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404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8 08:52
第兩百九十九章 誘惑(6)


    為了避開幾乎可以看到的悲慘結局,葛蘭必須做出選擇,不幸的是他的主人並不是那種會安安心心在他的高塔裡研究法術,抄寫捲軸或是教導弟子的那種施法者,相反的,他十分地熱衷於旅行與冒險,克瑞瑪爾有著一雙黑眼睛,有時候它們如同亡者一般死氣沉沉,而有時候又如同孩童那般天真無邪,唯一的相同之處就是它們永遠都是貪婪的,它們就像是永無止息的大海,看似平靜實則湧動不休。

    異界的靈魂看了葛蘭一眼,關於葛蘭和梅蜜之間的關係,他也有所耳聞,最近這對男女罕見地親密與單純起來,作為在一個無論在法律還是在道德上都要求男女雙方保持身心唯一(至少在相互交往或是婚姻延續期間)的位面生活了近三十年的異界靈魂,這種狀態讓它覺得愉快而舒適,說句實話吧,雖然它零散的記憶中也不乏多女一男與多男一女制度的存在,但它們在作為獵奇或是例外的時候還能勉強忍受,但在這裡,一個女性居然只因為她是弗羅的牧師,就必須如同一個廉價的娼妓那樣活著,這實在太讓它感覺不舒服了。

    ——你真的這麼覺得?曾經的不死者突然說,但我可不這麼覺得,我的同居人,他們正在走向一個極其危險的邊緣,尤其是梅蜜——或許你應該提醒一下葛蘭,他的母親就是一個被驅逐的弗羅牧師。他知道背棄了弗羅的牧師將會面對什麼。

    ——但情感是很難控制的,異界的靈魂爭辯道。他是發自心底地覺得葛蘭與梅蜜著實是對天生地設的歡喜冤家,雖然他們並未將關係明朗化,但巫妖的同居者樂見這種變化,葛蘭不再那麼陰沉寡言,而梅蜜也不再那麼刻薄放肆——在異界的靈魂看來,他覺得後者甚至要比她以為自己愛上了伯德溫的時候還要來得神采奕奕。快樂輕鬆。她或許沒有發覺,當她將自己的愛情奉獻給伯德溫的時候,她是卑微的,謙卑的,她跪在伯德溫腳下,低得難以讓曾經的聖騎士看見她的眼睛;但她與葛蘭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是平等的,葛蘭在梅蜜面前無需遮掩烏黑的雙手,梅蜜也不必假裝自己純潔如雪。他們不但看得見彼此光鮮的表面,也看得到污穢骯髒的內心,可以在一起喝著混有新鮮羊羔血的血紅酒,可以說些粗陋低級的笑話和故事。興之所致可以在任何地方盡情歡樂,無需避諱人們的視線與言語。

    ——巫妖對此只給出一聲輕微的譏笑。

    ——一點辦法也沒有嗎?異界的靈魂問。

    ——有,巫妖爽快地回答道。

    ——可以說說嗎?

    ——取代弗羅成為愛情與**之神,巫妖慢吞吞地說,這樣你就能修改原先的教義了——你可以告訴你的牧師們,她們也可以如普通女人那樣和男性締結婚約,繁衍後代。然後……

    ——然後?

    ——然後你就會發覺你的牧師在一夜之間全都跑光了。你的神殿被廢棄傾頹,你的力量減退,信民更是所剩無幾,作為一個神祇,只要上百年,你就會因此死去,神格破碎,神火熄滅,你殘留的神軀將會成為混沌海中一塊巨大的礁石,當然,如果有一個神祇或是人類對你的神職感興趣的話,這個結局可能還要提前一點。

    ——但是……

    ——弗羅的教義在諸神之中已經算的上溫柔仁慈的了,任何違反教義的做法,即便你只是個普通的信民,也會被判定為偽信者,遑論追隨神祇的牧師?牧師的一切都是屬於他們所侍奉的神祇的,他們的聲音是,他們的耳朵是,他們的眼睛是,他們的舌頭是,他們的靈魂也是,就算是最柔軟和藹的神祇也不會容許他/她的牧師陽奉陰違,因為這意味著他們的信仰出現了瑕疵甚至悖逆,這將會動搖他們力量的根基,就像我之前所說的,有意放縱自己的牧師與信民都已經死了,他們的名字湮沒在時間的長河裡,他們的神殿淪為奴隸的豬圈,他們的意旨再也不會有哪怕一個人去執行——更正確點說,這不是死亡,而是消亡,明白嗎,比一些人類更可悲,因為對於後來者說,他們是不存在的,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有。

    所以,如果你不想看到一些你不想看到的事情,巫妖繼續說,你最好能有所作為,我建議你選擇葛蘭,極北之海的冰冷海水想來還是能夠讓他清醒一下頭腦的。

    異界的靈魂嘆了口氣,它可一點也不覺得這會是個令人性情愉悅的工作,而且你要他怎麼說呢,葛蘭現在的表現並不那麼明顯,他給梅蜜贈送昂貴的禮物,每次過夜也不忘留下一枚銀幣,他也沒有阻止過其他男性進入梅蜜的房間,難道它還能走過去告訴他他最好換一個床上人嗎?那也太愚蠢了一點。

    ——等等吧,異界的靈魂說,我們要去極北之海對嗎,凱瑞本說,即便命運之神一直在對我們微笑,我們也要耗費近一年的時間,或許一年後我們回到這裡,梅蜜已經找到了另一個值得她喜歡的男孩了呢?

    ——巫妖「看」了它一眼,誰告訴你說梅蜜會被留在這裡?

    異界的靈魂驚訝地彈動了一下,不知為何,它的身軀在這段時間裡除了更為凝實之外還胖了很多,這讓它上下識海的時候不再像條半透明的魚,而像只水母或是被激怒的河豚,巫妖想著如果可以,這種形狀倒很適合放在他最喜歡的那把白骨椅子上充作坐墊。

    ——梅蜜也要和我們一起走?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坐墊預備役的異界靈魂驚訝地問。但她只是一個弗羅的牧師?!

    ——你的位面裡有著一種叫做冒險小說或是遊戲的東西,曾經的不死者答非所問。一般來說,小說和遊戲中往往會有一個主角,而主角的身邊將會逐漸聚集起他的隊友,像是法師,盜賊,牧師。弓手。戰士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然後他們就可以開始他們的冒險故事了,好吧,告訴我,你有看到過某本小說或是遊戲中有一個配角跳出來說,抱歉,我太脆弱了,也太無能了,所以接下來的冒險我拒絕參與。有嗎?或許有,不過這個角色也就因此失去他存在的必要了,不會有什麼可笑的美好生活等著他的,他將要迎接的不是死亡就是比死亡更為悲慘的結局……

    你不覺得嗎?我親愛的同居人。自從我們離開混沌海,不,自從我踏入星界,而你被拖拽進這個位面之後,難道不是有一隻無形的手一直在推著我們按照既定的方向前進嗎?我之前的計畫可從未包括雷霆堡與龍火列島,原本我們來到了灰嶺就應該得到一個平靜的五十年,而不是坐在這兒討論如何從一群紅袍術士那兒搶奪一份或許早已化為烏有的金屬龍的遺產。

    如果說伯德溫的事兒還有脈絡可循。那麼葛蘭呢,命運的手指要撥弄多少次絲線才能讓他和我們相遇,首先他必須逃脫德雷克的報復,逃脫死亡之神克藍沃的詛咒,逃脫諾曼新王的絞索,逃脫獸人的斧子與爪牙……那麼多的巧合,那麼多的機會,也只是為了讓他和我們相遇,好,讓我們看接下去的事情,他原本應該被新王直接設法殺死,或是被永遠地囚禁起來——譬如說,用燒紅的鉛水灌入裝著他的鐵箱,又或是有著其他的辦法以及羈押地點,但沒有,他們讓他再一次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一同逃亡,在那個小村莊裡,在那個該死的地下沼澤裡,是他從一個半龍半魔鬼的腰裡偷來了至關緊要的次元袋,這個次元袋裡裝著什麼呢?裝著指引著我們往極北之海去的東西,你覺得這是個巧合嗎?即便那個半龍已經被我們的法術擊中,但葛蘭也不過是個人類,就算他是個卓越而出色的盜賊,他甚至能夠毫髮無傷。

    你應該感到熟悉的,我的蠢貨,你曾經玩過的遊戲裡,半龍的身份就是NPC,而他的次元袋就是可以撿拾的物品,而次元袋裡的龍語法術書就是觸發下一個任務的條件,而你,還有我,是角色,被操縱的角色,我們沒有選擇的權利,因為無論我們走過多少岔路,最終都還是會走上那條被指定的道路——而我們身邊的人,凱瑞本也是,葛蘭也是,伯德溫與李奧娜也是,梅蜜並不例外,你或許不願相信,但你可以試試看,看看最後的結果是否會被改變。

    ——但梅蜜並不強大,她甚至無法與李奧娜相比。

    ——這不是她或是你我能夠決定的事情,巫妖冷酷無情地說,我不會幹涉你的決定,因為我也想看看你的力量是否能夠修改冥冥中那個已經被撰寫好的故事。

    ————————

    「今天的冬天會很冷。」

    「為什麼,」奧斯塔爾問:「因為秋季過於炎熱的關係嗎?」

    「可不是嗎?」格什說:「所有的東西都在尋求平衡,秋天熱了,冬天就要冷點,鹿兒跑了,狼群就要挨餓,白晝有多麼明亮,夜晚就有多麼黑暗。」

    獸人們度過了一個難捱的春天,一個悲哀的夏天,可能還要度過一個飢餓的秋天,和一個淒涼的冬天——春天的時候因為沒能從雷霆堡搶到足夠的食物和奴隸,他們不得不將所有人類商人會感興趣的東西拿出來換取肉乾與小麥,可恨的是因為在雷霆堡的戰役中折損了太多士兵的關係,在那些可恨的人類商人肆意搶奪他們的寶石、金子與輝石時,他們甚至無法糾結出足夠數量的獸人威懾與暗中劫掠他們,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人類滿載到在堅實的地面上留下深深車轍的隊伍從容離去——只留下容獸人勉強餬口的食物與瘦弱的奴隸,這還是在格什的強硬要求下經過檢查與挑選的,之前人類的商人還在小麥中摻了沙子,在肉乾中填塞泥巴,就連他們送來的奴隸都帶著疫病。

    格什倒不在意人類趁火打劫,反正他們都是些會願意為了一些金子和寶石就無視自己與他人性命的白痴,只是讓他意外的是,奧斯塔爾居然還有膽量出現在呼嘯平原上。

    「你知道有多少獸人想要把你活生生地串在樹枝上放在炭火上烤嗎?」格什抱著手臂,興致盎然地打趣道:「當然,你身邊有傭兵和法師,但我們也有戰士和祭司,而且數量是你們的幾十倍與幾百倍。」

    「尊敬的格什,」奧斯塔爾微微一躬,在那場對人類和獸人都可以說是相當慘烈的戰爭過去之後,格什借助著他幾乎可以說是完好無缺的力量一連侵吞了好幾個大部落,現在在呼嘯平原上,沒有那個部落的首領能夠比他更有權威,就連祭司也對這個同時有著強壯身軀與聰明頭腦的壯年獸人表示尊敬,因為獸神卡烏奢對他的祭獻十分滿意——在侵吞那些大部落的時候,他只留下了女性和十歲以上的獸人,十歲以下的幼獸人與嬰兒都被他祭獻給了偉大的卡烏奢,他們流淌的鮮血將整個草原都浸潤了,而哀嚎聲就如呼嘯平原上的風那樣終日不絕。

    他知道孩子很快就會長大,成為戰士,但他需要完整的權利,他必須取悅卡烏奢,免得那些祭司對他指手畫腳,喋喋不休。

    就像現在,他容許奧斯塔爾的車隊進入呼嘯平原,完全不在乎被他侵吞的部落中的祭司怒喝著要處死這個人類。

    「只要你能帶來更多的食物就行。」格什說:「這個冬天我們不準備進攻雷霆堡。」

    「我看到你留下的幼獸人了,」奧斯塔爾說:「獸人十二歲時要進行一場嚴酷的試煉,通過了就是戰士,你是準備只留下戰士嗎?看來你是準備在三年後進攻雷霆堡嘍?」

    「這個不能告訴你,」格什說:「你是個人類。」

    「比起裝腔作勢,你比我更像是個人類。」奧斯塔爾說:「我會給你食物的,保證你的每個戰士又強壯又敏捷,但我有個條件。」

    「你要在食物裡玩什麼把戲我會親手撕了你,」格什說:「我覺得你拿走的輝石和金子已經夠多了,說吧,你還想要什麼?」

    「這個冬天再進攻雷霆堡一次如何?」奧斯塔爾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8 08:52
第三百章 寧靜



    「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啊。樂—文」

    異界的靈魂瞥了身邊的人一眼,這個人他記得,是側島商會中最具勢力的成員之一,是個不擇手段的卑劣之人,和居住在龍火列島上的商人們一樣,他沒有正式的妻子與兒女,只有奴隸,包括他的兒子與女兒——他今年也即將五十歲了,但與其他人類不同,這個圓胖面孔的傢伙似乎並不熱衷於擁有一個繼承人,也有人說他已經豢養了一個術士或是死靈法師,每年他都會向魔鬼祭獻一個血親,求得一年健康的生命。在巫妖沉默不語的情況下,單憑自己,異界的靈魂也很難辨別出這是不是一個謠言,但這個人身上確實有著讓他感覺不太舒服的地方。

    不過他說的倒沒錯,今天對於龍火列島來說可真是個好天氣——之前的幾天列島被颶風與暴雨佔據著,天空陰暗,雨水大的就像是整個海洋被抽到了雲層之上,到處都是水,就連最善於與自然相會的精靈凱瑞本都感覺有點不舒服,尤其是銀冠密林的精靈和施法者一樣,無論是公開還是私下,都不怎麼習慣****身體——銀冠密林的蛛絲襯衫能夠如同皮甲那樣防禦刀劍箭矢,卻無抵禦水汽的侵入,最後他們都有點羨慕伯德溫和他的騎士們了,來自於高地諾曼的士兵比他們還要不適應龍火列島的濕熱氣候,他們很早就脫掉了來自於故土的衣服,改而穿上當地人的寬腳褲,嗯,只有寬腳褲,就連靴子也被他們脫掉了。

    氣候還只是小問題,最初的時候。士兵與騎士們甚至出現了不明緣由的嘔吐、腹瀉與厭食的情況,亞戴爾更換了好幾種草藥都不見效果,克瑞瑪爾身邊的宦官(不是達達。而是另一個他認為值得信任的宦官)還提出是否需要使用「菸草」,那可是百試百靈的。當然,這個建議被嚴厲地拒絕了。最後還是異界的靈魂想到了他似乎聽聞過與之非常相似的病症,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克瑞瑪爾用一箱子甜菜糖換來了一箱子來自於高地諾曼的泥土和水,那個,雖然這在另一個位面這種做法會被斥為迷信或是心理安慰,但無論如何,這個位面是有神祇的……反正一點泥土和水也不會因為離開了原來的地方而突然變成毒藥。

    高地諾曼的泥土被摻入了甘蔗糖。混入面包,而高地諾曼的水被投入軍營的蓄水池,於是奇蹟般地,諾曼人的病症迅速地減輕了,也沒有再出現新的病患。

    在這裡需要提一下的是,有關於那些女性奴隸,她們幾乎都是被領主與他們的兒子淘汰下來的,都很年輕,「菸草」尚未完全地奪走她們的體力與美貌,但在知道那種「菸草」能夠通過母親的乳汁進入到孩子的嘴裡。並且可能對孩子造成影響後,伯德溫之前的想法就不得不做點改變,與許多諾曼男性一樣。他無法接受生來就有疾病或是注定虛弱的孩子。

