老的身影開口,車轅上,李府的大總管,那位看上去溫和慈祥的老人開口了,語氣很淡,並不冷,但卻似乎令九天之上垂落下來的陽光都黯淡了幾分。

    「退,或者死。」

    官道上,那靜立的蒼老身影目光很冷,他負手而立,雙眼如鷹一般看向前方,彷彿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個個奔走於大地上的獵物。

    「你是什麼東西,敢如此和老夫說話。」
x24685 發表於 2016-4-3 17:26
第三十九章 進一座城,見一個人

    晨雨過後的官道上有些燥熱,車轅上,李府大總管淡淡道:「成鷹玄,一流混元境巔峰,甘隴道人士,一百三十年前師出破落的三流門派銳金門,得承一門失去真意傳承的一流武學《銳金掌》,後來僥倖得到一門半步頂尖的內功心法《烈金道典》,自此一飛沖天,《銳金掌》也重新領悟誕生出真意,最高曾經距離混元榜只有一步之遙,現在依然只差一步,無親無故。」

    大總管說得慢條斯理,但是每說一個字,官道上,那負手而立的蒼老身影目光就凝結一分,渾身筋肉也繃緊一分,等到大總管說完,成鷹玄終於臉色微變,喝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退,或者死。」回應他的依然是最初的那句話。

    成鷹玄笑了,他放聲狂笑,一身灰袍無風自動,如一片灰色的天幕,在大地上舞動,銳利而冰冷的氣機散溢,大地之上,無聲無息地生出一道道裂痕,縱橫交錯,如蛛網一般,朝著四周蔓延開來。

    難以想像,一個人的氣機可以強至如斯,煌如天威,方圓數里的大地都在震動,荒林崩毀,巨木倒塌,一點蒼白的真空如洪水一般,剎那間籠罩了十里大地。

    馬車中,一切如舊。

    蘇乞年看一眼李成道,這個少年一點反應也沒有,彷彿對外界的一切漠不關心,只是劍眉微蹙,翻動紙頁的速度微緩,眼中毫不掩飾地透發出來一股厭惡與冰冷。

    也不過數息光景,他就恢復如初,不知是否是因為已經表達過自己的看法,還是其他,總之,他的目光又再次沉入了油墨的香氣中。波瀾不起。

    蘇乞年微微眯眼。輕漾的簾布擋不住他的目光,同樣,開始扭曲的蒼白真空,也擋不住車轅上李府大總管的目光。

    於是。他出手了。

    一根食指,剎那間放大。比山嶽還要高,而後落下,天空變得黑暗。再無天日。

    緊接著,光明重臨。黑暗後的陽光讓蘇乞年感到溫暖,哪怕只是剎那的黑暗,他也不想再去重溫那一刻的感受。

    有人同樣感受到了。可惜他已經死了。

    成鷹玄,一位年近一百五的老人。灰袍輕揚,靜立在官道上,他目光銳利。一動不動,直到三輛馬車從身邊駛過,駛出很遠後,一縷微風拂過,這位屹立不倒的老人,就如風沙一般隨風飄散,彷彿從來沒有存在於這個人世間。

    數息後,官道旁,古木之巔,溪流邊,磐石之上,這一條官道兩側,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十餘道身影,大多是老人,哪怕生有一幅中年人的面孔,也鬢髮如霜。

    不可否認,這些人很強,氣機交織,整個天穹都變得晦暗,但也不可否認,他們都老了,老得身上的氣息連路邊的初夏的青草都不如,他們立在那裡,這條官道便提前走進了深秋。

    而嚴冬,也不遠了。

    「是他!」

    「南唐的鐵匠,北李的門房,一心指李殺。」

    有人開口,聲音有些乾澀,有些無奈,他們沒想到,這個少年居然早就算計好了一切,同樣,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個少年能夠出得起價錢,而從現在起,他們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該去為自己找尋一處埋骨之地了,一個不受打擾,可以永恆沉睡的地方,最好那裡四季如春。

    ……

    很多時候,在自己看來很大的麻煩,在別人看來什麼也不是。

    而今的蘇乞年,就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他坐在馬車裡,從剛出紫陽城的那一刻後,再沒有遭遇到一點麻煩,一路風平浪靜,平靜到讓蘇乞年感到有些不真實。

    同樣,這樣的寧靜也更容易讓人思緒萬千,這與修行無關,存在於這個人世間,無論是誰,總會留下這樣或那樣的痕跡,等到這諸多痕跡交織,締結,就成了一張網,看網裡的自己,就看到了整個人生。

    忽然間就可以這樣風平浪靜地臨近長安城,蘇乞年發現,自己似乎有些抵制,事實上,他是真的還沒有準備好。

    進入紫陽城是唯一的選擇,與北李做生意也是意料之中,只是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北李的底蘊比他想像中還要深厚許多。

    目的輕易達成的結果就是,他覺得太快了。

    覺得快也沒有用,因為哪怕拉輦的只是普通的駿馬,行走得再安穩,三天後,他們也臨近了那座城。

    ……

    凌侯爵府。

    正廳的燈火永遠不熄,哪怕是煌煌烈日籠罩下的白天亦是如此。

    凌通立在廳門前,他看上去只是一個面容方正,有些嚴肅的中年人,這時候抬頭看天空高懸的太陽,身邊立著的是一身淺灰色布袍的管家老人。

    「北李嗎?」

    倏爾,這位爵位隆重,當今大漢正一品的凌爵爺笑了,他笑得很平和,甚至目光也溫暖,道:「這倒是有些出乎本爵的預料,不過既然來了也好,從這裡走出去的,再回來也是好的,念舊的總都不會是一個太冷血的人……」

    管家老人沒有說話,只是靜立在那裡,他面無表情,似乎早已習慣了眼前的一切,也彷彿早已忘記了到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一切情緒。

    長安城,到了!

    李府大總管的聲音響起,老人的聲音一如平日裡的溫和,而蘇乞年卻如遭雷擊,這令得馬車裡的李成道忍不住挑眉,輕輕看了他一眼,而後合上書,他就這樣看了一路,自始至終,也沒有與蘇乞年說一句話,但他能夠感到他的不平靜,而這一切的不平靜都在此時達到巔峰,又重歸平靜。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掀開眼前的簾布,天光落下,他看清楚前方不遠處,一座恢宏的大城坐落在大地之上,滄桑古老的城牆高達百丈,整座城似乎一片古老的山脈,匍匐在這片疆土的正中央。

    長安!

