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晚宋 作者: 高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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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CMEAT 2016-1-20 16:2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0 96884
GGCMEAT 發表於 2016-1-20 16:39
卷一  第十章 事業初成

    「二位小兄弟,這是你們本次狀元酒的獎金:錢三千緡,請先收下。」那老者指著一盤會子微笑著說道。

    金小乙委實不客氣地便將錢接了過來,手竟有些微微顫抖,三千緡啊!這裡面至少有一千緡是他的,他金小乙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錢,真的發財了。李思業瞥了他一眼,對他這樣急財微微表示了不滿。

    蘭陵王久經世故,對二人的細微動作都看在了眼裡,不禁對李思業的穩重暗暗稱讚,剛才進門也是一樣,聽說自己是當今皇叔,兩人的表現截然不同,一個恐懼裡帶著低媚;另一個卻不卑不亢,進退自如。

    「你二人釀的好酒啊!我還是第一次喝到。不知你們以後有什麼打算,剛才可答應了與哪個酒樓合作?」

    「回稟王爺,此事我們早有定論!」李思業怕金小乙失言,便搶先一步說道。

    「哦!說來聽聽。」

    「所謂物以稀為貴,首先『今思飲』絕不會大量上市,我每天最多只賣一壇,也不是給哪個酒樓,而是以拍賣的方式賣出,誰給的價高便給誰!」

    「這樣一來恐怕你的『今思飲』比瓊漿玉液還貴了,不過每天一壇是不是太少了點,賺不了什麼錢。」

    「『今思飲』絕對每天只出一壇,不過我們可以用今思酒樓的名義賣別的酒,比如用它的酒糟釀製的二道酒或三道酒,甚至還可以用『今思飲』勾兌成普通好酒。我是想用『今思飲』保住今思酒樓的牌子,再用今思酒樓的牌子賣別的好酒,錢自然就從這裡賺來,我以為這是長遠之計。」

    「好一個以酒養店,以店賣酒,李老弟真是個商業天才,老夫想在你的今思酒樓上投上一股,你看如何?」

    李思業沉吟了一下問道:「不知王爺想要多少股份?」

    「我用二千緡買你二成股份,如何?」

    「我們倆現在一共也只有這三千緡的獎金,王爺用二千緡買二成股份,給的錢實在太多了。」

    「哈!哈!哈!年輕人,我欣賞你的誠實,二千緡對我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不算什麼,如果你們覺得多的話,不妨再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

    「王爺請說!」

    「只要每天送我一壺『今思飲』就行了。」

    在回去的路上,金小乙奇怪的問道:

    「李大哥,你那些生意經是什麼時候想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其實那些都是我原來準備開兵器鋪時想的,兵器鋪沒開成,倒用在了賣酒上。」

    「哈哈!我們現在有五千緡了,我們下一步做什麼?」

    「招人!開店!」

    半個月後,在臨安最熱鬧的大街上,一家新的酒鋪『今思樓』正式開業了,臨安酒中新貴『今思飲』奪冠的傳奇故事早已傳遍全城,為大街小巷的權貴及普通百姓所津津樂道,在今天今思樓的開業式上幾乎臨安各大酒樓的掌櫃們都聞訊趕來,因為今日今思樓要拍賣它的第一壇『今思飲』,當然,裝『今思飲』的容器不再是漢朝古陶了,而是換成了龍泉窯燒製的青瓷白玉壇。

    申時三刻,第一壇『今思飲』在激烈的競爭中以五百貫的價格被和樂樓拍走,接下來今思樓的另外三種酒『含碧酒』、『紫瓊酒』和『陽關酒』開始大量上市供應,『含碧酒』味道較為清醇,是用傳統方法釀製的一種好酒,主要供應給有錢的達官貴人和士大夫們;『紫瓊酒』也是用傳統方法釀製的一種度數較低的酒,口感甜美,主要是給婦人和孩子所喝;而『陽關酒』則是用『今思飲』的二道酒和三道酒為母酒勾兌而成,味道醇厚而辛辣,主要是銷往北方和底層的百姓人家。由於適銷對路,又有今思樓的牌子,所以三種酒均取得了不俗的業績,金小乙後來還想出一個點子,每天晚上在今思樓前掛一燈謎,第一個猜中它的,則可以得到一小壺『今思飲』做綵頭,這樣便可以吸引文人的參與,提高今思樓的知名度。

    隨著事業的逐漸發展,一年後,李思業二人又在金陵開了一個今思樓分店,而臨安的總店也一再擴大,已經能排進臨安大酒樓前二十名,但不管事業怎麼興旺,有一點是二人從來不變的,那就是『今思飲』的釀製過程絕對不能有外人的參與,一直是二人在以前的那個秘密的場所裡親自釀製,他們非常清楚,洩露了機密就意味著失去財富。

    這一天,今思樓又開始了『今思飲』的拍賣,李思業坐在拍賣大廳的一側,這一年來他生活穩定,倒也長胖了不少,知道他還是單身後,要給這位新貴說媒的人幾乎不亞於每天前來參加拍賣的客商,甚至連蘭陵王爺都動了心思,竟一時性起想把自己最小的女兒—宛平郡主趙菡許配給李思業,但卻被李思業以身份懸殊而婉拒,事後蘭陵王因趙菡年紀尚小也罷了這個念頭,不過此事被趙菡知道後,倒女扮男裝悄悄跑到今思樓看了李思業幾次。

    李思業看著今思樓的秦掌櫃指揮著小二們最後佈置完了拍賣會場,突然,有人從後面在他肩頭輕輕一拍,他轉過頭來見是蘭陵王爺和另一名面色慘白、鼻子上長了個小肉瘤的年輕人,只見這年輕人身穿上等湖綢長褂,手拿一把描金小摺扇,扇上所題是歐陽修的《醉翁亭記》,為蘇軾所書。他們的後面還跟著五、六個從人,皆緊身短打扮。

    「王爺幾時來的,思業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賢侄不必多禮,金小乙呢?他是去怡紅院了,還是去麗春樓了?」

    「不清楚,不過昨天聽他說起麗春樓來了個紅袖姑娘,我估計他去捧場了。」

    「捧場?說得倒是好聽,分明就是去嫖妓,他的那點愛好,京城誰不知。算了!不提他,賢侄,你今年也二十三歲了,也該早點成個家了,須知大丈夫無妻而不立。」

    「多謝王爺關心!這位是?」他見那年輕人笑容隨和,便忍不住問道。

    「他是我的、我的」蘭陵王竟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

    「我是王爺的外侄同時也是他的師爺,姓趙,平時不大出門,你叫我趙師爺便是,我聽王爺說你這裡有一種稀世之酒,所以想來看看。」

    李思業不禁詫異的看了一眼蘭陵王,意思是我每天都送你一壺『今思飲』,他怎麼會不知?蘭陵王臉微微一紅,並沒有答話。

    就在這時,拍賣會開始了,三人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了過去。

    「各位!今天是拍賣編號為四百三十二號的『今思飲』一壇,老規矩,價高者勝出,現在底價為一百貫,各位可以開始喊價了。

    「時樓出一百二十貫!」

    「高陽店出二百貫!」

    「我遇仙樓出二百四十貫!」

    「郭尚書府出二百六十貫!」

    喊價聲此起彼伏,突然最外圍有一個聲音傳來:

    「我出二千貫!」這個聲音便是從李思業身邊發出的,李思業定睛一看,正是和蘭陵王同來的那個趙師爺,這時所有的人都扭頭看來,皆被他的報價驚呆了。

    「這位爺出二千貫,可有人竟價?」拍賣人連喊三聲,皆無人應價,他一敲小鑼。

    「定了!這位爺,這壇四百三十二號的『今思飲』就是你的了,不知你是現錢交割還是用銀票?」

    「我沒帶錢!」

    話音一落,大堂裡立刻發出一片「嗡嗡」之聲:

    「沒帶錢卻來參加拍賣,而且還報出二千貫的天價,比去年拍賣第五號酒時的六百貫還高出三倍不止,這不是存心搗亂嗎?」

    「這位爺,你可有擔保人!」

    那年輕人剛想說沒有,李思業卻舉手說道:「我來替他擔保!」

    「既然是東家說話,那擔保就免了,這位爺,酒你可以拿走了。」

    趙師爺深深看了李思業一眼,便拿著酒大笑著和蘭陵王揚長而去。

    第二天,突然來了數百名金甲士兵將今思樓團團圍住,李思業與金小乙不知何故,急忙出來看個究竟,這時一名老太監上前問道:

    「誰是李思業?速上前接旨!」

    李思業連忙上前跪下聽旨,那老太監展開旨意便高聲念道:

    「奉天呈運,皇帝陛下召曰,聞今思樓東主李思業釀有好酒,特命其進宮獻酒。

    欽此!

    「草民遵旨!」

    李思業接過聖旨,那太監便低聲說道:「李東主,陛下說了,要五壇『今思飲』。」

    李思業笑著點點頭,便離開前去準備上酒,那太監見狀突然臉色大變,正要發作之時,旁邊的金小乙立刻將一千緡錢的會子悄悄塞進了那太監的手裡,那太監這才眉開眼笑,連誇金小乙有大賈之風,隨即便領著李思業進宮獻酒去了,金小乙遠遠的看著李思業被士兵們簇擁進宮,眼中不由閃過一抹嫉色。

    皇宮內樓閣重疊,戒備森嚴,李思業不知被搜了多少次身,終於在一個大殿裡受到了當今大宋皇帝,理宗趙鈞的召見。

    「早民李思業磕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愛卿平身,你的酒朕和太后都十分喜歡,你可帶來了嗎?」

    「草民帶來了十壇,今後願長久進獻皇上和太后」他突然發覺那皇上的聲音十分耳熟,便抬頭偷眼看去,只見那皇帝的鼻子上長有一個小肉瘤,李思業大吃一驚,不禁失聲叫道:「趙師爺!」
GGCMEAT 發表於 2016-1-20 16:40
卷一  第十一章 驚聞母訊

    公元1231年,宋理宗紹定二年,金哀宗正大六年,蒙古人再次把目光轉向南方,二月,蒙古鐵騎攻破重鎮鳳翔,戰爭的天平逐漸向蒙古傾斜,五月,窩闊台回官山九十九泉駐夏,召集諸王將領商議滅金戰略,最後窩闊台採納拖雷之策,決定分三路進攻金國。

    窩闊台汗親統中路軍,由碗子城南下渡河,由洛陽進攻;斡惕赤斤那顏統左路軍,由濟南進攻;拖雷此時正統右路軍率三萬騎兵進駐鳳翔,向京兆攻擊,企圖拿下潼關,與窩闊台形成對洛陽的大包抄之勢。七月,拖雷突然改變戰略,放棄進攻京兆,轉而向南,從渭水流域進入漢水上游流域,奪取宋朝的南鄭,繼續沿四川嘉陵江流域前進,然後,回師東北,過漢水中游流域突然出現在河南南部鄧州附近的金境內。

    在四川寶寧地區拖雷部遭到了宋朝軍民的頑強抵抗,蒙古人凶性大發,連屠數城,殺死四川百姓近百萬人,所過之處皆雞犬不留,消息傳到臨安時,蒙古軍已經離開宋境抵達鄧州。

    理宗趙鈞聞蒙古人僅用三萬鐵騎便在宋、金兩國境內如過無人之境,心中大恐,當即召見了兵部尚書丁大全和大將孟珙,正當三人在商討蒙古人借道一事時,一名太監進來報告:

    「史丞相來了。」話音剛落,史彌遠便已經闖進來。

    「皇上,老臣有要事相告!」他突然看見丁大全和孟珙也在坐,臉上不由閃過一絲怒意,他把持朝政多年,這個丁大全和孟珙竟敢不先經過他就直接向皇上匯報。

    「丞相來得正好,我們正在商議蒙古人的事宜。」

    「蒙古人的事情已經不要再商議,我有最新情況要稟報皇上。」

    「哦!有什麼情況,丞相快快講與朕聽!」

    「我剛剛接到蒙古大汗窩闊台的口信,他想與我宋朝聯合滅金,如果我朝有意,他就正式派使者來與我朝談判。」

    「皇上!此事萬萬不可!」

    史彌遠扭頭看去,見是大將孟珙出言反對。

    「孟元帥,有何不可?金國與我朝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忘記了靖康之恥嗎?當年岳武穆也曾長嘆『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我是文官尚且不怕死,你為堂堂的天下兵馬大元帥竟然如此貪生嗎?」

    「皇上,我孟珙從不懼死,但以蒙古人的殘暴,在聯合滅金後,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必然是大宋,唇亡齒寒的道理難道丞相都不知道嗎?我倒以為反而應該聯金抗蒙。」

    趙鈞見二人說得皆有道理,便向丁大全問道:「丁尚書以為呢?」

    「皇上,史丞相畢竟年事已高,有些事情看不透了,我在想,為何窩闊台突然想和我大宋聯合,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的本意並不是想滅金,而是想利用我大宋來牽制拖雷。」