    「她們能離開你們的秘藥嗎?」伯德溫這樣問了克瑞瑪爾的宦官。

    「不能。」宦官說:「如果停止供給的話,她們會衰老和死亡得很快,那就……」他看了一眼他的主人,也就是黑髮的施法者,將那句「有點浪費「吞了下去,「太可憐了。」

    「那就不行。」伯德溫冷酷無情地說:「我的士兵和騎士們失去了他們健康的妻子和孩子,他們應該得回的也是健康的妻子與孩子。」

    「這個不難。」宦官謹慎地插嘴說,雖然他有點拿不準他的主人是否會願意買進新的奴隸,說實話。他覺得自己的主人有點瘋,具體表現就在於他對自己的奴隸就像對自己的兒子那樣好。

    伯德溫蹙起眉毛。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但他希望他麾下的士兵能夠獲得一個家庭。一個後代,如果他們能夠在極北之海有所斬獲,那麼他所設想的,在十年,或是二十年後才能重返高地諾曼的計畫就要大大地提前了,在這個過程中,這些忠於他的人未必能夠再次走到王都的城牆下,他們的血脈應當能夠獲得傳承,至少應當有個接受父親盔甲與長矛的兒子。

    「這個我們暫緩。」異界的靈魂說,然後他的手指不過輕微地一動,宦官就立刻看出了他的意思,他向他的主人與伯德溫深深地行了一個匍匐禮,帶著奴隸們退了出去。

    「就算買回新的奴隸也沒用,」異界的靈魂說:「他們會給那些人使用秘藥的。」

    「我知道,」伯德溫來回走了幾步,他現在對龍火列島也有一些瞭解了:「就像人們一定會給斷奶的小牛穿上鼻環那樣,這是他們控制這些奴隸的方法,不然就算有軍隊,他們也根本沒辦法奴役如此之多的人類。側島可以接納更多的自由人嗎?」

    「我覺得我們可以去諾曼看看。」異界的靈魂說,想起前幾天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傳遞過來的訊息,高地諾曼的新王已經得知雷霆堡的士兵們曾在碧岬堤堡得到庇護,他不但發出了警告,還威脅說要發動戰爭,雖然這可以說是個玩笑——碧岬堤堡與高地諾曼之間間隔著好幾個國家與領地,難道那些國王與領主會同意讓全副武裝的諾曼人的軍隊通過嗎?但這份文書激怒了碧岬堤堡的議員們,他們都是商人,而一個商人,除了像是奧斯塔爾這樣的,大概不會高興被捲入對自己毫無利益可言的戰爭,阿爾瓦法師與碧岬堤堡現任的執政官都因此受到了不少指責與彈劾,幸好雷霆堡的士兵與騎士都已經離開了,他們也找不到什麼切實的把柄,何況現在阿爾瓦法師身邊不但有自己的弟子,幾個學徒,還有來自於白塔的安東尼奧法師,施法者的力量在碧岬堤堡空前強大,所以最終證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阿爾瓦法師可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老好人,他反手就將一些情報以免費大贈送的形式給了側島的克瑞瑪爾——雖然王都內因為聚集了太多為新王與狄倫.唐克雷效力的法師與術士而令得其他施法者很難窺視當中慶幸。但前者的觸鬚暫時還伸不到王都之外的地方,尤其是一些泰爾與羅薩達的騎士始終為伯德溫與王女不平,所以他還是得到了不少頗為詳實的情報。其中就有說到,一些雷霆堡周圍的村莊裡的村民都在遷徙到別的地方去。相比起伯德溫與他強壯的士兵,以及他們所熟悉的那些除了袍子之外就和騎士沒什麼區別的法師。那些傲慢而又危險的施法者看起來就很難接近,他們甚至還曾經因為各種原因對凡人施放過法術,引起了不小的恐慌,而且雷霆堡的新領主頒布了新的法律,為了供養這些施法者,他們的稅收在一夜之間翻了三倍,農民與手工藝人在夜晚聚攏一起喝酒的時候憂心忡忡。擔心自己,還有自己的家人會在獸人到來之前就因為飢餓而死了。

    「你是說讓他們到這兒來嗎?」伯德溫說:「這太難了。」沒有軍隊,沒有施法者,荒原中到處都是野獸與獸人。

    「交給商人們好了。」異界的靈魂說,它可是讀過那條名言的——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商人們就可以踐踏所有的法律,當然也包括龍火列島的,鑑於現況,他不能釋放與善待那些被商人們作為貨物運載到列島上的人類,但就像雷霆堡的士兵那樣。是作為乘客而來到列島的,只要列島的主人允許,他們就可以作為自由民而生活在這裡。

    就是有點貴。這是必然的,他們將要跋涉數千里,而且伯德溫不能保證是否會有人願意遠離故土,畢竟那兒是他們生活了數百年之久的地方。

    他沉默了一會:「你知道嗎?」他說:「克瑞瑪爾,我希望沒人願意跟著商人走。」

    異界的靈魂點了點頭,他能夠聽懂伯德溫的意思。

    「那些女孩怎麼辦?」

    「我正好有用到她們的地方。」異界的靈魂說,他對配置藥水並不精通,但他的同居者則恰恰相反,這些女孩會被作為侍女留在他們身邊。這可比一個島嶼的主人偷偷摸摸地孤身一人跑到奴隸聚集的地方去幹些什麼好多了。

    ——————————

    這是前天的事兒了。

    今天克瑞瑪爾出現在這裡就是為了那些女孩,要蒐羅這些奴隸要看幸運之神是否願意對你微笑以及你所掌握的人脈。一些性情較為暴躁的主人會直接處死所有被淘汰下來的奴隸,即便他們從未見到過他的面孔。聽到過他的聲音,宦官們也不太高興與不熟悉的人打交道,火山爆發之前他們有達達,但現在達達已經是整個東冠的主人了。

    不得不說,克瑞瑪爾身邊的商人是個老練聰明又善於察言觀色的傢伙,他已經打聽到側島新主人有著某些怪癖,或是說怯意與不必要的仁慈,他在克瑞瑪爾這兒從來不用它來指代奴隸,不是她就是他,而且他還在將這些人送來之前好好地喂養了一番,所以他們看上去都很不錯,他還擯棄傳統,不再讓奴隸們一絲不掛地出現在賣主面前,而是允許他們裹著一塊棕櫚布,雖然有點粗糙和鬆散,但至少讓他們看起來像個人,而不是一隻牲畜。

    送到克瑞瑪爾面前的當然不會是全部的奴隸,他們要接近兩百人了,只有幾個容貌最為秀麗的貨物被展示出來,宦官們會去一一檢查其他奴隸的質量的,不過異界的靈魂並不在意,他直到現在也沒有一個領主應有的自覺,不要說對凱瑞本,伯德溫等人,就連對宦官們的態度也可以稱得上和藹,不過宦官們仍然十分畏懼這個黑髮的新主人,他是一個施法者,而所有的施法者都是難以揣摩,喜怒無常的,誰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顯露出最為不堪與令人恐懼的那一面呢?

    不過就算是這十來個奴隸也讓異界的靈魂感覺很不舒服,柔軟的坐墊裡面就像填充著荊棘而不是信天翁的腹部絨毛,沒有經歷過的人只怕根本無法想像得到那份深重的寒意——在你還有著一點良知的時候。

    商人很快覺察到了側島主人的憐憫或是厭倦,他轉動手腕,做出手勢,那些女孩跟隨著他的奴隸無聲無息地後退,將自己隱沒在岩石的陰影下。

    連續幾天幾夜的暴雨讓異界的靈魂對封閉的房間厭倦透頂,所以他們正在一頂巨大的帳篷裡,就像他們剛來側島時那樣,帳篷搭建在一塊平整如水面的岩石上,周圍植被青翠欲滴,就像商人說的,今天的天氣很好,不那麼燥熱,也不晦暗,從他們的位置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海面與沙子,細小的沙子在陽光下仿若金粒,海潮潔白,海水從透明的淺鋼藍,到矢車菊藍,再從矢車菊藍到寶石藍,又從寶石藍到午夜藍,礁石呈灰褐色與暗綠色,生長著海藻與水草的地方是一帶帶如同絲綢般的陰影。

    但他們的新主人看上去不太像是在看海水或是陽光,那麼他在看些什麼呢?商人猜度著,小心地用眼角的餘光沿著黑髮施法者的視線搜索過去,啊哈,看看他找到了什麼?

    那個弗羅的牧師,說起來她可坑害得他們不淺,在他們對新主人的情況還不是很瞭解的時候,她居然將自己偽裝成了領主的情人,他們為此贈送給她的禮物差不多能夠堆滿她那個小小的神殿了,他到現在還記得那個倒霉傢伙拿出來的淡金海珠珠鏈呢,那傢伙幾乎逢人就要抱怨一番,因為他原本是想要將這個作為女兒的嫁妝送出去的,現在可好,它只能掛在一個卑微而又下賤的弗羅牧師的脖子上,而他就連這個牧師的房間都沒能進去,還得另外購置一條能與之相媲美的項鏈給他女兒。

    不是沒人想要找找這個女人的麻煩,但她很聰明,又擅於躲藏與狐假虎威,當他們終於抓到她的時候,又悻悻然地發現,雖然她不是克瑞瑪爾的情人,卻是他的同伴,還有施法者的另一個同伴,也是她常客之一。

    走在海邊的正是這兩個人,弗羅的牧師走在前面,穿著絲袍,赤著腳,衝擊著礁石的海水打濕了她的絲袍,從腰部往下都緊緊地貼在了她的身上,連續幾次拉拽都沒能讓它離開的梅蜜索性拉起絲袍,在腹部下打了一個結,將自己的雙腿全都暴露出來。跟在她身後欣賞這一美景的正是那個強悍而又狡猾的盜賊,他距離梅蜜約有五六步遠,雙手放在腦後,看上去就是一副愜意至極的樣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9 08:20
第三百零一章 平靜



    梅蜜的心情就像鋪灑在她身上的陽光那樣璀璨而明媚。

    自打知道這群不太安分的傢伙居然要在幾個月後前往極北之海,弗羅的牧師就沒安心過,她擔心伯德溫,擔心葛蘭,不過最擔心的還是自己——她覺得上次的行為已經用掉了她餘生裡所有的勇氣與幸運,用另一個位面的話來說,就是她幹了兩次就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瘋狂事兒,第一次和最後一次,她覺得自己已經無限地靠近李奧娜了,就算還有那麼一點差距,那也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所以謝謝諸位,雖然她對極北之海並不瞭解,但只要看看路線就夠了——雪蓋沼澤、呼嘯平原,永夜海,無論那個都不是什麼適合一個比起揮舞刀劍更擅長談情說愛的弗羅牧師的地方。

    事實上,梅蜜很難理解他們為什麼要親自去做這件事情,克瑞瑪爾已經擁有了一個富足的島嶼,他大可僱傭傭兵與法師去找回他想要的東西,想到這兒,她輕輕地舔了舔嘴唇,或者這筆財富可能要超過他能從側島所得到的,弗羅在上,如果可以,她真想親眼看看,當然,不是在極北之海。

    這正是讓她頗感苦惱的事情,她喜歡側島,喜歡自己的神殿,她並不想離開這兒,但梅蜜知道,她並不是最美麗的,也未必是弗羅最寵愛的那個牧師,她能夠在側島立足,還能夠成為一個主任牧師沒有別的。就是因為有著克瑞瑪爾的庇護,如果失去他的庇護。梅蜜就還是那個只能在港口的小酒館裡用自己的身體換取一個房間的小可憐。

    葛蘭為她解除了這個煩惱。

    「為什麼有兩個海,一個永夜海,一個極北之海,難道它們之間還能作區分嗎?」

    「極北之海並不是海,」葛蘭說,他對極北之海也只有著極其淺薄的瞭解。畢竟誰會去關心那個地方呢。那兒就連巫妖也不會長久的駐足,「極北之海是聳立在永夜海上的巨大冰層,永夜海的海水是鈷藍色的,就像永恆不變的夜空,而綿延數千里的冰層是雪白的,因為颶風與海潮的作用,它們會形成如同波浪一般的凹凸翻捲,遠遠看去就像是另一個海洋,所以才會被人們稱之為極北之海。」

    「聽起來挺荒涼的。」梅蜜說。一邊俯下身體,撿起一枚碎片拉開長袍的前襟放了進去,葛蘭憑藉著盜賊必須擁有的銳利眼睛一下子就發現了那是什麼,他的語氣也隨之變得有點無可奈何:「只是一枚硨磲的碎片。梅蜜,你有著一串可以從脖頸一直垂到膝蓋的珠鏈呢。」

    「這是鳥血硨磲,磨成珠子可以買到一枚銀幣一隻,」梅蜜自嘲地說:「我也只值一枚銀幣。」

    盜賊頓了一下,他像是想要試圖安慰梅蜜,但最後還是放棄了,安慰這種東西在公會裡就是譏諷的同義詞。而且作為一個同樣在骯髒的泥沼中掙扎的人再清楚也沒有過了——舌頭上的善意從來就只能滿足自己。設想一下,如果在他還是那個被同伴活著的頭顱嚇的渾身顫抖的孩子,也不會想要聽些什麼虛偽空洞的甜話兒,那時候他最想的就是有個人能把他帶走,遠遠地離開那個可怕的房間。

    但沒有人。

    所以他現在也只有保持沉默,他當然可以將梅蜜從弗羅的神殿裡帶走,然後呢,看著她就像自己的母親那樣衰弱、腐爛、散發著令人窒息的臭味死去?幸好他總還能做點什麼——為了梅蜜,他去懇求了他的同伴或說他的主人,黑髮的施法者,側島的領主。讓他有點意外的是,事情解決的非常順利,不,他從未覺得梅蜜會在隊伍中佔得一個重要的位置,但他沒有預料到的是,側島的主人不但允許了梅蜜留下,還給梅蜜提供了一個相當不錯的藏身之處。

    不是側島,也不是碧岬堤堡,更不是尖顎港,而是路德的路澤爾大公所在的都城。

    「我想路澤爾大公還沒忘記那五十萬枚金幣。」異界的靈魂說。

    葛蘭的表情完全可以拿來作為驚愕的標本:「但那是個很大的人情!」他幾乎是尖叫著喊道:「難道不該用在……」他有點混亂地做了一個手勢:「如果讓李奧娜和伯德溫知道……等一下,他們會知道嗎?還是……」他焦躁地看向還在審閱一本文書的施法者,他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因為接下來的話毫無疑問地有離間之嫌,伯德溫與李奧娜,就算一個曾是領主一個又曾是王女,但他們在葛蘭看來也就是兩個傻瓜,盜賊忌憚的是凱瑞本,他從沒想過要和精靈坐在同一架天平上。

    「路澤爾是路德的大公,而路德,與高地諾曼相接壤,它們之間已經爆發過不下一打的戰爭,確切點說,這兩者是敵國。」異界的靈魂翻過一張向他申求藍色螯蝦專營權的羊皮紙,慢吞吞地說:「雖然路澤爾大公確實欠了一份生命之債,但他終究還是路德的路澤爾,他不但要對自己,還要對自己的祖先,自己的臣子,自己的騎士與自己的子民負責,容許雷霆堡的士兵在三角地帶停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雖然也有這些士兵對抗的是人類共同的敵人——獸人而不是路德人的關係,但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他已經還清了屬於伯德溫的那部分——要不然你以為這份債務他該怎麼償還呢?難道李奧娜為了回到自己的王都還需要敵國的大公提供軍隊嗎?這不是求援,而是叛國,雖然路德的路澤爾會很願意這麼做。」

