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411
Babcorn 發表於 2016-8-8 08:17
第三百七十六章 秘藏(3)



    如果此時有人向下俯瞰,那麼他會得到一個有趣的畫面,那就是站成了三撮的霜巨人們。巨山身邊一部分,他的長子身邊一部分,祭司身邊一部分,而中間一個黑色的小點兒是紅袍術士奧斯塔爾。

    「去嗅嗅他們在哪兒。」巨山說。於是所有的霜巨人和他們身邊的冬狼都伸出了鼻子,冬狼的嗅覺極其敏銳,可以在數千米的遠處嗅到一隻受傷的旅鼠,霜巨人有著圓盤那樣大的鼻孔也不遑多讓,但他們一再地深呼吸後所能找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氣:「什麼都沒有,」巨山的長子說:「什麼都沒有。」

    「他們確實落到了這兒。」另一個霜巨人說,他是緊跟著巨山的長子掉下來的年輕霜巨人之一,他看見他的前方和下方都有一個人類。

    「他們應該使用了魔法或是藥物。」奧斯塔爾說:「不過我覺得這不是很要緊,我們已經位於秘藏之內。」

    「那個城市。」巨山說:「是的,我看到了。」

    霜巨人們也都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城市,就矗立在險峻的冰峰上,在最高處是巍峨壯美的宮殿。

    ——————————————————————————————————————————————————————————————

    「巨龍的宮殿。」巫妖說。

    「我之前還以為巨龍們的巢穴都在洞窟裡呢。」伯德溫說,「它們也會和人類一樣居住在房間裡嗎?」

    「居住在洞窟裡會讓巨龍們感到舒服,」曾經的不死者說,「人類所謂的建築對於巨龍來說都過於狹小了——但在它們還作為統治者存在於整個位面上的時候……」

    「統治者?」

    「比大浩劫更早的幾千年裡,」精靈遊俠解釋說:「確實,有一段時間,人類和其他一些種族是被巨龍所統治的。」

    「我從未聽說過。」李奧娜驚奇地觀望了一下那個建築:「我以為格瑞納達是特例。」

    「只能說是紅龍重又撿拾回了屬於它先祖的渣滓罷了。」巫妖不帶一絲敬意地說:「在信仰還與神祇的力量毫無關係的時候,神祇並不怎麼關心人類或是弱小的種族是如何掙扎求存的——尤其是那個時候的人類,面對巨龍,他們有時連屈服與妥協的機會都沒有。天空、山巒、沼澤,你所看到的每一個地方,都有巨龍盤踞,人類是它們的工具、食物以及娛樂——當然,如果你遇到的只是一條銀龍或是黃銅龍,你只會被惡作劇一番或是被迫留下來聽上一通嘮叨罷了,但如果遇到的是一條黑龍,有或者是一條……紅龍,它即便並不覺得飢餓或是無聊也會奪走你的性命,或是更糟。所以當巨龍們願意成為一個國家的統治者的時候,人類甚至可以說是歡欣鼓舞的。」

    「歡欣鼓舞?」李奧娜忍不住問:「難道他們覺得人類的法律可以遏制住巨龍的食慾或是殘忍的本性嗎?」

    「怎麼可能?」曾經的不死者瞥了她一眼:「但從此以後,有姓氏和爵位的人,有權勢和軍隊的人,有金子和寶石的人存活的比例就遠超過了身份卑賤和窮苦的人,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可怕的劫難會隨時隨地地降臨到每一個人的頭上——前者甚至還可以借用巨龍的力量,去侵佔與劫掠其他的國家的地區呢,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大肆慶祝的事情嗎?」

    「但善龍也會這樣做嗎?」伯德溫問。

    「善龍對統治人類毫無興趣,」巫妖說:「但當人類被充作惡龍的爪牙前來騷擾與攻擊它的時候,它們也需要其他的力量來保證自己與善良的人不受侵害。」他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火元素侍者帶回了最後一個同伴,他是看著葛蘭墜落下去的,但一股奇異的風將他捲走,帶到黑髮的施法者所看不到的一個地方。

    他們匯聚之後,開始向巨龍的城市進發,或許在這裡留下了遺贈的銀龍確實曾經是一個王,它將自己的巢穴隱藏在以往的王都裡,或許是作為一個紀念或是玩笑,畢竟銀龍是所有巨龍中最擅長魔法的——為了減免路途上的時間,侏儒被伯德溫放在脊背上,幸好侏儒也不是那麼重,而他們又沒有多餘的行李需要承擔,前往城市的道路並不崎嶇,相反的非常平整,但在它作為岩石或泥土的時候,平整是個優點,但在它以堅冰作為主體的時候,根本就是又一個會讓人扔遊戲手柄的地獄關卡。

    施法者思考了一會,為每個同伴的靴子施加了一個法術,麥基也不例外,這個法術讓靴子底部伸出細小的利齒與爪子,它們能夠穩穩地抓住滑溜的冰面。

    道路是「之」字形狀,可以容許兩匹馬與它們的騎士並肩齊行,但讓麥基為之心驚膽顫的是,它的兩側沒有任何遮擋,連緩坡與女牆都沒有,也看不到灌木與藤蔓,冰壁陡直的就像是被人豎立起來的一本書。

    他們緩慢地向前走,越攀越高,到了最後,就連伯德溫也不再往下看了,他們可能已經在上千尺的高空,而腳下唯一的依靠就只有平滑的冰面,雖然它有九尺寬——當他們終於可以看見相對於真正的城牆似乎有點低矮,但實質上與人類的城市城牆相齊平的外城牆的時候,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嘆息了一聲。

    黑髮的施法者走在最後,在抵達暫時的終點後,他做了一個小小的手勢,但在凱瑞本回轉身來之前,他就已經將雙手放進了袖子裡。

    「這個城市居然還有守衛。」葛蘭面色古怪地說。

    是的,在晶光閃爍的大門前,有著四個守衛,舉著同樣由冰雪凝結而成的長矛。

    「我們可沒有這兒的通行文書。」伯德溫低聲說:「法師能偽造一份嗎?」

    「如果我知道該份文書的格式與內容。」巫妖譏諷道:「而我們現在甚至不知道這裡的主人叫什麼名字。」

    「那麼我們是否應該祈禱這是僅有的守衛?」李奧娜說,她的手伸進了次元袋裡,握住她的精金錘子,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她的錘子飛出,敲碎了守衛,透明的冰雪碎片四處飛濺的場景。

    「讓我試試。」盜賊突然說,他想起在城市外他遇到的那些地精,還有從它們身上得來的珍貴寶石——他人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耗費在了充斥著邪惡之徒的尖顎港,但他也聽說過不止一次,有些墮落而又無序的城市裡,守衛可以用金幣和寶石買通,他從袋子裡抓出兩枚寶石,攤開在手掌上。

    當盜賊接近那四個守衛的時候,他們已經舉起了長矛,他們的面孔呆板,毫無表情,讓人望而生畏,但葛蘭站在長矛可能觸及到的範圍以外,只是伸出了他的手。

    很難說晶瑩的寶石帶來了什麼效果,但守衛們確實收回了長矛,葛蘭走向大門,沉重的吊門無聲無息懸起,他看了一眼同伴們,摘下自己的袋子扔給施法者。

    巫妖動了動手指,袋子就像是被一隻隱形的手抓住了那樣飛向了他,他打開袋子,將裡面的寶石分配給其他人,李奧娜試了試用自己的寶石,發現她仍然會被守衛們拒絕。

    「這些寶石是從哪兒來的?」凱瑞本問。

    「城外的地精們,」盜賊說:「或許這才是此地的通行文書。」他已經明白了,這不是賄賂,因為守衛並沒有拿走他們的寶石,寶石只是鑰匙。他的臉上出現了一個惡劣的笑容:「諸神在上,」他在穿過雙重城牆冗長黑暗的甬道時說;「居然沒有一點提示,我真無法想像我們如果還要重新走下去,抓捕地精,然後拿著寶石走上來會是個什麼滋味。」

    「除了我們這兒還會有誰呢?」李奧娜說:「但我們確實十分幸運。」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確實有著一些不那麼幸運的傢伙緊跟在他們身後。

    霜巨人們並不怎麼畏懼堅冰的道路,只有巨山穿了靴子,現在他也已經脫下來了,霜巨人的腳底就像雪熊那樣有著豐厚的脂肪與茂密的毛髮,而冬狼有著尖銳的爪子與軟墊,這讓他們可以毫不費力地在像是被施放了油膩術的冰面上行走,只是對他們來說有點狹窄的冰道在承載著如此之多的霜巨人的時候不免有點不那麼可靠,巨山很快發現了這點,他大聲吼叫著,讓巨人們拉開距離。奧斯塔爾覺得自己必須承認,巨山確實是個不錯的首領,雖然其他巨人未必這麼認為——在誰第一個走上冰道的時候,巨山和祭司發生了衝突,事實上,每個巨人都想要走在第一個,在爭奪食物和金子的時候,第一個總是能夠得到最好最多的,這是他們容量堪憐的小腦袋裡最顯著的一個認知。

    最後當然還是巨山獲得了勝利,他第一個走上冰道,然後才是祭司,第三個是他的長子,年長的巨人次之,而年輕的巨人在最後,他們不斷地抱怨著,認為這不夠公平,如果在霜巨人的營地裡,對應這種抗議的最好辦法是相互打上一架,但現在顯然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誰也沒有發覺一個更大的危機正在快速地醞釀著。

    巨山將靴子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在謹慎行走的同時,他也在查看敵人們留下來的足跡,敵人的數量很少,相對於霜巨人來說簡直就是不值一提,但他們之中有個施法者,不過他們之中也有著一個祭司,一個術士——巨山猶豫不決,他不知道是否應該將奧斯塔爾放入戰力計算之中,雖然他是一個罕見的,會思考的霜巨人(偶爾巨山會為此沾沾自喜),但他不相信奧斯塔爾,他的經驗與自覺都告訴他不要。

    但或許正是因為他是一個善於思考的霜巨人,他看到了將來的危機卻沒能發現腳下的,當巨山發現腳下的冰面正在崩塌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他喊叫著,揮舞著手腳,在最後一霎那險之又險地抓住了碎裂的冰道,冰道從巨山所在的地方塌陷,殘留的部分就像是鋒利的刀劍,它們刺穿了巨山的手掌,血從傷口裡流出,轉眼間就凍結起來。巨山曾經無數次地為自己龐大的身軀而感到自豪,但這時候他卻希望自己越小越好,因為那些冰刺也無法承擔得起他的重量,它們發出了吱嘎作響的聲音。

    巨山叫嚷著,從祭司,到自己的長子,然後到那些忠誠於他的霜巨人,他看到他的冬狼輕輕一躍就躍到了他的身邊,垂著頭,伸出尖嘴,像是在尋找一個可以咬住他把他拉上來的辦法,然後是那個對他最忠誠的霜巨人,他笨拙地跪下來,冰面因為他的重量而變得更為搖搖欲墜,但他已經向巨山伸出了雙手,巨山一面喝令著他爬伏下來——這樣巨山就可以抓著他的身體攀上來了,又能降低冰面斷裂的危險,一面從冰刺上拔起自己的手掌,幸好巨人們對疼痛並不是那麼敏感。

    但他沒有看到的是,他的長子的雙手正放在他的袋子裡,從裡面搬出一塊有著巨人頭顱那麼大的石頭,並且把它舉了起來,投擲向他父親的方向,這塊石頭準確地擊中了忠於他父親的霜巨人的頭顱,把它砸的粉碎,滾熱的血液與白色的漿液噴射在巨山的腦袋上,巨山狂怒地咆哮著,他已經抓住了死去的霜巨人的手臂,腳趾踩在冰壁上,只要再一用力,他就能攀上冰道了。

    但他的長子沒有給他找個機會,他可以說是從容不迫地從另一個霜巨人的袋子裡搶來了一塊石頭,這次石頭擊中了巨山的肩膀,他掉了下去,只有一隻手還頑固地抓著死去霜巨人的脖子,這時候祭司的嘴唇突然動了動,一隻黑色的毒蟲從他的眼睛裡飛了出來,落在巨山的手上。

    巨山的冬狼動了動,它是可以用自己的極寒噴吐殺死那隻毒蟲的,但它看到了巨山的長子,除了巨山,沒有一個霜巨人比他更高大,於是它低沉地哀鳴了一聲,夾起尾巴,退讓開來,讓巨山的長子得以清楚地看著他的父親從冰壁上掉落下去。

    「他會死嗎?」巨山的長子說。

    「應該會。」祭司說:「讓我的禿鷲去叼出他的眼睛和心臟,這樣就可以確認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8-8 08:17
第三百七十七章 秘藏(4)


    李奧娜情不自禁地將她看到的東西與高地諾曼的王都相比——高地諾曼人無論男女都很高大,他們出生和生長在高原與山巒上,以至於他們的喜好也同樣偏向於驚人的寬闊與高聳,有人形容過諾曼王都的高塔會讓一個站在塔下卻試圖尋找它們尖頂的人折斷頭頸,而這裡哪怕是一座最為尋常的建築也有那麼高,所有的門扉都敞開著,走進去後你會發現每個房間都有近五十尺那麼高,以及相同的進深與寬度:「這是巨龍的住所嗎?」王女問。

    「如果真有如此之多的巨龍,」巫妖說:「它們消失的可能還會更早些——不,這些房間是屬於人類的,看,」他指著房間中的小家具,與龐大的房間一比,它們看上去就像是孩子們用來玩家務遊戲的模型,但這些家具的尺寸是符合人類比例的,其中覆蓋著一層冰霜帷幔的四柱床就連伯德溫也滿可以睡下,「在那個時期,巨龍是距離人類最近的神祇,」曾經的不死者說:「他們愛它,崇拜它,尊敬它,以它為美,他們希望自己的宅邸可以得到巨龍的青睞,即便它們使用的是自己的原型。」當然,善龍的信徒是因為敬愛,而惡龍的信徒卻是因為畏懼。

    「難道那時候的巨龍真的會走進人類的房間嗎?」李奧娜好奇地問。

    「會啊。」這次回答她的是凱瑞本,「雖然很多時候它們並不會以巨龍的形態,而是以人類或是精靈的姿態,也有口味獨特的巨龍會變化成一個巨人或是一個獸人,他們會出現在任何一個人類或是其他小型種族出現的地方,甚至加入他們的組織與團隊,有些時候它們有自己的目的,而有些時候則純粹是為了結交朋友與享受漫長生命中的樂趣。」在巨龍的統治結束之後,大浩劫到來之前的上千年裡,精靈們有著許多巨龍朋友,與侏儒或是人類相比,精靈與善龍更願意與對方成為摯友。

