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412
Babcorn 發表於 2016-7-30 06:56
第三百六十八章 蹤跡(2)



    格瑞第對此感到十分滿意,她盡情享受了一番一個神祇的絕望與無助後,走出了這個只有她能夠自由進出的半位面,把弗羅和深淵怪物單獨留在那兒。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就在確定她已經離開之後,弗羅的呻/吟與哭叫聲雖然持續著,卻顯然有了不同的韻味——即便感到疼痛,她仍然挺直了胸膛,這是沒有見到過的人所無法想像的,銀藍色的眼淚從她的眼睛裡溢出來,沒有落到地面上就變成了星星點點的光芒,而同樣色澤的血從她豐足的單只穀倉上蜿蜒向下,流經和緩的山丘後在她的一雙腿上描繪出猶如圖畫般的紋路——紅龍的盟友撕開並帶走了她鎖骨以下到盆骨,右肋以外他認為比較美味的軀體,而被隔絕在這裡,弗羅的追隨者們難以聽到弗羅的聲音,弗羅也難以得到更多的信仰之力,尤其是格瑞第在有步驟地修改她的教義,吞沒她的信徒與羞辱她的祭壇之後。以至於弗羅沒有充足的力量去修補她的軀體,但即便如此,她仍然不吝嗇地用一點點力量光耀了自己剩餘的身體與面容,在微光的籠罩中,她看上去是那麼的美和具有誘惑力,就連猙獰的傷口與殘缺都成為了一種如同珠寶般的裝飾,若是格瑞第用來看守她的不是一個深淵怪物而是一個男性,就算是一個惡魔或是魔鬼,也許弗羅也已經逃出生天了。

    讓格瑞第感覺安心的就是這個深淵怪物是沒有性別的,或者說,他就是無數劣魔的渣滓在無盡深淵裡糅合而成的噁心東西,紅龍對它瞭解不多,但在召喚了它之後她也小心地探查過這個怪物,是的,它沒有生殖器官,沒有吞噬之外的**,就算是格瑞第拿出了她最美麗的一個女兒放在它面前,她的結局也沒能比那些骯髒的雄性人類好到哪兒去。

    幾百年過去了,事實證明了確實如此,這隻怪物毫無憐香惜玉之心,它勤勤懇懇地按照召喚者,也就是格瑞第的命令緩慢地抽出弗羅的力量,從不曾故意拖延,也沒有陽奉陰違的情況發生,隨著弗羅日復一日地變得虛弱,格瑞第也即將成為一個真正的神祇,紅龍對他們的關注不再那麼頻繁與密切,具體點來說,她迄今為止也沒發現弗羅與深淵怪物之間的秘密。

    弗羅在等待了一會後,她的形態驟然發生了可怕的變化,那大概是會令一個深淵領主也為之蹙眉的變化——無底深淵中居住著無法計數的惡魔與魔鬼,他們的形態堪稱奇特古怪,更多的會讓人感到噁心,長的像是一隻有蒼蠅翅膀的肥大蛆蟲或是有著三個腦袋的無皮狒狒的魔鬼或是魔鬼到處可見,唯一的區別就是魔鬼會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糟糕,是的,相當奇妙,這些深淵生物的審美觀與人類,還有精靈是相當一致的,除了魅魔與女妖可以在他們身上得到不少好處之外,有些女性術士或是法師,如果容貌姣好,身材凹凸有致,偶爾也能在與魔鬼和惡魔的交易中獲得些許退讓,當然,或許我們也該將之稱為交易的一種,但比起肢體殘缺,靈魂被污染,甚至失去生命,與一個醜陋的傢伙共度一夜也未必算得上什麼壞事,尤其是在他仍然願意聽候你的召喚時。

    但弗羅從未正視過任何一個深淵居民,她是一個神祇,而且並不是一個太過弱小的神祇。深淵的一個領主曾向她求愛,雖然他看上去俊美無比,又有著一種極端的邪惡帶來的奇特風度,但弗羅斟酌再三後還是拒絕了,那時候她大概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要墮落到這個程度——在某個方面,格瑞第是正確的,但她不應該忽略弗羅,後者畢竟曾是欲求與婚姻的神祇,她庇護的男女不但有人類,精靈,也有其他種族,在她浩瀚如同星河的記憶裡,她極其寵愛的一個牧師就向她抱怨過,一個矮人認為她還……不錯,但最終還是拒絕了她的邀請,那個石頭混蛋居然搓著雙手非常遺憾地說這僅僅是因為她沒有鬍子,如果她能有一些鬍子,哪怕不是那麼豐茂以及富有光澤,那麼她也能勉強算的上一個美人,可惜的是她就連一根鬍子都沒有,這可真是太令人遺憾了——對了,她還得到了一份出於同情和期望交付出來的秘方,據說這個混合了羊糞與牛奶的秘方每天塗抹三次,能夠促使鬍鬚生長,長出來的還是非常漂亮的鬍鬚。

    所以當弗羅原有的神態無法引起這隻怪物的憐憫時,她就嘗試性地從自己的脖子後面生出了一根頂端鑲嵌著一隻濕漉漉眼珠的觸鬚,但怪物似乎並無反應,但弗羅並未氣餒,她注視著這個怪物——就算她在之前只要瞥到一眼或許也會感到無法忍受,但現在……這隻怪物具體想要形容一下的話,有點像是一團毛線球,只是毛線都是些肉色的,滿是膿瘡與潰瘍的觸鬚,觸鬚的頂端有些鑲嵌著眼球,有些像是一隻有著十根指頭的手,有些則像是大腸的末端,從裡面還會噴射出腥臭帶著腐蝕性的黏稠液體,它們糾纏在一起,有三個人合抱那麼大,它的嘴也是一根觸鬚,觸鬚的尾端是根鈍尖的空心管,它將這個觸鬚伸進弗羅的嘴裡,吸取她的力量。

    在格瑞第忙著自己的事情的時候,弗羅就在不斷地變化著,如果換了一個女性神祇或是男性神祇,他們大概直到湮沒也未必能夠做得出如此之大的犧牲,但弗羅能,她原本就是欲求的女神,沒人比她更懂得什麼叫做誘惑,這點就連死亡之神克藍沃也不得不承認——雖然最後連她自己也不免有些絕望,這隻怪物是否真的沒有智慧?但即便是沒有智慧的生物,它們也會有它們的需求,畢竟繁衍後代,將自己的血脈傳承下去是每個有生命的存在都無法抗拒的事情。但她變化之後,那隻怪物不是發出汩汩的吼叫聲,就是威脅性地揮動觸鬚,她是想過要放棄的,但幸好她沒有。

    她現在樣子大概比這只深淵怪物還要奇特與令人作嘔,但弗羅完全不在乎,她向怪物傾過身去,觸鬚深深地刺入縫隙,女神急切地將方才他從自己身體裡抽取的力量吸吮回來,格瑞第留給深淵怪物的力量並不多,但也不少,不管怎麼說,她還需要深淵怪物要為她做事,更何況還有這數百年來的積累——弗羅之所以還能夠呼喚她的追隨者,還能夠將自己的力量分一部分出去,全要歸功於此——格瑞第只會檢查弗羅,卻不會檢查深淵怪物,即便她想,也無法著手,她對這只深淵怪物的瞭解太少了。

    弗羅唯一遺憾的就是她的召喚並沒能找尋到一個真正忠誠於她的牧師,她太虛弱了,只能聆聽那個呼喚她最為響亮的聲音,是怎樣的聲音呢?當她發覺這個聲音的洪亮並不是在於虔誠而是在於對死亡的恐懼時,為時已晚,她曾經想過要改換一個追隨者,可惜的是她發現經過格瑞第數百年來的折磨與放縱下,她的牧師早就成為了一群空洞而荒誕的偽信者,她們對她的信仰甚至還不如原先的一個來的堅定,她們根本聽不見她的聲音,也無法接受到她的餽贈——這簡直比和一個深淵怪物終日纏綿更讓弗羅噁心與憤怒。

    這讓她的處境雪上加霜,一個曾經的女神就像一個幽魂那樣無奈地跟隨那個叫做梅蜜的牧師身後,讓弗羅感到萬分驚喜的是,她竟然從黑髮的法師那兒感受到了熟悉的波動——但她沒有預料到的是梅蜜的畏縮與怯懦讓她差點失去了這個寶貴的機會,她不得不降臨到一個不虔誠的追隨者的身上,追逐著那些人的步伐而去,即便暴露了自己的蹤跡也全不在意,只要她能夠得到那個力量(在這件事情上,她小小地說了一個謊)——在她還是個女神時,也不得不畏懼的力量,哪怕只是一部分,也足夠讓她擺脫格瑞第的桎梏,返回神國,看接下來是尋找那個神祇為她復仇,或是直接提起控訴,將這只狂妄的紅龍以及她的子孫盡數打入深淵。

    當然,不是現在,弗羅現在所要做的是儘可能多地收回她的力量。

    她知道梅蜜的靈魂還存在,和她在一個軀體裡,而不是如真正的聖者那樣瞬間被同化,這也是讓弗羅為之煩惱的事情之一,那個靈魂並不虔誠,勇敢也很難說和她有什麼關係,但在唯愛之女想要處罰那個卑微的盜賊時,確實受到了她的擎肘,她苦惱於自己的虛弱,卻又不得不表現出一個寬容的態度,她能夠賦予唯愛之女的力量太少了,少到可能還需要這些人的保護才能走完最後一段路程,更別說只有那個法師知道的關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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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冰魔蝠站立在凱瑞本的面前。

    冰魔蝠看上去很像是個矮小瘦削的人類,它有著一張不像老鼠而是人類的臉,只是下頜很尖,讓它們的臉看起來像是一個倒置的三角形,它們的面頰上覆蓋著厚重的毛髮,末端可以垂到胸口,看上去就像是一把蓄了很久的鬍子,四肢末端都是爪子,如同鳥類一樣,三根向前,一根向後,爪尖可以刺破如同鋼鐵的冰塊,爪心生長著堅硬的絨毛,這讓它們能夠在聳立如峭壁的冰牆上挖掘洞穴,也能在滑溜溜的冰面上穩穩地走動,仔細看,爪子之間還有著薄薄的蹼,表明它們也能夠在水中來去自如——既然被稱之為冰魔蝠,那麼它們也自然背負著雙翼,雙翼上自然也覆蓋著羽毛,在可以將一個活生生的人類在幾個呼吸間凝固成冰雕的極北之地,像是普通蝙蝠那樣只是一層膜翼的翅膀當然是行不通的,冰魔蝠的膜翼中也有著豐富的血管,血管中流動著的也是血液。

    「陸地上的人類和精靈,」冰魔蝠說,精靈可以說是無往而不利的容貌與身份在它們這裡似乎並未能起到太大的作用,「你們到這裡來,是想做什麼呢?」

    「為了尋找金屬龍的秘藏,」凱瑞本直言不諱地說,冰魔蝠是種生性冷漠而警惕的生物,但它們並不邪惡,所以他不認為加以隱瞞是一件正確的事情。

    「你們要捕獵海豹嗎?」這位看上去就比較年長一些的冰魔蝠說。冰魔蝠的主食就是海豹,所以它們討厭阿拉提力特人,幸好每年只有幾十天阿拉提力特人能夠劃著他們的海豹皮船進入永夜海的深處,其他時候風暴和暴雪會將他們牢牢地阻隔在大海的另一面。

    「不。」精靈說。

    「鯨魚呢?」

    「也不。」

    「兔子和狐狸?」

    「也許。」

    「雪熊?」

    「如果它不來襲擊我們。」

    這只冰魔蝠的眼睛裡露出了些許滿意的神色,冰魔蝠也會狩獵兔子和狐狸,但比起數百磅計算的海豹,這些只能說是小零食,而且這種小零食在極北之海上相當的多,它們倒不介意讓出一點來。

    「你們要留在這裡嗎?」他又問。

    「敬謝不敏。」盜賊嘰咕道。

    凱瑞本看了葛蘭一眼,「不,」他說:「我們在極晝期結束之前就會離開。」

    「無論是不是找到了你們想要的東西?」冰魔蝠說,它們對黃金與寶石並不感興趣,但它們不希望長期地與一群人類相處。

    「對。」

    那隻負責與他們對話的冰魔蝠轉過身去,和它的族人們討論了一番,它們說話的聲音就像是一陣陣的狂風吹過耳邊的呼嘯,人類莫名所以,只有巫妖和精靈能夠聽懂一些。

    「你們可以走了。」年長的冰魔蝠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6-7-31 07:44
第三百六十九章 蹤跡(3)



    「你又幹了些什麼啊?土豆腦袋?」盜賊不客氣地問。

    被一隻冰魔蝠提在手裡的侏儒麥基短促地抬起頭來看了葛蘭一眼,他氣鼓鼓的,顯然想要說些什麼很不恭敬的詞語,但他看到了盜賊身後不遠處那個白色的身影,他立馬閉上了嘴,這表明葛蘭很有可能是受法師的命令來責問他的。

    「他在用細網。」冰魔蝠說。

    盜賊一聽就明白了,或許很多人會對「細網」一詞不甚了了,但生於尖顎港又長於尖顎港的葛蘭當然知道人們為什麼會憎惡這個詞,細網是一種每個空隙只能容許嬰兒的小指頭尖穿過的網,下面墜著鉛塊,由兩到三艘船拖拽著,徐徐掠過海水,因為鉛塊的關係,網的底端是擦著海沙、珊瑚與岩石過去的,而細小的網孔就連最幼小的稚魚,甚至大點的魚卵也會被它們捕撈上來——可以想像,這種網收穫是最為豐富的,但反覆使用這種網同樣也意味著會造成一片海域的「荒蕪」,有時候要好幾年,好幾十年才能勉強恢復到原先的樣子——所以這種網只會出現在一些最惡劣的人手中和敵對的海域裡,作為一種隱形的武器來使用,譬如格瑞納達,因為格瑞納達幾乎沒有盟國,他們慣於肆無忌憚地使用這種網。不是沒有其他國家的捕魚者或是德魯伊想要制止這種可恥的行為,但格瑞納達的漁船與海盜船可以說只差了一面旗幟,如果一定要說有,那就是海盜船上也未必會出現紅袍術士。

    葛蘭撫摸著自己的下巴,他曾經屬於的盜賊公會被人們稱之為「銀指」,是因為他們的工會以盜賊為主體,另一個能夠與「銀指」相抗衡的盜賊公會被人們稱之為「惡刺」,顧名思義,他們的公會更多充斥著刺客。說實話,可能大部分人都會覺得在這片土地上,兩個盜賊公會就夠多了,但「細網」的主人顯然不這麼認為,又或者,正如「細網」的名字,他的野心昭然若揭——細網是能夠捕捉到所有東西的,不是嗎?

