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407
Babcorn 發表於 2016-6-29 08:29
第三百三十九章 苦澀



    葛蘭一直覺得自己有著一些不為人所知的神秘血脈,像是,嗯,厄運之神之類的,他越不想遇到的東西,就越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就在不遠的過去,他曾經在一個巫妖的廢棄巢穴裡遇到過一個半魔,然後是盜賊公會的法師,龍脈術士,以及一個距離巫妖僅有一步之遙的灰袍,那時候他就深切地懷疑自己是否會在將來遇到一些更讓人驚惶不安敵人。譬如說——一頭巨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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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沼澤逃出的黑腳半身人不下一百個,但這一百個中只有不到十個半身人能夠比較清楚地描述他們遇到了什麼——其他的,不是鼓著那雙濕漉漉的圓眼睛飛快地跑掉(只要他們能),就是像個喝多了麥酒的鼴鼠那樣沒完沒了的胡亂吱吱,而且就算是那十個不到的黑腳毛小傢伙,也沒能給出更多有價值的訊息——是的,他們記得自己的家族遇到的前所未有的災禍,一股龐大而惡毒的力量在威逼著他們離開,多半黑腳半身人連自己最喜歡的瓦罐也沒拿就頭也不回地逃跑了,雖然說,幾個格外頑固的傢伙還是留下了,但他們隨即就被從沼澤與蘆葦中鑽出的怪物吃掉,或是踩踏以及碾壓致死。

    「那都是些什麼樣的怪物?」凱瑞本問。

    「大雞。」那個要比同類更為勇敢有力,所以堅持抱著自己的兩個瓦罐逃走,並且還是看見了一些東西的黑腳半身人說。

    「侏儒雙足龍。」德魯伊翻譯說。

    「大蛇。」

    「水蚺。」

    「長鱗片的蜥蜴。」

    「沼澤鱷魚。」

    除了這些,將黑腳半身人的零散描述拼湊起來之後,他們還找到了多足蟾蜍與巨型花斑鰻鱺的痕跡。多足蟾蜍偶爾會蹲伏在蘆葦上,但巨型鰻鱺,如果不是因為魔法或是過度飢餓,幾乎是不會來到沼澤表層的。而且黑腳半身人遇到的侏儒雙足龍更像是被什麼驚嚇到了,它們成千上萬地從黑腳半身人的蘆葦屋中穿過,或是跳過,只有一些不幸的半身人因為反應不夠迅速而被抓傷和咬傷,另外,水蚺與沼澤鱷魚也遠超過了應有的數量。

    伯德溫的神色不太好看,他是個獵人,在沒有進入雷霆堡的軍隊之前,他為該地的領主老唐克雷效力,每年需要繳納上三箱子的兔皮、狐狸皮以及狼皮,還有二十枚銀幣。相比起其他領主,老唐克雷算得上仁慈寬容,但伯德溫仍然不得不連續好幾個月晝夜不息地奔走在密林裡,不然他就連自己的衣食都籌備不出來,這種情況在他決定與潘妮締結婚約後愈發嚴重,所以他才會決定加入軍隊,用自己的弓箭謀取更多的利益——所以他既是從自己的父親(他同樣是老唐克雷的獵人)聽說過,也自己親眼見到過,密林中的動物突然瘋了一樣,天敵之間不去相互殘殺,對於人類的刀劍弓矢也不再畏懼,只是拚命地往外跑,這樣,如果不是火、水或是地面震動,唯一的可能就是這片領地上出現了可怕而殘忍的怪物,不到十五歲的他就曾經參與到一場數百個人對一群冬狼的戰鬥中去,那場慘烈的戰鬥在他成為雷霆堡的領主後逐漸被淡化了,現在那些血腥的場景又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我們將會要面對些什麼?」葛蘭低聲喃喃道。

    這也是伯德溫想要知道的問題。

    他們有討論過是否要改變行程,但如果說,繞開雪蓋沼澤幾乎是不可能的,以及,如果那是敵人——難道就會因為他們改變行程就放棄對他們的追逐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葛蘭只是玩笑般地提了一句那會不會是一條可怕的巨龍,但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誰都知道,巨龍,無論是善良還是邪惡的,幾乎都已經離開了這個對它們來說似乎不再有吸引力的位面,金屬龍、寶石龍以及有色龍早在一千年前就不再出現在人類的視野中。當然,格瑞納達的紅龍例外,據說它們都是一頭年老的雌性紅龍的後代,或許是因為她建立了這個國家的關係,在其他巨龍離開的時候它留了下來。但紅龍並不喜歡濕冷的沼澤,而且想要僱傭一頭巨龍所要花費的代價就算是高地諾曼的新王也未必能夠承擔的起,更別說是一個盜賊公會了,就算是他們身後有著格瑞納達的影子紅龍們也不會給打折扣的,難道他們還能將整個公會全都葬送在這一個任務裡?

    冒險者們在一個不久前才被荒廢的村莊裡做最後的休整,當他們到達這裡的時候,一群地精正在興高采烈地舉辦一個宴會——它們也是被不知名的生物驅趕到這裡來的,相比起這些壞東西,只是從領主的河流與泥沼,農民的田地裡捕捉魚和青蛙的黑腳半身人實在是太甜了——地精們不但將村民們慌亂逃走後遺留下來的食物和酒都拿了出來,還殘殺了他們的牲畜,焚燒了他們的家具與門,最讓冒險者們無法容忍的是,他們居然還抓住了一個可能因為衰老而逃跑不及的老人,把他剝光了架起來放在炭火上烤,老人淒慘地喊叫時,地精們就在一旁敲打他們從房屋裡偷來的瓦罐與水盆。

    精靈們的箭矢瞬間就讓地精們的數量減少到了原先的三分之二,而李奧娜與伯德溫直接跳入地精之中,他們的寬劍與錘子對地精來說就像是雷霆那樣可怕,但就在那個拿著殘破的鐵劍,穿著不合身的皮甲的地精尖叫著喊:「他們只有六個!」之後,地精們的勇氣就又回來了,他們叫喊著揮動武器——農民們的耙子、連枷(真正用來敲打麥穗的那種)、叉子與木棍,沖上前去,試圖用數量來戰勝質量。

    葛蘭只一腳就將一隻地精踢進炭火堆裡,在它叫嚷著想要爬起來的時候,盜賊重重地踏在它的身上,在炭火灼烤皮肉的唧唧聲和地精的詛咒與哀嚎中,他揮動匕首,砍斷了捆綁著老人的皮索,把他提出炭火堆,這個老人是那麼的瘦弱,一點也不費力,他已經沒有了掙扎呼號的力氣,脖子軟軟地向下垂著,從脖子往下到腳踝,沒有一個地方還有著皮膚原先的顏色,像是臀部、腿和胸膛這些可能還有著一些肉的地方都可以看見被刀子割過的痕跡,裡面的肉滲透著血水,應該已經被地精們吃掉了一部分。

    盜賊把他放下的時候,他微弱地顫動起來,「這一定很疼。」葛蘭低聲說,然後他放下膝蓋,注視著老人的眼睛,確定讓他看到自己的匕首,地精只給老人留下了一隻眼睛,唯一的那隻眼睛也已經被炭火熏烤的通紅,就像是淬了血,但裡面沒有畏懼,沒有仇恨,只有渴望與感謝。

    葛蘭只一刀就割開了老人的脖子。

    「葛蘭!」恰好看到這一場景的伯德溫憤怒地叫喊道。

    盜賊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揮動匕首,緊接著將一個地精從上而下地剖開。他當然知道他們還有治療用的捲軸,法師可能還記憶了治療用的法術,還有精靈們的藥水,但這個老人所受的傷勢大概需要用他們一半的儲備去挽回,而他們已經走到了雪蓋沼澤的邊緣,沒有別它的補給,又即將面對著一個,幾個,甚至更多的敵人與怪物——而且就算是讓這個老人活著,難道他們還能帶著他一起踏上危險的征途嗎?把他留在這裡,他面對的又會是什麼?地精已經將這個村莊完全地毀滅了,沒有留下一點食物與乾淨的水,而距離這裡最近的一個村莊也在百里之外,路途中遍佈野獸與更加令人膽寒的怪物,即便是他們也走了整整三個晝夜,這個虛弱的老人又能走上多久?又有誰會願意收留他?如果有,那麼他就不會被留在這裡。

    但葛蘭知道,如果他就讓這個老人繼續活著,只怕隊伍中的大部分人或是精靈都無法坐視著看著他就此死去,這是他們的底線與原則,他知道。

    所以這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地精們很快就發現有些時候數量也未必能夠帶來勝利,它們想要逃跑,但黑髮的施法者立即察覺了他們的意圖,舉手施放了一道洶湧的火焰之牆,幾個地精徑直衝入了火牆,在火焰中化為收縮的焦黑肉團,更多的地精滾在地上,摩擦著自己的身體,希望能夠熄滅身上的火焰。

    而這個時候,其他人也已經追趕了上來。

    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是,侏儒麥基居然跑在第一個,他穿著精細的秘銀鏈甲,還在需要重點防護的地方綴著精金的錢幣,跑動起來渾身叮噹作響,腰間掛著弩弓,手裡提著尖頭錘,穿著蜥蜴皮的靴子,這裡需要特意提一下,是因為侏儒竟然毫不猶豫地跳到了那個最大的地精身上,正中它柔弱的腹部——麥基就像是那些跳著小步舞的女孩那樣一個勁兒地蹦跳,直到把那隻地精的肚腸全都從上下兩個口子裡碾壓出來為止。

    伯德溫原先是先要阻止他的,但後來他聽到了麥基的大聲嘀咕後就收回了自己的手,因為侏儒大喊大叫的是:「七個,七個,是七個,不是六個!」

    他走回到同伴身邊的時候,葛蘭正從一蓬燃燒著的荊棘裡抽出一根來,把它丟到那個老人身上,伯德溫簡直就是不假思索地抽出寬劍用力一拍,那根燃燒著的枝條被猛地打上了半空,盜賊猛地回過頭來,按住他的右手,火星在他的外套上灼了幾個洞。

    「至少你應該給他一個墳墓。」曾經的聖騎士壓抑著怒氣與聲音說:「雖然這裡沒有人會審判你,但你並不用那麼急著毀滅罪證。」

    「他原本就要死了!」

    「還沒死!」

    「你應該感謝我,伯德溫,」盜賊尖銳地說:「不然你會在今後的每一個深夜感到深深的懊悔——竟然為了一個即便痊癒也未必能夠活過三天的陌生人放棄了如此一個重要的契機——你可能再也得不到像它這樣昂貴的禮物了。」

    「或者你想要展現一下自己的虛偽?」盜賊緊接著說,同時露出一個可憎的笑容:「讓他,讓一個虛弱的,無依無靠的,沒有錢財也沒有食物的老人孤零零地待在這裡等死?」

    李奧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人她更懂得伯德溫,也許這並非盜賊的本意,但他的話是正確的,即便伯德溫不說什麼,她也要感謝葛蘭,作為王女的她懂得什麼叫做犧牲與放棄,遑論她也有著這個隊伍中其他人未必會有的野心,而且她愛伯德溫,不希望他陷入兩難的境地——如果葛蘭沒有動手,她也會尋找機會的。

    「這未必不是那位老人的願望,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毅力在遭受了如此之多的折磨後會選擇堅強地活下去,」李奧娜說,一邊溫柔地將雙手放在伯德溫的肩膀上,「伯德溫,如果你願意——或許我們可以給他一個墳墓。」

    「看來我們還要去找找有沒有鏟子。」葛蘭抱著手臂說:「還有這些地精,我們或許還應該圍成一個圓圈,開個祈禱會什麼的?」

    「葛蘭。」黑髮的施法者說。

    葛蘭立刻放下手臂,微微垂下眼睛,恭順地站到施法者身後——異界的靈魂注視著老人軀體所在的地方,做出手勢,那具焦黑的**下方的泥土翻湧和顫抖起來,就像是一個噴湧而出的泥土湧泉,轉瞬之間就將老人埋葬了起來。

    德魯伊將一根未被火焰波及的荊棘插入泥土,催發它,讓荊棘強硬繁密的根系與滿是尖刺的枝葉來保護老人的軀體不會被狼或是其他野獸挖出來吃掉。

    站在施法者身後的盜賊輕微地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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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個人們從未見到過的美麗女性。

    她捲曲的長發在風中飛舞著,顯露出她毫無瑕疵的白色肌膚與精緻的五官,她只裹著一件絲袍,絲袍的下襬已經破碎,赤著雙足,但所經過的地方就連最乾燥的泥濘中也會開出細碎的小花,她的眼睛就像寶石那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有著湖水的碧藍色,也有著密林的翠綠色,還有如同黃金般的斑點。

    不但是凡人,就連正在忙碌與淨化與摧毀灰袍遺留物品的白袍們也幾乎無法控制住自己的雙腳,他們向她走去,充滿愛慕地仰望她,向她跪下,甚至有人匍匐在地,親吻那些無名的小花。

    一個羅薩達的牧師無意間將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或許他只是為了將自己的心臟挖出來奉獻給這位女神,但別在胸前的聖徽一下子兇猛地灼傷了他的手,將他從綺麗的幻夢中拖拉出來,他驟然清醒過來,抬手就想要施放一個用於驅散邪惡的神術。

    但他的手立即被另一個人緊緊地抓住了,他回首一看,是他的導師,這裡的主任牧師。

    羅薩達的主任牧師放開弟子的手,將手按在肩膀上,深深地向那位女性鞠了一躬。

    她的眼睛裡流淌著銀色的火焰,她屬於一個神祇。
Babcorn 發表於 2016-6-29 08:29
第三百四十章 苦澀(2)




    「我希望今後在吟遊詩人的歌曲中,這一年的雪蓋沼澤不是他的最後一章。」葛蘭說。

    「可能很難。」黑髮的施法者誠實地說。

    對於另一個位面的外來者來說,巨龍簡直就是最不可想像的東西了。

    在它破碎的記憶中,也有巨龍的存在,但那些巨龍只會和善地出現在紙張和屏幕上,而且又細,又長,有著鬃毛與鬍鬚,巨大的雙角,出現的時候必然伴隨著雲霧與雨水。但現在,距離他不過數百尺的地方,是一頭黑色的巨龍,它的雙翼展開的時候甚至遮蔽住了陽光,而它的頭顱在高達上百尺的地方冷酷地俯瞰著它微小的獵物們,它的長尾浸沒在沼澤裡,但即便如此,它看上去仍舊有雷霆堡的城牆那麼長。

    「為什麼這裡會有黑龍?」侏儒麥基吱吱地叫道。

    「我也想知道這個問題。」佩蘭特說,據他所知,最後一頭黑龍早在一千年前死去了,在它能夠行動的同伴都離開之後沒幾天——它已經衰老到了極致,因此無法衝破位面的羈絆,但這不是說它就會安安靜靜自己一個人蜷縮在洞穴中死掉,等著施法者們用預言術找到它,還有它的珍藏,然後把它們劫掠一空,它就像其他的有色龍那樣,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吞下了所有的珍藏,用上胃的酸液來融化它們,然後拍擊翅膀,飛出洞穴,降落到任何一個它能夠到達的國家或是城市,肆意屠殺與毀滅——以此來逼迫與引誘勇敢的騎士與法師來殺死它,在摧毀了無數人的幸福後,對它來說,就算死亡似乎也不是那麼值得憎惡了。

    從那之後,陸陸續續的,也有人傳說曾有一條白龍同樣地毀滅了一座城市,又有人找到了一個黃銅龍的珍藏——雖然他被黃銅龍遺留下來的法術影響,變得十分叨嘮,但顯然這是非常值得的——雖然說,從那以後,除了格瑞納達的紅龍,這個位面上就再也沒有找到過其他巨龍的痕跡。

    「但我們面前的確是一條黑龍啊。」葛蘭咕噥道。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到自己是否應該試著問問之後——如果有之後——會不會遇到惡魔主君或是神祇之類的對手,不過他很快就將這個念頭從他的腦海中刪除了,不,巨龍就足夠了,這個故事最起碼可以養活一打的吟遊詩人。

    黑龍並沒有給他們太多的時間——雖然之前它是將自己全部隱藏在泥沼和白絨花裡,想要伏擊冒險者們的,但被它驅使著的先行者無意中洩露了它的行蹤,即便在緊張的戰鬥中,德魯伊仍然找到了一絲端倪——數條沼澤鱷魚的腹部都被嚴重地挫傷了,沼澤鱷魚的鱗片不比黑鐵柔軟多少,能夠挫傷它們的只有精鋼,秘銀與精金,但鱗片拖拉出來的傷痕與武器是截然不同的,佩蘭特只簡單地用手指測量了一下就估算出了挫傷沼澤鱷魚腹部的東西有多大,以及大概的形狀——佩蘭特是參與過與邪惡的巨龍之前的戰爭的,他見到過巨龍那如同盾牌般的鱗甲。

    精靈與人類立刻選擇了撤退,正因為佩蘭特曾與有色龍戰鬥過,他深知這種邪惡的存在有多麼地難以對付,黑龍隨即從翻騰著的泥沼與絨花裡拍打著雙翼上升,龐大的身軀遮天蔽日,飛濺的黑水甚至將侏儒麥基整個兒地吞沒了。

    「我們該怎麼辦?」李奧娜問:「除了逃跑?」就算是沒有見過巨龍,她也知道逃跑在此刻來說根本就是一個下下策——他們之中大概只有施法者可以施放法術逃走,但在雪蓋沼澤,傳送類法術是不被允許的,但他或許可以變成細小的動物逃走,如果幸運的沒有被狂暴的巨龍所掀起的風暴淹沒。

    而就在此時,黑龍已經彎曲頭頸,它的雙翼向後緊縮,****明顯地凹陷:「它要噴吐酸液了!」佩蘭特喊道:「所有人向法師靠攏!」

    而黑髮的施法者已經撕開了一個捲軸,捲軸中的魔法能量呼嘯著,以他為中心形成一個閃耀著明亮光芒的圓環,圓環中是人類和精靈,侏儒麥基趴在伯德溫的雙腿下面,因為恐懼他嘔吐了,但沒人注意這個,黑龍的酸液已經如同暴雨一般地傾瀉到他們的頭上,如果不是克瑞瑪爾比佩蘭特提醒得更早地拿出了防護捲軸,他們現在可能連骨頭都剩不下來。

    黑龍的酸液噴吐竟然持續了有二十次呼吸那麼久,這可能是他們有生以來最長的二十次呼吸——黑龍搧動著兩翼,轉動著三角形的頭顱觀察著酸液造成的結果——對這個結果它當然不會感到,滿意,異界的靈魂察覺到有一道視線落在他的身上。那麼的顯著,讓他從脊背到手指都在發冷,就像是視線也會被魔法固化,並徑直刺入他的身體。

    ——黑龍是很聰明的,巫妖說,它已經找到你了。它知道要毀掉一個隊伍,首先要做的就是殺死他們之中的施法者。

    ——萬分感謝你的提醒,異界的靈魂說,不過我更想知道有什麼辦法能夠讓我們擺脫掉它嗎?

