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400
Babcorn 發表於 2016-3-30 07:32
第二百五十九章祭典(3)

    前來迎接側島之主的船隻在星河尚未完全橫貫天空之前就抵達了東冠的港口,這個港口形狀特殊,假如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話,你可以把它視作一個被殘忍地嗜咬後留下的創口——黑色的岩石高聳入雲,如同泰爾神殿那些終日將自己包裹在暗色盔甲裡的審判者那樣環繞著港口,佇劍沉默不語——這個港口並非自然的造物,而是出自於侏儒之手,像是一些東冠領主並不願意接待,滿懷防備卻又不得不允許他們進入主島的人都必須從這裡登島——岩石形成的弧形屏障將這個小小的港口完整地包圍了起來,在岩石的上方是如同城牆般的石垛,必要的時候,上面可以容納上百名弓手同時往下射箭或是投擲火把與石頭。

    因為這次來客幾乎都是施法者的關係,除了弓手,騎士與士兵,還有法師的黑袍偶爾在這座壁壘上閃現——克瑞瑪爾記得東冠領主身邊除了紅袍的術士之外還有不下三名法師,但據達達說,還有四到五名流亡法師居住在東冠島的邊緣地帶,隨時聽候他的吩咐,幸而後者的力量遠不如後者——東冠領主身邊的施法者中最強的就是那位妖嬈而豐盈的女性術士,「我們的父親的確非常看重你。」達達這樣說,帶著苦澀而憎恨的笑容,「她很少離開他的身邊。」

    鑑於龍火列島之間總是戰爭連著戰爭,所以為了防止敵人的施法者在平息了巨龍的蠢動後順便也將讓自己「安息」了,所有的法師與術士都要在真正地進入東冠之前簽訂一份契約。

    每次契約的發起人都不一樣,但讓主方的施法者來施放這個法術是十分符合情理的事情——在不下一打的法師與術士離開了自己的船隻,集聚到奢侈地鋪設著雪花石與黑檀木的平台上後,女性的紅袍術士舉起了一隻手。讓所有人都能看見她手中的捲軸,捲軸是早已抄寫好的,「我們需要一個強大而可敬的見證人。」女性術士說,她的聲音如同豎琴的弓弦一般明亮而清晰。「在我發出邀請之前,不願意在這份契約上籤字的人可以離開。」

    「你首先應該做的是展開那張捲軸,讓我們審查其中的內容。」一個術士滿懷惡意地說,他的額頭畸形地突出,就像是生出了兩隻肉色的角,眼睛是一種普通人類所沒有的明黃色,皮膚發紅,週遭十尺之內沒有其他人站著。雖然施法者們從不慣於與他人過於接近,但他的身邊如此空蕩也說明了他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他的吐息之間帶著硫磺的氣味,。

    ——一個淺薄的傻瓜,巫妖評點道。他簡直巴不得把他的惡魔血統刻印在他的臉上。

    ——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曾經的不死者說,但大部分術士都會掩藏自己的血脈,因為血脈也是一種武器,將自己的弱點與強處放在每個人都能看到的地方簡直就是愚蠢。

    女性術士像是沒想到會有人如此直白地表現出自己的敵意與輕蔑,她微微頓了頓。然後展開一個惡意的笑容,「當然,」她說:「您們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在簽下自己的名字之前仔細地看過它。我並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

    第一個走上來查看這張捲軸的施法者果然就是那個有著惡魔血脈的術士,他的眼睛邪惡地在女性同僚的胸前停留了一會,然後才落到那張鋪展在奴隸脊背上的捲軸,他的眼睛奇異地由原先的黃色變成了赤紅色,並如炭火一般散發出微弱的光亮,他不但觀看了,而且施放了兩個法術,法術落到捲軸上,在一陣暗淡的白光後消散得無影無蹤。他等待了一會,不那麼甘願地退回到原處。然後才是其他人,施法者們在簽署任何捲軸前都是異常謹慎的。他們不但施放了種種法術,還將捲軸移動到更近的距離(幾乎碰到他們的鼻子)或是拉遠到數十尺之外的地方觀看,也有法師將捲軸顛倒,斜置,或是描繪底紋,看看那些精美的花紋是否會形成某種文字,但讓他們不安的是,這張捲軸看上去沒有任何問題,內容也很簡單,簡單到很難在其中留下陷阱,不過就是要他們以魔法星河起誓絕對不會在接下來的三個白晝與三個夜晚間對這座島嶼的主人不利罷了。

    「您想要選擇那位見證人?」一個法師問。

    「一個魔鬼,」女性術士說,無視那些施法者們驟然變得不那麼好看的臉色:「一個高階魔鬼,骨魔或是魅魔,甚至是煉魔,端看今天會有那位尊敬的大人願意回應我的召喚。」

    「之前可從沒出現過這種事情,」那個法師說:「難道你認為一個施法者會違背以魔法星河立下的誓言嗎?魔鬼是最為狡猾的邪惡生物,讓他來監督,他很有可能找到藉口殺死乃至吞噬我們之中的一兩個人。」

    「這是一份相當寬鬆的契約,」女性術士說:「除非有人違背,否則的話即便監督者是個高階魔鬼,他也未必會對你們造成什麼傷害。」她輕輕擺動手指,那張捲軸從奴隸的脊背上飛起,回到她的手裡,而當契約剛一離開奴隸的脊背,這個強壯如同公牛一般的奴隸就立即倒了下去,他倒下時產生的動靜輕如煙塵,並且迅速地干癟下去,有著惡魔血脈的術士嫌惡地打了個響指,一股火焰從他的手指上升起,落在奴隸身上,就如一張空了的布口袋,奴隸當即猛烈地燃燒了起來。

    「我說過你們隨時可以離開。」女性術士說,但沒有人離開,他們都是被龍火列島的諸位領主用豐厚的酬勞豢養在身邊的施法者,他們已經蝕空了意志與骨頭,壓根兒不想離開對他們來說猶如完美之地的龍火列島,相對的,他們無法違抗領主的命令,更不願意因為表現的怯弱或是無能而被領主厭棄——總是有人虎視眈眈著想要將他們取而代之。而一個能夠遏制火山爆發與有著經驗的施法者總是能獲得更多寬容與青睞的。

    既然沒人提出其他意見或是決定離開,那麼之後的工作就可以進行下去了——裝束華麗的侏儒們忙忙碌碌地搬上了一塊塊不同形狀的黃金配件,它們看上去就像是靠楔子拼砌在一起的木質構件。但每一塊的表面鐫刻著符文,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一座精緻,甚至可以說有點可愛的小祭台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一群士兵將祭品,也就是一名纖細的女性奴隸送了上來,她身上片縷無著,容貌秀麗,年齡絕不超過十歲,白皙細膩的皮膚表明她不是那種被生養在甜菜地裡的「牛馬」——可能是領主的女兒或是孫女。而靈活的眼神也表明她還未受到那種菸草過多的荼毒,她依然保有自己的智慧,在此時這反而成了一種悲哀,如果她們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麼,或許就不必遭受這種如同將心臟捏在手中揉搓的痛苦了。

    侏儒們小聲地譏笑著她們,一邊堪稱精彩絕倫地上下躍動著自己的小手,祭台之後是一個圓形法陣,每根深凹的線條與文字都是預先壓制在金板上的,其中鑲嵌著密如星辰的寶石,大部分是紅寶石與黑曜石。女性術士已經等的很不耐煩了,在侏儒用力撞上最後一個配件後,她走過去。將他踢到一旁,他的同伴笑著看著他咕嚕嚕地一直滾到克瑞瑪爾面前,沒有絲毫想要去攙扶的意思。

    黑髮的施法者厭煩地往後退了退,像是不想被侏儒弄髒了自己的長袍,事實上他只是要掩藏住自己的手勢——眼看著無辜者死去卻無法動作的感覺真是糟糕透頂,他只慶幸這次凱瑞本沒有和他一起來。

    幼小的祭品被送上祭台的時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女性術士切開她的血管,手臂按著她讓她向左傾斜,然後從她的身後掘出她的腎臟。並將這枚血淋淋的珍貴之物放在祭台的一個凹槽裡,女孩的血從凹槽流下。流入法陣,深凹的線條被它填滿——女孩喘息著。她還沒有死,悲哀的深藍色眼睛注視著環繞著她的人,她仍舊是渴望活下去——在克瑞瑪爾危險地向前一步時,她發出最後一聲含糊的哀叫,閉上了眼睛,滿懷絕望地死去了。

    黑髮的施法者抿住嘴唇,他身邊的一個法師看了他一眼,「有點暴殄天物,是不是?」他悄聲說,他是個面容俊雅的年輕人,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很有興趣和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的克瑞瑪爾說說話兒:「我這裡也有幾個差不多大的小兔子,我待她們可好啦。」

    在他自顧自地吃吃笑起來的時候,異界的靈魂只想給他一拳,把他的臉打成一隻紅燒兔頭。

    儀式已經進行到了最後一步,女性術士投出一塊硫磺,硫磺一落到法陣的中央就燃燒了起來,當完全不符合其大小的黑煙升騰而起,並逐漸凝聚成一個人形的時候,所有的人,包括女性術士都向後退了一步,在法陣周圍點燃的蠟燭與火把呼地一聲熄滅了,但隨即又蓬地一聲燃燒了起來,但與之前緋紅金黃的火焰不同,這次的火焰是青色與白色的,它照耀著的每一張面孔都像是被奪去了屬於生者的血色。

    東冠領主最為信任的一個施法者臉上的表情難以言喻,她先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然後是迷惑,而後在轉瞬之前化為了徹徹底底的狂喜,她沉醉地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兩步,猛地跪了下來,就像龍火列島的奴隸一樣匍匐著,「無底深淵在下!」她聲音嘶啞地喊道:「是您嗎?我最強大而可敬的主君?是您嗎?是您聽到了您最忠誠的奴僕發出的請求嗎?」

    「是的。」一個聲音從黑煙中回答道,幾個法師下意識地舉起雙手掩住了耳朵,但那個聲音就像是直接刺入他們腦子似的尖銳與可怕,就像是一千柄生鏽的鋸子鋸著他們的耳膜和顱骨,其中兩個甚至無法控制地露出了痛苦之色,就連召喚者的耳朵和鼻孔也流出了鮮血,畢竟她是距離法陣最近的一個,但她似乎毫不為忤,好像痛苦也是一種難得的榮耀。

    黑煙中的身形逐漸變得清晰,他們看到的是一個身形有著常人三倍之多的魔鬼,如果不看大小,他可以說是異常英俊,他的皮膚是黑色的,比黑煙更為深邃暗淡,頭部生有尖角,眼睛則如同最毒的毒蛇那樣呈現出誘人的翡翠色,黑髮上卡著白骨王冠,穿著一件華貴的深碧色長袍,長袍的表面刺繡或是描畫著嚎叫著的靈魂,它們就像是煙霧那樣在長袍上消散、凝聚或是游動,他的六根手指生著鋒利的指甲,六根腳趾也是,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他沒有穿著靴子。

    他俯視著他們,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但我不記得這裡有著我最忠誠的奴僕,」他嘲弄地瞥了女性的術士一眼,「我並不想和那一位……爭奪,這麼一個毫無價值的東西。」一個黑曜石王座在他身後成型,他坐了下來:「我只是想起我有段時間沒有來到主位面了,」他說,一邊用那根長長的鞭子抓了抓尖角,這根鞭子用的是女妖的頭髮,它們總是嘶嘶叫著,希望能夠絞死所有活著的生物,但在這個高階魔鬼的手裡,它們無比乖順——後者想到了那個應術士的召喚起身,卻在「門」前被他一腳踢開的骨魔,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現在說說你的願望,有著龍血的術士,讓我看看它會不會很有趣,對啦。」他補充道:「我希望它足夠有趣,不然我想我會扯出在場每一個人的舌頭,混血的污穢。」
Babcorn 發表於 2016-3-30 07:32
第二百六十章 祭典(4)



    港口突然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靜之中,就連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都變得粘滯而低沉,召喚出一個惡魔主君的狂喜猶如潮水般地自女性術士的腦海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以名狀的驚懼與慌亂——她之前只能召喚出安祖魔階級以下的魔鬼,這次她借用了東冠領主的珍藏,既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也是為了在其他人的面前彰顯自己的力量,但在她的預想裡,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骨魔或是角魔會應召前來——領主確實給了她不少令人豔羨的權力與祭品,但一個惡魔主君與一個高階魔鬼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就連她最為強大的兄弟在面對一個惡魔主君的時候也要小心翼翼,她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怎麼做。

    「說吧,」惡魔主君說,聲音或可稱得上溫柔可親,對法師們造成的影響也不那麼大了,只能說是一些令人反胃的噪音而已:「我在聽著呢,術士。」

    在簽訂契約的雙方之一或都是施法者的時候,凡人的法律很難對此作出公正的制裁或是判斷,所以他們更習慣於對魔法星河發誓,如果違背了契約上的條件,那麼違背的一方會被剝奪施放魔法的權利;又假如,契約牽涉到的利益過於巨大,巨大到一個施法者可能會因此放棄自己與生俱來的尊貴身份,那麼他們會走到泰爾或是羅薩達等善神的神殿裡去,請求神祇作為契約的見證人——但現在站在這兒的人有三分之一都是術士,雖然精靈說過並不是每個術士都是邪惡的,但能在龍火列島上佔據一席之地的施法者,只怕終此一生也不會踏入以上兩位神祇的神殿。

    擁有著巨龍血脈的術士當然不會選擇前者,面對如此之多的施法者,即便是小魔鬼或是魅魔也未必能夠做到毫無疏漏。她最終決定變更召喚時使用的施法材料與咒語,為這張契約召喚一個高階魔鬼,她甚至想好了要如何與應召而來的魔鬼詞語交鋒。討價還價——倒不是說她會吝嗇那麼一點祭品,只是召喚者過於輕易的應允反而會讓一個魔鬼感到惱火。他們喜歡鼓弄唇舌,與施法者們做一場如同舞蹈般的較量,並且從失敗者的憤怒與沮喪中得到最為極致的快感。

    然後降臨於此的是一個惡魔主君。

    眾所周知的,魔鬼守序,而惡魔混亂,也有人與惡魔簽訂契約,但能夠完全達成預期目的的契約比例低的驚人,低到什麼程度呢。就連混跡在小酒館的痞子也會在吟遊詩人唱出某個邪惡的法師與一個惡魔簽訂契約的時候大聲嚷嚷,指責他用錯了詞兒,不該是惡魔,應該是魔鬼,魔鬼的信用顯然要比惡魔好多了。

    但現在她能說些什麼呢,她能說:哦,無底深淵在下,惡魔的主君格拉茲特,我召喚的不是您,而是一個高階惡魔。雖然您很想在主位面來個愉快的單身自由行,但很抱歉,您的信用在一萬年前就破產了。我不相信您,其他人也不相信您,您是不是可以滾回去然後隨便提個骨魔或是魅魔過來呢?