    不,並不是善龍與精靈輕視短生種族。只是很多時候,在你意識到你有好感的人類所能擁有的生命對於你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回首的時候,你也會下意識的躊躇不前,而巨龍和精靈基本上都沒這個問題,安格瑞斯的寵兒們只要願意,就可以享有如同太陽與星辰般漫長的壽命,而巨龍們雖然無法與精靈們相比,但它們的生命仍然悠久的可以看著一個文明如同嬰兒般地呱呱落地到如同一個垂暮的老人那樣逐漸頹糜直至消亡。

    與精靈們交好的善龍中有很多是銀龍,銀龍大概是最喜歡與其他種族往來的巨龍了,它們經常會變成銀發金眼的少年少女,又或是鬢髮如銀的老人,它們喜歡人類的食物,並且可以一直依靠著這種食物生存,只是它們不能長久地停留在一個地方不離開,因為不變的容顏與悠長的生命會讓人類產生懷疑,但在精靈這裡,它們可以如一個普通的同伴那樣輕鬆愉快地生活,精靈的血脈裡從未流淌過屬於貪婪與卑劣的毒液,他們既不會畏懼或是忌憚銀龍的存在也不會想要從它身上謀求什麼,對於他們來說,銀龍只是又一個大朋友罷了。

    那時候辛格精靈們還是未被折下的細幼樹枝,還不曾背起行囊遠離故土,而英格威也只是一個母親的小兒子,他的朋友之中就有一隻成年的銀龍,他也曾和凱瑞本描述過銀龍背負著他直上雲霄時的暢快感覺,可惜的是,他的朋友也已經離他遠去,而這個位面中再也沒人見過銀龍。

    所以說,有關於龍的秘藏,尤其是金屬龍的,即便出於自身的私心,精靈們也不希望它會被一個邪惡的勢力佔為己有,又或是被他們用作骯髒的用途。

    「原先,」葛蘭打開一個三角壁櫥,從裡面拿出了一個盤子:「居住在這兒的人呢?」盤子上竟然還鐫刻著精美的卷草紋,只是在他手掌的熱量下,那些秀麗的紋路都已經開始融化了。

    「這並不是原先的王都。」巫妖說:「這是巨龍的魔法,可能是它來到這兒之後,感到寂寞了,才會重新將它記憶中王都複製出來。」

    「等等。」盜賊又看了一眼那些家具與織物:「你是說這些都是巨龍的魔法嗎?」

    「要不然呢,」巫妖說:「葛蘭,把盤子放回去,它快要化完了。如果這個盤子消失了,也許會有守衛衝過來把你投入監獄。」

    盜賊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但他必須承認這確實是有可能的,他將盤子放回原處,關上壁櫥的門,他注意看了看門的鉸鏈,鉸鏈也是冰制的,只有他的小指頭那麼大。

    「這可真是一條相當有耐心與細緻的巨龍。」李奧娜說,庭院裡甚至還有花樹,每一片葉子都是那麼地栩栩如生。

    「既然有守衛,」伯德溫說:「它為什麼不製造更多的人呢?」

    巫妖笑了笑。

    「那是魔像,」侏儒麥基說:「而每隻魔像裡都有一個靈魂。」

    「而且一旦離開軀體,靈魂就不再是那個靈魂了,」巫妖輕柔地補充道:「純潔的會墮落,而邪惡的會更加邪惡。」

    「但這樣太孤單了。」李奧娜低聲說,但這並不是一個問句,只是一個感嘆,如果說這只金屬龍(有很大的可能是指銀龍)最終選擇了這片荒寂而寒冷的冰原作為自己的棲身之所與葬身之地,那麼不是它拋棄了自己的子民,就是它的子民拋棄了它,無論是那一種,都不會令人感到快活的。

    「可是我們似乎從未聽說過,」葛蘭說:「也從未見到過。」像這個即便一處最普通的宅邸看上去也像是一個神殿的地方,無論是他的公會,還是德雷克的情報匣子,他都從未看到過與之類似的記載。

    「因為它們需要巨龍的魔法支持,」巫妖說:「單單依靠人類的力量根本無法建造起如此之高的建築,巨龍一旦抽走力量,牆壁與穹頂就會立即崩塌,這一點和許多神殿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當巨龍離開之後,與它們有關的建築自然也隨之倒塌了,而倒塌後的材料又被人類拿去做了其他的用途,但據我所知,有些古老的繪本上應該還有巨龍城市的圖畫。」

    李奧娜放在一根冰柱上的手突然停頓了一下,「呃,」她有些不安地說:「那麼現在支持著這裡的是什麼?」

    是的,他們似乎都忘記了什麼,譬如說,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你覺得秘藏會在什麼地方?」葛蘭說。

    「王都的內庫。」李奧娜說:「每一個國王都會這麼做的。」

    他們走出不知名的宅邸,巨龍城市中的街道也要比人類城市中的街道更為寬闊,而且站立在街道上,你會發現所有的建築物都有著一個規律的高度,不會突然哪兒塌陷下一塊,也不會哪兒凸起一塊,在那座有著錐形高塔的宮殿前方,有著一個如同他們在龍火列島的領主殿堂外看到的平台,只是要大上更多倍,因為前一個平台是供侏儒們製造的飛船降落的,而後一個平台卻是給巨龍降落,飛起以及打盹兒的。

    這個平台就像一根細長寬平的舌頭那樣向前伸出,平台下的柱子連接起來,柱子與平台之間的角架被雕琢成飛龍羽翼的樣子,一共有十二個大拱,平台後方是橋樑,橋樑的另一端就是王都的中心,也就是巨龍的內庭。

    這裡並沒有需要覲見王上的人類,但巨龍還是為他們留下了依著巨大的柱子盤旋而上的階梯,看著那些以千來計算的階梯,侏儒麥基就開始一個勁兒地頭暈目眩。

    「好吧,」凱瑞本說,「那麼你留在這兒?」這裡有的是房間,他盡可以隨便選一間住進去。

    侏儒又拚命地搖起腦袋來。

    「那麼你想要怎麼做呢?」凱瑞本問。

    一旁的盜賊咧嘴而笑,麥基是個狡猾而又貪心的侏儒,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他當然不可能不進去,誰知道他們會留給他什麼呢?也許就是一根骨頭,侏儒是不會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的,雖然麥基一直聲稱自己是個矮人,可比起矮人他可差得遠了。

    「我有一根繩子,」麥基說:「到時候你們把繩子從上面丟下來,把我拉上去就行了。」

    精靈遊俠無語地仰頭看了看天空,在巨龍的魔法下,他們只能看到柔和的銀光,但這裡是有風的,而且風吹過他們的時候,能夠掀起他們的皮毛斗篷,凱瑞本不能確定到時候這根從上千米垂下的繩子會落到什麼地方去。

    但麥基的膽大妄為是正確的,凱瑞本不是佩蘭特,他比灰嶺的管理者更年輕也更柔軟,如果是佩蘭特在這裡,侏儒根本不敢提出自己的願望,即便提出來了,佩蘭特也只會把他打成一個包裹隨便扔到某個房間裡去。

    「可以繫上我的精金錘子。」李奧娜及時說,畢竟他們接受麥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伯德溫的秘銀手臂,而且她也不願意在之後的路程中讓伯德溫繼續背著麥基,侏儒雖然矮小,但還是有重量的,而且在這種圍繞著一個點旋轉的階梯,一旦開始走就不太可能停下來休息,「它一旦脫離開我的手就會變得很重。」

    「那麼,」精靈說,「那根柱子怎麼樣?」

    精靈所指的那根柱子位於平台下方的最前端,上面附著著一整頭的飛龍,它面向城區,面目猙獰,雙翼向左右打開。

    「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葛蘭突然問。

    精靈遊俠面露疑竇地側耳仔細傾聽了一會:「我只聽見了風呼嘯而過的聲音。」還有細碎的噶扎聲,也許是那些魔像守衛正在巡邏,人類或是其他有生命的物種是無法發出那樣規律到絲毫不亂的腳步聲的。

    「沒有。」巫妖說。

    於是盜賊閉上了嘴巴,他第一個走上旋轉的階梯,這個階梯可要比他們之前走過的那個好多了,雖然它的材質同樣也是堅冰,但至少還有提供保護的扶欄,扶欄就像是黑鐵鑄造的那樣呈現出優美的花枝形狀,但盜賊試了一下,它也如黑鐵一樣堅固穩定。

    凱瑞本在走上階梯的時候向克瑞瑪爾看去,黑髮的施法者碰觸了一下嚥喉下方,表示那隻用來禁止傳送類法術的龍骨哨子被他帶在身邊——巫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使用傳送類法術,那種法術固然可以節約很多時間與精力,但在這個被巨龍的魔法覆蓋著的島嶼上,貿然使用這類法術就和在敵對巫妖的法師塔中使用傳送術一樣不明智。或許唯愛之女也是這麼認為的,她依靠自己的雙腳走過每一步階梯,就連周身閃耀的光芒也變得黯淡了下來。

    被眾人留在柱子下方的侏儒抽了抽鼻子,他一開始還能看見走在最後面的伯德溫,但沒過一會兒,他周圍的霧氣就變得濃郁起來,他什麼也看不見了。

    侏儒從自己的袋子裡掏出一塊毛茸茸的狼皮,就地坐下,然後取出摺疊烤架,鍋子,還有輝石粉末。鍋子裝上輝石粉末,倒點水,它產生的溫度就足以讓烤架變得灼燙,他拿不定主意先吃點魚肉還是吃點海豹肉,最後他把兩種肉都放了上去,海豹肉吃起來像牛肉,他還找到了一些鯨魚脂肪,鯨魚脂肪吃起來極其肥美,仔細咀嚼還有堅果的味道。

    他吃的是那麼的認真,以至於一隻冬狼逼近到了距離他只有幾尺的地方他才發現。

    侏儒張開了嘴巴,一塊肉還被他緊抓在手裡。

    他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但他不覺得自己的小弓弩能夠對那隻大得可以給他做房間的冬狼做些什麼,「小狗狗……」他顫抖著說:「好狗狗……」

    冬狼的嘴唇向後扯去,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表明它是能夠聽懂通用語的。

    「狼先生……」侏儒從善如流地改變了稱呼,他舉起那塊肉,「你想要吃肉嗎?」

    他猛地將那塊肉擲向冬狼,而後猛地向後跑去,他身後就是盤旋而上的階梯。
Babcorn 發表於 2016-8-8 08:18
第三百七十八章 秘藏(5)


    麥基大概從未跑的那麼快過。

    他拚命地扒拉著自己的小短腿,在看見第一級階梯的時候猛地往上一跳,小手也緊緊地抓住了扶欄——提供給人類使用的階梯大約在6吋左右,並不適合一個侏儒,但在這個時候難道他還能抱怨什麼嗎?當然只有不顧一切地奔跑或說是蹦跶啦,但就在他跳上第五級的時候,一陣狂風呼地把他推到了一邊,他的腦袋撞在了柱子上面,幸好因為太冷,他始終沒有脫下自己的海豹皮帽子。這一下可真夠狠的,麥基的耳朵都在嗡嗡作響,兩隻眼睛咕嚕嚕地一通亂翻,但他還是弄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另一隻冬狼從地面上只一跳,就跳到了有六個侏儒摞起來那麼高的地方,旋轉的階梯對它來說有點窄,它不得不將一隻前爪搭在扶欄上。

    它露出一個「笑容」,是的,在很多人看來,許多野獸顯露敵意時的表情,我是說,張大鼻孔,****向後拉起,耳朵倒匐,那看上去確實很像是一個笑容,不過在擁有著更多智慧的冬狼身上,這確實有可能是一個真正的笑容。

    「救命!」侏儒大叫起來。

    「救命~」那隻冬狼跟著滑稽地模仿道——在文書的記載與獵手的傳說中,冬狼都是能夠像人類那樣說話的,除了通用語,它還會說獸人與巨人的語言,但侏儒還是第一次聽到一隻野獸像人類那樣說話——冬狼的聲音並不像它的外表與本性那樣可怕,它的聲音有點嬌嫩,有點尖細,聽起來像是一個孩子在說話。這或許是邪惡的獸人之神或是別的什麼玩意兒賜予它們的與生俱來的優勢,如果凱瑞本在這裡,他會告訴麥基,冬狼會用人類的聲音不斷地叫著救命,把想要救援同類的人類引領進它們的包圍圈,然後痛痛快快地分而食之。

    現在它們並不需要這麼做,但很顯然,冬狼的智慧能夠讓它們在恐嚇與戲弄之中找到樂趣。

    「求您,」侏儒說:「我的肉很少。」

    「沒關係,」另一個聲音說:「幼崽的肉嫩。」一個霜巨人從霧靄中走了出來。

    他提著一根棍子,帶著比其他霜巨人更多的黃金飾品,一些是祭司的禿鷲從四肢折斷的巨山身上取下來的,而另一些是從其他霜巨人那兒勒索得來的。

    「你的同伴呢?」奧斯塔爾說,他走到侏儒身前,侏儒的眼珠到處亂翻,似乎是想胡言亂語一番,但奧斯塔爾拉開了他的斗篷,那件灰黑色的斗篷是那麼的單薄,卻鑲嵌著秘銀細線與寶石,侏儒的視線迅速地在上面掠過,然後他看到了奧斯塔爾讓他看到的東西——如同凝結鮮血那樣的紅袍。侏儒一下子就被這個可怕的景象凝固住了,就像是面前站了一個美杜莎——龍火列島上紅袍可不是什麼稀罕東西,雖然據說最強大的紅袍都在格瑞納達,但那些紅袍的力量與他們所做的事情就足夠讓侏儒們深感敬畏了,更不用說,奧斯塔爾的眼睛甚至比他們遇到過的黑龍更陰森尖刻。

    「他們走到上面去了,是嗎?」霜巨人的祭司聲音沙啞地問道,巨山死去之後,他的敵人就變成了奧斯塔爾,當然,他記得現在他們還需要合作,但他可不容許有又一個狂妄的傢伙取代巨山成為可以在這個臨時隊伍中首個發聲的人。

    侏儒深吸了一口氣,胡亂點點頭。

    「看來我們距離他們已經很近了。」祭司說:「我們需要立即追上去。」他用那雙灰白色的眼睛緊盯著奧斯塔爾,但揮了揮他的棒子,命令一個霜巨人爬上階梯。

    提供給人類使用的階梯既沒考慮侏儒,也沒考慮霜巨人,霜巨人只能在階梯上放下一隻腳,另外他必須把身體蜷縮起來才能不至於碰到上方的階梯。他笨拙地試了又試,結果最後無法忍耐地直起身體的時候還是撞碎了上面的階梯,「不能,」他對祭司說:「小,很小。」