    ——在沼澤中和黑龍比速度就是一個最為拙劣的笑話,至於法術,我覺得你可以把自己變成一條水蚺,然後儘可能深地潛入水中,但要注意,黑龍每天是有一次機會魅惑爬行生物的,我希望你的意志足夠堅定。

    ——你知道這不可能。異界的靈魂回答到,但巫妖的提議給了他一個靈感,他抽出一根捲軸,看向伯德溫——腳下的侏儒麥基。

    「麥基,出來。」它語氣柔和地說,但或許是麥基有著其他的想法,他緊緊地抱住伯德溫的雙腿,無論怎麼都不肯出來。

    「諸神保佑,」葛蘭喊道:「現在可不是演出時間,如果他不要,克瑞瑪爾,你大可將那個捲軸用在我的身上。」

    伯德溫嚴厲地瞥了盜賊一眼,但他也知道葛蘭所說的完全正確,而且他也不覺得黑髮的施法者會對麥基施放什麼可怕的法術,他俯身在麥基的肩膀上只用了兩根手指輕輕一捏,侏儒就沒了力氣,伯德溫把他提出來,「不要……」侏儒啜泣著哀求道:「請不要拋棄我……我很有用,我發誓……求您啦……」

    「等一下。」葛蘭說,還沒等麥基投來感激的目光,他雙手一掠而過,已經將麥基身上的弓弩與短劍全都取了下來,侏儒尖叫起來,差點咬掉盜賊的手指頭。

    而異界的靈魂已經撕開了捲軸,「跑吧!」他簡短地說。

    魔法的亮光消失之後,一隻從衣物與秘銀鏈甲裡爬出來的灰色水獺繞著自己的東西跑了半圈,顯而易見,突兀的新視野與多出來的兩條腿讓它暈頭轉向了,幸而還有葛蘭,他總是能在必要時刻發揮他的作用,盜賊只是腳尖一跳,就將水獺巧妙地踹了出去。

    而且他居然還能在巨龍又一次噴吐酸液之前將侏儒的秘銀鏈甲塞進自己的皮甲裡。

    ——讓我仔細地看看它,巫妖說。

    ——我儘量。異界的靈魂說,這次酸液噴吐和上次一樣,幾乎徒勞無功,唯一的成果就是毀掉了侏儒留下的衣物,但葛蘭大叫了一聲,一條水蚺猛地竄出,將他的雙腿緊緊地纏繞在了一起,他和水蚺一起摔落在泥沼裡,水花四濺,巨龍敏銳地轉過頭去,視線在葛蘭身周繚繞不去,似乎在考慮是不是先嘗一塊小點心。

    「我可不太好吃!」葛蘭說:「我發誓我過期很久了!」

    一根箭矢帶著魔法的光亮尖嘯而至,只差毫釐便射入了巨龍的眼睛,魔法令得它深深地契入巨龍的鱗甲與肌肉,黑龍暴怒地咆哮了一聲,轉往另一個方向,而精靈們已經搭上了第二根箭矢,但黑龍這次沒有再疏忽大意,它伸出爪子,箭矢碰撞著它的利爪,爆裂後的波動讓巨龍的爪尖也出現了裂紋,但這並不致命,甚至不能讓它略微遲疑一下,它揮動雙翼,霎那間就衝向了精靈們,但這時候第三支箭矢與施法者的法術同時到了,它被數個力量猛烈地推向一側,落入泥沼,升起的黑色泥水就像是倒置的瀑布那樣壯觀,但它落下後,黑龍也跟著消失不見了。

    ——它離開了?

    ——怎麼可能——巫妖回答,提高警惕,另外,你或許會高興聽到一個消息。

    ——什麼?

    ——鎧甲!巫妖高叫道,而他的同居者毫不猶豫地施放出了相應的法術,一張巨大的,腥臭的嘴從他們停留的地面上躍起,泥沼碎裂,落入黑龍的喉嚨,但它隨即就發現自己被卡住了,一隻光亮的圓球正正好好地嵌在每根都有兩尺那麼長的牙齒之間,它咬了咬,又努力地吞了吞,發現除了弄痛自己的牙齒之外毫無獲益,它思索了一會,呼地一聲重新飛起,躲開精靈的箭矢,李奧娜的精金錘子與伯德溫的秘銀寬劍,在空中跳了一會兒的搖擺舞。它幾乎就要成功了,但在這個時候,它發現圓球裡魔法能量正在凶暴地湧動,它或許可以將這個討厭的施法者放在牙齒間嚼碎,但他仍然可以在最後的時刻施放法術,而它可能會被灼傷或是融化。

    伴隨著一股酸液,施法者被吐了出來,法術失效的同時他投擲出了後一個法術,這個法術正如黑龍所預料的,是一個灼熱的火球,酸液與火球猛烈地相撞,爆發出一陣讓人覺得咽喉燒灼的酸臭氣息。

    ——如果你真的發現了什麼,異界的靈魂急促地問道,就請說吧,如果你再不說的話,也許我們再也不必說些什麼了。

    ——這是一隻畸形的龍。巫妖說,它並不完整,周身瑕疵,可能它並不是一隻真正的巨龍,而是一隻龍蛋,被偶然發現後,用特殊的方法培養出來的。

    ——但那也是一隻巨龍,異界的靈魂說。

    ——一隻不夠成熟,也許永遠不會成熟的巨龍,巫妖說,看它的頭顱,顱骨是扭曲的——黑龍本來就很醜陋,因為深凹的眼窩與大而深邃的鼻孔,以及它的角根與面頰骨,雙翼的末梢的皮膚還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退化碎裂,看上去殘破不堪,就像是一隻包裹著散碎皮膚的骨龍,所以經常會被愚昧的人類叫做骷髏之龍,就此可以想像它真正的樣子有多麼令人恐懼——巫妖注意到了這些,這條黑龍雖然有著成年巨龍的大小,但它的頭顱卻不那麼醜陋,而且那些原應退化的皮膚也都還好好地待在原地,沒有一點裂開與乾癟的跡象——它可能是被催熟的,就像是人類把葡萄和桃子種在溫室裡,施法者們在短時間內需要施法材料或是試驗品的時候也會這麼做。

    所以它才會被派遣來完成這個任務,如果說,它的智力與身軀並不那麼般配,可能不會想到索要過多的報酬,甚至可能一個金幣也沒有,假如它是被控制著的。

    佩蘭特扣動弓弦,射出了三支利箭,再一次吸引了黑龍的注意力,兩個精靈就像是水鳥一樣,步履輕盈地在沼澤上奔跑,輪番拖住它,但這種行為無疑是非常危險的,佩蘭特被酸液灼傷了手臂,還有他的發辮,只差一點就毀掉了他的臉和眼睛。

    葛蘭這時候已經在施法者的幫助下從水蚺的熱烈擁抱中掙脫了出來,他的匕首刺入了水蚺的嘴巴,並且把它分開到向兩側柔軟地倒下的地步,「弩箭。」黑髮的施法者說。

    盜賊停頓了一下,立刻準確地抽出從侏儒那裡得來的弩弓和箭矢,把它們安裝好。

    「向頭顱的方向射。」異界的靈魂說。

    「這是爆裂弩箭。但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對一隻巨龍的頭顱產生作用。」

    起作用的不是它。異界的靈魂想,他揮動手臂,施放出一個法術,這個法術引來了一場狂風,狂風捲起在雪蓋沼澤無所不在的雪絨花,讓它們如同雪片那樣紛紛揚揚地佔據了整個天空,黑龍好奇地看了一眼,隨即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

    「現在。」

    好吧,葛蘭在心裡說,然後他舉起弩弓,祈禱著射出了那枚弩箭。

    讓他失望的是,那枚弩箭確實如他想像的那樣,只在巨龍的面頰位置爆裂出了一團很小的火焰,但他還沒來得及放下弩箭,就感覺到空氣在瘋狂地震動著。

    一場足以傷害到一條巨龍的劇烈爆炸將他掀飛了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6-29 08:30
第三百四十一章 苦澀(完)



    巫妖的判斷並不能說是錯誤的,黑龍的鱗片不如在正常情況下長大的巨龍那樣堅硬,即便是雪絨花的粉塵引起的爆炸,仍舊讓它鮮血淋漓,尤其是那隻曾經精靈射中過的眼眶,那兒就像是一朵綻開的血肉之花,眼瞼下方的淚骨折斷後刺入眼珠內,黑龍痛苦地眨著眼睛,鮮血混合著淚水,以及其他內容物流出鱗甲覆蓋著的眼眶,泥濘的沼澤再一次受到了一陣小型暴雨的突襲,只不過是灼熱而又鮮紅的。

    但這些傷勢還未夠致命,疼痛讓這只黑龍幾乎失去了僅有的智慧,它彎曲遍體鱗傷的脖頸,鼓動著咽喉,誰都知道一股足以籠罩他們之中一半人的酸液已經醞釀完畢,黑龍之所以沒有把它噴吐出來只因為它在缺少了一隻眼睛後視野收窄,必須要轉動脖子才能看到另一側的情況。

    「可以再來一次嗎?」葛蘭問。

    異界的靈魂搖搖頭,巫妖已經提醒他了,黑龍不是普通的怪物,他的記憶力不會那麼差,年長一些的巨龍甚至能夠從魔法波動中猜測出法師將要施放一個什麼樣的法術,下一次它不會再等待在原地恭候敵人的攻擊——幾乎是施法者提著葛蘭飛起來的同時,黑龍猛地張開了雙翼,飛了起來,只不過一個瞬間,它就升到了幾百尺那麼高,這樣即便它只有了一隻眼睛,每一次轉動脖子的時候會感到痛楚無比,卻也能清楚地找到它的獵物。

    ——說真的,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說,我想我永遠也無法理解這些巨龍是怎麼飛起來的,完全不合理——它簡直就像是一架直升飛機!

    ——準備你的法術,巫妖冷酷地說,他想他永遠也無法理解他的同居者為什麼總是無法在重要的時刻集中精神——當然,吃的時候例外。

    但即便沒有巫妖的提醒,異界的靈魂也已經覺察出奔跑在沼澤中的德魯伊正在準備他的法術,凱瑞本和他拉開距離後開始向巨龍射箭,相當明顯地想要轉移它的注意力,但即便是精靈,想要用普通的箭矢(魔法箭矢已經消耗一空了)射中數百尺高空的黑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黑龍身周包裹著湍急的氣流,它們就像是水中的漩渦那樣,將箭矢彈開——黑髮的施法者立刻施放了一個早已籌備好的法術——他張開嘴,吐出一股酸液,酸液被捲入氣流,飛濺在黑龍的身上,它的鱗甲可以抵禦酸液,但那些因為先前的爆炸而被剝去鱗甲的皮肉和骨頭不能,酸液一落在上面,就發出了滋滋的腐蝕聲,黑龍幾乎不帶一點猶豫地,猛地向施法者衝了過來,它的面孔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個被半融化的骷髏,看上去又是猙獰又是噁心。

    異界的靈魂將葛蘭輕輕一拋,盜賊迅速地墜落,幸而他們距離地面的位置不像巨龍那麼高,葛蘭竭盡全力地轉動身體,讓自己落入一片晶亮的水則,他蓬地一聲撞開了水面,迅速地沉了下去——他拚命地下沉,因為他聽到水面上正在傳來滋滋的響聲,還有霧氣蒸騰的聲音,表明正有難以計數的酸液滴入沼澤。

    而就在這個時候,德魯伊的法術也已經擊中了黑龍,這個法術將黑龍從數百尺的高空猛地拉拽了下來,比它升起的速度還要快上十倍,黑龍歪斜著身體,雙翼一隻在前,一隻在後地插入地面——很不幸,那塊可能是雪蓋沼澤中相當罕見的一塊堅硬的草丘,雖然比起其他地方,這裡算得上鬆軟,但絕對比不上泥沼與水澤來的和藹可親,黑龍那隻首先接觸到地面的膜翼發出清脆而又響亮的嘎查聲以及難看地摺疊起來,一直在遠處小心翼翼注視著這一切的水獺(侏儒麥基)都不禁為之瑟縮了一下,那兒的骨頭可能就因為這麼一下子增加了好幾百塊吧,他想,一邊潛得更深一點。

    但德魯伊從不會對一頭巨龍掉以輕心,他幾乎是同時就開始施放另一個法術,將自己變成一頭超巨型的盾甲河馬——這種河馬因為體型巨大,並且覆蓋著如同精鋼盾牌般的硬鎧外皮而常被人們誤以為是種怪物,但事實上它還是一種屬於自然的生物,這點從它可以成為德魯伊的變身對象就可見一斑——佩蘭特化身而成的盾甲河馬有黑龍軀體的三分之一大小,它的牙齒因為只用來啃食草木所以並不尖銳,而和馬牛那樣平整,但這不是說它們就不夠有威脅性,居住在河流旁邊的人類經常會要求冒險者們幫助他們驅趕盾甲河馬,就是因為這種河馬一口就能咬折一根有著單人環抱的樹木——而現在,這只盾甲河馬將身體藏在泥沼與浮草蘆葦之間,佩蘭特想要攻擊的是黑龍的後頸,那裡不但是要害,而且被黑髮施法者引起的爆炸掀開了很大一塊皮肉。

    但就在他想要張開那張巨口時,一道迅猛的無形力量將他震懾在原地,無法動作,黑龍維持著原來的姿態,閃電般地扭動脖子,讓自己與德魯伊面對面,黑龍的金色眼睛裡清晰地倒映出了盾甲河馬的聲音,它毫不猶豫地拉開上下顎骨,惡狠狠地咬了下去。

    河馬沉悶的叫聲響徹沼澤,施法者投下又一個法術,但黑龍轉過身體,用最為堅硬厚實的脊背迎接了那道閃電,電流在它的身體上飛竄,但巨龍就像是失去了對於疼痛與危險的感知,它支起沒有受到傷害的翅膀,拍打著,有力的雙腿猛烈地踢蹬著草丘,讓自己從不利的處境中掙脫出來,而在整個過程中,它的嘴一直緊緊地咬著,河馬的身上流下血來,從黑龍的脖頸一直流到胸膛,它似乎十分享受這種感覺,敵人的血是巨龍最好的療傷藥劑,黑龍抬起頭,收緊牙齒,讓更多的血滑入喉嚨。

    「諸神保佑!」葛蘭咕噥道,他喘息著,想要游開的時候,一條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半空中斜著尖嘯而來,將盜賊抽打出有好幾十尺那麼遠——他在一片燈芯草叢上翻滾著,每一次翻滾都會留下血跡,那條黑影不是別的,正是黑龍的尾尖,黑龍的尾尖並不光滑,不但生滿了鱗甲還遍生小匕首般的倒刺,它們不但撕裂了盜賊的皮甲和襯衫,也撕裂了他的皮膚。

    黑龍望向施法者,異界的靈魂竟然能夠從它的眼睛中看出一絲嘲弄的意味,它尋找著法術,但那些強大的法術可能會直接波及到被黑龍咬在口中的德魯伊——黑龍低下頭,改用一隻爪子抓住盾甲河馬,但它的牙齒卻沒松開,這下子就算是麥基也能看出它的打算了——它想把德魯伊直接撕開。

    黑髮的施法者大聲吟唱咒語,即便會擊中佩蘭特它也必須這麼做了——它是那樣的全神貫注,一個對異界的靈魂來說前所未有的強**術在舌尖與指尖上成型,但就在它被施放出來的前一刻,一隻手放在了施法者的肩膀上,這讓另一個位面的靈魂嚇得差點跳出了它與巫妖共用的軀體——他的飛行術還未失效呢。

    就在這一剎那間,所有的,包括時間與空間,都像是凝固了,週遭靜寂無聲,黑龍僅剩的那隻眼睛就像一面純金的鏡子那樣反射出它所看到的——一個眼睛中閃爍著銀色火焰的女性,她漂浮在空中,白絨花在她的腳下開放,她是那麼的美,又是那麼的危險,但被強行催生成熟的黑龍卻像是完全地忽略了後一點,有種陌生的衝動在它的體內湧動著,它的牙齒根部瘙癢難忍,吻部乾澀,卻不是想要吃些什麼,不,那是另一種同樣古老的欲求,它想要飛舞,想要躍動,展開雙翼向這個女性展示出最為強悍與優雅的一面,它放下脖子,將口中咬著的河馬輕柔地放在草甸上,隨之發出一聲溫柔地吼叫,「這是食物……」它在說,被強行剝奪了傳承的它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向一隻美麗的雌性示愛,它的作為全都出自於本能——向它傾慕的巨龍奉獻食物,如果他有,或許還有金幣——它沒有金幣,黑龍羞慚地低叫了一聲,轉而拔下它最大,和最美麗的鱗片送到她的面前,它只有這個,但以後……以後……

    那位突然出現的女性沒有說話,她微笑著,沒有一點恐懼地「走」向黑龍,親吻它的吻部,一縷銀色的火焰從黑龍的口中竄了進去,流入它的咽喉,在它的身體裡近似於爆裂地燃燒起來,伴隨著訇地一聲,所有人看著那隻黑龍燃燒起來,成束的火焰從它的眼睛、鼻孔與耳孔裡撲出來,就像美麗的銀色綢帶那樣纏繞著它的身軀,幾個呼吸之間,這只讓他們狼狽不堪的黑龍就化作了一具焦黑的骨架,那些色澤美麗的火焰戀戀不捨地圍繞著骨架上上下下地盤繞了一會,才回到它們的主人那兒。

    火焰的主人伸出食指,在黑龍的鼻骨上輕輕一點,骨架頓時潰散成灰,沒一會兒就被沼澤上的微風吹入了泥濘與白絨花堆,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梅蜜?」葛蘭喊道。

    那位女性看了看盜賊,沒有說話,只是向黑髮的施法者搖動了一下手指,異界的靈魂只覺得身體一重,飛行術就提前失去了效用,他掉落下來,幸好這具身體並不僅僅是個法師,他及時地讓自己重新飛了起來,但在巫妖的警告下,他沒有繼續飛到與「梅蜜」齊平的位置,而是降落到了葛蘭所在的地方,把他攙扶起來。

    葛蘭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是完好的,但一種可怕的預感攫取住了他的心臟,他甚至沒有想到應該拿出治療藥水喝下去,而是直接走向突然出現的梅蜜。

    她應該在溫暖而又安逸的龍火列島上,接受著商人與傭兵們的奉承,享受著柔軟的蠶絲床鋪與可口豐足的美食,痛飲蜜酒,她不應該在這裡,這個隨時隨地都會出現死亡與傷痛的地方,她看著自己的眼神為什麼這麼陌生?閃爍在那雙熟悉的寶石眼中的銀色火焰就像最嚴苛的寒冬那樣讓人望而生畏。

    她不是梅蜜,她是誰?