    當然,沒人會去那麼做,他們深深地低下了頭,不敢讓惡魔的主君直視他們的臉,免得惡魔從他們的眼睛中看出什麼端倪來。

    不過這毫無意義,作為召喚者的女性術士在短暫的反覆衡量後,微微動了動嘴唇。但在她說話之前,一個聲音擊破了寂靜——那個有著惡魔血脈的術士向惡魔的主君深深地鞠了一躬。深到足以讓他的頭髮碰觸到膝蓋——然後他向格拉茲特解釋了召喚的情由,並慇勤地將捲軸展示給高踞在黑曜石王座之上的惡魔。

    事實上格拉茲特在降臨主位面之前就從骨魔那兒得到了足夠的訊息。他並不覺得為一群法師與術士們簽訂的契約做見證人有什麼不可以的,雖然開端確實有點無趣單調,但他相信這個遊戲總會變得極其有趣的,他將視線停留在那個男性術士的身上,惡魔的眼睛是祖母綠色的,但與精靈們如同初生嫩葉或是匡闊湖泊的虹膜顏色不同,這種綠色就像是碎裂的肝膽流出的汁液,又像是跳動在屍骨間的磷火,又像最北方的冰脊那樣寒冷與堅硬,他的凝視讓所有人都不禁為之膽顫心驚,渾身麻木。

    他伸出他的第六根手指,輕輕地擺了擺,捲軸從男性術士的手中飛起來,落在他的雙手間,惡魔將捲軸拉直,頗感興趣的敲了敲,隨即顯而易見的有些意興闌珊,因為這份契約不但與鮮血和死亡無關,還是為了遏制它們而草擬的:「我會監督這份契約,」惡魔的主君隨手一拋,恰好將捲軸拋在東冠領主的術士身前:「你叫什麼名字?」

    「娜達。」女性術士快速地回答說,她捧起那張捲軸,大膽地向惡魔微微一笑,而原本扣得好好的領針不知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被束縛的領口敞開到****之間的位置,露出的皮膚並不多,但在紅色長袍的映襯下它們就像是凝固的脂肪或是閃亮的月光。

    「變體名?」

    「是的,尊敬的殿下。」因為惡魔的主君不允許她自稱為奴僕的關係,女性術士敏銳地更換了稱呼,她試圖查看惡魔的神情,但發現它已經被一團黑色的迷霧籠罩——她連忙恭謹地低下頭:「感謝您賜予我的幫助……」她躊躇了一下,因為她不知道是不是該在這個時候提起祭品或是其他酬勞,但既然格拉茲特只是想開開心,那麼……反正惡魔總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請簽下自己的名字吧,諸位,」她說:「在強大而威嚴的惡魔主君,格拉茲特的見證下。」

    如果說剛才幾位施法者還有點不情願,現在他們更想要離開,就算失去主人的青睞也好,在一張由惡魔主君做見證人的契約上籤字,他們總覺得自己會失去比得到更多的東西,但不知何時。惡魔的迷霧已經籠罩了整個港口,他們轉首回望甚至看不見自己的船,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清楚了——他們已經失去了反悔的機會。

    即便如此。誰也不願意做第一個,最後還是一個不幸距離黑曜石寶座最近的年長法師在女性術士的威脅下走上前來在捲軸的空白部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一寫完字母的最後一筆,黑色的名字就微微閃動著變成了熔岩般的赤紅色,然後緩緩滲入捲軸,最後是星光一閃,表明魔法星河已經接受了這份契約,他與東冠的協議已經生效——接下來他們一個個地上前來,神情不愉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那個有著惡魔血脈的術士大概是個例外,他看上去十分地放鬆。在捲軸上籤下名字的時候完全就是一揮而就,在退後讓另一個人簽名的時候,他還有心力對女性術士挑釁般的一笑。

    他在這個世間的最後一笑。

    一隻無形的巨手突然抓住了他,把他舉到半空中,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他變形的身體是如何清晰地顯露出巨手的輪廓,那隻手緩慢至極地收緊,一點點地把他從肩膀到髖骨的部分都捏的粉碎,如果是個凡人,大概在被抓住的那一刻就死了,但有著惡魔血脈的術士卻能一直哀嚎到被捏成兩段。他的上半部分落在地上,濺起淡紅色的海水,而剩下的兩隻腳還能蹦跳。像是要從曾經的主人身邊逃進安全的海裡。

    施法者們本能地後退,法師們的手放進了袖子裡,而術士則晃動著身體,空氣中充滿了魔法波動時產生的細微火光。

    「別緊張,」隱藏在迷霧中的格拉茲特懶洋洋地說:「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職責,看,」那張捲軸突然立了起來,捲軸所用的紙張是經過漂白的人類皮膚,上面有著柔和的細紋。幾個法師集中注意力去看的時候,發現他們之中的一個名字並沒有完全地隱沒:「一個小把戲。」格拉茲特冰冷地對擊了一下手掌:「但不該在我面前玩。」

    很顯然。那個有著惡魔血脈的術士或許以為惡魔的主君會對他網開一面,但他對惡魔並不像他以為的那樣瞭解。

    「所以說。」在下一個法師被催促著在捲軸上籤名的時候,惡魔的主君格拉茲特在他的黑曜石寶座上不滿的發著牢騷:「在主位面養孩子根本就是一個錯誤,這兒太安逸,結果就是養出一群無用的小老鼠,我說,難道無底深淵不是個好地方嗎?也許黑了點,冷了點,熱了點,戰爭多了點,植物少了點,但至少還是有不少值得一看的景色、建築和惡魔的,而且食物也不是那麼匱乏,只要你願意,無論冥河還是哀悼荒原都有不少值得品嚐的靈魂……」

    施法者們臉上的表情無法形容,他們在惡魔主君的嘮叨聲中籤下了自己的名字,伴隨著勉強可以忍受的頭痛耳鳴,現在他們只想趕快離開這兒,就算是馬上趕到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口也行,至少火山不會像個怨婦一樣地抱怨孩子的養育問題。

    ——巫妖突然說了一個名字,簽這個名字,他說。

    異界的靈魂非常吃驚,因為自從來到這兒,巫妖就沒和它「說過」另一個位面的語言,雖然他已經從異界的靈魂那兒讀到了,但剛才曾經的不死者說的確實就是那個位面的語言——什麼?

    ——簽我告訴你的這個名字。巫妖說。

    ——這真的能行嗎?異界的靈魂一邊握住那根孔雀羽毛筆,一邊多餘地在墨水中蘸了蘸,呃,我是說,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逃掉。

    ——你不需要逃掉,巫妖說,簽吧,難道你以為我可以擺脫掉你嗎?

    異界的靈魂以為自己需要回憶一下這個名字應該如何書寫,但他發現自己的手指根本不需要腦子的指揮就順滑地簽下了這個名字,名字在皮紙上停留了一瞬間,就和其他人那樣,在變為赤紅色後滲入捲軸,隨之而來的是瞬間消散的細小光點——他將孔雀羽毛筆放回秘銀托架上,退後一步。

    捲軸恢復了原先的潔白無瑕,就像是沒人在上面寫過什麼似的。

    ——這算……完成了?異界的靈魂迷惑地問——這是我的名字,是不是,我的名字?

    ——要不然呢,巫妖說,你以為魔法星河和一個惡魔主君會無法辨認出一個假名嗎?他有點煩躁,他並不希望異界的靈魂保有太多以往的記憶,就像他說過的,這是一件再危險不過的事。

    異界的靈魂嘆了口氣——這可惜,它對巫妖說,這個名字真是太奇怪了,而且我看不出它是男性的名字還是女性的名字——你覺得它應該屬於一個男性還是一個女性?

    ——或許兩者皆而有之,巫妖諷刺道。

    他一直警惕著惡魔的主君格拉茲特,但等到所有人簽完名字,將捲軸重新放回到他的腳下時他也沒有做出更多讓人為之顫抖不已的舉動,迷霧隨著捲軸與格拉茲特的離開而消失,星光重新投照在每個人的身上,海風拂過他們的皮膚,他們才發現自己的長袍幾乎都已經被冷汗浸沒了。

    &&&

    他們的工作從第二天的一早開始,沒有人拖沓,也沒有人反對娜達的安排與指示,想到他們身後總有一雙惡魔主君的眼睛看著——每個施法者都只想趕快完成平息火山爆發的工作,然後盡快地回到自己的島嶼裡,又或是返回大陸也可以,總之要離這個危險的地方越遠越好。

    一路走來,火山爆發的預兆已經非常鮮明,他們看不到鳥雀與小動物,土地熾熱,不時能看到從裂隙中升騰而起的蒸汽,空氣中充滿了濃郁的硫磺氣味,比格拉茲特出現的時候還要強烈——曾經與克瑞瑪爾說過話的法師搖著頭,他還是第一次參與這種行動,還招惹上了一個惡魔主君,如今正是後悔不已的時候——在娜達要求他們召喚出各自的火元素魔寵時,他從自己的袖口裡掏出了一隻蛤蟆。

    雖然火元素生物有著各種各樣的姿態,但蛤蟆……確實很少見,不過這可能只是他臨時召喚而來的——只有一部分施法者的魔寵是已有的,它們要比臨時召喚而來的魔寵大且強壯,會眷戀著主人徘徊不去,同時也較為聰慧與順服
Babcorn 發表於 2016-4-2 07:55
第二百六十一章 祭典(5)



    現在他們正站在東冠的最高處。

    火山口是一個巨大的碗狀盆地,大到什麼程度呢,就是站在你對面的人大概只有你放在眼前的小手指那麼小,它已經沉寂了近三百年,不,或者應該說,被壓制了近一千年,自從人類來到這裡,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它只爆發過一次,那一次將島嶼上數以千計的人類以及他們的田地、住宅和港口全都湮沒在了厚厚的火山灰與熔岩凝結的灰黑色岩石下——只有反應迅速的法師與術士們僥倖逃脫,施法者們很快就找到了控制它的方法——他們可不像凡人那樣愚笨與無能,以為火山爆發是因為下面沉睡著一條巨龍,在它甦醒的時候就免不了噴噴火翻個身什麼的……他們很清楚,火山之所以會爆發,只是因為它蓄積了太多的能量,而無論那個能量,在蓄積到了一個程度後,總歸都是需要尋找一個薄弱的突破口的。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如果一隻杯子承載不了太多的水,那就把水重新倒回到銀壺裡——他們嘗試了幾種方法,發現在主位面建造一個聯通著火元素位面的位面池,然後將火山深處的能量傾倒在裡面是最好的方式之一,後來又有施法者對此加以改良——由火元素生物引導能量而不是直接將位面池架設在火山口——沒有經過引導的能量迅猛而狂亂,而且過於急躁的傾倒也會導致位面池無法荷載而破裂,就像是你通過一根細細的蘆葦桿往銀壺裡注水那樣,雖然銀壺裡還有著十分充裕的空間,但如果你一下子將整杯的水注入那個狹窄的入口,結果不是桿子被撐開就是水會溢得到處都是。

    這個方法沿用了上千年,人類在龍火列島的數量也從數千人增加到上百萬人。起初只有施法者在這裡暫時落足,後來他們回到了自己的法師塔裡,留下了為了躲避那場浩劫陸續到來的民眾——那時候。眾多的王國裡依然沿用著奴隸制度,奴隸被視作無任何自主權的工具。甚至食物或是祭品,無論你走到哪裡,貴人們都只有奴隸而沒有奴僕,奴僕是浩劫後出現的新名詞,或許是因為那場涉及了神祇的浩劫毀滅了太多人口的關係,奴隸們的處境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他們不再被拷上鐵項圈或是帶上腳鐐,也能有自己的妻子與孩子。一個簡陋的住所,以及一個名字,若是遇到一個仁慈寬容的主人,他們所受到的待遇甚至可以超過一個平民。