    「丁愛卿此話怎講?」

    「說起來這還和蒙古的傳位有關,據微臣所知,蒙古的傳位和我朝相反,是傳幼不傳長,二年前鐵木真死後,該慣例是應該傳位給其幼子拖雷,但最後卻被第三子窩闊台得了汗位,而拖雷現在手握重兵,實力雄厚,窩闊台豈能不忌憚,尤其拖雷擅自改變戰略部署,窩闊台又會怎麼想,這聯宋滅金的消息不早不晚,正好是拖雷正要大舉攻打金國的時候,如果拖雷真要獨立打下金國,他的勢力必然大漲,那時難保拖雷不生異心,何況這個汗位本該就是他的。所以臣以為,窩闊台想借我大宋的立滅金,就是不想讓拖雷坐大。」

    「那丁尚書的意思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你講了半天的廢話,卻不在點子上。」史彌遠先被孟珙頂撞,現又聽丁大全在皇上面前說自己老邁昏庸,不禁惱怒異常。

    「丞相息怒,我的意思是要談判,就看對方開價如何?丞相可知對方所派的談判使者是誰?」

    「對方的口信中說,如果我方願談判,窩闊台就派他的軍師耶律楚材為正使來和我朝談判。」

    孟珙眼看著大家已經在考慮如何談判一事,心中不由大急說道:

    「皇上,微臣還是堅決反對與蒙古人聯合滅金,那實在是極其危險的決定。」

    趙鈞想了想最後斷然下了定論:「我大宋被女真人欺辱百年,如果能在朕的手上一雪恥辱,那朕將來在各位先帝面前也能挺直腰板了,蒙古人再厲害,但我大宋有百萬大軍,何懼他來,反倒是這個機會倘若不抓住,我豈不成了趙家的千古罪人,孟將軍你不要再說了,朕意已決,丁大全聽旨!」

    「臣在!」

    「朕命你為全權談判代表,赴金陵與蒙古使者談判宋蒙聯合滅金事宜。」

    「臣遵旨!」

    十日後,在平陽府督戰的窩闊台接到了宋朝同意談判聯合滅金的消息,他立刻命耶律楚材和心腹大將速不台來見他。

    「耶律先生,果然如你所料,宋朝皇帝同意與我談判聯合滅金了。」

    「哼!那宋人如此短視,大汗飲馬西子湖的願望看來不久就要實現了。」

    「可是我擔心拖雷那邊不理會我的命令,擅自打下南京怎麼辦?」

    「不妨,大汗可發正式汗令與四王爺,讓他暫駐鄧州,同時可派貴由進駐河中府進行監視,若談判成功,可派速不台將軍與宋軍聯合攻打南京,反之。若四王爺不耐而動,則就讓貴由進軍關中,斷其後路。」

    窩闊台點點頭道:「如此甚為周全!」說到這他微微一笑伸個懶腰說道:「久聞南朝的金陵有虎據龍蟠之勢,一直欲見而不得,今回先生出使南朝,我願作副使隨先生南下,以圓我多年夙願,先生看如何?」

    耶律楚材大愕:「大汗怎能親冒此險?」

    「不妨,我匿名前往,誰也不知我是蒙古大汗,再說就算宋朝小皇帝知道,我諒他南朝也無人敢碰我半根汗毛,我意已決,耶律先生就不要再勸了,還有我上月曾喝到一種宋朝新出之酒,名為『今思飲』極為醇烈,十分合我胃口,可惜一壺太少,今日前去一定要喝個痛快!哈!哈!哈!」

    「大汗若去,我願率一萬騎鐵衛相護!」速不台在一旁接口說道。

    「不用,我是去談判的,又不是去打仗的,兵去得太多,反而讓那人疑心,你帶三千人就足矣!」

    「小乙,我去了後最遲半月就返,這十幾天只有你一人,暫時就不要釀『今思飲』了,就用窖裡剩的存酒拍賣,還有時樓那筆帳已經過期十天了,你抽空去收了吧!」

    昨天李思業接到朝廷膳部的通知,命他本人帶二十壇今思飲立刻動身隨官差去金陵,所以他在倉促叮囑了金小乙幾句後,便匆匆上路了。

    一路上,幾十名官差一改往日揩油的習慣,沒有一人打這二十罈好酒的主意,個個面色神肅,李思業幾次想問事由,這些人均不理睬。二天後的晚上,李思業抵達了金陵,但他們沒有進城,而是直接被帶了靠江邊的一處所在,只見這邊原本開闊的空地上已密密麻麻駐滿了蒙古人的軍帳,李思業將酒放進蒙古人指定的一頂小帳,很快有人拿走了一罈酒,他便一個人坐在那裡心情忐忑地等候消息,約一個時辰後,一名蒙古軍官來見李思業,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這才冷冷地用漢話問道:「你就是哪個釀酒的南朝人嗎?」

    「是!」

    「你隨我來,我家主公要見你。」

    李思業被引到一頂巨大的白色大帳前,整個大帳被數千名身著鐵甲長矛的蒙古鐵衛嚴密地護衛著,在門口李思業接受了最嚴格的檢查,方才被引進大帳。

    只見帳內異常寬大,帳頂用無數金絲鑲嵌,在數十盞牛油大燈的照耀下帳內顯得金碧輝煌,地上鋪有厚實華貴的波斯地毯,圍著大帳擺有一長排低桌,數十人在桌後席地而坐,上首坐有兩人,左邊是一中年文士,三絡長鬚顯得儒雅異常,而右首則坐著一人,約四十餘歲,他穿著蒙古人常見的便服,十分隨便,他的面前擺放的正是自己的『今思飲』,在他身後立有兩名蒙古大將,皆鐵甲黑盔,氣勢十分威猛,只見這名中年人只是在那裡隨便的一坐,身上便散發出迫人的氣勢,讓人見了便忍不住想向他跪下,他便是蒙古大汗窩闊台,不用說那文士就是耶律楚材了,他們剛來到金陵,準備明日與宋人談判。

    李思業進來時,帳內正有兩名蒙古勇士表演著摔角,一人上前在耶律楚材耳邊低語了幾句,耶律楚材向帳口看了一眼,這才對旁邊的窩闊台說了什麼,他點點頭,手一揮,幾名摔角的武士便退了下去。這時有人引李思業上前,李思業對那窩闊台長施一禮道:「宋民李思業參見蒙古貴人!」

    「跪下!」旁邊數十人見李思業立而不跪,紛紛怒喝起來。

    窩闊台微微抬抬手,大帳裡頓時安靜來下來。

    「你怎麼知道這裡是以我為首,而不是這位先生,他坐的才是主位,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那蒙古貴人微微一笑問道。

    「我進來時,先是稟報這這位先生,他徵得你的同意後,讓命我上前,這不就是告訴別人,帳中以你為主嗎?再說他若是主,那為何這兩名護衛將軍卻站在你的身後?」

    「說的不錯,在我的大帳中還能靜心觀察,這確實少見,我來問你,這酒是你釀製的嗎?」

    「是小民親釀!」

    「不錯,是好酒,我十分喜歡,不知你可願隨我去北方釀酒,我賞你百戶奴隸。」

    李思業剛想拒絕,突然他發現在這蒙古貴人的手指上戴著一枚血紅的戒指,李思業的心頓時象被重錘狠狠地一擊。

    他分明認出,那竟然是他家的傳家之戒,一直被母親所藏,自己小時偷拿出玩還被父親重責,他又仔細看了看,沒錯,是母親的戒指,怎麼跑到這蒙古人的手上,那母親呢?姊姊呢?李思業一時竟呆住了,直勾勾的望著那枚戒指。
GGCMEAT 發表於 2016-1-20 16:41
卷一  第十二章 毒殺大汗

    「你認識此戒?」窩闊台見李思業盯著此戒臉色大變,心中不由一動,便向他問道。

    「是!我聽父親說過,此戒原本應是一對。」李思業猛的醒悟過來答道。

    「你父親是有點見識,不過說得不全,這枚戒指叫『王者之戒』,是用被大食人毀壞的波斯國璽碎片做的戒體,後來波斯國師又將國王權杖上的六枚鑽石鑲上並用自己血下了血咒,所以這樣的戒指不是二枚而是六枚,分別叫做光、明、靈、聖、王、霸,一直被波斯國教摩尼教視為聖物,唐代宗年間,摩尼教三個光明使者之一的睿息將王者之戒和霸者之戒帶到東土,並將它們獻給了當時掌控江南的吳王(註:本人另一書《李唐傳奇》中有述),後來吳王又將此二戒分別給了自己的兩個兒子,『江寧事件』後王者之戒下落不明,霸者之戒則傳到南唐,最後被宋朝的皇帝所得,現在應在宋朝皇宮,八年前,我們攻破金中都,竟從一個金國王爺的王府中得到此戒,我當時就很奇怪,漢人的王者之戒怎麼到了金國王爺的府中,後來我追問才知道,這個戒指竟是兩個被擄來的漢人母女,我又找到那對母女,可惜她們也不知道這個戒指的來歷。我正是得到這個戒指,才終得大位,不!才終於走到今天,好了,不說此事了,我剛才的話,你考慮好了嗎?」

    「那、那對母女呢?」

    「既問不出什麼,我就送她們勞軍去了,恐怕早就灰飛煙滅了。」窩闊台淡淡的說道。

    李思業頓時如五雷轟頂,一滴一滴的血從心裡流淌下來,窩闊台連叫了幾聲見李思業皆不回答,便笑著對耶律楚材道:「這漢人有點癡呆!來人,帶他下去。」

    「且慢!」李思業急忙喊道,多年的奴隸生涯養成了堅忍的性格,他見這殺母仇人要帶他下去,連忙止住了他的命令,同時在大腦裡飛快的思考著對策。

    「怎麼?睡醒了?」窩闊台調侃地說道。

    「這位貴人,你所喝的酒醇是醇,但還不是最烈,我們南朝人酒量都不行,所以我獻的酒都是經過勾兌的,我看你們蒙古人喝酒頗為豪放,不知你敢不敢喝我帶的母酒。」

    「你還有更烈的,為何不早說,我們蒙古人縱橫草原,何時怕過酒來,你帶的母酒在哪裡?快給我拿來。」

    「酒就在我住的帳中,別人不知道,我去拿來。」

    待李思業走後,耶律楚材對窩闊台說道:「我看這名漢人眼光閃爍不定,大汗還是不要喝他的酒好。」

    「不妨!諒南朝小丑也無膽害我,我已嘗過此酒的美味,還有更好的,我怎能不喝?」

    李思業回到帳中,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散落下來。

    「娘!姊姊!」他哀哀地叫了一聲,心中猛然一橫,拭去了淚水。他剛才突然想到當年江老鏢主曾送他一枚藏有劇毒的戒指,並說這毒無色無味,尋常的銀針探不出來,十分珍貴,這枚戒指就在他隨身的行李之中,所以他藉故回到小帳。

    李思業從行李中找出這枚戒指,這是一枚用黃金打造的戒指,上面鑲有一顆碩大的祖母綠寶石,李思業仔細找著戒指上的機關,突然他發現這顆祖母綠寶石上有一條細細的裂痕,細若蠶絲,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他順著這道裂痕輕輕一撥,寶石開了一條縫,原來這顆祖母綠寶石竟是中空的,裡面有一些白色的粉末,

    江老鏢主說只需一半,和在水或酒中,五個時辰後必死無疑,李思業猛的把全部藥粉倒入酒壺中,他已經決心與那蒙古人玉石俱焚。

    「好了沒有?」領李思業來的軍官在外面不耐煩的叫了起來。

    「這就好!」李思業搖勻了藥粉,隨那軍官重新回到帳中。

    「貴人,這就是『今思飲』的母酒,你若想痛快,可倒在大碗中一飲而盡。」

    「好!拿大碗來!我喜歡這樣喝酒。」

    「且慢!」耶律楚材喝止住了窩闊台,對他身後的速不台使了個眼色。

    速不台從懷裡取出一枚銀針,慢慢地向酒中探去,李思業的心緊張得幾乎都要跳了出來。

    「並無異樣!」

    耶律楚材看了看李思業,還是將信將疑,突然從壺裡倒出一小杯遞給領李思業進來的軍官道:「你把它喝了!」

    那軍官毫不皺眉的接過酒一飲而盡,耶律楚材仔細看了看他的反映問道:「剛才你隨他去,他有沒有給你吃過或喝過其他東西?」

    「沒有!」

    又過了片刻,耶律楚材這才對窩闊台說道:「無妨,可以喝了。」

    窩闊台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大聲讚道:「好酒,這才是真正給漢子喝的酒,只可惜太少了,南朝人,你還有嗎?」

    李思業眼睜睜的看著窩闊台喝完酒,這才一顆心落下,終於大仇得報了,突然聽到窩闊台問他,這使李思業一下子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我不知道貴人喜歡喝這酒,所以只帶一壺,不過我在金陵的分店裡還藏有一壇,我可去取來。」

