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偷香 作者:墨武 (已完成)

 
mk2258 2016-2-22 21:41: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9 812286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3 20:53
第698章 反控

     月色黯淡,笛聲詭異。

    阿九見到許多的毒蛇順著草地游來,密麻麻的讓人頭皮發炸,不由得駭的周身發軟。她只知道死死的抱住單飛才能不軟倒在地上,那一刻倒恨不得早點睡了,就不會受這種難言的恐懼。

    單飛微吸口冷氣,知道來者不善——有慈悲之念的人丟個東西都怕砸到花花草草了,這人驅蛇而來差點咬到人還是不聞不問、沒事人一樣好整以暇的在吹笛子,最起碼屬於良心被狗吃了的那種。

    那人好像幽靈般、身著桶狀的白色的長袍,在草上似足不點地的行來。單飛知道這人輕功著實不差。有輕功的……就不會是地獄的無常了,雖然這人看起來很像無常。

    這人是喜好害人,還是專程為他或阿九而來?

    那些毒蛇看起來雖是驚怖,單飛卻著實有著鐵打的膽子,再加上在雲夢澤中已見過更磅礴蛇群匯聚的情形,因此他雖是凜然,還能靜觀其變。

    阿九本是嚇得不行,但抱著單飛的時候,看到其冷靜無比的神色,一顆心竟也慢慢安靜下來。看著單飛,阿九眸中滿是崇拜,實在想不到意中人會有這大的膽量,亦更相信自己沒有認錯。

    笛聲歇,群蛇停止前行,卻是齊刷刷半昂起前身,整齊的向單飛的方向望來。如斯靜夜,那些毒蛇由動轉靜,卻是更讓人感到動魄心驚。

    單飛嘴角反浮出絲微笑,喃喃道:「好一手玩蛇的本事,閣下難道是身毒人?」他知道身毒那面有不少玩蛇的高手,難免這般猜想。

    阿九膽怯稍去,好奇心又起,「你怎麼知道?啊,我明白了,他是和身毒的那些和尚一夥的。那些和尚裝模作樣的不來搶我的東西,又派了這個人來裝神弄鬼來騙我的東西。」

    單飛沒有回話,不過感覺阿九所言有點道理。

    那吹笛的白袍人眼中露出絲詫異,他的確是身毒高手,卻沒想到被單飛一口說破。他不知單飛不過是隨口猜測,可見這年輕人面對這般險惡的情形還能保持鎮靜,那白袍人稍收輕視之心,緩緩道:「我本是魔王使臣。」他說的是中原話,不過聲調極為饒舌。

    單飛見這人是無常的裝束,聽他又這麼自我介紹,倒是多少有些好笑,暗想你千萬不要說是閻羅王派來的白無常,難道身毒那面也有類似的傳說?

    阿九卻是俏臉發白,失聲道:「你是魔羅的手下?」

    單飛一怔。

    白袍人桀桀怪笑道:「小姑娘倒有點見識。」

    「你和那些和尚不是一夥的?」阿九又道。

    白袍人冷笑道:「他們不過是痴迷不改的蠢人罷了,也配與魔王為伍?答娜,把你的鐲子交給我。」

    阿九一怔。貴霜國如今可說是包容的國度,諸法兼備,不過國主還是最崇信佛教,阿九雖對單飛說不認識龍樹,但對佛教淵源卻是多少明了。她知道在貴霜、身毒境內都流傳釋迦和魔王的傳說,都說魔王魔羅本是阻礙釋迦成佛的最大敵人,亦有無上的神通,因此一聽白袍人這麼說,她倒是比單飛先明白些事情。

    聽那白袍人一口道破她的名字,阿九費解,不由道:「你如何知道我叫什麼?」

    白袍人聲音轉為輕柔道:「你想知道?看著我……」

    阿九不由自主的點點頭,向白袍人望去,陡然打了個激靈。

    月色黯淡,那白袍人的眼睛在暗夜中卻呈現妖異的碧綠色彩,如同墓地棺材上長出的滲人青苔。

    阿九一眼望過去,立即被那人的雙眼迷住,感覺如墜入無邊的碧水深潭中,雖是竭力掙扎,卻是無濟於事。

    「你過來,我告訴你。」白袍人溫柔道。

    阿九點點頭,居然不再拉著單飛、不顧群蛇在前的危險,反倒向那白袍人走了過去。

    單飛看出不對,如何會任由她過去?一把拉住阿九的手臂,單飛驚異阿九掙扎的力道,還能沉聲道:「她不會過去!」

    「是嗎?」白袍人詭異一笑,驀地橫笛在口,又吹了起來。

    群蛇亂舞,阿九完全迷失的模樣,掙紮著向那白袍人走去,眼見擺脫不了單飛的束縛,阿九居然一口向單飛咬來。

    單飛目光微閃,忽然一掌拍在阿九的脖頸後。阿九嬌軀一顫,倏然清醒過來。她先是迷糊片刻,隨即見到自己離毒蛇又近,嚇得跳起來又纏到單飛的身上叫道:「我……我怎麼了?」

    她只記得望見那白袍人的雙眼後立即失去了知覺,完全不知後來發生的事情。但她清醒過來,很快又明白過來,叫道:「你這個害人的魔鬼,你要害我?」她氣得俏臉通紅,卻再也不敢去看那白袍人的雙眼。

    白袍人見阿九清醒過來,停了笛聲,滿是驚詫的望著單飛,許久才道:「你是何人,如何會破了我的法術?」

    常人墜入他的法術後,無論男女都會變成他的奴僕。此法可說是百無一失,他從未想到過會被這年輕人輕易的破掉。

    單飛淡淡一笑,「你若是魔王使者,那我就是伏魔之人!」

    白袍人的攝魂術雖是奇異,可單飛不但經過如仙兒的勾魂考驗,在入西域後,更是在樓蘭甕城見過神秘的攝魂刺客,再見到白袍人詭異的雙眼後,他如何會不防備對方的邪法?

    對方的勾魂術極為駭人,但在單飛看來,和他那個年代的催眠術很是類似,都屬於精神控制之流。

    單飛如今已是精熟張仲景的《傷寒論》,更是世上少有的內家高手。他通醫理、精內息、勤於思索,記得據《傷寒論》記載,有關人之精神異常均和人體陽明脈有關。陽明脈本走腸胃,陽明不清會致奸邪入內、引發人的神志昏迷……他雖還不知道人之神經和腸胃為何會大有關聯,但知人體腦海、髓海等四海相通的道理,亦覺得從陽明治療精神方面的問題大有道理。適才見阿九喪失了神志,單飛抓住阿九手臂時已急彈她手臂陽明經絡的合谷、陽溪、曲池三穴,然後一掌拍在她的頸部後的大椎穴上。

    他以刺激阿九陽明胃經穴道的方法幫阿九扶正去邪,大椎穴更是人體手足三陽和督脈交匯之所,一經他的刺激,阿九體內正氣立漲,隨即神智清明。

    單飛見此法奏效,看起來雖是不動聲色,實則心中大喜,知道自己對醫理、內息方面的瞭解更進層樓。

    張仲景為何對這方面這般熟稔?單飛越是以實例印證《傷寒論》所言,益發覺得張仲景醫術的精湛。

    好奇之意一閃而過,單飛回到現實中,想到更為關鍵的一個問題——為何什麼魔王和龍樹均在意阿九的手鐲?

    白袍人見單飛自稱伏魔人,怒極反笑道:「你好大的口氣,你可知道我是哪個?」

    「你是哪個?你不是魔王的使者嗎?難道變成佛祖的信徒了?」單飛諷刺道。

    白袍人神色微變,緩緩從懷中掏出個金色的鈴鐺,輕輕搖晃道:「你若真想知曉,仔細聽這鈴鐺的聲音,就能知道我究竟是哪個?」

    他一搖鈴鐺,有悅耳的聲音散了開來,那聲音倒有繞樑三日的玄妙,讓人聽聞後,只覺得飄渺中其意無窮,忍不住想要仔細聽下去。

    阿九叫道:「不聽不聽,你一定是還想害人。」她已知道這白袍人不懷好意,認定這人做的每件事情都有著說不出的邪惡之意。只怕單飛受害,她說著不聽,不堵著自己的耳朵,卻用小手來掩單飛的耳朵。

    單飛心中好笑,將阿九的纖手放在她自己的耳朵上,這才轉望白袍人道:「我仔細聽了,卻還是不知你究竟是哪個。」

    白袍人見阿九叫破他的用意,心中著惱,可見單飛如此自大,心中不怒反喜道:「你是沒有仔細去聽。你不但要聽,還要努力去想,想這鈴聲究竟敘說著什麼。」

    他的勾魂術本是用聲色來加強威力,平日他只需要一雙眼、笛子再加上訓練過的話語就能輕易控制住對方的心神,這刻見年輕人始終無動於衷的模樣,不得不拿出看家的本領。這鈴聲一出,他相信只要不是釋迦轉世、龍樹出現,絕對擋不住他這般全力的施為。

    阿九早掩住了耳朵,可見單飛認真傾聽的樣子,不由淚眼朦朧,心中極為的害怕。

    單飛嘴角帶絲微笑,輕聲道:「我聽出來了。」

    白袍人心中一喜,誘惑道:「你聽到了什麼?」

    「我從鈴聲聽到你心跳的聲音。」單飛柔聲道。

    那白袍人一怔,不解道:「我的心跳聲?」他早預想到單飛的各種回答,亦準備了各種答覆要誘使單飛著道,哪想單飛給他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你仔細去聽。」單飛建議道。

    白袍人不由側耳去聽。

    單飛目光中有神光閃爍,見白袍人精神開始集中,隨即一字字道:「你難道沒有聽到你的心跳動加快……有如劇烈打鼓的聲音,砰砰砰!」他聲音本是輕柔,但最後一刻,已有不容置疑之意。

    白袍人先是一怔,隨即臉色大變,因為他那一刻真的聽到自己心跳如鼓怦怦大響的聲音,那鼓聲激盪,一聲聲的敲在他的心口,激得他幾乎吐血。

    額頭汗水瞬間滴落,白袍人剎那明白了一件事情——他沒有控制住單飛,竟然被單飛控制了心神,這才幻聽出打鼓的聲響!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5 20:44
第699章 龍宮天塔

     白袍人是身毒魔王手下的高手,自然知道運用攝魂術的大忌——這種精神控制依仗的全是個人的意志精神,一經使出,敵手若是渾渾噩噩、或者心無戒備之人,很容易落入他的控制,但他亦是以消耗精神為代價,要是碰到意志極為堅毅之人,他蠱惑不成,反容易落入對方的控制。

    見單飛出手擒蛇、遇險不驚,更是離奇的用一掌就破了他對阿九施展的法術,白袍人對單飛已是不敢怠慢,這才一出招就是全力以赴。但他不想這年輕人看似武功不弱,居然亦會精神控制,而且看起來比他還要高明?

    白袍人並不知道單飛以水悟道、再以武證醫,兼之性格堅毅,無一日停過錘煉氣息,如今體內氣旺神聚早到了世上少有之境。白袍人以精神動之,無疑螞蟻撼樹,哪裡能動搖單飛一分?

    單飛雖不是精神控制大師,但對煽動之術卻是極為明了,一見白袍人拿出鈴鐺說出蠱惑之語,早知道這白袍人要做什麼。他多少有些好奇心起,這才反以言語動之,哪想到竟一舉功成。

    聽心跳有如擂鼓般,白袍人額頭冒汗,卻已移不開雙眼,只感覺單飛雙眸透出的神光如同束帶般纏住他的心神,心下駭異之時,白袍人還想竭力解脫,就聽單飛道:「你現在心跳越來越快,不經我解救,只怕會爆了開來。」

    單飛不懂精神控制,但對人體反應卻是瞭然,眼見那白袍人額頭汗出、面紅耳赤的模樣,立即知道這人害人不成反倒害已——這人已經著道,如今血行正速。

    白袍人瞬間面紅如血,已從幻聽到了真實的生理反應。他只覺得一顆心鼓動外漲,隨時都要破裂的模樣。心中一點意識未失,白袍人嗄聲道:「救我……救我……」

    單飛不想竟能通過這種方法制住對手,暗想我若說這傢伙心臟要爆裂了,這人會不會死在當場?