    「但如果只是為了梅蜜……」免費的禮物後必然隱藏陷阱,就算為了避免路澤爾大公的手指伸入高地諾曼,李奧娜與伯德溫都不能有所動作,那麼克瑞瑪爾呢?一個施法者,只要他還能施放法術,他對於金幣與施法材料的需求就將是永遠難以滿足的,他大可以就此向路澤爾索要一大筆錢財,而不是要求他藏起一個可以說與他幾乎沒有任何關係的弗羅牧師。

    「就算是測試一下BUG吧。」黑髮的施法者以他一貫的坦率態度回答說,那是個葛蘭從未聽到過的陌生單詞,但既然施法者有他的目的,盜賊就無來由地安心了許多——他當然不會愚蠢到得寸進尺,克瑞瑪爾又不是他或是梅蜜的媽媽,而且就算是媽媽也未必會為了自己的孩子輕易捨棄挖空一個大公錢袋子的機會。

    葛蘭低著頭,他的腳趾埋在被海水沖刷著的細沙裡,一個閃光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隨意一挑,一枚指甲大小的石頭落入了他的手掌,盜賊擦去上面的海沙,將它展示給梅蜜:「看,這才是值得被你放在心臟位置的珍寶。」他低聲說:「它就像是你的眼睛。」

    那是枚三色碧璽,澄澈的碧綠、翠藍與金黃在小小的世界裡相互輝映,美豔得無法讓人移開眼睛。

    梅蜜反而將雙手放在了身後,葛蘭會意地將碧璽輕輕地投入她的前襟,冰冷的石頭沿著火熱的皮膚下滑,就算沐浴著溫暖的陽光,弗羅的牧師還是輕輕地打了一個寒顫。

    她向前傾身,頑皮且挑逗地在葛蘭的耳垂上咬了一口。「這是懲罰,」她甜美地呢喃道:「最值得被我放在心裡的難道不是你嗎?」

    葛蘭伸手將她緊緊地抱住,他的鼻尖緊貼著弗羅牧師在陽光下散發出麝香與沒藥氣味的捲髮,「這是一個謊言。」他說:「對嗎?」

    梅蜜倉皇地笑了一聲。

    「啊,是的,」她承認說:「我在說謊。」

    ————————

    「母親?」

    富凱失聲喊道,但他隨即彈動了一下,因為他這才想起房間裡的窗戶還打開著,他的聲音很有可能傳到外面。

    「不用擔心這個。」富凱的母親說道,她坐在椅子上,最後一線陽光恰好停在她纖細的腳尖前,鮮紅的如同鮮血又如同餘燼的絲緞長袍在陰影中漩渦般地展開,比冰雪更為冰冷慘白的雙手放在雕刻成曼陀羅花枝葉形狀的扶手上,赤黑色從尖長指甲的最前端延伸到近似於半透明的月牙部分,她的胸前與手臂上,還有足踝上都裝飾著厚重的黃金與火焰瑪瑙和石榴石,每顆寶石上都有著微弱的流光,表示它們各自蘊藏著一個強大的法術。

    來人的頭髮高高盤起,同樣戴著黃金的冠冕,冠冕上垂下大顆的海水綠色的貝裘裡寶石,因為這種寶石本身就會閃爍火光,所以就連富凱也無法確認它們是否也是魔法寶石。

    如果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無論有著多麼驚人的美貌,在如此之多的黃金與寶石的映襯下也只能黯然失色,但如果是她,是母親——她的美麗與強大就像是天上的星辰,或者說是地上的深淵,就連陽光或是熔岩也無法奪去她的光輝……,危險而殘酷的光輝,富凱在看到她面容的那一瞬間就低下頭去,但眼睛仍然流出了鮮血。

    「抬起頭來,」她說:「讓我看看你,我的兒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6-5-20 09:14
第三百零二章 寂靜



    富凱抬起頭來,這次他的眼睛並沒有感到刺痛,那位高貴女性的面容已經被一抹灰黑色的霧氣遮擋了起來,他屈下膝蓋,以就連高地諾曼的老王或是新王也沒有看見過的恭謹態度行了一個禮——他的母親不是高地諾曼人,他的父親是在偏僻荒蕪的谷底遇到她的,他被她深深地迷惑了,不顧國王與親眷的反對,堅持要娶她為妻——沒人知道他是怎麼說服他們的,富凱父親的領民們只知道他們的領主就在一夜之間就有了一個妻子,一個無比美貌而又富有的妻子。

    但與其他貴族女性不同的是,她就像條陷入沉睡的巨龍那樣,始終盤踞在屬於她的城堡裡,從不邀請別人也從不接受別人的邀請,就連附屬貴族與騎士的女眷的請見也被無視,後來人們知道她有著一個龐大的商會,對於她的好奇心也逐漸淡漠了下去,而十幾年後人們又開始竊竊私語——因為她始終不變的美麗容顏,他們懷疑她是從那些交往甚密的施法者那兒獲得了一些不為人知的「幫助」,不過富凱的父親死去的第二天她也死了,所有的秘密都隨著簌簌落下的泥沙沉入地底深處——雖然至今還有人偶爾提起她,但幾乎都是因為仍舊行走在大陸上的巨型商會,這個商會是她的嫁妝,她將商會交給了自己的兒子富凱,然後富凱在成為高地諾曼的財政大臣後又將這個公會交給了他的非婚生子。狄倫.唐克雷。

    這個商會就像是一個龐大的怪物,除了戰士與傭兵。還有著能夠讓一國之主也為之豔羨不已的施法者們,他們挾持著強悍的武力在這個危險的位面中肆意橫行,沒有哪個盜賊公會敢於劫掠或是勒索他們,也沒有那個領主敢於帶著他的騎士出現在他們的道路上,國王與大公不得不簽下一份又一份的專賣權證,就連獸人也會對他們的隊伍退避三舍。這讓它們收攏的金錢就如同一個在面包屑中打滾的潮濕麵糰那樣。飛快地增長與膨脹起來。

    但富凱知道,商會斂得的金子,有很大一部分流向不明,餘下的只能維持商會的正常運轉,這從他接受商會就開始了——它們去了哪兒呢?就在他責問商會的負責人的那一晚,他以為已經伴隨著自己父親長眠地下的母親就像今天一樣,出現在了他的房間裡。

    富凱的母親並不如人們所以為的,只是個性情冷漠,怠於交際的怪人。事實上,在富凱還很小的時候,他就發現了,母親幾乎從不在自己的房間裡。她只會在她覺得需要出現的時候才會出現,就像這次。

    冰冷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臉,十分的輕柔和親暱,就像每個母親揉捏自己孩子的臉那樣,只是……「真令我失望,富凱,我以為你至少會有一點變化。但我必須得說,你仍舊是我的孩子中最為脆弱與無能的一個。」

    富凱以為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會被自己母親的話語深深傷害的孩子了,但他微微顫慄的身體還是出賣了他——他可以說是竭盡全力才控制住自己不會絕望而徒勞地哭泣來證實母親的話:「但也是最忠誠的一個。」他聲音顫抖的說。

    那位女性輕輕地搖了搖頭,「在我這裡從無忠誠與背叛之說,」她說:「只有無用與有用。」

    「我會完成每一件您需要我去做的事情,母親。」富凱急忙說道:「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又或是今後。」

    「希望如此,」她說,「但你有顆柔軟的心,它令我擔憂。」

    富凱只感覺到一陣劇痛,他低頭一看,他的胸腔被一隻無形的利爪剖開了,鮮血浸染了他的絲緞外套,緊身衣,皮膚與肌肉向兩側如同綻開的花朵那樣伸展,而肋骨則如同頎長潔白的雌蕊那樣打開,刺向空中,那隻纖細而潔白的手伸入胸腔,抓住那枚滾熱的心臟,即便被取了出來,它仍然在頑強地跳動著。

    「多麼人類的心臟,」那位女性喃喃道:「那麼弱小,那麼卑微,卻又那麼地……有趣。」堪稱粗魯地,她將心臟塞回到肋骨後面,就像拉拉衣襟那樣隨手拉了拉裂開的皮肉,無奈地看著它們速度緩慢地癒合,像這種傷勢,如果放在她的其他孩子身上,可能還沒等她將心臟丟回去就因痊癒了,更確切點說,他們的身體也不會如此柔嫩——無底深淵在下,她並未想到那個人類男性居然可以讓她懷孕,自從她的生命古老到一定程度時,就像是某種法則的制約,只有最強壯的雄性巨龍才能讓她孕育後代,其他的,就連混雜著最多巨龍血脈的後裔也不行,但就是這麼個孱弱的人類男性居然也能讓自己成為一個龍血者的父親,她完全是出於好奇才將富凱生下來的,可惜的是,也許法則一拍腦袋又想起她來了,這個孩子生下來就是殘缺的,他雖然有著應該說是最為濃厚的高貴血脈,卻就像月光掠過水面那樣只留下了幾可忽略的影子,就連他的兒子狄倫.唐克雷也要比他更出色,雖然那份出色是屬於人類的,而不是龍裔的——她的血竟然未能繼續傳承下去,這也被她視為富凱最不可容忍的缺點之一。

    「我的後裔還在雷霆堡嗎?」

    「是的,」富凱說,他渾身發冷,感到虛弱不堪,但他知道如果現在他敢倒下去,他的母親就能讓他永遠地長眠:「他不願意離開雷霆堡。」

    「別讓他和一個人類斤斤計較,」富凱的母親說:「並不值得。」

    「需要我召回他嗎?」

    「暫時不用,讓他留在那裡吧。」她說:「我給他準備了一份小禮物,我想他會喜歡的。」

    ——————————————————————————————————————————————————————————————————————————————

    「今天您還是想要一個人入睡嗎?閣下?」一個弗羅牧師迎上了梅蜜,她還很年輕,鮮嫩的就像是剛從枝頭上採摘下來的漿果,是側島的弗羅神殿中備受男性青睞的一個,也正是因為這樣,她不但有些嬌縱,更是野心勃勃,尤其是她在下一個月圓之前奉獻上了比梅蜜更多的金子與寶石的現在。

    「是的。」梅蜜不耐煩地說,她前一刻才從葛蘭的手臂間掙脫出來,盜賊的身軀要比其他男性更為柔韌冰涼,**卻酷烈如火,特別是這一次,從未有過的疲累佔據了她全部的身心,她一點也不想和一隻蠢乎乎的小野貓說些無聊的話,難道她以為主任牧師的位置是看誰對弗羅更虔誠嗎?別開玩笑了,就算在大陸上,神殿中的主任牧師也未必是最受喜愛的那一個,她只需要受到該處最有權力,最為強大的男性喜愛就行了。

    「好幾個月了,閣下,您似乎一直和那個盜賊在一起。」年輕的牧師死死地盯著懸掛在梅蜜脖子上的一枚碧璽,它被一根細繩簡單地捆綁著懸掛在梅蜜柔軟的胸膛間,但沒有黃金白銀襯托也無損它的珍貴與華美,「這似乎不要符合弗羅的意旨,」她大膽地說:「我沒有看到過有其他男性進入過您的房間,你是在為誰守貞嗎?」

    正要從她身邊走過的梅蜜突然停住了,「哦,看來這真是我的疏忽,」她語氣淡漠地說:「也許我需要彌補一下。」

    年輕的牧師笑了,或許她認為自己獲得了一個勝利:「這是不敬……」

    她的話語曳然而止,一根從指環裡彈出的尖刺刺中了她,毒液從尖刺的空腔中射出,取自於一種有著藍色圓圈圖紋的小章魚的毒液只在一霎那間就能發揮效用——指環是葛蘭的,毒液也是葛蘭的,盜賊們使用的東西從來就不是一個無知而狂妄的弗羅牧師所能抵禦的,年輕的女性沒能發出一聲叫喊就倒了下去。

    「你本來可以不用死的。」梅蜜說,放在其他時候,她只會把這個忘乎所以的小傻瓜驅逐出側島,但她很快就要離開,可能長達一年或是更久無法返回這裡,她可不想留個不可測的隱患在這兒。

    這是她的神殿。

    她的,沒有人可以搶走它。

    ……是的……

    梅蜜猛地跳了起來,正如字面意義的,她驚惶萬分地打量周圍,年輕的牧師或許以為自己抓到了梅蜜的把柄,所以選擇了一條寂靜無人的走廊來威嚇她,這裡沒有人,也是梅蜜為何會選擇這種手法來乾脆利落地解決此事的原因,但就在這時候她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可以想像她受到了多大的驚嚇。

    「誰?!」她提高聲音問道,但她能夠找到的只有寂靜,她走了兩步,懷疑自己是否是因為緊張而產生了幻覺。

    但她知道那個聲音是真實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5-23 08:31
第三百零三章 籌備




    梅蜜快速地走了幾步,在遇到第一個學徒的時候命令她去將走廊清理乾淨,而後頭也不回地走入了最大的一個珊瑚房間。

    克瑞瑪爾與蓋文為她創造的房間幾乎都是白色的珊瑚石,帶著柔潤而明亮的粉色光澤,白塔的弗羅神殿中所有的那塊雕刻著少年男女歡好的玫瑰石牆壁在這裡被改換成珊瑚雕刻,這種被稱之為「嬰兒面頰」的肉色珊瑚石就像是有著溫度和彈性的那樣美妙絕倫,當那些浮雕的人物在魔法的驅動下動作起來的時候,幾乎每個看到它們的人都會陷入到一種難以控制的錯覺中去,他們會撫摸它,親吻它,又或者對它做出如同情人般的事情來。

    在弗羅牧師覺得有所需要的時候,為了展示她們的虔誠,她們甚至不會將男性帶進她們的房間,而是雙雙袒露在弗羅的神聖殿堂裡,任憑人類最初始的**緊緊地抓住他們——血色硨磲的低矮祭台上描繪著白色的符文,檯面擺放著純銀鑲嵌琥珀的香船,沒藥與麝香的氣味與渾濁的氣息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味道——今天最後的陽光從牆壁與天頂的細小縫隙間投射進來,在地面上形成如同星沙般的光點,幸而距離晚上還有一段時間,殿堂裡現在只有梅蜜。

    她跪伏在祭台前面,額頭頂著硨磲,貝類光潔冰冷的觸感讓她發昏的頭腦略微清醒了一點。她將手放在那枚碧璽上,猶豫了一下。把它取了下來,放在祭台上——但突然之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懊喪席捲了她的內心,她可以說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抓起那枚碧璽,塞進自己的胸口。讓它緊貼著心臟——梅蜜知道她不該這麼做。弗羅並不是一個偉大的神祇,也不強大,單單看她的牧師能夠獲得人們多大的尊敬就能夠略知一二了,但她終究還是一個神祇,她的母親,也是弗羅的牧師,在梅蜜還只是個不會走路的幼兒時,就不斷地逼迫她把自己最喜歡的一樣東西放在假設的弗羅祭台上,如果她有遲疑或是想要後悔的跡象。她的母親就會狠狠地用籐條抽打她的手指,那種鮮明而慘烈的痛苦她一想起來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握緊拳頭,但她知道這是一個母親對女兒最好的教導了——梅蜜的母親是弗羅的牧師,梅蜜也將是弗羅的牧師。而男性們在情迷意亂時贈與弗羅牧師的禮物無不華美而又昂貴,有不少年輕的牧師就因為藏起了自己最喜歡的飾物而受到了弗羅的詛咒。

    但這枚碧璽並不是最好的,梅蜜安慰自己說,這只是一塊從沙子裡挑揀出來,還未經過打磨與鑲嵌的原石,她有更大塊的碧璽,還有那串淡金色的海珠項鏈。她盡可以將這些奉獻給弗羅。