    「好!」窩闊台一指那軍官道:「你隨他去取來,速去速回!」

    「是!」

    大半個時辰後,李思業被那名軍官及十幾名蒙古士兵簇擁著飛馳進了金陵城,到了分店門口,他敲開了店門,分店掌櫃見是東主來了,急忙開門相迎。

    李思業把軍官讓進大廳,命人拿好酒來招待,自己卻一個人進了酒窖,當初在修今思樓的時候,李思業特地留了個後著,挖了條暗道,後來再建金陵分店,用的是同一套圖紙,所以李思業知道,這酒窖裡一定也有條暗道,果然,李思業打開最靠牆的一個大桶,見裡面是空的,他毫不猶豫跳了進去,在桶壁上找到了那個暗道入口,這時他已經聽到上面傳來痛苦的叫喊聲和被殺的哀嚎聲,他知道一定是那軍官先前喝的酒毒發作了,而其他蒙古兵不懂漢話,又不知道自己的重要性,自然將酒店的掌櫃殺了洩憤,李思業急忙順著一條暗道很快爬出了酒店,這裡已經是酒店的後街,他看了看方向,很快便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

    就在這時,軍營中的窩闊台已經到了彌留之際,他仗身體強健,勉強拖了片刻時間,就在這便刻時間裡,他對耶律楚材和速不台交代了三條後事。

    一、立即退兵回大漠,立貴由為汗,先穩住腳跟後再攻打金國和大宋。

    二、封鎖消息,儘量延遲拖雷的北上時間。

    三、將來滅掉宋朝後將宋朝皇帝和李思業給他殉葬。

    但他至死都認為,宋朝皇帝是絕對沒有殺他的膽量的,這應該是李思業的個人行為,窩闊台說完便溘然長逝。當夜,耶律楚材和速不台悄悄拔營西歸,從鄧州返回了鳳翔,然後率大軍保護著貴由撤回了大漠,此事進行得異常隱秘,只到最後貴由即位後,拖雷才知道了事情真相,他不承認貴由的汗位,但由於孤軍難支,拖雷便從鄧州退回潼關,以關中、隴右一帶為基礎,與貴由分庭抗禮,金哀宗正大七年六月,蒙古術赤與拖雷一系約五十萬人南下擁立拖雷為汗,蒙古逐漸分裂成南北兩派,就這樣,長江以北在金哀宗正大七年夏天時形成了金、南蒙、北蒙三國鼎立的局面。
GGCMEAT 發表於 2016-1-20 16:42
卷一  第十三章 手足情斷

    夜,臨安,這是靠近墟市的一條小街,普通的百姓早已入睡,只偶爾傳來幾聲嗚咽的犬吠聲,突然一條黑影沿著屋後的牆角飛跑而過,驚散了狗兒們爭食的打鬥。

    這人正是從金陵逃回的李思業,幾天的荒野生活早已讓他疲憊不堪,此時他直向從前的那個釀酒小鋪跑去,也就是他與金小乙釀製『今思飲』的地方。李思業跑到門前,便在小院的的一個樹洞中尋找開門的鑰匙,不料門卻開了,從裡面探出一個頭來,正是金小乙,李思業一見他,猛然吃了一驚:「小乙,你怎麼在這裡?」

    金小乙不說話,一把將李思業拉進屋內,警惕的四處張望一下,才把門關好。

    「小乙,你在釀酒嗎?」李思業一進屋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

    「窖中存酒已經不多了,我只能再釀點。李大哥,你怎麼成了通緝要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把蒙古使者給毒死了,不說這個,可有飯食嗎?我已經餓了兩天了。」

    金小乙端出一大盆白飯,李思業一把接過便狼吞虎嚥大嚼起來,看來他確實是餓極了,金小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眼睛閃爍不定,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

    「那大哥以後怎麼打算?」

    「我想出去避一段時間風頭,現在回來是想拿點錢。」

    「可是錢都在店裡,這裡沒有,不如這樣,你先躲在這裡,我回去拿些銀子和大額會子來,便於你攜帶。」

    「好吧!你速去速回,我要趁天亮前從水路離開臨安。」

    「我這就去,你等著!」

    「小乙!」

    「大哥還需要什麼?」

    「小乙,以後店裡就靠你一個人了,我若兩年內沒有回來,今思酒樓我的那一份就歸你了。」

    「大哥怎麼這麼說,我金小乙是那樣的人嗎?我去了,記住我回來時是輕敲門五下。」

    李思業已等了一個時辰,眼看天已經發白,再不來天就要亮了,李思業不覺焦燥起來,在屋裡來回走動。突然他聽見門外有無數低速的腳步聲,有人在低聲命令著:「快!快!」

    李思業一驚,在窗上捅一個小孔向外看去,心中頓時變得冰涼,只見無數士兵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將小屋緊緊圍住,皆張弓搭弩防止他的突圍。李思業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已經明白了一切,自己是被最信任的朋友兼兄弟出賣了,這時他突然想起了當初那個小食店掌櫃說的話,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果然,門輕輕敲了五下,李思業打開門,只見外面站著數十名衙役,他平靜的問道:「金小乙在哪裡?」

    「他在他該在的地方!」

    為首一名捕頭抱拳施禮道:「李東主,我們也是按律辦事,如果你不反抗,我們也會讓你體面一些。」

    「事到如今,我反抗還有什麼用呢?走吧!」

    李思業靜靜地坐在一間黑暗的牢房內,這是一間單人牢房,屋內裝有手臂般粗的鐵柵欄,應是關押要犯的場所,鐵門上開有一孔,是用來遞送清水、飯食和便桶的,由於一直是處於黑暗之中,所以不知時辰,但李思業估計自己已經被關押了三天,這三天裡獄卒們都對他十分客氣,並沒有難為他。他知道這次自己再難倖免,索性也放下心來盡吃盡睡,只是牢獄裡不時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讓他總在睡夢中驚醒,除此之外便再無煩心之事。

    這一天,牢門傳來一陣開鎖的聲音,一片光射了進來,牢門被打開了,獄卒又打開鐵柵欄後,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走了進來,李思業認識他就是這裡的王獄頭,剛進來時便是他安排的房間。他拎著一個食盒,坐下後從裡面取出四色小菜和一小壺酒。

    「李東主,這幾日過得可好?」

    「尚好,只是不時的慘叫聲總把我驚醒。」

    王獄頭淡淡的說道:「我們是吃這碗飯的,這在所難免,李東主隻身入虎穴,毒殺蒙古使者,為我們漢人揚眉吐氣,是漢人的英雄,來!我敬李東主一杯。」

    「我這個樣子就是英雄嗎?」李思業不由冷冷的說道。

    「李東主,百姓心中自有公道,雖然朝廷不肯說你為何被通緝,但臨安城早就傳遍了你毒殺蒙古使者的事蹟,這壺酒就是我們這些獄卒湊錢從時樓買來的『今思飲』,是你親自所釀,權做我們的一點心意。」

    李思業細細的品了一口自己親釀的美酒,醇厚的酒香沁入心脾,他不由又想起和自己患難釀酒的兄弟,心中感到無比失落。

    「王獄頭,今日你來,想必是朝中的定論出來了,請直說吧!」

    「唉!李東主,史彌遠主張將你人頭送去給蒙古人謝罪,而孟珙大將軍卻認為你有功無過,要皇上放你,就這樣朝廷辯論了三天,我聽說今天皇上終於下了定論:將你押送到鄧州交給蒙古人,這是兵部尚書丁大全的主意。」

    真是說曹操、曹操便到,突然一名獄卒慌慌張張跑來叫道:「頭!快出來,丁大全來了,快!」

    王獄頭嚇了一大跳,收拾東西已經來不及了,他只好把自己碗筷藏起便跑了出來,剛關好門,丁大全便和一名隨從走進來了。

    「叩見丁大人!」

    「免了,人犯可好?」

    「回丁大人話,還好,屬下們怕他自盡,便用好吃好喝哄著他。」

    「做得不錯,呆會兒去把帳報了,總不能讓大夥兒掏自己錢吧!」

    「丁大人體恤下情,讓人敬仰啊!」

    「少拍馬屁了,快把門打開!」

    「是!」

    鐵門被打開,丁大全見裡面還有鐵欄便回頭對王獄頭說道:「你們退下!」

    「是!」

    丁大全隔著鐵欄向裡面看去,只見李思業坐在那裡獨自飲酒。

    「嗯!是『今思飲』,李東主,你過得不錯嘛!」

    李思業瞥了他一眼,只見這個丁大全尖嘴猴腮、身材矮小,身穿一件紫色朝袍,年紀約五十歲上下。

    「你是誰?看你的朝服,品階應該不低。」

    「老夫丁大全。」

    「原來是尚書大人,此來有何見教?」

    「李思業,你毒殺了蒙古使者,直接破壞了我宋蒙兩國的談判,按律是滔天大罪,但我想你一介平民也無此膽量,再說你和那蒙古使者也素無仇恨,這一定是有人指使你幹的,我這是有一份擬好的口供,若你確認是上面之人指使你做的,便在上面簽字畫押,老夫就可在皇上面前保你個從屬之罪,流放雲南十年,你看如何?」

    李思業接過口供,見上面指使之人寫的竟是丞相史彌遠,心中頓時明白這丁大全竟要借自己扳倒史彌遠,心機十分狠毒,不過他史彌遠也不是好人,就讓他們鬥去吧!想到這李思業提筆便簽下自己的名字並按下了手印。

    「好!李東主不愧是爽快之人,我丁大全一定在皇上面前替你力爭。」

    丁大全收好供詞又長嘆一聲道:「唉!想你李東主平時也交結了不少權貴,可事到臨頭,蘭陵王請了一月病假,郭尚書找藉口出去校學去了,都做了縮頭烏龜,只有本大人替你力爭,希望你心裡明白。」

    「我和丁大人素無瓜葛,丁大人為何幫我?」

    「我昨天新收了一名門生,姓金,便是你的那位合夥人,他求我在皇上面前幫李東主說說好話,感於他義薄雲天的朋友情義,又看在你的民族正義所為,所以老夫便決定出頭幫你。」

    李思業聽了,心中只是冷笑,這一定是金小乙對付不了蘭陵王,便來找丁大全做後台,以丁大全的貪婪,少說也要拿出三成的股份才肯答應,什麼兄弟之情統統是屁話,金小乙的目的,就是要置自己於死地,防止『今思飲』配方外洩,丁大全此說便是想穩住自己。

    他剛要譏諷幾句,突然見丁大全身後隨從的額頭上有一道長長黑色的傷疤,李思業一怔,他頓時記起來了,那日在襄陽城外賣給金人鐵器的不正是這個人嗎?他居然就是丁大全的管家。

    「哼!哼!」李思業一陣冷笑,「好一個為民族正義,我李思業只是一個釀酒的小販,不敢奢談民族正義,倒是有些人表面大義凜然,暗中卻賣違禁軍品給金人,李思業愧之不如啊!」

    丁大全嚇得倒退幾步,狠狠地瞪了那管家一言,那管家頓時嚇得臉色蒼白。

    「你在說什麼?本官不明白!王獄頭!」

    「屬下在!」

    「從今天起,不准任何人來探視此人,否則我要你腦袋!」

    等丁大全走後,李思業立刻要來紙筆,將『今思飲』的釀製過程和配方詳詳細細寫了下來交給王獄頭道:

    「這就是『今思飲』的釀製秘方,我李思業知恩必報,王獄頭這幾日對我的恩情恐怕再難報答,就把它送你吧!」

    王獄頭感動地說道:「李東主果然是漢子,只是丁大全已經插手進來,他若知道是我,反而會惹禍。」

    「不妨,你把這個方子賣給蘭陵王,他恐怕不想和丁大全合夥,一般人都會以為是我給蘭陵王的,這樣也就不會懷疑到你頭上了。」

    這一天,烏雲低沉、草木蕭瑟,在初春的寒風中,李思業終於被押上了囚車,在一千名官兵的嚴密監護下起程向鄧州進發。

    這正是:

    觀者皆歔欷,行路亦嗚咽。

    去去割情戀,遄征日遐邁。

    悠悠三千里,何時復交會。

    念我出腹子,胸臆為摧敗。

    既至家人盡,又復無中外。

    城廓為山林,庭宇生荊艾。

    白骨不知誰,縱橫莫覆蓋。

    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

    煢煢對孤景,怛咤糜肝肺。

    登高遠眺望,魂神忽飛逝。

    奄若壽命盡,旁人相寬大。

    為復強視息,雖生何聊賴。

    托命於新人,竭心自勖勵。

    流離成鄙賤,常恐復捐廢。

    人生幾何時,懷憂終年歲。

    卷一完
GGCMEAT 發表於 2016-1-20 16:43
卷二  第一章 落草為寇

    宋理宗紹定二年七月,蒙古右軍元帥拖雷率三萬鐵騎借道蜀中,繞過漢川,直插金國後背,蒙古人一路燒殺姦淫、屠城無數。十月,蒙古鐵騎攻克金國重鎮的鄧州,金國上下一片恐慌,金哀宗急將關中之軍盡調拱衛南京,蒙古大汗窩闊台恐拖雷坐大,下令讓拖雷駐軍鄧州,自己親扮副使去金陵與宋朝商談聯合滅金事宜,不料卻被宋朝一獻酒的商人所毒殺,歷史從此走錯。