    他抬頭,看那城門上的石刻,那是初代漢天子親筆所書。

    熟悉而又陌生的城門,熟悉因為他在這座城裡生活了整整近十年,陌生是因為從幼時入城到現在,到去年出城至今,也不過只看過寥寥三次。

    查看身份文牒,入城,除了比尋常州府更加嚴苛之外,並無多少區別,只是看守城門的駐軍位階更高,而在得知蘇乞年的身份之後,看他的目光也一如過往的驚詫,只是恢復得更快。

    這裡是長安,是屬於歷代大漢天子的都城,這裡風雲匯聚,這裡強者雲集。

    所以,哪怕得知眼前的少年,就是近日名動天下的武當青羊峰掌峰蘇乞年,這些看守城門的兵士也沒有過長時間的驚詫,每一天,這城門處,不知道多少大人物進出,寒來暑往,多少高手,他們才是真正見證了歲月的那小波人。

    「蘇兄,到了。」入城後,馬車裡,看了一路書的李成道終於開口了。

    蘇乞年看他一眼,道:「好。」

    他下了馬車,至於對那位月下風雨的承諾,他自然也不會忘記,只是現在看來,那個少年暫時並不想學。

    但,總有想學的時候,蘇乞年相信,自己會在這座城裡待上不短的時間,那這位李家少主要進皇家書院求學,那麼就還有時間。

    至於這位身無功名,更無半點武力在身的李家少主能否進入皇家書院,蘇乞年並無懷疑,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坐著囚車被押解出京的少年,也明白,這個人世間,從來就沒有絕對,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人,就是出路。

    朝著那車轅上的李家大總管躬身行一禮,蘇乞年就轉身離去。

    車轅上,一心指李殺露出思索之色,他看上去有些蒼老,但目光溫和且雪亮,看蘇乞年離去的背影,嘴角微扯,露出一抹難言的笑意。

    天牢。

    在長安城中,這是一個永恆的禁忌,天牢中關押了太多的重犯和死囚,無論是廟堂還是江湖,數千年過去,沒有人知道里面到底關押了多少人,只知道每一年從天牢中運出的死屍,就足以堆滿長安郊外的一座墳場。

    所以,很少有長安城中的紈褲子弟,富家小姐願意出城遊玩,因為郊外最多的不是春暖花開,四季勝景,而是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墳頭,有的有墓碑,有的只是一個墳頭,有的就只剩下一個衣冠冢,還有的墳頭凌亂,獸爪印交錯,連屍骨都再難找到。

    走在長安城中,走過一條條熟悉的街,越臨近那裡,人煙就越稀疏,蘇乞年心情有些複雜,他明白,此時的他即便到了那裡,也不可能見到雙親,因為死囚是禁止探視的,哪怕到斬首的那一天,沒有人情冷暖,這就是天牢的規矩。

    而有可能見到的,就只有那個人。

    突然來到這座城,除了那座早已凋零的道院,蘇乞年心中有不少疑惑,他相信,找到那個人,或許,可能找到答案。
x24685 發表於 2016-4-4 01:09
第四十章 下任院主

    天牢。

    沒有想像中的陰森,似乎是一座寧靜的園林,只是天牢前的長街很少人,灰白的石板很乾淨,看不到一絲灰塵。

    這一天,如墨汁澆鑄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個少女走出來,她目光清冷,如極北之地的冰川,然而立在那裡,又好像深山幽谷裡的清泉,她的身上散發出來一股清香,一如空山新雨後盛開的青蓮。

    她是漢陽郡主,這一代鎮妖王的獨女,亦是第一位將《螭龍功》練到第十層的皇家貴胄。

    兩名看守天牢的門將目不斜視,但眼角的餘光還是忍不住一掃而過,除了大皇子與七皇子之外,這位漢陽郡主,便是皇室這一代最令人矚目的傳奇。

    這一刻,劉清蟬的目光有些悠遠,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她微微蹙眉,看向長街的盡頭,而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站在熟悉的街角,蘇乞年止步,寂靜的角落,一個人也沒有。

    半炷香後,蘇乞年深吸一口氣,再轉身。

    轉身走兩步,蘇乞年又止步,再轉身,重新走上那條街,一炷香後,他站在了天牢大門前。

    漆黑的大門,兩名門將身著幽藍甲冑,氣息不顯,蘇乞年卻知道,這兩人至少都是邁入了一流混元境的大高手,這一身蓮花紋鐵甲冑,乃是皇室工藝,極其珍貴的無痕寶甲。

    看到蘇乞年,兩名門將微微蹙眉,沒有開口,一個剛剛築基的少年,在長安中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並不值得他們過多的注意,唯一令兩人有些詫異的就是這個少年的目光。第一眼他們就明白。在他們身後的這座幽深的天牢裡,必定關押著對於這個少年而言極為重要的人。

    蘇乞年的目光平靜,而後轉為堅定,再變得平靜。直至平淡如水,他站了整整一個時辰。而後對著天牢的大門躬身三拜,再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

    這是一座看上去有些破敗的府邸。不是很高大的榆木門上清漆剝落,雪白的封條垂落下來。上面濃墨的封字已經變得模糊,散成了一團。

    蘇乞年抬頭,看門框上方的牌匾。蘇府兩個大字也有些模糊,卻不是因為風雨的磨蝕。而是因為牌匾龜裂了,那是一道拳印,深深嵌入了牌匾的正中央。而後,以那拳印為中心,整張牌匾上都佈滿了蛛網般的裂紋,只差最後一絲締結,就會徹底崩潰,四分五裂。

    伸出一隻手,蘇乞年輕撫大門,他想要將門推開,想要進去看一看,他甚至不想要動用神靈身,精神力,他只想靠自己的雙眼看一看,曾經熟悉的、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這裡埋藏了他曾經所有的記憶。

    這是他的家。

    終究,他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他沒有撕下封條,也沒有推開熟悉的大門,因為現在還不到時候,總有一天,他要堂堂正正地推開門,重新回到這裡,而所有持棋者,都將付出應有的代價。

    所以,他離開了,他要去道院,去極元真人指定的地方,在那裡,他會活得更久,變得更強。

    當然,對於現在的蘇乞年而言,他只想變得更強。

    因為他想推開的門有很多扇,而活得更久卻未必能夠推得開。

    道院,在長安城東一條顯得有些幽深的巷子裡。

    不同於蘇乞年所知的皇家書院,在城西最繁華的地段,正門恢宏,通體皆為金絲楠木,金光燦燦,在民間被稱為聖者的殿堂。

    蘇乞年走進巷子,很明顯,這是一條荒廢了多年的老巷,磚縫間生滿了青苔,成墨黑色,不知道積澱了多麼漫長的歲月。

    走到巷子的盡頭,蘇乞年就看到了那曾經偶然走進時看到的斑駁的大門,上面纏繞攀爬著很多老藤,已經落了鎖,只有旁邊的一道側門還留著一條縫,並沒有鎖死。

    吱!

    生鏽的側門被推開,發出刺耳的聲響,蘇乞年走進去,就看到了滿眼破敗的蒼涼。

    曾經的道院,諸多房屋建築都還俱在,只是到處都是青苔,一簇簇,一叢叢,從蘇乞年走進道院的那一寸土地開始,幾乎將整個道院籠罩。

    真的破敗了!