    那麼你又為什麼要留下它呢?既然它並不是最好的。

    梅蜜心中的另一個聲音說。

    因為……它的價值不在於本身,而是在於那個將它作為一份禮物送出的人。

    弗羅的牧師匍匐在地上,瘋狂地顫抖著,啜泣著咬住自己的嘴唇——她不能,她不能……不能……

    ————————————————————————————————————————————————————————————————————————————

    「你的藥水起效了。」凱瑞本喜悅地說。

    「不能說是起效了,」異界的靈魂微微地搖了搖頭:「這只是普通的睡眠藥水,我只是加重了曼陀羅的成分,但曼陀羅也同樣有毒。」

    「沒有其他的了嗎?」精靈問,「或許我可以詢問一下佩蘭特。」

    「要抵抗那種藥物帶來的強烈**,也必須有強效的麻醉藥物才行,顛茄,鉤吻,苦實,黎蘆……」異界的靈魂說,「它們都是有毒的……但如果用較為緩和無毒的藥物,幾乎起不到什麼作用。」

    他帶著精靈轉向另一個房間,這個房間距離之前的那個很遠,而且有兩個強壯的宦官看守著,房間的門緊鎖著,「請讓我們先進去清理一番吧,「一個宦官哀求道:「裡面的污濁會傷害到您們的。」但黑髮的施法者只是做了一個手勢,他們就無可奈何地退開了,這些宦官就像其他的同僚那樣善於察言觀色,雖然服侍了沒幾天他們的主人就跑掉了,對此他們又是驚恐又是忐忑,服侍過主人的宦官即便沒有死也只有淪為「牛馬」一途——幸好不久前他們的主人終於回來了,不過即便相處的時間實在算不得漫長,但已經足夠這些宦官對自己的新主人有所瞭解啦——最為僥倖的是他們的新主人是個罕見的還保有著一絲仁慈之心的統治者。

    他生性寬容,幾乎沒有處死過奴隸,也很少責打他們,最大的懲罰不過是驅逐(雖然淪為「牛馬」也未必愉快到哪去),但迄今為止,受到這種懲罰的也不過是一個奴隸,一個宦官而已——龍火列島上的主人都很執拗,頑固,他們的想法是絕對不允許有人加以變更或是扭轉的,但少許狡獪老練的宦官那靈巧的舌頭還是能讓他們改變心意,重新給出有利於身側人的赦令——但這點在他們的新主人身上行不通,他從來不看過程,也不在意傳統,旁人的看法更是與他無關,他的旨意並不頻繁,但從不接受推諉、敷衍以及陽奉陰違。

    那個奴隸和宦官就是沒有遵照他的命令照看那些最為低賤的「牛馬」和「巧手」們才被驅逐的,所以這兩個宦官雖然擔憂著裡面不好的氣味與樣子很可能會招致新主人與他朋友的厭惡,卻也只能順從地打開了三道沉重的鎖具。

    事實上。這些鎖具只是為了防止外面的人進去,而不是防止裡面的人逃出來。與另一個位面藥物上癮之後會在**的驅動下變得殘暴瘋狂的人不同,被減少了秘藥的攝取後,奴隸們只會變得更為虛弱——這些奴隸與先前那個房間裡的奴隸,雖然來自於不同的地方,但詢問過她們之後,可以說年齡基本上相差無幾。也可以說藥物上癮的時間也極其相近。她們被提取了出來,分作兩組分別給藥,為了掩人耳目,她們是這些奴隸中容貌最為秀麗,身軀也最為曼妙的那些。

    兩個房間都很寬闊,高大,沒有窗戶,但有機械風扇從不過徑尺的小洞裡送入新鮮的空氣,房間懸掛著氟石。將房間整個兒照亮,凱瑞本之前看到的女性奴隸們並不像他以為的那麼好,她們穿著白色的絲袍,近似乎半昏迷地躺臥在床榻上。頭髮鬆散著,皮膚呈現出不祥的潮紅色,曼陀羅的有毒成分讓她們即便在睡夢之中也總是那麼煩躁不安,有些人還起了厚重的皮疹,手腳更是抓撓踢打個不停——相對的,這個房間是極其寂靜的,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躺著。沒有痛苦的囈語也沒有不祥的抽搐,就連眼睛都微微地睜著,但只要你走近她們,就能發現這種寧靜是屬於死亡的——她們沒有死,但距離死亡只有一根手指也不到的距離,她們嘴唇烏青,皮膚冰冷慘白,呼吸細不可聞,心跳也變得緩慢紊亂。

    而且有股惡臭從她們身體裡散發出來,不是糞便的氣味,宦官們每隔一刻就會帶著淡酒進去給她們擦拭身體,而且她們已經有兩天不能進食了,兩天時間,就算是骨頭也已經消化殆盡了——那更像是已經腐爛了的內臟,有腥臭的水從眼睛、鼻子與耳朵裡不斷地流出來,它們只帶著一點淡青的顏色,滑入頭髮就根本看不見,但氣味卻濃郁的令人作嘔。

    具體如何很難形容,但巫妖卻頗感熟悉,因為每個死靈法師以及巫妖的廢棄物處理場裡都縈繞著這種氣味。

    「你給她們用了什麼?」

    「牛奶,南瓜子與玫瑰花。」黑髮的施法者說,這是巫妖做的,但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也知道:「還有稀釋過的生命之水和緩和劑。」

    牛奶,南瓜子與玫瑰花是眾所周知的安神藥物,而經過稀釋的生命之水本可以緩解所有的負面狀態,無論是受傷、疲憊又或是中毒,但在這些奴隸身上,效果卻並不明顯。

    「或者說更加糟糕。」凱瑞本說:「我曾經有過兩個奴隸,雖然那時候我的身上只有普通的治療藥水,但他們也是在十幾天後才逐漸變得無法動彈的。」

    「我已經命令讓他們繼續服用原先的藥水了,希望還來得及。」這是異界的靈魂詢問過宦官與奴隸們得出的結論,也有主人為了懲罰奴隸,或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奴隸得不到「菸草」從而衰弱死亡的,但就像凱瑞本所說的,他們至少可以堅持上好幾天,而不會惡化的如此之快。

    既然沒有辦法拯救她們,那最少的,也不該就這麼殺死他們。

    這時候一直跟隨在他們身後的宦官突然動了動,「你想要說些什麼嗎?」,感覺敏銳的凱瑞本問。

    「說吧。」黑髮的施法者說。

    「有個奴隸不願意服用藥物,」宦官說,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變得有些尖利,發現了這點後他立刻強行壓制了下來:「是原來的那種藥物。」

    「為什麼?」異界的靈魂問,要知道,原本的秘藥比另一個位面的「冰」更可怕,巫妖尚可,另一個位面的外來者每次進入房間的時候都需要做一下心理準備——那時候女性奴隸都還能勉強保持著清醒,雖然在實驗之前都詢問過她們的意見,告訴過她們可能遇到的情況,但我們都知道,真正被強制戒斷的人是不會有所謂的理智可言的,就算有亞戴爾不辭辛勞地施放治療與撫慰的神術,她們落在黑髮的施法者身上的眼神仍然可怕的就像是個被禁錮了一千年的亡靈。

    「是她嗎?」凱瑞本問,他站在一個床榻前,躺在床榻上的人要比其他人身形更小一點,本來異界的靈魂是想要把她刪選下去的,無論是哪一種方式,對她們來說都是一種慘烈的折磨,更被說這個女性奴隸還只是個孩子。

    大概只有十四、五歲左右,面容稚嫩,但胸脯與臀部都飽滿的如同成熟了的桃子,或者更正確的說,像是成熟後被棄置的桃子,水分在短時間內大量流失的結果就是萎縮、開裂與乾燥,細密的紋路就像瓷器的裂紋那樣遍佈她的面孔或許還有身體,皮膚上覆蓋著一層細密的碎屑,那些氣味惡劣的水從她的鼻孔,嘴巴與耳朵裡流出來,宦官急忙為她擦拭,但這邊擦過,另一邊就又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就像是要將她身體裡的水分全部榨乾一樣。

    她的情況也要更惡劣一點,其他的奴隸都可以說有著柔軟的幅度,她看上去就已經快要變成一座石頭的雕塑了。

    「她想要什麼?」異界的靈魂記得她也是商人領到他面前來的奴隸之一,當時商人還慇勤地著重介紹過那時候還像是朵玫瑰花兒的小奴隸,她是西關領主那兒被淘汰下來的,雖然服侍過人,但年紀仍然很輕,因為西關領主喜歡還未綻開的花朵與還未成熟的果實,不過能從他的身下苟延殘喘到能夠淪為「牛馬」或是「巧手」的奴隸並不多。

    ——她想要說話,巫妖說。要聽嗎?

    異界的靈魂還沒能弄懂巫妖的意思,一個尖銳而又倉皇的聲音就刺入了他的腦子——不要停止!不要停止!一個少女在急切地喊道,不要停止!

    ——但這樣你會死,過程漫長而痛苦,巫妖說,這樣有人會心疼的,他意興闌珊地說,或者讓我來命令宦官們切斷你的喉嚨?

    ——「不,不要。」

    ——你想做什麼?

    ——繼續您的……實驗,對於這個陌生的詞語即便不是使用舌頭,而是用靈魂中的能量嘶吼出來少女都覺得有點艱難,繼續它,她說。

    ——很顯然,它已經失敗了。巫妖說,你喜歡痛苦嗎?

    這種人雖然少,但還是有的。

    ——少女畏縮了一下,但這不是最後。

    ——用另一個地方的俗語來說,我不必吃完一個雞蛋才能知道它是壞的。巫妖說。

    ——我不在乎它是不是能夠……治癒我,但我服侍過主人身邊的術士——我的前一個主人,他說過,所有的實驗不到最後是看不出結果的。

    ——看來你還真是挺幸運的,巫妖說,他死了,對嗎?

    ——是的……您怎麼知道?

    不然又怎麼會允許服侍過他的奴隸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另一個人的身邊呢?巫妖想——那麼你想要試試嗎?看看幸運之神的眼睛是否仍舊停留在你身上?不過我覺得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死了,那個少女說,你也能獲得更多的內容,對嗎?

    ——我不否認這點,巫妖說,但這就是有著一個白痴同居者的壞處了,另一個位面的外來者是絕對不會容許他無視他人的性命繼續實驗的。

    ——那麼就這樣吧,少女說,如果……您真能做到,那將是多好的一件事兒啊。

    巫妖的同居者微微彈動了一下,把自己捲縮起來,看上去更像是一隻球了。

    ——對了,少女說,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說吧。

    ——我……我沒有信奉過……什麼神祇,但……是不是,說,不信奉神祇的靈魂……是會被釘在牆上,幾百年,幾百年,幾百年地痛苦哀嚎……或者是……成為魔鬼,或是惡魔的……食物?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那個術士這樣說,他……

    ——我知道……曾經的不死者沉默了一會,向伊爾摩特祈禱吧,他是哭泣之神,他自願為整個世界承擔所有的苦難與折磨——你會聽見他的呼喊的,到時候,就跟著聲音走過去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6-5-24 07:51
第三百零四章 籌備(2)

               
    對於弗羅神殿中發生的事情,葛蘭一無所知。

    落日懸垂在水天交界之處,靛青色的天穹與平靜的海面渲染出一片如同火焰般的赤紅色,厚重的雲層呈現出奇特而熟悉的形狀,就像是一群巨人正手持武器間隔著最後的餘暉緊張地對峙,而在他們的身後,稀疏的星河與淺淡的新月已經在紫藍色的背景中勾勒出自己的輪廓,海風失去了原先的燥熱,變得溫暖而又多情,拂過人類的面頰,歸巢的海鳥就在這樣的暖風中徐徐滑翔,切開空氣,它們的叫聲聽起來就像是一隻隻響亮的長笛在反覆吹著幾個明麗的高音。

    葛蘭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在側島已經存在了將近五十年之久的酒館,就像尖顎港的鈍頭酒館那樣,這個懸掛著「單腳鳥」招牌的酒館也同時兼具著中介與銷贓的生意,它有著一個肥碩但不失魅力的女主人,讓葛蘭來看,她的身軀或許並不比他見到的海魔小上多少,但她的動作甚至要比海魔更敏捷一點,酒館裡的木桌和凳子就像密林中的樹根那樣絆腳,誰也不知道自己的胯骨,小腿和足踝什麼時候就會狠狠地挨上一下,但她在其中穿梭的時候就連只松鼠都難以比得上她的靈巧與自如——還是在她舉著一個裝著好幾盤子的烤魷魚須,鯨魚肉餅以及以加侖計的麥酒與淡酒的大托盤的時候。

    她的酒館裡聚集著海盜、盜賊,偶爾還能看見法師學徒,盜賊要佔絕大多數——但在龍火列島上出現的盜賊一般而言只有三種,一種就是些自稱盜賊的傻瓜笨蛋,他們拙劣的手段與技藝讓他們就算想在盜賊公會裡跑跑腿兒都不行,也只不過藉著紋身、傷疤,凶狠的面容與神態欺凌一下對龍火列島並不熟悉的行商而已;第二種呢,不是如葛蘭這樣因為各種原因從公會裡叛逃出來的流亡者,就是因為年老體衰,或是在任務中受了難以痊癒的重傷(如果公會認為他並不值得一個高等的治療術)而被公會驅逐出來的可憐蟲。當然,這種很少,盜賊們幾乎沒有年老這個概念,但如果你能看到一個滿面皺紋。手腳打晃的盜賊,你一定要小心,哪怕他們看起來下一刻就要前往哀悼荒原了,那也是一條被斬掉了腦袋的毒蛇,哪怕活不了了。他們也能精準毒辣地咬住你的要害。

    第三種則是從未接受過任何公會招攬的陌生盜賊,他們原先很有可能有著一個很不錯的身份,又或者曾經是牧師或是騎士,但在********,他們反而要比人們所熟悉的盜賊更為凶狠與殘忍,他們未曾失去的天賦更是讓他們如虎添翼。

    譬如今天坐在小圓桌邊的這一位,他所佔據的小圓桌是最接近爐床的,是最溫暖,距離熱湯與烤肉最近的地方,人們默認只有最強的人才能坐在那兒。還有的就是吧檯,坐在那兒的人不是想要僱傭什麼人就是在等待什麼人的僱傭,葛蘭已經被這些人熟悉了,他徑直穿過潮濕而悶熱的人群走過去,酒館的女主人,人們叫她「河豚」,在吧檯後面懶洋洋地擦拭著一隻有著普通男性頭顱那麼大的銀杯,銀杯裡含有的銀並不純粹,一些地方甚至生出了難堪的鏽斑,銘刻著圖案的凹陷處更是赤黑一片。也不知道是油脂還是血污,那塊用來擦拭酒杯的布倒是十分地厚實,但等酒館的女主人放下手,葛蘭才發覺那是她的絲絨胸衣。

    「好久不見。蜜糖,」她粗魯而又親密地寒暄道:「終於捨得從你的香豌豆花那兒回來啦?」

    「這麼說我可真是有點太冤枉啦,」葛蘭說,一邊拉過她的手,在那片綿軟厚實的手背上用足了力氣吻了一下,說實話。他覺得自己的整張面孔都印在那塊皮肉上了:「向瑪斯克發誓,我確實是有緊要的事兒去辦——一結束我就立刻奔您這兒來了,看看我的衣服,上面還帶著海水和血跡呢。」

    他的話當然是不可信的,但「河豚」還是矯揉做作地格格笑了幾聲,這也算是一種行內人所有的默契,「看來我必須得請您喝一杯了,想要什麼?我最親愛的,血紅酒怎麼樣?又或是蜜酒?」