    念頭微閃,單飛盯著那白袍人,緩緩道:「你若是答我幾個問題,或許就不會斃命當場。」

    白袍人連連點頭。

    單飛問道:「你真的是魔王手下?」

    「是。」白袍人明知是被單飛控制,卻已不能不答單飛的提問。他所用法術不靈反到回擊到自己身上,回答時他的心跳還能稍緩,但若不正確回答,他知道自己的心臟真的會立即爆裂。

    「你為何要取阿九……應該說為何要取答娜的手鐲?」單飛又問。

    阿九早看的目瞪口呆,做夢都沒想到過單飛會如此輕易的制住對手。聽單飛這麼問,她心中不由歡喜,暗想單飛看起來冷淡,但對我還是關心的。

    白袍人顫聲道:「是因為……」他神色猶豫,本不要答,但感覺血脈賁張,由不得道:「因為通過這手鐲可找到龍宮天塔。」

    單飛微怔,反問道:「什麼龍宮天塔?」

    白袍人熱汗淋漓,嗄聲道:「是龍樹要尋的龍宮天塔,聽說裡面藏著毗盧遮那佛神通妙義,魔王只怕龍樹因此勢力更強,這才讓我等攔截龍樹。」

    單飛微有詫異,別人聽了或許莫名其妙,他倒是想起兩件史載的往事。

    第一件往事就是年輕的龍樹自負多智,曾為亂宮中,毀壞正法戒,那時的龍樹為人極為狂妄,自矜佛果圓滿。而龍宮菩薩因憐憫其無知,這才將其接到龍宮讓其眾覽所藏法典。龍樹讀了多日,所知仍不到滄海一粟,這才自悔孟浪,大徹大悟後終成一代宗師,重振大乘佛教。而釋迦悟道後宣說的第一部經典,被後世譽為經中之王的《華嚴經》,傳說中就是龍樹從龍宮取得。

    而第二件往事就是據《龍樹傳》所言,龍樹曾在南天竺、亦就是身毒南部的黑峰山鐵塔中由大日如來、亦就是由白袍人口中毗盧遮那佛親授密宗教義,這才能身成顯密八宗之祖。

    這兩件事也是龍樹最傳奇的兩件事——入龍宮得華嚴,開鐵塔傳密藏。

    如今聽白袍人這般說,單飛倒感覺這兩件事好像要被龍樹一次辦掉——只是龍宮在何處?鐵塔就是天塔?天塔在哪裡?為何一定要關係到阿九的那手鐲?龍樹的弟子既然知道手鐲事關重要,為何卻過而不取?

    單飛心思轉動間,不由向阿九望了眼,驀地凜然。

    有爆喝聲從白袍人口中傳出,隨即有笛聲尖銳,寒風腥風瞬間而至。

    單飛暗叫糟糕,他雖是控制住白袍人的心神,卻終究沒有練過此道,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對白袍人有極強的約束作用,在望向阿九的那一剎,他精神移轉,那白袍人可算是魔王座下少有的高手,驀離控制,如何會不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笛聲一起,群蛇已如亂箭般射來。

    單飛一把抓住阿九,平地拔起,倏然到了半樹之高,下落時已站在樹杈之上。

    白袍人本要趁機攻擊,一來方才神氣大傷,二來震撼單飛輕功卓絕,不敢撲上。見單飛隨時準備反擊,白袍人嘿然冷笑道:「你饒是奸詐如鬼,還是中了我的暗算。你為何不看看身邊的答娜。」

    單飛微凜,轉頭向阿九望去。

    阿九俏臉蒼白,眸光淒然,只是定定的看著單飛,卻沒再說什麼。

    白袍人冷笑道:「我知道拿你沒有辦法,方才看似讓蛇攻你,實則是對答娜下手。我指揮的毒蛇均是經我秘藥所養,除我外,再無第二人能解毒性。」

    單飛早就俯下身去,看到阿九白皙的小腿上有兩點蛇牙淡痕。心中微沉,單飛毫不猶豫的湊嘴過去。

    「不要。」阿九微縮小腿,她心中多少有些羞澀、卻更是擔憂單飛的性命。

    單飛在危機關頭素少囉嗦,更沒有儒士的迂腐,不然當初亦不會為曹寧吸出蜂毒。抓住阿九的小腿,單飛幾口吸出阿九中的大半毒血,隨即撕下衣襟綁住阿九小腿上的部分,稍止血液的快行。

    白袍人見狀,嘿然道:「你這方法也算不差,不過要解我的蛇毒還是差的太遠。」他知道單飛投鼠忌器,雖知這年輕人少有的高明,但他還想著手鐲一事,隨即道:「將答娜交給我,我會幫她解毒。不然你只能得到個死人罷了。」

    阿九急聲道:「不要……我寧可死,也不要跟著他。」

    單飛將阿九靠在樹杈上,再一揮手切在樹枝上,已握根菩提樹枝在手,冷然道:「你能解毒最好不過。」

    白袍人一怔,不解單飛用意時,就見單飛身形一縱,已向他撲了過來。

    心膽俱寒,白袍人從未想到這年輕人果斷如斯。瞬間明白單飛的用意,白袍人橫笛急吹,伸手一指,本是盤旋在草地上的毒蛇盡數向單飛彈來。

    單飛手一圈,樹枝成弧,盡數盪開襲來的毒蛇。將將落地時,眼看還有毒蛇在地上昂首待發,單飛卻不落地,只是用手上的樹枝一刺地面,樹枝稍彎,單飛卻已借力再次縱身到了白袍人的身前。

    「你殺了我,答娜也要死!」

    白袍人雖是輕功不差,可不想世上還有這般飄逸的身手。他精通攝魂,武功難免稍差,知道不敵單飛,不由急聲大叫,同時向後退去。

    空中嗤嗤聲響。

    單飛手中的枝條驀地斷成數點,分襲那白袍人四肢。

    白袍人只覺得手腳一麻又痛,大叫聲中翻身摔倒。不等再有掙扎時,就看到單飛雙足踏在他面前半尺,一字字道:「你不想死,就交出解藥。阿九沒事,你不會死。」

    單飛深明談判之道,開口就做了決斷,言語的堅定不容置疑。

    白袍人的手腳被單飛分出的樹枝刺穿,早就痛入骨髓,知道和這年輕人差得太遠,白袍人放棄掙扎,突然笑道:「好本事。」

    單飛不語,見白袍人眼中妖異的碧光閃爍,他隨時準備應付那白袍人可能的反擊。

    白袍人喃喃道:「你想以我的性命交換答娜的性命,果然是好算計。像你這樣有本事、有算計的年輕人,我已經很久未見。」

    單飛皺眉,他知道這種生死關頭,這白袍人卻說這種廢話必定有點兒用意。等望見白袍人露出詭異笑容時,單飛驀地心中一寒,驚呼道:「你……」

    他手中殘餘的尺長樹枝輕微顫抖,卻沒有刺出去。

    白袍人嘴角已流出碧綠的血液,還能道:「可你也有算不到的事情……對不對?」他頭一歪,再沒了聲息。不過他的雙眼未閉,還充滿怨毒的看著單飛,似在說——如今我死了,答娜也要死了,你還能拿我怎麼辦?

    冷夜風吹。

    單飛手掌微顫。有低呼聲從身後傳來,單飛身形陡退,頭也不回的一把接住從樹杈上落下的阿九。

    阿九神色蒼白,看起來已是極為的虛弱。她還能強睜雙眼看著單飛問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有我在,你不會有事。」單飛堅決道,聲音中仍有不容置疑之意。

    「你不用騙我了。」阿九眼角有淚水滑落,喃喃道:「這壞人既然選擇自盡,就一定會拉我陪葬的。」

    單飛不想阿九居然能想到這點,不由心中顫動。

    阿九輕聲道:「我臨死前,還想告訴你一件事……我夢中見到的男人就是……」她說話間痴痴的看著單飛,藍寶石般的眸中有著無盡的愛意。

    她心中那時想著——要死了,還要告訴他嗎?

    伸手想要觸摸下單飛的臉頰——如同夢中般。眩暈陣陣,有黑暗湧來,阿九嘴唇動動,「你」字終究沒有說出口,手臂卻已無力的垂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5 20:45
第700章 片目天

     人生若是一場夢,醒來後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阿九睜開眼睛的時候,想著的正是這個問題。她陷入昏迷時,頭一次感覺是如此的接近死亡。出奇的是,她那時心中並沒有絲毫恐懼。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到死也找不到自己愛的是什麼。

    睜開眼的時候,阿九卻多少有點慌亂,她感覺自己身子微微的顛簸,透過一方光亮望出去,正看到日頭高懸。

    春光嬌媚,有花香撲鼻,一隻五彩的蝶兒飛來飛去,飛近她的眼前鼻尖,又蹁躚的煽動著翅膀飛向遠方。

    阿九看著蝶兒遠去,坐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原來坐在一輛牛車上。那透過光亮的地方,正是車窗。

    車內略有破舊,阿九卻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自己在哪裡,單飛又在哪裡。從車廂前窗探出頭,阿九對那駕車的人叫道:「喂……你要把我帶哪裡去。你……」

    她見駕車人並不理會,才待追問,驀地怔住。她很熟悉這個背影,當初在樹杈上,她就看到這矯健、讓人心安的背影立在邪惡的白袍人面前。

    「單飛,怎麼是你?」阿九毫不猶豫道。

    單飛轉過頭問道:「為什麼不能是我?」

    阿九雖感覺有些乏力,卻露出最甜美的笑容,「我沒有死?你救了我?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救活我的。你怎麼救活我的?那個壞人不是說只有他能解毒嗎?難道他是騙你的?」

    她連珠炮般問了很多問題,單飛一個未答。

    阿九倒也不在意真正的答案,只要她活著、只要她和單飛在一起,已經是很讓人滿足的事情,單飛不說,多半是太累了。

    但是我要不要和他說夢中男人的事情?

    她在感覺要死的時候,打消了告訴單飛的念頭,因為她那時候只是想——既然死了,就讓他了無牽掛不是更好?可一活轉過來,她要告訴單飛真相的念頭卻是前所未有的強烈。

    呆呆的凝望著單飛的背影,阿九很有些猶豫,她多少任性,行事素來隨心所欲,唯獨這次卻是瞻前顧後的。

    等等再說吧,時機或許還不成熟。當初他聽我說出夢境的時候,看我就和有病一樣,若是冒然說我和他有著九天玄女許下的姻緣,他未見得會接受。

    阿九終於拿定了主意,愜意的舒展開修長的雙腿,看見自己小腿上的傷口包紮妥當,阿九微有臉紅,只感覺人生若如這條路般走下去,何必理會太多事情?

    不過她很難靜得下來,終於又道:「我們要去哪裡啊?」她不在意和單飛去哪裡,只想和單飛說說話。

    「我們不是要去白沙瓦嗎?」單飛反問道。

    「對啊。我倒忘記這事了。」阿九赧然道:「你認識路嗎?要不要我帶路呢?」

    單飛嘆口氣道:「我出了那山裡,才知道我們走的路已偏離官道很遠。如今我們只要順著這官道走下去,就能到達白沙瓦了。這條路……瞎子也能找到的。」

    阿九偷偷吐了下舌頭,暗想他會不會猜到我為了和他多呆兒會兒,這才帶偏了道路?可我怎麼知道會迷路呢?

    忙岔開話題,阿九問道:「你怎麼找到這輛牛車的?搶來的嗎?」

    單飛倒是有些無語,「買來的。」

    阿九看著並不回頭的單飛,眸中更有溫柔之意,「你對我真的太好了。你救了我,又怕我辛苦,特意破費去買了輛牛車,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麼報答你才好呢。要不……要不……」阿九咬著唇,雙頰有了紅暈。

    「你不用這麼客氣。」單飛冷冰冰道:「我是急於趕到白沙瓦,買車的錢,是用你頭上的金釵墊付的。」

    阿九一摸秀髮,不由道:「金釵還在啊。」不過她很快發現釵子的手感有異,拔下來一看,才發現金釵變成了菩提樹枝條做的釵子。

    仔細打量著手中的木釵,阿九又問,「你做的嗎?沒想到你的手這麼巧?是你為我盤的頭髮是不是?」

    她任由黑髮瀑布般滑過柔美白皙的脖頸、披落雙肩上,繼續道:「我頭髮又亂了呢。」

    看單飛沒有再為她盤頭的打算,阿九笑盈盈道:「其實我懷中有點金豆子,你沒有找找看嗎?」

    她說話時俏臉微紅,偷瞄著自己發育很好的****,嘴角帶著狡黠的笑。

    單飛默默的趕著車。

    阿九自己伸手在懷中摸了下,發現金豆子還在,倒多少有些失望。別人是為沒有破財喜悅,她倒感覺金豆子留在懷中,很是硬梆梆的不解人意。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謝謝你的。你救了我一命……不但這金豆子是你的,就是我……」

    單飛截斷道:「我救了你,但也用你的金釵買了牛車,為我方便行事。我們彼此間不欠什麼的。」

    「你何必算的這麼清楚?」阿九不滿道。

    單飛默然半晌,突然道:「阿九,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阿九高興道。

    單飛緩緩道:「你是個聰明的女子。」

    阿九容光煥發道:「你才發現嗎?」

    「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子,不知道能否告訴我……」單飛若有所思的望著遠方道:「一個男人若是執意和一個女人算得清楚,那意味著什麼?」

    阿九本是燦爛如霞的臉頰驀地有些蒼白,半晌才道:「我不知道呢。」

    「你好好想想,應該能想的出來了。」單飛堅持道。

    阿九有些羞惱,踢腿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困了,想睡了,你不要吵我。」她快速的縮回頭來,躲在車廂內想了半晌,突然道:「我的鞋子呢?是你幫我脫下來的,是不是?」

    春風滿路,菩提樹新。

    牛車一路顛簸的沿著錦緞般的繁花之路行進,前方又見車水馬龍。順著漸密的人流前行,有城池山般的兀立。

    花香更濃,春意迷眼。

    城池正如後來的唐玄奘所言,如同淹沒在花海中一樣。

    單飛趕著牛車進了白沙瓦,見這裡的人雖是膚色各異,每個人的臉上卻都露出幸福滿足的笑容,心中在想——中原不知何時能到太平的時日?