    但不知是否是因為遠離陸地的關係,龍火列島的人們將千年之前的律法傳承了下來,他們知道陸地上的人們已經不再如以往那樣擁有大量的奴隸,改而僱傭奴僕或是與農奴簽訂契約,對此龍火列島的領主是不屑一顧的,他們有時會覺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尊貴而古老血脈的繼承者。而陸地上那些廢除或半廢棄了奴隸制度的王室與大公們也不過是些恰逢其時的下等人而已,不然又如何解釋他們如何會對「牛馬」們如此優待呢。

    事實上,最初的龍火列島的住民也不過是些商人而已。

    善於計算與經營的他們很快就發現龍火列島是個還未被打開的巨龍私庫。他們借助著原住民——也就是侏儒們的幫助,又從那時仍舊處於一片混亂的陸地上購買了大量廉價的奴隸,燥熱的低處種植甘蔗,涼爽的高處種植甜菜,而後從中提出當時還昂貴的如同黃金一般的糖,他們的財富就就像是火山深處的能量迅速蓄積起來,他們又僱傭了施法者,建立起自己的軍隊,向皇帝與女皇購買了貴族的頭銜。然後又是更多的奴隸——或許會有人不理解龍火列島的領主們為何要如此固執地堅守著千年之前的制度,但自從克瑞瑪爾等人來到龍火列島後。他們對奴隸工作的強度大致有了一定的瞭解,簡單點來說。普通的人類根本無法承受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項——最少的生存條件,最漫長的勞作時間,最粗陋的工具,最嚴苛的虐待與折磨……而他們勞作的成果又是最豐厚與穩定的,每天都有數千磅的甘蔗糖與甜菜糖被運送出去,它們的數量甚至令得千年前以克計算的糖降低到了以磅計算,就連下賤的水手和游商也能在休息日里美美地吃上一塊沾滿了糖屑的炸面圈,一枚銅幣,一枚銀幣,一枚金幣,甜美的糖換取來的利潤就這樣一點點地堆砌成了克瑞瑪爾等人之前看到的,華美、壯觀而奢靡的一切。

    就像是他們此時從火山口俯瞰下去,能夠看到蔓延數里,以雪花石、檀香木與紫花心木為主體的殿堂以及從殿堂延伸出去的棧橋,白色的棧橋一直延伸到碧藍的海中,就像是一柄利劍。

    「我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住在這兒?」克瑞瑪爾身邊的年輕法師喃喃地說。

    那當然是因為只有這裡才是最安全的,哪怕臥榻之側就是一座蘊含著深紅熔岩的火山,那也要比外界更安全——龍火列島們的領主相互殘殺,而他們的兒子也總是蠢蠢欲動,想要抓住每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

    一聲沉重的鈍響帶回了年輕法師的注意力,侏儒們將一個淺口的黑曜石盤合力搬到了這兒,那隻黑曜石盤比克瑞瑪爾在阿爾瓦法師那兒看到的要大上數倍,如果一個成年男性躺下去,是不必屈起膝蓋的——一個術士俯首看去,黑曜石盤的底部鑲嵌著秘銀線條與寶石,上面浮動著一層微不可見的火焰,火焰是接近透明的青藍色。

    術士娜迦唸誦咒語,同時擺動自己的身體,讓自己陷入失神狀態,而被她點中的幾個法師與術士也提起雙手,做出手勢預備施放法術,一個無形的籠子將他們召喚而來的火元素生物拘束在半空中,它們不安地轉動、跳躍或是搧動翅膀,之後更是發出急怒或是哀求般的尖銳鳴叫——隨著娜迦雙臂展開,手指曲張。黑曜石盤裡的火焰突然就像是活著的生物那樣伸出了難以計數的纖細觸角,一個法師將他召喚而來的火元素生物——一隻朱紅色的游隼投入其中,那些觸手馬上抓住了它——朱紅色與淺青藍色混合在了一起。爆發出純金色的火花,火元素游隼發出最後一聲唳叫。一剎那間就被同化了——看到這個,其他的火元素生物都開始變得狂躁不安,不同的是,並非臨時召喚或是還未厭棄它們的施法者們將自己的魔寵攏在懷裡,或是按入袖中,而那些召喚火元素生物只是為了這一施法需要的施法者們只是漠然地加強了拘禁的力量。

    克瑞瑪爾的火元素魔寵,那隻亮閃閃的小蜘蛛害怕地舉起螯肢擋住了自己的八隻眼睛,火元素生物一樣會恐懼死亡——就像是現在。這股源自於火元素位面的火焰將會將它們同化——雖然它們自火元素中出生,消亡後也不過是回歸到火元素中,但有了思想與記憶的它們知道,即便火元素位面中再度孕育出一個一模一樣的生物,它也是空白的,它不是「自己」。

    但它不知道是否可以向這個「人」求助,「這個人」很奇怪,雖然他和小蜘蛛的主人使用著同一具軀體,但魔寵連接著的是靈魂而非*,它的主人不是「這個人」。應該是「那個人」,雖然「那個人」要求它聽從「這個人」的命令,但在這種情況下。它不確定「這個人」會保護它,不把它獻祭掉。

    巫妖碰了碰那隻因為恐懼甚至忘記了控制溫度,在他的袖子裡如同一塊火炭般發熱的小蜘蛛,它立即蜷縮了起來,八條腿向著腹部摺疊,裝作一副已經死亡的樣子——魔寵確實會和主人有著少許相似,曾經的不死者短暫地懷念了一下他以前的魔寵,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不。或許不,他從不覺得自己有像那個小魔鬼那樣淺薄和貪婪過;不過這只八腳生物倒是和他的蠢主人相當神似。難道它以為自己是只主位面的普通蜘蛛嗎,就算是死了仍然可以留下有形的軀體?

    那根手指只是按了按小蜘蛛的脊背就退了出去。沒有把它抓出去的意思,八腳的火元素生物略微安心了一點,但它還是沒有爬出施法者的袖子,它的耳邊充斥著同伴們瀕臨消亡之前留下的哀嚎,有些人類能夠聽到,而有些只有火元素生物才能聽到,這種哀嚎能夠在它的記憶裡停留上百年或是更久。

    年輕法師的蛤蟆發出的就是後一種聲音,它試著抓住自己主人的手指,但還是被毫不猶豫地丟入了黑曜石盤,它最後的呼號就像是在哭泣:「咕嗄……咕嗄,咕嗄……咕嗄,咕嗄……咕嗄……「

    小蜘蛛頓著腳,它希望自己只是只主位面的蜘蛛,這樣它就能混淆掉腿上的纖毛送來的訊息了。

    黑曜石盆的底部如同承接露水那樣積蓄起了火焰,它在吞噬了近半打火元素生物後變得更為透明與壯大,按理說,盤子底部的紋樣應該更加清晰,但你去看的時候只能看到一團耀眼的光。

    「還不夠,」娜迦說,一個術士遲疑了一下,他的魔寵是一隻猞猁,它的顏色是金色的,火元素生物中,攜帶的火焰色溫越高就越強大,金色僅勝於紅色,或許是因為長期作戰的關係,它看上去甚至有點暗淡,在娜迦做了一個手勢後,術士終於下定了決心,將那隻猞猁狀的火元素生物投進了黑曜石盤——這只猞猁奇蹟般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在最後消亡之前掙紮著了它的主人一眼。

    黑曜石盤在吞噬了最後一個祭品後終於滿意了,它的底部翻湧著,白色的光與青藍色的火焰彼此糾纏在一起,如同陽光般的淡金色漣漪從最底部拓展開,展現出一片本不該出現在主位面的美麗景色。

    周圍的魔法能量都波動起來,與之相呼應的是那些蘊藏在灰黑色岩石下方的能量,它們似乎能夠感應到源頭的存在,爭先恐後地宣告著自己的存在——他們腳下的土地輕微地震顫著,空氣中的溫度越發灼熱,而一些目力卓越的法師已經能從蛤蜊灰色的盆地中找尋到那些令人不安的黑色縫隙,轉眼之間,豔麗的紅色從黑暗中湧出,施法者們舉起手臂,釋放自己的魔寵,飛禽類的火元素生物是最先到達的,走獸類的緊隨其後,克瑞瑪爾的小蜘蛛沒有急著把自己放大,而是拋出一段細如無物的蛛絲,黏在一隻青藍色鴿子的腳上,搭了一段順風車。

    娜迦微笑著看了黑髮的施法者一眼,似乎對他的魔寵很讚賞。

    火元素生物一落入盆地,湧動在岩石下的熔岩就變得瘋狂起來,它們湧出縫隙,就像是融化的油脂那樣在盆地深處滑動與相互融合,火元素生物在熔岩上爬行,飛行與走動,前者離開熔岩的時候像是什麼都沒能帶走,但無論是那個人都能感覺到一股難以忍受的壓力迎面而來,術士與法師們紛紛避讓開,給那股可以令得整個東冠變作一片焦土的能量讓出進行的道路,但他們沒人願意轉移開視線,哪怕熱量已經將空氣扭曲,他們看到的東西都失去了原有的形態——一隻飛行速度最快的白色信天翁落在了黑曜石盤裡,它所牽引的能量被旋轉著吸入其中,人類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四周的溫度驟然一低,隨著更多火元素生物的到來,這種忽高忽低的變化也變得格外明顯。

    尤其是克瑞瑪爾的火元素魔寵小蜘蛛,它自始至終沒有改變身軀的尺寸,在青藍色的鴿子身上,每個人都能看到那麼一個赤紅色的小點,但它們引領回來的能量——或許是因為兩者疊加的關係,是最強的,一直守候在黑曜石盤旁邊的娜迦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好幾步,而她的長袍仍因此燃燒了起來。

    娜迦撕掉被火焰吞沒的部分,她的指甲簡直鋒利的就像是一把匕首——雖然她的雙腿因此完全暴露了出來,但她看上去似乎毫不在意。

    「您可真是有著一隻相當不錯的魔寵啊。」她說,向著克瑞瑪爾露出一個豔麗的笑容。
Babcorn 發表於 2016-4-2 07:56
第二百六十二章 祭典(6)



    「已經第三天了,」半臥在女奴柔軟懷抱裡的中年男性不快地問道:「為什麼他還活著?」

    回答他的是一隻被陡然砸在地上的銀杯,裡面的蜜酒噴濺得到處都是,鑲嵌著珍珠的銀杯落到地上後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又從地上跳了起來,砸在一個奴隸的頭上,鋒銳的邊角在他的眼角劃開一條血口,他立刻手腳並用地爬了下去,一邊用自己的手臂擦去滴落的血液。

    娜迦的面色比她名義上的僱主,東冠的領主還要陰沉,「在這個工作完成之前,不行。」

    「我們現在有十二個施法者,」領主說:「如果你需要,我這裡還有兩名流亡法師——他們可以取代克瑞瑪爾完成之後的工作。」

    「不行,」娜迦煩躁地說:「不行,不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本來他們的計畫就是在工作中殺了側島的新主人——藉口娜迦都想好了,牽引滿溢能量時,等級較低的火元素精靈是很容易被同化的,同化後不是消亡就是變得更加強大,但在過程中火元素生物時常會陷入到一片近似於空白的混沌中,就像它們剛誕生時那樣,它們不再認得自己的主人,任何接近它們的人都會被攻擊——而來到東冠的一個術士與一個法師已經接受了東冠領主的賄賂——如果是讓他們去攻擊他們的僱主,他們或許會索要上十倍以上的酬勞才會願意,但現在他們所要謀害的不過是個沒有身份與資歷可言的外來者而已,後者的導師都已經被確定死亡了,沒有人會想要追查其中的真相。

    他們大可以將黑髮的施法者丟給暴亂中的火元素生物,向克瑞瑪爾的那些朋友致哀。然後把他們一個個地趕出去,至於那些高地諾曼人。他們如果願意向領主宣誓效忠,他們可以留下,但如果不。他們的孩子會被丟進海裡。

    「我們召喚出的見證人是惡魔的一位主君。」娜迦說,謹慎地避開了格拉茲特的名字。一邊厭煩地咬著指甲,如果說施法者們最不想做的事情之一大概就是向凡人解釋他們所做的事情了:「他是個惡魔,即便人們都說他是最像魔鬼的一個惡魔,但他仍然是個喜怒無常,變化多端,無可捉摸的惡魔——如果是個魔鬼,我還敢試一試,但一個惡魔。誰知道他是不是正在等著我們犯錯?!」

    領主沉默了,他沒有親眼見到過惡魔,但他對這種邪惡無序生物的性情還是有些瞭解的,鑑於他們經常會被那些過於心慈手軟的白袍們稱之為惡魔與魔鬼,而一個主君,即便是人類也足夠令人深感不安了,遑論惡魔?娜迦做得很對,雖然他不知道娜迦怎麼會召喚出一個惡魔的,但他不想在女性術士面前顯露出過多的無知,「那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

    自從海魔的頭顱高掛在碧岬堤堡的外城牆上時領主就已經在懊悔貿然將側島交給了一個強大的法師——那個黑髮的小雜種不該這麼強的。比維斯的能力沒有誰能比他更清楚,作為他的弟子,有著一個拗口名字的法師不過在他身邊學習了數年而已。換做一個較為笨拙的人,這幾年的時間還不夠他從一個學徒攀升到弟子的位置呢。何況比維斯還在忙碌著為他的妻子與未出生的孩子復仇,他又能拿出多少時間與經歷教導一個孩子呢?