    葛蘭還要往前走的時候,凱瑞本用他的「銀冠」攔在了盜賊的身前。

    「您是誰?」佩蘭特問。

    那位女性,至少外表是梅蜜的女性只是露出了一個甜蜜而又深邃的微笑,她抬起手,但在能夠做些什麼之前她突然倒了下去——盜賊猛地撲了上去,速度之快甚至讓凱瑞本的銀冠在他的胸前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傷痕,他撲過去,接住了她,梅蜜緊閉著眼睛倒在他的懷裡,和之前的每一次並無不同,葛蘭轉過頭來,看著黑髮的施法者,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奇怪,又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強顏歡笑,「她,」他結結巴巴,而又充滿希冀地說:「她……是梅蜜,對嗎……這是什麼?是幽魂附體,還是被什麼人控制了……您能幫她解開這個法術的,對嗎?」

    異界的靈魂看著他,沉默不語。

    盜賊的眼睛裡突然升起了一種讓人心驚膽顫的火焰:「這是什麼?」他說:「是你們也沒有辦法解決的事情是嗎?」

    「這是聖者。」佩蘭特說,他已經從河馬的形態中恢復了過來,他連續喝下幾瓶藥水才能開口說話,但葛蘭甚至想要拔出匕首來刺穿他的胸膛,他顫抖著,他並不想聽德魯伊繼續說下去,又或者後者根本就是在說謊,但他知道自己並不值得德魯伊和精靈編造謊言,他所說的一切正在把她推向深淵,葛蘭卻無能無力。

    他僵直著站起來,他仍然緊緊地抱著他的愛人,但他的身體和手指都在顫抖著,從他逃離那個擺著同伴頭顱的房間後他就沒有這樣無助和恐懼過——他曾經以為,梅蜜並不重要,至少沒有他以為的那樣重要。

    他錯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7-1 07:50
第三百四十二章 聖者





    那個——抱歉,晚了,修改和增補了一些。

    沼澤上一片寂靜,除了燃燒得噼裡啪啦的篝火。

    梅蜜,或許不全是梅蜜,倒下去之後就陷入了徹底的昏睡,就連精靈的生命之水也無法讓她睜開眼睛——因為黑龍與冒險者們之間的戰鬥,週遭數百尺都是一片難以落足的狼藉之地,又潮濕又骯髒,就連一支半葉的干蘆葦都找不到,幸而他們至少帶帶著幾隻捲軸,捲軸打開後可以生成小屋,小屋是一個不透明的圓球狀空間,一半隱藏在沼澤之下,另一半浮現在沼澤之上,從裡面可以看見外面的情況,但從外面看不見裡面,屋內溫暖乾燥,空氣清新,只是它無法抵禦颶風的侵襲,也無法抵抗住物理或是魔法的衝擊,而且屋內沒有家具。

    盜賊從他自己的次元袋裡取出一塊豐厚的巨熊毛皮,這是他從龍火列島的商人們那裡勒索來的,如果是其他時候,他也許會斟酌一番,不到必要的時刻不會把它拿出來,因為隊伍中還有著而一個德魯伊——巨熊是自然生物,為了皮毛蓬鬆,獵捕它的人在這只幼熊還活著的時候就剝下了它的皮,這是種一直被德魯伊抵制與反感的做法,盜賊一點也不想因為這個而引起佩蘭特的不快。

    但現在,他已經無暇考慮那麼多了,他讓梅蜜躺在上面,淺棕色的豐厚絨毛甚至淹沒了她的面頰,她微微歪斜著頭,纖長捲曲的睫毛反射著氟石的光,就像是鍍了一層銀,而她的肌膚,就像是雪花石一般的潔淨無瑕,至於其他的部分,無論是螺殼般的雙耳,還是玫瑰般的嘴唇都幾無可以挑剔的地方,但這些能讓其他男性為之傾倒膜拜的美卻讓盜賊生出了幾分不真實的感覺——梅蜜並不是他所見到的女性中最美貌的,單就龍火列島的弗羅神殿中,就有一兩個女性牧師比她更美,更年輕,她微笑起來的時候眼角與嘴角都有細小的皺紋,受過傷的鼻子(她一直不肯告訴葛蘭她的鼻子是怎麼受傷的)也總是有點歪斜,門齒上有細小的崩口(這個可能她自己也沒發現,葛蘭也沒有告訴她),但這些缺憾就像是撒在奶油上的羅勒粉末,在葛蘭心中,這不但不是缺憾,甚至還可以說是一種誘人的特別之處。

    佩蘭特在小屋外點起篝火,小屋裡可沒有食物與飲水,飲水可以借助淨水球,食物倒也不那麼匱乏,雖然大部分生物都因為黑龍而逃走了,但能夠被黑龍驅使與命令的爬行生物都還在這兒呢?沼澤鱷魚的肉吃起來很像是大隻的公雞,不算粗糙,沒有怪味,伯德溫把它們切成小塊後放在侏儒麥基隨身攜帶的摺疊烤架上烤得兩面金黃,油脂不斷地落入水中,激起火花與混合在一起的焦臭和香味。水蚺的肉用來煮湯,加入鹽和薑片後居然與河魚十分類似,侏儒還帶了蒜頭,還發現了一些野蔥和野芹菜——在他還是一隻水獺的時候。

    侏儒在戰鬥突兀的結束後有那麼一陣子恍恍惚惚地,他簡直不明白自己居然就這樣遇到了一頭巨龍,還在巨龍的攻襲中存活了下來,他一邊咬著鱷魚肉一邊考慮著是否要提出離開隊伍,他覺得自己如果只是想要在吟遊詩人的歌謠中佔據一席之地的話,他的經歷似乎已經足夠豐滿了。

    克瑞瑪爾作為這個法術的維持者,是無法離開小屋的,凱瑞本用潔淨的蘆葦葉子捲成兩個杯子,一個杯子裝著沸過的淨水,一個杯子裝著水蚺肉湯走了進來,佩蘭特幫他舉著一葉子的鱷魚肉,肉還在滋滋作響。

    「出去吃點東西吧,葛蘭。」德魯伊說,就連他也不禁對如今的盜賊起了一點憐憫之心,他看上去就像是個遲鈍的可憐人——血流如湧,卻連傷口在哪兒都找不到,「至少喝點水。」

    「聖者……是什麼?」他等待了一會,才聽到葛蘭這麼問,後者的咽喉因為之前的戰鬥和缺乏水分而變得乾澀嘶啞。

    聖者是什麼?不單是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就連外界,尤其是生命短暫的人類,也很難理解聖者就究竟意味著什麼,但在這個隊伍中,有著佩蘭特,這個在那場瘋狂的大浩劫中存活下來的精靈,或許還有著凱瑞本,他雖然在浩劫結束之時還只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但成年之後銀冠密林的萬維林就是對他開放的——密林之王英格威失去了他的妻子,凱瑞本失去了他的母親,精靈的族群分裂成了兩部分,辛格精靈們跋涉上萬里,從溫暖潮濕的南方遷徙到寒冷嚴酷的北方,導致了這一切的大浩劫所相關的書籍與記載在萬維林中當然不在少數,而且這些典籍,不是精靈們從各個神祇的神殿與聖所中搶救出來的,就是精靈們的親身經歷,就連英格威的手記也在其中,只是這些並不是每個被允許進入萬維林的精靈(現在或許還要加上一個半精靈)可以看到的。

    事實上,對「聖者」這個名詞有所瞭解的還有巫妖,但他對不死生物的瞭解還能歸結在他的導師比維斯長達十數年,不屈不饒的追逐與戰鬥上,「聖者」的實質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掌握的,更正確點說,當那些僥倖得存的神祇回到(以及來到)他們位於主物質位面以外的神殿後,為了避免信徒產生動搖與質疑(畢竟一個從天上墜落,會和一個凡人那樣飢餓,乾渴,疲勞與流血,更有甚者被殺死的神祇著實有點可笑),但凡與他們曾經有過接觸的人幾乎都死了,只有寥寥幾個選民或是強大,或是謹慎的存在躲避了過去,並且理智地保持沉默。

    「聖者……」佩蘭特看著葛蘭,罕見地遲疑了一會,不知是什麼,最終他並沒有如葛蘭所以為的那樣強硬地拒絕解答:「聖者是神祇以人類的軀體行走在主物質位面上的一種行為——你也可以這樣稱呼他們所選擇的……軀體。」

    葛蘭吞嚥了一口唾沫,他只覺得一陣陣地頭昏目眩,緊縮的心臟更是產生了一下又一下尖銳的刺痛。「他們……她……會離開嗎?」

    「……我不知道。」佩蘭特說,沒人能夠確切地知道那些在信徒與牧師眼中幸運至極的人最後怎麼樣了,也沒有哪個吟遊詩人會對他們的下落追根究底,他們的筆描寫神祇都不夠,遑論凡人?

    葛蘭微微晃動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身邊的梅蜜:「那麼……梅蜜呢?」他哀求般地問道:「她還……在嗎?」她是不是還在這具軀體裡?她是不是能夠聽到我們說話?能不能嗅到我的氣味?知不知道我就在她身邊?她……還有沒有機會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我不確定。」佩蘭特說。

    「怎麼了,李奧娜?」凱瑞本問道,葛蘭這才發覺王女正站在彎曲的門扉處,手裡捧著水和烤肉:「伯德溫讓我給葛蘭送點食物。」她只聽到了一點,但作為一個曾經的宮廷中人,只略一推測,就能將上下文補充的差不多,但她並不想知道太多,對於神祇,需要疏遠,而不是親褻,知曉得太多只會讓自己失去那份敬畏之心,那是非常危險的——看看梅蜜吧,降臨到她身上的那一位有很大的可能是弗羅,弗羅或許曾經是個強大的女神,但她現今的狀況看她的牧師就能一目瞭然了,即便如此,那條差點讓他們覆滅在沼澤之中的黑龍也不過是件只需要她的輕輕一吻就能了結的小事。

    李奧娜帶來的水也是盛放在捲起來的蘆葦葉子裡的,當然不可能放在地上,她走進葛蘭,放下膝蓋,將杯子遞給盜賊,她幾乎都已經做好了杯子傾倒的準備,但出於意料的,葛蘭接過了杯子,並且痛快地一飲而盡。

    「我可以和克瑞瑪爾談談嗎?」葛蘭問:「單獨的?」

    佩蘭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點點頭,就出去了,既然他已經做出了決定,那麼凱瑞本與李奧娜也不會拒絕盜賊的要求,他們離開後,那道只有輪廓的門扉就消失了。

    「佩蘭特……」雖然知道外面的精靈們未必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葛蘭還是下意識地降低了些許聲調:「他說的是真話嗎?」

    ——巫妖當然只會三緘其口,但異界的靈魂早就潛了下去,搖晃著巫妖的腦袋迫切地想要尋求一個答案,不過還沒等巫妖發出威脅或是詛咒,葛蘭就搶先一步嚇到了它。

    「如果您不知道,那麼……另一位大人呢?」

    ——……¥&¥%%(%!!!!!

    「我知道您的身軀裡……也有著兩個靈魂……」葛蘭艱難地說,他的手緊握著那柄透明的匕首,小屋可以容納十個人,但他們的距離可沒遠到容許施放大部分法術的地步,不過葛蘭並不確定,自己的匕首能夠如以往一般順遂地刺入對方的心臟,而正在威脅一個施法者的他,或許一動就會被火球燒成灰燼:「我並不想做些什麼!」他喊道:「我只是想知道……知道……」

    「梅蜜是否還存在著。」黑髮的施法者回答,「就像我和我的……兄弟。」

    ——巫妖做了一個嘔吐的表情,雖然讓一個白森森的頭骨來做這個表情就像是下頜脫臼,但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麼呢?雖然他對此早有預料,畢竟他和另一個靈魂有著太多的不同之處了——他在灰嶺的時候不得不將自己偽裝起來,整個過程完全可以用累覺不愛來形容;但無論如何,他並不準備就此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地矯飾下去(若是這樣,他倒不如跑到七十七群島去做導師的試驗品呢),雷霆堡與獸人的嚴冬之戰對他來說是個機遇,血腥而殘酷的戰爭可以改變任何一個人,包括精靈,他的每一步變化都有跡可循,就連和他最為熟悉的凱瑞本也不曾產生絲毫疑惑——或許有,但這些疑惑還不至於動搖他留在凱瑞本心中的最初印象。

    而一個施法者總是會變得古怪,不近人情和怪僻的,就連比維斯這樣性情豪爽據說更近似於一個矮人而不是人類的傢伙,最後還不是變成了一個執著又瘋狂的復仇者?

    最早覺察出異樣的是葛蘭也同樣在他的預測之中。盜賊是這個隊伍中最有可能發現這一點的人——凱瑞本喜歡那個小傢伙已經喜歡到了變成了一個雞媽媽,無論是什麼,他會比任何人更早地做出合理的解釋;而伯德溫的心有十之**給了他追隨著的神祇泰爾,剩餘的部分一分為二,一半給李奧娜,一半給他的士兵與騎士;李奧娜不必多說,而佩蘭特,巫妖懷疑過他是否是受密林之王英格威的命令而來——他是說,不僅僅是為了護衛凱瑞本以及金屬龍的秘藏,更多的是隔絕與警惕他這麼個危險人物,但隨後他發現,密林之王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王者——冷酷而堅定的心性幾可與極北之海的冰川相媲美。

    只有葛蘭。

    他是一個盜賊,一個罪人,一個始終處於懷疑與輕蔑之下的人,黑髮的施法者是他在這個隊伍中最切實的保護人,他仰仗著前者生存,獲得利益以及強大,這讓葛蘭要比其他人更小心,更卑微以及更謹慎地觀察他,揣摩他和熟悉他,而且也許是命運的捉弄,從一開始,巫妖就沒在他面前偽裝過自己——那根銀色的細繩一定讓葛蘭印象深刻至極。

    所以曾經的不死者一點也不覺得驚訝,不過他並不想讓葛蘭知道的更多了……讓他自己去猜測吧,一個稱謂就足夠了,這點還是巫妖從同居者支離破碎的記憶中獲得的一點靈感——在這個位面裡,如果有人展現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那麼他的朋友和僕人一定會高叫著去喊白袍來——有著這種症狀的人不是被幽魂附體了,就是遭受了某種詛咒。

    但在另一個位面裡,當然,那個沒有魔鬼也沒有神祇的位面,這種人只會被認為罹患上了一種疾病,「解離症/間歇性人格分離(DissociativeDisorders)」,別名「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通俗地說就是人格分裂,那兒的人認為這種人只是有著兩種性格,而不是兩個靈魂,所以只需要給予治療就能簡單地解決。巫妖並不想對此發表什麼言論,但他在翻看了一些錄製的影響後就為那些可能發現異樣的人準備好了一些妥當的藉口——他還沒愚蠢到要告訴所有人他體內有著一個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他確定每個神祇都會對那個有著七十億個無信者的位面感興趣的,他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謝謝。

    但他可以——他看了,是的,也許是很多,那種被錄製下來的戲劇影像,其中有一部描述了一個人是如何被他自幼死去的孿生兄弟附身的,那個可憐的傢伙最後居然還對與竊踞他身體的靈魂產生了惻隱之心……好的,沒錯兒,他也可以這麼解釋——他當然也可以說那個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竊賊是他的摯友,但這未免也太過慷慨了一點。

    「但,」異界的靈魂說,他的神情已經給了葛蘭一個答案:「我們的狀況與梅蜜是截然不同的……」他注視著盜賊,但盜賊隨即打斷了他的話:「只是軀體對嗎?」葛蘭向他屈下膝蓋:「只是軀體對嗎?如果那……位所需要的只是個軀體,那麼沒關係,她可以放棄自己的身體,以幽魂或是別的方式活著,我發誓梅蜜絕對不會在意這個,求您,您能施放法術嗎?一個簡單的法術,把她抽取出來,我們總有別的辦法……」

    「神祇降臨到這個軀體的同時,」即便不忍,但異界的靈魂還是說了下去:「這個軀體中原本的靈魂就……」他停頓了一下——葛蘭眼中的絕望幾乎要溢出來:「完全的湮滅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7-1 07:51
第三百四十三章 反抗





    一時間,小屋裡只剩下了葛蘭痛楚地喘息聲,直到現在,他都沒想到要喝治療藥水,枯枝與鱗甲在他臉上割出的傷痕鮮明而猙獰。巫妖也許可以,但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根本沒法兒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那樣命令他去治療自己——擺在蘆葦葉子上的鱷魚肉冷透了,而那杯被棄置一旁的肉湯也已經初步地凝結了起來——小屋裡本不該那麼冷,但總有種寒意從人類的心底裡發出來。

    「我……我可以……」葛蘭說,但他的表情告訴克瑞瑪爾,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他連續試了兩次才能站起來,腳步虛浮地走到依然沉睡未醒的梅蜜,又或是某個神祇身邊——誰知道呢,滾他的娼妓之母去吧,盜賊頹然跌坐下來,垂著腦袋看著自己的愛人——過了一會兒,他低下頭去,端詳著梅蜜的嘴唇,而後伸出一隻手,放在她蓬鬆潤澤的捲髮之間,用一種彷彿觸碰蝴蝶翅膀的力度輕輕地撫摸著,當他逐漸放低肩膀,將自己的唇靠近梅蜜時,異界的靈魂有點尷尬地轉過頭去,端詳精靈為了安置蘆葦葉子杯而催發的一小團雪絨花,如果可以,他更應該走出去,而不是在這裡充當一塊如此明亮的氟石,但這個法術注定了他一旦走出去就立刻會失效,雖然葛蘭也許不在乎這個啦,不過異界的靈魂還是不願意冒這個險——這畢竟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如此親近了。

    ——阻止他!巫妖突然尖叫道,蠢貨!