    「血紅酒,」葛蘭說:「但可別在裡面加甜菜糖了。」

    「甜甜嘴兒有什麼不好的。」「河豚」不滿地說,但還是給了他滿滿一大杯的血紅酒——血紅酒在釀製過程中就加了血,但在龍火列島,不加新鮮的血就算不得真正的血紅酒,「河豚」猶豫了一下,還是在豚鼠與小海燕中選擇了後者,它們都被關在編織精巧的籠子裡,海燕比較昂貴和稀少,關鍵在於,葛蘭不但是個常客,還是個出手慷慨的常客,而且她知道葛蘭的主人正是側島的新領主,葛蘭正在為他效力,除非她不打算繼續在東冠過活兒了,不然她可不會去得罪這麼一個傢伙。

    她抓住了一隻黑頭金嘴兒的海燕,單手就擰斷了它的脖子,然後把它倒提起來,血就從海燕的喙裡流進了酒杯裡。

    「你有什麼看中的人嗎?」藉著推送酒杯的當兒,「河豚」靠近了點,她晚餐時候吃的胡椒螃蟹與蜜酒的混雜氣味猛衝上來,葛蘭從她這兒定下來好幾個人了。

    「暫時不需要,」葛蘭說,幾個月後他就要離開,他可不希望將那些盜賊聚攏起來後,反而讓另一個傢伙在他無暇他顧的時候佔據了首領的位置,「不過你好像有了一個新客人。」

    葛蘭所說的就是坐在爐床邊的那個人,他給葛蘭的感覺有點像出現在尖顎港的克瑞瑪爾——他穿著一件輕薄的黑色絲綢外套,同樣質地的斗篷隨意地掛在腿上,別著金領針,帶著面具——因為盜賊之神瑪斯克又被人稱為黑色面具的關係,很多盜賊都會在需要的時刻戴上面具來彰顯身份,但這位不速之客戴著的面具可能要遠遠超過一個盜賊所能擁有的全部身家——那是一枚黑色玳瑁面具,從額頭一直遮蓋到面頰,在鼻子那兒形成一個漂亮的弧度,眼睛的地方沒有留出空隙,只是被打磨到了幾乎透明的地步。從外面看進去,就連來人的虹膜顏色也分辨不出來。

    「一個有著卓絕技巧的客人,」「河豚」一邊看似悠閒地擦拭著吧檯,一邊蠕動著嘴唇說:「只來了三天。但倒在他腳下的盜賊幾乎可以塞滿我的酒館了。」

    葛蘭輕微地嘖了一聲。

    「怎麼,」「河豚」說,「要請他喝一杯嗎?」

    一杯昂貴的酒往往代表著有招攬和僱傭的意圖,葛蘭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多生是非,但就在他想要拒絕的時候。那個陌生人抬了抬頭,他們的視線在黑暗中相交,葛蘭發現自己突然改變了主意。

    「請他喝杯血紅酒吧。」葛蘭說。

    「河豚」露出一個笑容,一個大而豔麗的笑容,她重新調配了一杯新鮮的血紅酒,扭動著不存在的腰肢轉出吧檯,在人們敬畏地後退中向那個新來者走去,偶爾也會有膽大妄為的人伸手去**她的胸部與**,不過這個「河豚」是不以為忤的,像她們這種女性。保持禮貌反而會激怒她們,因為這就和公開宣稱她們毫無魅力別無二致。

    「這是您的酒。」「河豚」說,用她的食指尖兒勾著的酒杯送到了那個新來者的面前——那個新來者沒有愚蠢到說出「我沒有點過這杯酒「之類的話,而是抬起手掌在酒杯上晃動了一下,雖然說接受招攬的人為表示對招攬者的敬意,是會喝口酒甚至一飲而盡的,但這傢伙顯然有著與眾不同的身份,這就完全可以認為他已經接受了葛蘭的邀請了。

    「如果您覺得這兒有些熱,」「河豚」看了葛蘭一眼,眼神交會間就明白了葛蘭不會因此感到惱怒或是收回招攬的意圖。她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賺取中介費用的好機會,「我們後面還有幾個空房間,也許您願意在那兒安安靜靜地嘗嘗您的酒?」

    新來者點點頭。「河豚」把他帶進了後面的房間,緊接著葛蘭也走了進去。「河豚」從狹窄的走廊擠了出來,她不但拿起葛蘭與新來者的酒杯放在巨大的托盤上,還加上了海鹽焗青腹寄居蟹與醬汁孔雀尾螺,牛油炸的飛魚,還有數十隻有著成人手掌那麼大的鮮活牡蠣,這種牡蠣的殼是青黑色帶著銀點的。比一般的牡蠣要長一些,聞起來除了海水味還有小黃瓜味,據說是龍火列島二十種牡蠣中最好吃的一種,「河豚」想了想,又往這些上面加了一大碗甜菜根奶油湯,既然有了湯,又怎麼能夠沒有面包呢,所以她又在這座小山搖搖欲墜的頂端小心地加疊上幾塊金黃髮亮的蜂蜜面包。

    「嘿!河豚!」一個瘦小的盜賊喊道:「不再加上一點炸豬肉嗎?這點可不夠你吃的。」

    「河豚」向他吐了一口暗黃色的唾沫,酒館裡的人訇然大笑——在各個酒館裡都有不成文的規矩,其中就是作為中介的酒館主人並不會直接要求僱傭與被僱傭者拿出叮噹作響的金幣來,而是藉著酒、房間的租金以及提供飯食的機會索取報酬,只不過「河豚」是他們中比較貪心的一個,在尖顎港,黑髮的施法者需要一個船位的時候,作為中介人的鈍頭酒館主人只收取了兩杯茴香酒的錢,而「河豚」不但提供了房間,還提供了兩個人根本無法吃得完的菜餚——如果被僱傭者,或是僱傭者為此感到惱怒的話,他們是有權利將菜餚塞進酒館主人的肚子裡去的,有不少沒有眼色的傢伙就是這麼被活活撐死的。

    「河豚」倒真是不在乎這個,她相信自己的肚子也相信自己的眼力,這兩個人都不是那種會吝嗇幾個金幣的人,她輕輕鬆鬆地單手托著這麼一大盤數量驚人價格也同樣驚人的食物走出吧檯,她的奴隸想要幫忙都被她一腳踢開了,經過那個率先起鬨的瘦小盜賊時,她還有意在他的腳上重重地踩了一下——那個可憐的傢伙本來是可以躲開的,但他的身後顯然有一柄刀子對著他,在失去性命與腳骨斷裂之間他明智地選擇了後者。

    「河豚」送了食物後就馬上退出了房間,那個新來者毫不隱晦地佔據了房間裡唯一的一把椅子,而葛蘭懷抱著雙臂站在房間的角落裡,臉上看不出喜怒。

    葛蘭的視線從那個人身上移開(或說看似如此),轉而打量這個房間,事實上這只是一種偽裝。作為常客他的優惠當然不止是一杯酒,這個房間是他最為熟悉的一間,無論他想要做些什麼都能獲得最大的便利。

    海鹽焗青腹寄居蟹是所有食物中最顯眼,也是氣味最為濃郁的一個。這種烹飪方式十分簡單,將經過篩選的海鹽放在鐵鍋中抄熱,然後將整隻寄居蟹埋進去,焗烤到能夠嗅出香味兒就行了,負責這個工作的奴隸還慇勤地為他們敲開了寄居蟹足有成年男性小臂大小的鉗子。沾滿了鹽粒的暗紅色甲殼裂開,露出甜美雪白,一絲絲的蟹肉,看上去與聞起來都能讓人食指大動,還有牡蠣,因為它有著促使男**求高漲的功用,從來就是供不應求的好貨色,牛油炸的飛魚沒有去掉翅膀,兩側的魚身被打開,堆疊起來就像是一隻隻小鳥兒——為了增加份量以及讓人可以用手指捏著它們吃。吃起來焦香酥脆,如果再能配上一點辣椒醬,簡直不比鹽焗蟹差到哪兒去。

    新來者悠然自得地提起勺子在奶油湯裡轉了轉,青色的植物葉子從裡面冒了出來,這是珍貴的新鮮香料作物,看來「河豚」是下定決定要敲上一筆了。

    「我知道你。」那個人說,他的聲音十分古怪,介於男和女之間,柔和,但並不值得親近。還帶著一絲陰冷:「葛蘭,一個正直、誠實、勇敢與純潔的……好人。」面具下的嘴唇向上彎曲了一下,葛蘭注意到他的嘴唇幾乎沒有血色,而且即便是在說話。但仍然很難看出開合的大小與形狀的變化,這種說話方式是一些極其出色的盜賊或是法師才會去學習並掌握的,盜賊是為了避免有懂得唇語的人讀懂他不想讓第二個人聽到的話,而法師是為了讓他的敵人無法猜到他接下來要施放那個法術,但這種技巧並不容易掌握。

    但他的武器與裝束表明他只是一個盜賊,而不是一個施法者。這讓在施法者身上吃了不少虧的葛蘭略微放鬆了一點,只是略微。

    「一個盜賊。」葛蘭說,他不得不辯解,說一個盜賊誠實正直簡直就比辱罵他是個白痴傻瓜還要難以容忍。

    「你和一個聖騎士,一個精靈,一個半精靈在一起,並為他們效力。」

    「一個曾經的,業已墮落的聖騎士,而且我的主人也同樣擁有著人類的血脈。」葛蘭暗示道——人類的血脈是種奇妙的東西,最高貴和最卑賤的都在裡面。

    那個人笑了起來,像是已經通悉他最為真正的想法,「但你喜歡這樣……你喜歡和他們在一起,不然的話,你不會一次又一次地放任自己處於致命的危險之中——而這些並不能給你帶來相稱的利益。」

    葛蘭威脅性地將手放在匕首上,「就像您一樣?」

    那個人甜蜜地撅了撅嘴,沒有回答葛蘭的問題,「你從哪兒獲得的匕首?」他突兀地問。

    葛蘭停頓了一下,他並不想回答這個人的問題,但就像之前那樣,有股力量促使著他向這個人屈服:「精靈贈送給我的匕首。」

    那個人忽然渾身顫動了一下,葛蘭身體繃緊,以為他會攻擊或是逃走,但沒有,他拍打著桌面,放肆地大笑了起來:「精靈,哦,……(在這裡他含混了一下)在上,精靈,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是的,精靈……」

    「這把匕首有什麼問題嗎?」葛蘭警惕地問。

    「它是我的,」那個人說,他站起來,走向葛蘭,葛蘭想要閃避,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動彈,接著他想要大叫,但那個人輕輕地移開了葛蘭的手指,將那柄精金的三棱匕首抽出來,放在了他的嘴唇上,葛蘭立刻閉上了嘴,「或者說,曾經是我的。」那個人無限懷念地說,「我找了它很久,但我沒想到它會在精靈那兒,然後,啊,命運,她可真是個下賤的娼婦,你得到了它……我的……」

    「那麼就拿走它吧。」葛蘭乾脆地說,反正精靈那兒肯定還有。

    「不,它已經屬於你了。」那個人說:「不過你難道沒有發現嗎?」

    「什麼?」

    「它死了,」那個人用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悲哀語調說:「他死了,他被折斷成兩半——所以……」他轉動匕首,切斷了葛蘭的喉嚨:「你要讓他復活。」

    葛蘭倒下,死了。

    再度醒來的時候葛蘭不得不詛咒著穿上所有的衣服,桌子上的食物已經冷透了,房間的門與窗紋絲不動,沒有被打開過,但那個人已經走了,那柄匕首被端端正正地插在他的褲襠上,對於這個拙劣的玩笑盜賊氣得發瘋,但最讓他為之忌憚的是他最心愛的匕首和原來的樣子似乎並不太相同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25 07:21
第三百零五章 籌備(3)


    那些冷透了的菜餚被葛蘭留給了「河豚」,還有他不得不為一個毫無緣由殺了自己的人付上二十個金幣的中介費用,連帶他自己的,他在「河豚」那兒損失了近五十枚金幣,最讓他惱火的是那柄精金的三棱匕首,他拿到它的時候已經仔仔細細地研究過了每一部分,從紡錘狀的手握部分,到毒蛇形的護手,開有三條血槽的錐身,它的長度與粗細沒有改變,暗沉的顏色也與原先並無不同——精金是一種會散發出柔和銀藍色光芒的金屬,但或許因為原先使用它的人是個盜賊的關係,它被偽裝上了一層像是銅鐵合金的鍍層,掛在腰間的時候根本不會有人願意看上第二眼——只有兩個地方不同,一個是纏繞在使用者手掌上的毒蛇,它的眼睛原先是黑色的煤精,現在卻像是石榴石,而且是品質不是太好的石榴石,因為裡面含有著很大的黑色雜質,但看上去更像是活的,而不像原來那樣死氣沉沉,葛蘭握著它的時候,三角形的頭顱正好緊壓在他的大拇指上,有那麼一瞬間盜賊甚至產生了蛇類滿是細鱗的身體滑過皮膚的錯覺;第二個地方就是它的溫度,它是那麼的冰冷,盜賊感覺全身的溫度都被它一絲不剩的吸取了,他的四肢因此而變得麻木,就連風吹過身體都覺得刺痛難忍。

    他撕下自己的斗篷,把它裹起來帶到海邊的一處懸崖上。懸崖下亂石嶙峋,潮聲如雷。「河豚」曾經抱怨過這兒太吵,而且什麼都不生長,貧瘠的讓人無法生出哪怕那麼一點點興趣,如果把它就這麼丟下去,與之為伴的除了沙子、礁石大概就只剩下了漆黑的海水——它或許會被海水帶走,帶入深海。再也不會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握在另一個人手裡。

    比起突生的異狀,令葛蘭更加不安的莫過於那個新來者所說的話,雖然聽起來很像是一個瘋子,但就他展現的力量來看,就算是個瘋子也是個令人畏懼的瘋子,他說這柄匕首原先是他的東西,卻沒從葛蘭手裡拿回它,他殺死了葛蘭——如果葛蘭是個普通人類的話,當然。野心勃勃的年輕盜賊就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葛蘭幾乎能夠想像得到「河豚」是怎麼樣抱怨著把自己的軀體拖出房間的,可能還會拿走他身上所有有價值的東西。

    但那個人對一切都是那麼瞭如指掌,精金三棱匕首深深地插入地板。位置異常精準,只差不過一片指甲的厚度,葛蘭就得狼狽不堪地抱著男性最重要的器具去找亞戴爾祈求一個治療術了。

    而在那之前盜賊還是一堆紅色的沙子呢。

    盜賊打開斗篷,匕首傳來的寒氣讓他渾身發冷,他提著它的護手,指向懸崖之外,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擁有這柄匕首了。但就在這個時候,一條淺淡的黑影突然向盜賊撲來,完全是出於本能與反射,盜賊反手握緊匕首,輕盈地刺了出去。

    黑影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掉在了葛蘭的腳下,羽毛拂過他的靴子,那是一隻晚歸的短尾賊鷗,翅膀展開後大約有三尺六寸到八寸左右,在海鳥中可以算作中型。賊鷗是種貪婪而狠毒的鳥類,它們像是有著一個連通著無底深淵的腸胃,鋒利的爪子與喙,樂於打劫所有的鳥類,從它們的嘴裡搶奪食物,有時人類也難逃一劫,在手裡拿著的食物又或者像是食物的東西時常會被它們掠走——這只賊鷗也許正是看到了葛蘭握著什麼,就算在昏暗的光線下它不太能看清那究竟是個卷餅還是條干魚,但管它呢!它顯然也是個老手,就算葛蘭正在思考猶豫,能夠避開一個出色的盜賊的敏銳耳目,潛行或說滑翔到距離他如此之近的地方也足以這只賊鷗驕傲一番的了,雖然它並不需要這個。

    葛蘭沒去過多地思考賊鷗的企圖,他緊盯著他的匕首,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發動攻擊的一霎那,這柄匕首消失了——不是真正的消失,他仍能感覺到它的寒冷與堅硬,但它確實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裡,就像根本不存在,他能夠感覺到自己刺中了那隻莽撞的鳥類,一股輕微到幾乎無法發覺的奇特波動從他的武器那裡傳來,葛蘭對此並不陌生,那是一種在剝奪了另一條生命後必然會產生的顫慄與愉悅的感覺。