    道院不可謂不大,蘇乞年行走下來,怕不是足有百餘畝地,在長安城這樣寸土寸金的都城,絕對是一份巨大的產業,可惜就這樣沉埋在這裡,至少也有了百年以上的歲月。

    據蘇乞年所知,自百年前這一代漢天子繼位之後,道院才真正斷絕了傳承。

    當然,這也是蘇乞年自一些書本傳記中得來的,真實原因到底是什麼,蘇乞年並不知曉,而這麼大的地方,荒廢了這麼久卻依然閒置著,這本身就預示著什麼。

    佛道儒,是這世間的三條大道,每一條,都可以走到那傳說中的天命之境。

    當然,還有一條大道,歷來都不為正道所認可,那是魔道。

    傳聞魔道來自域外,與妖族的降臨有關,只是歷來都沒有什麼直接的證據,不過妖亂人間,魔動大地,卻是不爭的事實。

    侯爵府,正廳。

    管家老人敘說著什麼,很仔細,半炷香後,凌通蹙眉,道:「去了道院,想要做什麼,難道江湖中還有人不死心,想要借助這個少年來做些什麼?」

    沉吟片刻,凌通冷笑一聲,道:「先將消息傳給皇家書院。」

    「是,老爺。」

    ……

    此時道院裡,蘇乞年立在一座大殿前,不禁蹙眉,真的沒有一個人,那他千里迢迢趕到這長安城中還有意義嗎?又如何能夠活得更久,變得更強?

    取出懷中的青布包裹,蘇乞年打開,一隻缺角的漆黑的瓷碗,看不出有什麼異樣,蘇乞年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極元真人要他帶上這只碗,這只碗於這道院而言,又到底有沒有存在的意義。

    「嗯?你的碗是哪來的。」

    突兀的,一道顯得有些慵懶的聲音響起,蘇乞年一驚,就循著聲音看去,只見距離大殿不遠處的一處牆角,一叢厚厚的青苔被撐開,一個看上去有些髒兮兮的老人伸了伸攔腰,打著哈欠站起身。

    而自始至終,蘇乞年都沒有察覺到這道院裡有一個人。

    高手?

    蘇乞年生出這樣的念頭,卻聽到那老人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身上似乎生長了很久的青苔,漫不經心道:「不要多想了,我只是個廢人罷了,只是存了幾分境界,所以你沒能發現,不過這年頭,光有境界有卵用。」

    「前輩是道院中人?」蘇乞年問道,並沒有因此就放鬆警惕。

    「將死之人,勉強做了這道院的最後一任院主。」老人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蘇乞年一眼,就眼前一亮,道,「《龜蛇功》十層,你是武當弟子!沒想到,居然在臨死之前還能看到一個頂級築基功十層圓滿的後輩,真是難得,不錯。」

    老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蘇乞年筋肉有些僵硬,不是他不想躲,而是從老人伸手,到收回手,他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或者說,是沒能來得及生出半點反應。

    但同樣,就和老人所說的一樣,他沒有察覺到任何的力量波動,無論是氣血還是內家真氣,似乎立在眼前的,就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最重要的是,老人一眼看穿了他的底細,只是這一份眼力,就絕對不普通。

    「好了,告訴我,這只碗是哪裡來的?」老人看向蘇乞年。

    這位道院院主看上去並不是很蒼老,只是很髒亂,身量並不高,甚至有些低矮,一頭花白頭髮隨意披散著,此時看向蘇乞年,唯有一雙眼睛漆黑烏亮,彷彿夜裡最深沉的星空。

    看著這雙眼睛,蘇乞年幾乎是生出一種衝動,不由自主地開口道:「極元。」

    而隨著這兩個字說出口,蘇乞年就心神震動,祖竅神庭中,神靈身銀芒大盛,第四重《迷魂大法》的功力運轉到極致,卻沒有發現自身有任何被震懾奴役的跡象。

    不過蘇乞年卻可以肯定,這位自稱為道院最後一任院主的老人,身上有著絕大的古怪。

    此刻,老人卻沉默下來,他轉身走了兩步,再左轉走了兩步,又右轉走了兩步,最後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看向蘇乞年,鄭重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道院下一任院主。」

    下一任院主?

    蘇乞年被這句話震得不輕,他本就是來求學的,怎麼突然之間,就成了這道院的下一任院主,況且,他也不認為自己能夠撐得起這樣一個破敗的道院,而從他當初離開這長安城至今,肩上已經壓了太多的擔子,他怕自己會撐不住,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老人卻冷笑,道:「極元把這只碗交給你的時候,難道沒有告訴你,誰拿到了這只碗,誰就是道院的下一任院主,現在這只碗在你手裡,所以你就是下一任院主,除非你不想得到極元可能向你承諾的一切。」
x24685 發表於 2016-4-4 17:40
第四十一章 天命寶典

    蘇乞年愣住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掃一眼破敗的道院,這一間曾經屬於道家與佛家的書院,至少曾經媲美過皇家書院,雖然已經過去了數千年,就是一些史記手札,也早已被翻爛了。

    下一任院主!

    這絕對不是什麼好活計,至少在而今的蘇乞年看來,這道院比他青羊峰更加複雜,至少他清楚地知道,道院之墜落,與歷代漢天子有著莫大的關係,至少近百年來,隨著護龍山莊立世,已經沒有一個武林世家、宗派弟子求學於道院,屬於道院的道統,早已在百年前斷絕。

    蘇乞年不清楚極元真人要自己繼任這道院院主的目的,但是他可以想像到,等到消息傳遞出去之後,這道院所在的幽深的巷子,怕又要陷入茫茫風雨中,而以他而今的功力,多半在這飄搖風雨中,亦自身難保。

    他不清楚極元真人是否知曉這長安城中的現狀,至少在蘇乞年看來,五百年前的極元真人,多半也會看出一些端倪,只是可能他不會想到,五百年過去,這道院中,只剩下了一個行將朽木的老人,在等待著下一任院主的繼承人。

    「我答應你。」

    蘇乞年開口,變得平靜,他忽然想通了,也無所謂風雨,事實上,無論他立在哪裡,哪裡都是風雨。

    老人眼角微挑,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要喪氣,好處還是有的,至少在我道院裡,還有一部天命寶典。」

    什麼!

    這一下,蘇乞年就渾身一震,他沒有想到,會在此時得到這樣的一則消息,天命寶典這四個字。他早已在無數典籍手札中看過無數遍。只是哪怕就算在武當山中,也歷來只是一個傳說。

    那是屬於一代天命宗師的道。

    當一代天命宗師將要坐化之前,就會梳理一生所學,最終留下這麼一部天命寶典。

    寶典有天命。是天下武林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至寶,沒有之一。

    只是歷代天命宗師都有著這樣那樣與常人不同的思慮。他們或許不會將天命寶典交給傳人,甚至可能不會留在山門內,但唯一相同的一點就是。只要得到了天命寶典,古往今來。沒有例外,三十而立之前,必定證道。位列頂尖。

    據蘇乞年所知,而今武當山上。哪怕是掌門寧通道人,身為這一代三瘋道人的關門弟子,也未曾能夠得到天命寶典的傳承。當然,也沒有人知道,這一代三瘋道人是否已經留下了天命寶典。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這個道院院主告訴他,道院中還有一部天命寶典。

    道院裡,曾經走出過一位天命宗師?