    異界的靈魂猛地轉過身去,同時一個法術就在指尖蓄勢待發,但他已然看到了銀色的火焰——瞬息之間焚燬了一條黑龍的火焰。

    當葛蘭俯身向下的時候,他的心幾乎是平靜的,倒是他手中的匕首就像是一顆隱形的心臟猛烈地鼓脹收縮著,假如它是個人,也許已經遏制不住地歡呼起來了——它需要力量,它渴望力量,沒有什麼能比刺入一個神祇的軀體更讓它狂喜的了——它已經嵌入了那如同月光般皎白的皮膚,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只差一點……無底深淵在下,已有一絲純淨而又兇猛的力量沿著劍身傳遞過來,但到此為止了,「梅蜜」睜開了眼睛,銀色的火焰在瞳仁與虹膜之間流動,葛蘭的眼睛倒映著火焰,它就像最為鋒利的劍刃那樣剖開了他的胸膛與腹部,火焰吞噬了他的皮膚,肌肉,即將侵入他的骨骼與內臟,就在這一霎那間,葛蘭突然意識到,這就是神祇的力量,它能夠破壞掉他身上的詛咒或是祝福,在火焰熄滅之後,他的灰燼就只是灰燼,就像他消散的靈魂,它們將永遠地被摧毀,再也無法獲得治癒與生命。

    異界的靈魂以為自己來不及了,深切的懊悔如同一隻利爪那樣攫住了他的心臟,他施放了法術,閃電將葛蘭推開,但他已經周身火焰,而這個火焰的威力他們是有目共睹——來不及了,他想,但他隨即聽到葛蘭在哀聲嘶號。

    也許是這位女神覺得這樣的死亡還不足以懲罰一個企圖弒神的凡人,巫妖在識海中厲聲叱喝,即便是他們,在面對一個聖者時仍然可以說是毫無勝算,但他知道他同居者和佩蘭特、凱瑞本又或是其他白袍那樣有著該死的底線,他只得瘋狂地轉動著他珍貴的腦子,試圖從這個死局中尋找到一絲生機……他竟然找到了——在葛蘭徹底地化為灰燼之前,火焰居然逐漸地減弱與消失了,盜賊站在那裡,驚怖地看著自己裸露在外的心臟——他的肋骨已經被燒熔了。

    「梅蜜!」黑髮的施法者大喊道。

    是的,站在那裡的是梅蜜,葛蘭的愛人,不是聖者,更不是神祇,她的眼睛只在葛蘭的身上停止了短短一瞬,就含著無限的掙扎與悲哀重又倒下了。

    葛蘭顫抖著,一半是出於痛苦,一半是出於欣喜,或許還有一些恍惚與懷疑,但他在看向克瑞瑪爾的那一刻,黑髮的施法者就點了點頭。下一刻,盜賊就倒下,斷絕了呼吸,幾個呼吸後他化為了深紅色的灰燼,異界的靈魂可以說是屏息靜氣地等待著,幸好只過了比以往要長上三倍的時間,那些灰燼又重新凝結起來,葛蘭重重地喘息了一聲,甦醒了過來。依舊四肢齊全,感官敏銳,但神祇的力量仍然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了印跡——一條條如同雷擊紋的傷痕爬滿了他的臉和身體,尤其是胸膛,那裡深黑灰的顏色就像是滲入了內臟的污穢。

    「她還……」他說。

    「她還在。」黑髮的施法者接著說,然後他看到葛蘭的臉上緩慢地浮現起了真切的笑容,從微笑、輕笑一直到狂笑,他的眼睛裡又重新充滿了希望。

    ——這可不太應該。會這麼說的當然除了我們的巫妖大人之外別無他人,他就浮在識海表面,這可真難得,因為知道自己就算浮在表面,也無法掌控身體的緣故,除了必要時刻,他幾乎都在識海深處冥想,記憶與推展法術,又或是在另一個靈魂的記憶碎片裡翻來翻去——當然,不是說他一直在找片和小說,即便是,那也只是為了更快地獲得另一個位面的資訊與小說。

    曾經的不死者簡直就是摩拳擦掌,只等著明天他掌握身體的時候好好地研究一番了,一個聖者已經夠特殊的了,而一個凡人,好吧,一個不那麼虔誠的牧師,居然也能夠與一個神祇相抗衡,雖然說她的反抗是那麼的微弱,但確實成功了那麼短短一瞬間,而這一瞬間就是葛蘭未被徹底摧毀的關鍵之處。

    ——別太過分,異界的靈魂警告說,她是葛蘭的愛人。

    ——我知道我知道,巫妖敷衍的說,我都要懷疑她不是葛蘭的愛人,而是你的愛人了,好吧,就算她誰的愛人都不是,但她至少是神祇的,我絕對會謹慎行事的。不過我們現在可以猜一猜,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是梅蜜還是那位女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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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蜜在第三日醒來,但醒來的同時就算是伯德溫也能覺察出這不是那個曾經傾慕過他的弗羅牧師,而是一位神祇。

    「我們應該如何稱呼您呢?」佩蘭特問,精靈是安格瑞思的造物與寵兒,在他們之中沒有第二個牧師,也沒有聖騎士的情況下,唯一能夠對這位陌生的(雖然大家都已經有所推測)的神祇提出問題的,也只有他了。

    「你們可以稱我為唯愛之女。」梅蜜說。

    眾人暗自交換了一個眼神,果然如他們所猜測的,站在他們面前的正是弗羅,唯愛之女是信徒們對她的諸多稱呼之一。

    「那麼,唯愛之女,您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呢?」佩蘭特說:「這裡是雪蓋沼澤,一個被眾神遺棄之地,滿是污濁與泥濘,生長著醜惡的野獸,就連放置您秀足的雪花石與鮮花都難以找尋,而您的信徒最近的一個也遠在百里之外。」

    唯愛之女,也就是梅蜜,微笑了一下,這個微笑簡直如同晨光一般地耀眼,就連李奧娜也不禁為之神思恍惚了一會:「我不是來到這兒,」她聲音曼妙地說:「我是為了你們而來的,美麗無瑕的精靈與聰慧強壯的年輕人類。」

    「我們?」麥基傻乎乎地說。

    「呃,」唯愛之女微微呆滯了一下,將自己的視線從麥基身上收回來:「當然,還有一個可愛的侏儒。」

    「那麼。」黑髮的施法者在深深地鞠了一躬後說,「我們有什麼能夠為您效勞的嗎?」

    「有。」唯愛之女毫不遲疑地說:「我知道你們正在追索一個金屬龍的秘藏,」她說:「這個秘藏之中有著一個屬於我的珍寶,幸運的人們,我需要重新得回它。」

    「您知道珍藏在什麼地方?」

    唯愛之女似笑非笑地看了高地諾曼的王女一眼,一個高貴的神祇看向一個淺薄凡人的眼神就是這樣的:「珍藏的位置在不斷地變動,」她看向克瑞瑪爾:「對嗎?」

    「是的。」異界的靈魂說,一邊微微頜首,這個珍藏的位置每天都會改變些許,唯一不變的是最終的目的地總是極北之海,可以想像,如果沒有那隻黃金骰子指引方向,他們就算是到了極北之海,也會因為少許的謬誤而差之千里,即便沒有就此長眠在那片雪白與碧藍共存的冰寒之地,也只能徒勞無功地返回龍火列島。

    或者說,如果他們實在不那麼情願的話,也可以捕捉幾隻雪熊或是狐狸回去,那樣也算不得兩手空空。

    「我可以幫助你們,」唯愛之女說:「我的力量是你們無法想像的——而我只要拿回我自己的東西。」

    「即便沒有您的慷慨之舉,」佩蘭特說:「我們也會將屬於您的珍寶安然無缺地交付到您的手中。」這可以說是一個委婉的拒絕了,但唯愛之女只是輕微地搖了一下頭,「狂妄的精靈,」她略帶責備地說:「你不知道你們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她的面孔上掠過了一絲不安與憎恨的陰影:「你們的敵人頑固,強大而又卑鄙,只要稍有疏忽,你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甚至你們的靈魂也無法回歸到你們敬愛的神祇腳下,尤其是你,」她提起指尖,在佩蘭特的額頭上略略一觸,「死亡的陰影就像是夜幕下的鉛雲那樣籠罩著你,而你一無所覺,精靈,在一個神祇面前,你要懂得謙卑。」

    「記得我的話。」她最後這麼說,就又一次地昏厥在地。

    這次是佩蘭特及時地接住了她柔軟的軀體,略等了一會,葛蘭從一蓬矮松林後轉了出來,他神色陰沉,要異界的靈魂來說,盜賊的面孔才像是夜幕下的鉛雲呢——他一言不發地接過了梅蜜的身體,走回到他們的帳篷裡,李奧娜收回視線,這兩天都是盜賊在一絲不苟地照料梅蜜,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但她不覺得梅蜜還在那具軀體裡。

    克瑞瑪爾在巫妖的指導下施放了一個法術,這是一個高等法術,雖然如果是要隱瞞一個神祇的話可能有所不足,但曾經的不死者敏銳地覺察到唯愛之女現在正處於一個非常、非常、非常虛弱的狀態,她在昏睡的時候只有面臨被摧毀附身的軀體的危急情況時才會醒來,最可笑的是,作為一個神祇,她竟然無法完全地湮滅一個凡人的靈魂——梅蜜還在,甚至能夠反抗她,這裡巫妖都要感謝葛蘭了,如果不是他,梅蜜不會從一個不怎麼虔誠的牧師成為了一個幾乎的偽信者,她曾經在得到力量的時候無限地崇敬弗羅,但隨著她對葛蘭的愛意逐日遞增,她反而對弗羅的教義產生了厭倦與牴觸的情緒,這導致了弗羅根本沒有辦法如同操控其他牧師那樣地操控梅蜜——但梅蜜確實是一個擁有著強大天賦的人,不然在數萬個弗羅牧師中,弗羅也不至於就挑選了她,更正確地說,只有她能夠聽到弗羅的召喚,真是太可惜了,梅蜜如果沒有出生在弗羅神殿裡,她或許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施法者,但既然她的母親是個弗羅牧師……

    「怎麼,」佩蘭特說,「你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嗎?」

    侏儒麥基躊躇不定地扭了扭手臂,磨磨蹭蹭了很久才決定告訴佩蘭特,如果可以,他想要返回龍火列島。在離開之前,他發誓一定會徹底地,再三地檢查伯德溫的手臂,保證它不會在之後的戰鬥中出問題,或者他還可以留下一些屬於機密的圖紙與文件給施法者,這樣萬一出了事兒,施法者也能按照圖紙和文件上說明修理那條手臂。

    「但是,」佩蘭特說:「我們現在已經深入雪蓋沼澤了。你確定能獨自一人走出那麼長的路程而不遇到可能的危險嗎?」侏儒想了想,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他當然知道他們這幾天一片平靜只是因為黑龍驅趕了這裡的大部分怪物,但如果他折回去,可不擔保不會有飢腸轆轆的怪物準備著把他當做回家的第一餐。

    「我們離開雪蓋沼澤後的第一個落足點就是『鐵骨頭』。」佩蘭特忽然說。

    「鐵骨頭?」

    「是一座矮人城市。」佩蘭特說:「到時候我們可以請矮人的商隊把你送到碧岬堤堡,然後阿爾瓦法師會把你送回龍火列島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7-3 07:47
第三百四十四章


    矮人瓦倫丁低著頭,看著他們的城市。

    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紅亮的,矮人在山脈中開鑿了一個屬於他們的城市。在龍脈山脊的西側盡頭,這座龐然的空洞有著數千尺那麼高,足以容納下十隻以上的巨龍——成百上千的矮人在此生息作業也已經長達數千年,除了一千多年前的那場浩劫中,為了躲避一群處於癲狂與暴怒之中的紅龍,矮人們揮動鐵錘、斧鑿的鏗鏘之聲與運載礦石的小車車輪發出的吱嘎聲,此起彼伏卻有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感的號子聲以及矮人士兵們整齊地從鐵索吊橋上走過時靴子與長矛留下的圪垯聲消失過約有十年之久以外,其他的時間,這裡的景色總是一成不變的,如果站在這裡的是一個外來者,他甚至會感到困惑,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否是中了某種詛咒,但讓一個矮人來看,這裡永遠都是新鮮並且有趣的。

    鐵骨頭城並不是矮人城市中最大的一座,甚至還可以說有點小,不過仍然十分偉大,這是任何種族也無法臨摹的偉大奇蹟。矮人們在創建它的時候,面對的可是一整座堅實的山脈,他們仔細挑選了三個位置,就像兔子構建自己的巢穴那樣開始挖掘甬道,每一條甬道從開鑿起就有二十尺高,無論地面與頂面都鋪設著大塊的岩磚,甬道的兩側還有著線條粗獷卻不失美感的立柱,每個立柱上都雕刻著矮人們自己的神祇與英雄,火把被設置在立柱的兩側,當火把點燃的時候,躍動的火光投在雕像的面孔上,為它們鍍上一層璀璨的金光,不定的陰影更是像是讓它們活了過來。

    大浩劫後,甬道更是每隔一里就置備了黑鐵框架,填充著花崗岩板的平推門,門上鑲嵌著的釘子,門閂與鉸鏈都是精鋼的,矮人們設計的彈簧裝置可以讓這兩扇沉重的大門在一眨眼間緊緊關閉,就算是一頭巨龍將脖子伸入其間也會被夾斷——甬道深處就有許多如同生在枝條上的土豆般的分列在橫向支路上的小房間,那是矮人們的房間,繼續前行的話,你就可以發現更多的甬道,矮人們在這裡獲取輝石與鐵礦,或許還有各種貴重的金屬,但無論如何曲折,如何變化,它們最終都會斷裂在我們之前提到過的那個空洞裡。

    這個形狀極其類似於麥酒酒桶的空洞並不黑暗,也並不寒冷,因為矮人們不但往上鑿,還往下掘,直到掘出一個大如湖面的凹陷,一個矮人牧師向他們的神祇祈求了最為強大的一個神術,將山脈下隱藏著的熔岩引入其中,灼熱火紅的岩漿從一個無形的出口中噴湧而出,又如流水一般洩入另一個無形的出口,矮人們就此有了無盡的熱源與火焰,可以盡情地敲打他們的鐵砧與攪拌他們的熔爐了,每一天,都有他們所製造的盔甲、武器與珠寶就像是熔岩那樣源源不絕地流出。

    矮人們的城市廣場與大廳被架設在高處,它就像是一隻最珍貴的吊墜那樣從崎嶇的穹頂倒懸下來,有八條細窄並且沒有護欄的石質懸橋連接著它,也就是說,只有八條甬道可以直接到達那座珍奇的建築——其他的甬道只能憑藉著縱橫交錯在這座建築之下的其他鐵索吊橋相互通行,要麼就是架構在甬道所在壁面的鐵扶梯上下,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裝置,來自與另一個位面一定會倍感親切,因為那就是一座古老的電梯,同樣就是一個搖搖晃晃的鐵籠子,需要有人在拉下閘門的,不過能夠讓它轟隆隆運作的不是電流而是符文板,而且運載的不是矮人,而是矮人開鑿的岩石或是麥酒、食物。

    要利用熔岩的溫度,那麼就不可能距離熔岩太遠,圍繞著熔岩之湖有著一圈平台狀的岩石,一百多個矮人正時刻揮汗如雨的在上面工作,只有最強壯和最頑強的矮人才能出現在那兒——體質稍弱都會因為無法忍受熔岩的高溫而昏厥或是變得神志恍惚,他們幾乎全都果果著,岩石石塊般的肌肉隨著每一次動作而顫動與伸展收縮,當他們全神貫注地敲打著鐵砧上的半完成品,或是呼喊著鼓足力氣攪拌熔爐中的殘渣時,總是會有長著漂亮鬍子的女性矮人在一旁窺視,等他們來取用麥酒和食物時,她們會用自己的小錘子敲打他的腳趾——這是種旁人或許會覺得匪夷所思,但對於矮人來說再誠心實意不過的求愛。