    一路行來,阿九傷勢已好,她不是肯靜靜呆在車廂內的性格,多數的時間是和單飛並坐趕車,不時的為單飛解釋下白沙瓦的風俗景色。

    路上的時候,她已采鮮花編織了兩頂草帽,給單飛一頂,自己也戴了一頂。鮮花雖豔,卻難比她嬌美的容顏。

    等入了城池後,阿九見單飛望來,多少有些緊張道:「你看著我做什麼?我很笨的,想不出你的問題,你不要問我了。」

    「怎麼去找聖僧?」單飛問道。

    阿九這才記得單飛來白沙瓦還是有目的的,眼珠轉轉,阿九認真道:「聖僧到了白沙瓦後,多是前往貴霜王宮。」

    單飛記得阿九說通玄廟的僧人和貴霜王關係極大,緩緩點頭。

    「我們趕著牛車去貴霜王宮肯定是不行的。」阿九又道。

    你這不是廢話?

    單飛倒還耐住性子,沉吟道:「我需要先確定通玄廟的那些僧人是否到了白沙瓦,又是否進了貴霜王宮。」

    阿九明白單飛的用意,主動道:「你言語不通,肯定問不明白。我幫你去問。」

    單飛正有此意,點頭道:「多謝。」

    阿九跳下牛車,隨便拉了兩個路人問了幾句。單飛聽不懂阿九和路人說的什麼,但見那路人連連點頭。阿九回轉道:「沒錯了。那些聖僧雖是行事低調,不過他們來到白沙瓦的事情,還是造成很大的轟動,眼下路人都知了。」

    眼珠轉轉,阿九道:「不過雖確定了此事,怎麼入宮還有麻煩的,你身手好,卻不能打進宮中的?」

    單飛只能點頭。

    阿九笑盈盈道:「幸好你有我幫忙,你莫要忘記了,我家可是白沙瓦的大戶人家。我家和貴霜王有點關係呢。」

    「你不是不能依靠家人去見聖僧?」單飛反問道。

    阿九芳心微跳,圓謊道:「我是先幫你,等你見到聖僧後再由你帶我前去。我不能依靠家人去見聖僧,可沒有說過不能幫你去見聖僧啊?」

    伸手一指附近的一家客棧,阿九道:「你先到那裡等候,等我找家人要得入宮的令牌就來找你。」見單飛點頭,阿九安慰道:「你放心等我,我一定會來找你。很快!」

    她說完後就蹦蹦跳跳的衝入人群,轉個彎後消失不見。等確定單飛看不到她時,阿九這才從拐角處偷偷探頭出來,等看到單飛趕著牛車到了那家客棧前、又進入客棧後,阿九這才放下心來。

    四下望望,阿九輕車熟路的走著,卻又很快的止住了腳步,因為前方不遠處有個僧人正站在人流的那頭。

    那僧人袈裟破舊,瞎了一隻眼,剩下的那隻眼卻一直望著阿九。

    阿九知道貴霜王尊崇佛教,白沙瓦有僧人出沒再正常不過。不太正常的是——她不認識那僧人,那僧人卻像是為她而來的一樣。

    略有遲疑,阿九倒未逃避,反向那僧人走去,「喂,你看著我做什麼?要施捨嗎?」她平日多有佈施,對僧人亦不討厭。

    那僧人雙掌合十,輕聲道:「貧僧片目天。」

    見那僧人雖是年輕瘦削,卻著實有點神通的樣子,阿九心中微動,徑直道:「我看你有點本事,只要能回答出我的一個問題,要施捨沒什麼問題。」

    那僧人微笑道:「施主請問。」

    阿九紅唇動動,緊張又滿懷期待道:「我問你,一個男人若是執意和一個女人算得清楚,那意味著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21:28
第701章 偏要不清不楚

     感謝書友『夢與妄想』的飄紅打賞,成為偷香新盟主!多謝!

    -----

    那僧人似沒想到阿九會問出這種問題,一時間沉吟不語。

    阿九帶著期盼道:「你說啊,只要你回答的讓我滿意,我不會吝嗇佈施的。」

    看到阿九很是緊張的表情,那僧人目露憐憫,輕嘆道:「施主,貧僧並不太懂男女之事。」

    「那就是不懂了?」阿九反問道。

    那僧人緩緩道:「不過貧僧倒知道,世上萬物因緣和合而生,因緣而起、隨緣而空。施主若能明白這個道理,或許能少了很多煩惱。」

    「你在說什麼啊?」阿九不滿道:「你就不能用簡單的話來回答我嗎?」

    那僧人道:「貧僧倒可給施主講個故事。」

    阿九拍手笑道:「好啊,我最喜歡聽故事了,你說罷,不過說短點,我還有事情要去做呢。」

    那僧人微笑道:「其實倒也算不上個故事。不如說是個譬喻,比如這白沙瓦城的市集上,有人賣的或許是稀世奇珍,若正碰到賞識之人,自然會求財得財。但他若是碰到個強搶的盜賊,難免會落個兩手空空,若舉城根本沒有一人識得他賣的東西,此人自然會分文難得,但不能說此人賣的東西不好。」

    阿九不耐道:「讓你說簡單點兒,你偏偏囉哩囉嗦的一堆。好了,你可以告訴我這譬喻究竟要說明什麼了。」

    那僧人望著阿九的不安,終於道:「這譬喻是想說——買賣看緣,男女之間亦看緣分。施主方才所說的那對男女,只怕沒什麼緣分的。」

    阿九本是紅通通的俏臉倏然變得蒼白起來,叫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怎麼會和他沒有緣分?我多次做夢夢到他,如今又見到了他,他那麼好,我也不差,怎麼會沒有緣分?」

    她是個聰穎的女子,自單飛當初問話的時候早就想到了什麼,不然何以那般不安?但她心中一直不肯深想,聽僧人這麼說,阿九勃然大怒,眼中瞬間噙滿淚水道:「你是個騙子!你方才也說了,你並不太懂男女之事,可你偏偏做出一副很懂的樣子,不是騙子是什麼?」

    那僧人並未反駁。

    阿九聲帶哽咽道:「你這麼說……不就是為了騙點錢財嗎?」小嘴微扁,幾乎都要哭出聲來。她從懷中掏出一把金豆子向那僧人道:「你說你方才是撒謊的,我就原諒你,這些東西就都是你的了。」

    那僧人憐憫的看著阿九,半晌才道:「貧僧不打誑語。」

    阿九又氣又急,丟了一顆金豆子在那僧人的腳下,還不放棄道:「好啦,我不是小氣的人,但你說的實在太不讓我滿意,因此只能給你一顆金豆子。」

    她轉身作勢要走,繼續道:「但你如果還肯改口的話,我也會改變主意的。」她走了兩步,聽不到那僧人改口,不由氣惱的回頭。

    那僧人見狀道:「施主,貧僧並非為錢財而來。」

    「那你是為什麼來的?為了氣我嗎?」阿九不滿道。

    那僧人的目光向阿九的手腕望過去,低聲宣道:「阿彌陀佛。」

    阿九瞬間恍然,「我知道了,你多半是龍樹的弟子,也是為了我的手鐲而來!」

    那僧人緩緩點頭道:「施主說的不錯。」

    阿九破涕而笑,伸手摘了手鐲,向那僧人一揚道:「上次你們有個叫月稱的曾詢問過此事,看來你們是一夥的。」

    「那是貧僧的師弟。」那僧人回道。

    阿九臉上還掛著淚水,但已開心起來,「他向我討要這個鐲子,我沒有給他,我憑什麼給他?他和這鐲子沒什麼緣分。」

    那僧人緩緩點頭道:「只怕如此。」

    「但你和這鐲子似乎有點緣分。」阿九咬唇道:「只要你再重新考慮下我方才問的問題,給我個滿意的答案,我說不定會將這鐲子佈施給你。」

    那僧人看了阿九許久,終於道:「看來貧僧和這鐲子也沒有緣分了。」

    阿九氣的滿臉通紅,「你說什麼?」見那僧人不語,阿九上前揚手,纖指幾乎戳到那僧人的鼻尖上,「你說了那麼多廢話,無非就是想和我說,他和我分的清楚,就是不想和我不清不楚罷了?」

    那僧人竟是點頭。

    阿九急道:「可我偏要不清不楚。我告訴你,你是龍樹的弟子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你也不是什麼都知道的。等你看到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你一定會向我認錯的。你等著瞧!」

    她氣勢洶洶的說完,難耐心中的惶惑,轉身快步離去,可淚水卻是不由順著俏臉流淌而下。

    那僧人看著阿九的倩影,卻未追上去,只是喃喃道:「阿彌陀佛。」

    ×××

    單飛走入了客棧後,客棧的夥計立即迎了上來。那伙計對中原話看起來不通,不過倒知道單飛進來肯定不是要做禮拜,和單飛比比劃劃半晌,那伙計將單飛領入一間簡陋的客房,順便將單飛的牛車拉入客棧後園,暗想這小子就算付不起房租,這牛車也可抵他半月吃住了。

    簡單的用過飯菜,單飛盤坐客棧木塌上閉目調息。將近黃昏時聽客棧外有頗為嘈雜的聲響。單飛不是多事的人,並沒有出外看熱鬧的打算,不想那喧囂的聲音竟從庭院處一直到了他的房門前。

    有敲門聲響。

    單飛微揚下眉頭,想不出除了阿九外,白沙瓦城還有哪個會認識他。不過他素來耐得住性子,起身打開房門,就見門前一黑面卷胡的人正目光咄咄的看著他。

    那人身後還有不少壯漢,看起來孔武有力。那人身旁的店夥計點頭哈腰的向那人說著什麼,隨即向他指來。

    單飛心中多少有些意外,他見這架勢,知道這些人應是為他而來。

    那卷胡之人擺擺手,店夥計恭敬的退下,那卷胡之人開口道:「卷福。」他說話時一指自己的鼻尖。

    單飛知道此人多半是自我介紹,看這些人來得熱鬧,卻不像要立即動手的模樣,單飛問道:「何事?」

    卷福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單飛的話,伸手向外一指道:「請。」見單飛動也不動,卷福補充了一句,「我家主人請。」

    單飛見那人提及自己主人時很是自滿的表情,知道這人的主人來頭絕對不小。略有不解,單飛反問道:「你家主人?」

    「見面,知。」卷福似說不了太多的中原話,只能崩詞。

    單飛略有揚眉,「阿九讓你們來的?」他真的想不出除了阿九的家人外,還會有哪個這快找過來。

    卷福面露微笑道:「是。請。」

    單飛看了卷福半晌,點頭道:「煩勞帶路。」入天堂也罷、下地獄也好,他早就養成處事不驚、靜觀其變的性子。隨卷福和那幫漢子出了客棧,見客棧外停著兩輛白蓋小車,均是駿馬拉乘,兩輛車上均插著一面刺繡的錦旗,圖案竟是頭兇猛的黑熊。

    略有揚眉,單飛見卷福向前輛車指了下,知道他是讓自己登車。他緩步上了車,馬車立啟,在百姓敬畏的目光下向前行去。

    單飛人在車內,見卷福上了另外一輛車,在眾漢子的前呼後擁下跟在後面。

    眾人行了數里路,前方現出個頗為奢華的建築群。

    卷福下了車,領單飛從偏門而入。單飛見那建築是羅馬的廊柱風格,多少有點興趣。等入了庭院,只見前方先是一個花園,花園正中有噴泉翻湧,噴泉周圍有繁花簇擁、古典雕塑群圍繞,乍一看著實氣派非常。