    蘇乞年很詫異,這是他在典籍中從未看到過的秘聞,可以說是一段湮滅的歷史,至少,不是大多數人知道的,就不是歷史。

    然而,他同樣有疑問,也不打算藏在心裡,所以他開口了,問道:「道院歷來都是江湖武林諸宗派、世家的弟子前來求學,難道就不怕各自門派、世家的傳承洩露出去,如頂尖、鎮國大宗,到了這裡,又能學到什麼?」

    「創武。」

    老人淡淡道:「任何一位在道院執教的老師,教授的,都只是自己創演出來的武學功法,這些武學功法會留在道院,為天下江湖武林所共有,所以,任何一位道院老師,任教的唯一條件就是,要創演出來一門至少步入二流之境的武學功法。」

    創武!

    很簡單的兩個字,卻又比什麼都不簡單。

    至少蘇乞年明白,想要創演出來一門二流武學,首先需要領悟的就是本源玄奧。

    天地五行、陰陽二氣,這世間七種本源之力又衍生出無數本源,本源玄奧豈是那麼好領悟的,通常而言,涉足本源之力,需要龍虎匯聚,步入二流之境。

    於己身,蘇乞年也明白為何他的龜蛇拳真意蛻變,到現在還沒有完成,不能晉陞二流之境,因為他還沒有領悟出來本源玄奧,糅合了休命真氣的龜蛇拳,其本源應該是陰陽二氣中的至陽本源,只是至陽本源有很多,玄奧更多,他還不能夠抽絲剝繭,得到領悟,哪怕他已孕神立道,凝聚出來神靈身。

    照見本源是一種造化,同樣也是一種束縛。

    沒有人比蘇乞年更清楚自己,他可以看到這世間諸多本源,甚至只要他想,他現在就可以截取一種來參悟,可是他不想,因為他孕神立道,還沒有尋到休命的本源。

    休命的刀光熾盛如太陽,可惜蘇乞年卻在至陽本源中找不到它。

    「天命寶典在哪裡?」蘇乞年問道。

    「就在這道院中。」老人沒有隱瞞。

    蘇乞年看著他,又道:「那您學過嗎?」

    老人搖搖頭,道:「那不屬於我。」

    「沒有學過怎麼知道不屬於您,或許您學了,就可以改變現狀。」

    「沒有人可以改變天命。」

    這樣的談話最終的結果就是兩人都會變得沉默,當然,蘇乞年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善於言辭的人,甚至大多時候,他比每個人都要想得更多,所以他看上去有些沉悶,唯一不顯得沉悶的就是他的心,那裡充斥著比許多人更熾烈的熱血。

    「或許寶典也不屬於我。」這是半晌後蘇乞年說出來的第一句話。

    「不,它一定屬於你們。」老人鄭重道,這一刻目光前所未有的認真。

    蘇乞年注意到,老人用的是你們,他沒有追問,只是問道:「寶典在哪裡?」

    「不知道。」

    老人的回答很乾脆,但還是給出了指引,他伸手掃了掃眼前青苔遍佈的道院,道:「就在這道院裡。」

    蘇乞年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一定不會這麼簡單,一部天命寶典,足以在江湖武林中掀起無窮腥風血雨,哪怕是妖族,也一定不能忍受這樣的誘惑。

    那是一條通往成聖的道路。

    聖者,永生。

    所以歷代天命宗師都死了,而妖神山上九大妖聖只是被放逐,打入了無盡的時空亂流中。

    不過,這世間從來不會給人太多思考的時間,老人抬頭,花白的鬚髮輕揚,而蘇乞年也察覺到了什麼,微微蹙眉。

    「待在這裡不要動,我去。」

    老人說完就走了出去,他的背影看上去很髒,身上還沾著草屑,蘇乞年的心情有些沉重,或許從他再次踏進這長安城的那一刻起,就從來沒有輕鬆過。

    很快,道院外就傳來拳腳的聲響,蘇乞年挑眉,隨即抬腳,走出了道院那生滿了鐵鏽的側門。

    幽深的巷子裡,老人蜷縮在角落裡,幾個身著緊身武袍的年輕人圍著,他們目光很冷,拳腳落下,雖然沒有動用真氣,但是氣血卻很足,所以拳腳落下也很重,老人一聲不吭,被其中一隻腳踩在臉上,哪怕花白的頭髮上還沾著幾口濃痰。

    直到看到蘇乞年之後,老人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顯得很平靜,更有一種淡然與麻木。

    「不要出手。」

    蘇乞年蹙眉更深,他看向前方的幾個年輕人,而這幾個年輕人此時自然也發現了他。

    「你就是乾坤武庫那個勾結魔道落罪的蘇望生次子,蘇乞年?」

    「聽說漢陽郡主為你說了幾句話,讓你進了武當山。」

    「你真的成了武當弟子,還練成了武當《龜蛇功》第十層?」

    幾個年輕人目光帶著審視,更多的則是譏誚,甚至在蘇乞年看來,在他不多的記憶裡,他曾經看到過長街上有人售賣捕捉到的野外的孱弱幼獸,那些圍繞在鐵籠前的人們的目光,是一樣的戲謔與玩味。

    「忘了告訴你,我們來自皇家書院外院。」

    為首的是一名年約二十三、四的青年,他一身黑金武袍,長髮用蠶絲束起,看上去身形修長,很挺拔,不過語氣中的冷漠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蘇乞年只是淡淡道:「我不需要知道你們來自哪裡,我只知道,你們的聖賢書都讀到了狗身上。」

    嗯?

    「不過區區緩刑死囚,即便脫離了罪籍,也改不了你的生平,真是逆天的運氣,居然讓你修成了第十層《龜蛇功》,真的懷疑,這武當《龜蛇功》,是否徒有虛名。」

    「我等身為皇家書院弟子,皆有功名在身,你敢對我們不敬,真是好大的膽子!」

    不等為首的青年開口,另外幾名隨行的皇家書院弟子就斥道,一個個身上內家真氣波動,目光鎖定在蘇乞年身上。

    「不要出手。」

    這是老人第三次開口,平靜中帶著肯定,他蜷縮在地上,踩在他臉上的那隻腳來自為首的那個青年,即便此時與蘇乞年對話,他也沒有將自己的腳放下。

    「身為武當弟子,你難道不知道,道院是什麼地方嗎?這是你能來的地方?」為首的青年再次道,語氣很冷,「現在就滾出去,不要再讓人看到你踏入這裡一步,否則連你此前的大不敬,你會付出對於你來說,難以想像的代價,你也不要以為拜入了所謂鎮國大宗,就能夠改變什麼,你要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不是湖北道,不是十堰州,也不是武當山,這裡是京道,是長安!是天子腳下,是我皇家書院!」
x24685 發表於 2016-4-5 00:20
第四十二章 這是我的道

    蘇乞年終於嗅到了一股異樣的氣息,他也明白,這些人進入這條幽深到被遺忘多時的巷子,到底為的是什麼,不是為他,也並不是不忿於他這樣一個於整個長安而言出身微薄的少年突然間取得的舉世矚目的成就,而是為了道院。