    祭司轉向奧斯塔爾:「用你的法術。」他說:「用你的法術,把我們送到那些小賊的身邊去。」

    「難道您不能向無所不能的卡烏奢祈禱,好讓他最虔誠的信徒從脊背上生長出翅膀來嗎?」奧斯塔爾說:「想想看,當你們突然落在你們的敵人面前,就像是一隻捕捉兔子或是魚的隼,他們那張充滿了驚愕與恐懼的面孔將會是多麼地值得再三回味啊。」

    祭司看到以巨山長子為首的年輕的霜巨人們在點頭,他們似乎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很棒,很值得一試,這讓他的神色進一步地陰沉下來——他並不懷念巨山,作為一個霜巨人部落的首領,他太聰明了,他的長子就蠢的很合適,但祭司這時才覺得太蠢了也有點不好,「強大而偉大的卡烏奢需要祭品。」他說。

    「這個就很不錯。」奧斯塔爾指了指不停地轉動著腦袋的侏儒,他被幾隻冬狼圍在中間,到處都是臭烘烘有倒刺的舌頭與噴出白霧的鼻子,就算沒被嚇暈,也即將被嚇暈了,至少看上去如此。

    「太小了。」祭司說。他是不會輕易動用神術的,卡烏奢並不是一個寬容大度的神祇。而且他和奧斯塔爾都心知肚明,到了最後,如果他們真的能夠殺死那些盜賊,取得金屬龍的秘藏,那他們誰也不會介意毀掉對方,拿走更多的東西,就算是霜巨人們無法使用的法術書,符文印章之類的東西,他們可以把它們藏起來,然後等到人類僱傭他們的時候,把這些賣給人類的法師。這點就算是普通的霜巨人不知道,祭司也最明白不過了。

    既然如此,他和奧斯塔爾當然不會輕易地拋擲自己的力量,這也是為什麼祭司會堅持奧斯塔爾來施放這個法術的原因,也許到了最後,術士最為需要的就是這個法術也說不定呢。

    「我已經很老了,」祭司狡猾地說,雖然作為一個霜巨人,他看上去和一座凍結的山峰區別不大:「而且我祈禱而來的神術會讓我的孩子們流血,他們會變得虛弱,無法捕捉到他們的獵物。」他說:「如果你願意付出更多一些的力量,我可以分給你一些金子。」

    「不!」巨山的長子叫嚷道,「他說過不要金子!」

    奧斯塔爾幾乎笑出聲來,有時候你會覺得蠢貨也很可愛,尤其是他看到祭司的五官都在微妙地抽動時:「我的金子,」祭司簡短地回答:「從我的袋子裡拿。」

    年輕的霜巨人立刻咬住了自己的舌頭,他不是那麼聰明,但他至少可以分得出自己和別人的袋子,而且他也知道需要奉獻給祭司,這樣卡烏奢神才能保佑他們。

    「那麼這個侏儒呢?」奧斯塔爾說:「你們有誰餓了嗎?」

    麥基咬住了嘴唇,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淚光閃閃,隨時都可以大哭起來,只是霜巨人們並不會因此產生憐憫之心,如果說要有什麼想法,大概就是加了鹽的小甜點吃起來會更有滋味之類的吧。

    「我。」巨山的長子說,他走向麥基,或說只是俯下//身體,伸出手指想要把他捏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8-8 08:22
第三百七十九章 秘藏(6)

    巨山還能呼吸。

    他的手臂和腿都斷了,眼睛被祭司的禿鷲啄走,但禿鷲先要啄開他的胸膛,掏出他的內臟時,霜巨人揮動了他的殘肢,骨頭斷裂,但皮肉還連接在一起的手臂擊中了禿鷲,它發出粗噶的叫聲,匆忙飛起,不過巨山知道它沒有飛遠,它在等待著,等待著巨山吐出最後一口熱氣,它就能毫無顧忌地大快朵頤。

    但巨山是頑強的,在他一百多年的生命裡,他不止一次地瀕死——他記得很清楚,在他還是個幼崽的時候,他的母親,一個雌性霜巨人拒絕給他繼續喂奶,他拽住了她的腳踝,咬穿了皮肉,把她拉倒,然後爬在她的身上啃咬她的****,吸吮奶水和血液;他也曾因為偷走了一個成年霜巨人的肉,被他丟進冰海裡,那時候還沒有名字的巨山在冰層下掙紮了很久,當時他的拳頭還不足以敲碎厚重的冰層,冰冷的海水把他的胃部填充得就像是一隻鼓脹的魚鰾,但那次他也沒有死,幾隻黑白相間的虎鯨把他當成了從天而降的美食,他捉住其中的一隻,用手指堵住它的氣孔,果然那隻虎鯨很快就把他帶到了可以看見陽光的地方,那次他不但得回了自己的性命,還捕獵到了到那天為止最大的一隻獵物;當他有了巨山這個名字,可以與成年的霜巨人一起出外狩獵的時候,他們也遇到過多頭寒蛇蜥,那種怪物不但不好吃,而且十分危險,據說原先只有居住在這裡的白龍或是銀龍會把它們當做食物——那次蛇蜥的牙齒咬穿了巨山的肩膀,沒人願意把他拖回來,是巨山自己爬回了部落,部落的祭司給他吃了藥草,他就又活過來了。

    更別說,他和其他霜巨人爭奪部落首領的位置的時候受的傷,還有他遭受過的詛咒——巨山可以肯定那些潰爛的皮肉是祭司暗中施放的詛咒,但他沒辦法去指認一個祭司,除非他能找到另一個祭司來為他侍奉卡烏奢神。

    巨山向卡烏奢神祈禱,向他許諾一千個,一萬個人類的血肉,又向他許諾部落中一半數量的新生兒,之後是全部,再來是所有,除了巨山之外的生命,只要卡烏奢神能夠賜給他祝福,他願意為卡烏奢每天殘殺一百條生命。只要他還能站起來,傷勢能夠得到痊癒(就和之前的每一次那樣),他會讓他的長子哀嚎一整個極夜期才被允許死去,但如果卡烏奢有所要求,他也可以饒恕祭司的罪行。

    但這一切都需要卡烏奢神能夠聽見,巨山含糊地咕噥著,他的肺部可能被折斷的肋骨戳傷了,每一次呼吸或是喊叫都會讓他感到劇痛,並且感覺到他看不見的匕首正在更深的刺入。另外他還有了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那就是寒冷,霜巨人原本不該輕易感覺到寒冷的,他們和雪熊一樣有脂肪和皮毛,但他就是覺得冷,真冷啊,冷的他都快僵硬了——他的長子與祭司不但拿走了他的金子,還拿走了他的袋子,他多麼懷念袋子裡的酒,那種酒傾倒在嘴裡的時候就像是融化的冰塊,到了喉嚨就變成了火焰。

    他喘息著,說著自己也無法理解的話語,然後霜巨人察覺到一個人正在靠近自己。

    有什麼正在經過這裡,織物相互摩擦著,悉悉索索的細小響聲不絕於耳,巨山能夠聽見,他模糊的意識陡然變得清醒起來,難道這就是卡烏奢給他的回應嗎?一個莽撞的人類,他努力嗅著空氣中的氣味,那種溫熱的血液在皮膚下奔流時會發出的氣味,但他什麼也沒能聞到,空氣從他的鼻腔徑直湧向胸膛,一陣寒過一陣,他什麼也看不見,但他卻能感覺到陰影正在迫近自己——來啊,來啊,巨山在心裡說,他不由得再次憎恨起拿走了金子的祭司與長子,如果他還佩戴著如此之多的金子,那麼這個人類或許會因為貪婪而失去警惕,畢竟巨山看上去就快要死了,但巨山知道自己還能坐起來。他張開嘴,露出牙齒,霜巨人有著一口銳利堅硬的牙齒,但它們也會掉落,巨山在劫掠人類的時候發現一些人會用金子來取代掉落的牙齒,他也這麼做了,鑲嵌在空洞牙床裡的牙齒是一枚冠冕,當然,現在它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樣子了,但金子就是金子,巨山還有眼睛的時候,可以從冰面上看到它在閃光。

    當這個人類靠近他,想要拿走他的牙齒的時候,巨山會咬住他,他的血會流入巨山的喉嚨,讓巨山得回溫暖,而他會成為取悅卡烏奢的祭品。

    他確實接近了,或者說是它?巨山第一次無法相信自己的感覺,血液奔流的聲音在霜巨人的耳朵裡形成如同回聲或是海潮般的轟鳴聲。

    「這是什麼,奧斯塔爾給我的小禮物?」那個人說,巨山在聽到這個聲音的同時就「跳」了起來,他早已飢渴難忍的牙齒在空氣中相互撞擊,產生的震動讓巨山昏眩不已,但隨即恐懼籠罩住了他,他什麼也沒有咬到。

    那個聲音嘆了口氣,像是對巨山依然「生機勃勃」頗為不滿,巨山想要祈求他的寬恕,又或是……別的什麼,但他的舌頭已經被凍結了起來。

    ————————————————————————————————————————————————

    冬狼們在看到巨山的長子俯下//身體的時候,就平穩而默契地後退了,對它們來說,侏儒也算不得是一頓美餐,沒有必要因此招來新主人的怒火——而就在這個時候,侏儒突然尖叫了一聲,他的小短腿用力踢起因為太小而被忽略的烤架,灼熱的烤架與裡面的輝石粉末潑灑了霜巨人小半個面孔。「火!」巨山的長子驚恐地大叫,他以為灼傷了自己的東西是火焰,這下子就連其他的霜巨人也跟著跑開了,祭司咒罵著,但他是絕對不會為了一個侏儒而施放神術的。面面相覷的冬狼們則無從理解霜巨人的行為,它們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們抽了什麼風,侏儒從它們的空隙間鑽過去時,沒有一隻冬狼試著去抓住這只小東西。

    奧斯塔爾按了按額角,幸好他身邊還有兩個小魔鬼。阿莫尼斯與阿斯摩代歐斯應聲而起,如果不算用尾巴在半空中打架,它們勉強還能說有點默契,侏儒被它們堵住了,拍打著翅膀懸停在麥基面前的正是阿斯摩代歐斯。

    阿斯摩代歐斯是想要說些什麼的,但它看到對面的雙首毒蛇正在裂開嘴巴,吐出舌頭,這是一個象徵著幸災樂禍的笑容。

    小魔鬼被一枚繫著繩子的精金錘子砸暈了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8-10 09:44
第三百八十章 秘藏(7)


    錘子是李奧娜丟下來的,按照他們之前預定的地點與方式——武器一脫離她的手就變得沉重難當,所以抓住繩子另一頭的是伯德溫而不是她本人——繩索在一個呼吸的時間裡繃的筆直,然後迅速地抖動起來,伯德溫腳下一滑,狼狽不堪地重重摔在了地上,他的左手將侏儒的繩索纏繞在手臂上,右手的秘銀手臂則變化成一柄鐵鎬插入地面,冰屑四濺,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遇到了敵人。

    侏儒的繩索雖然無法與黑髮施法者恆定了活化術的銀繩相比,但既然能被侏儒麥基一直當做腰帶纏繞在身上,又在此時被充作生命的支架,當然不會如一般的亞麻繩索或是絲綢繩索那樣脆弱。而侏儒雖然又膽小,又自私,又卑弱,但至少還分得清輕重,不至於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而且侏儒也不會突然變得如此沉重,就算加上李奧娜的錘子也不能——繩索還在劇烈地搖晃,李奧娜撲過去,抓住了繩索,用盡全力拉拽,但即便加上他們兩個,繩索的末端仍然在不斷地向平台的另一方移動。

    「該死!」李奧娜從牙齒間發出這個聲音。

    突然,就在下一刻,他們突然感覺到手上一輕,措手不及下,他們猛地向後飛去,繩索被高高拋起,而另一端……「做好對敵準備!」精靈喊道,即便他沒有下達這樣的命令,他們也會的,畢竟他們幾乎立刻聽到了侏儒的慘叫聲與突兀的吠叫,侏儒和一隻體型數倍於他的冬狼一起被拋上了半空,侏儒看到了他們,他的小眼睛頓時睜圓了,而巫妖已經不失時機地投擲出一個法術,將侏儒猛地拉了過來,雖然因為倉促,麥基很不幸地臉朝下摔進了平台。幸好這個曾經供巨龍躺臥的巨大平台上同樣積滿了雪,頭朝下,像只蘿蔔那樣插進雪裡,只能留下屁股以上部分讓人看到的侏儒受傷的只有自尊心而已。

    平台邊緣發出如同指甲抓撓黑板一般的刺耳聲音,巫妖的法術雖然沒連冬狼一起拉過來,但它終究是只有智慧與足夠貪婪的畜生,它在被拋飛的瞬間或許還有點驚惶,但在看見獵物之後,它的驚惶就轉化成了食慾,在它即將落回地面的那個瞬間,它陡然扭轉身體,險之又險地抓住了平台,它的利爪刺入堅冰,留下如同刀劍劈砍的痕跡。

    曾經的不死者彈動手指,一束火焰從他的指尖彈出,擊中了冬狼的皮毛——這可能是一個相當令人印象深刻的景象,那裡的皮毛立即燃燒起來了,就像是點燃了油脂,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冬狼的皮毛蓬鬆而乾燥(在大部分情況下),那頭反應機敏的畜生發出了尖銳的哀嚎,但它沒有因此鬆開前爪,在沒人看到的地方,它的後爪在虛空中瘋狂地揮動,它的身體捲曲起來,幾乎捲成了一個球,就連熊熊燃燒的火焰似乎也被它忘記了,它笨拙地向前移動,那種一往無前的狠勁兒令出生在尖顎港的葛蘭也不免為之微微吃驚。就在它的後爪終於能夠觸及堅硬的物體時,它猛地跳了起來,但迎接它的只有一支從它大張的嘴巴貫穿至後顱的箭矢。

    精靈拔回自己的箭矢,飛快地趕上其他的同伴,除了巫妖。

    而就在這個時候,紅袍術士終於放棄了與卡烏奢的祭司討價還價的樂趣,他施放的法術讓冬狼與它們的主人失去重量,漂浮起來,他們焦急地攀上平台,轉動著碩大的腦袋左右張望,而他們與冒險者們間隔著一頭燃燒的冬狼。火焰與同伴的死亡讓他們感到憤恨,當然,無論是作為冬狼還是霜巨人,在必要時刻不但會殺死同伴甚至吞吃他們的邪惡之輩情感還不至於如此細膩,他們之所以暴怒著捶打自己的胸膛,又或是大聲咆哮,只是因為感覺受到了威脅,以及財產受到了損失後的刺痛。