    「不錯。」單飛讚了句。他知道貴霜這個國度是東西方文明的交匯地,見其外圍建築風格很具羅馬特色,他心中已有預期,再見這般景色倒不稀奇。

    卷福本有傲慢的神色,但見單飛對此間奢華無動於衷的樣子,多少有些意外。

    單飛跟隨卷福到了間大堂,那大堂很是寬廣,地面均是少見的雲石鋪就。放眼望去,四壁金碧輝煌難以盡言。堂中更有玻璃器皿無數,陽光照入,器皿上泛著迷離的色彩,更將此間襯托的如同仙境般。

    卷福本等著單飛見到奢華後的惶惶不安,卻見那年輕人很快收回目光,問道:「你家主人何在?」卷福不知道單飛見識廣博,可見其到了這種環境中,仍是這般鎮靜自若的模樣,倒不容小窺。終於收起輕蔑,卷福硬梆梆道:「等。」他說完後,就急匆匆的走出大堂。

    單飛落座後,見眼前桌面是玻璃台製作,不由伸手敲了下。他考古出身,知道玻璃在東方出現較晚,但羅馬自玻璃的吹製法普及後,玻璃器皿在民間已是普遍。貴霜雖不是羅馬,但此間顯然是貴霜貴族的住宅,已侵染了羅馬的豪奢風格。這種玻璃台在此間看似尋常,只怕已和中原貴族用的金玉案般,一張已等同中戶人家的畢生家產。

    堂外腳步聲響起,有婢女模樣的女子悄然入內,端著個精美的瓷器托盤,上有烤好的面包乳酪,還有新鮮的魚片、炭火燒製的烤肉,最妙的是托盤上面還用玻璃杯裝著杯如血的葡萄美酒,讓人望了不由垂涎欲滴。

    那婢女頗有幾分姿色,穿著很省布料,暴露出的皮膚如羊脂般光滑。見單飛望來時,那婢女嫵媚一笑,輕輕放下了托盤,然後單膝跪下,雙手舉著盛著美酒的酒杯奉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9 19:57
第702章 公主出嫁

     堂中迷離如夢,堂外春光滿園,而滿園的春色似從戶外悄然蔓延到了堂中。到了這種地方,看到那婢女這般卑微恭敬的動作,只怕是個男子都明白這婢女的用意,亦會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誰會辜負旁人的好意?誰會為難這楚楚可憐、又帶著些誘惑的美麗婢女?

    單飛未動,他那一刻如同面前冷冰冰的玻璃台般,只是看著那婢女的雙眸。常人或許會被那女子旁的地方吸引,但他在那女子來到堂中時,就已留意到婢女略有不安的神色。

    請客一人足矣,卷福不用帶那多人手,卷福的意思是不是他單飛若不來的話,就會讓那些人強迫他到來?

    如果是阿九派人來找,他有什麼道理不來?

    奉酒是待客之道,他又不是什麼達官貴人,這婢女身處豪富之家,見到他衣著寒酸模樣,若露出輕視的表情實屬正常,婢女這般不安又是為了什麼?

    單飛不通此地的言語,但知曉世界各地的人之常情沒有太多的差別——卷福沒有善意,這婢女亦有問題。

    婢女不安是因為酒裡有問題?

    腦海中念頭閃過,單飛笑道:「我今日不想飲酒,你喝了吧。」

    那婢女見單飛並不舉杯時,神色已有絲不安。聽單飛這般說,那婢女臉色更變,她跪地急退,手一抖,整個酒杯均是落在了地上。

    葡萄美酒染紅了名貴的波斯地毯,如同血染般。那婢女忙用貴霜語說了幾句,拿著酒杯急急的退下,頭亦不敢回轉。

    單飛看著那婢女的慌亂背影,微皺下眉頭,卻沒有再說什麼。

    半晌的光景,堂外有腳步聲響起,幾人從堂外走了進來,為首之人一臉鬍子雜草般亂長,一雙手上黑毛顯著。此人膀闊腰圓,看起來著實就和黑熊般。大步走到單飛的面前,那人哈哈笑道:「貴客為何酒不飲、飯不食,莫非怕本侯相害不成?」

    他說完後,哈哈大笑起來,不過一雙銅鈴般雙眼中卻沒有笑意,只是盯著單飛,似有戒備又似奇怪……

    單飛在那人說話時已看到那人身後除了卷福外,有兩人最是奇異,那兩人均是瘦削如同竹竿般,容貌一般無二。單飛留意的不是這兩人居然是雙胞胎,而是看到這兩人腰間都插著柄長劍。劍鞘極窄,裡面的劍看起來亦是辛辣,而這兩人的右手均是極近劍柄,五指修長乾燥而且有力。

    目光一閃而回,單飛拱手道:「侯爺相招,不知有何貴幹?」他見這人居然精通中原話語,難免有些意外。不過此人一來看似豪爽,實則是倒打一耙,倒不是輕易相與的角色。

    單飛知道糾纏酒中是否有毒意義不大,索性開門見山的詢問。

    那熊般的男人不想單飛一句話就岔開話題、順便化解了他的咄咄逼人,意識到這年輕人只怕有點難纏。

    他身後有個年輕人已忍不住道:「呔,你小子太過無禮。家父問你話為何不徑直回覆?你以為這裡是中原嗎?」

    那年輕人看起來比單飛要大上幾歲,一來此間後就對單飛橫眉立目,見單飛根本不看他,那年輕人一個健步,一拳已向單飛臉頰揮來。

    拳風激盪,將將到了單飛臉頰時倏然止住。

    雙胞劍客右手微緊,已觸碰到劍柄之上,卻沒有拔劍相向,因為那熊般的男人驀地出手,居然後發先至的拉住了兒子的手臂。

    拳頭近臉,單飛卻是眼皮都未眨上一眨,只是靜靜的看著那如熊的男人,仍舊沒有去望近在咫尺的威脅。

    雙胞劍客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的警惕之意。他們都是白沙瓦少有的高手,伊始對單飛還有點輕視,但見此人這般冷靜,面對侯爺之子的揮拳居然能安之若素,此人若不是傻的,必定是自持有迅猛的反擊之道。那兩個劍客暗忖,單憑這份鎮靜,已算高手之流。

    如熊的男人眼角似也不經意的抽搐下,垂落兒子拳頭時瞪了兒子一眼,轉過頭笑道:「好本事。本侯就是貴霜的休密侯。」他說出身份的時候,多少有些自矜之意。

    單飛知道休密是月氏五翕侯其中的一部。一路行來,他倒著實聽阿九說了不少貴霜的事情,知曉當年貴霜部雖是一統諸部,但保留了其餘四部的侯位,一方面為了安撫,一方面亦是那四部在貴霜根基深厚,為貴霜橫跨中亞、南亞著實立下了不少功勞。

    微微點頭,單飛平靜道:「王爺找我何事?」

    休密侯之子見單飛這般態度,不知這人見平民、見達貴均是一般的模樣,不由又是怒火中燒,喝道:「見了侯爺為何不拜?」

    單飛終於看向那暴躁的年輕人,緩緩道:「禮敬在心,阿諛在膝。在中原若是真正的英雄名士,反不會注重這些世俗的虛禮。」

    休密侯之子聽出單飛的諷刺之意,不由面紅耳赤。

    休密侯哈哈笑道:「說的好,本侯許久未聽過這般言論了。不知道閣下因何而來?」

    單飛聽他說的客氣,亦客氣回道:「我此番前來之事和侯爺並沒什麼相關,亦不想麻煩侯爺。」

    休密侯眼中有怒意閃過,隨即故作平靜道:「看來閣下不準備說了?」

    單飛默認。

    休密侯微笑道:「不過閣下說與不說,結果倒是一樣的。」本以為單飛會問,見單飛還是沉默,休密侯終道:「閣下已來過白沙瓦了,就應該回轉中原了。」

    「為何?」單飛微有意外,不想這休密侯不但體寬、管的亦寬。

    休密侯自信道:「因為本侯想讓你離開!」

    他一擺手,堂外又有兩個壯漢抬著一口箱子進入。那箱子看起來頗有份量,兩個壯漢抬著很有些吃力。

    箱子落下,休密侯轉到箱子近前,緩緩的掀開了箱蓋。

    這時陽光正是燦爛,箱內之物更是燦爛的迷人雙眼,那雙胞劍客冰冷的面容似也為箱中之物溫暖。

    箱子內並無雜物,唯有黃金滿滿,陽光下泛著冷冷、卻又迷人的光澤。

    休密侯掀開箱蓋,更是自信道:「你走了,本侯無以相送,這箱金子略作盤纏如何?」

    單飛笑笑,「我要這金子何用?」

    眾人均是詫異,不想單飛居然一口回絕。休密侯之子更是大怒道:「這麼說,你執意要和我做對了?」

    單飛一時間不明白自己為何能和此人拉上仇恨,「不知閣下所言何意?」

    休密侯之子才待放言,休密侯卻是止住了兒子的衝動,神色冷峻道:「你們中原有句話說的好,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閣下若是不拿了這箱子金子離去,只怕什麼都難帶走了……包括自己的性命。」

    他最後一句明顯有威脅之意,單飛並不畏懼,只是有點奇怪,微笑道:「是嗎?」

    休密侯臉色一沉,驀地後退了一步,那兩個劍客倏然上前一步,齊齊的拔劍出鞘,劍指單飛道:「請。」

    二人手持利劍均是極細,更類似西洋劍的構造。這兩柄利劍不寬,但若論銳利之處,絕不讓中原劍器。

    這兩人和休密侯之子不同,顯然自持身份,並不急急偷襲。不過二人倏一邁步,已成犄角之勢,更兼氣度峻冷,已形成強大的迫力。

    單飛微皺眉頭,不想到此先要打莫名的一戰。

    就在這時,堂外突然有腳步聲急來。一個下人急匆匆的到了堂邊卷福的面前低語幾句。休密侯眉頭微揚之際,卷福向休密侯做了個奇怪的手勢。休密侯臉色微變,和那兩個劍客交換個眼色,那兩個劍客緩緩搖頭。

    休密侯哈哈笑道:「你們這是做什麼?還不收起劍來?」

    那兩個劍客後退一步,還劍入鞘,又和沒事人一樣。

    單飛略有意外,知道事情有變,隨著休密侯的目光向堂外望去時看到一人在幾個下人的陪同下大步的走了過來。

    休密侯換去臉上的狠意,哈哈大笑迎上去說了句什麼。

    單飛聽不懂休密王所言,但見其舉止,就知道休密王必定說什麼——哪股風把你這貴客吹過來了?

    來人身著輕甲,體形如豹子般雄壯,但腳步又是極其沉穩,聽休密王所言,果然回道:「不是那股風吹來的,是貴霜王有旨。」他說的竟是中原話。

    休密王神色微變。他身為五翕侯之一,絕對老經世故,暗想這裡就單飛一個中原人,來人居然說起了中原話,當是為了讓單飛聽得明白。

    單飛不識,休密王卻知來人正是貴霜副王。貴霜副王和中原的司空類似,是為貴霜帝國第二號的實權人物,位置還在五翕侯之上。

    休密王找單飛前來,本想悄然解決秘事,甚至徑直除去單飛,但見貴霜副王前來,他知道事情無法遮掩,這才讓手下收劍。

    「不知貴霜王有何旨意?」休密王作勢要跪。

    貴霜副王一擺手,止住了休密王的禮節,徑直道:「旨意和侯爺無關。貴霜王有旨,請單飛入宮相見。」

    一言出,眾人皆驚,在座的均是多少知情的人物,聽貴霜副王這般說,忍不住想——這年輕人果然事關重要,但消息怎會這般快的到了貴霜王耳朵中?貴霜王如何會這般決斷?