    他們不允許任何人再涉足這條巷子,這座被遺棄,漸漸在史書上被塵封的道院。

    當然,在見到他以後,也不妨礙這些向來眼高於頂的年輕嬌子,心靈深處所滋生出來的嫉妒與另一種源自出身的所謂高貴與必定強盛。

    無關於閱歷,無關於事實,事實上,在這個世間很多時候皆是如此,尤其是於年輕一輩而言,傳聞再多,傳言再可怖,也比不上親眼所見,所以不信。

    蘇乞年也明白,自他晉陞《龜蛇功》第十層之後,他要面對的質疑將會更多,很多常識也僅僅只是常識,人們大多時候,願意相信常識,卻也常常親手將它打破。

    力量分兩種,一種是境界,一種是威懾,有了境界缺少威懾不會有人信,而有了威懾若缺少境界也難以長久。

    蘇乞年有境界,但缺少威懾,他這些日子時而在想,或許等到他哪一天打上龍虎榜,便會少去九成以上的質疑,而現在,他還欠缺不少,所以走到哪裡,他都是風暴的中心,就如同戲台上的主角,人們的目光總難以停留在無關緊要的配角身上。

    當然,時而停留的目光也是不屑與惱怒,覺得他們看不清形勢,總是不厭其煩地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但往往忽略了人性。所以他們只是看戲的。寫不了纏綿悱惻的戲本。

    此時,老人三次對蘇乞年說不要出手,蘇乞年沒有理會為首的青年,哪怕他們幾個人來自皇家書院。他看向老人,更確切的說。是看向上一代的道院院主。

    「這就是您的道?」

    老人半邊臉埋在青苔和土泥中,他聞言略一沉默,道:「會死人的。」

    「您怕死嗎?」蘇乞年再問。

    老人沒有思索。但蹙眉道:「不怕。」

    「那是您的道,不是我的道。」

    這就是蘇乞年的回答。隨著這道聲音響起的,還有屬於他的拳頭的破空聲,拳光熾盛。照亮四方。

    砰!砰!砰!

    連同為首的青年在內,五名年輕的皇家書院外院弟子同時橫飛出去。即便為首的青年已經臻至三流大成之境,也沒能擋住這一拳。

    蘇乞年只出了一拳,五個人就敗了。有筋骨斷裂之聲,蘇乞年聽得很清楚,每個人一根肋骨,這是警告。

    因為現在他的身份不同,他是這道院的下一任院主。

    最重要的是,這才是他的道。

    哪怕在神靈身的目光中,沒有尋到休命真氣的本源,但蘇乞年相信,它是存在的,只是而今的自己,還不足以去領悟,把握它。

    老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花白的頭髮上還沾著濃痰,他看向蘇乞年,搖了搖頭,道:「日子不會再平靜了。」

    「從來就沒有平淡如水的日子,哪怕紅塵之外,也有物競天擇,這是您的道院,不是我的道院。」

    蘇乞年說得很認真,他看著老人的眼睛,那一雙深邃如星空的眸子,不應該去選擇逃避。

    老人沒有再回答,只是嘆了口氣,走進道院,蘇乞年也走進道院,他沒有再看眼前被青苔覆蓋的許多殿宇房屋,而是拿起了角落裡一把沾滿了灰塵的笤帚,抖落掉上面的青苔,而後開始清掃。

    是的,他從來不是一個只會看的人,他會動手,不管看得到看不到希望,只要自己接受了,認為需要去做,那他就去做。

    這是自他當初被鎖進囚車,押解出京之後時才明白的道理,希望不是用看的,因為看到的,最後都是絕望。

    ……

    沒有人能夠輕易折辱一個書院的學生,哪怕在長安城中有不少書院,但是能夠被所有人記住的,只有一個名字。

    皇家書院。

    這是一座儒道聖院,自五千四百多年前,初代漢天子定鼎天下,這座皇家書院就屹立在長安城中,一代代大儒或是留在書院中,或是走進朝堂,他們把握民生,直言進諫,誅伐佞臣,在史書上留下了一筆又一筆。

    當然,現在不會有人記得,當初與皇家書院一同屹立的,還有另外一座書院,那就是道院。

    所以,當青年五個人踉蹌著相互扶持,口角溢血,回到皇家書院後,他們帶回去的消息在整個外院掀起了滔天大浪。

    不錯,就是滔天大浪。

    對於每一名進入皇家書院的學生來說,他們首先要被告知的就是,在長安城裡有一條幽深的巷子,那裡曾有一座道院,佛道兩家在那裡蟄伏,當年那一夜風雨,曾有人走出道院,不顧大局,刀指皇宮大內,將即將繼位的那一代漢天子斬成重傷。

    所以,此後道院為歷代漢天子所不喜,尤其是自五百年前開始,道院再難尋到合適的學生,而百年前,這一代漢天子繼位,立下護龍山莊,最後一名道院老師也回歸宗門,至此,道院中再沒有一個學生。

    逝去的,終將逝去,天子腳下,容不下另外的聲音。

    這是皇宮大內的意志,也是皇家書院的意志,書院傳遞出來這樣的意志,每一名學生都要秉承始終。

    而在皇家書院外院沸騰的同時,長安城中,很多府邸中都得到了這樣一則消息。

    去年在城中鬧得沸沸揚揚的乾坤武庫失竊一案,那一位八品武庫編修,似乎叫做蘇望生的次子回京了。

    蘇家有二子,長子蘇乞明散盡功名,發配北海邊疆炮灰營,次子蘇乞年押解進入武當逍遙谷,而今築基,以武當《龜蛇功》第十層的功力,有紫氣東來,九天銀河之異象,有史官入山,單獨列傳。

    而今,五年之期未至,這位新晉的武當青羊峰掌峰,蘇家次子,回京了!

    更令人詫異的是,這蘇家次子甫一進入長安城,就走進了那一條幽深荒蕪的巷子,走進了那一座道院。

    丞相府。

    一片蓮池前,一朵又一朵青蓮盛開,池水青碧,倏爾有一條錦鯉翻身,那池底的淤泥頓時被掀起,池水瞬間渾濁。

    蓮池前,有一張畫案,畫案上有鎮尺,一張雪白的宣紙上,宿墨點點,勾勒出一池漣漪。

    畫案前,此時立著一個老人,老人一身青衣,黑髮很整齊地披散在肩上,他目光很認真,手中握著一桿紫檀貂毛筆,筆尖凝聚著濃濃的墨汁,直到那錦鯉翻身,吹皺一池鏡水。

    微微蹙眉,老人擱筆,直起身子,他看了看變得渾濁的池水,忍不住搖搖頭,而後,他看向遠方的天空,嘆一口氣,道:「已經是一池淤泥,又何必要再翻起呢?」

    凌侯爵府。

    凌通飲茶,管家老人立在身前,敘說著所有的見聞。

    「盛世太平,所有人都想看到,沒有人能夠違逆這樣的意志。」

    凌通冷笑,手中的茶碗無聲無息地化成齏粉,而後又湮滅,消失成虛無。

    就在蘇乞年出手的半日後,城西之地,皇家書院那一扇平日裡輕易不開的金絲楠木大門緩緩洞開,從中走出來一名青年,青年背負一根銀亮的長鞭,他身材修長,眸光銳利,看上去鋒芒畢露,就好像盤旋於九天之上的蒼鷹,沒有人敢輕易直視那一雙眼睛,生怕會成為下一個獵物。