    領主的設想很美妙,他將如同金子一般的側島交給一個除了兩三個友人之外別無助力的外來者,而他的兒子們,早已對側島垂涎三尺的小狗們,一定會亟不可待地上去撕咬——他不能將側島給八個兒子中的無論哪一個,現在他們的力量,除了最小的亞摩斯。基本可以說是持平,但如果其中之一有了側島。那麼他想要吞併他人將要比預期的快得多,而等到一個兒子將自己兄弟的數量縮減到了兩個或是三個。那麼他的眼睛就會落在自己的老父親身上——但領主也不能繼續持有側島,這塊金子握在手裡同樣會讓他的兒子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側島的新主人會如此之快地有了一支簡直可以與龍火列島的任何一個領主相抗衡的軍隊,他們是從遙遠的高地諾曼來,帶著家眷,據說在被他們的領主驅逐之前他們已經與呼嘯平原的獸人們交戰了十年或者二十年,而他們的老領主就是一直跟隨在克瑞瑪爾身邊的單臂戰士,那個叫做伯德溫的;當領主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幾乎能夠感覺到那冰冷的刀刃就卡在他的脖子上,在那些士兵與騎士連續擊潰了數支前來側島劫掠的「海盜」之後領主甚至能夠感覺到疼痛,讓他沮喪的是,他的兒子們在連續遭到慘重的打擊後居然聰明地選擇了退讓,他們龜縮起來,對側島的變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甚至還有幾個開始對側島的新主人,黑髮的施法者示好。

    比維斯的父親想要看到的是他們兩敗俱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處於一個甜蜜的曖昧狀態——或許下一刻他們會真的勾結在一起,到那時危險的就是他自己了。

    「我們打算在祭典中動手,」娜迦說:「那時契約已經完成,作為見證人與監督者的惡魔主君必須回到無底深淵……」

    「但我們僱傭的那個法師,還有術士,」領主不耐煩地打斷了她:「他們怎麼辦,一旦完成了工作他們就得立刻離開東冠。」

    「只要克瑞瑪爾不要離開就行了,」娜迦說,「你不是要舉行一場盛大的祭典並要求你所有的兒子參加嗎,法師不是你的兒子,但他是你兒子的繼承人,他接受了你的賜予-地。你完全有權利要求他留下來直至祭典結束。」

    領主想了想,或許,如果在祭典上殺死黑髮的施法者,說不定風暴與海洋之神塔洛斯會高興自己有著那麼一份高貴的祭品的……「你打算怎麼做?」他問:「需要多少人?」

    「讓你的士兵,或是施法者殺掉,或者。最起碼的,纏住他身邊的那幾個人,」娜迦說:「剩下的全部交給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領主沉吟片刻後說:「但娜迦,你應該知道一個施法者如果願意逃跑會跑的很快的。如果只有你一個人……」

    「具體來說也不能說是只有一個人,」娜迦說:「我有我的法師,另外,幾天後會有一樣東西給我帶來莫大的幫助。」

    「什麼?」

    「我的血脈。」娜迦說。

    &&&

    ——你有感覺到嗎?,異界的靈魂說,我總覺得心神不寧,尤其是在娜迦接近我的時候。

    ——龍血。巫妖意簡言駭地說,她體內的龍血正處於接近頂峰的狀態。它引動了我體內的龍血——那個時間可能會提前。

    ——?異界的靈魂猶豫了一會——如果我說錯了請不要打我的臉,它說,你是說你每月都會有的那一次她也有?

    ——我為什麼要打你的臉,巫妖驚異地回答,你那些可憐的腦汁總算是勉強靠譜了一次,但很可惜,不能說全對,對她來說,這可以算是一種恩賜。

    ——異界的靈魂忍耐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把已經送到唇邊的話嚥了下去。它不覺得巫妖會對他的臆測大加讚賞,但它心中的疑問就快要溢出來了——什麼恩賜?

    ——我不知道她的身體裡有多少龍血,但混雜其中的可能只有人類的血脈。而巨龍的血脈雖然同樣會與人類的血脈衝突,但造成的後果與我完全不同——我會變得虛弱,而她會變得狂暴。

    ——……這好像有點不太公平,異界的靈魂喃喃地說,你掉血,而她加血。

    巫妖聽不懂,但他大約可以揣摩到其中的意思——可以這麼說。

    ——她能感覺得到你……呃,虛弱?

    ——如果那時候我們之前的距離過近,會的。

    ——如果我是她。異界的靈魂說,我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我想也是。巫妖說。

    &&&

    雖然此時的娜迦暫時還無法嗅到黑髮施法者身上不同尋常的氣味,但她親自前來傳達東冠領主的意旨時。還是在轉過身後露出了一絲疑惑的神色——也許是因為龍血已經快要接近沸點的關係,她現在的感官要比平時敏銳數倍,也許是因為別它島嶼的施法者中也有著龍脈術士的緣故?但他們一出現的時候就被娜迦嗅過,他們身上的血脈還不如瑞意特來的濃厚,女性術士很快就興致缺缺了,對於這些幾乎已經與人類沒什麼區別的族人在她的眼裡還比不上一枚金幣。

    她剛剛離開黑髮施法者的住處,施法者就將盜賊葛蘭召進了自己的房間,他交給葛蘭一枚符文盤,符文盤只有雙手合併大小,但厚度驚人,從側面看,可以看得出它實際上是七層薄板重疊起來的。

    葛蘭緊張地舔了舔嘴唇,他覺得他的主人確實有點瘋狂——但無底深淵在下,這可真夠刺激的!

    「這是防禦能量與物理傷害的符文印章,無需打破或是扭轉,它是觸髮式的。」巫妖說,他將一枚戒指交給葛蘭,這是他的作品,僥天之悻,他的魔力終於恢復到了原有的一半更多點,這是他在側島上就琢刻施法完成的符文印章,不過原先就是打算把它留給葛蘭的,不管怎麼說,盜賊在他今後的計畫中佔據了一個頗為重要的位置。

    葛蘭接過戒指,立刻把它戴在拇指上,然後將拇指彎進手掌,緊緊地握著,但片刻後他又思忖著將它穿進一根牢固的秘銀鏈子,然後把它掛在脖子上,放在襯衫裡面,一方面避免被人看見,一方面也是為了防止意外失落。

    「我該什麼時候去做這件事情呢?」盜賊問。

    「在你看不見我的時候。」巫妖說。

    「我知道您的計畫必然完美無缺,」盜賊葛蘭大著膽子問道:「但我可以知道一下嗎?關於您想要看到的那個結果?」

    巫妖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在眾人中他的確對盜賊格外青眼有加,或許就是因為這個才助長了他的好奇心,不過這確實沒什麼可隱瞞的:「你喜歡側島嗎?」他問。

    「喜歡。」盜賊說,美麗,富有,平和,還沒有盜賊工會——在他沒有建立起一個之前。

    「那就讓它真正地屬於我們吧。」曾經的不死者說。

    &&&

    姬兒輕聲地咳嗽著。

    她曾經避讓過的那些香甜的煙霧瀰漫在整個房間裡,房間很大,但裡面擠滿了和她一樣的女奴,她們美麗而年輕,可惜的是已經不能說是最好的了——姬兒以為自己能夠逃脫過這個可怕的詛咒,但她失敗了,即便她有著如父親一樣的發色與瞳色,她仍然被毫不留情地丟進了祭品的行列——有那麼一段時日,姬兒甚至詛咒過她的兄長,曾經的亞摩斯,現在的達達,她不能不懷疑是不是因為她傳送出去的那些訊息導致她現在的下場,如果不是他向自己承諾過,承諾過會把她帶出去,讓她像個外界的女性那樣活著,活到她的鬢角生出白髮,她是不會那麼做的,現在想想,她為何要答應他呢?她應該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如今的亞摩斯也不過是宦官達達,而且他原先計畫的,成為他們的長兄身邊的最為親近的宦官,而後在長兄成為新的東冠之主後,把她調入「巧手」,再偽裝她的死亡,把她送到龍火列島之外的地方的打算也早已隨著長兄的一句譏刺化作了泡影,她怎麼還能相信他呢?

    更多的時候,她忍不住低聲哭泣,似乎眼淚就能讓她得到一個反悔的機會,她大聲地喊叫過,想用達達的秘密換來赦免,哪怕是去做「牛馬」,那至少也能活上幾十天,而且未必會死的那麼痛苦——其他女奴或許不是很清楚,但姬兒在父親身邊待的太久了,她知道那個所謂的,獻給風暴與海洋之神的祭典不過是領主為了滿足他自己的私慾與淫威而設立的一個遊戲而已——海神的奴僕指的是海豚,而海神的侍者指的是鯊魚。

    或許會有人覺得海豚很可愛,但沒人知道這種外形如人類幼兒般可愛的海中生物有多麼可怕,人類的女性根本無法承受它們,她們會因為內臟破裂而緩慢且痛苦的死去——如果沒有,那麼還有飢餓的鯊魚善後。
Babcorn 發表於 2016-4-3 08:16
第二百六十三章 祭典(7)



    灰黑色的煙塵被炙熱的風旋轉著捲上高空,形成一道既粗且長的半透明柱體,從東冠直衝雲霄,最終沒入碧藍的晴空,今天是施法的最後一天,每個施法者都已經精疲力竭,他們召喚而來的火元素魔寵也不如幾天前那麼鮮麗明亮,其中有一兩隻幾乎已經與煙塵同一個顏色,只在眼睛與爪牙的位置還有著如同炭火般的亮點閃爍著——它們渴望地凝視著那隻巨大的黑曜石盤,它的中心已經呈現出一種深邃的紫色,溫度逼迫的施法者們必須退讓開足一百尺才能讓自己不會燃燒起來,而它的亮度幾乎能夠與天穹之中的旭日相媲美——人類與類人無法直視的亮光對火元素生物完全沒有影響,而蘊含其中的灼燙能量則是火元素生物最為亟需的,但在它們的主人沒有解除與它們的契約之前,它們即便距離連接著火元素位面的位面池不過一根手指的距離,也無法回到它們的故土,唯一能做的只有拖著苟延殘喘的身體,從那些尚未被火元素位面池吞噬的能量中汲取那麼一丁點兒的生機。

    有兩個法師揮動手腕,他們召喚而來的火元素生物被解除了契約,堪稱如蒙大赦地跳入了火元素位面池,但第三個法師想要有所動作的時候,他聽到了一聲譏笑,然後那兩個仍舊有著那麼一點憐憫之心的法師露出了些許不安與懊悔,如果是在大陸上,他們的行為不會受到質疑,或許還會被讚揚,但在混亂的龍火列島上,這只能說明他們的心是軟弱的,這可能將會導致他們最先成為其他人的獵物。

    第三個法師將他的手放回到袖子裡。他召喚而來的火元素生物是只蛤蟆,比那個喜好幼小女奴的法師召喚出來的還要大一些,但現在也已經奄奄一息了。它趴在離黑曜石盤不過幾步之遠的地方,克瑞瑪爾的八眼蜘蛛朝它爬過去的時候。它只是有氣無力地呱了一聲,而讓所有人小小地吃了一驚的,不知何時增長到有人類半腰高度的蜘蛛猛地撲了上去,猙獰無比地張開了口器,把它囫圇地吞進了肚子。

    第三個法師驚叫了一聲,但在他做些什麼之前,蜘蛛的八隻腳在地上一踏,留下八隻小小的富有光澤的印記。腹部末端威脅般地噴出一股淺藍色的火焰。

    兩個主人面面相覷。

    「您……嗯,它已經被您解除契約了嗎?」蛤蟆的主人不安地問。

    「沒有。」異界的靈魂說:「那是我的魔寵。」

    那些法師與術士召喚而來的火元素生物也被稱之為魔寵,但他們知道這只是為了避免法術失敗,但既然這個年輕的黑髮法師這麼說,就代表著這只火元素生物是那種真正的,不是被召喚來做祭品,也不是被充作試驗材料或是盾牌短劍的消耗品,而是確確實實,與主人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忠誠奴僕。

    異界的靈魂想了想,現在的情況大概就是自己養的二哈突然野性勃發。吞了人家養的小倉鼠,雖然人家的小倉鼠養來是為了跑轉輪發電的,沒有把它當成朋友或是親人的意思。但你也不能說你就一點過錯都沒有,又及你的二哈還在朝他嗚呼呼地開嘲諷。

    黑髮的施法者在法師戒備的目光中探進次元袋摸了摸,抓出一塊寶石遞給對方——他之前從白塔的比維斯導師那兒繼承來的寶石與金幣全都隨著阿斯摩代歐斯的一躍消失無蹤了,這些還是商人們敬獻的新貨色,是塊成色極佳的紫翠玉,在他的位面裡被稱之為變石或亞歷山大石的那種,放在陽光下它翠綠的就像是海水,而在夜晚的蠟燭下它卻嫣紅的如同少女的嘴唇,這種寶石常被法師們用來製作給予幸運、恩惠或是保護的符文印章。個體越大所能蘊含的魔法能量就越充足,而異界的靈魂遞出的這塊紫翠玉有嬰兒的手掌那麼大。

    這種寶石就算是領主身邊的施法者也鮮少見到。大蛤蟆的主人當然不可能拒絕,他亟不可待地伸出手。又突然在空中停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麼,改而將手放在唇邊咳了咳,施放了一個法術釋放了那隻倒霉的火元素生物,然後才以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兒從黑髮施法者的掌心拈起寶石:「我們兩清了,閣下。」他說。