    然後一陣不安的騷動引起了盜賊的注意,他低下頭,看著冰魔蝠手中提著的細網,這種細網是侏儒為自己打造的,當然不可能如真正的細網大得可以容納一隻巨鯨。它平時被緊縮在一個黃銅圓筒裡,需要使用時,一按後面的機括就能從圓筒的前端噴射出又細又堅韌的網子來,一下子就可以籠罩住方圓十五尺的地方,侏儒打造這個東西是為了捕魚和捕兔子和寒鳥,但他沒注意到幾隻年幼的冰魔蝠也在一旁窺視著,結果就是他抓到了鳥,也抓到了小冰魔蝠,它們被籠罩在網子裡,沒有受很多的傷,頂多兩翼上的羽毛被折斷了一些,但這些就已經足夠它們發出驚恐而又銳利的尖叫了——那聽起來就像是風急速地穿過冰川的空隙而產生的,每個聽到的人都不免心頭打顫。

    守護著幼崽的冰魔蝠們怒不可遏,他們想要撕開細網,卻發現細網的線是秘銀混合著絲線擰成的,這些冰原上的主人當然可以撕開它們,但不免會傷害到裡面裹成一團的小冰魔蝠,於是他們就提著網子來和人類談判了——順帶提一句,侏儒也被他們裝在網子裡。

    葛蘭回過頭正想要說些什麼,但他發現黑髮白袍的施法者已經站了起來,並且走到他的身後。

    巫妖詳細地研究了一下糾結成一團的細網,事實上,如果讓侏儒來整理,這件事情本可以早些結束,但性情暴躁的冰魔蝠們並不相信麥基,它們自己撕扯和想要解開網線,結果就是這些細若髮絲的線在瞬間就交纏成了一團,一些地方因為小冰魔蝠的掙扎而變得更緊,細細的絲線勒入它們的身體,已經有血跡從灰白色的絨毛裡滲透了出來——盜賊有試過將指刀放入細網之中,但他一碰到網,還沒來得及把它們挑起,就有小冰魔蝠開始哀叫。

    施法者舉起手,不得不說,這個動作在任何一個有智慧的生物眼中都是有威脅性的,冰魔蝠豎起翅膀,將肩膀降低——成年的冰魔蝠有四尺高,基本上與一個大孩子差不多高,但它們膝蓋彎曲,然後跳起的時候最高可以跳到五十尺,而後從高空發動攻擊,但巫妖只是要讓它們保持安靜罷了——這種小問題只需要一個戲法就能解決,他將手指放在細網糾纏最為嚴重的地方,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個地方就自動解開了,而後他看向小冰魔蝠們,噓了一聲,蠢蠢欲動想要自己扯開網線的幼崽們立刻僵住了,大冰魔蝠謹慎地看了施法者一眼,直到他轉過身去,才跳躍上前,它們的指甲可以鑿穿堅硬如同鋼鐵的堅冰,但也可以挑出魚肉裡的小刺,在網線鬆弛和小冰魔蝠乖乖聽話的前提下,解開這些網線只是時間問題。

    盜賊走開了,之後他又走了回來,手上拿著一個很小的瓶子,他打開瓶子,大冰魔蝠中為首的立刻嗅到了一絲它在這片冰原上從未嗅到過的氣味,這種氣味讓它想到了在極夜期後的第一縷陽光。

    「這是禮物,為了表達我們的歉意,請相信我們不是有心的——但一個族群中總也有些蠢貨——給它們一些藥水,每隻一滴就可以,」盜賊說:「剩下的你們可以自己留著,在受傷的時候用。」

    冰魔蝠不說話,盜賊就把瓶子放在冰層上,等到它們將細網解開,他把紛亂的網子帶給施法者,施法者的指尖噴濺出一點小火花,把細網點燃了,侏儒的眼睛裡充滿淚水,倒映著火光,但他什麼也不敢說。

    「去抓兔子吧。」巫妖打開法術書,頭也不抬地說:「葛蘭,帶著麥基。」

    盜賊咧嘴一笑,抓起侏儒,他當然知道施法者的意思,他盡可以帶著侏儒去「走走」。極北之地的兔子渾身雪白,在它們蹲著的時候就是一隻又肥又大的雪團,只能看見兩隻黑色的眼睛,但一旦覺察到危險,它們就會站起來,用四條細長的腿狂奔不止,而且到了緊急時刻,它們既能鑽入早先挖好的雪洞,也能徑直跳入冰冷的海水,同樣的,它們和陸地上的同類一樣擅長急轉彎與驟停,別說侏儒,就算是伯德溫,在沒有弓箭的情形下,他也未必能夠抓得到其中最為狡猾的那幾隻。

    這也算是一種溫和的懲罰,畢竟侏儒並不需要狩獵,因為凱瑞本,伯德溫與李奧娜已經去做這個工作了,毫無疑問,兩個人類與一個精靈所得的收穫足夠滿足他們所有人的腸胃,但盜賊也能猜出侏儒為什麼要這麼做——麥基應該畏懼著會被他們丟在這個冰原上,所以才會試著表明自己還是很有用的——畢竟因為佩蘭特的關係,他們似乎並不怎麼喜歡他,雖然盜賊知道這些人不會,但他為什麼要提醒這傢伙呢?

    所以當凱瑞本等人回來的時候,只看到了施法者與唯愛之女,施法者坐在一塊被拂去了積雪的冰塊上,身下是一塊足以隔絕嚴寒的雪熊皮毛,手上捧著他的法術書,而另一隻手則捏著那枚黃金骰子,有關於後一個,伯德溫一直覺得很神奇,如果說骰子上的數字表明他們還要走多遠,那麼它又是如何指出方向的呢?

    巫妖當然知道他們的迷惑,但他可不想去詳細的解釋其中的玄妙之處,凱瑞本或許還有可能,但李奧娜與伯德溫——他沒打算去開設魔法幼兒班,不想從最基礎的地方去解釋如此深奧的魔法,遑論之中還包括了許多精通魔紋、符號,數學,預言與古老的異族語言才能剖析的內容,如果要他慢慢解釋,他們得轉化成不死者才有機會聽完全部——還不一定能夠聽懂。

    他低著頭,默默地唸誦了一會,將黃金骰子拋向冰層,骰子在冰層上發出清脆悅耳的撞擊聲,顯露出一個數字,巫妖記下這個數字,然後是第二個與第三個,這三個數字或許會令很多人為之迷惑不已,但在另一個位面裡,這個知識點被許多人類掌握著,它們被稱之為同三坐標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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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這個位面上,同三坐標定位並不是所有人能夠理解乃至自如運用的,雖然強大的法師可以借助預言法術定位,將自己傳送到一個遙遠而又陌生的地方,但他們仍然不能確保自己會被傳送到哪個具體位置,可能是空氣稀薄的雲層之上,也有可能是流動著熔岩的地下,甚至可能是一隻巨熊的身體裡,所以即便他們能,也很少會願意去用,

    不過如果他們想要什麼,還是能夠通過其他方式達成目的,譬如說,奧斯塔爾。

    並不如狄倫.唐克雷所以為的,他的導師和另一個弟子是一同返回白塔的,奧斯塔爾在他的塔,也就是原先屬於安東尼奧的塔裡停留了一些時間,非常短暫,但也非常必要,因為瑞卡為他的導師所預備的諸多捲軸、藥水和符文印章都在這裡,而且在可想而知的漫長行程之前,做再多的準備也不為過。

    瑞卡服侍著他的導師披上用於旅行的斗篷,紅袍術士只在最裡面穿上了紅袍,在外面是一件秘銀的鏈甲,佩戴著精金的武器,掛著捲軸帶與藥水袋,三個次元袋,最後才是斗篷,斗篷是一種極為黯淡的血紅色,在光線不足的時候,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當瑞卡的手放在上面的時候,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流失,雖然十分輕微,但他還是感覺到了,斗篷在他的手中如同活著的心臟那樣鼓動著,落在奧斯塔爾的身上時它才變得乖順下來,奧斯塔爾修長的手指劃過斗篷的兩側,為自己別上一個別針,別針上的黑曜石與祖母綠閃著光,它們將會給他帶來溫暖,而他身上這件用陰屍的皮做成的斗篷將會遮掩他所有作為一個生者的氣息與蹤跡。

    瑞卡很想再詢問一次,他的導師是否需要有人跟著服侍,比如說他?他已經擁有了白塔,但他想要更多,金屬龍的秘藏——金幣寶石尚在其次,他想要的是能夠直接讓自己變得強大的東西。這有很大可能,因為秘藏的大略位置已經可以肯定,那是極北之海,最寒冷的地方,能夠在那裡定居的在金屬龍中只有銀龍,而銀龍是諸多巨龍中對法術最為好奇與精通的那個,它的巢穴中有法術書與魔法器具一點也不奇怪。

    但那時候奧斯塔爾只給了他似笑非笑的一個眼神——瑞卡就此不敢再發出一個與之相關的音節,畢竟他知道他的導師授意他殺死姐姐瑞意特,佔據了她原先的位置與領地,就是因為瑞意特曾經企圖用一個奧斯塔爾並不在意的小問題來威脅他——而奧斯塔爾這次親身前往也許正是因為這個。

    擁有著巨龍血脈的術士似乎也繼承了巨龍的傲慢,他們偶爾也會因為這個缺憾給他們的計畫留下小小的漏洞,但如果你以為可以借此讓他或是你可以做些什麼就大錯特錯了,他們在受到威脅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消除這個威脅,然後再繼續做他的事情,像是彌補那個小小的漏洞還是別的。

    瑞意特已經死了,而奧斯塔爾一直注視著他的小小漏洞,是的,他可以馬上毀掉這些人,但他發現從七十七群島上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或是即便能夠得到,但也要付出極為高昂的代價時,那些小蟲子卻能給了他一個絕對的驚喜,他立即改變了原有的想法——這也是一種樂趣,讓你的敵人為你竭誠效力,為此他衡量了很久——他不能讓這些人發現他的企圖,但又不能派出過強的下屬,免得某個蠢貨一個不小心把唯一能夠解開那個秘密的施法者燒死了,結果一切都要重來。

    幸好無論如何,他們總算是抵達極北之海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 09:18
第三百七十章 蹤跡(4)



    寒冷的空氣中傳來了一陣蜜蜂拍打翅膀時才會有的嗡鳴聲,一隻正匆匆前行的巨大白狼突然站住,因為還沒來得及回到洞穴反芻的關係,它的肚子沉甸甸的,幾乎要碰到地面,裡面裝著近五分之一隻海豹——它的同伴也是,只是有些裝滿了脂肪與內臟,有些只裝了一小點兒肉,大部分都是骨頭和皮毛,這要看它們在群體中的地位與在戰鬥中付出的力量而定。不過每隻冬狼都會在狩獵和進食後回到洞穴,找個只有自己知道的隱秘地方挖掘一個窟窿,然後將胃裡的事物吐出來,埋藏好,作為極夜期間或是極北之海被其他惡劣氣候盤踞,無法出外狩獵時候的儲備糧。

    空氣中的震盪讓每隻冬狼都毛髮直豎,作為魔法生物它們對魔法的波動極其敏感,而且它們討厭法師——他們釋放的火焰能夠在這種生性殘忍,狡猾而貪婪的生物身上起到相當於兩倍的作用,它們默不作聲地盯著半空中那道螢光藍色的線,尤其是為首的公狼,它現在的年齡相當於人類的五十歲或是六十歲,身體雖然不如它年輕的時候那樣強壯矯健,但在作戰方面有著豐富的經驗,它能夠辨識得出這是一個傳送門。

    藍色的線條向左右兩側伸展,又從上而下地垂下,在九尺左右的地方重新向中間合攏,形成一個長方形的框架,而後一層朦朧的薄霧填充了整個框架,等到薄霧逐漸散去,一個披著斗篷的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冬狼的耳朵向後壓倒,同時齜出牙齒,這裡有大約十五隻冬狼,每隻冬狼都有成年男子的****那麼高,身長更是能夠與一個強壯的獸人相媲美,皮毛大多都是白色的,除了首領和它的孩子,它們的皮毛是銀色的,反射著陽光的金色,熠熠生輝,這對喜好埋伏與隱藏的冬狼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不利因素,但如果一隻銀色皮毛的狼能夠成為狼群的首領,那就表明它有著可以抵消甚至超越這個弱點的狡猾與狂暴。

    在看到這個施法者的時候,狼群的首領是迷惑的,因為它所看到的和聽到的都是一個施法者,冬狼最討厭的敵人,即便他身處在上千個戰士的保護中,冬狼首要的攻擊目標也只會是他而不是別人,它強健的胃部肌肉與喉嚨在不安的蠕動,促使著它將肚子裡的食物嘔吐出來,參與戰鬥;但它的嗅覺卻告訴它,這是一具身體裡充滿了劇毒與腐肉的屍體,食用後只會食物中毒,還找不到能夠為此負責以及賠償的人。

    「小狗狗們,」奧斯塔爾說,他控制著自己漂浮在半空,在一個即便是冬狼跳躍起來,或是噴吐出冰寒氣體也無法碰觸到的地方,「帶我去找你們的主人。」他說,一邊拿出一個哨子吹了吹。

    人類無法聽見的聲音在空氣中傳播,冬狼們的耳朵猛烈地顫抖著,它們憤怒地低聲咆哮起來,「你是什麼人?!」冬狼的首領說:「我們不會貿然帶著一個陌生人去見我們的主人的。」

    「對你們的主人來說,」奧斯塔爾說:「我不是陌生人,除非強大的巨山被更強大的巨人擊敗了。」

    「沒有,」冬狼首領說:「沒有,巨山還是我們的主人,他和上一個極晝期時一樣健康而又龐大。」

    「那麼帶著這個信物去。」奧斯塔爾說:「這是我在上次應允巨山的東西。」他從次元袋里拉出一件短袍,這件短袍完全符合一個巨人的身形,由秘銀與密林的蛛絲編織而成,不但可以抵抗住冬狼的牙齒,霜巨人的斧子,並且施加了魔法,讓穿著它的人始終能夠被溫暖環抱,這確實是上次他允諾巨山的東西。但事實上,如果不是他需要用到這些霜巨人,那份禮物大概永遠都不會出現在這個世上。

    奧斯塔爾施加了一個小法術讓短袍自己捲起來,畢竟一個普通的霜巨人也有十五尺高,巨山更是高達二十尺,他的短袍完全可以被用來充作一個可供五個人同時使用的小帳篷。不把它變得更小一點,即便是冬狼也無法把它帶走。

    冬狼的首領派遣出一隻跑得最快的冬狼,它在冬狼的族群中常被用來重做哨探與誘餌,雖然它很有點不情願,因為這意味著它需要減負,也就是要嘔吐出它胃裡的食物,但冬狼首領保證巨山會給它一些食物的,而且它也必須服從首領的命令。它放下腦袋,猛地衝著冰冷的雪堆嘔吐,已經消化了一些的肉塊連同著胃液一起傾瀉出來,它的腹部急劇地收縮,帶著酸味的血肉氣味在空氣中瀰漫開。幾隻年輕的狼來回挪動著腳掌,它們是最新一批離開母親的小狼,在群隊中沒有地位,當然也不可能分到好的肉,但這些被不得不拋棄的肉成年的狼是不會重新吃回肚子裡的,倒不是因為這些肉是從另一個狼嘴裡嘔吐出來的,它們可沒有潔癖這個古怪的玩意兒,只是帶著粘液的肉一旦從溫暖的胃裡被吐出來,一轉眼就會凍結起來,吃下去的將不是肉而是冰塊,需要依靠著腸胃的熱量才能把它們融化——這很有可能引起發熱和腹瀉,在食物充足,腸胃飽漲的時候強壯的成年狼是不會這麼做的。

    奧斯塔爾在等待的時候落在一座孤零零的冰柱上,那塊冰柱有個平坦的頂端,而冬狼們則在他的腳下匍匐下來,像是在休息,年輕的狼將那隻被派出去的冬狼嘔吐出來的肉分食的一乾二淨後也開始愉快而放鬆地打鬧起來,但紅袍術士知道,一旦風傳來了不好的消息,那些冬狼就會一躍而起,對他發動攻擊。其他不論,單看狼群們看似無意形成的一個圓圈,以及年輕狼只們在玩鬧中噴吐而出的寒氣一直就沒有離開過冰柱周圍就知道了,它們可沒打算和一個施法者和平共處。