    這一天,離鄧州內鄉縣約三十里外小道上遠遠走來一行人,近前看時,卻是幾十名宋朝官兵押著一輛囚車,囚車上坐有一人,蓬頭垢面,手足都戴有鐐銬,正閉目隨著囚車而晃動,他便是被押送千里將交給蒙古人的李思業,本來打算在邊境處就直接和蒙古人交接,但駐紮唐州的蒙古將領根本不知談判使者被毒殺一事,於是便要宋人自己把囚犯送到鄧州的拖雷軍中,而且只准三十人入境。

    雖然蒙古人已經佔領了豫西,但這裡畢竟是金國的地盤,這小隊宋朝官兵不敢走官道,只尋些荒山小道晝伏夜出而行。

    「他娘的,這不是把熱臉貼在了涼屁股上嗎?咱們勞師動眾將要犯送來,人家根本就不知道這回事,要咱們象荒野的狗似的,只敢夜間行走。」一名士兵再也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另一名宋兵接口說道:「就是!蒙古人放個屁,那幫皇帝、宰相就當聖旨來捧,可偏又捧不住,直急得像死了老子娘似的難受。」旁邊幾人見他說得形象,皆大笑起來。

    「宋三,你大膽,竟敢辱罵皇上,就算這裡是金國,本官一樣殺你!」領軍都頭大喝一聲拔刀要殺那宋三,宋三嚇得臉色大變,拔腿就跑,都頭更加惱怒,提刀便追去,不料剛走幾步,突然,「嗖!」的一聲,一枝狼牙箭從林中射來,正中那都頭的咽喉,都頭一個趔趄便倒地死去。

    見長官被殺,三十名宋兵均被驚得呆若木雞,這時林中一聲吶喊,衝出數百人將三十名宋兵團團圍住,只見這群人有的拿槍、有的拿刀、也有的拿鋤頭木棒,顯然是山中的土匪,中間簇擁著一名黑大漢,拎著一柄大鐵錘。

    「居然是宋兵,弟兄們,上去給我宰了。」

    「好漢饒命!我們願歸降!我們願歸降!」其中兩人竟被嚇出尿來。

    那大漢瞥見中間有一囚車,便大喊一聲:「先不忙動手!把他們全部抓上山去。」

    李思業被蒙著眼帶進了一座破舊的山神廟,耳邊只聽那黑大漢說道:」稟報寨主,山下抓來三十名宋兵和一輛囚車,說是押給蒙古人的,他就是囚車中人。」

    「宋兵?宋兵到這裡來做什麼?喂!那漢子,你犯了什麼罪,竟要送給蒙古人去處置!」

    李思業聽那寨主的聲音響如銅鐘,十分耳熟,他不由低頭苦思,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那寨主見李思業低頭不語,不由有些惱怒,便大聲喝道:「你再不說話,老子就一刀劈死你!」

    「刀?啊!你是江老鏢主。」李思業頓時想起來了,這聲音正是幾年前在鄧州碰見過的江老鏢主,自己還送過他一把刀。

    「啊!你是誰?」

    「我是李思業啊!就是在襄陽送你刀的李思業。」

    「是李老弟?」江鏢主疾步上前,一把扯下李思業臉上的黑布。

    「果然是李老弟,你怎麼成了囚犯?」

    旁邊人見他與寨主熟識,早搶過兩人替李思業鬆了綁。

    「唉!一言難盡!」李思業輕輕活動了一下筋骨。

    「既然一言難盡那就以後慢慢說,先去拿碗酒來,我要給李老弟壓驚。」

    「原來是這樣!」江鏢主聽完李思業的訴說感慨地說道:「李老弟竟毒殺了蒙古人使者,讓人解氣啊!可恨宋朝皇帝竟要送老弟給蒙古人賠罪,來人!把那些宋兵全部宰了!」

    李思業嚇了一跳,急忙阻攔道:「不要!他們也是可憐人,再說他們已經投降老鏢主了。」

    「好吧!看在你的面上就饒了他們。李老弟,別叫我鏢主了,我癡長你幾歲,你就叫我老哥吧!或者你就直接稱我名字江家偉。」

    「是!江老哥,你們怎麼上山入了綠林?

    「不用說那麼好,草寇就是草寇,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說來也讓人傷心,蒙古騎兵不知怎麼從後面殺來,鄧州全城逃難,當時我們正在返回的途中,聞訊想趕回去救家人,但在半路就聽說逃出來的婦孺都被蒙古人劫住,全部給姦殺了,可憐我的小女兒才十六歲,也死了。」

    說到這,那江家偉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我們一怒之下,殺死了十幾個在村中劫掠的蒙古散兵,便逃到此處佔山為王。」

    說到此處他抽出刀來一刀將一把木椅劈成兩半,這才略略解氣,他看了看李思業,便問道:

    「李老弟,你將來有什麼打算?」

    「我還能有什麼打算,被朋友出賣,家業也沒了,又是朝廷通緝要犯,若老哥不棄,我也入夥吧!」

    江家偉大喜:「我們這裡就缺一個讀過書之人,李老弟一來,正好做我們的軍師。」

    事後,李思業才慢慢瞭解到,這座山叫熊耳山,延綿數十里,山中林深樹密、地形複雜,正是山匪出沒的好地方,所以除江家偉一支外,另外還有一支土匪出沒,江家偉的山寨叫振威寨,手下一共不到五百人,另外還有一百多名婦孺兒童,都是從鄧州逃出來的難民,平時就靠劫掠些往來的商客為生,隨著蒙古人管理的日益苛刻,客商也不再從這裡走,改道入川了,於是這幾支草寇的日子也就日漸艱難起來。

    陪李思業參觀山寨的漢子姓周名翰海,三十餘歲,也是名鏢師,平時使一桿大鐵槍,所以大家都稱他為周鐵槍,周翰海是山東人,平時就沉默寡言,鄧州城破後妻子也被蒙古人姦殺,他也就變得更加沉默。

    「那邊十幾個草屋怎麼和大寨分開?」

    「那裡住的是婦女和孩子」

    「周大哥,怎麼不見士兵訓練?」

    「軍師喚我鐵槍便是,大家連飯都吃不飽,哪有心思訓練。」

    「可是鐵槍大哥,若不訓練,蒙古人攻來怎麼辦?」

    周翰海的眼睛裡不由閃過一絲暖意,他苦笑著說道:「我們從沒想過要與蒙古人打仗。」

    李思業一怔:「不和蒙古人打仗,那要我這個軍師何用?」

    「老寨主只想和別的山匪搶奪地盤!」

    李思業頓時沉默了,這時十幾個孩子歡呼著從他們身邊跑過。

    「還是孩子幸福,無憂無慮!」李思業不由有些感慨。

    「那是因為今天有馬肉吃!」

    「馬肉?」李思業一楞,突然明白過來,就是押解自己的那三匹馬啊!

    「可是把馬吃了怎麼打仗?不行,我要去阻止他們。」

    說完不理周翰海,尾隨孩子們跑去。

    振威寨的活動中心在山腰的一片平地上,這裡用泥土和上樹枝、茅草紮了一百多間簡陋的小房,李思業跑下來時,正好看見眾人正聚在一起興高采烈的殺馬煮湯,一隻大鼎正架在火上,裡面的水已經滾沸,正有幾個婦女往裡面添加野菜和馬肉,一群骨瘦如柴的孩子則聚在大鼎旁,貪婪的聞著飄來的香氣。

    馬顯然已經都被殺了,李思業只得嘆一口氣,找個空地坐了下來。

    「軍師不知道,我們已經斷糧三天了,又打不到野味,只靠一些野菜、野果果腹,好容易來了幾匹馬,怎可能不吃!」周翰海走了過來,也坐在李思業的身旁。

    不一會兒,馬肉煮好了,上來兩名大漢,在鍋裡撈出兩大塊最肥的肉,盛在兩個大盆裡,分別端進了兩間草屋,然後又回來一名大漢再撈出了兩塊肉,返身向草屋走去,在走的時候,大漢的盆裡不小心掉下一條肉,正好落在兩個孩子的旁邊,那兩個孩子再也忍不住,撲上去搶那塊肉。

    只聽「啪!啪!」兩記響亮的耳光,兩個孩子被大漢打出一丈多遠,哇哇大哭起來。

    李思業大怒,上前扶起兩個孩子,只見他們不過五、六歲,拖著長長的鼻涕,衣衫十分破爛,赤著腳,腳趾上都生有凍瘡,嚴重的已潰爛見骨,他不由心疼地握住孩子冰冷的小手,向那大漢怒斥道:

    「他們只是孩子,為什麼連落在地上的肉都不給他們吃?還要出此重手?」

    「你是誰?」那見李思業面生,正要出言譏諷道。

    「他是我們新來的軍師。」周翰海走過來說道。

    「啊!對不起!軍師不要記小人之過,這是馬鞭,是少寨主指明要的,小的不敢怠慢。」他是認識周翰海的,見他對這新來的軍師十分恭敬,自然不敢得罪,告了一聲罪,端著盆子跑進了茅屋。

    周翰海見李思業怒氣難消,不由嘆一口氣說道:「那兩間茅屋一間住著老寨主,一間住著少寨主,頭一份肉要給他們送去,這是老規矩。」

    李思業聽見那少寨主的屋裡隱隱還傳來女人的笑聲,心中不由生了一絲焦慮。
GGCMEAT 發表於 2016-1-20 16:44
卷二  第二章 初露鋒芒

    「王麻子殺來啦!」

    夜裡,李思業突然被一聲大叫驚醒,頓時聽見門外傳來無數嘈雜的腳步,他一骨碌爬起來,四處尋找衣服,

    「砰!」的一聲,門被撞開,只見周翰海闖了進來,一把拉著李思業便向外跑去。

    「誰讓你脫衣睡覺的!」

    李思業穿著裌衣跑到廣場上,只見到處是人頭湧動,婦女兒童夾雜在人群之中哭喊奔跑,場面一片混亂。這時江家偉已經從茅屋裡出來,他身邊站著一男子,年紀和自己相仿,或許是酒色過度的緣故,臉色十分慘白,他身後躲有兩名年輕的女子,正披著衣服瑟瑟發抖。

    「他便是老鏢主的獨子,江淹。」周翰海悄悄在李思業耳邊說道。

    「大家不要慌,先保護婦孺兒童先從後寨走,男子留下來抵抗!」江家偉響如銅鐘的聲音頓時將所有的嘈雜聲壓了下去。

    「爹爹,我倒有一計,不如我們只把婦孺轉到後寨,其他人埋伏在周圍,等王麻子他們殺進來撲了個空之際,我們再殺他個措手不及。」

    「好!少寨主的高招。」前面幾人大聲喝彩起來。

    「也好!就按少寨主的主意辦!」江家偉讚許地看了一眼兒子,便指揮著大家準備把婦孺向後寨撤去。

    李思業聽前面的吶喊十分激烈,而後寨卻鴉雀無聲,心中不由一動,便低聲對周翰海說道:「哪有劫寨還這樣叫喊的,這其中必有詐。」

    周翰海臉色大變,「軍師說得對!可是事關少寨主顏面,寨主恐怕是不會聽的。」

    李思業不理,上前一步大聲說道:「寨主且慢!」

    江家偉看見他,猛然想起他是自己新任命的軍師,這才有點尷尬的問道:「李軍師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以為,敵人在前面只是虛張聲勢,主力必埋伏在後寨,我們把婦孺轉到後寨,必中他的計,婦孺若被劫,我們還有什麼戰力可言?」

    「這!」江家偉聽他說得確實有理,不禁躊躇起來。

    「混蛋!你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有什麼資格說話,王麻子一向粗魯,哪來這麼多奸計,父親不要聽他的!」

    「老寨主,屬下確實也覺得軍師說得有理,王麻子並非少寨主說的那樣愚笨,我們剛劫了一批宋兵,他便得信而來,可見是早有準備的。」周翰海也站出來替李思業說話。

    「是啊!哪有劫寨還這樣叫喊的。」最前排的幾名鏢師也紛紛議論起來。

    江家偉見幾個骨幹皆被李思業的話打動,只得向李思業問道:「那依你之見呢?」

    「從前山衝出去,再反抄王麻子老巢!」

    天已經大亮,李思業坐在一塊大石上,遠遠地看著戰士們興高采烈的清點戰利品,昨夜的一役他們打得十分漂亮,果然如李思業所料,王麻子在後寨埋伏了五百名悍匪,當振威寨從前山突圍時,只遇到了二十幾人的輕微抵抗,接著江家偉親率三百戰士端了王麻子老巢,繳獲大量糧食和物資,又一把火燒了大寨,等王麻子趕到時,振威寨的戰士早已走遠。這一役,李思業的名聲大振,人人都開始對他刮目相看,唯有少寨主江淹除外。

    「李老弟,不!軍師在想什麼呢?」

    不知何時,江家偉出現在李思業身後。

    「寨主不多休息一會?」

    「睡不著啊!這一年多來,還從未像今天這樣揚眉吐氣過,多虧了軍師。王麻子不愧是由軍隊落草的山匪,存了這麼多糧食和軍械,夠我們用一年的了,犬子昨夜無禮,我代他向你道歉!」