    單飛居然還是平靜的表情,只是對那副王拱手道:「有勞。」

    眼睜睜的看著單飛隨貴霜副王離去,休密侯之子再也耐不住焦急,狂躁道:「父親,怎麼辦?貴霜王找單飛前去,難道真的準備將妹妹嫁給他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9 19:58
第703章 花語

     陽光明媚,休密侯的臉上卻多少有些陰沉,他沒有徑直回答兒子的問話,而是望向那雙胞劍手道:「邁迪、邁卡,你們兩人若是出手,能在幾招內收拾了那個單飛。」

    那雙胞劍手互望一眼,齊聲道:「最少十招以上。」

    休密侯皺了下眉頭。

    休密侯之子忍不住道:「父親,就算那單飛有點本事,我們難道就怕了他?」

    休密侯一瞪眼珠子,喝道:「沙阿,你懂得什麼?」

    「父親……」沙阿很有不服,但對父親終不敢忤逆。

    休密侯眉頭緊鎖,喃喃道:「我就是知道這小子恐怕有點門道,這才準備將其騙到這裡毒倒後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他處理掉。客棧人多眼雜,若是在那裡殺掉此人,我們難以撇清嫌疑。但若在本侯府上殺了人,隨即推說他自己走了,別人就算有所懷疑,又能奈何我等?」

    「誰敢懷疑父親。」沙阿迫不及待道:「當年若不是父親一力幫手,那韋蘇提婆還不見得能當上貴霜王的位置。」

    休密侯冷哼一聲,「你沒看到副王蘇拉趾高氣揚的樣子,根本沒有將為父放在眼中?如今在貴霜,為父不見得是貴霜王眼中最重要的人了。」

    「是啊。」沙阿忿忿道:「如今韋蘇提婆反信外人,只怕將父親當年的功勞早忘在腦後,不然父親幾次替孩兒向貴霜王之妹提親,他也不會根本不將此事放在心上。貴霜王更在多日前說妹妹的男人要至白沙瓦,再次拒絕了孩兒的求親。如今這個單飛來了,又和公主那般親近,只怕命中注定就是要和孩兒做對的人。孩兒就是想不明白,公主是被鬼迷了嗎,孩兒這等上等的男人她不選擇,為何會想要嫁給那樣邋遢的男人?父親,你怎麼不讓孩子直接殺了單飛一了百了。」

    休密侯冷冷道:「你能殺得了他?邁迪和邁卡已是為父身邊、甚至可說是白沙瓦最好的劍手,他們都說要十招以上才能殺了單飛,你平日不肯用功習武,如今有何大用?」

    沙拉不由面紅耳赤。

    休密侯嘆道:「單飛看起來邋遢,為人遠較你要精明。若是你的話,那杯酒說不定早就喝了下去,他竟能看出破綻,就說明他還是很有頭腦。方才就算再加上為父,也未見得能乾淨利索的殺了單飛,若被單飛逃走,麻煩多多。蘇拉隨即就來,為父只怕蘇拉有備而來,這才暫忍出手,避免小不忍則亂大謀。」

    「小不忍則亂大謀?」沙拉不由眨眨眼睛,「父親是說……」

    休密侯冷哼一聲,「沙拉,你放心,公主總是你的,但我們還需有些耐性。」抬頭望向皇宮的方向,休密侯喃喃道:「韋蘇提婆,你若真的不仁,就莫怪本侯不義了。」

    ×××

    單飛跟隨貴霜副王蘇拉出了休密侯府,府外早有駿馬相候,更兼精騎數十,看起來蘇拉真的有所準備。

    沒什麼絲毫意外的表情,單飛翻身上馬跟在蘇拉身側,一直在近皇宮時才道:「真的是貴霜王要見我?」

    蘇拉緩緩點下頭,「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

    他說的極為古怪,因為他雖讓單飛考慮,卻根本沒有說讓單飛考慮什麼。更古怪的是單飛居然點頭回道:「好。」

    蘇拉輕輕嘆口氣,在宏偉的皇宮前翻身下馬,帶單飛長驅直入。

    單飛見皇宮戒備不差,但無一人前來過問,可知這蘇拉應是貴霜王極為器重之人,這才會有這般特權。

    蘇拉似有心事的皺著眉頭,帶著單飛在宮中行進。單飛倒不如進休密侯府那般謹慎,反倒欣賞起周圍中西合璧的建築。

    貴霜的建築受身毒、大秦影響不小,還因月氏是從西域遷徙而來,建築又有點西域草原、中原建築的特點。幾種風格混搭在一起,倒是讓單飛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過了一座磅礴的神像雕塑群體後,前方有金色圓頂皇宮展現近前。陽光照耀下,皇宮整體泛著莊嚴肅穆的光輝。蘇拉放輕了腳步,帶單飛進入了主殿,轉入左手的宮殿中。

    單飛目露驚詫之意,因為他發現前方是條幽靜的長廊,而長廊除了地面鋪著的昂貴波斯毯外,左右牆壁和頭頂的位置均有浮雕石畫。

    浮雕畫卷呈現的內容幾乎不差敦煌的壁畫,其中人物的豐富之處甚至還勝敦煌。

    以單飛的眼力,很快認出壁畫中的人物有的似希臘神像風格,有的如身毒諸神,還有些人物的繪製明顯有中原的風格!

    單飛心中微有疑惑,但見蘇拉腳步不停,他倒也沒有過多詢問。一直跟隨蘇拉走到了長廊的盡頭,蘇拉這才止步,輕輕叩了下房門上的金環。

    房門中有人應話,極是輕柔。若非此間極靜,倒讓人聽不真切。

    單飛猜測是准許進入之意,果不其然,蘇拉推開房門,卻是側手立在一旁,示意單飛入內。

    略有沉吟,單飛終於踱入了房間,就聽身後的房門合攏起來。

    房中幽靜沒有窗戶,卻不昏暗,因為其中有蠟燭高燃,照得房間很顯神秘之意。房間四壁佈滿了浮雕壁畫,一人正面對前方的一面牆壁沉吟,聽房門聲後,緩緩轉過頭來,微笑道:「你來了?」

    單飛神色詫異。

    說話之人居然是個少見美男子。他的頭髮、眼珠雖有外域風格,可他的面部輪廓卻很有中原人的特徵。見到單飛時,那男子雙目微亮,又輕聲道:「果然是你。」

    這男子說的極為古怪,單飛也是半懂不懂,但他卻明白一件事情,眼前這個美男子正是掌控赫赫貴霜帝國的第一號人物——貴霜王韋蘇提婆!

    「我來了?」單飛很快冷靜下來,反問了一句。

    韋蘇提婆微微一笑,露出口潔白的牙齒,「我本以為你來後,能開解我的一些困惑。不過看起來你也有些不太明白。」他身為貴霜王,著實眼力非常,只憑簡單的對話、對方的表情,就已明白許多事情。

    單飛沉默下來。

    韋蘇提婆這般說,卻沒有絲毫不滿之意,只是道:「你若不能解釋也是無妨,只要你來到這裡,你我就有明白的那天。」

    見單飛目光掠向他前方的壁畫,韋蘇提婆輕聲道:「你認識這壁畫上的女子?」

    壁畫上只繪有一驚豔無雙、亦寂寞無雙的女子。

    九天玄女!

    單飛自從在通玄廟見到九天玄女的神像後,就知道貴霜帝國和九天玄女極有關係。在此見到九天玄女的壁畫,他多少在意料之中。緩緩點頭,單飛終道:「貴霜王說的不錯,我的確有很多事情並不明白……」

    「我可以和你解釋。」韋蘇提婆慢悠悠道:「反正你不急,我也不急的,急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是不是?」他說完這些話後,微微一笑中反有落寞之意,「哪怕亞歷山大那般人物,征服希臘城邦、渡海東征擊敗波斯帝國,亦不過轉瞬土崩瓦解。中原秦皇漢武,亦是不復雄霸,難道不是嗎?」

    單飛略有意外。他倒沒想到眼前這美男子居然還很有歷史素養。他知道韋蘇提婆所言的亞歷山大是希臘的雄主,所處時期稍早於秦始皇,不過所創的偉業極其類似秦始皇。至於漢武自不用多說,韋蘇提婆口中的這三人可說是中西方某段時期、甚至人類歷史上最傑出的帝國頭腦。

    這個韋蘇提婆身在貴霜,開口就提及這三人,倒真是見識非凡。畢竟如今很多中原名士對於西方並不瞭然,而西方對中土亦是充滿好奇,卻未過多探索。

    「我等你著實有段時日了。」

    韋蘇提婆招手道:「你跟我來。」他說話間推開了一道側門,就在單飛以為他要帶自己前往更神秘的地方時,不想有清香的空氣拂面而來。

    前方有群花燦爛,二人居然到了室外的一處苑囿處,不過這苑囿和韋蘇提婆的房間般,均是極為安靜,看不到半點人影。

    這時已近黃昏,金燦燦的日頭照耀下來,更顯花樹的絢麗多姿。韋蘇提婆站在一棵花樹下,突然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單飛知道韋蘇提婆身為一國之尊,絕不會等他來說閒話。轉目向那花樹望去,見那花樹開的花朵極為奇特,竟然類似仙鶴長頸待鳴的樣子,單飛略有沉吟道:「我叫這花為鶴望蘭。」

    鶴望蘭又名天堂鳥、極樂鳥之花,原產南非、埃及那種地方。千年滄桑改,但這種植物看起來還是沒有太多的改變,在單飛那個時期,這種花因造型奇特,已被多國引進,單飛因此一見就知。

    「鶴望蘭?」韋蘇提婆溫柔的觸碰著那鮮豔的花朵,卻並不採摘,輕聲又道:「蘭之花種本是中原特產,聽聞其終年不凋,花香清幽,又和梅竹菊並稱為花中四君子?」

    單飛微微點頭。

    「閣下亦是君子。」韋蘇提婆微笑道。

    單飛倒沒想到韋蘇提婆這般評價,回道:「不敢當。」

    韋蘇提婆悠然道:「你當得起的。蘇拉都和我說過了。」

    單飛仍舊未問蘇拉說過什麼。

    「不過我不叫這種花為鶴望蘭,而叫其為鶴望來。」韋蘇提婆輕聲道:「起這花名的本是我一至親之人。她給這花取名時對我說過,等這鶴望來盛開的時候,就是她的意中人到來之時……」

    頓了片刻,韋蘇提婆望向單飛道:「如今正是鶴望來盛開的時節。」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9 19:58
第704章 桃花林的承諾

     夕陽無限,花香滿園。

    單飛立在那裡聽貴霜王這般言語,沉默下來。貴霜王似有所指,單飛本是極為聰明的人,定然能聽出什麼,可他仍沒有去追問。

    見單飛不語,韋蘇提婆微微一笑,順著盛開的鶴望來所夾的長道走下去。環顧左右,韋蘇提婆又道:「這附近的鶴望蘭,都是我那至親之人親手所栽。」

    單飛見周圍的鶴望來不下百來株,知道種下這多的鶴望來很耗時間,終於道:「她倒是極好的耐心。」

    「你錯了。」韋蘇提婆止住了腳步,回頭望向單飛道:「她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看著靜默的單飛,韋蘇提婆緩緩道:「她是我最疼愛的妹妹,亦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看著她長大,在小時陪她玩耍的時候,她很少做得好什麼事情,任何事情都會輸給我。我本是希望借勝負讓她能做的更好,但無論我用什麼方法,她都是不肯堅持下去。」

    單飛正視韋蘇提婆道:「或許她知道貴霜王是個好勝之人?」

    韋蘇提婆反倒一怔,許久,他才輕聲道:「你或許說的不差,她本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子,不想勝過我或許更因為怕我不開心。我是個好勝的人……以前更是好勝。我在多年前,最敬仰的人本是阿育王。你知道阿育王?」

    他提及阿育王時,眼中終於顯出絲凌厲的光芒。

    單飛不是喜好炫耀的人,聽出韋蘇提婆的考究之意,簡單回道:「略有所知。」他其實對阿育王所知不少,知道阿育王是印度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國王,性格冷酷無情。早年時,阿育王為奪王位,曾殺了兄弟姐妹數十人。阿育王登基後,更是極為好戰,先後發動多次戰爭統一了印度甚至征服了如今貴霜的一部分土地。

    開戰就要死人,在阿育王的手下,著實有著太多的血腥。不過阿育王晚年驀地改了性子,居然放下屠刀皈依佛教,而古印度也因此進入空前強盛的年代。

    韋蘇提婆說他最敬仰的是阿育王,難道是暗指他對兄弟亦不好、好戰?那如今呢?

    單飛觀人絕非人云亦云,而是從言行雙方面來判斷。他知道除非秦二世那種人物,能做一個強盛帝國的君王均是有著自己的一套,對於眼前這陰柔的美男子,他雖沒敵意,但亦小心翼翼。

    韋蘇提婆突然道:「你是個君子,卻也是個很小心的人。」

    單飛沒有辯駁。

    韋蘇提婆又道:「在這世上能活得好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不擇手段的狠心人,一種是明哲保身的聰明人,你是後者。」

    那你呢?是前者嗎?