    尤其是冬狼,就像我們之前說過的,冬狼最討厭的就是混雜在獵物群中的施法者,尤其是能夠施放出火焰的那種,它們圍成一個半圓的圈子,向退出了平台,但還沒有離開的施法者吠叫,聲音就像厚重雲層中的滾雷,這個時候紅袍術士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它們身後,他只做了一個手勢就制止住了冬狼與巨人的威嚇——這時候巨人們才感覺到腳下的地面在顫抖,雷擊狀的裂隙飛速地伸展與擴展,霜巨人們驚恐地叫喊起來,他們丟掉了錘子與斧頭,趴在冰面上,像是下面不是空氣而是能夠承托他們的海水那樣。

    術士與彼端的法師對視了。術士的眼睛是暗金色的,那種很深的金色,就像是一片被藏在薄薄的黑曜石後面的金子,而他的發色,就像每一個被允許行走在格瑞納達王庭中,有幸繼承了足夠濃厚的血脈的術士那樣,是如同凝固的鮮血那樣的深紅色,在光線暗淡的地方看起來很像是黑色;但與克瑞瑪爾的相比,這種黑色不夠純粹也不夠深厚,相反的還有些輕浮,巫妖的眼睛擁有著同樣的黑色,精靈們曾玩笑般地稱它們為深淵之色,這並非一種毫無根據的臆想。

    奧斯塔爾向著他的小敵人微微一笑,他的嘴唇原本就很薄,在微笑的時候更像是一條筆直的血線,他還是第一次正面的,細緻地打量克瑞瑪爾。從後者的發色,到蒼白的膚色,從眼睛到肩膀,從他的白色及膝長袍到靴子,從外表上看,這個意外的敵人實在是太年輕了,但很多時候,外表並不能說明什麼,有很多能夠讓持有者保持年輕容貌的魔法器具,而且混雜著其他血脈也會讓一個人類擁有長久的青春,譬如說,擁有著一半或是更少的精靈血脈,又或者說,擁有著更多的巨龍之血,就像是奧斯塔爾,他身體中依然有屬於人類的一部分,但在血管中流動的巨龍之血讓他在長達五百年的生命中一點也不曾感受到時間在每個凡人身上賜下的無盡折磨。

    他未曾嘗過衰老的苦楚,隨著時間流逝,在他身上積累起來的只有智慧與經驗,他年輕秀麗的外貌更是招致了很多人的輕忽,當然,那些輕視過奧斯塔爾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正在前往哀悼荒原的道路上,他並不怎麼寬容,只是懂得為了工作與職責暫時忍耐——只有如佩蘭特或是密林之王英格威這樣的存在,才能從那雙狹長的眼睛裡看到黑暗與泥濘。

    描述起來可能很長,但事實上,他們的對視只有短短一霎那間而已,只要看到那兩隻盤旋在主人身邊的小魔鬼巫妖就知道那個一直在後面操縱與追索他們的黑手終於願意出現了,而奧斯塔爾是為了看看僥倖從他的手中逃脫的小法師是個什麼樣子,出乎意料的年輕,他想,而且有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熟悉感,若是讓這個年輕的法師穿上紅袍,走在格瑞納達的街道中的話,他一點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

    但這並不能對之後的戰鬥有任何影響,

    首先發現爪子下方的冰面沒有任何墜落跡象的不是霜巨人而是冬狼,它們毫不猶疑地向黑髮的施法者逼近,不管怎麼說,它們最憎恨與最忌憚的就是他,他的同伴即便再驍勇善戰也無法對它們和它們的主人造成威脅,霜巨人也是這麼想的,但在他們能夠有所作為之前,一個噼啪作響的閃電球就落在了黑髮施法者站立著的地方,它所爆發出來的閃光與熱量讓距離較為靠近的霜巨人與冬狼一陣哀嚎,緊接著又是一陣歡喜的呼叫,顯然他們在看到那個深黑色的凹陷時,以為他們的敵人已經死了。但沒有,奧斯塔爾並不失望,施法者之間的戰鬥不會那麼快的結束,除非一方的力量要強過另一方許多,又或者是在一方猝不及防的情況下。

    「你讓他逃走了!」祭司怒氣衝衝地說,顯然,作為另一個施法者,卡烏奢的祭司也能察覺到情況的異常,他感覺不到死亡的美妙氣息,霜巨人與冬狼們也停止了嚎叫,因為他們就算是把鼻子放在地面上也聞不到血肉的氣味,那種就算是被化為灰燼也能被他們嗅出來的氣味。

    心情不錯的奧斯塔爾沒有計較祭司的不恭,他只是向前指了指:「只是將兔子趕在一起而已,」他說:「我讓我的小魔鬼們跟著他們,我們可以獲得一個豐厚而集中的收穫。」

    祭司揮動了一下手上的枴杖,和其他卡烏奢的祭司那樣,他的枴杖是一根成年男性的股骨,只是一般卡烏奢的祭司使用的是成年人類或獸人男性的股骨,而他使用的是一根霜巨人的股骨,畢竟前者對他來說就像是一根小叉子。這根股骨屬於他的前任,他將股骨放在血液中浸泡過,所以它看上去就像是塗抹了一層不純的丹紅,他並不需要枴杖,但枴杖上懸掛著很多狠毒的藥物與器具,豢養著祭司的小怪物,所以無論是什麼時候,祭司都把它握的牢牢的。現在,祭司揮舞著它,命令霜巨人們和冬狼趕緊爬起來,沿著這條奇異而寬闊的橋樑追擊他們的敵人。

    看到巨山的長子恭恭敬敬地向自己鞠躬並忙不迭地按照他的命令從事的時候,祭司感到十二萬分的滿足——最初,他並不確定是否要按照紅袍術士的話提前殺死巨山,畢竟他們在落到這個島嶼上時就有所損失,而巨山又是霜巨人中最強壯的一個。祭司原本是想要向卡烏奢祈禱一個神術,這個神術可以召喚卡烏奢的一個侍者降臨到巨山身上,然後他的意志將會取代巨山的意志,巨山會成為一個強大無匹的戰士,但他再也無法與祭司爭奪權力了。在這個做法中,最困難的不過是要讓巨山同意,或者說,強迫他同意這一步驟上。這樣他們的戰力不但不會受到損失,還會變得更強。而祭司與巨山之間的老問題也可以得到解決。

    但令人遺憾的,巨山竟然會從冰道上跌落。雖然說,那個時候,把巨山拉上來,給他治療,他還是能夠很好地活下去的,但在這個行動中,他顯然不再能夠派得上原先的用處,更有可能成為一個累贅,既然如此,他們也就沒有必要把他留著,所以在略一思考後,祭司就暗中指引巨山的長子將巨山推落山崖。

    沒關係,祭司想,早已預備好的神術可以用在任何一個霜巨人身上。

    最後一個霜巨人的腳跟剛剛離開平台,平台就整個兒地粉碎並跌落了,震動敲打著橋樑,但還不至於讓它產生致命的損毀,紅袍術士看了一眼後方紊亂不堪的霧氣,輕微地點了點頭。

    霜巨人們奔跑起來可能比一隻雪熊更快,但他們還是沒能在殿堂前阻截住他們的敵人。

    伯德溫和克瑞瑪爾合力關上了大門,毋庸置疑,這座殿堂要比他們之前看到的房間更為疏朗高大,伯德溫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推動那扇沉重的門扉,畢竟它有著十個伯德溫那麼高,可以容許一隻巨龍昂首挺胸地入內,但他還是做到了,或許是因為魔法,又或是因為其他的原因,他的力量遠比他以為的要大。而克瑞瑪爾,只是又一次讓精靈遊俠確認了他和外面的那個紅袍術士那樣有著巨龍的血脈,至於他為什麼會成為一個法師而不是術士,凱瑞本想,或許是因為他的血脈過於淺薄的關係,這個認知讓精靈感到欣慰。

    唯愛之女揮動雙手,同樣閃爍著晶瑩光芒的門閂輕輕地落下,隔著厚重的冰層,他們可以看到霜巨人們正氣急敗壞地用他們的拳頭和武器敲打著大門,而他們的「小狗狗」也在用它們的牙齒和利爪啃抓著冰層,只是冒險者們在進入這裡的時候匆匆一瞥,門扉的厚度簡直可以容許伯德溫躺在上面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即便他們有著一個紅袍術士,可以使用法術,但在唯愛之女的力量下,想要打開它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侏儒麥基大口地喘息著,就像他之前也跑了很長一段路似的,但無底深淵在下,他是被伯德溫放在肩膀上跑過這段路的,根本沒用上他那雙袖珍的小腳,但他還是很適宜地表現出了自己的勞累與心有餘悸,雖然時間不長,因為一個轉眼,他就跑到門後,向著面目猙獰扭曲的冬狼與霜巨人們吐舌頭和做鬼臉。

    在覺得自己安樂無虞的時候,侏儒們總是很懂得如何為自己找趣兒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8-10 09:44
第三百八十一章 秘藏(8)


    霜巨人們幾乎快要瘋掉了,他們捶打著大門,詛咒不斷,而巨山的長子彎下腰來,恐嚇般地將一根手指放在奧斯塔爾的肩膀上,「給我們打開門,術士。樂-文-」他毫不客氣地說。一邊心裡已經打好了主意,一旦他們找到了金子,就用石頭或是冰塊砸死這個術士。但他還沒來得及說更多的話,一股力量就擊中了他的腹部,疼痛席捲了他的全身,就像是他還很小的時候被一隻冬狼咬穿了肚子——霜巨人驚恐地咆哮了一聲,向後退開。

    奧斯塔爾並不覺得那個比起施放神術更擅長舞蹈的祭司能夠給自己什麼幫助,他對巨山長子所做的事情讓霜巨人們因為似乎觸手可得的財富而火熱的頭腦變得冷靜了一點,他們向大門的兩側退開,空出一個很大的地方交給紅袍術士,而紅袍術士走到距離大門還有二十尺的地方,從袍子裡抓出一些粉末,開始吟誦咒語。霜巨人們好奇地盯著他看,他手中的粉末就像燃燒的炭火那樣散發著熱量與鮮豔的色澤,他們並不知道那是紅龍鱗片的粉末,但這個並不會阻礙到他們在之後臣服於術士所展現出的力量——奧斯塔爾震動著自己的肩膀,那些粉末燒灼著他的手,滲入他的皮膚,帶來刺痛,它們沿著血液流向心臟,在那裡凝結成火熱的結晶,術士的肺部劇烈地鼓脹著,他的咽喉就像是吞嚥了有毒蛇類的唾液那樣抽搐與灼燒著,但他還是堅持準確地發出了最後一個音節。

    術士沉默了大約一個心跳的時間,當霜巨人們以為他的法術失敗並且準備為此捲起嘴唇的時候,奧斯塔爾的雙唇打開,火焰從他的喉嚨中猛烈地噴吐在冰冷堅硬的門扉上。普通的法師在施放這個法術的時候只能產生暗紅色的火焰,並且只能堅持大約數一百個數的時間,而有著巨龍血脈的術士卻能產生金色甚至白色的火焰,這種火焰就連鋼鐵也能融化,堅冰也無法抵抗,而奧斯塔爾的噴吐持續了整整一百五十個數。

    霜巨人們身邊的冬狼哀嚎不斷,而它們的主人則抬起手臂擋住自己的眼睛,躲避火焰的熱量與亮光,祭司是最先退開的一個,相比起其他霜巨人,他身上的皮毛最多,最豐厚,而他的頭上還戴著一個裝飾著許多絲綢與羽毛的冠冕,他不知道什麼叫做心理作用,但他能感覺到他最初的打算就像是那根最漂亮的長尾羽一樣迅速地萎縮了。

    術士的法術結束之後,空氣仍舊殘留著一絲讓霜巨人們異常不適的溫暖,但讓他們高興的是,那扇透明而堅固的門扉被融化出了一個大洞,水從洞口四周流下,又被極度的寒冷凝固住,就像是在門前鋪展開了一條帶著流蘇的長毯。一個霜巨人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用他的兩隻手抓住光滑的邊緣,先是探出一個腦袋,然後是肩膀,腿和手臂,當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殿堂裡的時候,他咧嘴笑了起來。發現最先一個行動的同伴沒有死也沒有受傷之後,剩下的霜巨人也爭著要爬進來,兩個霜巨人在對他們來說有點小的洞口堵住了,誰也不肯讓誰。巨山的長子大踏步地走了上去,抓著那兩隻肥厚的脖子,用力拉起這兩個顯然已經忘記了身份階級的霜巨人,他把他們扔在地上,然後一人給了一拳頭,這還是因為祭司厲聲喝止的緣故,畢竟他們在降落到這個島嶼的時候就損失了好幾個霜巨人和食人魔,在進入王都的時候,食人魔們又被派遣去糾纏住那些即便被打碎也能一次又一次站起來揮舞長矛的魔像守衛,他們之前還損失了一頭冬狼——誰也不知道侏儒是什麼時候在肉裡混入了毒藥的。

    他們已經經不起額外的損失了,別忘記,除了人類與精靈,他們還有另一個敵人需要對付呢。

    巨山的長子悻悻然地爬入洞口,這次沒人再敢你爭我奪。站直了身體後,部落的新主人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毆打那個膽敢在他之前進入到殿堂裡的霜巨人,但沒有折斷他的手腳,也沒有挖出他的眼睛,這個可以留在以後再做。

    那些盜賊已經逃走了,只留下了空蕩蕩的殿堂,殿堂裡矗立著上百根方柱,柱頂與基座都盤繞著飛龍,光線從半透明的穹頂照射下來,沒有一絲縫隙的地面如同凍結的湖面那樣光潔明亮,就像是一塊碩大無比的蒼白的綠寶石——不是霜巨人想要的那種——「金子呢?」巨山的長子狂怒地咆哮道:「金子呢?你說過這裡有金子!」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的朋友,」紅袍術士仍然用他所擅長與習慣的語調輕柔地說道:「銀龍……」他停頓了一下,原本他是想說,巨龍不會將金子放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但霜巨人會,他們用金子裝飾自己,所以他及時地改變了自己的說法:「銀龍極為謹慎,」他說:「在她積累了足夠多的財富後,她會挖掘一個洞穴,把它們藏起來,那可能是個很深的洞穴。」