    不過很快地,冬狼們的耳朵就豎了起來,風中傳來了笛子的聲音,霜巨人用這個聲音來召喚和駕馭它們。冬狼的首領傾聽了好一會兒,才不知道是遺憾還是慶幸地說:「巨山在邀請你,你是他的貴客,陌生人,雖然我從不記得見過你。」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奧斯塔爾說:「我們上一次見面還是在一百多年前呢。」冬狼的壽命雖然遠超過普通狼只,但也絕對無法延續到一百年之久,更別說,每隻衰老的冬狼不是被驅逐出族群就是被更年輕的冬狼分而食之。

    霜巨人的巢穴被安置在一個冰封的山谷裡,更正確地說,一個冰谷,因為聳立入雲的不是岩石而是冰塊,這裡是兩個看似無邊無際的大冰層相互撞擊的後果——就像地塊在地幔上浮動的時候,相互碰撞會形成山脈那樣,這裡的冰層碰撞後一樣會形成高大的山脈,碎冰融化成水,水滲入空隙,又凝結成冰,這樣形成的山脈可以保證數年不起變化,除非有一座更大的冰層脫落。霜巨人選擇在冰川山脈的一處凹角駐紮,這是一個部落,比奧斯塔爾上次看到的還要龐大一些,有嬰兒,也有孩子和少年,沒有出現斷層,表明這個部落有幾十年沒有在巨人的戰爭中失利過,首領和戰士沒有拋下自己的妻兒逃走,不然這些非本族巨人留下的血脈都只會被活活吃掉。

    奧斯塔爾走入部落的時候,發現還有將近二十隻左右的冬狼,它們可能回來的比他之前遇到的冬狼更早——所有的冬狼都在巨人巢穴的另一邊山丘上築巢,每隻冬狼都有它們自己挖掘出來的洞穴,密密麻麻,讓那個山丘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碩大的蜂巢。

    巨山和他的族人們就像冬狼那樣討厭火,不懼寒冷。他們身上覆蓋著細密的絨毛,只搭建了寥寥幾個帳篷,與其說是禦寒與私密的需要,倒不如說是為了彰顯身份,其中一個豎立著裹著絲綢與有色魚皮的長矛的就是巨山的帳篷,最大也最顯眼,另一個是祭司的,帳篷雖然小一點,但覆蓋著更多的絲綢,這些是霜巨人部落裡少數幾樣需要從外界獲得的東西,奧斯塔爾思忖道——因為大部分霜巨人部落都信奉獸神卡烏奢的關係,卡烏奢喜歡豔麗的顏色,譬如流在敵人和追隨者身上的血,所以為了表示對他的崇敬,部落的首領和祭司這兒總要裝飾上一些奪人眼目的東西。

    他還帶來了一點絲綢呢。

    「好久不見了。」巨山說,他的聲音轟隆隆的,現在冰封的山谷中形成震盪不斷的回聲,「不守信諾的人類,我還以為你許諾給我的袍子隨著你一起消失在冬狼的肚子裡,又或是冰層之下的海水裡,一百年了,你又想起我了是嗎?」

    「製作這件短袍是要時間的,」奧斯塔爾毫無愧色的回答,「比你想像的時間更久。而且這不是一份酬勞,而是一份禮物。」

    巨山終於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巨人們正坐在一個避風的凹陷盆地裡,環繞著一頭獨角鯨,鯨魚還未曾完全死去,漂亮的眼睛裡倒映著巨人的腳趾和膝蓋,它的血從巨人的手掌與嘴裡滴落下來,在透亮的眼珠上覆蓋上一層透明的紅色。那隻為奧斯塔爾傳訊的冬狼正伏在巨山腳邊,啃著一塊鯨魚的肋骨,這是巨山咬嚼過的,但上面還留著不少肉,對一隻冬狼來說綽綽有餘。相比起人類,冬狼是個龐然大物,但對於巨人來說,它根本就是一隻吉娃娃。

    「你想要什麼?」巨山問。

    「我只是來通報你們一個壞消息的。」奧斯塔爾說。

    「巨山不喜歡壞消息。」霜巨人狡獪地說,「所有帶來壞消息的人都會被巨山敲碎腦袋。」

    「也可以說是一個好消息。」奧斯塔爾毫無底線地糾正說。

    「你的好消息未必是巨山的好消息。」霜巨人說,一邊將一塊肥厚的脂肪放入口中,他的口中吐出渾濁的霧氣,油脂塗滿了他土黃色的頭髮、鬍鬚與乳白色的皮膚,他坐在那裡,但也有六個奧斯塔爾頭碰著腳摞起來那麼高,「但我們可以聽聽。」他對身邊的另一個霜巨人說,那個霜巨人脖子上掛著一串不亞於巨山的金鏈子,當然,對於霜巨人來說是金鏈子,對於普通人類來說那根本就是一段黃金打造的粗重鎖鏈,每個金環都可以給一個人類少女當做頸環來戴,不過說到頸環,他們的手腕上都套著不同的手鐲,但這些手鐲更像是人類的項圈,有些可能確實是直接從斷裂的脖頸上取下來的——奧斯塔爾知道這些霜巨人有時也會參與到人類的戰爭中去,只是僱傭他們的傢伙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其結果可能是和他的敵人一樣要面對巨人們留下的狼藉之地悲嘆哀嚎。

    霜巨人和其他怪物一樣,會以人類為食物,但他們也會蓄養人類做奴隸,人類奴隸小巧的手腳往往可以做到他們做不到的事情,而且有時候他們也會威脅人類去欺騙和引誘他們的同類,讓他們走進冬狼和霜巨人的埋伏裡

    「一個交易,」奧斯塔爾說:「一個對你們極其有利的交易。」

    「巨山有點不相信你。」霜巨人譏諷地說:「你要和我們做什麼交易?」

    「尊敬的巨山首領,」奧斯塔爾從容不迫地說:「也許您還不知道吧——在您的領地上,有著一隻金屬龍留下來的秘藏。」他滿意地看到霜巨人淡黃色的眼睛睜大了:「一隻銀龍,應該是,不需要我詳細闡述,巨山首領,您也應該知道一頭銀龍能夠蓄留下多少珍貴的金幣與寶石,或是其他的寶物……」

    「但我聽說每隻巨龍在離開之前都已經將自己的寶藏焚燬了。」

    「也許,」奧斯塔爾說:「但這只顯然不,」他向巨山展示了一本書籍,雖然上面的線條和文字沒有一個巨人能夠看得懂:「不然它就不會留下通往自己巢穴的線索了。」

    「然後?」

    「然後正有一些小賊要去偷走它們呢。」奧斯塔爾滿含笑意地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 09:19
第三百七十一章 蹤跡(5)



    紅袍術士的話一落地,除了巨山之外的所有霜巨人都跳了起來,他們發出憤怒的咆哮聲,用拳頭敲打自己的胸膛,若有人聽見,準會以為正有無數的雷霆從天空打下,冰層震動,而遠處的積雪簌簌落下——山丘上負責警戒的冬狼感受到了威脅,先是一隻狼開始仰頭嚎叫,而其他的狼也隨之嗚嗚地嚎叫起來,聽上去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風笛在被陸續吹響。

    唯二沒有任何舉動的大概就只有巨山,他身邊的祭司和奧斯塔爾——霜巨人的首領穩穩地將雙手放在他的膝蓋上,每個膝蓋都有人類的一個房間那麼大,手指頭則像是豎立在房間外面的柱子,他的目光是平靜的,甚至帶著一點譏諷,像是已經看透了紅袍術士的伎倆。身軀最為高大與地位最為崇高的霜巨人等待了一會,當他的族人們不再那麼氣憤與暴躁的時候,他驟然發出一聲巨大的吼叫,於是一些本想要坐下去的霜巨人又跳了起來。

    「一個謊言。」巨山說:「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裡還有什麼金屬龍的密藏。」他思考著:「如果真的有,難道格瑞納達的紅龍不會先一步把它們搶走嗎?」

    「我也是剛剛得知這個秘密。」奧斯塔爾說:「我並不想讓任何一隻紅龍得知這個消息。」他面不改色地說謊道:「紅龍不會給我留下一個金幣。」

    「霜巨人也不會。」

    「你們不需要魔法器具和法術書,對吧?」奧斯塔爾說。

    「可是你剛才還在說,這是屬於霜巨人的財產。」

    「但如果沒有人帶領你們的話,你們永遠也無法找到秘藏。」奧斯塔爾說,他將雙手伸出袖管,展示給霜巨人,這是一個代表著坦誠與示弱的手勢,象徵著他無意與巨人們為敵:「我只需要一點點你們不要的東西。」

    「那些對於人類來說是很珍貴的。」巨山說。

    「恕我直言,」奧斯塔爾耐心地解釋道:「有些魔法用具與法術書是需要用魔法來保存的,或是受到一點意外的損傷後,它們的價值就會大大不如之前——另外,你們也需要將金子和寶石熔煉與鑲嵌起來,」他環顧四周,霜巨人對衣著的要求並不怎麼高,就像野獸一樣,他們不喜歡被什麼東西覆蓋著,他們有皮毛。但他們喜歡金子和寶石,就算是地位最為低下的巨人也在擁有著諸多原本應當是頗為令人目眩神迷的金子。但可以看得出,這些飾品都已經有一定的年歲了,金子顏色暗淡,寶石脫落,花紋也變得模糊,「我有一個商隊,非常巨大的商隊,他們有矮人和侏儒,手藝高超。」他隨手拿出一個圓盤,上面精細的紋路與熠熠生輝的色澤讓霜巨人們發出一聲接著一聲的讚歎,奧斯塔爾慷慨地將圓盤遞給了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巨人,足有奧斯塔爾小臂長的圓盤在霜巨人的手指頭上就像是一個小圓餅,他小心翼翼地捏著它,迎著陽光反覆欣賞了一番後,一邊嘖嘖稱奇一邊遞給下一個不耐煩地等待著的同伴,就這樣一路上傳,圓盤最終落在了祭司和巨山的手裡。

    「確實是令人驚嘆的手藝。」巨山說,巨人們在人類世界裡從來就是來去匆匆,雖然他們偶爾也會劫掠工匠,但尤其是霜巨人,人類很難適應極北之海的惡劣氣候,即便能,霜巨人也不會允許他點燃讓他們忌憚與憎惡的火焰,所以他們只能有什麼拿什麼,譬如他們的金鏈子,除非少許作為僱傭的費用而特意打造的成品,幾乎都是他們自己用粗糙的手法與驚人的力量將金銀製品捏成圓環,然後一隻一隻地串聯起來掛在脖子上的,戒指也是,直接拿人類的項圈和項鏈掛在手腕上就算是手鐲。

    「但是……」果不其然的,在霜巨人中,不但有著超乎其他巨人的力量和身軀,也有著與前者成比例的智商的首領說:「你還沒有說,」他可以說是用一種和藹可親的態度對奧斯塔爾說:「你能夠付出怎樣的報酬呢?」

    「難道霜巨人們不需要更多的金子嗎?」奧斯塔爾說。

    「當然,」巨山說,他可不會說不然後因為這個而激怒他的族人們:「但很顯然,在整件事情中,你所要付出的是最少的,半個人類,你只說了幾句話,然後就要拿走我們的金子。」

    霜巨人們聞言頓時鼓噪起來,即便如此寒冷的地方,他們唇齒間散發出來的惡臭仍然不可避免地讓奧斯塔爾感到厭煩,但他也知道,繼續和巨山,這個聰明的不太像是個巨人的霜巨人糾纏下去不是什麼好主意,「我用金子來購買我所需要的東西。」他說。

    「你要跟隨著我們一起行動,」巨山說:「和我們一起,從開始到結束,在我的族人們遇到危險的時候,你要釋放魔法來保護他們,攻擊敵人。」

    「這是毋庸置疑的。」奧斯塔爾說:「但我們要預先確定我要拿出多少金子,我本可以找到另一個霜巨人部落,」他不滿地說:「我的禮物會讓他們笑逐顏開。」

    巨山咧嘴微笑,「我確保一千里內不會再有能夠正合適這件袍子的巨人。」他保證說,帶著些許威脅,施法者的斤斤計較讓他覺得安心,如果他們說什麼,半個人類就答應什麼,巨山才會感到不安呢,或者他會直接拒絕奧斯塔爾的提議也說不定——他拉起那件袍子,袍子上的秘銀閃爍著如同雪粒般的微光,銀灰色的色澤可以讓他隱蔽在雪堆的陰影裡,巨山穿上了那件袍子,它又輕又暖,而且正如巨山所預期的,這件袍子對他來說正正好,不寬也不窄,在他用匕首——巨人的匕首,對於人類來說是寬劍的武器在袍子上反覆劈砍了幾下,袍子沒有受到一絲損害後,巨人們的神情就從迷惑變成了嫉恨。

    「要吃點肉嗎?」對這份禮物,巨山顯然是滿意的,不然不會有一個巨人願意分享自己的肉,但奧斯塔爾還是婉言謝絕了——不過他還是接受了巨山的邀請,住在他兒子的帳篷裡。那是巨山最小的一個兒子,擁有著將來必定不亞於兄長和父親的巨大身軀,他吃得飽飽的,頭腦也被今天過多的信息充滿,所以一回到帳篷就倒下睡著了,奧斯塔爾觀察了他一會,期間有不少巨人身上的蟲子,像是有著手掌那麼大的臭蟲想要跳到更新鮮美味的血肉上來,但它們還沒能碰到奧斯塔爾的身軀就掉下去死掉了,巨山的小兒子抓了抓腋下,伴隨著一股濃烈的臭氣,而後滿意地吧嗒了一下嘴,繼續沉睡著。

    奧斯塔爾從帳篷裡走出來,巨人們只留下了兩個值守的人,其他的巨人們都睡了,他們枕著自己的袋子——這是巨人們的箱子和櫃子,通常用鯨魚皮或是海豹皮來做,裡面藏著巨人所有的財產,從斧頭,蠟燭,喝酒用的獸角,盤子,碗到靴子(如果有),石頭,繩索,獸皮,吃剩下來的肉等等,總是佈滿了油膩與污濁,還有血跡。假如他們是普通的巨人,應該還要一條毯子和打火石,但霜巨人是不需要這些的,但裡面可能會藏著一些珍珠或是鯊魚牙。他們的鼾聲此起彼伏,但術士一點也不懷疑,只要稍有動作,他們就會和受驚的雪兔一樣高高地躍起,同時緊抓著自己的斧頭。

    一隻冬狼,也就是受命來報信的那隻,它的四條腿兒格外的細,又長,所以被冬狼的首領取名叫做兔腳,它看上去也像是睡著了,但它的耳朵在轉動著,傾聽著外界的響動,也許哪怕是一隻跳鼠竄入山谷也會引起它的警惕吧。

    奧斯塔爾走到一個山丘上坐著,膝蓋上放著一本法術書,術士對於法術書的依賴性不如法師那麼大,這只是個藉口與偽裝,他等待著,但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所等待到的竟然不是巨山部落的祭司,而是巨山的長子。

    巨山的長子和他的父親一樣,有著比其他霜巨人更巍峨的身軀,比他的父親也只差了一個頭顱,奧斯塔爾盯著他看了一會,才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在巨人們圍繞著獨角鯨大快朵頤的時候,坐在巨山右邊的是祭司,而坐在巨山左邊的不是他的長子,而是他的小兒子。在巨人的社會中,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畢竟巨人的長子往往就是第一個向衰弱的父親提起挑戰的人,他在沒有長大的時候或許可以獲得父親嘴裡的一塊肉,但長大之後他就是其父親的仇敵。