    一百五十年之前,瓦倫丁也在其中,雖然他早早有了妻子,但他的妻子也會願意來敲打他的腳趾頭的,但自從他的妻子被一隻石怪襲擊致死之後,他就像陡然衰老了一樣,他的辮子與鬍鬚就在幾個月裡變得如同雪花一般的白,皮膚鬆弛,眼睛暗淡,他很高興自己的族人中還有著幾個很不錯的好傢伙,在他死後,他們完全可以接過他的錘子,繼續保護與管理這座城市。

    不過他還是時常會來到廣場的邊緣,撫摸著光滑的矮牆,一邊俯瞰他曾經最為摯愛的火熱場景,一邊緬懷自己的妻子,呼吸一下包含著硫磺的灼燙空氣,聽聽鐵錘敲打的聲音,矮人們的肺部和耳朵需要這個——他沿著廣場的邊緣來回走動,沉思著,不時寫下一些文字,這些都是要整理後交給他們的國王與繼任者的,他總是恐怕自己遺漏了一些什麼——瓦倫丁低頭看了一眼在無所不在的熱量中捲曲的羊皮紙,最大的問題還是那些石怪,襲擊了他妻子的只是其中一個——這些怪物不知從何而來,但現在追索它們的來處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就矮人們所回報的,或是那些再也沒有回來的,它們的數量至少超過了十隻,矮人們也嘗試著設法在一條空置的甬道里伏擊它們,但除了再一次失去幾條寶貴的生命之外幾乎毫無成果,索爾石怪不但能夠遁入任何一塊岩石裡,還有著充足的智慧,或者說狡詐,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在矮人們以為它們所有的都已經伏在精金秘銀上大朵快頤的時候,它們之中的大部分已經融入岩石,繞行到他們身後,但它們突然從頭頂,從身邊,從地下纏繞住矮人的手腳時,原先那些被矮人們視作目標的石怪也隨時撲了上來。

    對於矮人來說,這些怪物太過詭異了,也太可怕,雖然瓦倫丁很願意為自己的妻子與族人復仇,但他還有理智,在一些年輕的矮人叫喊著想要再一次嘗試的時候,他甚至嚴厲地斥責了他們,當然,矮人們能夠趕走那些石怪,但在那之前,每一次試探都會讓他的族人無辜的死去。

    石怪的侵襲並未停止,瓦倫丁聽取了牧師的意見,禁止矮人們佩戴金屬,不管是長者帶著祝福贈予的匕首還是愛人親自掛在頸間的項鏈,都不允許,石怪並不嗜好肉食,它們襲擊矮人只是為了他們身上的金屬物品,平靜了幾天後,矮人們發現石怪正在大量地吞噬他們的礦石與財富,而且它們的數量還在不斷地增多,如果繼續下去,鐵骨頭城就只有淪為石怪的食盤一途了。

    所以當一個矮人向他匯報,一支冒險者的隊伍想要向這座城市的管理者致意,可能還有一些別的要求是,瓦倫丁甚至有點不耐煩,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把他們驅趕出去,但他隨即想到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尋找到矮人的甬道的。

    「那是支什麼樣的隊伍?」他問,一邊大踏步地走向廣場的中央——矮人的廣場又與人類的不同,它並不平整,或說恰恰相反,那是一座盤旋了數層階梯兼座位的下沉式公共建築,因為這個城市中一旦發生什麼大事兒的話,所有的矮人都有權旁聽以及發表自己的意見,雖然他們總是會更願意採納其中一些較為有智慧或是資歷的矮人的話,但這是矮人的傳統,一個值得為之驕傲的傳統——瓦倫丁在第一層階梯上坐下,他拿著的羊皮紙被他折起來,放進緊貼著胸膛的口袋,然後瓦倫丁系好了皮質背心的領口,拍打了一下保證這些珍貴的紙張不會從身上掉落。

    「一個精靈和人類的冒險隊伍。」那個矮人說,他有著一個圓滾滾的鼻子。

    「精靈?」瓦倫丁皺起了他的鬍子,「是個什麼樣的精靈,很年輕嗎?」

    「一個很年輕,一個並不,」那個矮人說:「您還記得佩蘭特嗎?那個德魯伊,」他興奮地說:「我們和他一起揍過獸人的,他就在那個隊伍裡。」

    瓦倫丁聳動了一下他的眉毛,若說一個精靈,這雖然不常見但也不能說是罕見,畢竟銀冠密林的每一個精靈都要在成年後出外遊歷,而遊歷的最好方式就是跟團——不,跟冒險隊伍,這樣不但能夠遇到各種各樣奇妙的事兒,還有人負責招攬買賣、住宿、入城、許可證之類等等一系列繁雜問題,精靈們只要適時地展露一下自己的強大戰力就行了。但像是有著某種不可言說的默契,一個冒險隊伍中很少會出現兩個精靈,而這個冒險隊伍中不但有著兩個精靈,其中一個還是佩蘭特。

    「還有一個呢?」

    「是凱瑞本,」那個矮人搖著腦袋:「我記得佩蘭特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還慶祝過他們的密林之王終於有了一個繼承人呢!」

    「還有其他人呢?」

    「一個半精靈,一個人類女性,一個人類女性,一個人類男性,一個人類男性,一個侏儒。」

    「侏儒人類還是侏儒?」瓦倫丁問。

    「侏儒。」圓鼻子矮人說,他的鼻子就像是一隻刷了紅油漆的木球那樣又圓又亮:「他們為什麼要帶上一個侏儒?」

    「你應該說為什麼會有一個侏儒出現在這裡。」瓦倫丁說,矮人因為其暴烈固執的脾氣眾所周知,以至於他們很少結交除了族人之外的朋友,而且為了抵禦人類的貪婪,他們時常會表現的非常殘酷與冷漠——他們和精靈的關係甚至要比人類更差一些,這是說,在大浩劫之前,矮人和精靈的關係並不怎麼好,相當於陌生人有點多,而敵人有點少的程度,什麼時候他們的關係變得密切了呢?大概就是精靈們分作兩支,其中一支遷移到銀冠密林後為止,精靈與獸人的仇怨不必多說,而獸人們也時常會掠走矮人作為奴隸,為他們打造盔甲與武器,後來……矮人們發現精靈們也不是那麼高不可攀,冷若冰霜;而精靈們雖然發現矮人也確實如他們想像的那樣「氣味濃烈」和「不修邊幅」,但比起人類與獸人來說還能說是一個值得稱為「朋友」的種族……尤其是銀冠密林之王英格威逐漸向矮人們打開了銀冠密林之後——矮人們也會罹患疾病,受傷,或是疲憊不堪,在遭遇到重大的變故,牧師無法分身或是連自己也難以保全的時候,密林的藥草與泉水自然而然成了矮人們的不二選擇。

    但侏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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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能需要做一下心理準備。」看著麥基一派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實質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的興奮神色,佩蘭特有點不忍地提醒道。

    「什麼?」麥基問。

    「你知道矮人們常會賭咒發誓,」佩蘭特儘量語氣和緩地說:「你知道他們最常使用的口頭禪是什麼嗎?」

    麥基眨著眼睛。

    「如果我,」佩蘭特停頓了一下:「我,是說某個矮人,發誓說他沒有或是一定要做到某事的時候,他會說,『如果是我做了某事,我就是一個長了鬍子的侏儒』。『或者說,如果我做不到某事,我就是一個長著鬍子的侏儒。」

    「沒有鬍子」的侏儒可憐地吮吸了一下嘴唇。

    對,矮人們見到一個侏儒的時候不會「嘿」,「嗄」或是「嗯」,他們只會……「嘖!」
Babcorn 發表於 2016-7-10 23:25
第三百四十五章 瓦倫丁




    矮人說:「嘖!」

    從甬道的第一扇門到最後一扇門,可憐的侏儒沐浴在那種單純說是敵意也不那麼正確的目光下走了一路,但這些並不妨礙他一路東張西望,矮人與侏儒的風格完全不同,生活在龍火列島的侏儒們更傾向與華美與精緻,他們打造的武器盔甲,甚至是建築都是越精美奇特小巧別緻越好,就連他們成批量打造的摺疊烤架上都會鐫刻上貝殼與魚類的花紋,有些甚至失去了原有的正確形態,只因為侏儒們更願意多加幾根線條,所以每一塊貝殼和每一條魚類身上都像是開滿了花兒——矮人不同,矮人的武器上除了必要的鑄造者的姓名,他為這柄武器取的名字,以及部分武器才有的魔法符文之外,只有著為了增強力度、摩擦力與辨識度的縱橫條紋——這一點也表現在他們的雕像上,矮人的雕像既不鎏金也不塗抹顏料,呈現出岩石原有的鉛灰色,所有的塑像都極其高大——即便他原先是個矮人,也同樣高達二十尺,頭頂著穹頂,腳踩著基座,他們身上只有一兩件飾品,就算是他們的王,而他們幾乎統一的穿著長罩衫,裌衣與帶刺板甲,鐵質的靴子包裹著他們的腳,唯一值得麥基之外的侏儒讚許的大概就只有那惟妙惟肖的神情(他們都很嚴肅,但沒有一個與其他「人」相似)與充分表現了其衣服配置材質的雕刻手法。

    在經過鐵門的時候侏儒麥基幾乎無法控制自己地想要去窺探一番,侏儒們也使用彈簧,用來製作弩弓以及跳跳盒(也就是那種一打開就會射出毒箭的盒子),或是用來製作吊稱,皮袋,馬車上的減震器等等,但他們迄今為止也沒能造出長過手肘的彈簧(也許有,但被那個知曉這一訣竅的侏儒秘密地隱藏了起來),但他一看到那扇門就能估算出能夠拉動門的彈簧有多大,而且即便他不會估算,那隻彈簧也能被隱約看到些許影子,矮人似乎並不在意被一個侏儒看到他們的珍藏,但凱瑞本俯身將麥基提進懷裡,然後用手掌遮住他的眼睛。

    一個矮人向精靈們齜牙一笑,他的身周充滿著一種混合著油脂、金屬和硫磺的氣味,或許還有麥酒與烤肉,又或是三天前他爬進一隻穴鼠窩了去尋找丟失了的戒指半成品後在裡面沾染到的腐臭氣味,但他並不所覺,實話說,很多矮人甚至會認為自己身上的氣味顯示著自己的男子氣概,沒看總是會有很多長著漂亮鬍子的女性矮人願意和他們跳舞——他所裝備著的板甲倒沒和有些矮人那樣生滿尖刺,但依舊鼓著很多鈍角的疙瘩,這些疙瘩不但能夠卸掉敵人的武器擊打在板甲上的力氣,還能夠讓任何一個敵人在這種全精鋼實心的裝飾品上頭破血流——哪怕他們不願意來,矮人也會願意過去的。

    不過他身上最為顯著的一個特徵還是他的鼻子,紅彤彤,圓溜溜,就像是一個番茄或是一隻填充得過度飽滿的肉球。

    「瓦倫丁等著你們呢。」他咋呼著讓他們跟上自己,葛蘭注意到他們的身後是一列矮人的衛隊,拿著閃亮的長矛,這可以說是保護也可以說是監視,隨便你怎麼理解。

    他們先進入到了一個黑洞洞的甬道,甬道散發出一種除非是矮人或是侏儒無法辨識出來的陳腐氣味——就是礦石隧道被廢棄之後的氣味縈繞著眾人周圍,這也許是矮人的一種警戒方式,伯德溫是這麼想的,但佩蘭特可不這麼覺得,矮人極其驕傲於自己的成果與功勛,既然他們是被邀請來的朋友,那麼矮人一定會帶著他們從最富有與最寬闊,最新的一條甬道里走,他還記得自己上一次前來鐵骨頭城的時候走過了一段多麼令人為之目眩神迷的路程——矮人們高高地舉著火把,讓火把照亮岩壁與洞頂,或是還有地面,視線所落到的每一個地方都閃爍著金光與銀光,間歇還有銀藍色的光芒,黃金與白銀就像是纏繞在一起的絲線那樣被鑲嵌在黑灰色的岩壁裡,還有黑灰色條紋的輝銻石,金色的方鉛石與黃鐵礦,星星點點的方解石,閃石與乳白色的毒砂,它們看起來就像是湖面在月光照耀下泛起的漣漪,又像是星辰在灰暗的天空中閃爍,美不勝收,並且意味著豐厚的財富。

    而且佩蘭特總覺得矮人之中瀰漫著一種低沉而又緊繃的情緒,是獸人嗎?德魯伊這麼想的時候,他們已經走過了那條甬道,並且站在一個升降機前面——這又是一個改變,矮人們信任機械,卻不信任魔法,就算他們經常會打造出強大的魔法武器,但在日常生活中,他們能儘量不和魔法接觸就不和魔法接觸,而升降機的配件雖然都是被矮人打造出來的,但讓它迅速輕盈地上下的可不是矮人的技術,而是蘊含著魔法的符文盤。

    他們走上了很像是一個鐵籠子的升降機,圓鼻子矮人嘩啦一聲拉上了閘門,這就像是一個訊號,升降機在微微一震後開始飛快地上升,在黑暗窒悶的垂直通道里,升降機裡面的人不但需要擠擠挨挨還飽受顛簸之苦,伯德溫伸手將李奧娜擁進懷裡,侏儒抓著凱瑞本的脖子,佩蘭特與克瑞瑪爾站在葛蘭與梅蜜之間,這次梅蜜醒來之後就是唯愛之女了,人們以為她會對葛蘭以及其選民的背叛行為大發雷霆,至少也會再一次地殺死葛蘭,但讓他們意外的是,這次女神可以說是異乎尋常的寬容,雖然她帶著甜蜜的微笑告訴葛蘭梅蜜永遠不會再次醒來,在她離開後,這具軀體與原本的靈魂也會隨之灰飛煙滅,所有的法術與神術都無法將之挽回的時候,葛蘭差點再一次殺了她,但這次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提前控制住了盜賊。

    「我以為你知道,」異界的靈魂平靜地對葛蘭說:「敵人的話是不可信的。」

    「真奇怪,」葛蘭嘶啞著聲音說:「我知道法師多半都對神祇缺乏敬意,但你顯然是其中最鮮明的一個,你不是不畏懼神祇,而像是從未將他們放在一個與你不同的位置上。」

    異界的靈魂懶洋洋地伸出手,撫摸了一下盜賊的腦袋,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他可是做了近三十年的唯物主義者與無神論者,而且是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幼童開始,即使是這個位面最為強大的施法者也未免會對神祇保有敬意,但他不行,這些原本只該出現在電腦和電影屏幕上的虛幻的存在,如果放在他的位面裡……嗯,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出,就像某個古老的東方國度裡的人,在見到一個陌生的生物時最快跳入腦海的三個念頭就是——怎麼吃能不能吃好吃嗎?人類只會想——怎麼用能不能用好用嗎?

    人類的貪婪就算是魔鬼也無法與之並肩或是企及,在這個位面,在其他凶悍與強大的種族的壓制下,在神祇們的蠱惑與引導下,人類仍然能夠以短暫的壽命,薄弱的力量,脆弱的身體成為數量最大的種族之一就可見一斑了——而在另一個位面,沒有神祇,沒有魔鬼,只有科學,無需天賦,只要有智力就能掌握的力量,更是讓人類發展到了一個無論是這裡,還是那裡的古人無法想到得到的一個地步,他們的狂妄與傲慢更是達到了一個可怕的頂峰,有時候,曾經的不死者也會推想一下,如果他的同居者的位面被神祇們發現了,那麼最終的勝利者會是誰呢?到了最後,他不無詫異地發現自己居然無法確定神祇會獲得最後的勝利。

    他們的身體或許會臣服,他們的靈魂也會臣服,但他們的思想,那無法捉摸無法控制的思想,如果他們仍被允許保有他們的文明與科學,那麼這些思想終是會導致背棄與叛亂的。

    此時一聲細小的咔噠聲終止了他們的思緒,漫長而壓抑的行程終於過去了,他們跳下升降機,走向一條橫向的甬道,升降機與連接著橫向甬道的平台之間還有一尺左右的縫隙,矮人跳了過去,而侏儒尖叫了一聲,抱著精靈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裡,根本不敢看下方深邃如同黑夜的裂縫——圓鼻子矮人發出一聲讚歎,倒不是為了別的,只是他們當中,那位人類女性的姿態是最美妙的,她就像是在飛行而不是在走路。

    穿過這條橫向通道,爬上一道狹窄的階梯,在連續轉過三個彎道後,他們終於看到了白亮的光,從甬道的另一端,還有暖熱的風。

    果不其然,他們走過這條短短的甬道後,就看到了矮人瓦倫丁之前看到的東西,那種壯觀、力量與美麗讓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深深地為之歎服。

    這條甬道通向的是細窄的石橋,石橋上沒有護欄,只容許一個矮人在上面走,石橋前方是一整隊的矮人衛隊,若他們是敵人,即便能夠冒著密集的箭矢衝過石橋,也會被長矛推落熔岩池,走過石橋的時候異界的靈魂大膽地往下望——他的恐高症早就被飛行術治好了,發現經過矮人精妙的設計,下面看似縱橫交錯,總有一根能接住你的鐵索吊橋根本就是一個錯覺,從石橋上掉下去的人除非看準了位置猛力一躍,否則是絕對無法僥倖逃得一條性命的。

    瓦倫丁在矮人的大廳裡接待了冒險者們,在見到佩蘭特的時候老矮人的皺紋都舒展了一點:「我以為我再也看不見你了。」他說,一邊熱烈地擁抱了佩蘭特(佩蘭特為了配合他的身高而半跪下來),「我們在龍尾山谷那兒是不是最後一次見面?」

    「如果要按字面意義,」佩蘭特說:「應該不是,我知道在我沉睡的時候你還特意去看過我。」這是密林之王英格威特許的,矮人瓦倫丁直到現在還記得他在湖水中看到佩蘭特靜謐溫柔的睡顏時是多麼的傷感,佩蘭特在醒來後也請商隊代為轉交了一封信件,告訴老友自己已經平安無事,但那時瓦倫丁已經是鐵骨頭城的管理者,而佩蘭特是灰嶺的管理者,兩人都身負重任,除非重大事件都無法離開鐵骨頭城以及灰嶺,再一次相會也變得遙遙無期,所以這次能夠看見佩蘭特,瓦倫丁也是非常高興的。