    「這裡沒有洞穴。」巨山的長子說,然後其他的霜巨人們開始用錘子和斧頭敲打地面。

    「你會帶我們去那個洞穴。」祭司說。

    「毫無疑問,」奧斯塔爾說:「這正是我的願望。」他伸出手指,隱形的小魔鬼露出身影,雙頭毒蛇阿莫尼斯懶洋洋的甩動著尾巴,它當然不會自己去跟蹤那些蠢貨,然後讓阿斯摩代歐斯向它的主人獻慇勤,「給我們帶路吧,」奧斯塔爾說,「阿莫尼斯,我的小魔鬼。」

    這個專屬性的稱呼讓阿莫尼斯快活地笑了起來,它不得不承認它有著一個就像是迷誘魔般巧舌如簧的主人,但它還需要承認一下的是,它也很喜歡受到恭維與認可,就像是現在:「跟我來,」它飛了起來,尾巴愉快地捲曲著,「阿斯摩代歐斯正咬著他們的屁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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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小魔鬼。」精靈遊俠充滿了憎惡地說道。

    「一個無辜的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說,他被抓住了,動彈不得,但說實話,他並不怎麼畏懼,惡人也怕惡人,但他面對的是好人。

    葛蘭嗤笑了一聲:「我不是法師,」他說:「但我也知道一個無辜的小魔鬼就像是一個懷孕的處女那樣可笑。」

    他的話激怒了阿斯摩代歐斯,但它現在就連尾巴尖也都沒法兒挪動上哪怕一寸,它充滿惡意地嘀咕著,用無盡深淵的語言,每個聽見這個語言的人都不免感覺到噁心與暈眩——巫妖舉起手,那個折磨著他們耳膜的聲音立刻被那降低了很多。

    「這是什麼捲軸?」李奧娜問。

    「一個可以讓我們驅使這個小魔鬼的捲軸。」巫妖說,他可以說是十分滿意地看到阿斯摩代歐斯瑟縮了一下,對邪惡的小魔鬼來說,沒有什麼比被一個善良的人驅使去做,當然,好事更為羞恥與痛苦的了,不過既然阿斯摩代歐斯的主人正處於這個尷尬的狀況並且可能要持續很多年,那麼作為寵物的它也來好好感受一下這種難以言喻的滋味或許會是個不錯的主意。

    「等等,」果然不出所料的,阿斯摩代歐斯大聲地喊叫了起來,「我可以回答你們的問題,」它急迫地說道:「或是服從你們的命令——哦,善人們,你們說出的每一個字我都會把它刻在皮膚上,但求您們了,不要這個,」它哀求道:「不要這個,它會讓我感到疼痛,」它甚至像模像樣地啜泣起來,「我會死的,親愛的主人們,那就像是剝了我的皮。」

    「可能比那個更糟糕一些。」讓小魔鬼憤怒的是,那個黑髮的施法者沒有絲毫動容(奇怪的是它還找到了一些本應該屬於邪惡者的愉悅)地承認道,而後,在小魔鬼尋找又一個目標的時候,他展開捲軸並釋放了蘊藏在裡面的法術。法術瞬間就起效了,這個來自於安東尼奧法師的法術強大而精準,它比主物質位面的任何一條法律都要來得嚴苛,也比任何一條鎖鏈更堅固與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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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見阿斯摩代歐斯的聲音了。」雙首毒蛇嘶嘶地說。

    「我們什麼也沒聽見。」霜巨人的祭司滿懷疑竇地說。

    「聽到就像是刀子摩擦著骨頭的聲音了嗎?」阿莫尼斯不以為忤地解釋道:「這是我們小魔鬼常用的深淵語。」

    確實在側耳傾聽的祭司猛地打了一個寒顫,據說是深淵語的聲音十分地細小低沉,但它就像是長而細的針那樣可以從你的耳朵裡直接刺入腦子,他馬上舉起枴杖,抖動上面懸掛著的飾物,金屬的飾物相互敲擊的聲音聽起來根本就是雜亂無章,但隨著抖動的加劇,霜巨人們的神色都開始變得和緩起來——深淵語在你不注意去聽的時候就像是無趣的噪音,但它對你的傷害依然存在,這些霜巨人之前只是沒有發現而已。

    「不要讓它說話了。」祭司命令說:「否則我的毒蟲會鑽進它的身體,吸乾它最後一點血液。」

    「如果能,那敢情好。」雙首毒蛇大笑著說,直到被自己的主人掐了一下尾巴,「好吧,」它說:「阿斯摩代歐斯說他們正在忙碌著開啟秘藏的門扉呢。」

    這個消息讓霜巨人們進一步地騷動起來——簡而言之,他們的錘子和斧頭都已經飢渴難忍了,奧斯塔爾看向自己的魔寵,而小魔鬼阿莫尼斯只是吐了吐自己的舌頭。

    「他們在哪?」巨山的長子吼叫著。

    「就在這面牆壁的後面。」雙首毒蛇用尾巴尖指出方向,巨人們看到了一扇高大的門扉,雖然尺寸無法與他們之前看到的那扇門扉相比,但材質相同,而且要華美與精緻的多,它就像木質或是銅製的門那樣覆蓋著精美密集的凹凸花樣與圖畫,奧斯塔爾看了一下內容,可能是在描述一群精靈在月光下圍繞著一隻銀龍翩翩起舞,他很高興看到霜巨人的斧錘將之砸得粉碎,不留一點痕跡。

    將僅有的阻礙除去之後,展現在霜巨人面前的是一個龐大而空曠的大廳,大廳連接著好幾處如同甬道般的走廊,走廊裡一片黑暗,沒有一絲光線可以利用。

    但讓霜巨人們感到高興的是,他們竟然更早地看到了金子,不是存放在洞窟中還未被他們找到的金子,而是裝點在穹頂,牆壁與方柱上的黃金飾物,它們在明亮的光線下熠熠生輝,就像是海面上泛起的粼光。

    最讓他們為之垂涎三尺的是垂掛在穹頂中央的一個十六枝的黃金燈架,燈架的中間鑲嵌著嬰兒頭顱那麼大的氟石,一千多年來它依然如同月光一般柔和可愛,燈架的蠟燭托座上還有未曾燃盡的蠟燭。

    紅袍術士想要走過去的時候,祭司阻止了他:「這是首領的。」卡烏奢的追隨者厚顏無恥地說,他失去了殺死與劫掠這個龍脈者的勇氣,但他可以動用他的智慧或說狡獪,每一樣東西都會落在巨山長子的袋子裡,這樣祭司答應術士的金子自然也就化為了泡影,但等他們回到了部落,祭司同樣有著無數種手段讓巨山的長子交出金子。

    雙首毒蛇發出嘖嘖的笑聲,而奧斯塔爾只是撫摸了它一下,向後退了一步,表示他願意讓步。

    祭司晃動了一下枴杖,枴杖中的毒蟲飛了出來,它們不但阻隔開了紅袍術士,還趕走了另外幾個爭吵著一個黃金雕像所有權的霜巨人,巨山的長子稱心如意地把它捻了起來,放進了自己的袋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6-8-11 14:16
第三百八十二章 秘藏(9)



    如果只是用眼睛來看的話,那麼巨山部落的祭司似乎已經和其他霜巨人那樣沉溺在了掠奪所帶來的快樂之中,但事實上,他總是留著一隻眼睛窺視著紅袍術士的。

    當奧斯塔爾舉起手來的時候,祭司的神術也已經蓄勢待發,但奧斯塔爾所施放的法術並不是為了攻擊而是為了保護——普通的霜巨人有十五尺高,包括女性,而巨山有二十尺高,僅次於他的長子有十八尺到十九尺那麼高,若是沒有什麼意外,那麼他可能會在幾年後長的比他的父親還要高大——在挖走了所有他能看到的金子之後,他命令一個霜巨人四肢著地地跪在地上,而他則沒有一絲憐憫地踩了上去,約有三千磅的體重讓那個可憐的踏腳板悶哼了一聲。他們應該慶幸這座殿堂是為了巨龍建造的,比起霜巨人,成年的巨龍只有更高,更重,而且它們的爪子又是那麼地鋒利,所以這裡的每一處都是穩固而又堅實的,不然普通的地面或許早就崩塌或是碎裂了。

    巨山的長子所覬覦的,還用多問嗎?當然就是懸掛在穹頂中央的那隻黃金燈架。在這座殿堂裡有一個基準線,即是說,所有的裝飾或是燈架都不會低於五十尺,以免想要巨龍想要以原有的形態走動的時候會被什麼東西撞到頭或是擦撞到眼睛,這只燈架也不例外。巨山的長子咆哮著將雙腳放在另一個霜巨人的肩膀上,而他的「臨時坐騎」則滿面痛苦地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另外兩個霜巨人跑上去幫忙,這樣他們的新首領終於能夠顫顫巍巍地在巨大的肩膀上立起來了。被巨山踏在腳下的霜巨人有近十七尺高,但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比巨山更大,幾乎靠近要被驅逐出部落的警戒線,巨山長子的重量讓他無法承荷地大口喘息,但後者還是無法碰到燈架——更多的霜巨人跑了過來,他們將老霜巨人放在其他霜巨人的肩膀上,把他和首領一起抬起來,這樣巨山長子的手指終於能夠碰觸到燈架了。

    黃金燈架的造型是十六隻展翅欲飛的小飛龍,不那麼客氣地說,看上去更像是在軀體的前端長了兩隻小翅膀的細長蜥蜴,它們的頭上戴著冠冕,冠冕就是蠟燭的托座,而它們的尾部向中央彎曲與垂下,整體看來像一株多瓣正置的金百合花的花萼,「花萼」的末端垂著一顆氟石,用於提供整個房間的照明,氟石的價值可能還要大過整隻燈架——巨山的長子先是抓住了在微風中輕輕搖擺的氟石,又抓住了燈架的「花萼」,他發出興奮的叫喊聲,抬舉著他的霜巨人聽到這個叫喊聲後就退開了,包括那個老霜巨人,他可以說是跌倒後又急忙爬走的,巨山的長子懸掛在燈架上,燈架與穹頂的鏈接處傳出吱吱嘎嘎的可怕響聲,抓住它的人還在搖晃雙腿,想要依靠自己的重量把它拉拽下來。

    他們可以看到那個碩大的底座在一次又一次的搖擺中晃動,它與半透明的穹頂之間逐漸露出了一條縫隙,霜巨人們拍打著自己的斧頭和錘子,每隻眼睛都在盯著拿到縫隙,希望它下一刻就能掉下來——除了祭司,他只用一隻眼睛關注著金子,但他比任何一個霜巨人(哪怕是懸掛在燈架上的巨山的長子)覺察除了陷阱的存在。

    一枚魔法符文印章,裡面蘊藏著強大的火焰的魔法。設置了這個陷阱的人將這枚印章與底座連接在一起,非施法者想要將黃金燈架取下而不觸發法術幾乎是不可能的。

    若非親眼目睹,你很難想像這個法術是多麼的絢麗而又危險——沸騰的火焰首先衝向穹頂,那是一道耀眼的光柱,光柱衝向穹頂的時候卻又如同水流一般迅速地倒翻,它們沿著穹頂流淌,像是一張巨大且沒有網眼兒的巨網,如同星辰一般密集的火星自天而降,落在霜巨人們的皮毛裡,燒灼的皮肉滋滋作響,疼的他們到處亂跳,只有祭司與奧斯塔爾倖免於難——魔法的火焰即便沒有燃料也能迅猛地燃燒,它們產生的熱浪將霜巨人們逼迫在了一起,站在中心位置的霜巨人則拳打腳踢地將那些不幸沾染上了火焰,燃燒著的霜巨人趕走——奧斯塔爾施放的法術在這個陷阱釀成了更大的損失之前降臨,一股陰冷的壓力從每個霜巨人的頭頂降落,他們看不到法術,但可以感覺到一陣可怕的窒息,就像有什麼東西將他們身邊的空氣全部抽走,但這只是一瞬間,火焰消失了,霜巨人們迷惑地拍打著身體,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祭司沒有受到火焰的傷害,可能與他塗抹在身上的藥膏有關,但他的羽毛和皮毛都焦黑一片,就算他沒有鏡子也能從手臂和腿上大概看出自己是個什麼樣子,遑論還有其他霜巨人做參考。

    因為有奧斯塔爾插手的關係,霜巨人們只有一個受到了致命的傷害——這個不幸的傢伙就是那個曾經被巨山的長子當做坐騎的老霜巨人,他的身軀雖然高大,但比起年輕的霜巨人,他的反應要遲鈍得多了,他被其他霜巨人推倒,跌倒在冰面上,火焰傾瀉而下的時候,他沒有及時擠到那個圈子裡去,以至於他被燒傷了面頰和眼睛,他的一條腿被其他霜巨人踩踏成了一個包裹著碎骨頭的軟皮囊,血從裡面流出來,把他的身體凍結在地面上,他痛苦地哀叫聲,但一點也無法引起其他人的同情,即便他們可以算得上是族人與同伴,祭司上前查看了他的情況,這個傷勢雖然嚴重,但也不是沒有辦法治療,但他還是看著那雙充滿哀求的眼睛搖了搖頭。巨山的長子走到老霜巨人身後,揮起錘子砸碎了他的腦袋,行刑者抓走了老霜巨人最粗的一條項鏈(那條項鏈事實上是由上百條鏈子連接扭曲在一起做成的,就像霜巨人的手鐲和戒指),他的袋子歸了祭司,而其他霜巨人一擁而上,拿走剩下的金子。

    冬狼倒是沒有損失,這些同樣有著智慧,或者比自己的主人還要聰明一些的動物將霜巨人的身軀當做了可靠的盾牌與屏障,唯二受到了威脅的也只有兩隻冬狼不得不露在外面的尾巴尖。

    沒人向奧斯塔爾表示感謝,「還有呢?」祭司甚至責問他說:「是那些人類盜賊偷走了他們,還是你欺騙了我們?這些金子簡直就像是嬰兒的指甲那樣又薄又少,而你答應過我們的金子可以堆成一座高山!」

    「這並不是我許諾給你們的秘藏,」奧斯塔爾不慌不忙地說,在面對將死之人的時候,就連巨龍也會變得有耐心,何況他還不是巨龍:「巨龍的秘藏絕對不會少於它本身的重量,除非那是一隻嬰兒龍,」他抬起手,讓雙首毒蛇小魔鬼阿莫尼斯飛起來,「跟著它走,你們很快就能看到如同一座高山的金子與寶石了。」

