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天下武林
很多時候,人們都是被迫選擇,因為前路已斷。
蘇乞年不想回頭,因為他覺得,這世間有太多的回頭路,他怕這一走,就再難回頭。
且他這一身武功,就在一口刀上,無論是休命真氣還是休命刀,不僅秉承了順天休命,抑惡揚善的真意,在他孕神立道之後,更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只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哪怕前路刀山火海,也要一路橫渡過去。
明月剛剛露出一角,幽深的巷子裡響起腳步聲,蘇乞年抬頭,透過敞開的道院大門,他看到了一習如墨的僧袍,彷彿比最深沉的夜還要黢黑。
虛空和尚!
蘇乞年露出一抹詫異之色,不知道這位邪佛弟子現在出現,到底所為何來。
很快,等到近了,他就看到虛空那一副很不好看的臉色,死死地盯著他,嗤笑道:「真是不知所謂,居然走到這裡來了,你難道不知道,你很快就要成為喪家之犬,何苦來哉。」
「我是院主。」蘇乞年看著他,認真道。
院主?
虛空和尚終於露出一抹詫異之色,他掃了掃眼前破敗的道院,最後放聲大笑,笑得彎了腰。
「你一個人的道院?新一任院主?你以為這是童子辦家家?」
「我也這麼認為。」
這是大殿前,坐姿不正的上代院主老人應道,有氣無力。
蘇乞年不理會兩人,笤帚不停,又將一塊石板上的青苔掃去。
虛空和尚忍不住翻一個白眼,而後走進道院,到大殿前的台階上盤坐下來,同時與老人拉開一段距離。
老人頓時氣得吹鬍子瞪眼,看向他,斥道:「小和尚。你怎麼出得家,一點禮節都不懂嗎?」
虛空和尚瞥他一眼,淡淡道:「洗乾淨了再來說話。」
「你!」
老人瞪他一眼,就一聲不吭。一個人蹲在殿前的角落裡生悶氣。
這時,蘇乞年止住身形,抬頭看了看將要升起的明月,看向大殿前的邪佛弟子,詫異道:「你不走?」
虛空和尚沒好氣道:「小僧要在這裡盯著。可別被人打死了。」
蘇乞年聞言,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也不再開口,因為他知道,在虛空和尚的眼中,是將他當成了超脫的果實,必須要親手採摘,至於何為超脫,就不得而知。
……
東海之畔。
這是一座巍峨古城,高如山嶽。屹立於天地之間,聳入雲霄。
如小山一般巨大的冰冷城門上,是三個光耀千古的大字,不同於世間流傳的漢字,但只要是居於這座古城的城民就明白,這是屬於天帝的帝文。
天帝城!
屬於歷代天帝的城池,矗立於東海之畔,鎮壓古今。
對於東海上的諸多妖族而言,天帝城就是一座不可踰越的天塹,阻隔了他們踏入人族疆土的腳步。
此時黃昏降臨。夕陽墜落,一輪明月自這東海的盡頭升起一角,露出明黃晶瑩的月牙。
咚!咚!
此刻天帝城中,很多城民抬起頭。他們不會以為這是擂鼓聲,因為太熟悉了,這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一個人的腳步聲,響徹巍峨入天的天帝城。
直到人們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挺拔而偉岸,腳下如有無形的台階。他一步三百丈,三步之後登臨帝城之巔。
這是一個看上去約莫只有弱冠之齡的青年,唯有兩鬢的白髮透發出來的滄桑氣息,才告訴人們,其真實年紀並非如此。
此刻,一身白袍的青年立於天帝城之巔,他負手而立,雙目微闔,只是站在那裡,就好像比天地還要浩瀚。
人王!
天帝城中響起山呼如海嘯,無數城民露出崇敬之色,仰望帝城之巔。
若說天帝城中,除了那一位久居不出的天帝之外,還有誰能夠讓所有人露出這樣的癲狂之色,唯有那一位古今唯一的人王。
大漢元神榜第一,人王古唯一!
鏘!
倏爾,天帝城之巔,人王睜眼,兩道熾盛的目光如天劍,刺穿九天,竟有璀璨天陽灑落,東海之畔,生出日月同輝的驚人異象。
這就是人王之境。
那是怎樣一雙眼睛,流淌滄桑氣機,似乎有日月星辰在其中沉浮,此時,這一位人王眼中透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異色,而後抬腳邁步。
嗡!