    異界的靈魂點了點頭,而他的蜘蛛幾乎於此同時就跳進了那隻黑曜石盤裡,回到了它所熟悉的火元素位面。

    火元素位面是所有內層位面中最為不友好的位面之一,但它也是極其活潑與備受青睞的,這裡火焰無處不在,只因溫度不同而有著不同的顏色,你很難區別出其中的地面或是天空,因為整個位面就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團——如果你一定要劃分出常規意義上的地面,或許你可以將那些平緩流動的火焰視為所謂的落足點,它們呈現出的是一種濃郁的血紅色,也就是可以融化鋁的那種火焰,這是火元素位面中溫度最低的一種,而那些更為明亮的,如同霧氣又如同水流一樣在暗紅色的平面與小丘上流淌的櫻桃紅色或是橙色火焰,溫度則可融化金銀和銅,這種「水流」中往往會游動著閃亮的金色小魚,當然,它們不是真正的魚,而是更為灼熱的火焰,這種火焰一直就是矮人與侏儒們最為喜愛的,因為鑄鐵和精鋼只有這種顏色的火焰能夠熔鑄——火元素位面中也有山巒,它們底部暗紅,中部金黃,而頂峰與位面的天穹邊緣一樣是如同晴雪一般,毫無雜質的白色,單就顏色來看,你或許會以為它是冰冷的,可惜的是恰恰相反,它的溫度要超過我們之前看到的那幾種——火元素位面的天空邊緣是珍珠白色的,但大多天穹都是耀眼的青色或是紫色,其間帶著少許的淺淡的縱向痕跡,就像是有誰在完成這副畫作後順手在上面擦拭了幾下……只有很少的幾個旅人才會知道,天穹中浮動著的火焰能夠熔解最為固執的秘銀與精金。而無色的部分據說就連神祇的軀體也無法抵擋得住它們的灼燒。

    小蜘蛛一跳進火元素位面就馬上嘔吐起來,差點被它同化的蛤蟆掉在一個櫻桃紅色的小「水泊」裡。它的四肢都已經融化了,就連眼睛與嘴巴也失去了原有的形狀,小蜘蛛擔憂地看著它。等了許久之後才聽到了一聲懶洋洋,慢吞吞的:「呱……」

    能呱就好。它在那個入口等待了一會,但讓它失望的是,沒有其他的火元素生物被它們的主人釋放,它圍繞著蛤蟆迅速地走了幾圈,看到火焰正在重塑後者的形體,才又一次地擴大了身軀——在火元素位面裡,它無需如在主位面時那麼謹慎,現在它的身軀變得有些單薄。但連著它的腳足有上千尺的大小,這讓它的行進速度變快了許多,只花費了很少的一點時間,就找到了它要找的「人。」

    火元素位面中會逐漸形成各種形狀的火元素生物,它們有著如同主位面生物的外形,但內裡仍舊是洶湧狂暴的元素,但性情單純、直白而簡單。若是說你見到了一個狡詐或是多變的火元素精靈,那有很大的可能它是有著一個主人的,與人類或是類人簽訂契約之後,火元素生物從它的主人那裡獲得對元素生物來說最為珍貴的智慧與經驗。性格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傾向於它們的主人。

    雖然巫妖不止一次地詬病過異界的靈魂召喚出來的火元素生物只有愈發地蠢了,但小蜘蛛可不這麼認為,它愛自己的主人。並以他為傲,認認真真地學習著每一個它覺得需要好好學習的地方,譬如說,其他的火元素生物可不會假裝把同類吞進肚子裡——火元素生物偶爾也是會彼此同化的,有時強大的一個會完全吞噬那個弱小的,並繼續保持原先的模樣。到哪假如兩者力量相近,那麼,同化後基本上就會變化成另一種生物的模樣,但你說已經到了肚子裡的再吐出來——這個即便在火元素位面誕生後的無數年裡也是極其罕見的。

    位面中的山巒在遠處眺望時十分地袖珍。就像是隨時可以拿起來放在手心裡握住,但事實上。它的龐大遠超過主位面的任何一座山巒,畢竟主位面有著重力。山巒到達了一定的高度就會因為重力的牽引而坍塌,火元素位面有重力,但重力不會對火焰的山巒造成影響,所以它盡可以伸展到它想要的高度,小蜘蛛所抵達的山巒還是其中較小的一座,但比起小蜘蛛,它們就像是一粒沙子之於一座沙漠,不過我們的小八腳完全不必擔心無法找到它想要找尋的對象,在確定它大概就在這裡後,小蜘蛛揮舞著螯肢,把它們敲打的噼啪作響。

    大概只有焚燬一座城市所需的時間,那個「人「就出現了,在火元素位面,除了那些作為外界生物的火巨靈與火矮人,你很難看到人形的火元素生物,但如果你看見了,你最好能對它保持十二萬分的尊敬,更別去想和它簽訂契約——這種火元素生物可以說是整個火元素位面的寵兒,甚至可以說是它的一個化身。

    異界的靈魂很幸運,他召喚到的八腳火元素生物可以說是它們的族群中首屈一指的佼佼者,這點從它既能夠讓自己保持在普通的紅色火焰狀態,又能在主人需要的時候升起紫羅蘭色的火焰就能窺得其中一二,但它壓根兒無法與人形的火焰相提並論,如果有需要,後者甚至能夠抽取(而不是同化)它體內的能量,讓它完全地消散。

    而且它存在的時間也要比小蜘蛛漫長得多,漫長到能夠識破所有的偽裝與謊言。

    「我記得你,」「她」(這是一個化作曼妙女性軀體的化身)說:「你的主人曾經邀請過我——我們在主位面的星空下一同起舞。」

    小蜘蛛贊同地敲打了一下螯肢。

    「他很冷,但他的內心就和我們一樣溫暖。」火元素化身說,火元素生物說話的聲音就像是嘶嘶或是圪垯聲,但在小蜘蛛聽來,化身的聲音就如天籟一樣美妙,所以它不自覺地捧了下名副其實的大臉,還差點忘記了主人的囑託。

    幸而火元素化身沒忘,「你是受傷了嗎?還是太過疲倦?」她探出一根纖細發亮的手指,在小蜘蛛的身上點了一點,金色的光點滲入小蜘蛛的軀體,修補好了幾塊掉落的甲殼。

    小蜘蛛這才想起克瑞瑪爾要它做的事情:「嘶嘶。」它說,舉起螯肢。

    那是一塊被施加過防護能量法術的寶石,火元素生物好奇地端詳了一下,輕輕地用指尖推了推,施加在寶石上的魔法就立即傳遞過了一道訊息。

    「啊,」火元素化身說:「你主人要你前來通報與請求的就是這件事情嗎?」雖然他的要求有點違背火元素生物的本性,但……「就算是為了感謝那個愉快的夜晚吧,」火元素化身說,「告訴你的主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還能有與他共舞的機會。」

    小蜘蛛興奮地再次嘎達了一聲。

    其他島嶼的法師與術士在火山再次陷入沉睡後就被立即送離了東冠,對於東冠和他們自己來說都是件好事,雖然其中幾個人不免飢腸轆轆,在嗅到一絲焦香的甜蜜氣味後不免有人輕聲抱怨了一會:「聽說他們正要舉行一場巨大的祭典呢,」一個來自於西峙的法師說,「如果他們能給我們一頭烤羊,那該是多麼美妙的事情啊。」

    「除非那頭羊被注滿了蝮蛇的毒液。」他的同伴嘲笑說。

    「我只是說說而已。」法師說。

    「不過聽說這次祭典確實很盛大,」與他們同行的另一個法師說:「我對烤羊沒興趣,但我很想看看他們是如何獻祭一千個男性奴隸與一千個女性奴隸的,那場面一定十分壯觀。」

    「毫無疑問,」先前想要一頭烤羊的法師說,同時露出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的確只有龍火列島能夠如此奢侈。」

    然後他們三個人就這樣站在甲板上愚蠢地笑了起來。

    站在另一端的術士隱蔽地翻了一個白眼,他真希望他的同伴能夠有另一個島嶼的法師一半聰明就好,他們原本接受了東冠主人的僱傭要去殺死他兒子的弟子,一個年輕的法師,但沒想到的是召喚而出的契約見證人是惡魔的主君格拉茲特,誰也不想被那個惡魔盯上,所以計畫只好中止,當然,酬勞是不予退還的。

    對於他們是這是結束,但對於另一些人來說,可能不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6-4-4 07:51
第二百六十四章 祭典(8)


    東冠之主在經過那些在庭院間流動的人造水流時,滿意地發現它們已不再翻騰或溢出多得令人不安的白色霧氣,他將一個女奴投擲進去的時候,她被燙得渾身通紅,但不管怎麼說,她總比之前那個女奴幸運多了,前者幾乎就成了肉湯裡的油料。

    因為這次祭典,他沒有使用通常的軟轎,而是讓他的法師記憶了一個漂浮碟還是漂浮碗(他記得不是很清楚,但誰管它呢?)的法術給他,他的奴隸們合力將一個貼滿了金箔的沉香木無腳座擺放在無形的托架中央,無腳座上的象牙絲坐墊邊緣綴滿讓人一看就覺得涼爽乾淨的靛青碧璽珠,還有一頂如同雲朵般潔白無瑕的絲綢頂篷在另一個法師的法術下跟隨著他向前移動,

   奴隸們隨侍在側,帶著些許咸澀氣息與濃郁的沒藥及荳蔻香氣的海風迎面而來,經過絲綢的過濾而變得柔潤可親的陽光將他身上佩戴的飾物映照的就像是自天上墜落的諸多星辰——也許就是神祇也比不上他現在的生活呢,領主思忖著,但他可不敢大聲說出來,雖然他很想,而且身邊都是沒有信仰,或說信仰就是主人的奴隸,但他知道,自己終究還只是個人類。

    如果人類能夠成為神祇那該多好啊。領主無聲地哀嘆道,他不知道的是,在一千年前,那場大浩劫裡,確實有人類成為了神祇。不過這些都與東冠的領主無關,為了滿足心中的那一小點兒不可告人的私慾,他暗中示意他的大宦官,由他的大宦官命令女奴中的「巧手」在他的白色袍子上繡上了金色雷電的紋樣——生活在沿海地區的人們都知道,風暴與海洋之神塔洛斯的聖徽是一簇爆裂的閃電,他的牧師們身著黑色的長袍斗篷。上面繡著淚珠或是斷裂的鋸齒狀紋樣,而他最寵愛的那些主任牧師或是信民,則往往身著藍白色相間的長袍。繡著爆裂閃電狀的紅色條紋,沒人敢在山上繡上金色雷電。

    這是塔洛斯的特權——東冠領主身上的刺繡可以說是一個近似於瘋狂的僭越,但或許是因為那些塔洛斯的牧師早就被他供奉(隔離)到另一座小島上去的關係,他的服飾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起初東冠的領主在穿著它舉行原應由塔洛斯的牧師舉行的祭祀時他還有些惶恐,但隨著一次次祭祀的完成,一向睚眥必報的風暴與海洋之神塔洛斯似乎也沒有降下什麼懲罰來,他也變得安心甚至有點理所當然起來了,這次除了這件長袍。

   他還在脖子上掛上了塔洛斯的秘銀聖徽,頭頂著巨大的,裝飾著海珠與寶石的黃金冠冕,腰間插著三把以上的精金短刀,不得不說,如果塔洛斯此時正降臨此地,但就神祇化身的穿著——色彩暗淡的半身甲與黑色皮甲,眼罩和手套而言,或許還會有愚鈍的凡人誤認為東冠的領主才是真正的神祇呢。

    行走在漂浮碟側邊的女奴們都是新人,她們的眼神中還有神彩。面容也更加新鮮,身軀也更為柔軟,雖然領主對那個有著他髮色與瞳色的女兒還有著那麼一絲微弱的留戀。但大宦官說得對,香豌豆花都已經凋零三次了,他應該看看其他的景色,他不再需要兒子,但如果只是女兒的話,那麼要多少都可以,每天都有新的女奴誕生,其中未必不會再有羊羔般的可人兒——他告訴大宦官,記得將姬兒這個名字保留下來。它應當僅屬於有著淺黃色小捲髮與深褐色眼睛的女奴,這或許還能成為一個紀念。

    領主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微微側過頭,大宦官做了一個手勢。一旁捧著酒具的女奴立即上前,將一杯注滿了血紅色酒液的頭蓋骨杯送到領主的手邊,領主舉起它欣賞了一會從玉石般的頭骨中沁出的紅色,才慢慢地把它移動到嘴邊,他在淺淺地啜飲了一口後皺眉,旁邊的大宦官見狀奉上了領主慣用的蜜酒,但被拒絕了,「為了之後的祭典,」領主難得和善地解釋說:「聽說血紅酒與祭典更相配呢。」

    但他最終還是沒能將整杯酒飲用乾淨,血紅酒是海盜們的恩物,具體就是朗姆酒加入滾熱的血液,最好是剛從血管中噴湧而出的,聽起來很不錯,但嘗起來有股噁心發餿的味兒,就連最好的血紅酒也不可避免,所以東冠的領主在嘗了小小的一口後還是決定別去折磨自己的舌頭了,他在索要蜜酒的時候倒沒什麼羞愧的,反正這兒都是他的奴隸。