    小魔鬼發出一聲尖利的笑聲:「豐足的就像是一個再美好也沒有過的夢境。」它附和道。

    正如我們上面所描述的,大廳連接著甬道。在這裡,讓霜巨人們倍感舒適的莫過於每個地方都是為了迎合巨龍的需求而建造的,這裡沒有狹窄的縫隙,也沒有低矮的屋頂,就連通道也是如此,他們可以肩並肩地在甬道里行走,紅袍術士與小魔鬼走在前面,以防更多的陷阱,但之後的路程簡直可以說是又安靜又舒適,甬道的牆壁上鑲嵌著氟石,雖然沒有之前的那顆氟石大,但也相當可觀,不過祭司嚴正地警告了霜巨人們,不允許他們挖走任何一顆。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一個霜巨人問。

    「什麼?」走在最後面的一個霜巨人慌亂地問,他終於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手,雖然祭司說他們盡可以回來的時候再拿走這些氟石,但他的肺部受過傷,劇烈運動時會覺得有魚骨頭刺著自己的肋骨,在老霜巨人死去之後,他的地位就從倒數第二落到了倒數第一,他一點也不覺得他能夠從其他霜巨人手上搶走那麼漂亮的石頭。所以即便祭司已經發出了警告,他還是偷偷地從牆壁上挖下了一顆他認為最小的氟石。它們有那麼多,被挖走一顆是不會有人注意的。

    「我們正在往下?」第三個霜巨人說,他的腳步磕磕絆絆,腦袋更是不自覺地往前衝,他能覺到自己正在一條傾斜向下的坡道走。

    「我說的是聲音,不是地面,」第一個說話的霜巨人氣惱地說,「你真是一個傻貨。」

    「你才是一個傻貨!」第三個霜巨人不客氣地回嘴道,而第一個說話的霜巨人毫不猶豫地揮起拳頭,給了同伴一下,沒有一個霜巨人會在鬥毆中畏縮後退的,他們立刻扭打在了一起,走在隊伍中間的祭司不耐煩地扭轉脖子,往後一瞧:「卡烏奢在上!」他尖叫道:「快跑!」

    一顆直徑幾乎與通道的寬度與高度相等的冰球正從傾斜的坡道上從上而下的滾落,雖然他們不知道這只冰球是從何而來的,但沒有一個霜巨人想要是試探一下它的重量,他們沒命兒地在甬道里奔跑起來,而他們的小狗狗們比他們跑得更快。或許有人覺得在傾斜向下的坡道上往下奔跑是件容易的事情,但,當然不,霜巨人們的身體似乎要比他們的腿腳還要膽小,他們很快就被自己的腿絆跌了,於是一些聰明的霜巨人索性團起身體,開始往下滾——這個方法雖然狼狽,但效果不錯,在他們滑入坡道的末端時,冰球只追上了三個霜巨人,走在最後面的那個,還有扭打在一起的兩個,甬道里似乎還能聽見他們的呻吟聲,但誰也不會走進去挽救他們的性命。

    或者說,這時候沒有一個霜巨人能夠想起除了金子之外的東西。

    甬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洞窟,就像矮人的鐵骨頭城中的洞窟,它大的可以容許巨龍在裡面飛行,但它的頂面上垂下的不是石筍,而是冰柱,洞壁也被晶瑩的冰雪覆蓋,至於地面,從巨人們踩踏著的地方開始,就能看到零星的金幣,就像開在沃金女神腳下的小花,它們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那個漫不經心的勁兒,和普通道路邊無人注意的小石子相彷彿。

    一些霜巨人立刻蹲伏下來想要挖走它們,但它們被封在厚重的冰層裡面,一個霜巨人甚至挖碎了自己的指甲才挖起了幾枚金幣。

    「別蠢了,」祭司嘶啞地說:「看看前面。」他的聲音雖然還有著幾分警惕,卻有著更多的貪婪與狂喜。

    沿著金幣的導引,他們看到了一條金子與白銀的溪流,起初是溪流,然後是大河,之後是浩瀚的湖泊,挖到金幣的霜巨人馬上感到懊悔,因為越往後,覆蓋在金子上的冰層就越脆弱,到後來霜巨人們只要伸出手,就能抓取一大把一大把的金幣與金飾填進自己的袋子裡,很快他們的袋子就變得沉重,他們將袋子放在冬狼的脊背上,開始往自己的身上佩戴飾物,除了可以連接在一起的鏈子和充當戒指的冠冕之外,他們還將寶石塞進嘴裡。

    巨山的長子對祭司怒目而視,因為他剛拿起一個額冠套在大拇指上就被祭司打落了:「你想要幹什麼?」他喊道,對於祭司的恐懼已經被金子沖淡了不少,而作為首領的傲慢與自得又讓前者更為模糊不清。

    回到部落後祭司當然會再一次「教導」這個傻大個兒的,但現在他需要這個年輕的霜巨人,他舉起一根手指,將其他的霜巨人指給巨山的長子看。

    「他們在拿我的金子!」巨山的長子憤怒地說。

    「他們忘記了我們還有敵人!」祭祀叫嚷道,一些霜巨人甚至丟棄了武器——巨山的長子或許意識到這點,還有的就是他找到了一個更好的理由來阻止別人拿走他的金子,他衝過去,惡狠狠地毆打了一個霜巨人,那個霜巨人跌入黃金的溪流裡,片刻茫然之後他凶狠地大叫了一聲,而巨山的長子抓起了他的武器。
Babcorn 發表於 2016-8-13 08:46
第三百八十三章 秘藏(10)


    一枚長箭精準地貫穿了一個霜巨人的喉結。

    箭矢攜帶的魔法讓霜巨人的咽喉部位爆裂,這種爆裂如果發生在一個人類或是獸人身上,完全有可能毀掉他近一半的身軀,但在一個有著普通人類三倍那麼高的巨人身上,即便是最為脆弱的要害,傷害看起來也不是那麼嚴重了——那個霜巨人抬起手來按住傷口,鮮血從他長滿毛的手指間一直流到手肘,再從肘尖滴落到地上,閃耀的金子與白銀之間多了一點鮮豔的色彩,他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放下膝蓋,倒在成堆的金幣裡,金幣被他的體重碾壓著,如同細沙一般地向外流去。

    凱瑞本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精靈的箭矢上從來不淬毒,但在佩蘭特因為意外而不得不離開他們之前,他的每根箭矢上都有他調配的麻醉藥膏,這是他為了避免與一些龐然大物產生衝突而特意配置的——效力強大,一根箭矢可以輕而易舉放倒一隻有著六千磅的成年海象,而霜巨人最多只有兩千五百磅——被麻痺的霜巨人倒在金幣堆上,鮮血在快速地凝固,假以時日,他的傷口或許會痊癒,但這要看侏儒是否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伯德溫與李奧娜的訓練並不是毫無用處的,至少在面對一個身形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個小山丘的霜巨人時,只要確定他已經一動也不能動了,侏儒還是挺勇敢的。雖然他的力氣與武器只能給霜巨人修修指甲,但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手持刀劍與一個巨人相對抗——他從金幣堆裡四肢著地地爬出來,身上還覆蓋著一隻黃金的盾牌,和一隻烏龜幾乎沒有太多區別,在其他霜巨人怒吼著與精靈的箭矢,法師的法術,戰士的刀劍與盜賊的匕首展開戰鬥的時候,他爬近了那個霜巨人的身邊,那雙麥基估算了一下大概他雙手合抱也未必能夠抓住的圓球眼睛盯著侏儒,霜巨人的眼睛不是淡藍色的就是淡黃色的,這只霜巨人也不例外。而侏儒的眼睛和人類差不多,眼球的大小是固定不變的,那就是為什麼孩子的眼睛看上去通常會比較大的原因,侏儒也是,所以很多時候,當侏儒們沒有顯露出邪惡的內心與思想的時候,他們是很受人們喜愛的。但是在某些時候,譬如現在,誰都會為了那雙眼睛裡流露出來的惡毒與嘲弄而心驚膽顫,包括那個霜巨人。

    被麻痺的霜巨人想要喊叫,但他的聲帶被破壞了,他呵呵地發出聲音,想要舉起一隻手來引起同伴的注意,但侏儒已經跳到他的額頭上,霜巨人開始拚命地眨著眼睛,抬著額頭,希望他額頭上那些深刻的皺紋可以夾住那隻可怕的小老鼠,但就算是他也沒有看到侏儒是怎麼做的,似乎只是一陣微風經過,侏儒的鉤子就勾住了他的眼皮並往上拉扯,霜巨人用最後一點力氣來和侏儒競爭,但侏儒即便只有著勉強與人類成年男性相等的力氣,但他們最擅長的並不是戰鬥,而是機械。彈簧吱吱吱叫著收緊,霜巨人的眼睛就不自覺地張開了。

    侏儒的細劍刺入霜巨人的眼睛,感覺就像在刺一隻飽滿的水母,侏儒想,但隨即眼球裡面流出的水幾乎將他的細劍沖走,如果不是他站在眼球的上方,或許還會弄濕他的衣服,而不僅僅是靴子,侏儒等了一會,讓水流的更多一些,才走到眼球上去,用力踩踏,讓細劍更進去一些,巨人的眼球猛烈地轉動著,他在上面打了個趔趄,侏儒不滿的咕噥著,拿出他的小瓶子,裡面裝滿了黏稠的東西,這是海蛇的毒液,他倒了一點在眼球碎裂的地方,那隻眼球立刻開始融化了。

    侏儒跳回到巨人的額頭上,在皮肉的溝壑間不可謂不愉快地注視著他的傑作,他沒發現霜巨人的祭司已經看到了他,祭司的毒蟲從他雜亂的頭髮裡飛出來,飛向侏儒。

    受傷的霜巨人的體溫正在迅速地下降,侏儒低下頭,想要拔回自己的細劍,凹陷的眼球就像是一個臭烘烘的小洞穴,麥基猶豫了一會,不確定是否要取回這柄武器,最後他對自己說是,畢竟這裡不是龍火列島,他不可能得到更多更好的裝備,而就當他放下膝蓋的時候,他聽到了像是金屬相互交擊時發出的刺耳響聲。

    侏儒猛地一滾,從霜巨人的前額一直滾落到他蓬鬆的頭髮裡——他看到了那個東西——一隻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毒蟲,但就身體它就有四分之一個侏儒那麼大,而尾部挺出的尖刺幾乎也有李奧娜的火焰劍那麼長,而且侏儒一點也不懷疑那個膨脹如鼓的腹部裡必定滿是致命的毒液,就像他灌注到巨人眼球裡的那種。毒蟲看上去就像是一隻長著蜻蜓翅膀的蒼蠅,有著如同蜂窩般的複眼,身體前方就像是人類佩戴盔甲那樣長滿了細密的剛毛與閃爍著藍綠色光芒的鱗片,六支畸形的長腳末端帶著勾爪,它飛行起來可以說是悄無聲息,可以瞬息之間移動到幾十尺的地方,也可以懸停在一個地方一動不動,而且無論是侏儒還是李奧娜都不懷疑它有著一定的智慧,因為它能夠使用自己的尖刺與李奧娜作戰,就像是一個武技嫻熟的戰士。另外,當它發覺自己一時間無法殺死這個人類女性的時候,它突然轉變方向,刺向在一旁匍匐著的侏儒,雖然這個決定有點錯誤,在有所防備的時候,侏儒也很難對付,他舉起一個圓筒,圓筒的末端射出了讓冰魔蝠曾經為之憤怒不已的細網,細網猛地籠罩過來,將毒蟲緊緊地網在裡面,李奧娜拔出短劍,刺入了毒蟲的頭部,毒蟲有力的下顎瘋狂地開合著,幾根細線被它咬斷了,但於事無補。

    「等等。」李奧娜要離開的時候,侏儒突然說,然後他割開毒蟲的肚子,顯露出一個白亮的毒囊,他示意李奧娜將自己的火焰劍刺入毒囊,然後是短劍,隨即他將自己的細劍也刺入其中,「這是霜巨人祭司的毒蟲。」侏儒說,既然如此,他希望這些毒蟲也會被用來對付霜巨人們。但隨即侏儒突然尖叫起來,李奧娜飛速轉身同時揮動火焰劍,火焰劍特殊的彎曲劍刃輕而易舉地在霜巨人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傷痕,他大聲咆哮著,揮動它的另一隻手,但他的呼吸突然被卡住了,他保持著那個半彎腰的姿勢,李奧娜與麥基都能夠清楚地看到他乳白色的皮膚突然變得又青又紫,眼球凸出,他毫無預警地傾倒下來,摔跌在已經死亡的同伴身上。

    「犀利無比。」侏儒說,然後他又背負著他的黃金甲殼鑽進了金幣堆裡。

    李奧娜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個被魔法擊中的霜巨人向她飛了過來,諾曼的王女立刻快速地跳開,但金幣堆下埋藏的一個鑲滿了寶石的頭盔讓她踩了一個空,她從金幣堆上滾落下去,滾到一個霜巨人的腳下,他似乎很意外自己能夠得到一個送上門來的獵物,但他的反應卻一點也不意外,他抓住了李奧娜的肩膀,骯髒的指甲刺入秘銀鏈甲,他就這樣提著王女把她丟擲在任何一個他所能看到的東西上,魔法符文的掛飾閃爍著微光,它能保護李奧娜的軀體,讓她不至於在這些劇烈的撞擊中折斷骨頭,或是內臟碎裂,卻無法讓她擺脫現有的危險境地——直到一柄匕首刺入了那個霜巨人的後頸,起初霜巨人一點也不在意那根小刺,還有小刺上的臭蟲,但他突然感覺到極度的疲憊與無力,李奧娜從他的手掌中掉了出來,霜巨人搖搖晃晃地後退,他的眼皮在猛烈地下墜,他張開嘴巴,竭盡全力要從那片黑暗中掙脫出來,他知道這代表著什麼,這不是在吃飽了海豹肉或是鯨魚肉之後泰然舒適的睡眠,而是更為永恆與絕望的……

    但他最後還是無法堅持地閉上了眼睛。葛蘭拔回匕首,原本透明的匕首如今通體嫣紅,晶瑩的就像是血液凍結而成的一把冰制的匕首,他在李奧娜沒能清楚地看清它之間就把它別回到腰帶上。匕首發出一聲不滿的咆哮,他聽見了。

    一個霜巨人想要抓住伯德溫,但不同於王女,曾經的聖騎士只是奮力一擊,就將敵人的一條胳膊斬了下來,霜巨人的鮮血澆淋了他一身,讓他的形象變得十分恐怖。當失去了一條手臂的霜巨人想要用他的腳來踩踏這個人類的時候,伯德溫從袋子裡取出一樣東西,用力向地面一擲,巨人的腳突然失去了應有的抓地力與平衡力,他仰面跌倒,而伯德溫跳上他的胸膛,斬掉他的另一隻手臂,然後直刺入他的胸膛。