    圓鼻子矮人給他們端來了麥酒,麥酒是矮人最喜歡的飲料之一,給精靈的酒還特意加了蜂蜜。

    「你們要去極北之海,」瓦倫丁說:「我知道了,」矮人的眼睛裡閃爍著睿智的光芒:「你想要使用我們的隧道。」

    「是的,龍尾隧道。」佩蘭特說:「矮人最偉大和最令人驚嘆的工程之一。」

    「但那屬於矮人,」瓦倫丁說:「或許還有矮人的朋友。」

    「我們是矮人的朋友。」

    「但不全是。」瓦倫丁毫不客氣地說或:「人類和侏儒。」

    「人類是可信的,」佩蘭特說:「高地諾曼的王女,雷霆堡的前任領主和一個女神的選民,至於……」他看了一眼盜賊:「那一位由我和凱瑞本作保。」

    瓦倫丁摸了摸他的鬍鬚。

    「侏儒呢?」

    「侏儒不和我們一起走,」佩蘭特說:「他的身體不適合接下來的行程,把他交給你們的商隊,轉給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就行。」

    瓦倫丁拿起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麥酒,麥酒從他的鬍鬚上滾落下來:「我們能得到什麼?不單單是侏儒這件事。」

    「我們正在尋找一處曾屬於金屬龍的秘藏,」佩蘭特說:「如果我們得償所願,矮人可以從裡面分到十分之一。」

    「不算少了,」瓦倫丁說:「但看來沒什麼希望。你知道有多少人攀越龍脊,就是為了尋找所謂的秘藏嗎?這樣的傳說到處都有,甚至還有人甘願冒著死後靈魂也不得安寧的可能衝去七十七群島……結果呢,成功者就連一個手掌的指頭也不滿,我以為精靈會更聰明一點。」

    佩蘭特只是微笑,僵持了片刻後,瓦倫丁表示投降:「你比一個矮人更固執,從一千年前起。」矮人說:『但我也有我的臣民需要看護,你們可以使用隧道,但不可以看見也不可以聽見,除了你,凱瑞本……」

    「還有克瑞瑪爾。」凱瑞本說。

    老矮人看了一會克瑞瑪爾,終於不太高興地咬了咬手指:「一個半精靈,一個法師。好吧,還有他。」

    「還有呢?」佩蘭特問,如果是瓦倫丁帶著一群矮人要借用星光河上的飛翼船,他也會提出更多,更苛刻的條件的,不為別的,這是他們的職責與義務。

    「我們遇到了一群石怪。」老矮人專注地盯著佩蘭特:「我希望你們能夠剿滅它們。」
Babcorn 發表於 2016-7-10 23:26
第三百四十六章



    石怪是一種看上去不僅凶惡並且還有點讓人啼笑皆非的怪物,讓異界的靈魂來看,它們就像是幼兒園的孩子隨手畫出的塗鴉,主要的軀體部分看上去就像是一隻青蛙或是一隻鼎,而這只爬行動物或是活化的烹飪用具有三條腿,在腿部的上方是三條強壯的手臂,兩條手臂之間各鑲嵌著一隻眼睛,那麼,它們的嘴巴在那兒呢?在「青蛙」的脊背或說「鼎」的口的位置,生滿了細密重疊的獠牙,口腔內的粘膜就像砂紙那樣粗糙,它們具有智慧,喜好腐爛的食物,礦石與金屬。

    「那麼它們也吃金屬和礦石嗎?」異界的靈魂好奇的問。

    「很難說,」佩蘭特慢條斯理地說:「它們是一種即便在地底也不是那麼多見的生物,因為它們能夠像魚兒穿過水那樣穿過泥土和岩石,或是金屬之外的大部分東西,而且不留任何痕跡,就像融化在裡面一樣——我們只知道它們會襲擊那些有著金屬和礦石的人,但也吞食腐肉。」

    那麼說,想要在甬道與礦道里追殺石怪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它們十分謹慎,往往只會將自己埋藏在石頭裡,等待著獵物靠近到可以一擊致死的距離才會猛地撲上來,而且一群之中只會有兩三隻出現,而其他的都還埋伏在它們的臨時巢穴裡,就像矮人上次作戰時發生的不幸事件那樣,原本想要伏擊獵物的獵人反而成了獵物。

    「石怪有巢穴嗎?」葛蘭問,這是盜賊的手法,如果敵人過於零散,他們甚至會有意放過,等到前者聚集在一起,以為得到了一絲苟延殘喘的機會時再用火焰或是弩弓盡數毀滅。

    矮人瓦倫丁搖了搖頭:「事實上,」他迷惑地說,「石怪從未那麼狂暴過,之前我的矮人們也曾經在坑道里發現過它們,但只要放棄那條甬道,避免無意間奪走被它們視為財產的礦石和金屬,它們是不會對生物發起攻擊的。」

    「那我們或許可以試試。」黑髮的施法者說。

    「怎麼做?」

    實際上,異界的靈魂第一個想法就是讓矮人們做一個捕鼠的金屬籠子,但石怪有智慧,如果他們的智慧程度超過了老鼠,這個計畫就很難成功,然後矮人提到的異樣讓他有了另一個想法,那就是另一個位面的動物學家為了探測動物群體常用的手段——也就是偷窺,當然,單純的跟蹤與窺視在面對這些能夠在岩石中穿梭自如的石怪幾乎是不可能的。

    「它們喜歡金屬與礦石?」

    「嗯吶,」圓鼻子矮人說:「比矮人更喜歡,矮人不會把金屬和礦石吞到肚子裡。」

    瓦倫丁不讚成地吹了一下嘴唇上面的鬍子:「不,它們不是吞進肚子——它們,」他斟酌了一下詞語:「它們不是吃掉,而是……而是……攜帶,對了,攜帶。」那場矮人與石怪的小型戰爭也不是一無所獲的,他們得到了兩隻被劈開和被頂撞的肚破腸流的石怪,矮人們用來作誘餌的黑鐵還是從裂縫中掉了出來,黑鐵只受到了一層薄薄的腐蝕,但距離消化還遠得很,遠得很。

    石怪雖然有著三隻腳爪和三隻手,但想要抓著它們最喜歡的金屬和礦石跑走,那份量也未必太少了一點。

    異界的靈魂思考了一會,「我們可以先行查探一下。」他說。

    他先是召回了自己的火元素侍者,小蜘蛛再次見到自己的主人時變得極其興奮,而且這裡的環境要比之前的任何一個更能討得他的喜歡,濃郁的火元素讓它膨脹起來,在黑髮的施法者身上爬行的時候就連遠在幾尺之外的瓦倫丁都感覺被突然產生的巨大熱量逼得有點喘不過氣,異界的靈魂抓住蜘蛛的一條腿,把它從頭頂拽下來,放在手裡反覆地,就像是捏飯糰的那樣來來回回地捏了幾次,小蜘蛛才終於平靜下來,任憑主人把自己「捏」成只有小指甲蓋那麼小。

    「石怪最喜歡什麼金屬?」

    「精金。」矮人說,然後他略微明白了一點,他讓圓鼻子矮人到大廳裡去拿自己的作品(矮人城市的市政大廳裡會擺放著矮人們最為驕傲與得意的作品——圓鼻子踢著他的小短腿兒風一樣地跑遠,又風一樣跑了回來(雖然這股旋風未免太過接近地面了),他交給瓦倫丁的是一隻精金的盒子,盒子上鑲嵌著藍寶石,與精金本身的藍白色光芒交相輝映,美麗到難以形容,盒子上幾乎沒有花紋與浮雕,只有兩個寫在一起的矮人名字,而且被巧妙地打造成了一隻金屬的龍蛋,就連蛋上的細小氣孔都清晰可見,瓦倫丁提起蛋殼的上半部分,只一下就打開了它,從裡面取出一縷髮辮,這是他妻子的鬍子,他死去之後他的身體會被埋葬,但鬍子會被留下來,和他妻子的鬍子一起被子孫作為悼念的憑證。

    瓦倫丁將那隻空了的精金盒子遞了過去,小蜘蛛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爬了進去,這是個多麼精巧的巢穴啊,可惜的是下一刻他的主人就毫不猶豫地把它從裡面抓了出來。異界的靈魂合上蛋殼,蛋殼關閉之後竟然找不出一絲裂隙證明它原先是兩個部分,侏儒麥基看它快要出了神,沒注意到那個圓鼻子矮人正一個勁兒地盯著他看。

    「給我一塊精金就行啦。」黑髮的施法者說:「這件傑作會被會毀掉的。」

    「那就毀掉好了。」瓦倫丁說:「它是我年輕時的作品。但我現在已經改變想法了,即便沒有你們,我也會把它放入熔爐之中的,我已經決定重新為我和我的妻子打造一個盾牌,當我們的孩子舉著它的時候,我和我的妻子就能一起保護他不受敵人的傷害,這個匣子雖然很美,但他們會更需要力量與勇氣。」

    佩蘭特向克瑞瑪爾點了點頭,黑髮的施法者低下頭,對他的小蜘蛛說了幾句話,小蜘蛛又一次爬進蛋型的匣子,還為自己拉上了蓋子,施法者將匣子擺在低矮的石桌上,老矮人瓦倫丁抓著妻子的鬍子,做了一個鬼臉——矮人不喜歡魔法——但很快地,整個龍蛋匣子就開始發亮,璀璨的光線從蛋殼連接處的縫隙射出來,耀眼到眾人無法直視,緊接著,匣子就如同炎日之下的冰雪那樣迅速地融化了,這時候黑髮的施法者做了一個手勢,將灼熱的藍寶石提升到空中,等了一會後抓進手裡。

    「把這個鑲嵌在你的盾牌上。」異界的靈魂說,他總覺得,即便是年輕時,以及不再被需要的作品,至少也應該留下一點痕跡,據說矮人們的寶石也是自己琢磨和打磨的,那麼至少也可以把它鑲嵌在盾牌上,作為同時見證了年輕與年老的瓦倫丁的一隻眼睛,它還是相當有價值的。

    老矮人撅了撅嘴唇,「謝謝。」他說。

    等到光亮消失,人們再看過去的時候,在微微也有些融化與發亮的石桌上,只剩下了一隻渾圓的精金球,黑髮的施法者用幾根手指頭把它捧起來,然後凱瑞本靠過來,在上面彈了彈,圓球發出清亮的聲音,表明裡面是空的:「它在裡面怎麼樣?」

    「很好。」異界的靈魂說,有時候火元素生物也會潛伏在金屬裡沉睡,就像岩石包裹著岩漿;「你覺得它們能夠感受到裡面還藏著一隻火元素生物嗎?」

    「也許,」凱瑞本說:「不過火元素生物應該不在石怪的食譜上。」

    這時候他們突然聽到了一聲尖叫。

    所有的人,包括矮人和精靈都同時躍開,離開原有的位置,這裡的建築都是從岩石中開鑿出來的,矮人們的大廳與城市廣場更像是懸掛在一顆龐大的鐘乳石下面,石怪如果被什麼邪惡的生物控制了,那麼它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襲擊每一個人。

    但他們即刻尋找到了尖叫的源頭,不知是什麼時候,那個圓鼻子矮人竟然無聲無息地捆住了侏儒,從嘴巴到手指尖,就在他們專心致志地探查那隻精金球的時候,他把侏儒橫著舉了起來,偷偷摸摸地想要把麥基帶走——幸好侏儒的牙齒也是十分尖銳的,在咬斷了那塊臭牛皮後,他立刻歇斯底里的叫嚷起來。

    「壞崩崩!」瓦倫丁嚴厲地呵斥道:「你在幹什麼?!」

    「禮物,」那個叫做崩崩的圓鼻子矮人高興地說,「禮物,給媽媽!」

    「不行,」瓦倫丁說:「快放下。」

    「不。」崩崩說:「我給了錢。」

    黑髮的施法者往麥基原先的位置瞥了一眼,看到了一摞子被放的整整齊齊的金幣。矮人的金幣,色澤純正,份量十足。

    瓦倫丁從沒覺得那麼頭疼過:「那不是貨物!」

    「是貨物,」崩崩說:「你們要把它交給商隊。俺買了。」

    葛蘭發出一聲譏笑,而佩蘭特等人也有點像是要嘴角抽搐的樣子。

    「抱歉。」瓦倫丁站起來,向眾人歉意地鞠了一躬:「崩崩他……還很年輕,他沒有見過侏儒,大概也沒聽說過——所以……」

    「聽過,」崩崩說:「媽媽和崩崩說。」

    黑髮的施法者嘆了一口氣,這次輪到崩崩發出一聲尖叫,因為他的禮物從他的手上飛走了——葛蘭搶先接過了侏儒,匕首一壓就割開了繩索,侏儒頓時抽抽搭搭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瓦倫丁看看穹頂:「我們的商隊下一個月就會走,在這段時間裡……嗯,我可以讓我的兒子單獨挖一個洞窟給他住。」

    「矮人們會怎麼對待一份……嗯,活著的禮物?」葛蘭問:「如果能夠有吃有喝,讓他和這位……崩崩的媽媽住幾天應該無傷大雅……」

    麥基惡狠狠地盯了盜賊一眼。

    「恐怕不行,」瓦倫丁說:「我們的習慣是將它們澆鑄成銅像。」

    麥基的臉一下子就沒了血色。

    ————————————————————————————————————————————————————————————————————————————————————

    他們將這只精金球和其他一些金屬器具擺放在一個廢棄的甬道里,黑髮的施法者用法術監控著那裡的情況,果然只不過一會兒,一個石怪就從岩石間探出那隻古怪的身體,說實話,它的皮膚都是近似於青蛙的綠色,異界的靈魂幾乎都要懷疑它很快就要呱呱地叫上一聲了。當然,它沒有,石怪沉默著從岩壁上爬下來,改用三隻手支撐身體,好讓嘴部對準誘餌,那隻精金球是它的第一選擇,然後才是其他,不多會,第二隻石怪也出現了,它們合力將這裡的金屬器具全都吞進肚子裡準備帶走。

    在它們還沒來得及吞下最後一件器具——一個巨大的鐵鍋時,矮人們的弩箭射了進來,幾隻石怪突然從旁觀者無法想像得到的地方掉了出來,但它們沒有找到矮人,矮人只是在這些金屬物品下安裝了觸發性的弩弓,不過弩弓對石怪並不致命,它們只是憤怒地喊叫了幾聲,就一個連著一個地融入了岩石。

    「能感覺到嗎?」佩蘭特問。

    克瑞瑪爾點點頭,元素侍者與主人之間的聯繫從不取決於距離,不然就火元素位面與主物質位面之間的距離,他們之間的聯繫早就斷了,而現在,他能感覺到小蜘蛛正如同隨波逐流般的向著遠處而去,它就像一隻真正的蜘蛛那樣懂得耐心與隱藏,趴伏在精金球裡一動不動。

    直到一杯滾燙的麥酒徹底變冷,這種上下顛簸個不停的短途旅行才終於停了下來,又是一陣翻滾顛倒,圓球咕嚕嚕地滾到了一個洞窟的邊緣,微小的震動從地面傳達到精金球,又被蜘蛛腳上的絨毛捕捉到,那是輕微而富有韻律的震動,應該就是那群把它帶到這兒來的石怪——然後是一陣更為沉重的腳步聲,圓球被撿了起來,那是什麼?小蜘蛛小心翼翼地燒熔了一個只容許它露出一隻螯肢的小孔,向外看去,它的居所被放在一堆金屬和礦石的最上方,和幾件精金與秘銀製品混雜在一起,它將一隻螯肢伸出去,螯肢上夾著一隻蜂鳥的眼睛,這隻眼睛是一個法術的必需品,可以讓他的主人,也就是黑髮的法師看到這隻眼睛看到的所有東西。

    眼睛的視線搖晃著,它首先看到的是各色的金屬,然後是灰白色的皮膚,以及一張醜陋的面孔,奇異的是那張面孔上沒有眼睛,原先應該生長著雙眼的地方被一層同樣是灰白色的皮膚包裹著。
Babcorn 發表於 2016-7-10 23:27
與正文完全無關的番外——取代284章正文的(2)更新了!

       

    在某個位面中,有一個女性作家寫下了這麼一句話——但凡財運俱佳的單身漢,必然想要娶妻成家,這是舉世公認的道理。

    那麼,在我們這個充斥著神祇、魔鬼與巨龍的位面裡,也有著一句與之相似的箴言——但凡有盾有劍的勇士,必然想要成就一番偉業,這是舉世公認的道理。

    幸好在我們的位面裡,想要達成這個目標並不困難,只要你願意——向北走是被以人類為食的,殘暴嗜血的獸人所佔據的呼嘯平原,每年嚴冬到來之前,你只要站在雷霆堡的雙重城牆上,就能一睹成千上萬的獸人擠滿龍腹隘口的壯觀場面,除了與那些有你三倍高兩倍寬的獸人正面對抗之外,他們崇敬的獸神卡烏奢的祭司也是值得欣賞的奇景之一,你永遠也想不到這些祭司會拿出什麼樣的新鮮玩意兒,有些是能讓獸人們瞬間變成真正的野獸的藥粉,有些是被他們召喚而來,被刺一下就會潰爛出一個銀幣大血洞的黑色蚊子,又或者你正在專心致志地搏殺時,一個詛咒突然降臨到你的身上,不是把你變成女人就是把你變成一頭哼哼叫喚的野豬——好吧,你的寬劍很漂亮,但你能堅持多久?我是說,在你不間斷地揮舞著它的時候,需要多久才會消磨掉你最後一點力氣?別告訴我你只能堅持到我把這杯熱茶喝完,獸人們的侵襲是不分晝夜,永不止息的,當然,你能夠獲得喘息與修整的機會,但那必須等到你的同伴來接替你,不然你就只好永遠地躺下去了。

    足以煮好一鍋野豬肉湯,好吧……可敬的勇士,高地諾曼的軍隊歡迎你!