    「不用,只是公子長此以往,恐對身體不利。」

    江家偉知道他所指,尷尬地笑笑說道:

    「這也沒辦法,像我們這樣在刀口上討生活,明天或許就喪命,我就剩這個獨子,不給江家留條根怎麼行,別的也就顧不了那麼多啦!」

    李思業淡淡一笑換個話題說道:「江寨主,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難道就想這樣一直為佔山為王?」

    「哪還能怎樣?我雖然仇視蒙古人,可真要和他們打,那無疑是以卵擊石。」

    「我父親給我說過,亂世造就英雄,眼前局勢這麼動盪,一定會有機會,若有一天機會突然來了,江老寨主抓得住嗎?江老寨走南闖北也見過不少大世面,難道就甘心這麼埋沒下去,不想轟轟烈烈大干一場嗎?」

    一席話將江家偉一夜未熄的興奮再次點燃,他的熱血愈加地沸騰起來,一把握住李思業的手激動地說道:「軍師,你說怎麼幹,我聽你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李思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建立軍制,他將振威寨改成振威軍,江家偉為振威軍指揮使,江淹為副使,李思業任軍師,他們三人便是最高指揮集團,又從近五百男丁中選出三百八十名精壯為主力,共分成五個營,每營五十人,當初隨江家偉上山的一共有五名鏢師,李思業便任命這五名鏢師為每營的都頭,又在營下以十人為一伍,設伍長一人;再在五營外設十名斥候,直接歸他指揮,同時又給江家偉及自己三人設立親兵制,江家偉有親兵六十人,包括另外二十幾名趟子手;而江淹和李思業各有親兵三十人,李思業的親兵便是那三十名押解他的宋兵。除了這三百八十人主力外,其餘男子皆為火頭、輜重等後勤兵。

    建成軍制後,緊接著便是軍械準備,由於從王麻子那裡得到大量的兵器盔甲,所以武器是不愁了,但關鍵是要成建制,李思業也並不懂兵,只是從一些書上瞭解到些皮毛,就是這樣他還是將五營士兵分成了刀盾營、長槍營和弓弩營三個兵種。

    『山林作戰,弓弩為先!』

    李思業記得以前雷黑子曾做過的一種神臂弓的簡易型,不需要那麼大的臂力,但也能射到二百五十步遠,且準頭很高,製作工藝也簡單,李思業便讓後勤兵按照他設計的圖樣打製了一百張,命名為『小天弓』,裝備了兩個營,其他三個營都配有普通的弓箭,接下來便是造箭,李思業幾乎將所有多餘的鐵器都熔解來造箭頭,再配以木製箭桿,二個月後,他們的箭矢已經達到一萬隻。

    這一天清晨,是第一次集體出操,卯時正,鑼聲開始在廣場上敲響,很快開始有士兵衝出營帳奔赴集合地,鑼聲越敲越急,突然嘎然停止,李思業全身盔甲臉色肅然地站在木台上,面前擺了一計時用的水漏,後面並排站著五名都頭,都忐忑不安的看著自己的隊伍,昨夜他們六人開了個短會,約定今早正式出操訓練,時間不定,以鑼聲為信。

    過了好一會兒,三三兩兩的士兵才終於來齊,又推攘了一陣,才最後列成了六隊。

    李思業冷冷地看著他們,等最後安靜下來,他才開口說道:

    「從鑼響到現在,你們知道用了多少時間嗎?告訴你們,二刻鐘,和前幾天王麻子偷襲所用的時間一樣。在軍中,你們若真兩刻鐘才來,且不論你們大多數人連武器也沒帶這樣更嚴重的問題,就算是一刻鍾不到,你們二百八十人已經全部是刀下之鬼。一個軍隊最重要的是軍紀,令下則行,令停則止,可你們這算什麼?一群烏合之眾,現在全部給我回營,脫光衣服等待鑼響,以一刻鐘為限,遲到者打三十軍棍,講話者再打三十軍棍。解散!」

    『當!當!當!』鑼聲再度響起,軍營裡立刻炸開了鍋,不少人偷偷地把衣服只脫了一半,聞鑼響起,便飛快地穿好了衣服,直衝到廣場前。

    一刻鐘到!隊伍已經集合完畢,這時,一名士兵才跑了過來,他腳上只穿著一隻鞋,正是李思業的親兵隊伍長宋三,他跑到李思業行了一個軍禮道:

    「軍師,不知是誰把我的一隻鞋穿走,顧而來遲!」

    「拉下去,打三十軍棍!革去伍長一職!」

    旁邊過來幾名行刑兵,拿翻他便打,宋三趴在地上,緊咬牙關一聲不吭。

    「軍師,行刑完畢!」

    「把他拉起來,站在最後!」

    所有的人都默默地看著宋三慢慢爬起來,一拐一瘸走到最後,褲子已透出了鮮血。

    「一刻鐘,大家基本都來了,但這還不夠,我知道不少人其實並沒有按我的命令脫光衣服,所以再來!以半刻鐘為限,有膽敢不脫光衣服者、有遲到者,打五十軍棍!解散!」

    『當!當!當!』鑼聲又一次響起,這次是李思業親自敲的鑼,士兵們都如風捲殘雲一般,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穿上了盔甲,配好武器,然後奪門而出,直向廣場狂奔而去。

    「時間到!」

    李思業一聲高喊,二百八十人全部整齊的排在了廣場上。

    「大家看看,你們並非做不到,只是沒有嚴格要求自己,以後每天早上卯時點兵,皆以半刻鐘為限。你們能不能做到?」

    「能!」

    「我聽不見,大聲點!」

    「能!!」

    「怎麼,你們都是娘們嗎?我聽不見!再喊一遍!」

    「能!!!」士兵們怒吼出來。

    「這才對,下面開始各營會操,一個時辰後吃早飯,吃完早飯再練三個時辰。」

    這時後面突然出現一陣小小的騷亂。

    「什麼事?」

    「軍師,宋三他暈過去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6-1-20 16:45
卷二  第三章 篝火夜話

    二個月後,殘酷的訓練將三百慵懶之民錘煉成了三百精壯之士。這一天下午,眾人正進行靜立訓練,這是所有訓練中最殘酷的一項,除非有李思業的喝停,否則只能站到暈過去。江氏父子也來到操場,觀看士兵們的訓練。

    「軍師,他們已經站了多久了?」

    「已經二個時辰了。」

    「什麼,已經二個時辰!哪還要站多久?」

    「今天的計劃是三個時辰。」

    「弟兄們太辛苦了,還是讓他們散了吧!」

    「不行!必須要站滿三個時辰。」

    「這裡是你做主還是我父親做主!」江淹忍不住暴哮起來。

    「弟兄們,指揮使有令,今天就到此為止,大家都可以回去休息了!」

    他連喊三聲,操場上一片靜悄悄,沒有一個人動。

    江淹大怒,走到李思業的親兵隊裡,上前一腳便將站在最前面的宋三踢翻在地,

    「他媽的,老子說話你們沒聽見嗎?」

    宋三默默地站起來,剛才他的頭被撞破了,鮮血流了一臉,但他依舊筆直挺立,一言不發。

    「既然指揮使有令,大家都散了吧!」

    李思業見江家偉臉色陰沉得可怕,便只得向眾軍下瞭解散令。士兵們這才放鬆下來,三三兩兩的離去。

    「哼!」江家偉重重地哼了一聲,不理李思業徑直去了。

    夜裡,李思業想到白天江家偉的不快,便想去和他好好談一談,剛走到門口時,卻聽到了江家偉父子二人在裡面說話,他剛想走開,卻隱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不由心中一動,便附耳湊了上去:

    「父親,你讓那李思業去操練人馬,是否妥當?我剛才聽繆化說,這李思業第一天就立威,把大家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白天的情形你也看見了,長此以往,豈不是奪了父親的軍權?」

    「兒啊!我如何不明白,這李思業是有些才能,我們現在還需要他,就算他再猖狂但你別忘了,真正掌兵的還是我的五個手下,若有一天他真的起了二心,我再殺他不遲。」

    「可是父親,你也不給孩兒一個機會,怎麼知道孩兒不行?」

    「你現在的任務是給我生兒子,給我江家留條根,等李思業把兵都練好了,我再把軍權給你。」

    李思業默默的轉過身去,望著天邊的一輪彎月,心中泛起來無限的惆悵,說到底,自己只是一個被利用的人而已。此時他也無心再匯報什麼,獨自向營帳走去,沒走兩步,就見月光下不遠的前方站著一人,正似笑非笑地看自己,他認出此人也是五鏢師之一,名叫冷千鐸。

    「軍師是找指揮使嗎?為何又不進去?」

    「指揮使休息了,明天再去吧!」

    冷千鐸笑笑,便陪著李思業順著月光走去。

    「我從前本是個南京的無賴,有一次殺了人,便逃到鄧州來,蒙老鏢主收留,一晃已經十年了,想想我這三十幾年,就彷彿是在夢中一般,就不知何時有夢醒的一天。」

    「那冷都頭的家人呢?」

    「父母早逝,從前在南京倒娶了一房娘子,逃到鄧州前先休了她,後來聽說她也改嫁了。」

    「軍師,你呢?可有娶妻?」

    「還沒有。」

    兩人並肩走著,突然聽見營帳不遠處傳來陣陣笑聲,似乎在自己親兵營那裡燃起了一堆篝火,李思業想起白天宋三的傷,便和冷千鐸朝篝火處走了過去。

    三十名宋兵在昨天下午叢林訓練時打到兩隻獐子,此時這一群人正圍著篝火熱火朝天的談笑著,周翰海和另一名都頭宋大有也在座,他們正談得高興,猛然看見自己的軍師走來,大家紛紛站了起來。

    「啊!好香!大家坐,都是兄弟,不用這麼生分,是不是不想給我吃肉?」

    大家紛紛笑著坐了下來。

    「宋三,你現在怎麼樣?」李思業向因失血過多而無力站起的宋三問道。

    「還好,只是點皮外傷,不礙事,明天還可以出操。」

    「明天你就歇息一天吧!我特別批准。對了,宋三,你的大名叫什麼?」

    宋三撓撓頭說道:「其實我爹爹曾經請先生給我起過一個大名,叫宋湧泉,可是我第二天便趁那先生睡著點燃了他的鬍子,爹爹狠揍我一頓,從此便再沒有上學。」

    聽到他的話,大家都大笑起來。

    「你們中間還有誰讀過書?」

    「我們中間還有兩個秀才呢?」

    宋湧泉一指最邊上二人,就是他們倆。

    「哦!你們叫什麼名字,怎麼當了兵?」

    「回軍師,我叫李思齊,因家境貧寒所以當了兵。」李思齊約三十歲出頭,臉形黑瘦而不苟言笑。

    「李思齊,見賢思齊,這個名字起得好。你呢?」他向另一人問道。

    「軍師,我叫柴煥,臨安人。」柴煥年紀也和李思齊相仿,但卻長有三縷長鬚,十分儒雅。

    李思業看見宋湧泉旁邊坐有一人,正是押解自己時最先發牢騷的那位,便笑著問道:「我記得你說過自己連野狗的不如,那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叫秦小乙,孩童似的名字」

    李思業心中猛然一痛,這是個曾經深深傷害過他的名字,他搖搖頭對秦小乙又像是在對自己說道:「名字只是個代號,每個人並不因名而實,好了,不要我一個個問了,大家都順著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叫王恩柱,四川人。」

    「我叫蕭進忠,常州人。」

    「我叫王三成、我叫趙狗兒......”