    單飛心中發問,卻只是笑笑。

    韋蘇提婆隱去眼中的凌厲,溫柔的看著眼前的鶴望來,輕聲又道:「我妹妹什麼事情都輸給我,但她有一件事沒有輸給我。你知道是什麼?」

    單飛沉吟片刻,「培植這鶴望來?」

    「不錯。」韋蘇提婆嘆息道:「貴霜本沒有鶴望來,這是極遠之地的花種,漂洋過海這才到了貴霜。這花種很是奇特,我妹妹一見就是喜歡,但這花兒極不好養,屢種屢死,在我都已放棄的時候,她卻堅持了下來,你知道又是為了什麼?」

    單飛凝望著鶴望來,許久才搖頭道:「我不知道。」

    韋蘇提婆一字字道:「因為她種下這鶴望來時,就曾告訴過我——鶴望來若是能存活盛開,她夢中的男子就會到來。若是這鶴望來不會活下來,她就等不到夢中的男人,寧可選擇終身不嫁!她此生唯一在此事勝過我,卻是為了她夢中的男子!」

    單飛望著那繽紛盛開的鶴望來,一時無言。

    韋蘇提婆繼續向前走去,接著道:「除了這鶴望來外,她還學會了種植很多種花樹,比如說的這鳳凰木……」

    他停在一棵高大的樹木旁,抬頭看著那棵大樹。

    大樹的樹冠寬闊平展,枝條有如孔雀開屏、亦似傳說中鳳凰的羽毛。

    「中原有梧桐落鳳的傳說,她說意中人就如她心中的鳳凰般,可到了貴霜,就應有不同的樹木相迎,她將這鳳凰木種在此間已有十數年,亦是為了等待意中人的到來。」

    風吹過,繁茂的樹葉刷刷作響,似敘說著相思期盼的時光。

    單飛終有了幾分動容。

    韋蘇提婆向前走去,繼續道:「還有這生石花、百歲蘭、滿天星……這苑囿的每一株花樹均是她親手所栽,不肯假他人之手。每株花,都育著她對夢中男人想說的話,這苑囿除了她之外,本不會有旁人到來。我是經她准許入內的第二人……」

    回頭望向單飛,韋蘇提婆強調道:「你是第三人!」

    韋蘇提婆止住了腳步,前方有高牆橫阻,一扇木門隔斷了前方的景色,卻有花香傳來。

    單飛鼻翼動動時臉色倏改,因為他嗅到了一種極為熟悉的花香,那種花香本是他畢生不會忘記的。

    正春時,是那種花樹盛開的時節。

    衣袂無風自動,單飛一顆心劇烈的顫動起來。

    韋蘇提婆看著單飛的臉色,突然道:「看來你也知道很多事情?」

    單飛聲音有些嘶啞,「那面種的可是……」他心中雖有猜測,但始終不敢相信此事,因為這事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讓他一時間簡直有地覆天翻的感覺。

    韋蘇提婆卻未回答,只是道:「這世上有太多奇異的事情。」

    單飛長吸一口氣,平復了激動的情緒。他雖極想推開那扇門,可全身似已僵硬般,喃喃道:「這世上有太多奇異的事情?」

    「不錯。」

    韋蘇提婆感慨道:「秦皇漢武,盡成塵土,希臘雄風,亦不過終歸大海。這世上能勝過秦皇漢武、亞歷山大的人已是不多,可就算這等舉世難尋的奇人霸主,終不過如那些遭他們兵戈所害的百姓般,難免落入葬入黃土的下場,他們的死和被他們所殺百姓的死有什麼兩樣?阿育王當年就是知曉這點,這才終於放下屠刀皈依佛主。佛不信神,「佛」字其意本是覺悟,但這世上覺悟的人不多。」

    單飛只是定定的望著眼前的那道門,似沒聽到韋蘇提婆所言。

    「先祖是月氏人。」韋蘇提婆又道,他說的很是跳躍,先從帝王說到花語,又從花語講到阿育王,可說是講的天馬行空,如今驀地講到先祖,很像是隨心所欲,但他說話時又多半留意單飛的臉色。

    單飛說的不多,韋蘇提婆並不追問,他信自己的眼睛。

    「月氏五部,先祖才是月氏正統,當年先祖居留西域時,曾有過個遠古傳說。」韋蘇提婆不管單飛,似自顧自的說道:「西域和貴霜、身毒般,本是均處於要毀滅的那刻。實質上,不止這三地,就算中原、大秦、希臘各地,均是處於一時絕望。」

    單飛微有回神,明白韋蘇提婆要說什麼了。

    韋蘇提婆竟似明白單飛所想,微微點頭道:「蚩尤被黃帝所迫遠走西域,但對於他們這種人物而言,地域根本不論遠近的,他們絕非我等這般矇昧。」

    他貴為帝國之主,但提及黃帝、蚩尤時,還是有遠遠不如的神色。輕聲嘆息,韋蘇提婆又道:「我等刀兵所至,看似強盛一時,實則卻是虛度流年時光,他們卻可彈指間倒海翻山,蚩尤雖敗,仍有滅世之能。」

    單飛微有動容。

    對於這段遠古往事,他是多有瞭然,卻不想貴霜王輕聲細語的說來,竟也如數家珍。

    「不過蚩尤終究沒有滅世,黃帝亦是沒有相逼。黃帝雖說斬了蚩尤的頭顱,又以蚩尤神甲示眾警告四海,威懾八方,但蚩尤沒死的,是不是?」韋蘇提婆緩緩又道。

    單飛嘆道:「我不知道。」

    韋蘇提婆凝望著單飛的雙眼,輕聲道:「你不知道不要緊,我可以將知道的一切告訴你。黃帝收手,蚩尤沒有滅世,本是因為先祖崇敬的女神,那女神就是九天玄女。」

    頓了片刻,見單飛不出意外的表情,韋蘇提婆又道:「九天玄女當初如從月亮上降臨般,化解了那不世的災難,月氏這才以月為崇拜,自號月氏。九天玄女和月氏間實在有太多不解的因緣,因此我等祖先對其有著永恆的敬拜。就是因為這等敬拜,月氏祖先才能知曉更多的玄秘,對世間不可思議的事情盡數相信,亦才在鄴城女修甦醒的時候,帶個女孩前往鄴城。」

    單飛終變了臉色,突然上前一步推開了那道木門。他本不是這般衝動的人,但此時此刻,他實在再難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韋蘇提婆沒有阻擋,他帶單飛來此,本是要打開這道木門。

    有花香,滿園芬芳。彩蝶飛舞,伴著落花繽紛的多姿,敘說著曾經許諾的時光。

    單飛那一刻的臉色變得異常的難看,他雖有猜測,但看到眼前眾多花樹的時候還是內心巨震。

    花開滿園,中無雜樹,只有桃花吐芳。

    ——我其實更喜歡桃花林,我要種好大的一片桃花林。桃花林要比我以前住的地方要大,「我們」就不養老鼠了好不好?

    ——好,那我們就不開包子鋪,開桃花林……不是、種桃花林好了。

    ——那也不用,我們可以在桃花林前開間包子鋪。

    諾言在耳,宛若昨日許下的承諾;桃花眼前,如同明日期盼的時光。

    阿九身著白潔的盛裝正向單飛望來,望見單飛驚錯的神色,阿九眼中雖有淚水,卻仍堅定道:「單飛,我種這桃花林等了你許多年,我夢中的男人……就是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 19:10
第705章 玄女指定的姻緣

     風吹桃樹春光明媚,蝶舞落花傾心相隨。

    單飛立在桃花林前望著阿九,一時間臉色有些蒼白。落花繽紛,時空似凝,往日的承諾悉數湧上心頭,他那一刻幾乎要沖上去摟住阿九。

    阿九……為何會夢到他?怎地會在此間種下這多桃樹,就如他和晨雨期盼的那樣?

    眼角跳動,單飛看著阿九緩緩的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時,卻是轉目看向韋蘇提婆道:「這是……從何說起?」

    阿九怔住。

    她聽到片目天所言後,心中極為失落。但她就如韋蘇提婆說的那樣,在此事期盼多年,為了夢中的男人,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她一回轉皇宮,立即向大哥韋蘇提婆訴說了自己想說卻又不敢的心情。

    她雖有些任性,身為貴霜的公主,又是貴霜王韋蘇提婆最疼愛的妹妹,但在心愛之人面前和尋常小兒女沒什麼兩樣。

    韋蘇提婆當下找單飛前來,他是一國之君,著實有著非凡的本事。早看到單飛嗅到花香時的異樣、推門見樹時的激動,見單飛如此反問,韋蘇提婆悠然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單飛默然片刻,「我不清楚。」坦誠的看著韋蘇提婆,單飛沉聲道:「若貴霜王能將一切告之,我將不勝感激。」

    阿九急得淚眼汪汪,哽咽道:「我……我……來說。」

    「我來說好了。」韋蘇提婆關切的看著妹妹道:「看你這般模樣,恐怕說不清楚。」轉望單飛,韋蘇提婆緩緩道:「我聽通玄廟聖僧說你要來的時候,曾想過你會是怎樣的一個人。你很年輕,你這般年紀的人本來正是任性風流、得意忘形的時候。我要說的事情極為奇異,非一般人物不能相信,我只怕你不聽、不信,被一些世俗的塵埃矇蔽住眼睛,但你能聽,那很好。只要你肯聽,我會將一切詳細道來。」

    他輕輕舒口氣,坐在一棵桃樹下,伸手招呼單飛坐下來。他雖是一國之君,看起來並沒有君王特有的架子。

    單飛相對而坐。

    阿九感覺到單飛的疏遠,走近單飛一些才坐下。

    韋蘇提婆見狀感慨,抬頭望天道:「我因是月氏正統,這才知道月氏千百年來的秘聞。人善遺忘,昨日的事情都是轉瞬如過眼雲煙,兩千年來的事情,能被記住的又有多少?幸好月氏和九天玄女因緣甚深,這才知道滅世的災難從來都是懸在我等的頭頂。哪怕我等再是狂妄,哪怕我等就是帝王將相,可當真正滅世災難降臨時,我等亦不過如個卑微的螻蟻般,誰能倖免?」

    看向單飛,韋蘇提婆反問道:「你明白我說的?」

    單飛緩緩點頭,很感觸韋蘇提婆說的一句話——滅世的災難從來都是懸在我等的頭頂。

    直到他那個年代,世界將要毀滅的傳說仍舊層出不窮,雖說那些預言終究沒有成為現實,可為何世間總會有這種類似的傳言?

    因為蚩尤和黃帝給世人留下的深刻跡象?還是因為人類雖是貪戀繁華,骨子裡面的驚懼卻知道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趨近滅亡?

    單飛知道就算沒有蚩尤和黃帝,他那個年代人類的頭頂還是懸著一把顯而易見的利劍,而那利劍足以將人類毀滅千百次,但又有多少人意識到這點?

    韋蘇提婆微微一笑道:「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時,就知道你和太多的世人絕不一樣。你們中原的孔子曾贊弟子顏回安貧樂道——一簞食,一瓢飲,不改其樂。但在我看來,顏回或許是個看得開的人,卻不見得是個有能力掙脫束縛的人,不然何以年紀輕輕的早死?安貧樂道固然值得稱道,很多時候卻不過是面臨的誘惑不夠多。有能力擁有世間的全部後再選擇安貧樂道的人,才是更值得尊重的人。阿育王的後來所為,本值得尊重。」

    單飛越聽越是訝然,發現這個韋蘇提婆著實有非同凡響的見解。

    「你有能力擁有太多,但你卻選擇一條別樣的道路。」韋蘇提婆的目光從單飛寒酸的衣著上掠過,輕聲道:「像你這樣的人不多。」無奈的笑笑,韋蘇提婆道:「如果世人多如你這般,如何會有那多戰爭磨難發生?」

    輕輕嘆息,韋蘇提婆終到正題道:「先祖就是知道你這樣的人絕不多見,又知曉當年的災難不假,這才告訴子孫莫要狂妄。不過人總是自私的,我先祖亦不例外,他們選擇帶個聰穎的女孩趕赴鄴城……只希望能借女修之力重現月氏的輝煌。可惜的是……那女孩卻失蹤在鄴城。」

    阿九嬌軀微顫。

    單飛心中亦顫,知曉其中變化的複雜——不過歸根結底的改變都落在詩言、孫鐘二人的身上。

    「或許是天意,或許是命中注定。」韋蘇提婆望向阿九時,眼中露出疼愛之意,「月氏人卻將答娜帶回了貴霜,而答娜長大後,居然看起來反如月氏血脈,世上的玄奇莫過如此。」

    單飛也是嗔目結舌。

    事實竟是——晨雨竟然真是個公主,而且是貴霜帝國的公主!她被月氏帶到鄴城,卻被詩言偷走,才造成他單飛和晨雨後來的相遇。而曹棺使用無間改變後讓晨雨被孫鐘帶走,變成了江東的郡主孫尚香!那阿九……她有雙藍寶石般的眼睛,莫非她是孫鐘的孫女?