    「落星鞭!是外院那位學士的弟子!」

    皇家書院前從來不缺少各種目光與窺探,所以青年甫一走出大門,就被很多人認出了身份。

    皇家書院外院,那一位有落星鞭之名的秦學士的弟子,靈思青。

    身為學士,無論入朝與否,都有正四品的官階,事實上,能夠進入皇家書院從教的儒道高人,也至少需要擁有一流混元境的修為。

    落星鞭秦書,二十年前也曾名動江湖,只差一步,就可步入混元榜之列,可惜最終輸了一招,儘管如此,也沒有誰敢小覷他,哪怕在皇家書院外院的諸多學士中,也是真正的高手。

    身為他的弟子,靈思青乃是當朝工部右侍郎的獨子,兩年前以舉人之身拜入皇家書院,深得落星鞭真傳,年僅弱冠,就已於三個月前龍虎匯聚,邁入二流之境,放眼整個外院諸多弟子,單論修行速度,也足以排在前列。

    皇家書院正門輕易不開,而今,這位落星鞭的弟子走出正門,是否預示著什麼,很多人想到此前負傷回歸的五名外院弟子,就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城東,那一條被遺忘的巷子,似乎再次有了人跡。

    「那裡,似乎曾有一座書院,不是儒家書院,而是屬於佛道兩家的道院,是一座武林書院。」

    「武當山上,那個十層的少年走了進去。」

    不錯,對於長安城中很多人而言,蘇乞年只是被稱之為十層的少年,乃至很多人並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者並未認真記在心中。
x24685 發表於 2016-4-5 16:06
第四十三章 落星鞭,難眠如夜

    道院裡,蘇乞年正在清掃道院大門上的老藤。

    有時候,歲月的年輪不是積澱,而是一種綿長的腐朽。

    等到一根根老藤被掃去,就顯露出來一扇不大,卻頗為莊嚴的大門。

    一扇呈深紫色,卻異常厚重的大門。

    直到一縷陽光灑落下來,道院大門上亮起一抹鮮豔的紫氣,紫氣中有金星沉浮,彷彿一片古老的星河墜落其中,貴不可言。

    金星紫檀!

    蘇乞年微驚,卻又釋然,當年屹立數千年,與皇家書院並稱於世的道院,也該有這樣的底蘊。

    「你不該來這裡。」

    這是一道如蒼鷹的聲音,也是一個如蒼鷹的青年,他的目光很銳利,雖然立在那裡,卻好像立在九天之上。

    蘇乞年轉身,看著他,認真道:「沒有該與不該,只有來與不來。」

    「你的膽子很大。」

    青年淡淡道:「皇家書院外院,靈思青請教。」

    巷子裡的空氣變得沉悶,蘇乞年放下手中的笤帚,看向前方這個銳氣很盛的青年,道:「一定要出手嗎?」

    「你走進了這裡,就應該有了準備。」

    「我明白了。」

    蘇乞年放下笤帚,空氣中開始滋生出一條又一條蒼白的真空痕跡。

    這是兩人的氣機交織,甚至自靈思青踏進巷子的那一刻,兩人的交鋒就已經開始。

    一道銀芒乍起,那是靈思青背後的落星鞭,一根亮銀長鞭,銀燦燦,隨著靈思青出手,彷彿裹挾著一股凌厲的勁風撲面而來,那是一隻蒼鷹,盤旋於九天之上,倏爾俯衝,利爪動九霄。

    落星鞭,這是第一式,蒼茫下。

    銀芒點點,伴著絲絲寒意,宛如星輝,這靈思青覺醒的真氣本源,是玄陰。

    玄陰者,幽暗之始,是陽的背面,天地五行中的水行與之相比,有共通之處,亦有巨大差異。

    靈思青甫一出手,蘇乞年就明白,這是一門罕見的一流鞭法,一鞭擊天,星辰墜落蒼茫下,真意之高遠,還要超出他的想像。

    不過自他孕神立道,神靈身坐鎮神庭的那一天開始,還沒有誰能夠僅憑武道真意,就能夠鎮壓威懾他的精神。

    所以他出刀了,長刀出鞘,如一輪大日昇起,熾盛陽光普照,令星輝黯淡。

    「落星溪!」

    靈思青長嘯,落星鞭舞動,層層疊疊交錯,剎那間,彷彿有千百星辰墜落,匯聚成溪流。

    星辰成溪,浩浩蕩蕩,這樣一種力量怎麼抵擋,道院前,彷彿出現了一條蒼白的真空溪流,朝著蘇乞年汩汩而來,扭曲的真空足以將任何事物絞碎。

    蘇乞年的刀法也變了,如果說之前的一刀浩大如烈日當空,那麼眼前這一刀就如驚雷閃電,一瞬間劃破長空,照亮天宇,令明月星辰皆黯淡。

    這是休命第三刀。

    鐺!鐺!鐺!

    閃電與星溪交織,金鐵交鳴之聲恢宏,遠遠地傳遞出幽深的巷子,一些想要入巷窺探之人紛紛色變,有人來不及摀住雙耳,頓時悶哼一聲倒退出去,甚至有人慘叫,雙耳淌血,不過這一切都沒有被道院前的兩人放在心上。

    「落星河!」

    靈思青長嘯,一身修為提升至極顛,他渾身都綻放出來星辰一般的湛藍光華,亮銀長鞭劃出一道又一道渾圓的軌跡,彷彿星辰墜落的印跡。

    須臾間,他就劃出成千上萬道圓弧,直如萬點星辰墜落,匯聚成滔滔大河,朝著蘇乞年洶湧而來。

    清冷星光照耀,蘇乞年目光平靜,再變得奪目,赤金長刀揚起,一道熾盛明黃的刀氣撩起,長達近兩尺,刀光中,映照出一道道熟悉的面孔,燦爛的笑容,哪怕含著眼淚,一股濃烈的生機自這一刀中綻放,湧入浩蕩星河中。

    這是對於一切生命的渴望,哪怕星光成河也不能夠淹沒,這是休命第六刀。

    砰!