    霜巨人的祭司憤怒地大叫著,他從衣兜裡取出大量的草藥毒蟲,到處揮灑了一番後,跳起雜亂無章的舞蹈,精靈的箭矢立刻對準了他,但幾個霜巨人牢牢地看護住了祭司,他用霜巨人的語言呼喊著卡烏奢的神明,煙霧從他的嘴巴裡噴出來,又被巨山的長子吸入鼻子,年輕的霜巨人的神情改變了,卡烏奢賜予的神術正在他的身上發揮作用,他能感覺到力量正在他的體內蠕動,就像是他生吞活小海豹時的那種感覺,它正在融化,正在發熱,變成屬於他的東西,他想要興奮地叫喊,卻被固化的皮膚限制住了,他停頓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臂,手臂上乳白色的皮膚變成了黑色,但這並不是一個壞兆頭,他試著彎曲手指的時候,發現它們就像黑鐵那樣摩擦著發出悅耳的吱嘎聲。

    他隨意地揮動了一下手臂,一根有阿拉提力特人的冰屋那麼粗壯的冰柱被他打的粉碎,而他自己一點也不覺得痛。

    「這是卡烏奢的祝福,」祭司尖叫著說:「它能讓你水火不侵,刀劍不入!」

    確實如此,火焰再也無法對巨山的長子產生絲毫威懾,他衝向那個黑髮的施法者,戰士的刀劍,盜賊的匕首,甚至精靈的箭矢都只能淺淺地刺入到他的皮膚裡,而繚繞在他周圍的火焰就像是母親的子宮那樣溫柔,霜巨人咧嘴而笑,然後他看到一個人類女性,站在法師身前,向他張開手指。

    「你吃起來一定很嫩。」巨山的長子嘀咕道,但他隨即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拋起,在撞斷了十來根冰柱後才從半空中掉落下來。

    「他死了?」盜賊問。

    「沒有。」李奧娜說,他們也已經看到了,那個霜巨人正在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那也是神祇的力量。」凱瑞本說,他沒有注意到唯愛之女露出了一絲焦灼的神色——她以為自己能夠感覺到「那個東西」的存在,但不,她什麼也感覺不到,難道是她所知道的秘密是錯誤或是不存在的?她想要擺脫這些人類,自己去尋找她需要的東西,但那個掌握著秘密關鍵的黑髮施法者是絕對不願意拋棄自己的朋友以及同伴的,唯愛之女曾經想要設法讓他愛上自己,又或是被迷惑,但她隨即發現,這個施法者的心簡直就像極北之地最深處的堅冰一樣強硬冰冷,他雖然年輕,卻像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那樣麻木與遲鈍,更多時候,一具曼妙的身體與秀美的容顏對他來說還不如一塊焦香金黃的烤肉。

    「給我一點時間。」巫妖說。

    唯愛之女不想給他一點時間,一點也不想,但她現在確實不能失去他,最後她只得悻悻然地再次展開手臂,將冬狼與它們的主人隔絕在外。

    曾經的不死者展開一張捲軸,伯德溫已經在凱瑞本的幫助下回到了他們身邊,施法者唸誦咒語,撕開捲軸,魔法的能量從斷裂的符文中湧出,傾瀉到伯德溫的身上,他的思想頓時變得模糊起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強硬地拉長,又被放寬,他的每一根毛髮都在延伸,等到法術固定之後,他才睜開眼睛,他一挺身體,額頭就撞上了冰柱。

    他驚奇地低下頭,發現他正在居高臨下地俯瞰那些霜巨人們。
Babcorn 發表於 2016-8-14 09:12
第三百八十四章 幻境



    普通人大概很難想像一群巨人與一個無論是重量還是高度都更勝一籌的人戰鬥會是一個怎樣的場面,葛蘭只知道從伯德溫變得極其龐大之後戰鬥的局面就不再那麼井然有序了,他在不斷變動的縫隙中奔跑,到處都是巨人的腿和屁股;他瞥見黑髮的施法者捏碎了一個符文印章或是類似的東西,火焰從後者的手指間飛竄出來,與一頭巨大的冬狼迎面相撞,火焰一落到那隻冬狼的身上,它就迅猛地燃燒了起來。那隻可憐的小狗狗因此到處亂竄,讓幾個巨人的身上都連接起火,直到那個最高大的霜巨人捏起拳頭來用力一砸,把它的腦袋砸的就像是一個粉碎了的腰子布丁才結束了這場小小的混亂。

    伯德溫變身而成的巨人在葛蘭逐漸遠離戰場的時候,反而迫近了混亂的中心,他飛快地跑著,撞向一個霜巨人,同時他的短劍也刺入了他的腹部,巨山的長子看見了這一幕,咆哮著衝過來,大概可以將葛蘭整個兒覆蓋住的石錘呼嘯而下,碎裂的冰塊與金幣四處飛濺——但伯德溫精準而及時地躲開了,他的敏捷並未因為身體變得龐大而減弱或是消失,他揮動手臂,他的秘銀手臂,原先閃爍著銀光的手指緊握著的是一柄很寬的短劍,現在它是一柄短斧,即便被霜巨人的石錘敲中了,它也不會碎裂或是變形,只會如同流水一般地回溯到手臂上,然後重新延伸出一柄嶄新而強大的武器。

    「這可真是有點讓人羨慕啊。」盜賊說,然後他感覺到腰間的匕首發出了一陣憤怒的嗡鳴:「當然不如你。」葛蘭敷衍地說,他已經被這柄匕首殺過兩次了,你不能讓他對此產生任何好感,對吧。相比起來,施法者的繩索更值得它信任,如今它纏繞在葛蘭的右側手臂上,不然它會和掛在左腰上的匕首打架。

    盜賊在一條巨大的火舌橫貫過整個戰場的時候躲避到一隻冰柱的後面,把自己藏在陰影裡,倒不是他想要在這個忙碌的時刻摸摸魚——他只是有一種感覺,一種無法言喻但又確鑿的感覺,他注視著黑髮的施法者,現在他受到了冬狼以及祭司的聯手攻擊,而其他的霜巨人則被伯德溫緊緊地纏住,他們的武器相互交擊的聲音簡直就如同雷霆一般,曾經的聖騎士放聲大笑,能夠和強壯的敵人面對面的戰鬥顯然是一件能夠讓他心情舒展,暢快淋漓的好事兒。就葛蘭來看,之前就算是在李奧娜的懷抱裡,伯德溫都沒有笑的那麼痛快過。

    金紅色的火焰穿過伯德溫的身側,他的面孔與身姿在火焰的照耀下就像是用雞蛋清與礦物顏料繪製在牆壁上的傳說故事裡最重要的畫面之一,盜賊搖搖頭,抬起手指,抓住了一塊飛濺起來差點擊中了他眼睛的金幣——他習慣性地將這枚金幣放在手指間翻滾了一下,他的眼睛仍然在尋找另一些人,譬如說唯愛之女和那個紅袍術士。啊,他找到了,唯愛之女和他一樣佇立在戰場的邊緣,她握著精靈的箭矢,箭矢在她的手中閃爍著魔法的微光,而精靈遊俠站在施法者的身後,警惕而銳利的眼睛在一片狼藉的廣闊戰場上搜索著,他並不急著射出每一根箭矢,畢竟他最重要的職責是保證克瑞瑪爾在施放法術不受更多的打攪與阻礙。

    侏儒麥基蜷縮在精靈的腳下,在一堆精美的珠鏈裡露出一雙眼睛。

    葛蘭看到了李奧娜,高地諾曼的王女已經破壞了第四或是第五枚珍貴的符文飾物,魔法給予了她能夠與霜巨人對抗的力量與體魄,她在人類女性中算得上是高大的了,但相對最少也有十五尺身高的霜巨人來說,她就像是一個孩子,或更正確地說,一個惡毒而棘手的孩子,從符文中爆裂而出的尖刺纏繞在她的身上,讓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刺蝟,或是一隻豪豬,霜巨人根本不敢用自己的手去抓住她,但他們想用自己的腳去踢她的時候,她就會用精金錘子敲斷他們的腳趾、腳背或是膝蓋。

    但葛蘭找不到那個紅袍術士,這還是他們從那個小魔鬼的嘴裡問出來的,克瑞瑪爾也因此才在之前他們停留過的大廳裡設置了相應的陷阱,可惜的是這個陷阱顯然沒能起到他們所期望的那個效果。

    盜賊不知道是該遺憾還是應該感覺到僥倖,能夠將小魔鬼作為魔寵的紅袍術士即便是在格瑞納達也是一個危險人物,他可不確定最後匕首會刺在誰的喉嚨上,但無法尋找到他的蹤跡也是一件讓人感到頭痛的事情,畢竟葛蘭也同樣可能被他施放的法術狙殺。他將手指放在匕首上,希望它能夠給自己一些提示,不管怎麼說,它應該比一般的匕首更有用一些,但他什麼也沒能聽見或是看見,又或是觸摸到,他舉起手指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還握著一枚金幣——盜賊神色古怪地再次碰了碰它的匕首,然後是他的指刀,這兩次他都聽見了金屬碰撞時發出的聲音,手指也感覺到了摩擦時產生的輕微顫動,是錯覺嗎?葛蘭並不覺得。

    在又一團火焰迸裂的時候,藉著明亮的光,盜賊看清楚了他手中的金幣,一枚古老的懸浮城金幣,上面鐫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多頭蛇蜥,這種間雜了磨砂與拋光的圖案你只能在一千年前的金幣上看到,因為掌握了這個技術的城市已經在神祇的戰爭中覆滅了,但在巨龍的巢穴中,它的出現並不突兀,讓盜賊覺得異樣的是,它竟然是那麼的精美,那麼的完整,沒有火焰留下的焦黑,也沒有刀劍或是踩踏留下的印跡——葛蘭躍下冰柱,挖起一把金幣,他看到了什麼?每一枚金幣都是一模一樣的,但葛蘭知道,就算是同一台鑄幣機,鑄造出來的金幣都不會是一個樣子的,總有不同的地方,像是鼻子凸起的高度,花環的棱角,邊緣的小刺、凹點等等,因為做最後處理的都是人類或是其他種族,沒有那個種族可以保證出自於手的東西都是完美一致的,侏儒不能,精靈也不能,人類更不能——他不認為自己失去了一個盜賊應有的視力與辨識的能力。

    那麼什麼情況才會出現數百枚,數千枚,數萬枚甚至更多的,沒有一絲一毫差異的金幣呢?

    盜賊想要呼喊,但他發現自己被一雙眼睛攫住了,他找到了那個紅袍術士,他披著那件難看的黑灰色斗篷(那件斗篷在他的肩膀上醜陋地扭動著),斗篷裡面是一件豔麗得如同鮮血的長袍,長到可以覆蓋整個腳面,他看到那隻黑倉鼠樣的小魔鬼正棲息在距離他不遠的一頂冠冕上,術士的面頰邊則依偎著一條雙首毒蛇,盜賊一點也不覺得它會是一條普通的畸形毒蛇——術士的法術擊中了他,他無法說話,但他的眼睛還能轉動,盜賊掙紮著將視線轉向黑髮的施法者,他知道這些施法者對別人的視線都很敏感,果不其然,克瑞瑪爾向他的方向看了過來,但這個時候,那條雙首毒蛇已經飛落到他的身上,它的尾尖刺穿了葛蘭的眼球,而它的毒牙毫不留情地落在了葛蘭的咽喉上。

    「他的味道很奇怪。」阿莫尼斯回到術士的脖子上時有點不是很滿意地評論道。

    「你確保他死了嗎?」阿斯摩代歐斯說。

    對於阿斯摩代歐斯的問題,阿莫尼斯只是大聲地嗤笑了一聲,對於一個會被一群人類抓住的小魔鬼它不會產生任何畏懼或是敬意,雖然它並不明白為什麼它的主人為什麼還要浪費一個法術把阿斯摩代歐斯弄回來。

    「我們接下來該幫誰?」阿莫尼斯問,「人類還是巨人?」反正他們的死亡都是被注定了的,只是有前後之分罷了。

    奧斯塔爾沒有回答魔寵的問題,不過阿莫尼斯也不再需要回答了,因為他已經看見了答案。

    ————————————————————————————————————————

    一個霜巨人被伯德溫擲了出來,他落在地上,斷裂了一根肋骨,但對霜巨人來說,這並不是很嚴重的傷勢,他試圖站起來的時候碰到了一樣不太像是冰塊的東西,他謹慎地向前跑了兩步,才轉頭看去——他看見了巨山。

    他或許是想要發出一聲驚怖的大叫的,但巨山已經抓住了他,巨山的手臂比它們被折斷之前還要來得粗壯,並且有力,他擰斷了那個霜巨人的脖子,然後張開嘴巴,讓脖子裡的血流入他的喉嚨,但已經死亡的他是不會吞嚥的,所以這些血從巨山的嘴巴裡溢出,滲入他的鬍鬚,在充分地浸潤了鬍鬚後流向頸部與胸膛,從巨山的雙腿蜿蜒往下,在他的腳邊集聚起一個很小的水潭。

    從巨山後面走出來的是那個老霜巨人,和在甬道中被冰球碾碎的三個霜巨人,他們的肢體還是扭曲的,缺少的地方也沒長出來,他們的移動方式因此變得十分古怪,尤其是那個老霜巨人,他那隻沒有受到損傷的腳就像一個活著的,健康的霜巨人那樣移動,但他那隻像是軟皮囊的腳卻像蛆蟲那樣拱動著前移,他的腦袋只剩下了很少的一些,可以清楚地看到牙床與舌頭。但殘留的,可能是鼻子的部分還在劇烈地抽吸,像是要從空氣中分辨出屬於生者的氣息,當它們「看」向奧斯塔爾的時候,充滿了貪婪的陰冷觸鬚就連這個通常而言有著很大耐心的紅袍術士都感覺有點不是那麼舒服。

    在這些不死者的身後,是一襲深灰色的袍子,帶著兜帽的那種,袍子的長度超過了任何一個施法者,包括術士的紅袍,他的面孔被隱藏在黑暗裡,在看到奧斯塔爾,或者說,他覺得應該看到奧斯塔爾的時候,他向術士行了一個克制而又謙恭的法師禮。