    你說南方?

    不,龍火列島下面沒有龍,我不知道這個大霧的認知是如何流傳至今的,它時常震動與爆發只是因為位於地震帶而主要島嶼上幾乎都有著那麼一座不安分的活火山而已——相信我,如果你潛入到足以觀察到龍火列島地步的深海裡,那麼你只能看到冰冷的岩石,巨龍不喜歡水,尤其是冰冷的海水——或許曾經有龍喜歡過,在很早之前,早到神祇對人類與類人還不是那麼友好的時代,據說那時這個位面是有善龍的,它們的鱗甲就像金屬那樣閃閃發亮,而其中的一部分會將它們的巢穴構築在碧藍的海中,但它們都離開了,親愛的朋友,都離開了,我們都不知道它們去了哪兒,可能那個地方要比這兒更好,更適宜巨龍生存,就連一部分惡龍也跟著它們走了,剩下的就只有我們現在看到的那些,邪惡之中的邪惡,火焰之中的火焰,黑暗之中的黑暗,它們在高聳的山脊與酷熱的隧道中築巢,腳下則是有著它們血脈的人類建造起來的宮殿。

    哈,看來你也知道,格瑞納達這個國家的惡名就算是最為偏僻的窮鄉僻壤也在流傳,他們有著這個位面最大的黑市,裡面無所不賣也無所不買,滿手血腥的紅袍術士行走在大街小巷——不用鑑別,據說這些術士排成一列,你挨個兒砍下他們的腦袋都免不了有僥倖逃脫的漏網之魚。而格瑞納達的王室成員與那些有爵位的人身上都流著邪惡的巨龍的血,當然,作為一個正直的人,你是不會對女性和孩子無禮的,但如果你被一個還不到你腰部的蘿莉打成了二哈,你也不要太過驚訝,巨龍的血總是有此特效。

    嗯,什麼是二哈?這不重要,不過你真的想要去屠龍嗎?屠龍當然是件值得被吟遊詩人們寫進詩篇四處傳唱的好事兒,而且邪惡的巨龍本身就是一件極具價值的珍藏,看看那些有價無市的材料編號……遑論它們的私庫,就像女人們的衣櫥裡總是少了一件衣服,巨龍的私庫裡總是少了一隻王冠或是少了一柄權杖,又或是少了一枚金幣——問題是你真的要現在去?在你連有著八分之一巨龍血脈的蘿莉都無法應付的當下?

    讓我們來略微降低一下難度吧。

    從格瑞納達最大的港口出發,向西行進三天你就能看到亞速爾島,一個混亂之地,每個酒館都擠滿了海盜,如果將他們的懸賞額度化作金幣可以鋪滿整個島嶼,重要的是他們之中只有很少幾個才是就連巨龍也不願意去招惹的高階盜賊或是施法者,或者是灰袍乃至巫妖——啊哈,說到這個你的眼睛就在閃閃發亮,對啦,幾乎每個勇士都希望自己能夠去摧毀一個巫妖的命匣。在暖融融的小酒館裡,如果一個勇士宣稱自己斬下了一個盜賊首領的頭,他會獲得讚譽與挑戰,但如果一個勇士說他曾親手將一個巫妖的命匣敲得粉碎,那麼除了崇敬之外他還能獲得一枚「退避三舍」的榮耀光環——嗯,畢竟前者還是在和人作戰。

    七十七群島正在等待著你,孩子,你的光輝終將擊破籠罩在黑海海面上的迷霧!!!

    哦,別介意,這句話聽起來確實有點像是羅薩達與泰爾神殿招募聖騎士與白袍的招貼口號,不過我還是改了幾個字,譬如把羅薩達或是泰爾改成了你,不管怎麼說,那個揮著寬劍與數之不盡的骷髏作戰的畢竟不是他們,而且這樣聽起來像能令人熱血沸騰?不是嗎,請相信我不是有意褻瀆神祇的,雖然他們都是些——嗶嗶,嗶嗶,嗶嗶……

    有人說七十七群島的每塊礁石上都站著一個巫妖,這個說法實在是太誇張了——而且巫妖們都很宅,也很忙,他們才不會沒事兒就站在礁石上吹海風呢,雖然他們之中確實有幾個很喜歡突然打開他們的袍子讓不知內情的人一覽其中的骨頭架子,從而猛地嚇人一跳,不過這都是剛成為不死者的小傢伙們才會幹的事兒,而且這件事情在七十七群島已經被列法禁止了,因為這看上太像是人類風衣痴漢所作出的下流舉動了,是的,巫妖都是邪惡的,但邪惡不意味著低俗,尤其是你的導師絕對不想看到你的通緝捲軸上的罪名裡居然還有猥褻人類幼兒一列——聽說新進巫妖的指導手冊上最低一檔是五百人以上的村莊,還得是定居人口而非流動人口?

    哦,抱歉,我不知道這個會影響到你的……嗯,戰意,那麼我們還是談談其他地方咯……

    是的,我們只剩下東方了,你要去瑟裡斯嗎?不過我聽說瑟裡斯人雖然溫和但不太喜歡外來人——真有意思,他們有自己的神祇、自己的神殿、自己的盜賊工會,自己的法師,自己的戰士,他們敬重他們的祖先與傳統,思想如同銅牆鐵壁,不容許一星半點與之相悖逆的行為,就算是你所行的是善事,那麼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被他們禮貌地送出他們的國家。

    好極了,你不想去瑟裡斯,這是個正確的決定,不過你還是準備往東走……喔噢,(在這裡他握住了自己的雙手)我明白了——看來從一開始你就決定了,你的目標是那一位——you……know……who。

    ——一直在滔滔不絕的傢伙拍了拍手,閉上了嘴,被他叨叨了一整晚的騎士突然就覺得耳邊一靜,那種感覺可真是奇妙並值得向他的神祇祈禱一番以表感激——人們常說,失去方知珍貴,今天他才總算是真正地領會到了其中的切實意義。

  
    肩負寬劍的騎士離開他為了避雨而暫時停留的小酒館時,後面跟上了一個小法師。

    這個小倒不是說他的年齡,或是外貌。他看上去在二十五六歲左右,眼角和唇邊都還未出現嚴厲的細紋,眼睛更是如同一個孩子般的閃閃發亮——騎士之所以說他是個小法師,因為他懷疑後者離開他的導師沒多久,至少短暫的還沒讓法師集聚起足以裝備與妝扮自己的金幣——他沒有法杖,也沒有綴著魔法寶石的長袍,手指和脖子上也沒有懸掛著符文印章的戒指與項鏈,他甚至沒有捲軸帶與藥水帶,只在腰間懸掛了一隻次元袋,他的長袍在他剛進入酒館的時候嚇了很多人一跳,因為它在燈光下像是灰色的,但他們很快就發現那只是一件洗的有點褪色的黑袍,而且這個法師臉上還有皮膚,手掌帶著溫度,甚至不介意給幾個村民們表演戲法來換取麥酒和面包——不會有死靈法師或是巫妖這麼幹的,那著實有**份。

    在那麼多人中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騎士,然後毫不介意地用微笑與一支魔法凝結的水晶花向一個女半身人換來了騎士旁邊的位置。

    接下里你可以說是命運的邂逅也可以說是捉弄,反正他們在一起了,謝謝,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你對那位知道多少?」騎士走在前面,雨停了,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投射下來,在他的皮甲上形成閃亮的斑點,他的馬排在第二位,不斷地拽過路邊的嫩枝條來吃,雪白的馬尾優哉游哉地甩動著趕走群聚在它屁股後面的蚊蠅,走在它後面的法師屈著手指施放了一個法術,一股微風吹過它們,將蟲子吹的無影無蹤。

    「不太多。」法師聳聳肩:「一個強大的法師,一個巫妖,有一個弟子。」

    「我以為你們施法者總該知道的多些。」

    「他的法師塔可沒建立在任何一塊大陸上。」法師說:「他在一個全新的島嶼上建造了他的塔,那個島嶼是在一百多年前才升上海面的,你知道它的名字嗎?」他咕噥了一個單詞,聽起來非常優美,如同歌唱,只是騎士完全不懂它的意思,幸好法師緊跟著就給出了解釋:「精靈語,意為神祇的恩賜,我說,這可真是有點諷刺。」

    「但沒人反對。」

    「巨龍與魔鬼也會因為聽見他的名字而顫抖,這樣的施法者可不多。」法師說,一邊奮力掙脫一段帶刺籐條的拉扯。

    「有傳聞說,他曾為魔鬼效力。」

    「他是個巫妖,」法師說:「導師還是個半巫妖,那不是很正常嗎?」

    「也許你說得對。」騎士說:「但我還聽說他曾是個贖罪巫妖。」

    「贖罪巫妖?」法師說。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說,如果一個巫妖在不存私念的情況下拯救了一個人的性命,就能得到一個機會——他可以重新作為一個生者在世間行走,清贖自己之前犯下的罪過……」

    「那恐怕很難。」

    「漫長而艱險。」

    「那麼最後呢,如果他能完成……贖罪?」

    「嗯,作為一個良善之人……安詳地死去?」

    這下子可輪到法師有點目瞪口呆了:「老天,這算是什麼獎勵?」

    騎士做了個鬼臉:「我也這麼認為。」

    法師哈哈大笑:「你肯定不是羅薩達或是泰爾的追隨者。」

    「當然不是,我只追隨我自己。」騎士說。

    「雖然不知道這個傳言是真是假,但比起其他巫妖,他確實算不得最壞。」暴雨後林間的小徑就像是一條狹窄的沼澤,法師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努力不去想那些滲入皮靴裡的水都曾經浸泡過什麼玩意兒,是的,法師施法的時候有時甚至需要吞下一隻活蜘蛛,但這不意味著他就不愛乾淨對不對。

    騎士瞥了一眼法師的皮靴,那雙靴子看的出質地優良,但已經被穿著很久了。

    「當然,如果他真是善良的,」騎士說:「那麼他早就不復存在了——鑑於他被那麼多人記掛著。」

    「不是人,」法師氣喘吁吁地說:「大部分都是神祇。」

    「難道後者要比前者更好些嗎?」騎士反駁道。

    法師微妙地嘖了一聲:「那麼你打算去哪兒幹什麼?舉著你的長槍去挑戰他的風車嗎?」

    這或許是個梗,但騎士不是很明白,所以他只回答了前半個問句:「我需要魔鬼手指。」他停頓了一下,補充說:「我的一個朋友需要它來拯救自己的性命。」

    「現在大陸上已經沒有魔鬼手指了,」法師惋惜地說:「但你確定那座島嶼上有?他和精靈的關係很好,不太會容許這種菌類流通到外面。」

    「我沒想經過他的允許。」騎士毫不羞慚地說:「他好像已經離開他的島了,而他的弟子很少會出現在森林裡。」

    「你想盜竊。」

    「不,」騎士說:「我會留下雙倍等值的寶石。」他微笑著說:「你看,我不是一個盜賊。」

    (2)這個是應該放在284章取代多了一章的正文的,但因為vip需要編輯解開,所以明天我才能改過來,所以先放在公共章節。

    騎士和法師沿著一條如果不是目光敏銳幾乎無法察覺的小徑走出了密林,密林之外是一片草丘,但並沒有被荒蕪掉,雖然他們都不是善於農事的人,但草丘上的植物都是一模一樣的還是能看的出來的,碧綠的葉子,開著粉紅色的花,大小和個頭都極其相似,也沒有枯萎與過於密集的地方——中間還有一條條如同斑紋的地壟。

    「這是番茄?」騎士問。

    「不,」法師說,番茄也是施法材料之一,所以他還能認得出:「番茄葉子的邊緣帶有鋸齒,而這些葉子邊緣都是光滑的,是土豆。」至於他為什麼會認得土豆,他喜歡吃土豆不可以嗎?

    騎士也吃過土豆,但他沒有注意過土豆在地裡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但這可不妨礙他順手一拔,就他的力氣,一下子就拔出了一大塊泥土,他抖了抖,植物細密的根系中果然摻雜著小小的幾塊淺褐色果實,法師剛想說些什麼,騎士的馬一伸腦袋,咬住了那蓬花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然後他們就聽到一個尖銳的喊叫聲。

    騎士抬起頭,看到一個只穿著一件破爛袍子的孩子猛地從茂密的田地裡跳出來,一邊大喊大叫著一邊就像是有一打魔鬼在後面追著那樣飛快地跑掉了。

    「我想,」面對騎士茫然的神情,法師說:「他是被留下看管田地的。」他停頓了一下:「你覺得我們需要逃跑嗎?」

    「為什麼?」騎士問,隨即發現自己幹了一件蠢事,因為他們還沒走出土豆田就被一群舉著鐵叉與連枷的村民圍住了,但他們一看到法師與騎士就立刻將這些充作武器的農具藏在了背後或是扔在了地上,為首的人更是在騎士那匹俊美的白馬與他的盔甲上看來看去,至於法師,他們猶猶豫豫地辨認了好一會,才確定那不是一件僕役的長罩衣而是一件法師長袍。

    騎士向前走了兩步,村民們後退了一些,但還是不願意散開,為首的那個更是不斷地眨著眼睛,像是有話要說。騎士有點不耐煩地吐了一口氣,他已經猜到這些村民是因為孩子回去報信有賊——當然,那只是他的馬,他只是出於好奇心就那麼一拔而已,吃了土豆的是他的馬,他將手伸進皮囊裡,抓出一塊閃亮的銀幣丟了出去,他雖然不認得土豆,但他知道這塊銀幣可以讓他在酒館裡吃上整整一盤子肥美的鹿肉,無論如何,土豆也不會比鹿肉更貴一些吧。

    那塊銀幣在空中翻轉著,閃爍著漂亮的光,落在土豆叢中,一個村民把它撿起來,交給為首的那個人,那個男人顯然要比其他村民裝扮的更為體面,帶風帽的呢絨短斗篷,亞麻的襯衫,棉布的緊身褲,牛皮長靴和腰帶,還有一枚掛在脖子裡的打孔金幣,面頰也要比其他人來的豐滿。不過其他的村民看上去也要比別處的農民更為健康與強壯一些,幾乎所有的人都穿著靴子,還有一些人有帽子。

    「怎麼,」騎士稍稍挑起一邊的眉毛,看向那些仍然不願意讓出道路的村民說:「一枚銀幣不足以購買你們的土豆嗎?」

    「不,絕不是那樣的,」為首的男人向騎士深深地鞠了一躬,「只是幾塊土豆而已——是我們的孩子不懂事,他有點蠢,是的,他就是一個白痴,他只是因為見到了生人所以有點害怕,」他舔了舔嘴唇:「他叫得那麼驚恐,我們還以為……還以為這兒出現了野獸呢——騎士老爺,我發誓我們一點也沒有想要對您們做什麼的想法……」

    「那麼你們擋在我的去路上又是為何呢?」騎士看似和善地說,「難道是想讓我到你們的家裡去做客嗎?」

    「是啊。」讓騎士微微一愣的是那個為首的男人立刻這麼說:「尊敬的騎士老爺,為了表示我們的歉意,還請您到我們的村子裡去做客吧。」他緊迫地說,雙手絞在一起:「看看,天很快就晚了,我們是意瑞塔隆的最後一個人類村莊,再往前就不再有可以舒舒服服洗個熱水澡,吃點熱粥和美味的肉湯的地方了,您們完全可以休息一晚,再繼續前行的。」

    騎士看了法師一眼:「我的朋友,」他溫和地問:「你覺得他們的提議怎麼樣?」

    「我覺得……」法師掃視了一下周圍的村民們,那些惶恐中帶著希冀的眼神:「我覺得還不錯。」

    騎士笑了一聲:「好吧,」他說:「既然你這麼說,我的朋友,」他向村民們點點頭,「就一晚。」

    當他們走過村民身邊的時候,為首的男人想要把那枚銀幣還給他,但騎士拒絕了:「就算是住宿費用吧。」他這麼說。

    村子很小,或者更應該說是一個定居點,他們在村長的房子裡住,這是一個巨大而乾淨的屋子,屋子分作兩層,可能有時候也被用來充作酒館或是議事廳,底層一側是個可以圍繞八個人的爐床,爐床裡早就被架起了兩口鍋子,每口鍋子都可以放得下一整頭羊或是小牛,一口鍋子裡面確實燉著羊肉,而另一口裡面是沸騰的熱水。

    「你覺得他們想要幹什麼?」騎士在嚼著嫩嫩的小羊肉時低聲說。

    「可能是村莊周圍出現了地精或是半獸人,」法師說:「這樣小的村子可能僱傭不起傭兵或是領主的士兵,但一個偶爾半途遇到的冒險者就要便宜的多了,如果是泰爾或是羅薩達的騎士更好。」他將酒杯轉向火光:「雖然他們也會竭盡全力——我還是第一次喝到這樣的蜜酒。」

    騎士皺了皺眉:「不是純正的蜜酒,而是用黑烈酒加了很多的蜂蜜調配出來的。」

    「難怪喝起來有些古怪。」法師說,為了遮掩黑烈酒那種獨特的辛辣味道,他們加的蜂蜜都快讓酒液粘稠到幾乎凝住嘴唇與舌頭的地步了,法師無精打采地放下了杯子。

    「但我看你連小羊肉都沒怎麼碰,有問題,是死羊?」

    「不,羊肉很新鮮。」法師搖了搖頭:「只是味道太……」一言難盡了,尤其是為了不浪費或是習俗,這隻羊是連著包裹著雜碎的羊胃,還有滿是肥油的羊尾巴一起烹煮的,不但加了鹽,加了奶油,加了蜂蜜,加了珍貴的香料——可能是羅勒,但這種烹煮方法根本不是現在的他所能忍受的——羊本身很不錯,既然如此,只要挑出羊肋清洗乾淨,切成小塊放鹽,生薑和野蔥一起煮到酥爛就很好吃了,「我在想念我的學徒。」他的學徒曾經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但他必須說那是一個好孩子,尤其是在家政這一方面,當他終於發現自己無需執掌鍋鏟只需要等著享受美味的時候,他敢保證自己的欣慰與喜悅絲毫不遜色於那一天。