    他低下頭,試圖尋找血跡,如果那柄匕首上留著鳥兒的血跡,那麼他還是能夠找到它的,但什麼都沒有,他將匕首舉到眼前,左手試探性地反覆摩挲,直到一股尖銳的疼痛讓他從沉迷中清醒了過來。

    「那種」狀態消失了,匕首也隨之逐漸恢復原先的樣子,葛蘭無法控制地喘息了一聲,他把它抓的牢牢的,就怕一不小心把它滑下了懸崖——他還會把它丟棄嗎?當然不,這是每個盜賊都夢寐以求的武器,一柄無形的匕首,而且它還能做的更多,它是這麼說的。

    葛蘭將匕首藏在襯衫裡,也許是心理作用,他覺得它也不是那麼冷了,他檢查賊鷗的軀體,卻沒能找到傷口,就連一絲血跡都沒有,它的翅膀軟綿綿地拖拉在岩石上,眼睛依然睜著,看向天空,好像隨時都會有力地掙紮著,拍打著翅膀衝入黑暗。

    盜賊走在長廊的時候還有些恍惚,差點就碰上了從另一個測廊裡跳出來的侏儒麥基,為了避開侏儒,葛蘭的肩膀撞在了走廊的牆壁上。

    麥基不太喜歡葛蘭,葛蘭也不喜歡麥基,麥基討厭葛蘭是因為盜賊與他為同一個主人效力,雖然麥基一再地認為自己本該是個矮人,但侏儒的天性還是逼迫著他去敵視所有可能的對手。而葛蘭厭惡麥基純粹是因為這又是一個想要變成所謂「好人」的蠢貨,矮人討厭水。當然不會乘船跑到亞速爾的尖顎港來,但葛蘭可是從他的導師那兒聽說了不少關於矮人的事兒,說實話,有時候矮人比精靈更麻煩,他們就像石頭一樣無情與頑固,精靈遊俠或許還會願意聽聽你的申訴。而矮人的第一反應就是用他的錘子敲破你的頭。

    在葛蘭自己也沒覺察到的時候。他已經拔出了他的匕首。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麥基轉過身去,一個宦官出現在走廊的另一端,雙手攏在袖子裡,微微蹙著眉頭,像是不太愉快的樣子。

    「你好,」侏儒向他鞠了一躬,「我有一個新想法急切地想要說給主人聽。」

    「你今晚就要死了嗎?」盜賊說:「一定要在這個時候打攪大人?」誰也無法看見的匕首從侏儒的肩頭挪開,侏儒打了個顫,鼻子裡傳來一股淺淡的腥臭味兒。但他並不知道這正是來自於哀悼荒原的塵土的氣息,許多慣於在克蘭沃使者羽翼擦過身邊的時候閃避躲藏的傭兵都很熟悉這個味兒,但麥基雖然很想成為一個矮人,但他前幾十年都只是一個侏儒。一個侏儒是很少會遇到什麼生死攸關的事情的,他們的族人也是在他父親死後才開始偷走他父親的圖紙,而不是蓄意謀殺——雖然他們對其他種族的生物與人類完全不會如此仁慈。

    所以他只是伸出小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認為這是盜賊身上的壞氣味兒。不過葛蘭的話也讓他有點窘迫,就像我們之前說過的那樣,除非敵人突襲,否則施法者的夜晚都是屬於他自己的。無論是抄寫捲軸,閱讀法術書,睡眠還是冥想都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

    另一個宦官從先前的同僚身後走了出來:「讓麥基進來,」他的視線落在盜賊身上:「您也有什麼緊要的事情要和主人說嗎?」

    盜賊將手指放在躁動的匕首上,冰刺進他的指尖:「不……」他說,「我只是想回自己的房間而已。」

    他轉身離開後,心煩意亂的盜賊沒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他房間的位置恰與他現在的位置相反,如果他承認自己是來找克瑞瑪爾的或許還會好些,但他為了能夠繼續擁有這柄匕首——如果它真是一柄罕見的魔法武器,就算黑髮的施法者不會佔為己有,精靈也會收回它的,精靈們對魔法武器十分敏感,尤其是這種明顯傾向於邪惡的魔法武器。

    宦官相互對望了一眼。

    「這是我做的模型。」侏儒麥基興奮地說。

    「什麼模型?」從外觀上來看,完全看不出那是什麼。

    「船,摺疊船。」侏儒說,一邊敏捷地伸手一拉,原先看上去就像是風箱那樣摺疊在一起的葉片就呼地一聲展開了,然後他以一個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將剩餘的部件組裝起來,有三排座位,兩組船槳,兩側的輪槳,還有主桅杆與斜桅杆,還有小小的船帆掛在上面,仔細看還有錨繩和船首像,如果放在其他地方,準有人會因為它的精緻與獨具匠心而歡呼起來的,但異界的靈魂只能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

    「這個你打算放在什麼地方用?」

    「我們不是要渡過永夜海嗎?」

    「不是我們。」異界的靈魂和藹地說:「沒有你,麥基,我知道你想像個矮人那樣去冒險,如果你堅持,我會讓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為你尋找一個可信的小隊,但不是我們,我們要去的是這個位面最為寒冷與嚴苛的地方,隨時可能面對死亡,而你……」

    「我又弱又小。」麥基說。

    你確實沒矮人來的耐……那什麼,矮人大部分都生活在龍脊山脈之中,他們早就習慣了嚴寒,就算是極北之海可能要比龍脊山脈最冷的地方還要冷上三倍,矮人們也會找出方法對付一二的,何況確實有矮人去過極北之海。

    「那麼伯德溫的手臂呢?」麥基說,他露出一個狡獪的笑容,現在他看起來挺像是個侏儒:「他的手臂可以抵禦熔岩的焚燒,但在另一個極端情況下呢?假如他的手臂僵硬了,粉碎了,融化了又或是變異了,你們打算交給誰了處理?您嗎,或許,可能還要加上一個矮人吧——您覺得如果這種假設被我的族人知道了,伯德溫大人的手臂能夠出得了龍火列島嗎?我們雖然為您效力,主人,但侏儒們也有不容踐踏的底線呢。」

    異界的靈魂托著下巴嘆了口氣,他不擅長這個,他戳了戳識海,識海深處毫無動靜,巫妖要麼就是正在沉睡,就是壓根兒不想理睬他(很有可能是後一種),反正曾經的不死者並不打算幫他處理此事。

    「容我考慮一下。」異界的靈魂說。

    麥基可以說是興高采烈的走了。

    「你不是要向主人回報嗎?」一個宦官略帶錦驚異地詢問他的同伴:「有關於那個盜賊的事情?」

    他的同伴抬起頭來,一道猩紅的光芒從他的眼底掠過:「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他說。

    至於幾天後,酒館的女主人「河豚」被一條海蛇咬中,不幸死去的消息就更是小事中的小事了,不比一朵翻轉著消失在濤峰裡的浪花更值得注意。

    ——————————————————————————————————————————————————————————————————————————————

    精靈的飛翼船在悅耳而低沉的呼嘯聲中,如同一隻安詳的白色大鳥那樣輕盈而又舒展地落在了星光河河畔。

    時值子夜,又因為銀冠密林在數月之前就開始逐漸斷絕與外界的來往,所以停靠在星光河河邊的飛翼船並不多,除了佩蘭特乘坐的這一艘外只有兩艘而已,而且他們的乘客早已離去,只剩下忙碌於收起船帆,整理纜繩與清理甲板船身的精靈們——佩蘭特一下船就看到水獺一家正坐在河灘上,白臉兒一見到他就飛竄上來,撲在佩蘭特的手臂上挺起身體狠勁兒廝磨他的面頰,原本心情有點低沉的德魯伊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弄到哭笑不得的地步:「好啦……好啦……」他安撫著水獺,但不知道它是不是感覺到了佩蘭特內心深處的忐忑與痛苦,白臉兒怎麼都不願意離開灰嶺的管理者,它最近越發的有一個父親的尊嚴了,與之相對的是它一日比一日沉重而肥壯的身軀,加上滑溜溜的皮毛和粗硬的鬍子——佩蘭特都覺得有點抓不住它了。

    他看了一眼白臉兒的妻子和兩個孩子:「你得和我們走了,」佩蘭特說,一般來說,德魯伊不會幹涉自然生物之間的爭鬥或是因為氣候變化而產生的損失,但接踵而來的可能是這個位面最為醜陋的欲//望而導致的戰爭,白臉兒是他看著從一隻沒睜眼睛的白絨球兒長到現在這個樣子的,它幾乎可以說是灰嶺的一分子——事實上,灰嶺中的絕大多數生物都會隨著精靈們往銀冠密林內遷移,具有諷刺意義的是,半精靈卻不被允許。

    有時候看著那些孩子佩蘭特也會感到歉疚,但在這個敏感時刻,一個微小的縫隙都有可能導致最為堅固的堤壩潰塌,佩蘭特沒有權力,也沒有義務去那麼做。幸好比起翡翠林島的埃雅精靈,銀冠密林的辛格精靈因為都會在成年之後出外冒險的關係,結識了不少朋友,他們願意接受半精靈們,畢竟比起一般的人類,半精靈們更聰慧,更有力,也更具有慈悲心與忠誠之心。

    但他的沉思最終還是被努力從他的肩膀上伸出腦袋往後看的白臉兒打破了,「你在找凱瑞本,還是克瑞瑪爾?」佩蘭特問,也許是因為他們是在一天裡分別離開灰嶺的,所以白臉兒誤會他們是一起走的,那麼也應該一起回來。

    「放心吧,」佩蘭特撫摸著它的脊背:「他們會回來的。」

    「啾!」
Babcorn 發表於 2016-5-25 07:21
第三百零六章 籌備(4)



    「白塔的事情處理得如何了?佩蘭特。」

    「羅薩達,伊爾摩特與蘇綸的牧師都已經在關注此事,還有查緹與古拉巴的追隨者正在觀察土壤與作物,只是……「

    「只是還有些人並不覺得一種植物能夠形成他們所無法想像得到的危險。」密林之王說。

    「是的。」佩蘭特說,人類是一種極端驕傲而又自卑的生物,作為一個精靈,雖然有阿爾瓦法師等人的竭力幫助,他還是得不到多少信任。有些人竟然還拿精靈們對「魔鬼手指」的緊張程度來開玩笑,認為這次也不過是精靈們的又一次的大驚小怪。誠然,這種植物的毒性甚至比不上烏頭和曼陀羅,甚至有些牧師和法師一直在持續服用這種藥物,認為它能舒緩神經,增強感官,加速他們進入冥想的速度。

    諸多願意受碧岬堤堡的執政官與阿爾瓦法師邀請而來的施法者們,大概就只有伊爾摩特的牧師最為清醒,作為自願背負起整個位面的苦痛與災難的神祇的追隨者,他們比任何人都要善於忍耐與辨識,伊爾摩特並不強求人類必須生活在痛苦中,但對於以麻痺自己來逃避,而不是去解決與承擔的行為卻是伊爾摩特的牧師們不甚贊成的。

    「還有什麼?」英格威敏銳地察覺到佩蘭特的欲言又止。

    佩蘭特微微閉了閉眼睛:「伊爾摩特的追隨者可能會採取一些……激烈的手段。」

    「安芮。」

    「是的,白塔與鷓鴣山丘的統治者。」佩蘭特說:「即便她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實權者,但如果……只留下了她的孩子,那麼路德的路澤爾大公就會指定一個人作為這個孩子的監護人,最大的可能性是他自己,如果安芮的孩子夭折了。那麼他就能收回白塔與鷓鴣山丘。」

    「格瑞納達的紅袍會阻攔所有想要對安芮不利的人。」密林之王說:「所以,佩蘭特,告訴我。為何愁眉不展?」

    「我只是在懷念安芮的母親。」佩蘭特說,那時候是她將安芮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裡的。他還記得那個柔嫩,纖細,猶如小貓爪子般的觸感,那時候安芮還那麼小,小的可以藏在玫瑰花的花苞裡。

    「保留你的憐憫與歉疚,」英格威冷漠地說:「那並不是你的過錯,切勿忘記,人類的屬於人類。精靈的屬於精靈。」

    「您是正確的,」佩蘭特說,他很明白安芮雖然有著精靈的血脈,卻從未接受過一天精靈的教育,她的靈魂是人類的,經過那麼多的事情後,這是唯一一件他能夠確定的事情了:「還有凱瑞本……」

    「怎麼,」密林之王走到桌邊坐下,打開一封捲軸:」幾天前他剛給我來過信,下一年的安格瑞思的祭日他可能要在極北之海度過了。」

    稍稍腹誹了一下自己的王居然私藏了凱瑞本的信件後佩蘭特不由得真正地焦慮了起來:「我想我該有一個短暫的假期。」

    「你要假期當然可以。」密林之王說:「我的朋友,你已經有三百年沒有休息過了,但我覺得你並不是想和瑞雯一起出去走走。至少不是在這個時候,你想做什麼?」

    「去找凱瑞本。」佩蘭特說。

    密林之王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勸說他回到我們身邊嗎?」

    佩蘭特不太恭謹地在心裡給了自己的王一個白眼:「讓他離開自己的朋友,還有那隻小雞仔……這可不太容易——我想和他一起去。」

    「你是一個強大的德魯伊,」密林之王說:」但那很危險。」

    「我已經很久沒有與刀劍箭矢,狂風暴雪一起共舞過了,」佩蘭特說:「每個深夜我仍然能夠聽到我體內渴望戰鬥的血在咆哮著。」

    密林之王抬起頭看著他,佩蘭特只不過比他晚出生了一百年,成年後在外遊歷了近三百多年。回到銀冠密林後就成為了他的侍衛長,在一千年前的那場浩劫中。英格威不但失去了他的妻子,也失去了他的侍衛長——在與一個卡烏奢祭司的戰鬥中。佩蘭特重傷,休眠了近五十年才勉強有所好轉,從那以後他不得不卸下侍衛長的職務,改而成為灰嶺的管理者,從事一些輕鬆平和的文書工作。

    他的力量或許無法與密林之王英格威相比,但說起戰鬥的技巧與經驗,卻是毫不遜色於他的王的,而且他也很愛凱瑞本,密林之王唯一的後裔幾乎就是在他的脊背與肩膀上長大的。

    「那麼就去吧,」密林之王柔聲道,他推開捲軸,站起來,走到佩蘭特身前,取下他的領針,同時也是一枚蘊含著強大守護魔法的符文印章,別在了佩蘭特的領口上,「我的朋友,告訴凱瑞本,我在銀冠密林等著他回來。」

    ——————————————————————————————————————————————————————————————————————————————————

    「這個孩子怎麼辦?」幾乎於此同時,在側島的殿堂裡,有人與佩蘭特有著與之相似的煩惱,雖然這個孩子並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他所效忠的人的,但他有著一個領主繼承人的身份,如果安芮死了,那麼他就是白塔與鷓鴣山丘的繼承人——而這兩個地方,有丘陵、平原、河流,道路與城市,土壤肥沃,人口密集,是任何一個統治者也不願意放棄的好地方,想想路德的路澤爾,他的公國也是個面積遼闊的好地方,不然他也不可能豢養得起足以與高地諾曼的老王數次爭戰的士兵與騎士,但他仍然對白塔與鷓鴣山丘耿耿於懷就可見一斑了。