    一股勁風散開,真空撞擊在幽深巷子的巷壁上,湧糯米水澆築的青磚牆,堅固如金鐵,兩人交手的勁力落到上面,竟生出鏗鏘之聲,而無半點石屑墜落。

    靈思青落到十丈之外站定,他看身前兩道長長的足印,滿地青苔被碾去,他深深地看蘇乞年一眼,落星鞭歸鞘,道:「號稱大漢第十的刀法,果然名不虛傳,只是休命再強,你也不過只是一個人。」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蘇乞年看這個靈思青,覺得此人與他平日裡所見的都不一樣,甚至可以說,不是一個輕易會被外物所動之人,哪怕此時看來,對方來到這裡,也是與他交手的意思居多,尋仇的意思他沒有捕捉到。

    事實上,到了而今,孕神立道,人心的險惡雖然蘇乞年不說能夠看透,但善惡的氣機,他還是能夠一眼洞悉,至少眼下看來,此人沒有什麼敵意。

    巷子口,見到靈思青走出來,幾名早已等候在外的皇家書院學生就眼前一亮。

    「靈師兄,怎麼樣,是不是狠狠懲戒了那個蘇家次子!」

    「不錯,得要將他驅逐出去才行,真是不知所謂,什麼地方都敢進,也不看看這巷子裡是什麼地方,連禁忌都敢觸碰。」

    靈思青聞言就搖搖頭,徑直邁步,並不理會在那裡冷笑的幾名同窗。

    「嗯?靈師兄。」

    看到靈思青邁步離開,幾名皇家書院學生就一愣,不過下一刻,靈思青的聲音響起,就如一道驚雷,在幾人腦海中炸響。

    「我輸了。」

    他說得很平靜,很乾脆,沒有什麼不忿,也沒有頹喪,彷彿說的並非是自己。

    「靈師兄,輸了!」

    良久之後,幾名皇家書院學生才露出難以置信之色,身為落星鞭秦書的傳人,靈思青即便放眼整個皇家書院外院,也不是弱者,居然不是那個蘇家次子的高手,那個少年拜進武當山才多長時月,怎麼一下就這麼強了?

    真是好運的少年。

    這時候,才有人反應過來,那是頂級築基功第十層的成就者,自古以來,有多少頂級築基功,放眼整個大漢,也絕對不超過二十部,其中任何一部,都蘊藏著這世間對於完美道基最精深的闡述,能夠打下完美道基者,歷朝歷代都寥若晨星。

    落星鞭靈思青敗了,不是那個少年的對手,而今的皇家書院外院,又有幾個人有把握將其鎮壓,再驅逐出去。

    「外院有八條幼龍。」

    忽然有人開口,但很快就止聲,這是將那個少年與那八條幼龍相比嗎?開口之人立即引發了眾怒。

    皇家書院,外院一隅。

    這是一間看上去很清幽的院子,滿院的青竹搖曳,有琴聲悠悠,聽不出半點情緒變化,只有幽靜、寧靜、平靜、寂靜。

    一個看上去溫潤的中年,一身紫色長袍,此時盤坐在青竹下,膝上一架五弦古琴,身邊一壺清酒。

    「院長。」

    一個身著墨青長袍,面容肅穆的中年文士走進來,看青竹下盤坐的紫袍中年。

    琴音戛然而止,紫袍中年按住琴弦,也不起身,只是平靜道:「何事。」

    「武當山有弟子進了道院。」

    中年文士開口,很鄭重,目光沉凝,看眼前的紫袍中年,眼前這一位,就是他皇家書院外院之主,元神榜上第二十七位,五指琴仙宮商羽。

    宮商羽聞言,眼角微挑,道:「是獅子峰乾天一劍那個小傢伙嗎?看來這些時日,他的天門劍又有精進,天陽醒獅功的功力多半更上一層樓,都是年輕人,既然來了,就讓他待上幾天,畢竟有前人足跡,瞻仰一番也是好的。」

    中年文士搖頭,道:「不是他,是青羊峰。」

    青羊峰!

    宮商羽微怔,而後就笑了,他笑得很冷,目光微寒,但終究還是斂去了所有的寒意,深吸一口氣,道:「多少年了,沒有再聽到這三個字,相信很多老傢伙們,都差不多忘了這三個字,來了就好,總算是趕上了,我還沒死。」

    「去吧,讓最小的那條龍出手,沒有人可以在那條巷子裡過夜。」

    中年文士點頭,轉身走出院子。

    皇道長街。

    這是一條橫貫整個長安城東西的大街,不過只有一些行將朽木的老人才隱約記得,曾經聽祖輩提過,在五百年前,這一條長街並不叫皇道長街,而是喚作道皇長街。

    五百年前,道皇長街兩岸,兩座龐然大物巍巍而立數千年。

    而五百年後,皇家書院依然長青,而道院已經不存在於長安城幾輩人的記憶中。

    這一天,皇道長街上注定要牽扯不少目光,因為城西之地,皇家書院那扇金絲楠木大門依然沒有合上。

    隨著九天之上的太陽漸漸西斜,道院、武當青羊峰、龜蛇功、蘇家次子、休命刀這些字眼,不斷走進許多有心人的眼中。
x24685 發表於 2016-4-5 23:44
第四十四章 儒道真傳,鎮妖王

    殘陽濃如血,這是黃昏。

    屬於皇家書院的那扇金絲楠木大門前,出現了兩道身影。

    首先出現的,是一個中年文士,墨青長袍,面容肅穆,就那麼靜立在大門前,卻令得四方長安城中不少名門大戶,官宦世家的暗探心神一顫。

    皇家書院副院長,大學士李永清。

    毋庸置疑,這絕對是皇家書院一位大人物,不僅僅是外院副院長的身份,這位大學士更位列大漢九品十八階的從三品。

    本來,這位副院長身在一流混元境,也就是正四品的學士,但其卻在混元榜上高居第三十八名,江湖人稱量山尺,是以得到這一代漢天子親口褒獎,破例晉陞從三品大學士,並擢升皇家書院外院副院長之位。

    量山尺李永清!

    很多人目光沉凝,在皇家書院外院,除了那一位平日裡從不踏出書院一步的五指琴仙宮商羽院長之外,就屬到這一位最位高權重。

    人們很難相信,連這一位也被驚動了,他們毫不懷疑,這一位現身,一定是被城東那條荒蕪的巷子所引動。

    當然,皇家書院外,除了許多暗探之外,還有一些年輕人,都是長安城中諸多小書院的弟子,儒道開枝散葉,當初一些未能被皇家書院看中的弟子,最終有所成就的,就在長安城中開闢出來一個個小書院,當然,收錄的也只有不被皇家書院選中的弟子,偶爾有人大器晚成,雖然不多,但歷代都有一些。

    此時,這些年輕人看到那量山尺李永清身邊的另一道身影時。卻皆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居然是外院八條幼龍中的一位!