    相對於東冠的領主,他們的兒子就有些忐忑不安,他們可以說是被半強制性地邀請到東冠的,轉達這個意旨的不是他們父親身邊的宦官而是他們父親身邊的法師,他們雖然也暗中豢養了幾個法師,但不到圖窮匕見的時候他們是不會將這份最後的力量展示人前的,但他們進入柱廳的時候被命令卸除武器,但沒有收繳他們身上用以防護自己的符文印章,這讓他們勉強安心了一點,而後,當他們看到克瑞瑪爾一行人的時候,他們就幾乎要完全放下戒備了——這次的犧牲品不是他們之中的那一個,而是可憐的,比維斯的小弟子,或許還有他的「朋友」。

    「您的隨從呢?」娜迦問:「那個盜賊?」

    「他已經離開了。」異界的靈魂說:「我讓他去給我辦件事情。」

    「東冠島上,不經領主允許而私自行動的奴隸是會被處以死刑的,」娜迦說:「他一旦被抓到就會被活生生地剝掉脊背與腹部的皮膚,然後斬斷四肢,壓斷頸骨而死,他的主人,也就是你也要受到懲罰。」說到這兒,她莞爾一笑,「或許你已經不必在乎這個了,我親愛的法師,無論如何,人類只會死亡一次,這可真是件令人遺憾的事情哪。」

    「確實。」異界的靈魂平靜地說,而就在此時,他們身邊和腳下都傳來了極其輕微的震動與齒輪轉動時的軋軋聲,然後,讓騎士修與亞戴爾倍感驚訝地,柱廳的中心,也就是他們站著的位置,整個約有一百尺見方的地面都在往下沉——領主之子們的嘲笑聲開始變得大了起來,騎士修向前踏出一步,就現在的高度,他仍然可以借助他的寬劍躍上去,為法師與牧師開闢出一條血腥的道路,但他剛有動作,一排整齊的十字弩就對準了他,箭頭無不閃爍著他所熟悉的精鋼光澤。

    地面還在下降,騎士立刻靠攏法師,而亞戴爾也站在了法師的另一側,他們看上去並不驚慌,娜迦環抱著雙肩,嘴邊隱蔽著一個得意的微笑:「您應該感到榮幸,」她說:「我們的節目是被安排在第一位的。」

    原先的地面與他們之間的距離超過了二十尺之後,一群又一群的侏儒也湧了上來,他們興致勃勃地用他們的小手指指點著陷阱中的法師——法師做出手勢的時候,娜迦放聲大笑,不過若是你仔細辨別,你還是能察覺得出其中的一絲緊張,作為一個術士,她傾向於盡全力不擇手段地毀滅對手,但東冠的領主並不這麼認為,他堅持要在他的祭典中戲劇化地向風暴與海洋之神塔洛斯奉上第一份豐厚的祭品,在這點上他頑固的就像是深海中的硨磲,最後術士退卻了,但她還是索要了兩個法師予以協助,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不到娜迦發出求助的訊號時他們是不會出手的,今天是她體內的龍血每月僅有一次超越人類血液的日子,她能感覺到它就在她的血管中翻騰呼號,就連眼睛也蒙上了一層鉛紅色的陰影。

    「享受這一切吧!」她高聲叫道,而後伸出舌頭,一股濃烈的錐形酸液就像是活著的生物那樣扭曲著向他們撲面而來。

    迎接這些酸液的是比盤繞在黑曜石盤上更為迅猛的火焰,酸液也是液體,一碰觸到火焰就立刻被蒸發了,它們共同造就的噁心氣味與煙霧瀰漫在這個不算狹小但也不夠通風的半封閉空間裡——娜迦迅速地移動位置,閉著眼睛,憑靠著比往常更靈敏數倍的聽覺來搜索對手的位置——同時擊碎了身上的一枚防護用的符文印章,

    但法師的第二個法術不是為了攻擊,或是說,不完全是為了攻擊,除了處於被防護狀態的娜迦,陷阱裡的其他人,騎士修和亞戴爾只感覺自己被猛地拋了起來,他們在穿過煙霧後聽到了一疊聲驚慌的呼喊,然後掉在了侏儒群裡,有幾枚避之不及的弩箭擊中了侏儒中的幾個女性,侏儒們憤怒地大喊大叫,揮著自己的小武器,而亞戴爾握住了一張捲軸,捲軸被撕碎後發出堪比烈日的白光,所有人都看不見了,除了已經搶在他們之前閉上眼睛的騎士與前牧師。

    「他們無法逃走的,」娜迦甜蜜地說:「你浪費了一個法術,親愛的,現在東冠島上全是士兵。」
Babcorn 發表於 2016-4-4 07:52
第二百六十五章 祭典(9)



    回答娜迦的是在半密閉的陰暗空間中閃爍蛇行的連環閃電。

    娜迦發出一聲尖叫,她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片由帶刺的鐵鏈形成的牆壁,閃電被吸引著投入其中,在短暫的噼啪聲後消失不見,緊接著,牆壁消失,而牆壁之後的女性術士業已完成第二個法術,她腰間懸掛著兩柄精鋼的短劍,在法術生效後,它們從劍鞘中跳了出來,在空中變成有普通單手劍那麼大,並且就像是被一個隱形的騎士手持著,在呼嘯聲中向克瑞瑪爾步步逼近——一異界的靈魂猛地發出了一聲咆哮,

     即便是巨龍也難以忍受的訇然震響在空間中迴蕩,被魔法驅使著的利劍顫抖著,由慢到快,最後在它們已經逼近到黑髮的施法者只有數尺之遠的時候,它們突然毫無預兆地碎成了上千片,如同爆炸般散開的鋼鐵碎片在狹小的空間裡反向迸射,跳躍,不但沒有傷害到術士的敵人,反而在她的面頰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傷痕——這種傷害並不致命,卻能令每個女性為之勃然大怒,娜迦是個術士,但這不代表她的怒火不會因此而更加旺盛,但在她施放新的法術之前,一塊方形巨石突然從空中落下,準確地把她砸在了下面。

    一段無法言喻的觸手被留在了外面,它看上去滑溜溜的,富有彈性,末端生長著尖銳細小的毒牙,它就像被砍掉一部分身體的毒蛇那樣在空中舉起自己的身體,嘶嘶地搜索著——倘若異界的靈魂沒有看錯,它是從女性術士的嘴裡吐出來的,但不是舌頭,而是別的什麼東西……

    守候在地上的兩個法師做出手勢,今天黑髮的施法者是必須要死在這兒的。至於娜迦,如果她已經是個死人了,那麼她的話就完全沒有考慮的必要了——但他們很快就放下了手。因為那塊石頭下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聲——按照恐怖片的隱形法則,她的對手應該耐心地袖手等待。直到那個噁心的玩意兒從石塊下面爬出來,仰天大叫一番,再來找主角的麻煩……當然,這只是玩笑,異界的靈魂當機立斷地施放法術,一片神秘力量而形成的無形鋒銳荊棘將巨石包裹起來,黑暗中傳出了野獸般憤怒而暴躁的嘶叫,一隻銳利的。猶如匕首般的爪子從裡面伸了出來,像是指背與虎口這些較為脆弱的地方已經鮮血淋漓,但那隻爪子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痛苦似的,只一味地擴大著空洞的面積,很快,另一隻爪子,連同著身後的軀體就從無形的荊棘中鑽了出來。

    ——變形術?異界的靈魂吃驚地說,但你和我說過人類或是類人是無法變成巨龍的?!

    ——就算是還在蛋殼中的巨龍也要比它大上十倍,巫妖說,她只是把自己變成了一隻巨蜥蜴。就是那些所謂「巨龍」製品的原材料。

    異界的靈魂敏捷地一跳,蜥蜴的爪子從他的耳邊掠過,帶來一絲鮮明的劇痛。他原先站立的位置留下了三道深入石壁內部的傷痕,每道傷痕都足以將黑髮的施法者一分為二——我現在要欽佩那些冒險者了,異界的靈魂說,他們是怎麼把這種傢伙做成皮包靴子的?

    他面前的巨蜥蜴憑藉著兩隻後爪站立,若是放在另一個位面裡,這個高度能讓它不必伸脖子就能和三層的住戶面對面說hello,但龐大的身軀對它的速度與智慧沒有造成絲毫影響,它的巨口就像是一陣穿過黑髮施法者髮梢的風那樣輕盈地緊隨在他的脖子後面,在施法者集中精力試圖在奔跑中施放一個法術的時候。它的尾巴從後面靜悄悄地繞過來,就像條粗壯的鞭子那樣惡狠狠地把他抽到左側的牆壁上。

    ——也許是因為龍血的關係。巫妖這時候才補充說道,龍血讓它產生了變異。

    異界的靈魂已經顧不上抱怨同居者不合時宜的延遲。他堪稱狼狽地從巨蜥蜴的爪子下面翻滾著逃開,那隻大爪子幾乎是擦著他的耳朵落下的——但那條就像是彈簧一樣靈活的脖子隨即就將蜥蜴的頭顱送到了他面前,兩排森然慘白的鉤齒咔地一聲合緊,以為自己再一次僥倖閃避成功的異界靈魂只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就被吊了起來。

    巨蜥蜴咬住了他的及膝袍,泰爾的餽贈在這個緊要時刻展露出了值得兩個位面的纖維布料都要為之驕傲的質量,它居然沒被撕裂,只是在巨蜥蜴的牙齒間皺疊成一團,黑髮的施法者以一個古怪可笑的姿態被倒懸在半空中,幸好異界的靈魂無法做到如某些法師那樣在長袍下面不穿緊身褲,暫時還不致於來個坦誠相見式的大曝光。

    「看來我們的賭局已經有結果了。」東冠領主的長子說,而他的弟弟,第三個或是第四個,毫不猶豫地打掉了他的手:「還沒到最後呢。」他現在可一點也不畏懼他的長兄了,在側島損兵折將的人中就有長子一個,他如今的軍隊數量已經縮減到原有的三分之一,正亟需更多的金幣與寶石。

    「你覺得呢,達達,」亞摩斯親密地喊道:「你覺得你的主人能夠再堅持多久?」他指著一盞精巧的,只有嬰兒拳頭那麼大的秘銀沙漏,裡面存放的不是沙子而是細碎的堅石,在日光的照耀下就像燃燒的火焰那樣熠熠生輝:「倒轉一次,還是兩次?」

    達達沉默著看向被法師們投放到空中,供領主及領主之子欣賞玩樂的情景,女性術士變化的巨蜥蜴搖晃著腦袋,企圖用自己的爪子去撕碎懸掛在嘴邊的食物,而黑髮的施法者每每都能在千鈞一髮的時候躲開。

    「殺了他,」領主的長子吼叫到,他的面孔因為過多的蜜酒而變得赤紅,他揮舞著拳頭,雙腳用力地踩著女奴柔軟的腹部:「殺了他,娜迦,我會給你寶石。給你金幣,還有奴隸,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只有領主身邊的大宦官才能探查到掠過領主眼底的一絲不快。「我的長子押了多少?」他問。

    「四分之一個千人隊。」大宦官說,意思是說那筆賭注足以用來僱傭與武裝四分之一的千人為單位的軍隊。

    東冠唯一的主人嘲弄地撅了撅嘴。「讓娜迦不要那麼著急,」他說:「我們還有很多時間——讓他們把海豚引進來……別讓祭典太單調了。」

    大宦官領命退下,不一會兒,那些年輕的宦官們忙碌了起來,赤身*的奴隸們被一個個地推送進海水裡,海水被陽光曬得十分溫暖,固定著他們的木樁也被打磨的極其光滑,因為不到需要引來鯊魚的時刻最好不要讓他們過早地流血——但海豚們已經被熟練的宦官們用小魚群引誘過來了。它們看上去可愛至極,就像個孩子般的天真無邪,宦官們將手伸入海水,它們會用光溜溜的圓腦袋頂著他們的手掌。

    姬兒身邊的女奴已經無法忍耐地哭泣了起來,姬兒與另一個女奴碰了碰眼神就相互躲避開了,她們一看就知道對方也是不甘於默默死亡的那種人,但除了姬兒之外,每個女奴的身體都已經被那種奇異的香料毀壞了,她們的力氣甚至比不上一隻矯健的成年貓,而固定她們的繩索是浸過了油脂的牛皮繩。或許男性奴隸能夠掙脫,但男性奴隸都是從「牛馬」中挑選出來的,他們擺動著身軀。但不是為了求生,而是因為看到了女性,在他們幹癟的腦子裡,只剩下了兩種欲求,對於女性的渴望就是其中的一種。

    一隻海豚圍繞著姬兒打轉,貼著她蹭來蹭去,宦官們投放在海水中的藥劑讓它欲求勃發,它興致勃勃地叫喚著,不斷地與溫暖的人體相互摩擦糾纏。

    在絕望的哭泣與尖叫聲中。姬兒低下頭去,她的面孔在青藍色的海水中就像死去的珊瑚蟲那樣灰白。她朝水裡吐氣,形成一串串透明的泡泡。引起了那隻海豚的注意,它雖然已經被人類的藥劑弄混了思想,但好玩的天性還是短暫地佔據了上風,它回贈了姬兒一串泡泡——人類的女性在海水中展露出一個笑容,雖然海豚無法理解其中的涵義——在它距離姬兒足夠近的時候,姬兒面目猙獰地張開了嘴,惡狠狠地在那塊淺灰色的皮膚上咬了一口。