    「如果路澤爾知道他在我們這裡,他是有權索要這個孩子的。」伯德溫說。

    「但他不知道啊。」李奧娜說。

    「如果我們能夠得到那一位的珍藏,」伯德溫隱晦地說:「那麼我們可能就不需要這份助力了。」

    「但我已經給了安芮我的承諾,」李奧娜溫和地說,她讓孩子坐在她的膝蓋上。雙手握著他的小手:「雖然我現在還只是李奧娜,不是高地諾曼的王女。」

    「我沒有讓你違背諾言的意思,」伯德溫急忙說:「我只是擔心我們沒有辦法保護好他——鑑於我們很快就要離開。而且不可能帶著他。」

    「我已經想到了一個辦法,」李奧娜低頭看了看安芮的兒子。他正好抬起頭來,如同碧空般的眼睛裡清晰地映照出王女的面孔:「我們可以試試,」她捏了捏孩子的手指:「他會得到保護的。」

    「希望如此。」伯德溫說。

    梅蜜在自己的房間裡見到李奧娜的時候十分驚奇,王女將自己裝扮成一個男性,她的紅發在龍火列島十分罕見,所以她就模仿著那些海盜裹著暗紅色的絲緞頭巾,穿著皮甲,緊身褲與長靴。掛著匕首與短刀,除了****那兒比較「結實」之外幾乎就和一個真正的男人毫無區別。

    一個學徒給她們送上了酒和食物,李奧娜盯著她看的時候這個小女孩的臉色都有些發白了——有些男性有著惡劣而卑鄙的嗜好,即便依照教義她們要等到成熟之後才會成為弗羅的牧師,但如果她們的導師接受了足夠昂貴的禮物,有時也會對她們的哀嚎祈求聽而不聞的。

    「好啦,別這樣盯著她。」梅蜜斜靠在堆滿了鵝絨枕頭的矮榻上,拈了一顆葡萄放進嘴裡,這個時候的葡萄已經不再那麼飽滿多汁了,卻要比之前更甜一些:「你喜歡的可不是這個類型。」她擺動了一下手腕。學徒如蒙大赦般地退了出去,將房間留給梅蜜與她的客人。

    「請問您是有什麼事情要我做嗎?」梅蜜說:「尊敬的殿下,不過我得事先申明。無論那件事情我是不是能做,您的禮物我是不會退還的。」

    想要進入弗羅牧師的房間當然不能雙手空空,尤其梅蜜還是神殿的管理者,理論上最受弗羅寵愛的那一個,李奧娜拿出的是一塊琥珀的護身符,純金的底座,周圍環繞著祖母綠與紅碧璽,即便不是魔法用具也足夠讓「他」盡情地享受一整晚弗羅牧師的慇勤招待了。

    「你們的神殿裡似乎很多孩子。」

    「我們的學徒,」梅蜜翹著自己的腳尖。讓左右兩腳的大腳拇指相互鞠躬,「有什麼問題嗎?」

    「她們都是從哪兒來的?」

    梅蜜警惕地看了李奧娜一眼:「有些是她母親的孩子。」就像梅蜜和她的母親,弗羅牧師會使用藥草避孕。但也有失誤的時候,如果是男孩,就會被交給父親或是拋棄,如果是女孩,就是天生的弗羅牧師,她們既是母親的孩子也是母親的學徒,梅蜜招攬弗羅的野牧師的時候就有兩個牧師帶著自己的女兒,「還有一些是從商人們那兒購買的——這可比成為奴隸要好得多了。」

    「那麼再買一個如何?」李奧娜說。

    「什麼?」

    「讓他做你的學徒,」李奧娜說:「當然,是暫時的,讓他在你的身邊,為了這個我會……」她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足以鋪滿這個房間的金幣,你看怎麼樣?」

    「他?」梅蜜沒被能夠鋪滿一個房間的金幣沖昏頭腦,她從矮榻上一躍而起:「他,一個男孩?」

    「一個男孩。」李奧娜微笑著說:「但很可愛。」

    「如果被發現,」梅蜜說:「我會被控為瀆神。」

    「誰來控告你?誰來審判你?」李奧娜說:「我們離開後,管理這裡的人是亞戴爾與騎士修,而他們是知道此事的。」

    「那麼就讓那個孩子到他們那兒去,羅薩達應該比弗羅更需要一個男孩。」

    「不行,如果有人先要查找他的下落,第一個就是騎士修和亞戴爾身邊。」李奧娜說:「但沒人會注意到一個弗羅的牧師學徒。」

    「我可未必保護得了他。」

    「我會請法師給你抄寫捲軸。」

    梅蜜還是搖了搖頭:「他會把這個視為終生的恥辱。」

    「我想你還是有這個權利的——作為這座神殿的主任牧師,」李奧娜說。

    「好吧……如果你堅持,但如果這樣,我需要我的房間裡有人,」葛蘭也在前往極北之海的隊伍裡,他離開後梅蜜的房間裡可能要空上很久,而在這段時間裡,會有比那個小娼婦更多的眼睛注視著她,但說句實話,梅蜜實在是沒什麼興趣再去應付除了葛蘭之外的男人,「亞戴爾,修,或是你們覺得可以信任的人都可以,讓他們帶著金子和寶石來,這樣事情也會比較……穩妥。」

    李奧娜聽懂了她的意思:「我保證,」她說:「但你也要保證。」

    「給我防護與傳送的捲軸,」梅蜜說:「一但有事,我會帶著他一起逃到騎士修那兒去。還有,」她喘了一口氣:「先給我一百個金幣,我要到商人那兒去,一個太引人注目了,我會挑選三個到四個,你讓他們帶走一個。」

    「沒有問題。」李奧娜說:「那麼……再見?」

    「再見。」梅蜜有氣無力地說:「等等,不要那麼急切,我會被嘲笑和輕視的——在這兒睡一晚吧,我英俊的海盜,我會讓她們送新的床單和枕頭來,這兒還有浴池,你喜歡香油沐浴嗎?」

    「喜歡,」李奧娜大大方方地說,一邊脫下皮甲,經過長時間的壓抑後的****猛然膨脹起來,梅蜜瞥了一眼,不那麼高興地轉過頭去:「再給我一份羊肉和牡蠣,」王女在進入霧氣氤氳的浴室前說:「加點淡酒和****……哦,對了,我喜歡你的長袍。」

    「這是絲綢的。」

    「我給你的禮物可以買上一整船這樣的絲綢。」

    「我恨你。」

    「別這樣,」滑入浮動著白色霧氣的浴池,王女發出一聲愜意的喟嘆,「我一直都是很喜歡你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5-25 07:22
第三百零七章 籌備(5)




    在見到那個孩子的時候,梅蜜毫不猶豫地將她所有的詞彙中最為刻薄骯髒的那句吐在了腳下。

    李奧娜和她說起這麼個孩子的時候,她還以為這個孩子已經七八歲,或是十來歲了呢,她還擔心過如果孩子顯現男性的特徵過早想要把他偽裝成一個女孩很難——現在她倒是無需擔心這個,眼前的孩子頂多只有三歲。

    她向商人提出,她要幾個年齡在三到四歲的孩子時,商人的笑容讓弗羅的主任牧師渾身上下沒一個舒服的地方,美人兒罕見的陰冷著面孔把一個男性從自己的房間裡趕走——她只希望商人的嘴巴能夠嚴實一點,千萬別給她的神殿招來更多有著特殊嗜好的來客了,梅蜜自認不是個好人,甚至有時候還很混蛋,但她也是有著底線的。

    不過李奧娜倒是很滿意,梅蜜讓她看了那幾個孩子,她們之中居然有著好兩個都是淺藍色的眼睛:「眼睛的顏色最難改變,「梅蜜說,除非那個孩子有著施法者的天賦,不然無論是用藥草還是用魔法都會對她的眼睛產生一定的傷害:「但髮色可以更改沒問題,」弗羅的主任牧師說,為了增強吸引力與新鮮感,弗羅的牧師經常會使用各種手法改變自己的發色,像是用鉛梳子沾著醋酸梳髮啦,用羊油脂與草木灰塗抹啦,或是用番桂樹葉,燒焦的螞蟻卵浸水混合起來浸泡,也有為了讓頭髮的顏色變淺,變成金色而在擦上駱駝尿和鱷魚的糞便在陽光下暴曬的……總之經過那麼多年,弗羅牧師早就蒐集到了數以百計的秘訣。

    安芮的孩子是淺藍色的眼睛,淡金色的頭髮,梅蜜特意挑選了一個相貌與其極其相似的孩子。根本不會有人發現她們已經以桃代李了。

    「那麼你打算把這個孩子送到那兒去?」

    李奧娜略微停頓了一下,她沒料到梅蜜會關心這個孩子的去向:「考伯特船長會把她送到碧岬堤堡,她在那兒能夠得到很好的照顧。」

    「這就好。」梅蜜遲疑了一下,「也許你應該知道一下。」她說:「我不知道真假,但據那個商人說——這些孩子,來自於高地諾曼。」

    李奧娜的神情一下子就變了,梅蜜後退了一步,因為王女現在的樣子可真是有點危險,她並未白白耗費在龍火列島上的時間,自從她用那枚精金錘子打到海魔後,她似乎找到了自己最喜歡的武器。那柄沉重的錘子隨時掛在她腰間的龍皮腰帶上,與她的寬劍兩兩相對,梅蜜瞟了一眼那柄錘子,如果它被用來敲打一個弗羅牧師可要比對付一個半獸人要簡單得多了,幸而李奧娜並不是那種會胡亂遷怒的人,她只是猛地跪了下來,在一個孩子瑟縮著後退的時候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之前和梅蜜說話的時候使用的是通用語,但她和孩子說話的時候用的是諾曼語,梅蜜在高地諾曼生活過一段時間,為了能夠更好地履行自己的職責。盡心盡力地學習過一段時間的諾曼語。諾曼語並不是一種精妙與繁複的語言,畢竟它脫胎自野蠻人的部落之中,就連單詞也很少。所以梅蜜大略能夠聽懂李奧娜在說些什麼,她在詢問孩子的名字,父母的名字,家鄉的名字等等。

    這時候她或許應該感謝這些孩子的年歲並不大——農奴或是平民的孩子,即便只有幾歲,也必然是骨瘦如柴,面色焦黃,不會有好看的蘋果臉兒與白皙的皮膚,所以她們幾乎曾經是手工藝人或是商人的孩子。她們是被作為昂貴的貨物被保護起來,沒有受過太大的驚嚇。之前也受過一些來自於母親與姐姐的教育,所以很有幾個能夠清晰地說出李奧娜想要知道的那些事情。

    梅蜜的內心深處有著一種隱秘的痛快感覺——李奧娜離開的時候表情可不那麼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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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地諾曼……」

    李奧娜與伯德溫異口同聲地說。然後又及時地打住,彼此苦笑了一下,伯德溫做了一個「您先」的手勢,李奧娜點點頭,將她在梅蜜那兒知道的事情重複了一遍。

    「那些商人也已經給了回音。」伯德溫說:「他們甚至沒有走到王都,在高地諾曼的邊境就遇到了逃亡中的平民與佃農。」

    「繼承權的修改法案被強行通過激怒了我的叔叔,」李奧娜說:「他正在瘋狂地剷除異己。」

    「也許是雷霆堡的事兒讓他們嘗到了甜頭,」伯德溫神色嚴肅地說:「新王正預備舉行一場規模巨大的比武大會,邀請每個他認為值得一見的人參加,他的騎士分別趕赴各地,就是為了將他的請柬親手交到每個被邀請人的手裡,據說他們被要求帶上他們的騎士與士兵,騎士被勒令需要帶上所有的裝備,像是扈從、盔甲,長短武器以及馬匹。」

    「他想做什麼?」

    「我聽說他有了一支強大而神秘的軍隊,完全是由騎士組成的軍隊——他們或許會在比武大會中擊敗那些騎士,奪走後者的裝備,以此來削弱貴族們的力量。」伯德溫猜測道:「或許還有可能,他會將那些他認為對他不夠恭謹忠誠的臣子們留在王都,然後用繼承權與婚姻權來控制他們的領地與眷屬。」

    「他瘋了,」李奧娜直言不諱地說:「即便我的父親也不會那麼做,而且高地諾曼從來就不是國王的,它屬於每一個高地諾曼人——沒有領主們,或說沒有領主們的力量,他要怎麼面對高地諾曼的敵人或是獸人呢?」

    伯德溫按了按眉心:「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事情……我簡直難以想像,如果我們失去了雷霆堡,獸人們會像潮水淹沒沙灘那樣淹沒整個高地諾曼。他難道以為只憑自己的軍隊就能對抗如此之多的敵人嗎?」

    「萬幸的是上一次戰役你已經葬送了足夠多的獸人,」李奧娜伸出手指。輕輕拂過伯德溫的額頭,伯德溫有著一個寬廣而平坦的額頭,幾乎沒有皺紋。但他的眼角密佈著歲月留下的溝壑,高地諾曼的王女充滿柔情地親吻了它們:「而我們只需要幾年的時間。」

    「諸神在上。」伯德溫說:「只希望我們能夠願望得遂。」

    他將李奧娜抱進懷抱,讓她就像個小孩子那樣蜷縮在他的膝蓋上,他曾經這樣擁抱過小小的李奧娜,現在她長大了,只比伯德溫少上幾寸而已,而且高地諾曼的女性骨架也要比南方女性的骨架更為粗壯高大,但就這樣抱著她的時候,曾經的聖騎士仍然會從心底湧起如同蜜糖般的甜意。這是他為之效忠的人,他的愛人,將來還會成為他的妻子。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要呼喊出泰爾的名字,祈求他的眷顧與看護,但最後還是靜靜地閉上了眼睛,不要焦急,他對自己說,不要焦急,一切都會好的……

    ————————————————————————————————————————————————————————————————————————————

    「你是想說。讓這種船在大海上航行嗎?」巫妖說,他曾經數十年如一日地居住在七十七群島,那兒除了群島就是海水。他當然知道海洋有著多麼可怕的威力與陰晴不定的脾氣。那可不是這種小巧精緻的摺疊船可以應付的。

    「不,」麥基說:「這是用來在極北之海上行走的。」侏儒說:「就像是雪蓋沼澤的黑腳蛆蟲們用的蘆葦船,看,我們只要抓住了一個怪物或是野獸,又或是使用法術和風帆,就能飛快地在冰面上滑行。」

    也就是說你不但剽竊了黑腳半身人的創意還嘲笑他們是一群蛆蟲嗎。曾經的不死者聳了聳肩,走到另一邊,那裡放著一塊觸覺綿軟而奇特的織物,「這是……衣料。」侏儒說:「我用海蜘蛛的絲與信天翁的絨毛,還有其他的一些材料製作而成的。」

    「有什麼特殊之處嗎?」巫妖問。

    麥基拿過一個圓柱形的金屬物品。上面有著一個很細的唧口,他看了看。提起那個金屬圓柱走到一尊精美的雕塑身邊,連續按壓了幾下,雕塑連頭帶身頓時被覆蓋上了一層厚實的白色物體,然後在幾個心跳後,它們就凝固了,巫妖觸摸了一下,發現它們就是剛才他所看到的那些織物。

    「我詢問了蓋文法師與騎士修,高地諾曼的人如果在最冷的季節掉進了河裡會怎麼樣?他們說他們得第一時間脫掉所有厚重的衣服,不然吸水的衣服會把落水的人往下拖——這種織物很有趣,它比同等份量和厚度的皮毛還要暖和和輕盈,比棉布更舒適,比皮革更堅韌,卻會在鹽分過高的水中溶解,」侏儒得意洋洋地說:「這樣我們萬一落到水裡,不必脫掉衣服,它們自己就會溶解,而且我們一旦爬上岸來,也不必去尋找乾燥的衣物,我知道我們都有次元袋,但這樣我們能夠帶些其他更必需的東西。」