    「到他那兒去吧。」奧斯塔爾說:「阿斯摩代歐斯。」

    「呃?」

    「正如你所期望的,」奧斯塔爾不耐煩地說:「一個強大的主人。」

    「一個巫妖,」阿斯摩代歐斯目瞪口呆地說:「一個巫妖!」

    阿莫尼斯已經嘶嘶地笑了起來。如果說小魔鬼們最不喜歡的是哪種主人,大概就是巫妖無疑了。當主人和僕人的食譜相同時,吃虧的是哪個還用說嗎?不是每個巫妖都能像阿斯摩代歐斯最先的主人那麼慷慨大度的。

    想到一直盤桓在自己的主人身邊的阿斯摩代歐斯又會落到一個巫妖手裡,阿莫尼斯就覺得自己可以拿這個笑話當做最佳配菜連著吃上一萬對眼珠子,就算是獸人或是地精的也可以。

    阿斯摩代歐斯當然不會想要這麼一個主人,但這顯然不是它能決定的,奧斯塔爾將小魔鬼抓在手裡,而從那件柔滑精緻,只是邊緣因為負能量的侵蝕而變得有些襤褸的灰色袖子裡伸出了一支白骨手掌,看到這個手掌的時候阿斯摩代歐斯絕望地嘆了一口氣:「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魔鬼而已。」它說,算是最後的努力。

    「但我的導師埃戴爾那很想念你的主人。」那個巫妖說。

    小魔鬼簡直就要吱吱叫了:「那就讓他去找他的弟子啊!我已經不做那個人的魔寵很久了!」

    「哦,」埃戴爾那的弟子之一說:「你難道不知道有句話叫做睹物思人嗎?」他一邊這麼說,一邊將黑色的毛團緊緊地捏著,放到他的魔寵口袋裡。而旁邊的阿莫尼斯笑得都快抽筋了。

    之後那個巫妖看了一眼腳下散亂的金幣,「你發現了嗎?」

    「有所察覺。」奧斯塔爾說:「這是一個迷陣,但我找不到它的中心。」

    「這是正常的,」七十七群島的住民說:「銀龍最為擅長的法術就是幻術,而這裡又是一條可以說是最為強大的銀龍留下來的,最後的痕跡。」

    「那麼可敬的埃戴爾那大人是否已經預料到了這個情況呢?」奧斯塔爾問。

    將自己真正的面目隱藏在兜帽下的巫妖正要回答,但這時一陣可怕的震動突然從下方升起。

    「是的。」巫妖在片刻停頓後,這樣回答。
Babcorn 發表於 2016-8-14 09:13
第三百八十五章 幻境(1)



    「啊,」在飛速的墜落過程中,埃戴爾那的弟子從容不迫地說:「正如導師所說的,銀龍最討厭的就是不死者了。」

    奧斯塔爾板著臉,如果他是另一個位面的生物,沒準兒會問候埃戴爾那的整個母系。

    ————————————————————————————————————————————————

    比起巨山,巨山的長子的腦子可能只有核桃仁那麼大。巨山從未看重過他。在部落中,巨山的長子也只是一個士兵,和其他的霜巨人沒有什麼兩樣。巨山較為偏愛的是他最小的那個兒子,雖然那個年幼的霜巨人還無法獨立狩獵,可他總能從自己的兄長那兒騙或是偷來最肥美的那塊肉,如果換了他在這裡,也許他能明白這兒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兒,即便不能,那麼他至少懂得逃走。

    但巨山的長子不能,他站在崩碎的冰層中,看著堆積如山的金幣以及珠寶在耀眼的光線下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不過是些零星的銅幣、貝殼和石頭,如果說還有什麼珍貴的事物,那麼或許就是正從厚重的冰層中一點點兒掙脫出來的銀龍,從頭顱到尾尖,它有十個巨人從頭到腳連接起來那麼長,周身的鱗片大的就像是一面面尖頭的盾牌,比霜巨人們見過的任何一種白銀製品都要明亮,它的眼睛裡光芒閃動,就像是藏著星辰或是太陽——一個霜巨人在驚恐之下投出斧頭,但銀龍只輕輕一抬翅尖,就將斧頭連同它的主人一起打飛,緊接著,它優雅地彎曲頸脖,咬住一個胡亂跑到它腳邊的霜巨人,提到空中後又把他丟擲在一根尖銳的冰柱上。

    「那是什麼?!」侏儒用幼兒般的尖利聲音問道:「它還活著!?——無底深淵在下,你們不是說它已經死了很久了嗎?或者說……是屍體在動嗎?」

    「這絕不可能。」精靈遊俠敬畏地看向銀龍,他們之前已經在雪蓋沼澤中見過了黑龍,但黑龍可沒有這只銀色的巨龍那麼強壯,美麗,充滿威懾力。「銀龍是巨龍中最為憎惡不死者的。」無論是出於何種緣故,它們都不會願意在死亡之後重新被覆活。

    「不管那是什麼。」王女幾乎快瘋了,因為銀龍在驅走了那些巨人後,它就與伯德溫面對面了——伯德溫在巨人面前就是一個高大而威武的戰士,但在抬起頭後大約有五十尺的銀龍面前,他就像是一尊比較大的玩偶,「它能夠分辨敵我嗎?我是說……誰能告訴他伯德溫並不是他的敵人!」

    「誰知道呢?」侏儒嘀咕道:「我們可也是要奪走它秘藏的人。」

    「那是魔像。」唯愛之女說,可能就是以這座島嶼的主人為藍本的魔像,它的軀體是黑鐵的,鱗片則是秘銀,而眼睛中的火光可能來自於蘊藏著強大力量的符文。

    她這麼說著,突然將自己漂浮起來,讓自己能夠與銀色的巨龍魔像對視,巨龍的魔像不安地挪動了一下,它想要離開,但唯愛之女只抬起一隻手,放在了它的鼻尖上,這隻手相比起魔像的頭顱就像是漂浮在湖泊上的一朵銀冠木花,但如果魔像能夠說話的話,它一定會覺得這隻手有一座岩山那樣重。它奮力地掙紮著,想要擺脫那個人類,但這個時候,唯愛之女開始唸誦咒語,這種語言對這裡的大部分生物都是極其陌生的,能夠辨認出它們的大概只有精靈遊俠以及巫妖。

    巫妖乘著這個機會施放了一個法術,作用在伯德溫身上的魔法消失了,他回覆到原先的樣子,一個霜巨人以為自己找到了機會,但他撲過來的時候被精靈的箭矢貫穿了腦袋,一根箭矢從他的左眼進去,從他的後腦穿出。

    巨山的長子也注意到了,他身邊還有十來個霜巨人,他們損失了這麼多才走到這裡,卻只拿到了一丁點兒的金子和幾枚銅幣,新首領察覺到有幾個傢伙正在自以為隱蔽地打量著自己的袋子——他們一定想要偷走自己的金子,居上的長子想,不,他或許可以給他們一些別的,譬如這只突然無法動彈的龍——霜巨人們一擁而上的時候也能殺死龍,雖然都是比較年輕或是受傷的龍,巨山的長子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麼回到部落,不然他會被剝奪首領的位置並且被殺死吃掉。但他正想要召集身邊的霜巨人時,他聽到了一聲粗糲絕望的喊叫。

    他不明白還有什麼能讓一個霜巨人像受傷的狗那樣叫喚,但等到他轉過身去,所能發出的聲音並不比前一個霜巨人更好些。

    他看見了自己的父親,他用石頭把他砸下了冰崖,又命令祭司的禿鷲吞吃了他的眼珠和內臟,沒有人,即便是霜巨人在這種情形下依然可以存活下來,但他確實看到了巨山,比他更強壯和危險的前首領,那雙黑洞洞的眼眶裡跳躍著藍色的火焰。

    他還看到了其他人,他們都是被他殺死和拋棄的,巨山的長子長長的,不成語調地哀嚎了一聲,他向後退去,差點撞翻了背負著祭司的霜巨人。

    祭司在剛才的混亂中受了一點傷,但他是祭司,不會像一般的霜巨人那樣因為受傷而被拋棄,他讓一個霜巨人背負著他,但正如我們之前看到的,祭司的體格並不遜色於任何一個霜巨人,背負著他的霜巨人十分勉強,但他恐懼著祭司的毒蟲和詛咒,所以當巨山的長子莽撞後退的時候,他差點就連同祭司一起倒在地上。祭司對敵的經驗並不比巨山來得少,在最初的驚惶之後,他驟然明白了發生在巨山身上的事情,怒火頓時席捲了他的思想,「這是褻瀆,」他高叫道:「這是褻瀆,每個霜巨人的靈魂都是應該屬於偉大的卡烏奢的。」他甚至想要祈禱一個神術來解除巨山身上的法術,但祭司剛舉起那根有些焦黑的枴杖,他們腳下的地面就崩裂了。

    唯愛之女想要控制這尊魔像,她能感覺到她所需要的東西已經距離她很近了,可能,最為關鍵的地方就在這尊輝煌而又可怕的魔像上,它看守著秘藏——以銀龍的形態。

    屬於神祇的力量如同環繞著唯愛之女的光芒那樣顯露在所有人的面前,想要抹除銀龍留下的印記,讓這尊魔像俯首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力量在飛快地流逝,她甚至感覺到她就像一個人類那樣迅速地衰弱,吟誦咒語的聲音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堅定響亮,但只要再堅持一下,哪怕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魔像的抵抗正在變得緩慢而綿軟,她只需要最後一擊。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法術擊中了她,唯愛之女連看一眼是誰施放了法術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拋擲到穹頂的頂部,撞擊的力量讓這具人類的軀體立刻陷入到了痛苦與昏睡之中,唯愛之女不甘地呼叫著,但她僅餘的力量只能保證她現有的身體不至於被無可挽回地損毀。

    「哦,很顯然,」伯德溫說:「它很憤怒。」

    在擺脫了唯愛之女的控制後,銀龍的魔像就像一隻真正的,被激怒的巨龍那樣開始肆虐一切它所能看到的,它雖然只是一尊魔像,卻能噴吐出火焰和酸液,火焰的顏色不是金紅色的,而是亮白色或是藍白色,比施法者施放出來的火焰溫度更高,酸液在冰層上流淌,散發出令人窒息的熱量——很快霜巨人的腳下就出現了不祥的嚓咔聲,他們驚魂不定地注視著腳下,直到看見裂縫,他們到處奔跑,但甬道都已經被碎裂的冰塊封堵住了。然後他們又爬上冰壁,但銀龍的魔像開始瘋狂地撞擊每一樣東西。

    「我覺得它似乎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安詳……」伯德溫說。

    事實上,凱瑞本也有著相似的疑問,銀龍極其厭惡不死者,當他看到魔像的時候,雖然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魔像製造過程中必須的靈魂,但那也可能是一個怪物或是飛龍的,雖然有些牽強,但不如此根本無法解釋——不過他現在看到的一些東西更加地難以解釋,畢竟銀龍從來就不會噴吐出火焰和酸液。他確實在懷疑,製造這尊魔像的是否真是一隻善龍,以及,島嶼的真正主人,是否確實是他們所以為的那隻銀龍?

    「打開了……」黑髮的施法者說。

    「什麼?」凱瑞本問。除了唯愛之女與葛蘭,冒險者們棲身在為數不多的幾根冰柱後面,在魔像還在殺戮那些霜巨人的時候,他們倒是得到了些許喘息的時間,就是這個時間並不是很長。

    「門。」曾經的不死者說,他已經看到了巨山,就算沒有看到,他也能嗅到陰冷的負能量所特有的那種氣味,紅袍術士常用的手法,他在心裡說,一群沒頭腦的免費士兵,再加上一個擅長廢物利用的灰袍,前者不但可以用兩次,如果戰役不那麼激烈,還能被充作一部分報酬。

    不用施法者過多的解釋,凱瑞本等人也能看到「門」了。

    「那是一個漩渦!」李奧娜咬著牙齒說:「在冰層下的深海裡。」

    「眼睛所看到的東西未必是真實的。」唯愛之女最終還是做了件好事,她的力量或許讓這個小型迷鎖有所誤會,從而打開了一個通道,黑髮的施法者與精靈遊俠對視了一眼,施法者率先跳了下去,精靈緊隨其後,伯德溫在李奧娜的唇上輕輕一吻——他是第三個,李奧娜是第四個,緊抱著冰柱的侏儒則沒等到他做決定的機會,漩渦陡然飛快地浮了上來,幻境中所有的生命和物體隨之被吞噬一空。

    整個幻境似乎又恢復了原有的平靜,只留下繼續不緊不慢旋轉個不停的渦流,最後渦流的中心冒出一個圓滾滾的水泡,水泡破掉發出個「汩」的聲音,就像是什麼東西打了個嗝。

    ——————————————————————————————————————————————————————————

    侏儒麥基抽了抽鼻子,醒了過來。他躺在地上,疲憊地一動也不想動,地面有點冷,但還是挺乾燥的,又過了一會,他的肚子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麥基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一點光線也沒有。侏儒和精靈一樣可以在黑暗中看見東西,但那種黑暗還是有著光的,只是非常的微弱,微弱到什麼程度呢,人類的身體也是會發光的,你知道嗎?但在這裡,這個不自然的環境中,侏儒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到,他摸索著從自己的袋子裡找出一塊肉乾放在嘴裡吃了,然後又拿出一隻別針,他記得這根別針上鑲嵌著很小的氟石,但他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侏儒以為自己的眼睛瞎了,他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也許矮人在這個時候不會哭,但現在這裡除了他,誰都不在,沒人會覺得他不像是個矮人。

    「麥基?」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侏儒猛地跳了起來,如字面意義的,他跳起又落下,屁股和堅硬的地面結結實實地碰撞在一起,疼的厲害。

    「凱瑞本?」

    「是我。」精靈的聲音聽起來也很虛弱:「其他人呢?」

    「不知道。」麥基說,他聽到織物的摩擦聲,還有精靈的呼吸聲,他的手指似乎在地面上拂過,有小石子在骨碌碌地滾動。

    「你怎麼樣?麥基。」

    「不太好。」麥基說:「我可能瞎了。你能看見嗎?」

    「不能,」精靈說:「但我認為這可能是魔法。」他停頓了一會,「我的問題不在眼睛,麥基……我可能失去了我的腳。」

    麥基一下子停住了呼吸:「我……」他遲疑地說:「我能……摸摸你嗎?」

    「可以。」精靈說。

    麥基伸出手去,他摸到了精靈的手,然後他沿著手臂摸上去,從肩膀往下,到腰部和腿,然後是精靈所說的部分——他曾經聽吟遊詩人描述過某人的心會像鐵塊那樣沉下去,侏儒們總是覺得很可笑,他們看到過心臟是什麼樣子的,如果心臟會變成鐵塊,其他的內臟豈不是要被它壓碎了嗎?但麥基這次卻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他停在那兒,腦袋嗡嗡地響,一片無用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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