    「施法者,」巨山的長子說,他有意放低了聲音,但聽起來還是如同遠處傳來的隆隆雷聲:「我也想要一件袍子。」

    「我有很多袍子,」奧斯塔爾明知故問地說:「但霜巨人不是對衣服不感興趣嗎?」

    很顯然,巨山的長子雖然繼承了他的身軀,卻沒能繼承他的頭腦,他有些焦躁地搖晃了一下肩膀:「和巨山一樣的袍子,我要,」他說:「就像盔甲一樣的。」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奧斯塔爾說:「那只有一件,是我呈送給部落首領的禮物,你不是首領,所以你不能得到這樣的袍子。」紅袍術士愉快地說:「但你可以拿到一件布袍子。」

    巨山的長子拿過袍子,發現它不但不如巨山的那件閃亮,而且一用力就變成了兩塊兒,他憤怒地將袍子撕碎,丟在腳下踩了好幾腳,轉身就要走開。

    「等等,」奧斯塔爾說:「我有其他的禮物給你。」

    「我要袍子。」

    「比袍子更好。」奧斯塔爾說,從次元袋裡拿出一柄斧頭,斧身有一個成年男性那麼高,一看就知道是為巨人準備的,它是精鋼的,斧刃呈現出一種不祥的青黑色,「小心,這是蛇毒,」奧斯塔爾在巨山的長子想要撫摸斧刃的時候提醒到:「毒素會進入被它劃傷的傷口,就算是一隻雪熊,也無法在這種毒素的傷害下跑出五百尺。」

    「這是把好斧頭,」巨山的長子裝作他父親的狡猾樣子說:「但還是不如那件袍子。」

    「那件袍子有個致命的弱點。」奧斯塔爾說。

    「什麼?」

    「它保護不了雙腳,也保護不了脖子。」奧斯塔爾說。

    ————————————————————————————————————————————————————————

    「我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巨山的長子離開後說。

    奧斯塔爾轉過來,毫不意外地,他看到了巨山部落的祭司。

    「你在唆使他,巨山的兒子將會殺死巨山。」祭司說,在人類與獸人的群體裡,祭司往往是壽命最長的哪一個,因為衰弱而變得瘦削,滿是皺紋,但在巨人的部落裡,即便是祭司,也是那麼的強壯有力,雖然說他的身高可能要低於一些巨人,但他的肩膀卻幾乎和巨山一樣寬,這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正方形,看上去就像是一塊石頭那樣愚鈍,但事實並非如此。巨山很聰明,但祭司更勝一籌。

    「這難道不是巨人的傳統嗎?」

    「極晝期之後就是極夜期,巨人之間的權利交迭不應該發生在這個時間。」

    「無論如何,部落還有您在,」奧斯塔爾說:「這難道還不夠嗎?」他一點也不擔心祭司會去對巨山說些什麼,如果說,巨山和他的兒子是成熟的長者與年輕的繼承人之間的必有的矛盾,那麼祭司與巨山之間就是綿延了近三百年,有關於權利的爭奪與怨恨,部落中只能有一個聲音,一百年前奧斯塔爾首次拜訪這裡的時候,祭司享用的肉是最好的,但現在,很明顯的,祭司在與巨山的爭鬥中落了下風。

    「我能夠看見你的內心,」祭司說:「你正在策劃著一個陰謀。」

    「對您的部落不會有絲毫損害,」奧斯塔爾說,「呃,或許會有一點,但就像海潮和颶風那樣,適當的為您精簡掉一些愚蠢的傢伙。」

    「我會一直看著你的。」

    「那就看著吧,」奧斯塔爾說:「儘管看,我是不會做出任何一件對您不利的事情的,我是您的朋友,別忘記這一點。」

    「我怎麼記得一百年前你也曾經對巨山這麼說過。」

    「這不是一百年前的事情嗎?」紅袍術士不帶一絲羞愧地說:「而且,作為一個祭司,我相信你要比其他巨人更懂得什麼叫做命運。」
Babcorn 發表於 2016-8-3 08:31
第三百七十二章 跋涉



    繚亂之年二月二十日。

    多雲。

    這是我們踏上極北之海的第四天,看似短暫,但事實上我們都覺得過了很久,唯一一個能夠完全不受影響的似乎只剩下了克瑞瑪爾,就連我——我並非不曾在荒蕪或是始終如一的地方旅行過,我在年幼時就和父親一起走過雪蓋沼澤,在雪絨花覆蓋整個沼澤的時候,你所看到的都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但只要你推開厚重的絨花層,就能看見下方生機勃勃的沼澤,活水,死水,泥漿,青蛙,蛇,各種各樣的小型生物與怪物,何況我們還能夠看見陽光與星河。

    但這裡是不同的,大部分時間,你所看到的只有積雪與冰層。

    在剛剛進入到這裡的時候,我們還能從薄脆的冰層下看到魚類和蝦,但走出兩天一夜之後(我的時間觀念已經出現了紊亂,只能憑藉著克瑞瑪爾的魔法計時器確定),我們即便掃去積雪,也無法看到冰層之下的東西——它依然是晶瑩透亮的,但隨著厚度的增加,它逐漸趨向於黑暗,就算是正午時分的璀璨陽光也無法透過的那種。幸而我們還是能夠看到海豹、雪兔和狐狸——我看到一群海豹棲息在一片冰蓋上,那天雲層散開,陽光傾瀉而下,給它們以及我們帶來珍貴的熱量——每隻海豹都盡情地攤開了身體,將肚子朝向天空,快樂地擺弄著自己的雙鰭和尾巴,它們肥壯的就像是一隻塞滿了肉糜的羊胃,黑色鼻子旁邊的堅硬鬍鬚讓這些海中巨獸的面孔看起來如同人類中的爵爺一般威嚴,尤其是在它們挺起上半部分身體時,除了灰白色的腹部與深色的尾部與鰭,它們濕滑的皮膚上點綴著無數黑色的斑點,不由得人們不聯想起那些王室貴人們最喜歡的白鼬皮衣。

    我輕輕地走過它們,沒有打攪任何一隻。

    今天輪到葛蘭與麥基出去狩獵,我很擔心,葛蘭是個盜賊,而麥基總是有點瘋瘋癲癲的,萬幸,他們只是帶回了一條肥美的大魚和半兜白磷蝦,白磷蝦用海水略微煮一下就很美味,而那條魚,就是我們還漂浮在海面上的時候經常擦過船底的那種,灰黑色的脊背,豔麗的魚肉裡夾雜著白色的脂肪——這種魚肉切成一指寬的厚片,剔去小骨頭後我們分了兩種做法,一種是用平底鍋和牛油煎,另一種是包裹著蒜薺的碎末來吃,都極其美味,但李奧娜和伯德溫都選擇了牛油煎——高地諾曼屬於內陸,而內陸人總是覺得魚在水裡,需要煮或是烤才能去除它們體內的濕冷氣息。

    ————————————————————————————————————————————————————

    繚亂之年二月二十一日。

    多雲。

    今天我遇到了一隻海豹的幼崽,我不知道它是怎麼一個兒孤零零的爬到這裡來的,它的皮毛還是全白色的,在積雪中只能看到黑色的圓眼睛和鼻子,我還記得昨天的海豹群在哪兒,但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屬於哪個族群的——它一直在叫,叫起來很像是鴨子——我記得佩蘭特說過,海豹母親們可以敏銳地在嘈雜的海浪與其他海豹的叫聲中捕捉到屬於它孩子的那個。

    我把它放到我見到的那個海豹族群附近。

    我等待了大約一個小格的時間,終於有一隻海豹挪動著身軀從卵石堆般的族群裡發出了叫聲,它們的叫聲此起彼伏,又有著近似的頻率與曲調——它們重聚了,我離開的時候那隻雌性海豹正翻開身軀哺喂那隻餓極了的小東西,等我走出大約三百尺的時候,它們的兩重奏就又開始了,不過聲音漸漸地就被風聲與距離吞沒了——希望那位女士不要再弄丟自己的孩子了。雖然我知道很多時候,這並非她的本意——大浪遮天蔽日而來的時候一下子可以捲走上百隻成年海豹,海水中的能見度很低,又密佈暗流、急湍與海渦,加上混亂中變得愈加複雜的背景噪音……更別說有時候冰蓋會因為海浪、相互碰擊,或是虎鯨的衝撞而斷裂,上面的所有東西都得掉進海裡,受驚或是受傷的雄海豹會變得格外狂暴不說,水裡可能還有更危險的狩獵者,那時的雌性海豹要保護自己都會變得十分困難,遑論幼小的孩子?

    我捉到了三隻兔子,李奧娜與伯德溫捉到了兩隻。

    雪兔去除那身豐厚的絨毛之後肉算不得很多,雖然因為需要奔跑和在堅冰上挖掘洞穴的關係,它們的肉都很緊實,但緊實也意味著它們很容易老,克瑞瑪爾把它們燉成了湯,他在湯裡加了野芹和羅勒,還加了醋酸,說實話,他這麼做的時候伯德溫與李奧娜的臉色都很微妙,也許他們不曾想到過一個施法者會如此熱衷於做飯,但我知道這只是因為在食物方面克瑞瑪爾格外挑剔的緣故,不管怎麼說,自從他來到灰嶺,我們意外地發覺了很多可以吃,或是可以吃起來更美味的東西。

    事實上,一直讓我有點忐忑不安的是,克瑞瑪爾在這方面的小問題會不會影響到他今後的……生活。在他興致勃勃地問我魅魔的雙腳是不是真的羊蹄子,而屬於羊的那部分是從大腿開始算還是從膝蓋開始算那一刻……

    那次我拜託外出的精靈給他帶回了一磅新鮮的岩山羊肉。

    ————————————————————————————————————————————————————————————

    繚亂之年二月二十二日。

    多雲。

    是的,還是多雲。在我們登上極北之海的那一天,陽光照耀著我們,我們曾經將之視為一個再好也沒有過的兆頭,但這個好兆頭轉瞬即逝,我們已經長達六天沒有看到陽光了,那個秘藏仍然在不斷地移動,我們的腳步幾乎沒有停頓下來的時候,而且我能感覺到,我們正在進入極北之海的腹地,證據就是不但雪兔和狐狸在減少,就連海豹也已經很少見到了。而矗立在我們視線之內的冰川,一座比一座高大,一座比一座堅硬。

    李奧娜與伯德溫的睡眠時間一天比一天長,這很危險,葛蘭與麥基的情況也不是很好。

    今天本該是葛蘭與麥基出去狩獵,但我改成了我和葛蘭,然後是我和伯德溫,麥基和李奧娜需要得到更多的休息時間。

    我也許說錯了,我看到了海豹,還有雪熊,雪熊是一對母子,而它們正在吃一頭海豹,如果要說有什麼值得寬慰的,那就是被它們啃食的海豹是頭老年的雄性海豹,從它頸脖處的皺褶和疤痕可以看出它在爭奪雌性海豹的戰鬥中曾獲得不下數十次的勝利,它的子孫或許已經可以形成一個族群,而它龐大的身軀可以供給另一個稚嫩的生命成長與茁壯。

    葛蘭看了幾眼雪熊,那只是一頭雌性雪熊,但簡單地估算一下,它也應該有一千五百磅那麼重,或許它已經發現我們了,但母子倆已經有了一隻可以讓它們享用數天的獵物,而且正在進食中,所以它猶豫了一會,看我們沒有和它爭奪生物的意思,就移動到另一邊去監視我們。小熊想要爬上海豹的身軀觀望一番的時候,還挨了一下肥厚的熊掌,哀叫著滾落下來——但小傢伙的記性並不怎麼好,它掉落的地方正有一塊脂肪耷拉在那兒,於是它又高高興興地重新鑽進了餐桌。

    我和葛蘭繼續往前走,找到了一團可能是被暗流帶來,又被凍結在冰層裡的海葡萄,它是種海藻,吃起來像是魚卵,但沒有魚卵的腥味,只有魚卵的鮮美。然後葛蘭找到了一個冰川崩塌後產生的縫隙,垂下繩索。那根銀色的活化繩索原本是克瑞瑪爾的,但戰鬥中他的長發被意外截斷後,就很少再看見這根繩索了,現在更多的是葛蘭在使用它——它在縫隙中找出了一個旅鼠群,我聽到它們在吱呀亂叫——繩索給我們帶來了兩隻肥墩墩的旅鼠。

    「真奇怪,」葛蘭說:「這裡都是冰雪,那麼它們都在吃什麼呢?」

    什麼都吃,就像我們之前狩獵的雪兔在飢餓的時候也不在意用腐屍或是同伴充飢。不過我想他是不會想要知道的。

    ————————————————————————————————————————————————————————————

    繚亂之年二月二十三日。

    多雲。

    今天克瑞瑪爾撕開了一個新的捲軸,可能是他昨天抄寫的,法術營造了一個小屋,這個小屋可以遮蔽外面的光線,可以隔絕狂風與寒冷,但沒有家具,也不能阻隔魔法或是單純的武力打擊,但李奧娜和伯德溫,還有葛蘭,麥基的情況都好了很多,事實上,就連我,在被黑暗籠罩的時候也難免微微地鬆懈了一會,雖然無法看到星河——我從未想到過有一天我會被黑暗撫慰。

    我被克瑞瑪爾威脅了,如果我不去切實地好好睡上一覺,依然用短時間的冥想和雪蜜來打發始終在叫囂著疲憊的身體的話,他會浪費一個法術在我身上。

    我只好去安安穩穩地睡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畢竟外面的亮光從未改變,但所有的疲累都離我而去了,我就像一隻貓那樣在溫暖柔軟的皮毛上伸展身體——小屋裡只有一團微弱的火光,架設著摺疊烤架,我嗅到了熟悉的藤粉餅的味兒,很難說是不是這種甜美的氣味把我喚醒的——我的同伴們圍繞著火堆坐著,李奧娜和伯德溫肩並肩地靠在一起,麥基正忙於料理一條睡鼠腿,而克瑞瑪爾坐在另一端,他為自己造出了一把冰質的椅子,上面鋪著一層皮毛,膝蓋上放著他的法術書,而與之相對的是同樣一把椅子,上面坐著唯愛之女。

    唯愛之女很少與我們交流,她有著屬於神祇的那份輕慢與直白,侏儒與人類從來不在她的關切範圍以內,而我也未必值得她多加眷顧,而克瑞瑪爾對她來說只是一把打開秘藏的鑰匙,我不相信她,但我也無法對她做些什麼,更正確地說,人類無法對她做些什麼,她正處於一個衰弱迷亂的低谷,但這個低谷對我們而言卻是一個可怕的天鑑。

    我拒絕再去想這個問題,如果事情能夠往好的那一面發展,我可以將金屬龍所有的秘藏奉獻給這位女神,只要我和我的同伴最終還能留存下生命與自由。

    我有點想念佩蘭特。

    我們分吃了藤粉餅,當然,除掉唯愛之女,她從不進食,葛蘭拿過去的海葡萄也被拒絕了。有時候我可以看到葛蘭的雙眼閃爍著憤怒與憎恨的火光,我知道他對唯愛之女付出關切只是因為唯愛之女所佔有的軀體是屬於他的愛人的,只可惜自從那一次之後,梅蜜就再也沒有醒來過,我們無法確認她是否迄今為止也未被弗羅同化,但她的身軀看起來情況的確不怎麼好——雖然它仍然美麗,但這種美麗就像是阿拉提力特人從鯨魚皮下割出的脂肪,雖然完美無瑕,但缺少生命力,看上去就像是一尊柔軟的石像或是一個虛妄的幻想。