    雖然只是最小的一條龍。但沒有人懷疑,這一位絕對有著在未來一兩年內衝擊龍虎榜的功力。

    甚至最大的那條幼龍,在許多人看來,早已有了衝擊龍虎榜的功力。只是心氣太高,不願居於末尾。是以一直在積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厲皓白!十九歲。三年前以寒門舉人出身,被外院一位學士看中。收為正式弟子,此後轉修皇家書院頂級築基功《浩然訣》,自此一飛衝天。一年半破入《浩然訣》第九層,成功築基。得授儒家一流上乘心法《鎮魔經》,以及一門浩氣長存的《鎮魔槍》,傳聞年祭之後一舉龍虎匯聚。步入了二流下乘之境。」

    有年輕儒家弟子如數家珍,道出這皇家書院這條最小的一條幼龍的來歷。

    與此前走出皇家書院外院的那位落星鞭傳人靈思青不同,哪怕其身為當朝工部右侍郎的獨子,也沒能通過考驗,獲得儒道真傳,所以修習的,還是尋常道家內功,事實上,就算是外院諸多學士,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儒家真傳,很多也是因為功力高深,步入一流混元境,才最終晉陞成為外院學士。

    但是厲皓白就不同,包括很多皇家書院外院弟子看來,得到儒道真傳,是注定要進入內院的儒道後起之秀。

    居然真的走出來了八條幼龍中的一位!

    很多常年遊走於皇家書院外的暗探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那走進道院的蘇家次子近日再名動天下,也不可能是這位儒道真傳弟子,八條幼龍之一的厲皓白的對手,差距太大了。

    最重要的是,那位蘇家次子的底蘊太淺薄了,練武才多長時間,滿打滿算,從去年進入武當山至今,也尚未滿一年。

    不滿一年,將武當《龜蛇功》練到第十層圓滿,成功築基,已經是匪夷所思了,若說能夠與厲皓白這樣的擁有接近龍虎榜實力的儒道真傳弟子爭鋒,就不會有人相信。

    此時,這位八條幼龍中最小的一條龍就這樣靜立在皇家書院前,這是一個看上去眉清目秀的青年,身上氣息沉穩,沒有什麼鋒芒銳氣,一身純白長衫,只是其手中拄著的一桿大槍,卻是令所有人側目。

    這是一桿血色長槍,通體晶瑩如血玉,不斷散發出來淡淡的血腥氣,從而提醒所有人,這桿大槍是真正被鮮血浸染,才化成這樣的色澤。

    鎮魔槍!

    厲皓白得到了《鎮魔經》與《鎮魔槍》的傳承,自然也得到了這一口鎮魔槍,一桿無痕寶槍,上位寶兵,當年那一位《鎮魔經》的開創者,曾以這一口寶槍飽飲魔門高手的鮮血,也因此令其自最初的中位之境,生生蛻變,進化成上位寶兵。

    夕陽漸落,皇道長街上的空氣開始變得沉悶,不僅是初夏的悶熱,很多有心人的目光也漸漸變得凝重,他們明白,當明月升起的那一刻,沒有人能夠擋住鎮魔槍的鋒芒,那一條荒蕪老巷的禁忌,決不允許觸碰。

    鎮妖王府。

    夕陽下,劉清蟬立在一處幽靜的亭子裡,看黃昏晚霞,她背影清冷,彷彿不該存在於人間,少有人敢於直視她,都會自心靈深處生出一種自慚形穢。

    這其中,就包括此時躬身稟告的一名中年僕從。

    「下去吧。」劉清蟬不回頭,她的聲音雖然輕靈而幽靜,卻比她的背影更冷。

    等到僕從告退,這位漢陽郡主背對著的一張絕美清麗的臉上,秀眉微蹙,她看向南邊那一條長街的方向,語氣有些冷:「你到底想做什麼。」

    半炷香後,鎮妖王府大門前。

    「郡主請回,王爺吩咐了,不讓郡主出府。」

    兩名侍衛攔在大門前,面容古板,身上有鐵血之氣,這是鎮妖王的兵。

    劉清蟬秀眉蹙得更深,她很清楚眼前這兩名侍衛的修為,憑她是不可能走出去的。

    王府後院,一間古樸雅緻的書房裡。

    老管家山羊鬍子花白,看上起身形瘦削,靜立在一張寬闊的金絲楠書桌前。

    此刻,書桌前立著一個背脊挺拔,面相普通的中年人,中年人一身墨色長袍,黑髮束起,此時手中握筆,落下最後一個筆畫。

    老管家看桌上,泛黃的老紙上,赫然出現了四個筆鋒遒勁的大字。

    盛世太平。

    「王爺。」

    老管家開口,看眼前這一位鎮妖王府的主人,鎮壓西海邊疆之地,鎮妖軍所向,群妖辟易的當朝鎮國之柱,鎮妖王劉曾安。

    若非是身在這王府中,又有那位傳說中的老管家靜候在一旁,恐怕沒有人能看出來,眼前這樣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會是名震天下的大漢鎮妖王。

    劉曾安擱筆,凝視紙上的四個字,平靜道:「盛世太平,本王寫了三十年了,本王之前,我劉家祖祖輩輩,已經寫了五千多年前。」

    老管家目光溫潤,看上去慈眉善目,這時開口道:「王爺,郡主要出府。」

    劉曾安看老人一眼,道:「是本王讓人攔住的,蟬兒還太年輕,她有自己的道,但還缺少打磨,不過不是現在,這池水,已經渾了。」

    說完,劉曾安又蹙眉道:「到現在還沒查出來,蟬兒是怎麼和那個小子認識的嗎?」

    老管家搖搖頭,這位同樣處於傳說中的老人,眼中也透出絲絲好奇之色,這恐怕是鎮妖王府這二十年來,最為離奇的懸案。

    抬頭看書房外夕陽漸暗,劉曾安的目光悠遠,淡淡道:「蟬兒的眼光倒是有幾分,可惜此子缺少了格局,今夜之後,所有嘗試觸碰禁忌的人都會被驅逐,那一位墜落多年的老院主也不會例外。」

    老管家沉默片刻,道:「或許王爺不該攔住郡主。」

    劉曾安露出些許訝異之色,看向老人,道:「很少看到你會看重一個年輕人。」

    老管家卻搖搖頭,道:「我相信那口刀。」

    「那口刀,」如鎮妖王劉曾安,此時眼中也露出幾分慎重,但很快就搖頭,道,「數千年的刀障,打不破還一如往昔,換再多的主角,戲本不變,還是同樣的結局。」

    ……

    凌侯爵府。

    凌通立在黃昏下,眼中透出一抹詫異之色,道:「外院最小的那條幼龍,還有量山尺李永清?」

    很快,這位乾坤武庫之主就笑了:「逝去的,終將湮滅。」

    道院。

    紫檀大門後,蘇乞年提著笤帚,清掃出來了一塊數十丈方圓的空地。

    一座大殿前,比之前身上更髒的老人捋了捋虯結的花白頭髮,看向蘇乞年,蹙眉道:「知道嗎?你可能成為道院擔任時間最短的一任院主。」

    老人說著,看了看漸漸昏暗的天空,有月光隱於大地之下,即將升起。

    蘇乞年沒有理他,他掃得慢條斯理,不急不緩,事實上,從幾個時辰之前,祖竅神庭中,神靈身就感到一陣心悸。

    這是一種心血來潮,自孕育出精神力以來,尤其是孕神立道之後,就顯得尤為明晰。

    蘇乞年知道,有大麻煩了。

    顯然,這一座道院牽扯的東西,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從他踏進這一條荒蕪的巷子開始,就已經沒有了回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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