    大家都一一站起向李思業介紹自己,這時宋湧泉突然問道:

    「軍師,那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成了蒙古人的要犯?」

    「我叫李思業。」

    「軍師莫非就是今思樓的東主,毒殺蒙古使者的那個李思業?」柴煥吃驚地問道。

    「正是我!」

    「原來軍師就是毒殺蒙古使者的那個大宋英雄,我也久聞軍師大名,想不到我今天竟成了軍師的屬下,李思齊真是三生有幸啊!」

    「不用那麼誇張,我不認為我是什麼英雄,我其實只是被逼而為。」

    「軍師快給俺說說吧!聽你們說得這麼正經,可癢死俺了。」黑臉宋大有急著喊道。

    「是啊!軍師就給我們三人也講講吧!」

    「好!我就給大家說說當時的詳情。」李思業便把他送酒進蒙古軍營毒殺蒙古使者之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包括為自己母親和姊姊報仇的動機也沒有隱瞞,說到驚險處,眾人皆摒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一直說到那軍官押解自己反中毒而亡,自己逃了出來,最後因被朋友出賣而被官府抓住。

    「軍師原來是大唐宗室後裔。」周翰海驚呼一聲說道。

    大家聞言不由肅然起敬。

    李思業搖搖頭。

    「天下李姓之人十有八九都是唐室之後,更何況亡國之姓,有什麼可榮耀的!」

    「但軍師確實有膽量,不像我們這裡有二人,當初被抓時還嚇尿了褲子。」秦小乙斜眼看著王三成和趙狗兒調侃地說道。

    二人立刻臉憋得通紅,訕訕說不出話來。

    蕭進忠見二人尷尬,急忙替二人分辨道:「軍師是大唐宗室後裔,自然不能和我們這些普通百姓比。」

    李思業『騰』地站了起來,褪去上衣,指著後背的印記森然說道:

    「大家都來看看,這是什麼?」

    「這好像是我們金國的奴隸印記,軍師怎麼也有?」宋大有突然認了出來。

    「沒錯!我少年時被金人擄去成了奴隸,曾是這世上最低賤之人,我也曾想做個沽酒富商了此一生,然而天命使然,逼我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但我志又豈在一山匪!你們也是和我一樣,雖出身低微,但古今豪傑又有幾人生於富貴,韓信不過是淮陰無賴,樊噲乃沛縣屠夫,就連高祖也只是亭長之身,正是這些卑微之人,卻趁天勢而起,終成一代霸業,我李思業不才,願以此身效仿之。我們大家都是有血性的漢人男兒,只要抓住時機,每一個人都會成為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今天我們是山匪,難道我們明天就不能成為開拓疆土的將帥、不成能為創立基業王者嗎?」

    「軍師說得對!『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們已經不能再回故鄉,索性就放開性子在外闖一番天地!」李思齊猛然站起來高聲說道。

    「我們都是堂堂大宋男兒,難道就真的要比那些紙醉金迷的貴族老爺們生來低賤嗎?」

    「我也有夢想,我想高騎大馬衣錦還鄉!讓父母無比榮耀!」

    「老子做夢都想去過過皇帝老兒的生活。」

    「老子將來要娶一百個女人。」

    「俺想讓家鄉的縣太爺朝俺下跪!」

    「好!好!不管是什麼樣的夢,我們都是有理想之人,為了我們的理想,為了不負這七尺男兒之軀,請我們大家都記住今天,記住我們在篝火前的誓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眾人都聽得熱血沸騰,一起跪下來齊聲說道:「我們願跟隨軍師,一起開創萬世傳頌的偉業!」

    李思業看著眾人被熊熊火光映得通紅的臉龐,望著一雙雙充滿渴盼的眼睛,心中也被這大火點燃了萬丈的豪情,他望著遠方無盡的夜空,思想也在隨之無限的延伸。這一夜,必將永載史冊。

    「紹定三年春望,太祖與周翰海、冷千鐸、宋大有、李思齊、柴煥、宋湧泉、王恩柱等三十三臣盟誓於熊耳山,北唐之勢始成。」
GGCMEAT 發表於 2016-1-20 16:46
卷二  第四章 內鄉空虛

    篝火夜談後不久,李思業和江玉郎又開始了新的一場競賽—訓練士兵,每人皆是弩兵營、長槍營和刀盾營各一營,都不約而同地採用最殘酷的方法訓練士兵的體能,二個月後,兩人所訓練的士兵竟都成了彪悍之士,難分高下。

    「報告將軍與軍師,我們在山前抓住一個酸丁,聽他說蒙古人要撤軍了。」

    這一天,江家偉、李思業和江玉郎正商量兩軍會操的安排,突然得到這個重要情報。

    「那人在哪裡?」

    士兵將一名中年儒生引了進來,只見他約四十多歲的,站在那裡立而不跪,看著江家偉連連冷笑不已。

    「跪下!」幾名親兵上前就要強按那儒生跪下。

    「等等!我好像認識你?」江家偉突然發現那儒生很是眼熟。

    「我曾為江老鏢頭座上客,江老鏢頭自然認識我。」

    江家偉聞言猛然想起:「你不是從前的南陽縣縣令元好問元大人嗎?你怎麼會在此處?」

    「我是從南京來,聽說蒙古人已經開始北撤,便想回南陽來看看。」

    ”先生請坐下說話。”李思業拉過一把椅子,那元好問山路走得確實累了,便委實不客氣坐了下來。

    「蒙古人真的要撤軍了嗎?」

    「應該是的,蒙古大汗窩闊台死了,所以我估計這次撤軍和蒙古人內部爭汗位有關。我昨天過內鄉縣,看見內鄉的蒙古人也在整理物資,像是要撤走的樣子,而且我也知道山東一帶的蒙古人已經在三個月前就撤軍了。」

    「現在蒙古人撤走後山東那裡情況如何?」

    「山東東路一帶現在是紅襖軍的天下,朝廷屢次欲返回,皆被李全、楊妙真夫妻殺得大敗,現在整個山東境內的土匪多如牛毛,大半都奉李、楊二人為主,我勸你們也去山東發展,那裡的機會要比這裡多。」

    李思業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突然想到一事,看了看元好問笑著說道:「我幾年前曾讀過先生的詩:

    曹劉坐嘯虎生風,四海無人角兩雄。

    可惜並州劉越石,不教橫槊建安中。

    本以為先生一定是執槊沙場的大將,今日一見卻是滿腹經綸的文人,我景仰先生已久,能和元先生本人一見,李思業真是三生有幸。」說完李思業向元好問長施一禮。

    「李思業?難道你就是毒殺蒙古使者的宋人李思業?」

    「正是!」

    「原來你竟躲在這裡來了,宋國一口咬定是我國把人搶走了,蒙古也逼陛下要人,此事鬧得沸沸揚揚,我也聞李先生的壯舉,元某倒是十分佩服先生膽量,你可知蒙古大汗窩闊台為何突然死了,我估計你做夢也想不到,你毒殺的那個蒙古使者就是蒙古大汗窩闊台!」

    一句話如石破天驚一般,驚呆了所有的人,李思業心中掀起了狂瀾,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毒殺的那個蒙古貴人,竟是縱橫天下的蒙古大汗,他突然想到那蒙古貴人駭人的氣勢,卻最終死在自己的手裡,心中不由填滿了萬丈豪情,他恨不得馬上就跑出去,對著蒼穹大聲狂呼。

    一直過了好久,李思業的心情才略略平靜下來。

    「多謝元先生以實情相告,若先生願意,可隨時下山。」

    「你不怕我告發你在這裡?」

    「以詩品看人品,我以為先生不會。」

    「好!好!他日有緣,我必將再來拜訪你!」

    說完元好問哈哈大笑,隨即揚長而去。

    元好問走後,李思業立刻對江家偉說道:

    「現在內鄉蒙古人已撤,正是千載難逢之良機,想必別的土匪也得到了消息,尤其是王麻子軍,他們本來就是金兵,實力要高於我們,若讓他搶先佔領內鄉,我們將追悔莫及。」

    「軍師說得極是,立即出兵恐來不及,軍師可率兩營戰士先行,我隨後接應。」

    軍令如山倒,李思業立刻率領親兵連同周翰海、宋大有兩營火速下山,向內鄉縣強行軍而去,從熊耳山到內鄉縣城約三十里路,其中二十里為山路,最快也要半天功夫,渡過黃水之時,李思業已經得報王麻子也下山了,而且還在自己的前面。

    「快!快!弟兄們,決不能讓王麻子先進城!」

    平時的高強度訓練終於在這時發揮出了作用,一百三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幾乎是奔跑著前進,在離縣城還不到兩里時,李思業在一棵樹上遠遠地看見了幾乎是和己軍並駕齊驅約四百王麻子軍,對方顯然沒有發現他們,所以走得並不快,再看內鄉縣城果然城門大開,城樓上已經看不見一個守軍。

    「快!先搶東門,準備伏擊敵人!」振威軍從北門飛奔進城,一絲沒有耽誤,直接跑到東門兩邊埋伏起來。

    王麻子是得到縣城內的內線飛鴿傳書知道了蒙古人撤軍的消息,他天不亮就出發了,由於擔心蒙古人沒撤盡,所以走得並不快,正是這份擔心,才終於使得振威軍搶先進入了縣城。

    「將軍!縣城大門開著,沒有發現蒙古守軍,看來他們真的撤軍了。」

    王麻子是個四十多歲的瘦小男人,原是金國武勝軍下一個低級軍官,鄧州被蒙古人佔領後,他帶領五百殘軍逃進熊耳山中為匪,昨夜他也得到蒙古人撤軍的消息,便決定下山佔領內鄉縣。

    「弟兄們,進城後放假三天,快給我衝啊!」

    被淫慾燒昏的王麻子軍眼看縣城在即,再也顧不得隊伍整齊,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向城門衝去。

    「穩住!沒有我的命令,不准放箭!」李思業站在一座民房後,冷冷地看著敵軍進城。

    這時王麻子軍已經七成進城,正聚在一處嗷嗷直叫,等待著首領的最後命令。

    「翰海!你負責射王麻子。「

    「是!」

    李思業見王麻子的黃驃馬終於露面,便大喝一聲:

    「射!」

    『嗖!嗖!嗖!』從屋後、城樓、街角,上百支弩箭向密集的匪軍射去,幾乎不用瞄準,一箭一個。

    「啊!」王麻子軍沒有一絲準備,紛紛中箭倒下,王麻子本人也被一箭射中臉面,翻身落馬。

    「蒙古人!蒙古人沒走,我們中埋伏了。」

    匪軍們嘶聲叫喊著,對蒙古人深深的恐懼已經讓他們失去理智,紛紛轉身向城外逃命,幾名親兵扔下王麻子屍首率先逃去。這邊李思業聽見對方的叫喊,心中不由一動。

    「誰也不准現身,繼續射!」

    這兩營中,周翰海一營便是弩兵營,士兵們個個都是神箭手,五十人幾乎箭箭不落空,不一會兒,王麻子軍便扔下一大片屍體,逃出城去。

    「軍師!俺們的長槍營還沒發揮作用呢?要不要追!」宋大有拿著一把弓,氣喘吁吁跑來問道。

    「不用追了,他們必然是逃回山中,王麻子既死,遲早會散夥,你們長槍營就把地上沒死絕的全部殺死!」

    不知為什麼,李思業對金兵有一種深深的仇恨,當他得知王麻軍原來就是金兵時,便不再容情。

    「軍師,山中的規矩是傷兵不殺的!」周翰海聽說李思業要殺傷兵,便急忙趕來勸阻。

    「我們現在不是山匪了,是軍人!沒殺過人還算軍人嗎?傳我的命令,進城後不准動百姓一草一木,違令者斬!」眾軍轟然答應,分頭去了。

    江家偉是近中午時才帶領婦孺抵達內鄉縣的,他聽說李思業沒經他同意便殺盡了傷兵,心裡有些不痛快,不過他見縣城內民舍眾多,還有上萬人口,這才高興起來,便立即命令另一名鏢師韓明回山搬運東西。

    李思業在城門口向江家偉簡單匯報後便匆匆巡城去了,他沒有看見江玉郎,十分擔心他的手下不受限制。

    果然,李思業來到一戶民宅處,就看見數百名百姓圍著二十幾名士兵,這二十幾名士兵正分兩幫對峙著,他認出一邊便是江玉郎手下親兵,兩一邊則是周翰海的手下。

    「軍師來了!」親兵撥開百姓,辟出一條路來,周翰海的手下見軍師到來,紛紛收起兵器。

    「怎麼回事!」

    「稟報軍師,少將軍手下繆華強姦婦女,事後還把那女子殺了。」

    李思業大怒,他認出那名犯事的士兵正是江玉郎心腹繆華。

    「軍師,是少將軍許可的,他進城前就給我們說過,城中女子我們可以隨意享用。」

    「我的命令你們不知道嗎?」

    「我們只聽少將軍命令!少將軍說破城放假乃是慣例,叫我們放手施為,一切有他承擔。」

    「哼!他恐怕承擔不起,來人!把他砍了!」

    幾名親兵衝過來,王恩柱一刀便將那繆華的人頭砍下,引起周圍百姓的一陣驚呼!