    總之不是葛蘭喜歡的那一種。

    ————————————————————————————————————————————————————————————

    繚亂之年二月二十四日。

    多雲。

    今天是第八天。

    距離極夜期還有三十天到三十二天,但這並不代表時間足夠充裕,極北之海充滿了危險,誰也不知道我們將會遇到些什麼。

    譬如大約三個小格之前,我們還在拚命地奔逃,原先如同大地一般堅實可靠的冰層就在我們身後幾尺的地方塌陷崩落,從裂隙中可以看到被激盪而起的深色海水,每個落足的地方都在搖晃和變化——葛蘭甚至落入了一條縫隙,如果不是克瑞瑪爾的繩索,他可能就要在這個地方化為一條深紅色的粉末,融入冰雪與海水之後誰也無法確定還能把他整個兒地找回來。

    葛蘭的失足很難說是天意還是人為,但這個時候我們確實無法追究——李奧娜與伯德溫倒是安然無恙,包括被伯德溫夾在手臂下面的侏儒。

    我們在一個平靜的高地坐下來的時候,看到一座龐大的冰雪拱橋正在形成,但也許幾天之後它也會崩塌。
V123210 發表於 2016-8-3 22:42
第三百七十三章 祕藏


    前奏

    收割者異乎尋常的憤怒。

    很長的一段時間以來,生於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種骨架內可以容納一個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為這個混亂位面的首席劊子手而存在,他們免疫精神攻擊,減免大部分的法術傷害,力大無窮,動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們可以在時時變化莫測的混沌海內無需鎖定力場就可以自如地出現在每一個地方……尋找任何一個適合那柄無形巨鐮的脖子,被那種混亂化的,為了擊破傷害減免而製成的武器攻擊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將在混沌力量的震懾下受到不斷的痛苦折磨……直至因為無法忍受而放棄,潰散,成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個部分。

    因此這些混沌海的寵兒很少會遇到那麼棘手的敵人——一個披著粗陋灰色斗篷的聖騎士,也許因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碎不堪,唯一的裝備就是色澤暗淡但細密緊湊的鏈子甲,與一柄毫無裝飾的長劍,不過這並不影響他高昂的戰鬥意志與強悍的戰鬥力。顯然比外觀更加可靠的雙刃劍一次又一次毫不猶豫地迎上拖曳著灰黯閃光的鐮刀,在自身的傷口如同混沌海的變化那樣頻繁增加的同時,無所畏懼的外來者令更多數量的細小傷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積,雖然其中一部分轉瞬間就恢復如初,但更多的裂痕連線在一起,連成一片危險的細網……慘白的骨骼發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懼——往往這種感覺都是他們賦予別人的。滅亡的預感讓他有了退卻的慾望,卻因為被混沌海強迫執行著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猶豫,最後還是一種微弱的,奇特的,類似於哭泣的聲音為他做出了決定——熵之收割者放棄了自己的使命,發動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機會的位面傳送術,消失在過於熱情的敵人面前。

    聖騎士低吼一聲,驅散了收割者最後一次悠長而陰冷的惡毒吐息帶來的負面影響,隨後,他不得不直面在這個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過五百隻巨型蟾蜍聚集的產卵石。從這種混沌海本地生物的產卵石中會產生出一股混沌流體。巨蟾能夠識別這些流體並逆流而上,聚集在產卵石的周圍產卵以及受精,而它們的意志甚至能逐漸將一顆桌面大的產卵石擴充套件為一個大陸。但巨蟾們如此的舉動,有時會令隨著產卵石成長的混沌流體轉化為巨大的混沌風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會成為產卵石的守衛,頑固,勇猛,難以消滅的石頭守衛者會撕碎任何一個敢於傷害到風暴源頭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隨著狂暴的颶風,難以計數的火焰,灰燼,碎石,沙礫,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結體……從這塊基本上已經自成體系的小型大陸上以外來的守序者為目標瘋狂地噴吐,好像一場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顛倒了的大型多物質流星雨。

    很快,狂亂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頭那樣砸碎了一塊孤零零的海面後快速地離去,猶如哭聲的氣流餘波維持了一段時間後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這個混亂位面的其它地方顯得十分“潔淨”的龐大條型區域,雖然很快就會被填充進更多的混亂物質,不過現在看起來極其類似於佈滿灰塵的桌面上被手指抹過的一條痕跡,也正是因為如此,唯一停留其間的東西也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個小小的,安靜的,舒適的,但是黑暗的空間。

    原本帶著微笑的面孔瞬間變得嚴肅,聖騎士周身燃燒著純淨的火焰,尤其是前額,好像頭骨裡藏著一枚太陽。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經放鬆,在灰色長袍寬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聖騎士敏銳的視力已經看見了那隻慘白的手骨,它的形狀類似於人類,但很明顯的,人類的手指指骨最多隻有三節,而非他現在看到的四節,這意味著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靈或者偏重於精靈血統的半精靈轉化而成的,這個發現即便是神祗也會驚訝,自從魔法帝國覆滅之後,幾乎就沒再出現過精靈轉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誘而墮落變質的精靈——大巫妖,多麼陌生的名詞,相關的書面記錄大概只有大陸上最為古老與隱祕,以半停滯的時間與空間保護著的幾個圖書館裡才能找到。

    它無聲無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裡,微微擡起的雪白頭骨輪廓在兜帽的陰影裡顯得分外清晰,“他”凝視著光明,似乎並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樣憎惡再也無法企及的東西……細微的,轉瞬即逝的情緒波動被聖騎士敏銳的捕捉——沒有貪婪,沒有嫉恨,沒有憤怒,沒有慾望,平和而柔軟,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鮮明的好奇與幾分躍躍欲試,假如不是那幾乎可以凝結為實體的純淨負能量,被拯救者幾乎以為眼前這個腐朽而汙穢的屍骨中隱藏著一個還未被罪惡汙染的純潔靈魂——事實上這絕對不可能。

    “無論你為了什麼而伸出了手。”聖騎士嚴肅地說,“以泰爾的名義,我發誓你必將得到我的感謝。”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裡,細小的紅色光點跳躍了一下,聖騎士可以感覺到若有若無的愉快情緒流淌過自己的身體,這個巫妖還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說,還擁有感情,年老的戰士惋惜著他錯誤的選擇,目光更加堅定:“說出你的要求。”然後,我將以泰爾的名義,達成你的願望,然後,解放你還不曾完全墮落的靈魂。

    兜帽中的頭骨左右轉動了一下,骨架向後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說:“要求?……呃,說聲,謝謝?”

    然後他的身體上泛出了白光,比聖騎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卻更為柔和一些,突然的變故讓巫妖受到了驚嚇,狹小空間的氣流變得緊張起來,如同枷鎖一樣控制了聖騎士的行動。

    聖騎士蒼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個隱蔽的,簡單的偵測,只是為確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謊言誤導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沒想到,真地會有一個不死生物,純粹的,不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這幾乎顛覆了幾千年來對於巫妖的定義,無論是九層地獄之巴託還是祝福地域之極樂境。

    湧動在聖騎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擴大,他的身形變得更為高大,巍峨,光輝璀璨令人不敢直視,最後展現的形貌讓巫妖無法遏止地風中繚亂——公平者,戒律者的保護者,公正與正義之神泰爾的化身,他雷霆一樣的聲音從上方猶如凝固的熔岩一樣落在巫妖地頭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義,你將因你無私的善舉而得到救贖!”

    骨頭架子的上下頜骨之間的距離慢慢地加大,假如他還是個人類的話,我們或許可以將之形容為“嘴巴里可以塞進一個龍蛋”。救贖,當然,他知道“救贖”是什麼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寫以及讀出它們,但這個詞和他的關係也應該到此為止了,不是嗎?

    顯然命運已經如同混沌海那樣陷入徹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與不知所措被泰爾的化身解讀為重返光明的激動與震撼導致的反應不能,他嚴肅地舉起僅存的一隻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溫暖,凝重,不容違抗的力量如同傾覆的大海壓向不死者的軀體,其中蘊含的正能量咆哮著將巫妖體內所有的負能量驅逐殆盡,然後順理成章地接替了它們的工作,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寶石命匣扭曲,破碎,化為粉齏,被謹慎地藏在裡面的生命本質被迫還原到自己的軀體內——在死亡時接受過的堅韌檢定增強版在神祗的呼喚下再次喜悅地降臨,開始慢慢地蠶食巫妖地意志與精神……多難得的二次經驗,巫妖嘲諷地想。難以言喻的苦痛纏繞在數百年裡每一縷記憶與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細地尋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絲縫隙,無法擺脫,無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檢定都已完美的結束時,不死者還在竭盡全力的,用身體與靈魂發出最為悲慘的尖叫,他感覺到身邊有個聲音正在請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無惡意的予以忽略,雖然他知道這過於漫長與深刻的酷刑確實已經結束了,但不管怎麼說,作為邪惡的不死生物,沒道理不為自己受到的傷害與折磨收些利息……至於對方是否應該為他的痛苦負責,嘛……這不在巫妖的考慮範圍以內。

    他睜開眼睛_——哦,他現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內腔和內容物、神經、血管,以及保護它們的眼瞼,睫毛一應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變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寧靜與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禪寺,別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佈置簡單而乾淨的房間告訴了他身處何方,空氣平緩地流動著,巫妖察覺到自己在本能地輕輕地呼吸,心臟也在有規律地跳動,血液在血管裡流動。

    有些生疏地控制著這個軀體坐起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穿著的是純白色的細麻長袍,是泰爾的牧師們最喜歡的那種,上面還殘留著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爾,您或許還應該在我的前額上刻個天平或者戰錘(泰爾的聖徽是在戰錘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這樣才能更好地體現這個紀念品的價值——為了您誕生之前,之中,之後的漫長時間裡,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的混亂行為!?

    用於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還掛在腰側的老位置,相距不遠的小指上防護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無損,鑲嵌著黑蛋白石的額冠好好地保持著原有的隱形狀態卡在頭上,瞥了一眼身側,一根頂端隱藏著斑點靛蒼石,黝黑無光的獨角獸角法杖靜靜地躺在主人身邊……巫妖暫時可以確定自己還未遇到任何損失……不,他陰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還有晃盪著一身骨頭到處亂走恐嚇人類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識之海是黑暗而又靜謐的。

    在這裡,他得以恢復到最愛的狀態——完整而光潔的骨頭架子,幾乎讓他與識海融為一體,空蕩蕩地懸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躍著針尖般的緋紅小點——滿懷惡意地注視著那個卑劣無恥的入侵者、盜賊,無用的廢物與糞便。

    微微晃動了一下輪廓模糊的身體,散發著乳白與矢車菊藍光芒,努力縮減存在感卻很難成功的靈魂不安而謹慎地瞥了一眼以優雅的姿勢漂浮在黑色底紋中的骷髏——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與一條抹布色的床單也能夠營造出哥特藝術氛圍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幾天之前,這個名詞對於不怎麼愛好遊戲的它來說,還很陌生,唯一的印象來自於網頁的彈出廣告——身邊環繞著雷電與花瓣,據說喜歡穿裙子的骷髏人妖……沒想到會有一天和一個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體。

    穿越,該死的穿越,或許有人會對這個機會垂涎三尺,但作為一個愛家人士來說,十里外的公園就已經是異世界了。靈魂苦惱地波動了一會兒……它的記憶非常凌亂,它記得父親,母親,電腦,網路……柔軟溫暖的床鋪……柵欄裡伸出來五六朵攢在一起的大薔薇花……炸雞、啤酒、煙……微博……無法計數的書籍和資訊……但它遺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齡?履歷?喜好?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誰?
V123210 發表於 2016-8-4 21:27
無瑕之年 第三百七十四章 祕藏(1)
   
    收割者異乎尋常的憤怒。

   


    很長的一段時間以來,生於混沌海的收割者——一種骨架內可以容納一個小型的巨蟾家族的不死生物一直作為這個混亂位面的首席劊子手而存在,他們免疫精神攻擊,減免大部分的法術傷害,力大無窮,動作敏捷,最重要的是他們可以在時時變化莫測的混沌海內無需鎖定力場就可以自如地出現在每一個地方……尋找任何一個適合那柄無形巨鐮的脖子,被那種混亂化的,為了擊破傷害減免而製成的武器攻擊到的任何生物都必將在混沌力量的震懾下受到不斷的痛苦折磨……直至因為無法忍受而放棄,潰散,成為混沌微乎其微的一個部分。

   


    因此這些混沌海的寵兒很少會遇到那麼棘手的敵人——一個披著粗陋灰色斗篷的聖騎士,也許因為在混沌海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原因,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碎不堪,唯一的裝備就是色澤暗淡但細密緊湊的鏈子甲,與一柄毫無裝飾的長劍,不過這並不影響他高昂的戰鬥意志與強悍的戰鬥力。顯然比外觀更加可靠的雙刃劍一次又一次毫不猶豫地迎上拖曳著灰黯閃光的鐮刀,在自身的傷口如同混沌海的變化那樣頻繁增加的同時,無所畏懼的外來者令更多數量的細小傷口在白色的骨架上累積,雖然其中一部分轉瞬間就恢復如初,但更多的裂痕連線在一起,連成一片危險的細網……慘白的骨骼發出不祥的呻吟,收割者感到了恐懼——往往這種感覺都是他們賦予別人的。滅亡的預感讓他有了退卻的慾望,卻因為被混沌海強迫執行著宣判守序生物死亡的扭曲命令而猶豫,最後還是一種微弱的,奇特的,類似於哭泣的聲音為他做出了決定——熵之收割者放棄了自己的使命,發動了一天只有一次使用機會的位面傳送術,消失在過於熱情的敵人面前。

   


    聖騎士低吼一聲,驅散了收割者最後一次悠長而陰冷的惡毒吐息帶來的負面影響,隨後,他不得不直面在這個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位面中也算得上最為棘手的事物之一——超過五百隻巨型蟾蜍聚集的產卵石。從這種混沌海本地生物的產卵石中會產生出一股混沌流體。巨蟾能夠識別這些流體並逆流而上,聚集在產卵石的周圍產卵以及受精,而它們的意志甚至能逐漸將一顆桌面大的產卵石擴充套件為一個大陸。但巨蟾們如此的舉動,有時會令隨著產卵石成長的混沌流體轉化為巨大的混沌風暴,最糟糕的是,死亡的巨型蟾蜍會成為產卵石的守衛,頑固,勇猛,難以消滅的石頭守衛者會撕碎任何一個敢於傷害到風暴源頭的生物或者非生物——伴隨著狂暴的颶風,難以計數的火焰,灰燼,碎石,沙礫,冰雹,甚至能量的凝結體……從這塊基本上已經自成體系的小型大陸上以外來的守序者為目標瘋狂地噴吐,好像一場盛大的,但上下次序顛倒了的大型多物質流星雨。

   


    很快,狂亂的巨蟾繁育地就像真正的石頭那樣砸碎了一塊孤零零的海面後快速地離去,猶如哭聲的氣流餘波維持了一段時間後也完全消散了,它留下的只有比起這個混亂位面的其它地方顯得十分“潔淨”的龐大條型區域,雖然很快就會被填充進更多的混亂物質,不過現在看起來極其類似於佈滿灰塵的桌面上被手指抹過的一條痕跡,也正是因為如此,唯一停留其間的東西也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個小小的,安靜的,舒適的,但是黑暗的空間。

   


    原本帶著微笑的面孔瞬間變得嚴肅,聖騎士周身燃燒著純淨的火焰,尤其是前額,好像頭骨裡藏著一枚太陽。

   


    握住他手臂的力量已經放鬆,在灰色長袍寬大的袖口重新垂落之前,聖騎士敏銳的視力已經看見了那隻慘白的手骨,它的形狀類似於人類,但很明顯的,人類的手指指骨最多隻有三節,而非他現在看到的四節,這意味著眼前的不死生物是由精靈或者偏重於精靈血統的半精靈轉化而成的,這個發現即便是神祗也會驚訝,自從魔法帝國覆滅之後,幾乎就沒再出現過精靈轉化的巫妖,即便是被魔鬼引誘而墮落變質的精靈——大巫妖,多麼陌生的名詞,相關的書面記錄大概只有大陸上最為古老與隱祕,以半停滯的時間與空間保護著的幾個圖書館裡才能找到。

   


    它無聲無息地退入未被光明波及的黑暗裡,微微擡起的雪白頭骨輪廓在兜帽的陰影裡顯得分外清晰,“他”凝視著光明,似乎並不像其他的不死生物那樣憎惡再也無法企及的東西……細微的,轉瞬即逝的情緒波動被聖騎士敏銳的捕捉——沒有貪婪,沒有嫉恨,沒有憤怒,沒有慾望,平和而柔軟,除此之外只有孩子般鮮明的好奇與幾分躍躍欲試,假如不是那幾乎可以凝結為實體的純淨負能量,被拯救者幾乎以為眼前這個腐朽而汙穢的屍骨中隱藏著一個還未被罪惡汙染的純潔靈魂——事實上這絕對不可能。

   


    “無論你為了什麼而伸出了手。”聖騎士嚴肅地說,“以泰爾的名義,我發誓你必將得到我的感謝。”

   


    不死者空洞的眼眶裡,細小的紅色光點跳躍了一下,聖騎士可以感覺到若有若無的愉快情緒流淌過自己的身體,這個巫妖還很稚嫩,他甚至不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感情,或者說,還擁有感情,年老的戰士惋惜著他錯誤的選擇,目光更加堅定:“說出你的要求。”然後,我將以泰爾的名義,達成你的願望,然後,解放你還不曾完全墮落的靈魂。

   


    兜帽中的頭骨左右轉動了一下,骨架向後退了一步:“咕~~,”他不知所措地說:“要求?……呃,說聲,謝謝?”