九天空洞中,天陽匯聚,隨著其落步,一條足有千丈長的巍峨巨龍在腳下成形。
比房屋還要大的龍鱗,一對龍角崢嶸,五爪凌厲,洞穿真空,這是一條金光燦燦,煌如天日的真龍。
尤其是那一雙光芒凝聚的龍眼,彷彿可以納盡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下一刻,人王乘龍,一條真空大道在虛空中開闢,綿延向遙遠的北方。
……
少林寺。
一座古寺,屹立於少室山上,渡過了五千多春秋風雨。
大雄寶殿。
這一代的方丈住持空懸大師手持禪杖,立在大殿之前。
一個看上去有些魁梧卻滿臉慈悲的老僧,臉上的褶皺很深,有白眉如雪。
此刻,空懸大師身前,一個竹杖芒鞋,月白僧袍的小和尚一臉憨笑,將腰上的明黃葫蘆往身後推了推。
「擋了是非眼,擋不住真假心。」空懸大師開口,淡淡道,「明覺,你又喝酒了。」
小和尚一臉憨笑,搖搖頭:「怎麼會,徒兒一向謹遵戒律,酒色是從來不沾的。」
空懸大師瞥他一眼,不願再多說什麼,他這個徒兒年僅十六歲,就登臨龍虎榜,至於喝不喝酒,從他江湖上的名號就可以知道,只是小和尚從來不承認,他這個做師父的,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去吧,道院已開,我少林自當回歸。」沉默片刻後,空懸大師看將升的明月,開口道。
明覺小和尚露出幾許詫異之色,或許這一夜後,道院就真的湮滅於武林長河中,此時便是他進京,又能改變什麼。
「去吧!南無阿彌陀佛!」空懸大師宣佛號,轉身拄杖,走進宏偉寶殿中。
明覺小和尚看師父的背影,忽然笑嘻嘻地轉身,將腰間的酒葫蘆重新掛到竹杖上,他邁步離寺,一路微醺長吟,而寺中諸多僧侶眼觀鼻,鼻觀心,如若未聞。
「喝了和尚的酒,睡覺安穩不上頭!喝了和尚的酒!靈山佛祖不長壽!喝了和尚的酒,一步踏上九重樓!九重樓!到了彼岸不回首!不回首,菩提樹下定春秋……」
大雄寶殿中,方丈空懸大師立於佛祖金身前,緩緩轉過身,他看向山門的方向,小和尚的長吟聲清晰入耳。
「如是我聞!阿彌陀佛!」空懸大師放下禪杖,雙手合十。
……
西疆道,天山靈鷲宮。
縹緲峰頂,一個中年婦人立於斷崖邊,這是一個看上去有些清冷的中年婦人,一身素白長裙,此刻立在崖邊,一雙眸子卻映照出一座滄桑古城,天子龍氣繚繞。
「宮主,小姐出關了。」
這時,一個老婦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斷崖邊,垂首躬身道。
中年婦人沒有轉身,卻有聲音響起,平靜而不容置疑:「既然《唯我至尊功》已經初成,就下山吧,那一座道院,該有我靈鷲宮一席之地。」
「是,宮主。」
……
這一天黃昏,峨眉、全真教、蜀山、龍虎山、輪迴寺、武當,皆有弟子下山。
除此之外,地藏寺、丐幫、鎮南侯段家、甘露寺、劍神山莊、風雲谷、神刀雨家……數十家頂尖宗派、世家齊動,有傑出弟子走出一州之地。
京城長安,紫禁城,皇宮大內。
尚書房內。
一身龍袍的漢天子立在窗前,離妃侍候在身側,這一位絕美的貴妃看眼前人的側影,那一雙清朗的眸子似乎有些悠遠。
「聖上在看什麼?」
漢天子長吸一口氣,道:「朕在看這明月東昇,要照亮朕這江山萬里。」
離妃略一沉吟,開口道:「聖上為何放任那道院殘存。」
漢天子笑了,他笑得很冷,道:「朕就是想看看,父皇退位這麼多年過去,還有誰惦記著這一畝三分地,這天下是朕的天下,這江山,是朕的江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要橫擊四海,就要先宇內肅清。」
離妃聞言不語,她看上去雍容清麗,宛如二九芳華,唯有秋水般的眸子偶爾波光流轉,才透露出來一絲歲月氣息。
皇道長街,城西之地,皇家書院。
金絲楠木大門波光流淌,即便在夜幕下,也難掩古老與尊貴。
此時,長安城中萬家燈火明媚,皇道長街上卻罕見的空無一人。
今夜,注定難眠,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那座古老神聖的書院前,此時,那一位外院副院長,大學士李永清微闔的雙眼睜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