    王恩柱拎起人頭對周圍百姓喊道:「我家軍師有令,擾民者,殺!」

    此言一出,百姓們頓時歡聲如雷。

    李思業一言不發,他正四處尋找江玉郎,若不制止他,遲早會惹出更大的事端而激起民變。

    半個時辰後,他聞訊趕到一戶大宅前,見一老者坐在門口失聲痛哭。

    「老人家!你這是為何?」

    「我本以為你們比蒙古人好些,可是你們比蒙古人還壞,連我十三歲的女兒都不放過,還居然是你們的少將軍。」

    李思業猛地站了起來大步向宅內走去,在內宅一處門口,他見江玉郎的十幾名親兵正守在門外。

    「少將軍可在裡面?」

    「少將軍嚴令,誰也不准進去!」

    李思業聽見裡面有低低的哀哭聲,他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憤怒,『嗆鋃』一聲拔出劍來怒斥道:

    「閃開!」

    「軍師,少將軍有嚴令,你若敢闖,那就休怪我們無禮。」

    說完江玉郎的親兵紛紛拔出刀來,李思業的手下見狀也不甘示弱,拔刀怒視。

    「你們閃不閃開!」

    「軍師,你這是為何?」江家偉不知從何處出來,冷冷地看著他說道。

    「將軍!少將軍欺辱民女,我要阻止他!」

    「軍師是否有點小題大做了,我兒子玩個把女人也值得拔刀嗎?只要他願意,就是把全縣的女人都玩了,都無妨!」

    「可是將軍別忘了軍紀!」

    「放肆!你是在對誰說話,我才是振威軍的首領,這裡還輪不到你發威,我以振威軍最高主帥的身份命令你,立刻退出這座宅子,否則殺無赦!」

    李思業聽著裡面女子的哭聲,又見江家偉的手已經按到了刀柄上,他猛的一跺腳,長嘆一聲,轉身憤然離去。他無奈,因為他只是軍師;他無奈,因為他是寄人於籬下;他無奈,因為他沒有自己的軍隊、沒有自己的槍。

    江家偉冷冷地看著他的背影,眼中不由閃過一抹殺機。
GGCMEAT 發表於 2016-1-20 16:47
卷二  第五章 宋十壯士

    李思業怒氣衝衝趕到縣衙,正好撞見冷千鐸找他。

    「軍師,恐怕不妙!」

    「何事?」

    「我今天查看庫房和倉稟,發現了大量的銀錢及糧食,照理,蒙古人撤走並不倉促,他們不可能把這麼多東西扔了不要。」

    「你的意思是?」

    「我懷疑這是蒙古人的一個誘餌,誘我們下山全殲。」

    李思業一驚,「你說得有道理,這或許真是蒙古人的誘餌,你可打聽到這支蒙古軍的情況?」

    而且剛才我也問過一些百姓,這支駐守內鄉縣的蒙古騎軍約有三千人,首領是一名非常年輕的將領叫忽必烈,和軍師年紀相仿,從此人治理內鄉的手段來看,十分了得,所以我們要早做準備。」

    「我擔心將軍剛剛嘗到甜頭,不肯撤離,這樣,你去勸說將軍,我來集合隊伍。」

    李思業剛剛集合好隊伍,突然聽見大地上隱隱傳來悶雷一般的聲音。

    宋大有猛地跳起來喊道:「是騎兵!是蒙古騎兵!」

    「來不及了,韓亮你帶本部保護將軍和婦孺先撤,其他的跟我上城阻擊敵人!」

    李思業一聲令下,二百多名戰士隨他沖上城樓,眾人心裡都明白,事到如今只能決一死戰了。

    遠遠的,只見一條黑線向這邊逼來,戰馬踏起的塵土遮天蔽日,氣勢十分駭人。

    這也是李思業第一次看到的陣勢,他心中如亂鼓般『砰砰!』地敲著,緊張得心都幾乎要跳出來。

    「怎麼辦!現在撤還來得及,可是那些婦孺必然會落到蒙古人的手中,可是不撤,這兩百人必死無疑,怎麼辦?怎麼辦?」兩難的選擇讓李思業痛苦到了極點。

    他不由回頭望去,目光在士兵們的臉上一一掃過,無論是冷峻的周翰海、李思齊,還是整天笑容的柴煥、秦小乙,甚至連窩囊膽小的王三成、趙狗兒,此時都變得一樣的嚴肅、一樣的平靜,沒有一個人說話,眼睛裡都流露出一絲近似悲壯的豪情。李思業突然感到了一種對死的明悟,他的心也漸漸歸於平靜。

    佯裝撤離果然是忽必烈之計,他一直對黃水物資被劫耿耿於懷,便趁這次北撤之機,埋下誘餌,引山匪上鉤,欲趁他們鬆懈之時,再殺個回馬槍。

    天邊的最後一絲晚霞被夜色吞沒之時,激戰終於爆發,自大的蒙古人根本不把這些山匪放在眼裡,他們只攻東門一處城門,黑暗中,蒙古騎兵鋪天蓋地的箭矢向城上射去,壓得振威軍根本抬不起頭來,不時有人中箭慘叫,李思業手執盾牌艱難地抬起頭來,這時猛然看見一隊百人的蒙古軍抬著一根巨木向城門奔來,他不由大急喊道:

    「射他們!射他們!不要讓他們靠近。」

    弩弓營的士兵紛紛探出城頭,在刀手巨盾的掩護下,向撞門的蒙古兵射去,由於沒有防備,在衝出幾十步後,百名抬木的蒙古兵幾乎被射殺殆盡。隨著蒙古人射來之箭慢慢稀疏,振威軍頓時壓力大減,立刻從地上爬起張弓搭弩向敵軍回射過去,前面一排的蒙古人紛紛被射下馬來,連主帥忽必烈也險些被流矢射中。忽必烈大怒,揚鞭怒喝道:「用巨盾掩護,再撞城門!」

    又是一支蒙古兵衝出,在數百隻巨盾的遮護下,抬著巨木緩慢地向城門逼去。

    城上的箭立即轉向全部向這些撞門軍射去,箭矢射在牛皮盾上紛紛掉落在地。

    「軍師!箭射不進去!怎麼辦?」

    「等他們靠近,用石塊砸!」

    當撞門軍剛剛靠近城門,上面突然滾下數十塊巨石,將前面的幾十名蒙古軍頓時砸成肉醬,巨木也被砸成了兩截,其餘士兵紛紛撤了下來。

    「將軍,我們沒有帶攻城器械才導致攻城失利,我看上面敵軍不多,別的城門一定空虛,我們不如繞別的城門吧!」

    一名蒙古軍千夫長見撞門失利,忍不住向忽必烈建議道,可是他話音剛落,臉上便被火辣辣地狠狠抽了一鞭。

    「我們蒙古鐵騎有過功城失利的嗎?我就是要從東門進去!來人,把火炮推來!」

    忽必烈見自己確實有些輕敵,導致損傷了幾百人,惱羞成怒之下他立刻命令將火炮推上來轟城。

    城上,冷千鐸剛剛趕來:「將軍已經撤出西門了,軍師也趕快撤吧!」

    他話音剛落,『轟!轟!』幾聲巨響傳來,低矮的城牆立刻被轟塌半邊,弩兵營的二十幾名士兵頓時被埋進了倒塌的城牆之中。

    「狗娘養的!」周翰海見手下死傷慘重,眼睛瞪得通紅高聲怒罵起來,他拉開巨弓向火炮一箭射去,可惜距離太遠,箭半途落下。

    『轟!轟!』有是兩炮轟來,將城門炸開一個大洞。

    「快撤!快撤!」

    李思業拚命地嘶聲叫喊,眼看城牆搖搖欲墜即將坍塌,再不走己軍就要全軍覆沒,就在他們剛剛撤下城牆,轟地一聲巨響,城牆轟然坍塌,堅持了半個時辰的內鄉守衛戰終告結束。

    就在這時,一名騎兵飛奔而來,手舉一支金色令箭對忽必烈高聲喊道:「王爺有令,命將軍火速回鄧州。」

    待灰塵散盡後,忽必烈冷冷地對身邊的另一名千夫長下了最後一道命令:

    「我等你一個時辰,你率本部殺進城去!若留一雞一犬,你提頭來見!」

    「是!」

    那千夫長大聲呼叫著,率領大隊騎兵殺進縣城,城內的大火立刻衝天而起,百姓們四處逃竄,哀哭聲、求饒聲喊成一片,內鄉縣城頓時變成了人間地獄。

    李思業帶著三十名親兵跑在最後,眼看就要到西門了,突然後面傳來一聲呼救聲:「軍師救救我們!」

    他回頭一看,只見十幾騎蒙古騎兵正追趕著數百名逃亡的百姓,呼救聲就從人群中傳來。

    「軍師,好像是將軍的親兵!」

    李思業定睛一看,果然夾雜有幾十名江家偉的親兵,只見他們中間還抬著一人。

    「什麼!難道將軍還未撤退?快!準備射擊。」他眼看蒙古騎兵就要追上,立刻下令阻擊騎兵。

    三十人紛紛拉弓上弦,放箭向背後的追兵射去,前面的幾騎立刻中箭倒下,後面騎兵見勢不妙,勒馬逃去。

    被抬的人果然是江家偉,他胸口上中了一箭,已經呼吸微弱、面若金紙一般。

    「軍師,我們本來已竟撤離,突然發現少將軍不在,老將軍急得快發瘋,便親自跑回來尋找,結果少將軍沒救出,還中了一箭。」

    這時,江家偉微微睜開眼睛,見是李思業,猛地一把抓住他哀求道:

    「軍師,求你救救我兒!他受傷了就在縣衙,軍師,救救我兒吧!」

    李思業本不願再管,可是當他看見江家偉垂死哀求的眼神,突然想到了自己也曾是被他所救,不是他自己早死在蒙古人的手上,自己曾答應過要報答他,可現在他已經再向自己索要報答了,想到這裡,李思業猛地一咬牙喊道:「弟兄們!隨我來!

    他丟下江家偉,率領眾人回頭向縣衙方向跑去。

    街上到處是奔跑的百姓和蒙古人的騎兵,喊聲、哭聲響徹天空,隨處可見百姓的屍體,血匯在一起,流成了無數腥紅的池塘。李思業瞪著通紅的眼睛率領眾人拚命地跑著,一路上他們已經殺掉了幾騎落單的蒙古人,很快,三十一人終於趕到了縣衙,撞開大門衝了進去。

    「在這裡!」

    李思業等人很快在一間亮燈的廂房裡找到了江玉郎,只見他臉色蒼白地半躺在地上,身上中了一刀,旁邊還有兩個女子,正伏床邊低聲抽泣。

    李思業見此景頓時明白了江玉郎一定是為救這兩個女子而返,他上前一步便將江玉郎扶了起來。

    「帶他走!」

    李思齊與柴煥上前架起他便走,江玉郎卻站著不動眼看著那兩個女子。

    「殺了她們!」

    李思業一聲令下,李思齊反手一刀,就將其中一女子砍死,另一女子嚇得大叫一聲,竟暈死過去,李思齊又在她身上補一刀,這才冷冷地說道:「軍師說得對!留下必被辱,不如殺之。」

    江玉郎大怒,掙扎之下傷口迸裂竟暈了過去,這時遠處已隱隱傳來馬蹄聲,李思業一揮手,大喊一聲:

    「快走!」

    眾人剛跑到門口,就見蒙古人大隊騎兵已經朝這邊衝來,宋湧泉猛的回頭對李思業說道:「軍師,你帶人從後門走,我們帶弟兄們去引開敵軍。」

    「胡說!我怎能將你留下,要死大家就一起戰死!」

    這時,王三成和趙狗兒互使了個眼色,一齊上前用刀柄猛的將李思業擊昏,王三成急對蕭進忠說道:「蕭大哥,你們速帶軍師走!」

    宋湧泉見眾人遲疑不動,急得大聲喊道:「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蕭進忠見事急,只得流淚說道:「弟兄們,我若不死,一定殺盡蒙古人替你們報仇!」

    說完扛起李思業,大吼一聲:「走!」

    宋湧泉目送眾人消失不見,一拉弓弦對手下的九名弟兄說道:「今天就讓蒙古人看看我大宋男兒的血性!」

    十人紛紛拉弓上箭,等待著最後的一擊。

    所來的蒙古騎兵正是忽必烈和他的三百親衛,他在城外聽說發現有三十幾人又返回向縣衙方向跑去,心中也佩服這些人的膽量,便率親兵趕來,他要親自殺盡這些膽大包天的山匪。就在離大門還有五十步之際,突然數支冷箭射來,忽必烈身邊的蒙古士兵皆慘叫著翻身落馬,其中兩支冷箭是向他射來,他一閃身躲過一箭,另一箭卻射中他的坐騎的左眼,那馬長嘶一聲,將他掀翻在地,忽必烈一天之內連遭兩次暗算,心中惱怒異常。

    「全部活捉!我倒要看看是些什麼人?」

    「殺!!」三百騎蒙古鐵騎狂風般向縣衙大門衝去,氣勢如山崩地裂一般。

    宋湧泉站起身來,挺直了腰板,血紅的眼睛裡充滿了堅毅的神色,他扔掉弓箭慢慢地拔出腰刀,回頭向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兄弟們看去:只見戰火燻黑了他們的臉、刀箭刺穿了他們的肩,他們的衣裳雖然破爛、他們的武器雖然簡陋,但他們每一個人都流露出同樣的堅毅,這一刻他們不再是一群卑微的小兵,他們是一群真正勇士、他們是一群頂天立地的大宋男兒。

    「弟兄們!殺蒙古靼子啊!」

    宋湧泉大吼一聲向蒙古軍殺去。

    「殺蒙古靼子啊!」

    王三成、趙狗兒、丁勝利、李歡兒、楊小毛、李大強九人紛紛拔刀迎著蒙古鐵騎冰冷的戰刀衝去……。

    這一刻,陰雲密佈的天空突然飄起了毛毛細雨,雨水沖淡了壯士的鮮血,天地為之哀泣。多少年後,北唐開國皇帝李思業故地重遊,在內鄉縣衙處親手撰寫了祭文《宋十壯士》,並刻碑永記:

    「哀哉!以卑賤之軀獨抗數十倍之暴蒙,無一回顧、無一乞降,以悲壯之血書寫丹青,蓋千古流芳之烈士也!……。」
GGCMEAT 發表於 2016-1-20 16:48
卷二  第六章 分道揚鑣