    海豚尖叫了一聲,海豚的皮膚當然不會如同人類那樣脆弱,但那層有著無數中空凸起的外層皮膚能夠感覺到最微小的水流變化,與其說是皮膚倒不是說是一層感應壓力膜,姬兒對它造成不了上海,但確實把它嚇了一跳,它飛快地游開了。

    但姬兒知道,這種情況不會維持太久,

    騎士修提起雙劍,劍身在一個士兵的頸部交會,一下子就斬斷了他的脖子。

    「我們距離那兒還有多遠?」

    亞戴爾低頭瞥了一眼懸掛在襯衫裡面的掛墜,掛墜上的寶石閃爍著:「不足五百尺了。」他隨手撕開一個捲軸,一團魔法製造的霧氣遮擋住了追蹤者的眼睛。

    「我可以知道那是什麼嗎?」騎士修說,一邊在士兵的外套上擦拭劍身上的血跡:「法師讓你找尋的東西。」

    「不能說是東西,」亞戴爾說:「事實上,它應該是個祭台。」

    「羅薩達的?」

    「不,」亞戴爾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風暴之神塔洛斯的。」


    而與此同時,盜賊葛蘭已經被帶到了塔洛斯的追隨者面前。

    東冠的主人慷慨地為塔洛斯的侍從們預備了一個島嶼,島嶼雖然細小,但植被茂密,還有淡水,領主又贈與了數以千計的奴隸,單靠這些奴隸的供養,風暴之神的牧師就能享受到會讓他們的同僚嫉妒不已的奢靡生活,他們從不覺得東冠的領主對塔洛斯有什麼不尊敬的地方,當然,他們很少出現在東冠或是其他島嶼,塔洛斯固然狂暴,

    但對尊崇與信仰他的人還是頗為寬容的,他的牧師就經常受命去摧毀那些敢於與塔洛斯的信徒為敵的人的居所與生命——每過十天,也就是既定的祭日,東冠的領主也能為他們尋找到適合的目標,或是摧毀一座高塔,或是剿滅一個小村,又或是顛覆一整條船隊,這讓他們省下了不少多餘的心力,而且領主每次來到塔洛斯的神殿,也會帶來豐厚珍貴的祭獻。

    「是誰讓我來?」盜賊在鞠了一個躬後說:「還能是誰呢,當然是我們最為強大而可敬的風暴與海洋之神,誕生於光和暗之中的塔洛斯。」
Babcorn 發表於 2016-4-5 10:09
第二百六十六章 祭典(10)



    「他不可信。」一個身著黑衣的牧師說,他有著一個尖瘦的鼻子,面色發黃,兩隻眼睛就像是鯊魚那樣冷酷無情:「我見過他,他是比維斯的弟子,那個黑髮的法師的隨從,和一個精靈與聖騎混在一塊兒。」

    「一個墮落的聖騎,」盜賊分辨道:「而我的主人是個法師,不是精靈,並且這一切都不影響我信仰塔洛斯。」

    「可敬的我神可不會容留一個三心二意的小賊,」另一個牧師嘲諷道:「無論你的主人想讓你幹什麼,很遺憾,他都要失去這麼個忠心耿耿的奴隸了。」他向穿著藍白色長袍的主任牧師投去一瞥,葛蘭知道他是在徵求主任牧師的同意,接下來不是一道閃電就是一團火焰,他立即舉起雙手,展開手掌,一枚亮閃閃的東西從他的指縫中掉出來,懸掛在他的手腕附近:「我懇求您們,」盜賊大聲地說:「只要您們看上一眼,就能明白我所說的並非虛言。」

    牧師停下了他的動作,在主任牧師的示意下,他走近盜賊,抓起那枚紋章,這枚紋章是黑鐵製成的,在他們的衛士搜過不速之客的全身,收繳了不下一打武器後把它留了下來,因為它就是塊微縮的馬蹄鐵,在海上求生旅行的人們常會佩戴這種飾物以求平安,因為不屬於任何神祇他們就讓它留在盜賊身上。

    「我不得不對它做了一番偽裝,」葛蘭解釋說:「不然我沒辦法把它帶出來。」他真誠地說:「撕開它的外殼你們就能看出這是什麼了。」

    主任牧師點點頭,黑馬蹄鐵掛墜被撬開,先前的牧師從裡面抽出一塊破碎的織物,有著被火焰焚燒過的痕跡,「這是什麼?」主任牧師問,他覺得織物的一部分有點熟悉,事實上,那應該是個閃電的末角,用金線繡出。所以在柔軟的絲綢被燒燬後,它還勉強保持著原樣。

    「東冠領主的袍子一角,」葛蘭說:「因為在刺繡完成之前被死人的血污染了,所以就被廢棄了。在火焰把它燒到變形之前,我把它偷了出來。

    「這也有可能只是奉獻給我主的祭物。」一個牧師急切地說,是的,無論是在龍火列島還是在碧岬堤堡,又或是白塔以及灰嶺。人類、精靈、矮人等等都會為他們所信奉的神祇的雕像披上長袍或是盔甲,這些被歸納在祭物裡面,在上面刺繡或是鐫刻著神祇的聖徽或是聖花都是被允許的——雖然這個牧師之所以為領主開脫不過是因為他是領主著重關照的對象之一罷了。

    盜賊毫不畏懼地發出了一聲譏笑,他大膽地從那個牧師手裡取回破碎的織物,把它放在手心裡,展示給主任牧師,那塊織物被綴過金邊,所以很容易就看出它原本是塊袍角,從這塊還不到手掌大的袍角很容易地就能推算出整件袍子的大小,當然。這是屬於一個成年人類男性的,而不是屬於塔洛斯的任何一座雕像——塔洛斯不是如伊爾摩特那類好脾氣的神祇,他所有的雕像都極其高大,至少也要高到讓普通的凡人無法輕而易舉地直視他的面孔,如果真有這麼一件袍子,那麼它大概只能裹住塔洛斯雕像的一隻腳——它根本不可能是奉獻給塔洛斯的祭物。

    為領主開脫的牧師立即神情忐忑地想要退回到同僚身後,但主任牧師彈動手指,他身邊的兩個牧師立刻將手放在了他的身上。

    「事實上或許您們願意看看那位大人現在的衣著,」盜賊及時地補充了一句:「那將會是個大驚喜。」

    主任牧師叫了一個人的名字,一個牧師從人群了走了出來。他的牧師袍要比其他牧師更長一些,看上去更近似於法師的黑袍,盜賊葛蘭知道有許多渴求力量的法師會尊奉塔洛斯,可能這傢伙也是其中的一個。「你有記憶窺視遠方的法術嗎?」主任牧師問。

    「是的,」那個法師說:「我有。」

    「施放它,」主任牧師命令說:「讓我們看看東冠。」

    法師鞠了個躬表示接受了這個命令,他從自己的次元袋裡抓出了一枚拳頭大的小水晶球,法術被施放後水晶球中先是出現了一陣灰白色的霧氣,然後就像是有海風吹過。霧氣消散,顯露出彩色的影像,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葛蘭,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

    「他在舉行祭典。」一個牧師說,簡直無法壓抑住自己的怒氣,他們知道東冠的領主會定時祭祀塔洛斯,但他們一直以為那只是個小儀式——有些虔誠的信徒確實會在自己的宅邸裡供奉神祇的雕像,向他/她奉上祭品,但如果這個儀式將會奉獻上十名以上的祭品,那就必須交給神祇的牧師來做,就像是白塔的女領主在和她的丈夫締結婚約時,他們不能自行宰殺牲畜祭獻格瑞第,而必須由格瑞第的牧師來執刀那樣——東冠領主以往也是這麼做的,起先塔洛斯的牧師們還會暗中監視與觀察,但隨著時間流逝,他們也不由得懈怠了下來,畢竟每十天一次的召喚風暴或是一次毀滅性的暴力行動就已經足夠他們耗盡心力的了。

    「一個盛大的祭典。」主任牧師陰沉地指出,牧師們都看到了那些在海水中掙扎的奴隸,少說也有數百名,而且除了海豚圓溜溜的腦袋,和標誌性的長長吻部,他們還看到了鯊魚的三角形魚鰭,只是這些嗜血的海中暴君暫時還被鐵絲與亞麻交織成的網阻攔在淺海以外,這種情形塔洛斯的牧師再熟悉沒有過,塔洛斯喜好毀滅與混亂,但偶爾他也會欣賞一些精巧的祭祀手法,像是這種先饕足他的奴僕,再饕足他的侍者的行為主任牧師就做過不止一次,但他為塔洛斯奉上的祭典中至多也只有五十名奴隸——他不得不深刻地懷疑起領主的企圖,這個凡俗的統治者想要做什麼,借此來獻媚塔洛斯並動搖他的位置嗎?他嚴厲的目光掃向其他牧師,是不是他們之中有誰與領主達成了協議,想要藉著這個祭典來換取塔洛斯的歡心,好調換一下兩者的位置,甚至讓他回歸到塔洛斯的懷抱?

    主任牧師的視線在落到一個年輕牧師的臉上,後者的臉色看起來很糟糕,會是他嗎?但主任牧師隨即發現他的驚慌並非來自於這場祭典。

    施放這個法術的法師將水晶球略微移動了一下。畫面的視角也有所變化,那個年輕牧師看到的就是東冠領主身著的那件長袍,「讓我們看的更清楚些,」同樣注意到這點的主任牧師喊道:「那件袍子上繡著的是草葉還是閃電?讓我仔細瞧瞧!」

    法師操縱著他的另一雙眼睛。畫面顫動著,片刻後穩定下來,而後牧師們看到了那件華麗而精緻的長袍,上面的紋樣讓他們如墜冰窟。

    他們幾乎已經看到了暴怒的雷霆、颶風與深不見底的深淵,他們將會死去。死去後的靈魂則會在無窮無盡的折磨中哀嚎掙扎,每個人的眼中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極度的恐懼與憎恨。

    「這是一個錯誤,」主任牧師立刻說,他的反應表明他能成為塔洛斯的主任牧師並非僥倖:「但還有挽回的機會——而且我們並不是沒有發現……我們,我們只是……」

    「只是他第一次那麼做而已,」他的弟子馬上補充道:「而我們立即就發現了,並且正準備去彌補這個錯誤。」

    「一個懲罰,」主任牧師糾正道:「一個如同雷霆般迅捷與狂暴的懲罰。」

    「毀滅他們!」

    「毫無疑問!」

    「即刻!」

    「無需容情!」

    牧師們七嘴八舌地說道,一邊如字面意義上的摩拳擦掌,「好極了。」主任牧師說:「都去準備吧,我們要在祭典完成之前結束整個行動。」免得這場盛大的祭典真的引起了塔洛斯的注意,到那時無論是東冠的領主還是他們都要永遠地沉淪在塔洛斯的怒火中了。

    「對了,」主任牧師突然說,於此同時,他無聲無息地施放了一個法術,抓住了正在陰影中潛行的盜賊:「還有我們的客人,我神的使者——他是這麼說的,對嗎?」

    其他牧師不知道該如何接口,只有主任牧師的弟子最為明了導師的想法:「是的。千真萬確,」他微笑著說:「這個人類是這麼說的。」

    「那麼就賜予他一次熔煉的機會吧。」主任牧師寬憫地說:「要知道,我神的信徒們是從來不會畏懼火焰、風暴、地震或是其他災難的。」

    葛蘭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成打的雷電就從塔洛斯的主任牧師手中擊中了他。他發出一聲慘叫,倒了下去。

    「看來你還不夠虔誠。」主任牧師說,然後他帶領著牧師們腳步匆匆地走開了,他們豢養的野獸會給他們解決之後的事情,如果是平常,或許有一兩個牧師會留下來觀看。但現在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譬如說,在塔洛斯有所察覺前,毀滅所有可能暴露出他們瀆職行為的人和事物。

    &&&

    「這是塔洛斯的祭台?」騎士修斬開一道將石頭檯子遮蓋的嚴嚴實實的藤蘿:「它看上去已經廢棄了。」

    「暫時還沒有。」亞戴爾說,一邊急急忙忙但有條不紊地從次元袋中取出他所需要的東西,追捕他們的士兵已經被他們丟開,然後那些呼呼亂叫的小狗也會被亞戴爾沿途投擲的藥草粉末紊亂嗅覺,再也無法為士兵們提供追蹤所需的線索,不過追捕者們已經開始羅網般的搜索,找到他們只是時間問題,幸好他們所要的時間也不是很長。

    「你在做什麼?」騎士修問,因為亞戴爾拿出的都是祭祀用具:「你要祭祀塔洛斯?」

    「你怎麼會這麼認為?」亞戴爾從隨身攜帶的銀扁壺裡倒出清澈的水,水中閃耀著金色的光點——來自於最初的光明,羅薩達賜福的聖水,也就是克瑞瑪爾初至白塔時喝了不少的那種,騎士修一時半會無法覺察出被盛裝在水晶杯中的水的奧妙,但他確實嗅見了陽光的氣息,那種氣息很難形容,只能說讓他更加清醒與消除了一部分疲憊之感。

    「我要祭祀的是我的神祇,」亞戴爾說:「強大而光榮的神祇,晨光之神羅薩達。」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呼喚這個名字的情形——在經歷了長達一年之久的折磨後,他終於能夠再一次說出這個名字,他的舌尖輕微地顫動著,就像是仍舊在經歷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他的心猛烈地跳動著,他幾乎以為他呼喚著的名字只是一個幻覺或是美夢,但騎士修欣喜的笑容讓他明白這是真實的。