    「我想念我的學徒。」法師丟下勺子,將下巴放在桌面上,痛苦地說。

    「你有學徒?」騎士倒是毫不介意地吞下一大口羊肉,他也曾經嘗過更美味的羊肉,但這種做法是大陸上通用的,所以,頂多就是羊肉更細嫩些,鹽更純淨些,奶油更濃稠一些,蜂蜜更多一些,香料更複雜一些而已,所以對他來說,這些羊肉也算可口。「你看上去還很年輕,你的導師允許你收學徒嗎?」

    「相信我,一開始我也不想的,」法師說:「做人嗎,就要開開心心的,誰會想要個小嬰兒做學徒呢?而且他的父親又是一個雜碎之中的雜碎——但我又不能不管它,畢竟它的出生也和我有點關係,當然,你也可以說沒關係,但我確實……犯了一些錯誤……」

    「……你用那個……雜碎之中的雜碎來形容你那個學徒的父親……」騎士試探著問:「是不是有點過於……那個了?」要知道學徒與導師之間的關係是非常親密的,如果學徒的父親在導師中只是那麼個玩意兒,按理說那孩子也不會受到導師的青睞,而且從法師的話裡分析,他接受這個學徒的時候學徒還是個襁褓之中的嬰兒。

    「那是……因為她母親的囑託。」法師深深地嘆了口氣:「我沒法兒拒絕。」

    「但現在看來,你很喜歡他。」騎士說。

    「很難不啊,簡直就是一隻天真的小狗狗。」法師哀嘆著說:「就算被踢了一腳也會嗚嚥著往你懷裡鑽的小傢伙——那麼小,就會自己打理自己,不但給自己尋找食物,還會給你帶一份……」他迄今為止都記得一打開門就看到半隻鮮血淋漓的嚎獸的感受——而且那個小傢伙還繼承了他父親的天賦,這讓他很小的時候就能通曉萬物,施放法術,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儼然能成為了法師的代言人與執行者,為他打理所有可見不可見的繁雜事務,小到整備三餐大到驅殺巨龍,那份認真執著的態度與強大的力量,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忠誠,讓不少惡魔主君和神祇都為之垂涎,只是即便到了今天,法師也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值得他忠誠的——法師從來就不是一個好的撫養人和監護人,有時候他甚至希望那個小嬰兒能夠安靜地死去。

    如果不是他的學徒終究還是流著一半他父親的血。

    從那之後,騎士就沒再說些什麼,直到幾個年輕的女孩在他們用餐完畢後收走了餐具,還有人送來了浴桶,女孩們往裡面傾滿沸水,再摻入乾淨的泉水,又往裡面投入了乾燥的香草和花瓣這是邀請他們入浴,如果說一開始還是猜測,那麼現在他們幾乎可以卻確定這個村莊可能有求於他們。

    騎士在溫熱的水裡舒舒服服地伸展著自己的身體,他看向那個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髮的女孩,她並不十分美麗,但勝在健康,又十分地年少,她的胸膛才有這一點起伏,也許之前已經被明明白白地講解過她的使命所在,有所覺悟下臉兒一直豔如玫瑰,蒸騰的霧氣在她的淡黃色髮梢凝結成水滴,讓她看起來就像是沾染著露水的蘋果那樣鮮甜可口——她將騎士的頭放在她的胸膛上,讓他能夠聽見她急促的心跳。

    騎士將她拉入懷中的時候,並沒有感受到太大的抗拒,她的身體是柔順的,意識也是,或許她也不覺得和一個騎士老爺**一度有多麼的難以忍受。

    「你可以告訴我了。」騎士在她耳邊低聲呢喃:「你們需要什麼?需要我的幫助嗎?你們遭受到了威脅?還是別的?」

    「您從哪兒來?」少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騎士老爺。」

    「從高地諾曼。」騎士柔聲說。

    「您不像是個諾曼人。」少女說:「您很溫柔。」

    「我們的殘酷只對敵人。」騎士說:「你是我的敵人嗎?」然後他感覺到少女的腰肢突然僵硬了一下。

    「我們沒有遭受威脅,也沒有遭到災禍,」少女說,一邊伸出手臂,將高大的騎士攏入懷抱,「如果您願意保守這個秘密。」

    「秘密?」

    「我們沒有領主,」少女微微帶著喘息說,「也沒有國王。」

    「哦,」騎士明白了,「你們是流民——你們建立了自己的村莊……」他俯下頭去,嘴唇摩挲著溫熱的皮膚。

    「但沒有繳稅,也沒有服役,」少女一邊忍耐著不要在騎士的親吻下尖叫出來,一邊斷斷續續地說:「我們……我們選擇了意瑞塔隆……」

    「是的,這裡距離巫妖所在的塔已經很近了,近到他可能隨時出現在這裡,但你們還是選擇了這裡。」騎士瞭然地說:「因為沒有那個領主或是國王敢於宣稱這裡是屬於他們的,沒有誰會強迫你們繳稅與服役。」所以這裡的人看上去要比其他地方的農民更富裕一些,面色紅潤,並且有著很多的孩子。

    「我們……以為您們是某位領主或是國王的……」

    「我們不是。」

    「那麼……請保守我們的……秘密……請……」

    「當然。」
Babcorn 發表於 2016-7-10 23:27
第三百四十七章 疑竇




    「穴居蠻族!」

    「退開!」

    ——閉上眼睛!

    幾個聲音同時響起,但都晚了,異界的靈魂只覺得眼前一黑,如同針刺一般的疼痛分佈在他的眼球上,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按住自己的眼睛,觸摸到的卻是一層冰冷的石頭,陌生的觸感讓他一滯,讓身邊的凱瑞本拉開了他的雙手,可怕的面部就此暴露在眾人面前——從他的額頭到他的面頰,都變成了灰黑色的岩石,岩石與血肉,骨頭摩擦著,帶來的恐懼與疼痛讓施法者無法忍耐的顫抖著。

    他聽見佩蘭特在說:「不要碰他的臉!」也能感覺到凱瑞本立刻將自己放倒,讓自己半臥在他的膝蓋上,而瓦倫丁大喊著:「崩崩,去叫牧師來!」

    「我有……捲軸……」異界的靈魂掙紮著說。

    「你的眼睛被石化了,」凱瑞本握著他的雙手,在他耳邊說:「治療法術很難對美杜莎的石化凝視產生效用,不要怕,矮人們有牧師,他們向他們的神祇祈禱一個神術……別動,石化的部分會損傷內部更多的地方……」

    異界的靈魂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正在急速地離去,而疼痛正在加劇,不是因為如凱瑞本說的石化部分與沒有石化的部分相互擦撞而產生新損傷,而是因為他體內純淨的正能量正在令他的軀體迅速痊癒,無論是缺少器官還是肢體——在它離開碧岬堤堡前往白塔的時候,在地下水道裡這具軀體就遭到過嚴重的創傷,但因為那時傷口深及血管,湧動在血液中的正能量無法及時補充到軀體中,又有羅薩達的牧師亞戴爾快速地施放祈禱而來的神術,所以才沒有引起他人的懷疑,但現在,被石化的只是眼球和皮膚以及表層的骨骼,取代它們的新生的組織就像是被壓在石板下的藤蔓那樣蓬勃地往上頂,想要將石化的部分頂出去,但它不能讓其他人看到這個,擁有迅速痊癒能力的人除了神祇大概就只有魔鬼領主或是惡魔主君了,譬如格拉茲特,它一點也不想讓他們誤以為這句軀體的血液帶著硫磺的氣味,但它和它的同居者更不想讓他們猜到他真正的身份——那更糟糕。

    凱瑞本只覺得胸口就像是被矮人的鐵錘兇猛地敲打了一下,他的手下意識地鬆開,而後就是一空,克瑞瑪爾從他的桎梏中跳了起來,最讓他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施法者將手指放在眼睛上,在所有人有所反應之前抓下了石化的部分,鮮血浸潤了他的衣袖,矮人瓦倫丁猛衝了過去,想要把他抓住,但這時黑髮的施法者已經捏碎了一個符文印章,符文裡蘊藏著的魔法就像雷霆一樣爆裂,灼熱的白色光亮一下子讓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黑暗,等到他們的視力終於恢復了一點,發現克瑞瑪爾已經離開了。

    「有誰看到他了嗎?」瓦倫丁高喊道,他更擔心他的族人們,一個視力受損,神智似乎也不那麼清醒的施法者對矮人們來說太危險了,尤其他還是作為朋友被邀請進來的,遇到他的矮人可能根本第一時間警戒與防備。

    葛蘭看到了,或更正確地說,不是看到,出於盜賊的警惕心,他在克瑞瑪爾陷入狂躁的時候就退入到了一片陰影裡,所以受到的危害也最少,他能夠感覺到一陣帶著血腥的風從他的左側拂過,他看到梅蜜,不,使用著梅蜜身軀的唯愛之女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他立刻站了出來,手指放在匕首上——他幾乎已經猜測道這個神祇並沒有如精靈們所以為的那樣強大與可怕,在靈魂的戰爭中,她連梅蜜都爭奪不過,即便在自己試圖刺殺她之後——與其說她是寬恕了葛蘭,倒不如說她對他們有所忌憚,他不覺得這個女神能夠找到第二具軀體,最起碼的,擁有著如凱瑞本和克瑞瑪爾等人的同伴的軀體——他們是特別的,盜賊能夠感覺到,離開他們,虛弱的女神祇怕難逃消亡一途,所以她現在只有忍耐,再忍耐。

    唯愛之女停住了腳步,她也察覺到了這個施法者的奇異之處,但她暫時還不準備破壞這個隊伍中已經岌岌可危的平衡。

    「美杜莎的石化目光會影響到受術人的神智嗎?」凱瑞本問。

    「應該不會,」佩蘭特說:「但之前我沒有遇到過從窺視之眼裡遭受到石化凝視傷害的人,怪物的特殊攻擊從來就是極其奇妙的,誰也不知道經過法術扭曲後它們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已經讓我的矮人們去找了。」順便警告他們不要接近那個半精靈,瓦倫丁說,憂愁地快要掉了鬍子。

    而此時,黑髮的施法者已經在曾經的不死者的指引下攀上了矮人大廳的頂部——就像他之前形容過的,矮人的大廳與廣場就像是懸掛在一塊巨大的鐘乳石上,事實當然並非如此,這個龐大的洞窟不是自然造就的溶洞,而是矮人們開鑿出來的,這座建築是他們精心測繪與雕琢的成果,在大廳的最上方,是凹凸不平的石壁,但你只要接近,就能發現這些凹凸不平都是巨大的雕像,有關於一場矮人神祇與其他神祇的戰爭,每座雕像都有上百個矮人那麼大,異界的靈魂忍耐著疼痛與新組織生長時的瘙癢,快速地在一個神祇鬢髮的陰影下徒手掘了一個小洞藏起來,面頰快要新生完畢,而眼睛還差一點,其中滋味難以言喻,幾乎讓它把眼睛再挖出來一次。

    鮮血,腐壞的組織與眼淚一起流了下來,異界的靈魂再一次感受到那種可憎的壓迫感與無助的孤獨感,這個軀體有朋友,也有族人,還有下屬,但在關鍵時刻,它竟然誰也無法相信,誰也無法依靠。

    吵吵嚷嚷地尋找了近一格(一個小時)後,矮人們在一個封閉的甬道里找到了黑髮的施法者:「他看起來糟糕極了。」崩崩說:「又髒,又臭,又悲傷。」

    真不知道克瑞瑪爾醒來後該怎麼說,一個矮人認為他又髒,又臭,又悲傷。

    在佩蘭特把他挪到凱瑞本的脊背上時,克瑞瑪爾還短暫地醒了一會,向德魯伊道謝,德魯伊的心略微放下了一點,無論之前遭到了什麼法術的衝擊,至少現在看起來這種影響已經淡化或是消除了——那雙黑如深夜的眼睛依舊緊閉著,但被擦拭乾淨後,人們高興地發現他的皮膚與骨骼已經恢復了原狀,凱瑞本拒絕了矮人牧師立即施放神術——畢竟之後,如果按照瓦倫丁的計畫,矮人們也是要參與這場戰爭的,他們需要的是協助,而不是取代,那些受傷的矮人會需要神術為他們治療——當他將手指放到眼皮上面的時候,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下面有著圓形的眼珠,並且眼珠還在輕微的顫動。

    「他可能已經治療過自己了。」凱瑞本說,他知道克瑞瑪爾有著一種比生命之水更具奇效的藥水,或許這是一個秘密,他對自己說,他並不想剝奪克瑞瑪爾保留這個秘密的權利。

    「他剛才就像是發了癲,」崩崩笑嘻嘻地說:「吃了壞蘑菇。」然後他乘著凱瑞本不注意,學著他把手指放在克瑞瑪爾的眼皮上,在感覺到眼皮顫動的時候他笑的更厲害了,但在瓦倫丁厲聲喝止之前,他發出一聲大叫,原地蹦起有三尺那麼高,飛快地躲藏到瓦倫丁身後。

    克瑞瑪爾睜開了他的眼睛,令人欣慰的,他的眼睛依然如同黑曜石或是煤精那樣漂亮,沒有留下一點遺憾的瑕疵,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那樣。

    「你還記得之前的事情嗎?」佩蘭特問。

    「我似乎……意識混亂了一陣。」異界的靈魂說。

    「我覺得他需要休息一會,」瓦倫丁說,也許還有治療,已經在這個位面上生存了上千年的老矮人曾經遇到過被石頭敲壞腦子的矮人從此之後就有了壞毛病,因為沒有流血,他們甚至沒有去找牧師要治療藥水,但腦袋裡面的東西已經壞了,很多都是牧師強行施放了一個神術後才被治療好的。

    瓦倫丁的提議得到了凱瑞本與佩蘭特的支持,他們為此拿出了一瓶生命之水以及雪蜜作為交換,矮人牧師是個將鬍子編織成一個黑白色花園的年長者,他施放了神術,「好啦,」他注視著那些光點沒入半精靈法師的軀體,「沒問題啦,你好啦。」他習慣性地錘了錘施法者的胸膛,就像為每個矮人治療過之後那樣。異界的靈魂只覺得一陣窒悶,說實話,如果這具軀體不是有著巨龍的血脈,這位矮人牧師可能就浪費了一個神術。

    黑髮的施法者休息了一整個晚上,等到巫妖來接班的時候,這具軀體已無大礙,在矮人為客人準備的房間裡,瓦倫丁和他們商討了接下來的計畫,嗯,伴著麥酒和堅果,堅果跟在瓦倫丁身後的崩崩吃的最多,一個房間裡都是他的牙齒和堅硬的榛子殼與核桃殼相互碰撞的清脆圪垯聲。

    「最起碼我們知道我們的敵人是誰了。」

    「一群穴居蠻族,一個美杜莎。」瓦倫丁說,老矮人當機立斷地停止了所有矮人的工作,並將矮人集中到大廳來,在大廳的頂面與牆壁,地面上都覆蓋了黑鐵板,這樣至少他們的性命不會遭到損傷,問題在於,習慣忙碌與工作的矮人們不斷地想要溜走,回到自己的小車,鐵砧與熔爐邊,最後瓦倫丁只得拿出所有麥酒的庫存,讓他們盡情地飲用,結果就是大廳裡酒氣瀰漫,廳裡橫七豎八躺滿了矮人,但這種方法並不能堅持太久,三天就是極限了。

    「我們首先要知道他們在哪兒。」伯德溫說。

    「或許這不是很難。」巫妖說,他已經找到了那個火元素侍者,也就是那隻小蜘蛛,石怪在岩石中穿行的時候不會留下痕跡,但火元素生物卻會,它只要沿著它留下的痕跡去找,就能找到那個美杜莎所在的地方。

    「他們會離開嗎?」瓦倫丁問。

    「也許會。」畢竟美杜莎的智力並不遜色於任何一個人類甚至精靈,「但如果他們沒有放棄那隻精金圓球。」

    「找到之後呢?」瓦倫丁問:「一個矮人可以打碎三個穴居蠻族,但我們沒有辦法對付石怪。」石怪之前與矮人秋毫無犯,又很少出現,所以矮人們幾乎沒有對付它們的經驗,而且討厭魔法的矮人們並不擅尋找與狙擊潛藏在岩石中的石怪。

    「那就讓它們無法潛藏在岩石裡好了。」曾經的不死者說,他的導師曾經提到過如何對付石怪。

    「怎麼做?」

    ————————————————————————————————————————————

    法師們會選擇「地動術」,但這種法術只能將石怪遠遠地拋開,如果那是它還在岩石裡,那麼你也沒辦法把它挖出來殺死,但這種法術給了曾經的不死者一點啟迪。

    小隊進入到一個礦藏豐富的甬道里,甬道里安靜的讓人毛骨悚然,巫妖施放了一個法術,受到了德魯伊與牧師防護的矮人和其他同伴只能聽到輕微的嗡嗡聲,而化身為聽力最為敏銳的夜鴞的德魯伊則聽到了另一種悠長而穿透性極強的音波,這種音波讓他也感覺十分難受,但他堅持著,轉動腦袋,強迫自己聽取從各方反饋來的回音,——他聽到了,幾個地方連續發出了不同的迴響聲,石怪的構成終究還是與岩石不一樣。

    他抬起翅膀,咕咕地叫了幾聲,凱瑞本做了幾個手勢,矮人們突然向岩石撲了過去,搬動巨大的弓弩扳機,精金鑲嵌著堅石的箭頭準確地擊中了那個指定的位置,他們聽到了某樣東西在箭頭下扭動的聲音與傳來的震顫,然後法師施放的法術將之前的聲音更一步地擴大,擴大,岩石上出現了裂紋,隨之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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