   


    然後他的身體上泛出了白光,比聖騎士身上的要黯淡的多,卻更為柔和一些,突然的變故讓巫妖受到了驚嚇,狹小空間的氣流變得緊張起來,如同枷鎖一樣控制了聖騎士的行動。

   


    聖騎士蒼老的面容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是的,一個隱蔽的,簡單的偵測,只是為確保自己不被巫妖的謊言誤導或者利用,可即便是他也沒想到,真地會有一個不死生物,純粹的,不為任何目的去挽救除了自己之外的生命,這幾乎顛覆了幾千年來對於巫妖的定義,無論是九層地獄之巴託還是祝福地域之極樂境。

   


    湧動在聖騎士身上的白光迅速地擴大,他的身形變得更為高大,巍峨,光輝璀璨令人不敢直視,最後展現的形貌讓巫妖無法遏止地風中繚亂——公平者,戒律者的保護者,公正與正義之神泰爾的化身,他雷霆一樣的聲音從上方猶如凝固的熔岩一樣落在巫妖地頭骨上:“以神上之神的名義,你將因你無私的善舉而得到救贖!”

   


    骨頭架子的上下頜骨之間的距離慢慢地加大,假如他還是個人類的話,我們或許可以將之形容為“嘴巴里可以塞進一個龍蛋”。救贖,當然,他知道“救贖”是什麼意思,而且可以完美的拼寫以及讀出它們,但這個詞和他的關係也應該到此為止了,不是嗎?

   


    顯然命運已經如同混沌海那樣陷入徹底的歇斯底里,巫妖的茫然與不知所措被泰爾的化身解讀為重返光明的激動與震撼導致的反應不能,他嚴肅地舉起僅存的一隻手臂,公正的戒律之神溫暖,凝重,不容違抗的力量如同傾覆的大海壓向不死者的軀體,其中蘊含的正能量咆哮著將巫妖體內所有的負能量驅逐殆盡,然後順理成章地接替了它們的工作,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寶石命匣扭曲,破碎,化為粉齏,被謹慎地藏在裡面的生命本質被迫還原到自己的軀體內——在死亡時接受過的堅韌檢定增強版在神祗的呼喚下再次喜悅地降臨,開始慢慢地蠶食巫妖地意志與精神……多難得的二次經驗,巫妖嘲諷地想。難以言喻的苦痛纏繞在數百年裡每一縷記憶與思想上,敲打,研磨,仔細地尋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絲縫隙,無法擺脫,無法忍耐……直到所有的檢定都已完美的結束時,不死者還在竭盡全力的,用身體與靈魂發出最為悲慘的尖叫,他感覺到身邊有個聲音正在請求他停止,但是巫妖不無惡意的予以忽略,雖然他知道這過於漫長與深刻的酷刑確實已經結束了,但不管怎麼說,作為邪惡的不死生物,沒道理不為自己受到的傷害與折磨收些利息……至於對方是否應該為他的痛苦負責,嘛……這不在巫妖的考慮範圍以內。

   


    他睜開眼睛_——哦,他現在有了眼睛了,眼球壁、眼內腔和內容物、神經、血管,以及保護它們的眼瞼,睫毛一應俱全——巫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有模糊變得清晰。

   


    混沌海唯一的寧靜與安全之地,瑟里斯人的禪寺,別具特色的青灰色岩石以及佈置簡單而乾淨的房間告訴了他身處何方,空氣平緩地流動著,巫妖察覺到自己在本能地輕輕地呼吸,心臟也在有規律地跳動,血液在血管裡流動。

   


    有些生疏地控制著這個軀體坐起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穿著的是純白色的細麻長袍,是泰爾的牧師們最喜歡的那種,上面還殘留著微弱的神力——公正的泰爾,您或許還應該在我的前額上刻個天平或者戰錘(泰爾的聖徽是在戰錘上放置的平衡的天平),這樣才能更好地體現這個紀念品的價值——為了您誕生之前,之中,之後的漫長時間裡,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的混亂行為!?

   


    用於藏匿重要物品的次元袋還掛在腰側的老位置,相距不遠的小指上防護性的琥珀戒指也依然完好無損,鑲嵌著黑蛋白石的額冠好好地保持著原有的隱形狀態卡在頭上,瞥了一眼身側,一根頂端隱藏著斑點靛蒼石,黝黑無光的獨角獸角法杖靜靜地躺在主人身邊……巫妖暫時可以確定自己還未遇到任何損失……不,他陰沉地想,我失去了一件灰袍,還有晃盪著一身骨頭到處亂走恐嚇人類的自由。

   


    ***

   


    不死者的意識之海是黑暗而又靜謐的。

   


    在這裡,他得以恢復到最愛的狀態——完整而光潔的骨頭架子,幾乎讓他與識海融為一體,空蕩蕩地懸浮在半空的灰袍,他的眼眶中跳躍著針尖般的緋紅小點——滿懷惡意地注視著那個卑劣無恥的入侵者、盜賊,無用的廢物與糞便。

   


    微微晃動了一下輪廓模糊的身體,散發著乳白與矢車菊藍光芒,努力縮減存在感卻很難成功的靈魂不安而謹慎地瞥了一眼以優雅的姿勢漂浮在黑色底紋中的骷髏——即便只有一副白森森的骨架與一條抹布色的床單也能夠營造出哥特藝術氛圍的巫妖。

   


    lich,大概在十幾天之前,這個名詞對於不怎麼愛好遊戲的它來說,還很陌生,唯一的印象來自於網頁的彈出廣告——身邊環繞著雷電與花瓣,據說喜歡穿裙子的骷髏人妖……沒想到會有一天和一個真正的巫妖共享一具身體。

   


    穿越,該死的穿越,或許有人會對這個機會垂涎三尺,但作為一個愛家人士來說,十里外的公園就已經是異世界了。靈魂苦惱地波動了一會兒……它的記憶非常凌亂,它記得父親,母親,電腦,網路……柔軟溫暖的床鋪……柵欄裡伸出來五六朵攢在一起的大薔薇花……炸雞、啤酒、煙……微博……無法計數的書籍和資訊……但它遺失了自己,男性?女性?年齡?履歷?喜好?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最重要的,自己的姓名——它是誰?
Babcorn 發表於 2016-8-5 07:41
第三百七十三章 秘藏



    再一次停住腳步後,已經是他們來到極北之海的第十二天。

    李奧娜與伯德溫幾乎無法說話——比長途跋涉更讓他們精疲力竭的是一望無際,荒蕪蒼白的冰原——平坦廣闊的荒野對伯德溫來說並不陌生,從雷霆堡往北,穿過龍腹隘口,就是獸人們的呼嘯平原,雷霆堡往南,去除一些低矮的山丘,人們所能看到的也是長草叢生,像是永遠無法找尋到盡頭的荒野,那些被狄倫.唐克雷驅逐的士兵們和家眷們穿過那裡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

    但荒野與冰原是不同的,荒野有動物,有鳥類,有昆蟲,即便是最常見的長草,每一根也是互不相同的,你也可以在荒野裡找到小溪與水泊,又或是可以挖掘出褐色的小石子或是灰黃的骨頭,但在這裡,你所能看到的就只有冰雪,白瑩瑩的,亮閃閃的——在最初的幾天,他們還能憑藉著狩獵來減緩這種單調景色帶來的壓力,但隨著他們逐漸深入極北之海的腹地,海豹,雪兔、狐狸、旅鼠或是雪熊一樣樣地失去了蹤跡,耳邊除了風聲呼嘯與同伴艱難的喘息聲之外聽不見任何聲音,伯德溫有好幾次彷彿聽見了鳥兒的叫聲,但他抬起頭來只能看到鉛灰色的天空……他不知道這是自己的幻覺,還是他的記憶在作祟——在大約四天還是五天之前,他們看到了一個浩大而驚人的奇蹟般的景色——無法計數的紅腹海鳥因為冰壁上的巢穴被毀而不得不從冰雪的拱橋下一同飛起,就像是一層躍動的斑斕霧靄。

    沒有了新鮮的食物供給,他們開始分享儲備食物,在這方面,他們籌備的很妥當,食物極其充足,就算是他們被迫在極北之海度過整個極夜期也無所謂——而且花樣繁多。高地諾曼人喜歡的魚子、酸黃瓜、撒了粗鹽的麥麩面包,侏儒喜歡的蜜餞與蛋糕,精靈們的藤粉餅與雪蜜,克瑞瑪爾的小魚乾,還有他們在阿拉提力特人那裡補充的鯨魚肉和海豹肉。不過為了謹慎起見,凱瑞本還是將它們妥善地做了分配,確保每個人的次元袋裡都有著一部分食物和一瓶雪蜜與提純的冬酒。「這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用來救命的。」在將雪蜜和冬酒放進侏儒的次元袋時,精靈警告說:「可別用來吃了。」

    侏儒舔了舔嘴唇,如果沒有精靈的提醒,他也許真的會在第一天就將他袋子裡的雪蜜吃完,沒有人比侏儒更喜歡甜食了,當然,或許巫妖的同居者並不這麼認為。

    「我們大概還要走多久?」侏儒說,他已經非常後悔了,哪怕是留在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裡也好啊,他可以教導他們如何熔煉黑鐵,製造箭頭和弓弩,用來換一座舒舒服服的小冰屋和每天一半時間以上的睡眠,就算是曾經被他嗤之以鼻的海豹肉現在想起來也不是那麼難吃了,反正他們在這裡還是要吃海豹肉。

    事實上,其他人也很想知道,他們每天走的都不是同一個方向,路程長短也由法師指定,他們並不懷疑克瑞瑪爾會對他們懷有惡意,但諸神在上,患有路盲症的施法者從來就不少——一個瘋瘋癲癲的法師曾經將一艘船從海面上轉移到了一個大湖裡,著重點:一個山頂的大湖裡,以至於船長和船員雖然有幸逃過了海盜們的圍攻,卻必須費盡心力地設法把他們的三桅船從一座高達兩千尺的山上弄下來,這讓人捧腹的故事從來就是吟遊詩人們的壓軸好戲——伯德溫真擔克瑞瑪爾也是其中一個。

    「如果只是步行的話,」巫妖說,「大概只需要一天到兩天的時間。」

    「為什麼這麼說?」伯德溫敏銳地抓住了這句話的關鍵之處。「步行,難道我們還需要飛行嗎?」

    「飛行?是什麼讓你產生了這種古怪的念頭?」巫妖語調輕柔地微諷道:「泰爾的騎士手冊上難道沒有告訴你巨龍的腦子要比紅腹海鳥的腦子大多了嗎?它們有時候確實有點神經錯亂,但還沒有愚蠢到會在隨時都會崩塌的冰壁上開鑿洞穴。」巫妖說,他拿出摺疊星盤,打開後放在小屋的中央,在上面拉開一塊經過處理的鯨魚皮,鯨魚皮並不像人們以為的那樣厚,相反的,相比起兩尺到三尺厚度的脂肪層,它只有一寸或一寸半的厚度,與鯨魚這種龐然大物完全不相稱,但它經過鞣製之後,會呈現出漂亮的藍黑色或是乳白色(看具體位置是脊背還是腹部)。曾經的不死者拿出來的是一塊腹部的皮,上面密佈著細密的小格子,彎彎曲曲的淺色線條經過許多交叉點彙集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一塊島嶼的輪廓——他擰開墨水瓶,用一根尖利的簽子沾了點墨水,在上面戳了幾個微小的洞。

    「這是什麼?」麥基問。

    「是我們經過的地點?」盜賊說,他已經看出這是一份地圖,有點像是瑟裡斯人用的經緯圖,這種用經緯線來定位的地圖是非常詳實而標準的,但能夠掌握它們的人並不多,而且幾乎都是施法者,因為它需要大量精準的計算。

    「不,」巫妖說:「是秘藏經過的地點。」

    李奧娜露出了奇特的神色:「難道銀龍還給它的秘藏施加了長著腳的魔法嗎?」

    「看來確實如此。」巫妖說,秘藏在不斷的移動,所以銀龍根本不會留下所謂正規的藏寶地圖,它將這個秘密藏在它贈與友人的法術書裡,但誰也沒告訴——黃金拼塊的封面是魔符文字組成的,本身就有著魔法,能夠吸取與釋放力量,很多人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最為珍貴的寶物,就像是那個伊爾摩特的牧師——才不呢,將這些魔符文字按照一定規則重新排列之後,你會得到一個圖形,這個圖形看上去毫無意義,但其中的幾何形體與龍語字母相對應(這個微妙地與另一個位面的二維碼編制方式對應了),從中獲得啟迪的巫妖破解了所有的字母,將它們進一步組合之後,得到了一個魔法,這個魔法能夠製造一個黃金骰子,而它的作用就是指出秘藏所在的位置。

    那麼很多人會說,接下來的事情就太簡單了,他們要做的,難道不就是在骰子的幫助下找到那個位置,然後開始痛痛快快地挖掘嗎?這是一個錯誤的想法,巫妖可以保證,當他們找到這個地點之後,就算是像那隻無聊的銀龍那樣在冰層上挖上五百年也未必能看到哪怕一枚金幣,除非是先前的冒險者留下的——秘藏的移動根本就是無時不刻的,哪怕你行動的再快,略微偏移出一丁點兒,可能就已經與秘藏擦肩而過了。