    「當然,」侏儒遷就地說:「如果您覺得有需要,還是可以在裡面穿上一兩件內衣的。」

    「你確定它在極端的低溫下也能保持你所說的那些優點嗎?」

    「毫無疑問。」侏儒有些不高興地說:「雖然龍火列島從來沒有經受過苦寒的滋擾,但我們有符文盤,它們能將一個地方的溫度降低到常人難以想像的地步……不過,」他的眼睛看向另一側:「這個我是請了蓋文法師幫忙檢測的,他說這個很不錯。」

    巫妖不置可否地向前走去:「那這個呢?」

    「鑽索。」侏儒說:「我們得考慮食物的問題,這個鑽頭可以打穿幾尺厚的石板,我們用它打穿冰面後,就可以用連接著它的繩索上的鉤子和閃光誘餌釣上魚來。」

    「重新考慮一下吧,」巫妖說:「極北之海的冰面比鋼鐵還要堅硬,而且厚度可能要以裡來計算,另外我知道那兒魚類罕少,只有很多白色的寒蝦,而每隻寒蝦也只有你的鉤子那麼大。」

    侏儒抬起手看了看鉤子,毫不氣餒地推薦下一個:「還有這個,」他說:「大號角——能夠發出巨大的聲音,可以嚇跑野獸。」

    巫妖一言不發,「也許我可以自己帶著。」侏儒說。

    「還有這個。」侏儒向巫妖展示一團東西。

    「斗篷?」

    「不,是假翼,」侏儒說:「不是用在船上的,是用在我們身上的,我還特意為它準備了符文盤,只要啟動符文盤,就能颳起一陣大風,而我們只要展開它,就能像隻鳥兒那樣飛起來。」

    「你注意到伯德溫的體重可能是你的十倍嗎?」

    「也許這個我也可以自己帶著。」侏儒說。

    希望到時候我們還能從茫茫雪原中找到你,巫妖在心裡說。

    ——————————————————————————————————————————————————————————————————————————-——————

    「你覺得怎麼樣?安芮?」瑞卡柔聲問。

    安芮,或是魔鬼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所織成的繭子已經增大到了充滿了整個房間,也正是因為如此,伊爾摩特的兩名牧師無功而返。

    「看來那些人並不如我們所以為的那麼聰明,可憐的安芮,這不是你的過錯,對嗎,」瑞卡不無譏諷地說,懶洋洋地撕開一道橫在他面前的絲網:「他們下次來或許會記得帶上火把。」不過這只能說是一個惡劣的玩笑,作為魔法生物的一種,血網蜘蛛的絲當然不會那麼脆弱,事實上,瑞卡投擲出的火球也未曾讓它損傷分毫,而他的火焰早在數年之前就已經能夠融化岩石與鋼鐵。

    「你覺得精靈們會願意幹涉此事嗎?」

    紅袍術士說,但如之前的每一次,他沒能得到回答:「我的導師將會在是十天後來到這裡,安芮,在這段時間裡你可以好好考慮如何解釋你的行為——或是展示出你的力量,導師討厭無用又會給他找麻煩的東西,而且他又是一個非常認真的人,無論你是躲藏在繭子裡,又或是已經到了哀悼荒原,只要他願意,他總能得到答案的。」

    「祝你好運。」
Babcorn 發表於 2016-5-28 07:41
第三百零八章 冬季


    側島收割了最後一批甜菜與甘蔗,這意味著一年明面上的勞作已經結束,克瑞瑪爾身邊的宦官與侍女們開始忙碌著準備豐收節的慶典。

    而且豐收節後的月亮節所需的一些東西也要籌備起來,畢竟側島荒廢的太久了,內庫幾乎可以說是空空如也,甜菜與甘蔗糖換來的銀幣金幣又被他們的新主人毫不猶豫地拿去換來了士兵們的武器與盔甲,雖然他們也知道這才是最重要的,但出於後天培養起來的某些天性,這些將主人的威嚴與舒適看的比什麼都重要的奴僕們總是為了捉襟見肘的現況而覺得惶惶不安。

    說來有趣,從異界的靈魂來到這個位面之後,他還是第一次真正地參與到人類的節日中去——他和巫妖剛剛從混沌海那兒降落到尖顎港的時候,恰逢弗羅女神的慶典,也就是女神的祭日,四月的第一天,那時候香豌豆花正值盛期。事實上,再往前十五天,是青草節,是人們慶祝寒冬離去,春日歸來的一個日子,只是居住在尖顎港的人不是海盜,就是為海盜銷贓的黑色商人,又或是盜賊,其中幾乎沒有依靠著自己的雙手與土地過活的好人,他們當然也不會太注重這個節日;青草節後是仲夏節,這個節日是音樂與愛的慶典,年少的男女在夜晚中的樹林中相會、嬉戲、傾吐愛意,因此仲夏節後總是會有不少婚約就此締結。但那時候他們早就來到了灰嶺,人類的節日與慶典自然與銀冠密林的精靈們無關……仲夏節後是豐收節,也就是現在他身邊的人為之忙碌的一個節日,顧名思義,就是辛勤勞作的人們在慶賀今年富足的收成之後祈禱下一年也有著同樣的好運——雖然在龍火列島上,無論何時。勞作的人總歸是在勞作,而享樂的人永遠在享樂,但這個節日頗受看重卻是不爭的事實。就連東冠島上的亞摩斯也派遣宦官送來了一罐子甜菜糖與一罐子甘蔗糖,近來他一直在試圖與側島交好。可能是成為東冠領主後出於大家心知肚明的原因,他對側島的克瑞瑪爾有所忌憚和疏遠,現在他很明顯地是有些用力過猛——按理說,應該是側島先進貢最後的一罐子成糖,東冠才會回贈的。

    「他想要我們的士兵。」伯德溫說。

    「他不是招募了很多士兵了嗎?」異界的靈魂問。

    「那不是士兵,」騎士修對此嗤之以鼻,「只是傭兵。」

    「給他嗎?」葛蘭漫不經心地問。

    「我們還不能失去亞摩斯,」李奧娜說。一邊直接抓了一塊羊腿肉放在嘴裡,她現在可是越來越像個傭兵或是戰士,不過有關與淑女的教育也只在她的生命中佔了區區不足五分之一的部分:「如果東冠沒有領主,那麼剩下的三名領主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他們現在就在蠢蠢欲動了,」葛蘭說:「只可惜我們的亞摩斯閣下雖然還算不錯,但我們留給他的那塊羊肉太大了——他還在拚命地收攏他父親與兄長遺留下來的那些力量,在他的孩子沒能長出爪牙和獠牙之前,想要將這麼多個人的軍隊與法師歸攏成一個力量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孩子?那麼說他現在不再是個宦官了?」伯德溫問,隨手給李奧娜斟上一杯椰子酒:「龍火列島上的牧師可不多,你們知道那是誰嗎?」

    「呃。」亞戴爾不好意思地放下酒杯:「是我。」

    「什麼時候?」讓伯德溫微微有些不快的是,這件事情葛蘭知道,克瑞瑪爾與精靈凱瑞本看上去也知道。就只有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在我們被邀請去白塔做客的時候。」李奧娜說:「我也不知道,別這樣看著我,我只是猜測。」

    「猜對了。」葛蘭說:「不過我知道這件事情也不是亞戴爾告訴我的,我有我的情報來源。」

    「亞摩斯身邊的法師來邀請我,」亞戴爾說:「而那個時候……您知道的,您,殿下,與克瑞瑪爾閣下等人都不在,我無法確定拒絕了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

    「而且這件事情又很難啟口,」李奧娜寬慰伯德溫說:「看看。亞戴爾能怎麼說呢,伯德溫爵士。您知道嗎,我幫東冠的領主亞摩斯修復了他的……身體?」

    伯德溫勉強至極地抬了抬唇角,他發現自己現在很難再發自於內心的微笑了,他努力讓自己不要去想,但還是無法抹去內心的陰影——如果這座島嶼的主人不是克瑞瑪爾而是自己,那麼被隱瞞的人大概就是黑髮的施法者了吧,又或是自己還是雷霆堡的領主,而不是一個流亡在外的前聖騎士……

    他握住李奧娜的手,放在嘴邊吻了吻,然後向羅薩達的牧師點了點頭:「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的朋友,我只是……有點驚訝,另外,請不要對我使用敬稱,我們是同伴,就像克瑞瑪爾與凱瑞本那樣,你盡可以叫我的名字,修,你也是——我不再是雷霆堡的領主,不再是你的爵爺了,我們應該像朋友那樣的相處。」

    葛蘭的視線在這幾個人當中移動,末了他咧嘴一笑,就像是沒發現這個小小的不快完全就是他引起的:「好吧,朋友,」他惡劣地加重了自己的語氣:「讓我們為朋友乾一杯(他率先舉起銀杯,然後其他人也陸續回應了他的舉動,雖然伯德溫像是有點被他噁心到了),然後我們繼續討論……」他無視有些僵冷的氣氛,「有關於軍隊的那些事情。」

    「我們現在有多少人?」

    「三千五百名。」修說。

    「我記得之前只有三千名左右,」凱瑞本說:「而且你告訴過我們,其中有些士兵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

    「有更多的人從高地諾曼……離開了,」克瑞瑪爾選擇了一個比較溫和的單詞,但李奧娜與伯德溫,還有修依然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悲哀與悔恨的神色:「還有一些人……」

    「一些人掀起了叛亂。」李奧娜說:「新王處死了他們與他們的親屬,還立起了木樁,從叛亂的領地一直矗立到王都。每個參與,或是被懷疑參與叛亂的人都被脫掉了衣服。施以木樁刑,他們領地中的自由民、佃農與商人因為被認為為叛亂提供了食物、盔甲與金幣,而被收沒了所有的財產,被戴上鐐銬,判為農奴——又或是被賣給奴隸商人,我這裡有幾個孩子,他們的父母就是高地諾曼的商人,其中一個還曾經是城市中的議員。」

    「他瘋了。」亞戴爾說。他沒有接受過如何成為一個統治者的教育,但在羅薩達的聖所裡,多的是圖書讓他來瞭解這些身居高位的人。

    「也許是因為我的原因。」李奧娜說,「他孱弱的身體讓他無法生下自己的孩子……」

    「等等,」葛蘭忍不住打斷了她:「那麼我謀殺了誰?」他可沒忘記自己最大的罪名。

    「那個孩子。」李奧娜支起手臂,手指無奈地交叉起來:「是我的祖父,也就是高地諾曼的上上位老王提出的一個要求,因為有人懷疑他有著一個無能的宦官兒子——他威脅我的叔父說,如果他不能讓一個女人生下孩子,我的叔父就會被驅逐出高地諾曼。」

    「真是活見鬼。」葛蘭說。

    「我們高地諾曼人很在意這個。」修解釋說:「尤其是他已經成為了高地諾曼的王。」

    「心有慼慼者。當然總能聽見鬼祟在耳邊細聲低語。」精靈遊俠搖著頭,這對他們來說應該是個好消息,但一想到這後面意味著什麼。凱瑞本就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至於軍隊……」異界的靈魂看向李奧娜與伯德溫,是的,在大多數人的認知了,這些士兵和騎士都應該是屬於側島的,因為他們所居住的土地的所有者不是李奧娜也不是伯德溫,而是克瑞瑪爾,但不管是異界的靈魂還是曾經的不死者,都不會覬覦這份在旁人看來十分可貴的力量,異界的靈魂是因為有著它必須恪守的道德規範。而巫妖根本就是不會對一群傻乎乎的大兵感興趣,所以這件事情究竟如何決定還是要看他們兩人。

    李奧娜輕輕碰觸了一下伯德溫後。將酒杯移動到自己的唇邊,將主動權交給了她的愛人。伯德溫向她微微一笑,「五百人。」

    「是不是有點少?」葛蘭說。

    「如果他有所抱怨,」伯德溫說:「告訴他,我們在面前數量接近十萬的獸人時,也不過兩萬人而已。」

    再然後他們短促地討論了一會有關於侏儒麥基的問題,說實話,一個侏儒在吟遊詩人的詩歌中從來就是充當助紂為虐的那一個,他們就像地精一樣躲藏在深深的地穴中,用發紅的小眼睛盯著每一個敢於向惡毒的統治者發起挑戰的英雄,細小的,淬毒的弩箭或是巨大並散發著油鐵臭味的魔像是他們最常使用的武器,不過並不能對主人公造成什麼致命的傷害,更像是個丑角或是笑料——這當然是種錯誤的說法,就他們現在所看到,侏儒壓根兒就是一種自私到了極點的種族,他們根本不可能被用來充作障礙,在還沒看到敵人蹤跡的時候他們就會跑得無影無蹤了——他們之中最大膽的那些也不過是如同在東冠島上的那些,圍繞著陷阱中的獵物吐上幾口唾沫罷了。

    現在麥基堅持要和他們一起走,但他的表現就像即將被施法者召喚而來的惡魔送上祭台挖出心臟,每個人都有幸觀摩過他的種種準備——無不啼笑皆非,有好幾次,他們都想要勸說他留下,麥基也不多費口舌,只是將視線轉移到伯德溫的秘銀手臂上,於是他們又不免無話可說,除非能讓伯德溫留下,但真的能讓伯德溫留下嗎?就算是葛蘭也說不出這種話——就連盜賊在竊取或是搶奪他人的財物時也是要付出一番心力的,而且就算伯德溫並不需要這份資產,他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朋友陷入巨大的危險之中,而自己卻在一旁袖手旁觀。

    凱瑞本詢問過克瑞瑪爾,畢竟秘銀手臂使用的是他的魔法,但克瑞瑪爾也不能保證,流銀魔像本來就是大浩劫前的魔法產物,其中具體如何大概只有巫妖真正的導師略知一二,能夠一次成型已經可以說他們深受幸運之神的青睞了。

    「看來我們得帶著他了。」李奧娜嘆著氣說。

    「如果侏儒被分配到魔法生物一欄就好了。」葛蘭以一貫的無禮態度說:「我們可以把他裝進魔寵口袋裡,隨身攜帶,非常方便。」

    伯德溫警告地看了盜賊一眼:「你需要更尊重些,」他說:「如果我們同意讓麥基加入,他就是我們的同伴。」

    盜賊無所謂地撅了撅嘴,他看了克瑞瑪爾一眼:「今天的事情算是討論完了嗎?」他說:「我想要離開了。」

    「在月亮節前我們還有時間。」黑髮的施法者好脾氣地說:「我們可以再商討。」

    「魔法星河即將升起。」凱瑞本說:「你該休息了,克瑞瑪爾。」

    既然精靈都這麼說了,那麼其他人也不會不同意,但今天亞戴爾留在了最後、

    「「我答應了東冠領主亞摩斯的請求還有一個原因。」亞戴爾說。

    「請講。」異界的靈魂平心靜氣地說。

    「他答應我,允許羅薩達的追隨者在東冠島上建立聖所與神殿。」

    巫妖在識海深處輕微地震顫了一下,發出一聲陰冷的大笑。

    ——我還以為諸神真的會對龍火列島毫無興趣呢。曾經的不死者說。

    ——?

    ——你應該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事情吧。巫妖說,曾經的龍火列島上和現在的大陸一樣,有著諸多神祇的神殿與聖所,也有牧師與聖騎士,但或許是因為大浩劫代有一段長達百年的混亂與更替時期,神祇對人類的掌控不再那麼嚴密,牧師的祈禱無法得到回應,他們無法施展神術,也不再能夠保持長久的強壯與美麗,神祇的可憐蟲們就像是一群最平凡不過的普通人,神殿與聖所不是坍塌就是淪為了野獸的巢穴——誰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龍火列島的統治者們對神祇失去了應有的敬意——這種危險的趨勢一直延伸到現在,我曾經好奇過那些對信仰如斯看重的神祇是不是真的已經決定放棄這裡——很顯然,我錯了。

    他們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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