    孫鐘將他送到這裡絕不是隨意所為,孫鐘究竟想讓他明白什麼?

    單飛捋順了其中的關係,卻沒有任何輕鬆的感覺——阿九為何會栽下這一片桃花林?若不是他早就堅信孫尚香就是晨雨、又經詩言確定,方才推門見到桃花林中的阿九時,幾乎以為阿九就是晨雨。

    為什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單飛感覺內心沉甸甸的壓著鉛塊般。他本歷盡千辛萬苦才確定孫尚香就是晨雨,可見到阿九的時候,才發現命運的可怕之處。

    「答娜自從回轉月氏後,月氏隨即迎來難得的契機。貴霜本是月氏的貴霜部掌控,但自從答娜回轉,就到了我掌控貴霜之時。」

    韋蘇提婆見單飛似有詢問,微微一笑道:「這其中的瓜葛說來太長,你以後若是留在貴霜,我自會對你詳細提及。」

    阿九眸光閃亮,臉色微紅,她知道大哥這麼說,就是支持她的選擇。

    單飛輕輕嘆口氣,「我不會留在貴霜。」

    「你……」阿九急得淚水瞬間湧上眼眶。

    韋蘇提婆目光中微有凌厲,隨即嘆道:「我不會勉強你的選擇,因為我知道你這種人不會屈從別人的決定。可你總會將一切查明這才離去?」

    單飛立即點頭。

    韋蘇提婆向妹妹投以安慰的目光,繼續道:「答娜給月氏重振帶來莫名的力量,但她本身卻出了很怪的情況。她不喜歡貴霜的男人,對貴霜五部的貴族子弟從不正眼看待。當她小的時候,我們還以為是女孩的矜持,等她漸漸長大時,我們才發現她對貴霜那些英俊的少年真是不假顏色。我們不明所以,直到有一天我驀地醒悟,記得她小時候曾經和我和娘親說過……她夢中見過一個男子,那男子才是她的意中人,可惜當時我等均是以為那是她這般年紀的少女古怪的想法,並沒有真正的重視,她看出我等的不信,後來再沒有向我等提及。」

    輕聲嘆息,韋蘇提婆歉然的看著阿九道:「答娜,大哥應該早點相信你。」

    阿九眼中帶淚,嘴角卻有執著的笑,「大哥,你信不信,我都會堅持下去的。」

    單飛暗想韋蘇提婆和阿九並沒有真正的血緣,但看起來二人感情極好,想來經過多年後,韋蘇提婆對這個撿來的妹妹已有了親情。

    韋蘇提婆繼續道:「我記起這兒時的往事,這才再找阿九詢問,然後方知曉她這些年來一直做夢和個男子相見,而且產生了極為深厚的感情。她和那男子在一個極為幽暗的地下相見,那裡有著極多的可怕大老鼠。」

    「我說它們大……但我不怕它們。」阿九糾正道。

    韋蘇提婆笑道:「那大的老鼠還不可怕?」瞥見單飛有些異樣的臉色,韋蘇提婆問道:「你想到了什麼?你難道……也到過那種地方?」

    單飛強忍住內心的顫抖,聲音多少異樣道:「請你說下去。」

    韋蘇提婆若有所思的看著單飛,接著道:「她又說自己始終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但在夢中感覺自己的能力變得很大,高來高去的很是輕易。我聽到她的形容後,知道她說的是一種高明的輕身功夫。她形容的極為細緻,就如親身經歷一樣。」

    頓了片刻,韋蘇提婆接著道:「她和那個夢中的男子幾經生死,早就互生情愫,甚至有一日曾經互相承諾,要種一片好大的桃花林,而那男子竟說要在桃花林前開個包子鋪。」

    單飛心口劇烈一跳。

    韋蘇提婆立即道:「你知道什麼是包子鋪?」他雖是學識淵博,但對包子這種東西顯然還不理解。

    「那是中原的一種食物。」單飛不知用了多少努力這才抑制住心中的衝動。

    韋蘇提婆笑笑,「原來是這樣。答娜不知道什麼是包子鋪,但知道要先種片桃花林等候,這才在此間種下好大一片桃花林等待意中人和她一起實現承諾。她以前辛辛苦苦的種了這些花樹,我始終不明其意,我是後來才知道,她說這是九天玄女指定的姻緣。九天玄女對她說了,只要她種活了鶴望來,就能等到意中人的到來。她不但種了鶴望來,還種了百歲蘭……生石花……你應該明白這些花名的用意?」

    「這是九天玄女指定的姻緣?」

    這本是極為浪漫的事情,單飛卻聽的驚心動魄,他的眼皮跳個不停,突然反問道。

    阿九本有些喏喏的不敢多言,聞言難耐激動道:「是啊,就是九天玄女指定的姻緣,我見你第一面的時候就想和你說了。你……就是我夢中的男人。」她淚水又湧上了眼眶,咬唇道:「我怕你不信,這才讓大哥對你說及。他身為貴霜王,總不會騙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 19:10
第706章 三生今世

     阿九極為激動的望著單飛,眼中的情意連瞎子都看得出來。

    單飛移開了目光,略有不安的問道:「阿九,你見過九天玄女?」

    阿九不知道單飛為何會這般問,稍有猶豫道:「我沒見過,但我感覺到她和我在說話。我聽得到她對我說的一切。」

    韋蘇提婆一旁道:「佛說人之神通中有種他心通,是說有些人根本不需要言語就可以交流,甚至隔得很遠,亦能和旁人進行對答。」

    單飛心中微震。

    他知道佛教中的確有六神通的說法,傳說中那是人的潛能發揮後的成果。單飛沒什麼六神通,但對人體潛能已在重新認知。更何況他曾用過許願神燈,對世上的奇異早有心理準備。

    韋蘇提婆卻怕單飛不信的樣子,認真道:「此事絕非虛妄,因為我清楚的知曉身毒真正的神僧有這般本事,不過他們與世俗少有往來,並不輕易展現這種本事。九天玄女神通廣大,會他心通並不稀奇。」

    單飛喃喃道:「阿九,你只聽到她和你講話,如何認定她就是九天玄女?」

    「她和我說的啊。」阿九辯白道。

    韋蘇提婆不知單飛為何留意這些事情,又解釋道:「月氏和九天玄女因緣很深,九天玄女借答娜向我們轉達心意很是正常。」

    單飛不再言語,他表面平靜,內心實則激盪難言。韋蘇提婆方才所言正是他和晨雨經歷的點滴往事,若是他沒有經歷過和孫尚香的患難時光,他幾乎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阿九就是晨雨。

    但他偏偏知道不是這樣。

    阿九絕不是晨雨!

    如果阿九是晨雨,那詩言就在騙他,孫尚香的種種表現更是無法解釋。詩言沒有騙他的必要,孫尚香更不會。

    單飛心緒如同海浪般的翻湧起伏,還能耐心詢問道:「後來呢?」

    阿九眼圈又紅。

    她對單飛傾注了一生所愛,因此在見到單飛第一面時就忍不住輕吻了讓她魂牽夢繞的男子,卻不知道這男人為何始終沒有如夢中那般愛她。

    韋蘇提婆見單飛居然還能保持鎮靜,暗想若是這件怪事落在月氏五部任何一個貴族子弟的身上,只怕那人無論真假都是認下再說,偏偏這年輕人居然還能如此冷靜,實在是少有的事情。

    「後來的事情就開始和你有關。」

    韋蘇提婆亦是耐得住性子的人,「我聽到阿九反覆說了夢中男人的事情,這才開始對此事重視起來。但我雖身為貴霜王,卻對世界的廣博更是敬畏。我感覺阿九夢中見到的應是中原的地方,你亦極可能是中原人。不過我知道不要說在這個世界尋找,就算侷限在中原找個人已是極其困難的事情,更何況我要找的根本是個不知相貌的男人。那時候……阿九在夢中始終看不清你的相貌。」

    頓了片刻,韋蘇提婆微笑道:「幸好這是九天玄女許下的姻緣。阿九對能找到你一直確信不疑,她也一直在向九天玄女請願。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極為興奮的跑來告訴我,她的虔誠許願終於打動了九天玄女,而且九天玄女在夢中告訴她,這本是上天注定的姻緣,亦讓她在夢中看到了你的相貌。」

    說話時,韋蘇提婆掏出一卷畫軸遞給單飛。

    單飛緩緩的展開畫軸,見畫上繪製的男子幾乎可說是他的翻版。畫像工筆細膩,有著西方繪畫的精準,亦有東方傳意的神韻,就算他亂糟糟的頭髮都是畫的很具特色。

    「這是阿九畫的。」韋蘇提婆感慨道:「她一直苦惱看不到你的相貌,因此找了貴霜各地的畫匠進行描繪,後來她又認為那些畫匠難以盡意,索性自己學起繪畫。無論種那些花樹,還是習練繪畫,她的目的只有一個。」

    他沒有說出阿九的目的,但知道單飛會明白他的意思。

    阿九聽到這裡略有羞澀的垂著頭,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瞧著單飛的臉色。

    單飛看著那畫像,神色很是凝重。

    許久,他才捲起了畫軸問道:「那後來呢?」

    韋蘇提婆自詡識人,卻也看不穿單飛的想法。凝望單飛良久,韋蘇提婆終道:「阿九雖不是我親妹妹,但月氏一直當她是最親的人。」

    阿九微微咬唇,低聲道:「大哥,女人總要嫁人的。」

    韋蘇提婆啞然失笑,「我不是要將你一輩子留在宮中的意思。我是想說,我那時立即想幫你這個最親的妹子去尋找畫中人,不想你當時卻說不用。」

    「為什麼?」單飛立即問道。

    韋蘇提婆沉聲回道:「因為阿九說九天玄女告訴她了,她夢中的男人應該不久後就會到貴霜,而且應會先在通玄廟出現。」

    單飛心中微震。他那時只想到一個問題——他能出現在通玄廟本是因為孫鐘所為,那九天玄女如何會預知他能到了貴霜的通玄廟?

    韋蘇提婆嘆道:「這件事著實匪夷所思,但為了答娜,我是無論如何都要留意此事。因此聽到答娜這麼說,我立即命人快馬傳畫通玄廟,讓通玄廟的聖僧多加留意,說你是九天玄女派來的使者,見到你後,請他們務必留下你了。」

    單飛這才明白那些僧人為何那般盛情挽留,一來是因為九天玄女的緣故,二來還有貴霜王的吩咐。

    「答娜卻是一刻都等不及,她說你既然會出現在通玄廟,為何不到那裡等你。」韋蘇提婆無奈道:「我這個妹子任性起來,我亦是攔不住,只能由著她前往通玄廟。之後……你們就在路上相遇,倒不用多說了。」

    阿九聽到這裡,連連點頭道:「就是這樣,大哥,你說的很清楚了。」看向單飛,阿九楚楚可憐道:「這件事聽起來雖是稀奇古怪,但我絕不可能和大哥串通起來騙你,你就信了,好不好?」

    她祈求的時候很是楚楚可憐的模樣,伸手想要去拉單飛的手,卻又不敢。

    韋蘇提婆暗自嘆息,心道緣分兩字實在難以盡言,答娜在宮中呼風喚雨,對男子不假顏色,甚至對他這個大哥都會發起脾氣,唯獨對單飛才有這般模樣。

    「殺人容易,愛一個人,有時卻是很難。」韋蘇提婆喃喃道。

    單飛終於看向了阿九,「因此你說高僧給你算命,說你命中有個生死劫難的事情,並不確實?」

    阿九面紅耳赤道:「我不是想要騙你,一開始我就說了,這是九天玄女許下的姻緣,但你不信啊。」

    單飛輕輕嘆口氣,並未多說什麼,卻留意到韋蘇提婆聽到他的言語時似神色有異。不過韋蘇提婆不等再說什麼的時候,遠方有悅耳的鈴聲傳來。

    鈴聲動聽,韋蘇提婆卻是雙眉微軒道:「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他話未落,人已離開了桃花林。

    單飛見其身法極為靈動,意識到這個貴霜國主的功夫亦是不差。韋蘇提婆以阿育王為偶像,自是處處向阿育王看齊。傳說中,阿育王本是身毒最強的戰士,只憑一根木棍就可獵殺獅虎,這個韋蘇提婆看起來亦不會遜色太多。

    桃花林很快靜了下來。

    阿九嘗試走近單飛,見單飛略皺眉頭,立即止步道:「好啦,我就是怕你不信,這才立即找大哥來和你說。我雖騙了你,但你是男子漢大丈夫,總不會和小女子計較的,對不對?你就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單飛看著楚楚可憐的阿九,內心很是不忍,終於道:「你沒做錯什麼。錯的是……」