    所以說,正確的方法不應該是追逐,而是等候。

    巫妖又拿出了一枚繫著蛛絲的鉛錘,在釋放了一個小小的魔法後,鉛錘緩慢地搖晃起來,它的弧度變得越來越大,然後一道無形的弧線奇妙地與先前巫妖戳下的小點重疊了起來。曾經的不死者低著頭唔了一聲,敏捷地拿起羽毛筆,在墨水瓶裡蘸了一下後虛空點了點鉛錘,少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墨水滴入同樣微不可見的縫隙,在鉛錘的尖角上凝結,最後在鯨魚皮上勾勒出一個完美的橢圓形。

    巫妖做了一個手勢,鉛錘停止了,他用的墨水裡含有磷粉,勾線雖然細如髮絲,但無論是侏儒還是伯德溫都能看的很清楚。

    「我們在哪兒?」凱瑞本已經明白了。

    「這裡。」巫妖用擦拭乾淨的羽毛筆指向一個交叉點。

    「你已經計算出它的移動速度了嗎?」精靈遊俠問。

    巫妖點點頭,有距離有時間,唯一需要確定的是速度是否是均勻的,十二天的數據已經能夠讓他準確地得出那個數字了。他指向另一個點:「這是兩天之後它應在的位置。」

    這下子所有人都能夠理解了。

    「這枚骰子是不是有距離限制?」侏儒突然問。

    「是的,」巫妖說,一邊收起用具。

    「我以為銀龍應該考慮到這點。」侏儒抱怨道,這樣他們就不必跋涉上整整十二天了。他可真受夠了白塌塌了,如果他能離開這裡,他希望就連他的夢裡也別再出現這個鬼地方了。

    「也許它認為要增加一些關卡才更有趣味性。」盜賊說。

    可以看見的終點讓除了巫妖之外的人都略微放鬆了一點,尤其是再一次精細的計算後,他們發現只需要行走上半天或是一天的時間,他們就能在兩天後迎接到那位矜持的客人了。

    ————————————————————————————————————————

    「這是阿莫尼斯捉到的。」雙頭毒蛇慇勤地說道。

    「那是一個幼崽,」阿斯摩代歐斯拍打著翅膀,甩動著尾巴,不動聲色地將阿莫尼斯逼迫到一邊,提起爪子上的冰魔蝠,這只冰魔蝠皮膚上的皺褶簡直就像是堆疊起來的潮水,毛髮也要比其他的冰魔蝠更長,更脆弱,腹部下垂,軀體枯幹,比阿莫尼斯提在手裡的那個確實要顯得老上很多,「我這個應該知道更多的消息。」

    阿莫尼斯向阿斯摩代歐斯噴出一道毒液。

    阿斯摩代歐斯急忙閃過,但它抓著的那個老冰魔蝠卻無法倖免,它的腿被噴到了,阿斯摩代歐斯的尾巴就像鞭子那樣抽過,老冰魔蝠的腿齊根掉在冰面上,毒液滋滋作響,瞬間就將整條腿腐蝕掉了,只留下一些黏稠的液體在冰層上凍結成了小珠子,這些小珠子咕嚕嚕地滾落下冰層的微小縫隙,希望它們就這麼待在那兒,如果落入海水,還不知道會有多少生靈因此而死。

    雙頭毒蛇正想要大笑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尾巴上的重量陡然加大了,它往下一看,它抓到的那隻冰魔蝠已經被阿斯摩代歐斯皮毛中射出的毒針刺死了。

    老冰魔蝠哀痛地大叫起來,這是它的最後一個族人了,而它也很快就要死去了。

    「夠了。」紅袍術士說。

    他做了一個手勢,阿斯摩代歐斯連忙上前,將老冰魔蝠放在地上,每隻冰魔蝠都有人類女性那麼高,但小魔鬼們拎著它們就像是拎著一隻絨球,無論是提起還是放下都毫不吃力。

    「無論你想知道什麼,」老冰魔蝠說,「我都不會告訴你的。」

    「但是,」奧斯塔爾說:「但這個事情並不需要你來做決定啊。」他的手輕輕地放在了老冰魔蝠的頭上,他的手指是溫暖的,但一會兒就變得如同熔岩般的熾熱,它是那麼地灼燙,老冰魔蝠的頭骨就像冰塊那樣在他的手下融化,惡臭與焦香混雜在一起,冰魔蝠的身軀抽搐著,而雙手與剩下的那條腿痛苦地抓撓著空氣,它的嘴巴張到了極限,嘴角都撕裂了,露出最裡面的牙齒,暗藍色的舌頭伸出老長,但什麼聲音都發不出,術士的手指沒入他的大腦,精神則細緻地尋找著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

    兩個小魔鬼興奮地觀望著這一對它們來說十分美好的場景,阿斯摩代歐斯甚至用它的爪子無聲地鼓起掌來。

    「你們做的不錯。」過了一會,奧斯塔爾說,他鬆開手指,老冰魔蝠的屍體頹然倒下,身體裡所有的東西都被液化了,從那隻頭骨上的大洞裡流出來,兩個小魔鬼俯衝下去,欣喜地舔呡著,這種混合著痛苦、憤怒、悲傷以及其他負面情緒的液體是小魔鬼們最喜歡的飲料。

    不幸被兩隻小魔鬼發覺的冰魔蝠族群正是凱瑞本等人曾經遇到過的那些。因為侏儒招惹來的小麻煩,心胸並不怎麼寬闊的冰魔蝠們雖然接受了道歉和賠償,卻還是不免耿耿於懷——它們一直都在注視著那些人,或許只是為了在合適的時候惡作劇一番。但現在,它們所知道的東西幫助了它們的敵人。

    巨山走到了奧斯塔爾身後,在霜巨人願意的時候,他們就走得又安靜又快速,相對的,紅袍術士也早已發覺了他在接近自己,只是假裝不知道。

    「你的占卜結果怎麼樣?」巨人問。

    「一個好兆頭。」奧斯塔爾說:「我想。」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8-5 07:4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8-5 07:43
第三百七十四章 秘藏(1)


    火焰與岩漿從一個黑曜石盤子裡噴湧而出,然後從裡面傾瀉到光潔的冰層上。

    確定了一個目標,而不是繼續漫無目的地在冰原上行走給了冒險者們莫大的鼓勵,他們只用了二分之一個白晝就走到了預定的位置,法師重新測算了一次,而後在那裡召喚出自己的火元素侍者——八條腿的蜘蛛拍打著螯枝,對這個充滿了水和寒冷的地方有些不滿,在滿足了施法者(尤其還是一個它並不怎麼樂於接近的主人時)的要求後它沒有過多的在主物質位面停留,幾乎只出現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就消失了——它比人們上一次看到的還要來的強壯和耀眼,佈滿細小鋼毛的腿,和鑲嵌著藍色與白色的眼睛的身體都是金色的,讓它看起來就像是一枚用昂貴的寶石與黃金共同製作而成的精美飾物。

    它似乎更強大了一些——或許是因為上次的那份大餐的關係,又或是別的,不過巫妖暫時不想過多的探究,這只更喜歡另一個主人的蜘蛛並不忠於他,沒關係,反正他需要的只是一個工具,而非一顆忠誠的心。

    他讓其他人退開到比一千尺更多的地方去,然後唸誦了最後的咒語,火元素位面的「門」被安置在黑曜石盤中心位置的符文打開,蜘蛛侍者負責導向,保證主物質位面與火元素位面的交界點落入熔岩河流而不是其他地方——除了法師之外的人與精靈驚訝地觀望著這一罕見而又壯觀的景象……當然,或許起初它並不那麼「壯觀」,黑曜石的盤子固然比酒館盛放豆子和肉的盤子更大一些,但也不會比伯德溫的小臂更長,從它裡面傾倒而出的岩漿也只是細如手指的一束,它落到冰面上,瞬間就被冰寒的氣息凝結成了酥脆的岩石,但很快,岩漿的直徑就擴增到了麥基雙手合抱的粗細,原本還能向上蔓延的岩石的黑色立即被壓制住了,火紅的新生岩漿融化了固化的岩石,大量的水蒸氣衝天而起,圍觀的人們被風帶來的細小結晶擊打著面頰,他們聽到了類似於雷聲轟鳴,又像是小鳥或是幼獸嘰喳不斷的聲音,但誰也無法尋找到這種聲音的來源。

    這時候巫妖已經憑藉著飛行術飛了起來,他落到他的同伴之中,以更專業化的眼光注視著熔岩如何一步步地侵犯屬於嚴寒與冰雪的領地。

    「冰層下面有什麼?」李奧娜問。

    「冰。」伯德溫說:「凱瑞本和我提起過,有一條無聊的銀龍在冰層上挖掘了幾百年,結果下面還是冰。」

    「也不全是。」巫妖說,一邊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瞥了曾經的聖騎士一眼:「極北之海雖然有百分之九十的陸地都是由冰層組成的,但冰層之下也未必就如我們所以為的,都是堅實的,單純的冰,這裡和大陸上一樣,在大地的深處同樣隱藏著無數秘密,有斷層,有擠壓,有空洞,也有地下水流……」

    「顯然我們的銀龍沒有弄一隻烏龜馱著它的秘藏,」葛蘭說:「它有更穩固,更強大,壽命更為悠久的幫手。」

    「一個龐大的海渦,」巫妖說:「也許只是在冰層融化崩塌過程中出現的一道隙縫,永夜海的海水沖入隙縫,在冰層與冰層之間迴環動盪,而後在積蓄了足夠多的海水後,這個空間因為過大的壓力而出現了另一個,或是幾個隙縫,海水從另一側的隙縫流出,整個過程中出現了一個奇蹟般的平衡。」

    「它們沒有凍結嗎?」

    「海水流動的速度足夠快就不會。」凱瑞本說,就像星光河也只會在灰嶺最冷的冬天凝結起一層薄薄的浮冰那樣,水流的速度越快,越不容易凍結。

    「有多快?」這是伯德溫問的,這個問題相當關鍵,「勢如奔馬?」

    「比奔馬略慢一點。」

    「我們要怎麼抓住它?」

    「我們不需要抓住它,」巫妖堪稱惡劣地微笑了一下,「我們也無法抓住它,它可能有一座島嶼那麼大。」既然那是銀龍的巢穴,那就不會小到哪兒去。

    「你是說……」盜賊凝視著那塊被火元素位面的熱量拓展到直徑約在十五尺左右的洞穴,更正確點說,是湖泊,一個奇異的,可以容許他、李奧娜和伯德溫手拉著手跳進去的湖泊,上方是火焰與蒸汽,中間是沸騰的水,而下方是沉重的岩石與冰層,岩漿不斷流入水中,在水中發出耀眼的光,被融化的岩石中蘊含的熱量與它們本身的重量將冰層往下壓,冰層則不堪重負地發出吱嘎的刺耳聲音,這個過程持續了好幾個小格,期間他們簡單地吃了一點食物,巫妖要求他們將所有的衣物脫掉,相互塗抹上一種他用藥物粉末與海豹油脂混合的膏脂,這種藥膏一擦到身上就立刻滲入皮膚裡,帶來輕微的刺痛感覺,「這是什麼?」麥基問,他脫掉衣服後就不那麼像孩子了,伯德溫慶幸李奧娜已經和唯愛之女走到一個冰丘後面去了。

    「一種可以保證你不會失溫而死的藥物。」

    「但我們有符文,」侏儒咕噥道:「我們之前不都是這麼做的嗎?」

    「那是因為我們無需對付更惡劣的境況。」盜賊說:「你如果真的還有更多的魔法符文,我想這裡有不少人會需要它的。」

    侏儒立刻閉上了嘴。

    「它也有著其他的效用,」巫妖說:「雖然我希望我們不要用到這個。」

    「伯德溫?」李奧娜從一塊造型如同浮動的薄紗一般的冰柱後探出頭來:「可以幫我照看一下脊背嗎?」

    「好的。」伯德溫說,幾個男性可以相互幫助,但唯愛之女沒讓李奧娜服侍就已經可以說是非常客氣了。

    「你們呢?」葛蘭問。

    「我們不需要。」凱瑞本說:「我們是……」

    「精靈。」侏儒麥基為他補充完整,一邊套上他的內衣。

    「有時候……」葛蘭說:「我真挺羨慕他們的……」

    「安格瑞斯的寵兒們。」伯德溫說,冰丘之後的風景並不那麼旖旎,除了唯愛之女,還有人類面對未知時必然會產生的恐懼與緊張,最後李奧娜只是給了他一個急促的輕吻。

    「準備好了嗎?」巫妖說,一遍抬起手來解除了連同火元素位面的法術,最後的傾瀉驟然頓住,灰黑色的色澤以肉眼可以辨識的速度迅速蔓延上升,而人們能夠感覺到腳下的地面突然開始猛烈地震盪,就像是一隻埋藏在冰層下的野獸正在甦醒,它掙紮著,正要打穿冰層,回到這個寧靜的世界上來,為這個世界帶來無盡的災禍與劫難,他們的心跳猛地一下停止,又猛地一下跳了起來,肋骨都在隱隱作痛,就像被一塊巨大的石頭擊中——之後,就在瞬息之間,那塊聳出冰層的岩石毫無預兆地沉沒了下去,只用了一個呼吸不到的時間,他們就只能看到水面上殘留的漩渦。

    「好吧,記得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曾經的不死者說:「另外記住,必須等待我的命令,不然你也許會掉進奔流不止的黑暗海水裡,而你上面和下面都是堅硬的冰層。」

    等他們來到新生的湖泊邊,看到的是動盪不安的水面,漩渦已經消失,但好像還有更多的什麼東西正在影響它。

    葛蘭撫摸了一下腰間的銀色繩索,他的身體在發熱,不知道是因為藥物的作用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他的血流鼓噪著,讓他的耳朵轟鳴作響,他都有點擔心自己是否能夠正常聽到施法者的命令——侏儒抓著自己的肩膀,他和其他人一樣,將皮毛和外套都裝在了次元袋裡,還有他們的武器,他們要潛入水流,這些東西只會變成他們的累贅。麥基凝視著水面,水面上有著他零散的影子,他已經拿下了假鬍子,但水中的陰影讓他看起來有著一把烏黑的鬍鬚,他咧嘴輕輕笑了笑,他曾經是那麼地畏懼死亡,但在發覺它近在咫尺的時候,他又覺得不是那麼害怕了。

    李奧娜與伯德溫手握著手,彼此緊靠著,他們身邊就是唯愛之女,她前所未有的容光煥發,嫣紅的面頰與波光流連的雙眼或許可以讓繁如星辰的男性們為之屈膝,奉上一切,可惜的是伯德溫從未從李奧娜身邊移開視線,而精靈和法師正在做最後的準備,他們是這群人真正的倚靠與指引者,唯愛之女的確很美,但美麗並不是他們最需要的東西。

    「我們會遇到什麼?」葛蘭問。

    「一個冰雪的島嶼。」巫妖說,「當我們躍入水中的時候,日光會透過清澈的海水給我們一點光線,而我們需要的是下潛,謹記不要用嘴和鼻子呼吸,我的藥物會透過水置換給你們所需要的空氣,然後,如果你發覺自己無法下沉,可以拿出隨便什麼你覺得足夠重的東西來加速,但不要太快,摸著你身邊的岩石,不要離開它。」

    「然後,」曾經的不死者繼續說道,「你們會看到一座島嶼,當然,在海水中,你的視線可能不是那麼清晰,」他停頓了一會:「但你只要確定自己看到了一個巨大的落足點就可以了。」