    「將軍!只抓到兩名山匪,其餘皆死戰而亡!」

    「押上來!」

    很快宋湧泉和王三成被五花大綁押了上來,兩人渾身浴血、皆是力竭而被擒。

    「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金狗!」忽必烈揚鞭指著二人罵道。

    「呸!老子們是堂堂正正的大宋男兒,要殺要剮,隨你的便!」宋湧泉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宋人?宋人怎麼到了金國的土地?你們的首領叫什麼?」

    二人皆扭頭不答。

    「報告將軍,裡面找到一個受重傷的女人。」

    「把她也帶來!」

    很快,蒙古人將那名未死的女子扔到忽必烈的腳旁。

    「你和他們是一夥的嗎?」

    「是!」女子聲音低微的答道。

    「我來問你,他們首領叫什麼名字?若你肯說,我就不殺你!」

    「江玉郎」

    「呸!那狗雜種也配,告訴你,老子們的首領姓李,名思業,也是堂堂正正的大宋男兒!」王三成在一旁大聲地喊道,他絕不承認江家父子是自己的首領。

    「李思業,這名字好熟。」忽必烈思索了片刻,猛然想起,父王說大汗不正是被一個叫李思業的宋人毒死的嗎?後來宋國將此人送來,進了金國境內後便不知所蹤,這樣說來,應該就是這個李思業了。

    「他們的老巢在哪?」他連問數聲,卻不見那女子回答。

    一名蒙古兵上前看了看道:「將軍,她已經死了。」

    「哼!」

    忽必烈一腳踢開那女子,這時旁邊的戰馬發出一陣哀鳴,眼看是不能活了,忽必烈心中一陣哀痛,這馬從他七歲時就相伴,已經共同度過了十二年,就宛如自己的親兄弟一般,他撫摩著愛馬的頭,猛地拔出馬眼上的箭矢,又一劍殺死了它。忽必烈輕輕地替它合上雙眼,站了起來,淚水再也忍不住湧了出來。這時那兩名戰俘中突然傳來一陣狂笑,忽必烈收起眼淚,慢慢走到王三成面前,冷冷地說道:「你都死到臨頭了,還敢笑?」

    「我不是笑,我是恨!我恨自己平時沒好好練箭,否則射死的就應該是你這狗賊,而不是那匹馬。」

    忽必烈猛的用力一捅,將手中的箭矢狠狠地插進了王三成的胸膛。

    王三成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慘笑著對宋湧泉說道:「老子今天可沒有尿褲子!」說完閉目而逝。

    「狗賊!有種你把我也殺了!」宋湧泉嘶聲向忽必烈吼叫道。

    忽必烈看著他,搖了搖頭。

    「我不殺你,我要留你一命去給我帶個口信,告訴你們的首領李思業:「要他好好的發展,同時洗乾淨脖子,將來我要在戰場上和他見個真章!」

    「放屁!你不殺我,爺爺將來一定會親取你的狗頭!」

    忽必烈回手一劍將宋湧泉的右臂砍下,冷冷地說道:「這樣你就沒辦法拿刀了!」

    宋湧泉的臉色剎時變得慘白,他猛地咬住牙齒,鑽心的劇痛疼得他幾乎無法站立,渾身劇烈的顫抖著,強行站直了身體,突然眼前一黑,他終於抗不住疼痛暈死了過去。

    「把他們都好好的葬了,他們都是真正的英雄!」

    忽必烈翻身上馬看了宋湧泉一眼,眼睛裡閃過一絲敬意,士兵紛紛跟著上馬,跟隨著忽必烈向東而去,片刻後大隊騎兵便消失在大地的盡頭。

    蕭進忠等人從後門逃脫後,離開縣城沒多久李思業便醒了過來,他一路上鐵青著臉、一言不發,走了約三里,他們便遇見了前來接應的韓明,李思業將江玉郎扔給韓明便率領眾人掉頭向縣城奔去。

    「軍師!將軍去世了。」韓明站在後面大聲地喊道。

    李思業並沒有理會,江家偉的死活已經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此時他的弟兄們正在浴血奮戰,他彷彿看見了蒙古人正拿刀向一名戰士的頭上獰笑著砍去,強烈的悔恨使得李思業心如刀絞一般,淚水漸漸地模糊了他的雙眼,他發瘋似地向城內衝去,只有瘋狂的奔跑才能稍稍減輕他內心的痛苦。旁邊的李思齊、柴煥等人都發現了自己軍師的異樣,但誰也沒有詫異,因為他們都有同樣的悔恨、同樣的痛苦。

    內鄉城內依舊是火光衝天,蒙古人已經離去,一切再也沒有了懸念,城內早已看不見一個生命,幾個時辰前還曾充滿笑語的城市轉瞬便成為了一座死城。

    殘壁斷牆下堆積著百姓的屍首,李思業突然看見一個被砍去頭顱的女人,正半跪著蜷伏在角落,似乎在緊緊地抱著什麼,是孩子!一隻稚嫩的小手從女人的懷裡探出來,手上還捏著一朵黃色的小花,殘破的花瓣在硝煙中隨風搖曳。

    孩子早已停止了呼吸,嘴角還留著淡淡的笑容,她的手依舊緊緊地捏著小花,彷彿是生怕她最後的歡樂也被無情的剝奪。

    李思業緩緩地跪了下來,將孩子輕輕地抱起,臉頰碰了碰孩子冰冷的小臉,夥伴們挖了一個坑,把她們母女放在一起,李思業拾起小花,把它輕輕地放在孩子的臉上,一顆淚珠從虎目湧出,滴落在孩子的臉上,他猛地一抬頭,將土向坑裡推去。

    眾人默默地跟著李思業向縣衙走去,沒有豪言壯語,只有仇恨!沒有慷慨激昂,還是只有仇恨!仇恨已經在這群漢子心中深深地紮下了根。

    「軍師快看前面!」突然秦小乙驚叫起來,李思業聞聲看去,只見一人在前方的不遠處從濃煙裡跌跌撞撞走來。

    「好像是宋大哥!」

    李思業一驚,立刻沖上前去,果然是宋湧泉,只見他渾身是血,右臂已經失去。

    「弟兄們呢?」

    「都死了!」宋湧泉身子一軟,一頭栽進了李思業的懷裡。

    眾人默默地用刀在石碑上刻下九名兄弟的名字,也埋進了土裡,並立下一根木樁為記。今天太多的仇恨充斥著這群男人的心,直到多年以後,內鄉還是他們最難以忘懷的地方。

    李思業一人獨自站在橋邊,怔怔地望著遠方出神。

    「軍師,我們以後怎麼辦?」柴煥來到李思業身後輕輕的問道。

    「不要再叫我軍師!從今以後我要做王者,我要做逐鹿天下的王者!」

    李思業突然怒吼起來!太多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在『軍師』這個稱呼上爆發,他渾身顫抖著,猛地轉過頭來對眾人大聲喊道:

    「我們去山東!」

    江家偉最終沒有能最後看兒子一眼便嚥了氣,他臨終前留下遺言,振威軍由江玉郎繼任首領。

    李思業是在熊耳山山腳找到的振威軍眾人。

    「軍師回來了!」士兵紛紛讓開一條路。

    周翰海搶了過來,低聲說道:「老將軍遺言,由江玉郎接任振威軍。」

    李思業淡淡地笑了笑道:「這與我已無關係,我來是想問問周大哥,可否願和我去山東發展?」

    周翰海一呆,他望著李思業期盼的眼光,一字一句堅定地說道:「我願追隨思業,共創基業!」

    「俺也去!俺不想伺候少將軍。」宋大有也過來說道。

    「好!你們問問手下的弟兄,是否有願意和我同去的?」

    這時江玉郎慢慢地走過來,他看了看李思業,冷冷地說道:

    「你雖救我一命,但也殺了我的女人,從此你我兩不相欠,一山不容二虎,你請自便吧!下次我若再見你,決不會容情!」

    「彼此彼此,看在老鏢主的面上,我最後再告訴你一個消息,蒙古人是已經真的走了,內鄉縣現在是一座空城,不過我若是你就不會回去,金兵必然很快就來接管這裡。」

    「哼!我本來就是金人,何懼之有?」

    李思業搖搖頭,不再理他,這時周翰海和宋大有走過來。

    「只有三十名弟兄願意跟將軍走!其他皆有家室,丟不下。」

    「冷千鐸呢?怎麼不見他?」

    「俺剛剛問過他,他說還有點事,便騎馬往縣城方向去了。」

    「不管他了,他若有心,自然會尋來,我們走吧!」

    這一天是宋理宗紹定三年、金哀宗天興元年的三月,李思業終於脫離了振威軍,走上了獨立發展之路。

    二個月後,金兵果然來接收鄧州,江玉郎便獻了內鄉縣並賄賂了金兵主將,被命為內鄉縣守將,多年後,他逐漸出頭,也成了一方豪強,並在李思業的征霸之路上成為了一大阻礙。

    李思業一行五十餘人離開內鄉縣,折道東行,剛走出不到三十里,突然見前方不遠處的官道邊立著一人一馬,正是不辭而別的冷千鐸,他身邊放著兩個竹箱,竹箱裡面各裝有數十錠白銀,此時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李思業:「創業總得有點基礎,這些是我昨天從官庫裡私藏的,將軍可願收我同行?」

    ===============================================================

    山東一地以濟南府和益都府劃分成山東東路和山東西路,一直為金國所控制,去年蒙古人南征以那顏為東路軍統帥佔領了山東大部,窩闊台死後,那顏撤軍回中都,山東一帶便成了無主之地,先前投靠蒙古人的紅襖軍趁機擴張,佔領了山東全境,在短短半年內紅襖軍便已經擴軍到十數萬,主要由數百個大大小小的匪幫拼湊而成,各佔一鎮一縣以為山頭,由於部下良莠不齊,害民之事時有發生,首領李全與楊妙真也難以顧及,漸漸地,紅襖軍已不再像起事時那樣被人民所擁戴。

    五月的山東半島已經炎熱無比,火辣辣地太陽毫無顧忌的毒曬著大地,也曬焦了百姓的希望,從二月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個月沒有下過一滴雨,土地已開始出現不同程度的龜裂。

    「今年又是個災年啊!」

    王老漢嘆了口氣,取下草帽扇了扇,依然是熱風,他心中不由一陣煩亂,扔掉草帽又坐回到大棚下了,他家裡有一眼深井便以買水為生,本以為可趁大旱多掙幾個錢,可坐了一個上午,官道上也沒見走過幾個人。

    他剛回大棚,突然見南面遠遠地來了一行人,王老漢『騰』地站了起來,撿回草帽興奮地朝南看去。

    「好傢伙!好像有五十幾個人啊!,還有十幾匹馬。」王老漢趕緊跑回泥屋,把所有的存水和凳子都拿了出來。

    這一行人正是李思業他們,他們從內鄉而來,扮做行腳商人走了整整一個月,終於來到了山東半島,過了徐州便再也沒有碰見有官府勒索,倒是遇到不少自稱紅襖軍的零星土匪,見他們人多且帶著兵器,也沒敢為難他們,李思業他們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進了密州後就轉到了官道上。

    「將軍!那邊好像有個賣水的。」秦小乙眼尖,一眼便看到了王老漢的瓜棚。

    「小乙!你又忘了,要稱掌櫃。」柴煥輕輕拍了秦小乙一掌,秦小乙吐吐舌頭,回頭扮了個鬼臉,眾人見他孩子氣十足,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李思業卻沒有笑,他們中已經有六人生病了,尤其是宋湧泉,斷臂處的傷口開始化膿,人也發起了高燒,必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大家先到那個棚子下歇一會兒吧!」

    王老漢見眾人過來,慌忙迎了上來。

    「各位爺,歇個腳吧!這日頭下走長了,會中暑的。」

    「可有吃的?」

    「對不住各位,我這裡只賣水,沒有吃的。」

    「那就把水端上來吧!我們自己有乾糧。」

    王老漢答應一聲,連忙去準備大碗。

    李思業見他一個人照顧不過來,便讓秦小乙也去幫他。

    「老漢,這裡是何地?」

    王老漢看了一眼李思業說道:「這裡是密州安丘縣李文鎮,爺從哪裡來?」

    「我們從鄧州來的,行腳商人。老漢,怎麼就你一人忙碌,最少也該有個孫子幫忙才對。」

    王老漢聞言不由老淚縱橫地道:「說起來這也是我的傷心事,我本有三個兒子,長子和次子一家在濟南府都被蒙古人殺了,幼子和媳婦也被抓當安丘縣當兵了,家裡就只剩下個老伴和一個孫子,孫子生病,老伴就在家裡陪他。」

    「你媳婦怎麼能當兵,再說我們一路上也沒見到金兵啊!」一旁的李思齊插口問道。

    「什麼金兵,是紅襖軍,其實就是一幫土匪,我兒子和媳婦就是被他們抓走了,媳婦說是去打雜,但我估計也凶多吉少。」

    李思業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不知鎮上可有郎中?我們有幾個夥伴病了,想到鎮裡去看看病。」

    老漢一聽嚇得連連擺手,「你們喝完水就趕緊走吧!鎮子裡去不得!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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