    「你也沒做錯什麼。」

    阿九會錯了意,伸纖手掩住單飛的嘴唇。雖是羞澀,阿九還是執著的看著單飛道:「以前的事情讓它過去吧。我們……我們想想以後的事情就好。」

    她這般言語已是大膽表白,但她終究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說到最後的時候,聲音已是低細難聞。

    單飛卻是心情極為複雜,緩緩問道:「在公主看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不要叫我公主。你和以前一樣,叫我阿九就好。」阿九含情脈脈的看著單飛,「我大哥也沒有向你自稱本王啊,他和你一直都和家人一樣的說話呢,叫公主好生分的呢。」

    單飛沉吟道:「阿九,這件事很是複雜……我……」

    「我知道你一時間恐怕難以接受,但你知道我沒有騙你就好。反正我們以後的日子還有很長……」阿九見單飛皺眉,咬唇道:「這件事其實也簡單。佛說人間有前生今世的,有些人有著數世的姻緣,我和你應該是前生彼此相愛,我沒有忘記你,這才在今生又找到了你,可是你……」

    可是你好像忘了我。

    阿九心中微酸,不想說出這種話來,轉瞬開心道:「但我們終究還是見面了,這比什麼都要好。以後你無論留在貴霜,還是回轉中原,我都不會反對,只要你帶著我……」

    她不等說完,就聽鈴聲再響,蘇拉站在桃花林院牆的木門處道:「公主,貴霜王有旨,請單飛前往殿堂商議,是極為緊急的事情。」

    阿九一怔,這裡本是秘地,不經她允許,誰都不能進來。可聽蘇拉說的緊急,阿九眼下心情大好,倒也沒有計較,只是道:「好的,我和單飛一塊去。」

    「貴霜王只請單飛前往。」蘇拉低聲道。

    阿九微怔,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意外。

    蘇拉見狀終道:「事情有關貴霜的國運。」

    阿九聞言,俏麗的臉龐突然變得蒼白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 19:10
第707章 以身試藥

     感謝書友親衛張濟和書友火箭熊熊熊的打賞,為偷香又增兩位盟主。呵呵,多謝火箭的厚愛支持。

    ~~

    韋蘇提婆以一國之尊的身份竟然和初見一面的單飛娓娓道來,看起來難以想像,單飛卻知道韋蘇提婆絕不是一個離譜的人。

    相反,若論見識、能力和手段,韋蘇提婆絕不會遜色中原諸侯。

    見蘇拉很是凝重的樣子,單飛倒想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聽及貴霜王請往議事,又聽到蘇拉說及貴霜國運幾字,知道事情不應是什麼政事,而是極可能和九天玄女有關。

    在聽韋蘇提婆敘說時,他一直思考著問題的癥結所在,不過他還是留意到阿九神色的異樣,本想詢問什麼,蘇拉已對他道:「請。」

    單飛略有遲疑,見阿九亦是欲言又止的樣子,緩緩道:「阿九,我和令兄商議後,還想找你談談。不知你……」

    阿九眼眸微亮,隨即又有些遲疑道:「談什麼?」她看出單飛絕非要找她談情說愛。

    單飛並沒再說什麼。隨蘇拉前行時,單飛突然問道:「貴霜國運和阿九有關嗎?」

    蘇拉怔住,失聲道:「你都知道什麼?」

    單飛搖頭道:「我不太清楚,還希望閣下坦承告知。」

    蘇拉遲疑道:「在這件事上我無法做主。不過閣下很快就要見到貴霜王,亦會明白更多的事情,倒也不用急於一時。」

    單飛見蘇拉這般說,也不逼問,只是緩緩點頭。

    蘇拉帶著單飛近了一宮中衛士面前,吩咐道:「帶貴客去見貴霜王。」那衛士聞言才待帶單飛離去,蘇拉又叫道:「單飛。」

    單飛回頭不語。

    蘇拉猶豫片刻終道:「你說的不錯,你和貴霜王、五部侯將要商議的事情,正是和阿九有關。我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我知道一點……阿九的性命,本在於你的決定。」上前一步,蘇拉單膝跪地道:「單飛,蘇拉請你慎重考慮此事。」

    那衛士神色駭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那衛士知道蘇拉和貴霜王本是結義兄弟,在貴霜國、蘇拉身為貴霜副王,相當於中原丞相的位置,可說是位高權重,但蘇拉居然會對單飛如此懇求?

    單飛早已伸手托起了蘇拉,皺眉道:「你放心,我既然參與進來,一定會慎重考慮。不過結果如何,就不是我能預料了。」

    蘇拉神色有絲痛苦,緊握雙拳卻又緩緩鬆開,眼看單飛隨那衛士離去後,蘇拉思索半晌,這才回轉到桃花林的院門外,見阿九還如當初那般站立在林間,倒不知她在想著什麼。

    在院門前徘徊許久,不見阿九望來,蘇拉終於輕輕敲了下木門。

    阿九這才如夢方醒,看到蘇拉立在門前,阿九快步走過去道:「單飛回來了?」她四下望了眼,隨即滿是失望之意,喃喃道:「他不會這快回來的,就算他回來了,要和我談的,也不會是我喜歡聽的了。」

    她是個聰穎敏感的女子,對單飛的態度故作不見卻不意味著心下不知。單飛在專注聽著往事的時候,她一直悄然望著單飛。她絕不肯承認片目天所言,這才請求大哥出手幫忙,但見到單飛的反應後,她知道大哥也改變不了什麼。

    單飛沒有任何激動或喜悅的表情。

    「他不愛我的,是不是?」

    阿九無力的倚在門前,似在詢問著蘇拉,又像是自言自語。有淚水一滴順著眼角滑落,阿九咬唇道:「我和大哥都沒有騙他,可他根本不信和我有什麼前世的姻緣,我看得出來。蘇拉……我能做的都做了,眼下我該怎麼辦?」

    春光黯淡。

    淚水滴入塵埃,有無聲無息的傷感。

    蘇拉的臉色比春光更加黯淡,內心比阿九還要傷感,見阿九這般,他很有種無力的感覺,隨即大聲道:「公主,你錯了,他對你絕非沒有情意。」

    阿九看也不看蘇拉一眼,搖頭道:「蘇拉,你不用騙我了。從小到大,你那些騙人的手段早就被我看穿。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的。」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蘇拉急聲道。

    阿九緩緩回頭過來,略有詫異道:「你什麼都知道?」

    「不錯,我什麼都知道。」蘇拉望見阿九傷心轉淡,挺起胸膛道:「公主,我雖比你大上幾歲,但從小到大,我始終勝不過你。我知道你不但聰明美麗、又很有勇氣,你若是當了副王,比我還要強很多的。」

    阿九不由一笑,「你又在騙我。我知道你一直是在讓著我罷了,我如何想當什麼副王?」轉瞬有些傷感,阿九喃喃道:「我若是真如你說的那麼好,為何單飛會不喜歡我呢?」

    蘇拉忙道:「不是這樣的,他對你的好,你是沒有看到。」

    阿九詫異道:「怎麼會?他對我的好,我如何不知道?我知道他給我烤過兔肉、又在魔王的邪惡手下救過我,但我也知道,換做是你,他也會那麼對你的。這不是愛情,蘇拉,就如我和你之間,我始終當你是好朋友,沒有別的想法。」

    蘇拉心中酸澀,還是笑道:「但他卻不會為我以身試毒的。」

    「什麼?」阿九奇怪道:「什麼以身試毒?你在說什麼?」

    蘇拉忍不住道:「你當初被魔王手下驅使的毒蛇所咬,那人說這毒除了他之外,本無人能解的。那人寧可死也不想救你,就是要拉你陪葬,但你後來醒轉了,你難道從來不感覺到奇怪?」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阿九倒真的奇怪起來,「單飛對你說的?」

    蘇拉苦笑道:「公主,你執意丟下我等,選擇和單飛一路來白沙瓦。我身受貴霜王所托,如何會任由你身處荒郊野外不管?」

    「我知道了。」阿九恍然大悟道:「你帶人一路在跟蹤我和單飛,你壞死了,你都看到了什麼?我昏迷過去後,單飛對我做了什麼?」

    蘇拉見阿九很是期待的樣子,不忍讓其失望,終於道:「我看到他對你很是關切,抱著你一直叫著你的名字。」

    阿九臉色微紅,追問道:「後來呢?他沒有對我做過什麼?」

    你希望他對你做什麼?

    蘇拉有些尷尬,支吾道:「我當時找到你們的時候,你已中毒昏迷,我隔得又遠,倒沒有看到太多。」頓了下,蘇拉嘆口氣道:「再說你那時離死不遠,他一心只想救你性命……」

    「是他救我的,這點不容置疑。」阿九自信道:「我知道他神通廣大,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就不會失敗。」

    你以為他是神仙嗎?

    蘇拉心中嘀咕,緩緩道:「你覺得他會怎麼救你?」

    阿九費解道:「是啊,他怎麼救我的?你快告訴我。」

    「那白袍人能驅蛇,但驅蛇人不過是熟悉毒蛇的習性,也會被毒蛇所傷,因此他身上必定會有解藥。」蘇拉提醒道。

    阿九拍手笑道:「不錯,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可她轉瞬想到什麼,吃驚道:「但這種人身上必定不止帶著解藥?還會有毒藥?」

    蘇拉緩緩點頭。

    阿九神色凝重起來,猜測道:「那白袍人極為詭異,身上肯定帶了不少毒藥解藥什麼的,但那是他自己用的,就不會刻意的標明是毒藥還是解藥?」

    蘇拉讚道:「公主,我就說你很聰明。」

    「因此那白袍人知道,就算單飛會在他身上搜尋解藥,亦不會有什麼收穫,這才放心自盡。」阿九芳心顫動道:「一切都在白袍人的算計中,那單飛究竟如何分辨出毒藥和解藥呢?」

    想到蘇拉方才所言,阿九終於想到什麼,「他難道如中原的那個神農般,一種種試了出來?蘇拉,你快說啊。」

    「他不是一種種試出來的,但也差不了太多。」

    蘇拉神色中帶著欽佩道:「他將白袍人身上的毒藥和解藥都搜出來,加起來有十數種之多。我若是他,亦不知道哪種是毒藥還是解藥,偏偏他有著別人沒有的本領,居然很快排除了六七種。」

    「那還有八九種之多呢。」阿九發愁道。

    蘇拉嘆息道:「不錯,他那時候看起來亦是沒有了辦法,然後他就選擇將那八九種毒藥或解藥各吃了一點。」

    阿九緊張的指甲都陷入掌心,「他……後來……怎麼了?」

    「他吃到第三種的時候吐了一口黑血。」蘇拉亦是緊握雙拳道,眼前閃過當時的情形。他沒說的是——那時他已忍不住的跳出來,告訴那執著決絕的年輕人,他蘇拉亦可以試藥,他雖然沒有辨藥的本事,但他有為公主赴死的決心。

    單飛攔住了他。

    「他吃到第六種的時候,才終於找到你的解藥,可他差點喪命當場。」蘇拉認真道:「公主,他若不愛你,如何肯為了你命都不要?」

    阿九早就哽咽難言,喜悅道:「我……我……就知道,我知道他是愛我的。他為何一直不肯對我說呢?」

    「男人和女人不同。」蘇拉心有慼慼的解釋道:「真正的男人不會輕易將****宣之於口,但那不意味他愛的不夠深厚。」

    「是啊,單飛是真正的男人呢。」

    破啼轉笑,阿九感激道:「蘇拉,謝謝你。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本是心中苦悶,但聽蘇拉這般說,她一掃心中的沮喪,很快重拾信心,更有了決定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她擁抱了蘇拉一下,蹦蹦跳跳的衝出了桃花林。

    望著阿九喜悅的倩影,蘇拉神色微有苦澀。

    他蘇拉還沒有告訴阿九的是——他那夜已將阿九的相思夢境話於單飛,然後就聽單飛反問道:「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你救活她,更要娶了她。她和你有著前生姻緣,任憑你今生何等身份,貴霜公主總不會辱沒了你。

    他蘇拉那時心情激盪,說出這話時雖是心痛的,卻亦是決絕的,他知道公主心中所想,亦想幫公主實現心中所想。

    ——你錯了。娶她絕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那年輕人回答他的時候,就和試藥一般的堅決——蘇拉,給我時間好好考慮,我會找出真正解決的方法!

    日頭西轉,有暗影落在蘇拉的臉上。蘇拉抬頭看了眼天色,喃喃道:「單飛,抱歉,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只能用自己的辦法。」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