    事實上,當巫妖所說的,那個冰雪的島嶼來到時,沒有人懷疑自己看到的是什麼——水面驟然出現了晶瑩的反光,冰層碎裂,海水從新生的湖泊中噴湧而出,又將所有的東西捲入其中,即便有所預料,葛蘭還是聽到了驚恐的叫喊聲,或許還有他自己的,他看到侏儒從他身邊一晃而過,但他什麼都做不到,他被海水裹挾著,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手腳,咸澀的水湧入他的鼻腔與嘴巴,盜賊蜷縮起來,就像在小時候躲避導師們的拳腳那樣,將要害藏起來,正如巫妖所說的,皮膚上的藥物可以幫助他們在水中呼吸,他在撞到一塊岩石或是冰塊的時候勉強找回了一些自主權,他努力睜開眼睛,萬幸永夜海的海水不如其他地方的海水鹽分高,對眼睛的刺激比較小——他往上看去,可以看到搖晃的天空,往下看,盜賊的視線瞬間被凍結了,是的,他想像過自己會看到什麼,但他的夢魘中也從未出現過這個奇異而又美麗的景象。

    那不是島嶼,那是一座城市。

    一座巨大的城市,它就在他的腳下,它被新生的石柱擋住了去路,雖然這也只能挽留它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即便如同一座高塔般的石柱已粉身碎骨,但它所等待的佳人只是漫不經心地打了一個小旋,就重新開始它固定的行程。

    盜賊無暇多想,他沉入更深的水中,巨大的城市在他的腳下看似緩慢地穿過,無論哪種語言,或是多麼靈巧的舌頭也無法形容葛蘭此時的焦灼,他就像是感知到火焰的蛾子那樣飛撲向它,

    ————————————————————————————————————————————————

    「快!」奧斯塔爾高叫道,他已經隱約猜到了一點,但他沒想到秘藏竟然是依靠地下海渦移動的。霜巨人畢竟不能距離冒險者們太近,尤其是後者之中也有一個法師的時候——奧斯塔爾曾經輕蔑過這個小傢伙,認為落入白銀瀑布的他們必定無法倖免,但他錯了。之後他一直關注著他們,從龍火列島到雪蓋沼澤,尤其是那個黑髮的法師,或者他還不至於讓奧斯塔爾為之忌憚,但讓紅袍術士猶疑不決的是,在他們身上,他可以感覺到有一股更大的力量在支配著其命運,他們就像是一個漩渦,輕易接觸或許會讓自己無法控制都捲入其中,難以擺脫或是更糟糕。

    「不行,」巨山高叫道:「我們會被海水捲走!」

    「島嶼並未消失!」奧斯塔爾說,「至少是現在!」

    而與此同時,巨山的長子已經躍入了碎裂的冰塊之中,他的冬狼與幾個性子急躁的年輕巨人緊隨其後。
Babcorn 發表於 2016-8-6 07:31
第三百七十五章 秘藏(2)


    葛蘭在接近那個島嶼的時候——既然施法者是那麼說的,感覺到自己碰觸到了一層柔軟的膜,至少從感覺上來說是這樣的。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足陷入其中,又突出其中,然後是膝蓋與背脊,但那不像是被破壞,更正確地說,更像是被接納,被容許,他從半空中掉了下去,下方是深厚新鮮的積雪,盜賊碰地一聲就以一個五體投地的姿態沒了頂。積雪灌入他的鼻子、嘴和眼睛,他抬起頭,這才發現這裡就和陸地上一樣充滿了冰冷的空氣,葛蘭本能地深呼吸了一次,空氣穿過肺部的時候就像是有誰給他喝了一杯冰水。

    他沒有受傷,一點小擦傷也沒有,在沒有看到怪物與發現陷阱之前,銀龍的秘藏出乎意料地平易近人。盜賊從地上站起來,站在柔軟的積雪上,他或許下降的有點快了,因為從他這裡看過去,可以看到那座城市的城牆,和真正的城牆一樣,是雙重城牆,城牆之間有護城河——這點葛蘭是從吊橋上發現的,高聳的內側城牆上有鋸齒狀的垛口與有規律分佈的窺視孔,箭塔上懸掛著晶瑩閃爍的旗幟——這時候盜賊才發現這座島嶼始終被柔和的光亮籠罩著,這種光亮讓盜賊感覺很不舒服,因為往上看去或是遙遠的邊際看去你只能看到灰白色的天幕,就和他們在極北之海跋涉的時候看到的幾乎毫無區別,這種不自然的光亮比黑暗更讓葛蘭厭惡。

    他考慮著,用手指頭碰了碰掛在他肩膀上的銀繩,「你的主人在哪兒?」他問。

    他可以覺察到那根細細的,彷彿擁有著智慧的繩子陡然警惕了起來,它像是一條蛇那樣在他的肩膀上豎立起來,只差發出嘶嘶的響聲了,而盜賊將手放在了弓弩上,但他隨即發現這些敵人或許不會太過畏懼弩箭,因為它們都是冰雪塑造的——一群個頭矮小的冰雪地精,一個孩童拙劣的作品,四肢粗短,面孔模糊,堅冰鑿出的身軀從前面可以看到後面,這讓它們堆疊在一起的時候很難分辨出它們的正確數量——大約有十幾個或是二十幾個,它們的眼睛如同有血肉的地精那樣閃著光,手裡抓著大大小小的冰塊。但如果你要以為它們很容易應付那就大錯特錯了,它們不會像真正的地精那樣畏懼疼痛與死亡,即便被砍掉四肢或是頭顱也沒什麼,它的同伴會幫他撿拾起來,重新安放到原先的位置,雖然有時候會弄錯正反,但它們又不需要進食和接吻,而它們辨別敵人又不單單憑靠著自己的眼睛。

    一塊有巨人頭顱那麼大的冰塊從葛蘭的耳邊擦過,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濺起一大片碎屑雪花,葛蘭詛咒了一句,他不是伯德溫,也不是李奧娜,不以力量見長,在面對這些類似於魔像,單純以武力攻擊的怪物時不免會處於劣勢,他在考慮逃走,但他瞥見遠處有透明的陰影凸起與晃動的時候還是暫停了這個誘人的想法。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肩膀上的銀繩突然跳了起來,它迅疾無比地在冰地精間穿梭,沒有冰塊能夠對它造成威脅,它和怪物們一樣,有著無懼損毀,也感覺不到痛苦的身軀,每當它掠過一個冰地精,那個冰地精的動作就變得漫無目的起來。葛蘭知道它肯定找到了他迄今為止也沒能找到的魔像中樞,並且破壞了其中的一部分,「法師的造物。」他微笑著嘟噥道,再一次砍下這些地精頭顱的時候它們一跌落到地上就像真正的冰雪那樣粉碎了。

    「真可惜沒辦法請你進酒館喝杯朗姆酒。」葛蘭說,和回到身邊的繩子「握了握手」(如字面意義上的),他掃視著周圍,那些陰影已經消失了,不知道是因為它們主人的命令還是早已設定的某些規則,他的四周悄寂無聲,細小的冰晶自天而降,掛在他的眉毛上,盜賊將匕首掛回到腰間,他曾經為它配過精美的皮鞘,但後來他覺得還是直接掛在腰帶上更為妥當。做完這一切後盜賊俯下身,剛才他就注意到有東西在冰雪中閃光,他抓起一把,吹去浮雪,看到的是兩顆珍貴的黃色碧璽,「啊,是它們的眼睛。」盜賊說,他又檢查了其他的地方,果然撿到了更多的寶石,這些閃光的小東西就是冰地精的重要組成部分,他找到了幾乎所有的寶石,放進自己的次元袋裡。

    萬幸這些地精粉碎後也不會像陸地上的地精那樣散發出讓人難以忍受的惡臭。

    盜賊站起來的時候動作突然變得十分緩慢,因為他能夠感覺到有一柄匕首正指著自己的脊背,但法師的繩索沒有給他任何警告,而他身邊的匕首也同樣安靜地就像是它真的只是一柄精金鑄造的匕首而已,葛蘭的額頭一陣陣地刺痛,他試著舉起雙手,然後慢慢地挪動腳步,轉過身去,在整個過程中,他無時不刻地尋找著機會,但那種如蛆附骨的麻癢感始終沒有從他的身上離開。

    葛蘭一轉過身,他就知道這個威脅著自己的人是誰了,極度的憤懣從他的眼睛中噴射出來,在「河豚」的酒館房間裡,他已經被這個人殺過一次了。

    那個與葛蘭有著一面之緣的陌生盜賊依舊穿著黑色綢緞的緊身衣,斗篷,佩戴著面具,只是這次他的面具極為應景地換成了獨角鯨的角磨製而成的骨質面具,從面具的頰部可以看到獨角鯨角特有的粉色螺旋形花紋,這讓他看上去有點可笑,像是一個小丑,但葛蘭知道他是何等的可怕,在「河豚」的房間裡,他就連反抗或是意識到自己正在被襲擊的時間都沒能得到,只得到了快速的死亡。

    「這真是一件讓我感覺悲哀的事情。」那個人說,或許不是人,葛蘭從海水裡掉入這裡,身上的衣物都被浸透了水,水又凍結成冰,如果不是施法者的藥物,又或是沒有相應的魔法飾物,他可能會在成為又一具矗立在這裡的冰雪雕像,不會動的那種——但那個人渾身都是干燥的,沒有一點冰雪能夠沾染到他身上,他站在積雪上,積雪上不留一點痕跡,而他的手裡把玩著葛蘭的匕首,那柄護手是一條彎曲毒蛇的三棱匕首,他將匕首舉到葛蘭面前,讓他清楚地看到它:「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它原先有多麼的偉大,」他說:「它喝過無比高貴與純粹的血,而你卻在用它戳地精。」

    「但它是一柄匕首,」葛蘭大膽地說:「一柄匕首難道不該被使用嗎?您說過希望我重新給予它生命,而您覺得給予一柄匕首生命的方式是將它束之高閣?」

    他覺得自己或許說到了關鍵之處,但下一刻他就不由自主地後悔起來,因為那個人在他吐出最後一個音節的時候將匕首刺入了他的口中,就像上一次,葛蘭沒有反抗的機會,三棱匕首刺入他的牙齒之間,恰好壓在他的舌頭上,鋒銳的棱面立刻割破了他的舌頭,腥甜的鐵鏽味兒頓時在他的口腔裡瀰漫開來,與之相對的,葛蘭能夠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熱量正在飛速地流失,他的視野變得昏暗,手腳麻木,就連大聲呼叫也做不到。

    「我並沒有指責你的意思,」那個人用一種無奈的口吻說:「只是要提醒你一下,它可是一個貪婪的小傢伙,」他收回匕首,葛蘭撲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當你把它握在手裡的時候,」那個人繼續說:「就像是站在了祭台邊,它總是需要一條生命來獻祭的,不是祭品的,就是你的。」

    葛蘭只來得及用他記憶裡最骯髒的一句話咒罵了一聲,就死了,而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以為自己會像上次一樣,孤零零的一個人躺臥在冰雪裡,但沒有,那個人沒有離開,他坐在一把冰雪鑄造的高背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眺望著遠處的城市,匕首還在他的手中,而葛蘭就匍匐在他的腳下。那個人低下頭看了他一眼,輕輕地踢了他一腳,在腰肋上,不會造成致命傷害,卻很疼。在葛蘭還很小的時候,他無數次挨過這樣的踢,因為盜賊們只會用這種方式叫喚生性懶惰的愚蠢學徒——在他們的靴子可以觸碰到的範圍以內。

    「你的同伴已經聚集起來了,」那個人說:「你們的敵人也是。」

    「是屬於這片島嶼的,」葛蘭一邊穿上衣服,一邊問:「還是屬於極北之海的?」

    「你變得聰明一點了,也許跟隨在一個施法者身邊也是有點好處的,」那個人說,一邊伸出手來觸碰那根銀色的繩索,繩索在他的手指伸過來的時候想要躲避,但沒成功,當它被抓在那隻帶著手套上的時候只能軟軟地垂著,葛蘭意外地覺得它正在委屈:「他賞賜給你的東西很不錯,」陌生的不速之客說:「他信任你嗎?」

    「一部分。」盜賊警惕地說。

    「這就很難得了,」那個人說:「不過也許是因為那是一個男性的施法者的關係,我認為男性總還能溝通,而女性,葛蘭,那根本就是另一個遙遠位面的生物,你永遠也想像不到她們會做出一些什麼事情來。」他將繩索纏繞在手指上,輕輕地碰了碰它,確保之後的話不會被第三者聽到:「你的小愛人怎麼樣了?」

    「梅蜜?」

    「或許還有其他人?」那個人惡劣地笑了笑:「你是一個混蛋,但在這方面意外的……」他斟酌了一下詞語,總算選定了一個不那麼會讓自己嘔吐的單詞:「頑固?」

    「她現在是唯愛之女。」

    「不完全的唯愛之女,」那個人說:「不完全的,那只是一部分力量,就像是從麵餅上撕扯下來的一小塊,不夠純粹也不夠強大,她甚至無法壓制梅蜜的靈魂,對嗎?因為她從幾百年前起就已經非常衰弱了,不過她終究還是一個神祇,而且又有點蠢,」按理說,她應該盡快去找自己的姘頭,而不是參與到一群小傢伙們的遊戲中來:「你的那個小娼婦有多愛你?」

    「我不知道。」他對梅蜜的稱謂讓葛蘭不滿,但後者知道現在不是斤斤計較這些的時候。

    「但她確實反抗過唯愛之女,」那個人說:「在她先要殺死你的時候。」

    「是的。」

    「那麼……」那個人將匕首交給葛蘭:「你不妨再試一次,但要記得,只有一次,要用在最為緊要的時候,至於是什麼時候,你會知道的。」

    說完,他就消失了,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只是葛蘭又被宰了一次。

    盜賊站在原處,將匕首擦回腰帶裡,這個人並不值得信任,但他的身上似乎有著葛蘭所急需的秘密。葛蘭打了個寒顫,這才發覺風勢正在變大,一個光點接近他的時候盜賊警惕地握住了弓弩,但出現的東西讓葛蘭略微放下了一點心,那是一隻紅寶石般的蜘蛛,它的八條腿展開後有十五尺那麼長,爬行的速度比奔馳的馬匹更快,落到葛蘭面前的時候它用螯肢拍打了一下盜賊,盜賊的衣物一下子就變得乾燥蓬鬆起來,包括他的頭髮,讓他不得不抬起手來為自己捆紮了一個小辮子,不然仍由它們在空中飛舞那可真是太美了。

    「是克瑞瑪爾讓你來找我的嗎?」盜賊問。

    蜘蛛再一次拍打了一下螯肢,它身下的冰雪融化成了一個亮晶晶的小湖泊。

    ——————————————————————————————————————————————————————————————————————

    巨山面色冰冷地注視著自己的長子,在一個部落中,無視首領的命令擅自行動是可以被視作叛亂,而被處死的,但他長子莽撞的行動導致了很多年輕的霜巨人跟隨。他們在落入這個島嶼後憑藉著冬狼的鼻子與長嘯聚集到了一起,巨山這才發現他們已經損失了三個霜巨人,他們的冬狼,還有大約五個食人魔。

    巨山的部落中只有四十二個霜巨人,除去幼崽,他帶出來的霜巨人有三十個,幾乎是整個部落裡所有的力量了,而現在就少了十分之一(雖然這個還是祭司計算出來的)。若是巨山堅持要處死那些跟隨著他長子的霜巨人,他們的力量就會變得更加薄弱了,而且那些年輕的霜巨人也不會束手就擒,他可能會提前激起一場叛亂,所以最後巨山只能惡狠狠地瞪了長子一眼,走到紅袍術士面前,

    「你最好期望這裡確實有如同山巒般的金子和寶石。」他恐嚇道:「不然的話,就算你是一條巨龍,也別想逃過巨人的報復!」

    「這是毫無疑問的。」奧斯塔爾微笑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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