    陽光從茂密的枝葉間隙中投下光點,照亮了亞戴爾的面孔,他的臉上依然有著烙印的痕跡,它曾經消失過,但亞戴爾的祈禱讓它重新回到自己的臉上——他需要記得自己的過錯,並以此來告誡自己不要犯下與之相同的錯誤。

    騎士修倒抽了一口冷氣,他搖著頭,又是緊張又是忍俊不禁,「你在塔洛斯的祭台上祭祀羅薩達?」

    「有什麼問題嗎?」

    「塔洛斯準會暴跳如雷。」只有一種情況才會有其他神祇的牧師在另一個神祇的祭台上祭祀自己的神祇,那就是神祇的神殿被攻佔,這是一種蔑視的行為,也是一種挑釁與羞辱,一般說來,只有邪惡神祇的追隨者才會那麼做,善神的神祇則很少會願意看見自己的牧師做出這樣的行為,但如果是羅薩達,騎士修就不太肯定了,事實上,這個神祇的性格就像陽光那樣灼熱直接,總覺得他會為了自己的小牧師的行為而拍著手掌哈哈大笑。

    「就是要這個結果。」

    「太危險了。」

    亞戴爾對此只是微微一笑。之後便將那杯潔淨而溫暖地水傾倒在了塔洛斯的祭台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6-4-7 08:07
第二百六十七章 祭典(11)

    奴隸敲響銅鐘,巨大的轟鳴聲遮擋住了所有人的耳朵——他們放聲大叫,又大笑,甚至可以說是忘記了一切——領主看著術士化身的巨蜥蜴搖擺著腦袋,將那個可惡的竊賊丟向堅硬的地面,鋒銳的前爪隨即跟上,一隻爪子按住了黑髮施法者的頭顱,而另一隻爪子刺入他的腹部,下一步就是將他撕成兩半,他的臉上無可遏制地露出了快慰的笑容,似乎就在幾個月前在這個廣闊的柱廳裡盛情招待了克瑞瑪爾一行人,又將側島慷慨地賜予施法者的不是他而是他的仇敵,他覺得口乾舌燥,隨手抓過一個銀杯,就著一個十二歲女孩頭蓋骨做成的杯沿大口地吞嚥著蜜酒,他太急切了,冰涼的蜜酒從他的嘴唇邊溢出,流進他的鬍鬚與胸膛裡。

    「您還想要再看一會嗎?我可敬的主人,」他的大宦官問:「還是可以結束了?」

    「結束吧,」東冠的領主高聲回答,被巨蜥蜴按在爪子下面的人確實給他省去了一些麻煩,而且可能還能給他帶來近三千名訓練有素的士兵,現在他覺得給他一個快速的死亡也未必不可:「結束吧,告訴娜迦,撕碎他,把他的屍骨丟進海裡,和那些奴隸一起。」

    大宦官恭謹地匍匐在地,等他的主人踩著他的脊背重新回到矮榻上後,他擊打著一枚秘銀的罄,罄是種從瑟裡斯而來的奇特樂器,獨特之處在於它發出的聲音格外悠長細膩,巨大的蜥蜴聽了聽,她知道應該結束她與黑髮施法者之間的戰鬥了,但她沒有立刻如領主所希望的那樣粉碎爪子下的人,而是如一隻真正的生物那樣低下頭去嗅了起來。

    「她在幹什麼?」領主不快地說:「她想要吃了他嗎?」東冠的主人誇張地聳動著自己的鼻子,「如果是這樣。我可不敢讓她做我的妻子,我可不希望我的兒子的母親竟然是個與奴隸有著同樣嗜好的人。」

    「應該不會,」大宦官說:「娜迦女士有著純粹而高貴的血統與良好的教養。人類的肉很污濁,尤其是男人。她不會喜歡那個的。」

    「哈。」領主放肆地抓了抓胸膛:「高貴的血統?諸神在上,她甚至不是一個人類!她的身體裡流著巨龍的血,那些邪惡的四腳爬蟲……」

    如果放在之前,就連大宦官也會不得不冒著被主人責罰丟棄的危險而設法將這個話題遮掩過去,但不知為何,今天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傾聽著領主不斷地傾吐著瘋狂而愚蠢的話語,他的眼神十分溫柔。又帶著幾分憐憫。

    「但您還是會讓她成為你兒子的母親。」最後大宦官說,並且讓她的兒子成為你的繼承人,這句話他沒說出來,但他知道領主能夠聽懂。

    領主長長地嘆了口氣:「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他抱怨道:「既然我拒絕了格瑞第的牧師在我的主島上建造格瑞第的神殿,無底深淵在下,他們應該知道,龍火列島上已經長達數百年沒有再矗立過任何一座神殿了,而且他們建造了神殿又能怎麼樣呢,島嶼上的自由民少的可憐。而奴隸們,他們連自己都不屬於自己,又如何能夠擁有信仰呢?而且如果我允許格瑞第在我的島上建造神殿。那麼塔洛斯呢,羅薩達呢,泰爾呢,弗羅呢……等等,弗羅或許可以,好啦,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的兄弟,我只是在說笑——我已經承諾了他們可以像塔洛斯的牧師那樣得到一個單獨的小島。然後在島嶼上建起他們女神的神殿,所有的費用與人力都由我負責。但是呢?你知道的,他們可真是太固執了——所以我現在只能讓一個信仰格瑞第的術士成為我兒子的母親。天哪,之前有個比維斯就夠讓我頭痛的了,之後可能還要來一個……我的頭都要炸裂了,你覺得呢,一個兒子有多大的可能繼承他母親的天賦?」

    「很大,」大宦官說,他的態度很恭順,但他說的話兒可不是領主想要聽的,他將銀杯砸在大宦官身上,幸好裡面已經沒有多少酒液了:「你這條老狗,」領主親暱地責罵著:「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毫無疑問。」大宦官說。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領主放低聲音:「比起我的兒子,我更愛你,你是要和我一起進入墳墓的兄弟,我都記著呢。」

    這是他第二次提起兄弟這個諷刺至極的稱呼了,大宦官知道這是因為他正要自己去辦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譬如說,讓那個正在嗅聞著黑髮施法者的術士失去做母親的能力——無需揣測,他也知道這種陰私手段一旦被娜迦發覺,親自動手的他或許就連靈魂也難以保留,但他也知道對於領主來說,這是必須的,東冠的主人比什麼人都要珍愛自己手中的權柄,為了這個他甚至可以希望那些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相互殘殺而死,他又怎麼能夠忍受一個有著一個神殿在身後支持的女人成為他兒子的母親,說不定兒子一出生,他就會被一條毒蛇咬死,又或是莫名其妙地溺死在自己的浴池裡。

    但他也不能殺了娜迦,娜迦是格瑞第的牧師們明著刺入東冠的一柄利刃,她讓領主的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疼痛無比,但他一旦拔出那柄刀子,他的血就會噴湧而出。

    大宦官這樣想著,無視心中的憎恨與輕蔑,帶著十二萬分的感激吻了吻領主的腳,領主在他還要繼續親吻的時候縮回了腳,皺著眉,「你去看看娜迦是怎麼了?」領主說,「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比維斯的弟子似乎還活著。」

    大宦官支起身體,向被微薄的煙霧籠罩著的地方看去,巨蜥蜴的軀體太大了,單單一個頭顱就將黑髮的施法者完全籠罩在了下面,他們什麼都看不到,但已經有奴隸在主人的驅使下去查勘情況,那隻珍貴的秘銀沙漏還在流動。不確定克瑞瑪爾是不是真的死去了,他們的賭注又如何能落在最後的贏家手裡呢?

    「我可是很看好你的新主人的。」亞摩斯心不在焉地摸著腰帶上的寶石:「如果他還能堅持一會,那麼我將會得到一大筆錢。我想我還得感謝你,達達。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不會那麼期望著他受到足夠多的折磨。」他惡劣地碾了碾達達放在地面上的手指,「或許你要看看另一個人,我們可愛的小妹妹姬兒?我真想再聽聽她的聲音,你猜她在最後的時刻會詛咒誰?你還是我?你也許不知道,你雖然因為她失去了你……原應有的位置,」他幾乎是在用喉嚨而不是舌頭說話:「但她原先找到的是我,她希望我能把她帶走。但我拒絕了,所以她才會找到你。」

    達達的表情讓他倍感滿意,他實在是太喜歡這個表情了,他都想要請法師施放法術,將這個表情凝固起來,他可以把它作為一個裝飾品,放在他的廳堂或是臥房裡,這樣他就能隨時隨地地看見它了。


    「你的氣味……」巨蜥蜴說,它/她使用的是通用語,用蜥蜴的舌頭髮類人的舌頭才能發出的音節相當困難。聽起來更是混沌不清,就像是一個人在水下說話,帶著濃厚的汩汩音以及回聲。但黑髮的施法者還是能夠明白其中的意思:「你,」娜迦遲疑著說,一邊情不自禁地探出猩紅的舌頭——克瑞瑪爾之前被它抓傷的時候那個氣味還不是很清晰,但現在,它有著一尺多長的爪子刺入了施法者的腹部,那一刻大量的滾熱血液從爪子間迸射而出,那個氣味陡然變得濃郁至極。

    「你有著……巨龍的血脈,」娜迦咕咕地說,「而且……」她低下頭。微微挪開爪子,舌頭在腹部的傷口上一掠而過。但她的另一隻爪子還是警惕地按著施法者的頭,這樣他看不見也聽得不是很清楚。「太奇怪了,」她說,語氣中帶著毋庸置疑的困惑:「你的血脈是那麼的濃厚,甚至超過了我——我本該在你一踏上龍火列島的時候就能有所感應,但我確實毫無知覺——你是屬於那一條巨龍的?是母親,還是父親?」

    「你的血液中是什麼?」她追問道:「我能嘗的出來,」巨蜥蜴沒有眼皮的眼睛在巨大的眼窩中滾動著,「你的血裡……不,不單單是精靈……還有更少一些的……人類的血液,但它充滿生機,比所有人類或是巨龍都要來得……強大,你做了什麼?我的族人?說出你父親或是母親的名字,或許我可以饒你不死那個讓我含笑九泉的女人。」

    施法者沒有回答,巫妖知道這只是娜迦的偽飾之詞,龍脈術士之間並非沒有傾軋,或者說,他們對有著相同血脈的族人反而更加殘忍,一個術士將另一個術士殺死甚至將其靈魂禁錮在寶石裡做成在無底深淵中通用的貨幣更是司空見慣,娜迦正在被他血液中蘊藏著的力量誘惑,可惜的她不是最強的,這讓她必須考慮這份美味的食物會不會被別的術士奪走,甚至她自己也會在爭鬥中受傷死亡,所以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搶在他人察覺之前吞下最為精華的那部分——或許她的理解錯了,或許保留著他能夠獲得更多的利益,但那又如何呢,誰會去關心一個死人?

    巨蜥蜴再次低下頭,它將舌頭捲成一束,形成一個中空的管道,插入克瑞瑪爾溫熱的腹部,豐沛的血液與內臟猛地流向她的喉嚨,太少了,對於她現在的體型,這些液體的份量就像是她還是人形時啜飲了一滴露水,但這滴露水是那麼的灼熱,娜迦舒適地伸展了一下尾巴,她喜歡這個,每個有著巨龍血脈的術士都喜歡燥熱的氣候與滾燙的食物。

    一個奴隸小心翼翼地抓著繩索吊了下來,一直降到距離蜥蜴的脊背只有十來尺的地方,他剛想要做些什麼,蜥蜴猛地一回頭,就把他咬成了兩截,伸展脖頸吞了下去。

    「惡……」領主咕噥道。

    巨蜥蜴就像是聽到了他的抱怨,那雙冷酷無情的黃色眼睛轉而盯住了坐在最尊貴位置的人類男性,它直立起來的時候,那顆三角形的腦袋已經能夠超出廳堂原有的地面,領主身邊的法師突然面色大變,他可以說是用盡全力拽下胸針向地上一擲,寶石粉碎,刻印在底座上的符文立即發動,為他以及鄰近矮榻上的領主和大宦官躲開了巨蜥蜴的致命一擊——碧綠色的酸液噴濺著覆蓋了近三十尺見方的地面,雪花石在酸液中發出嘶嘶的聲音,一瞬間便消融殆盡。

    領主發出一聲淒厲的叫喊,他一時間甚至發不出任何命令,他的法師衝過來,抓著他,撕開一張捲軸,而大宦官也已經敏捷地蜷縮到領主的腳下,並在一個驚慌失措的女奴想要靠過來的時候把她刺死,他知道部分傳送法術是有重量限制的,不到最後一刻他也不敢讓領主覺察出他的存在。

    領主的法師已經做好了傳送的準備,但捲軸只是閃過一道白光,就和一張普通的羊皮紙那樣落在了地上。

    法師取出了一隻符文印章,結果還是一樣。

    他心下一沉,看向他的同僚,發現後者的腳下也有著一張廢棄的捲軸。

    而在廳堂陷入一片混亂的時候,隱藏在黑暗而高聳的屋脊陰影中的,真正的黑髮施法者正在拿開放在唇邊的骨哨,這是瑞意特的,至於它為什麼會在克瑞瑪爾手上,法師之手是個好物。

    ——你往那個……異界靈魂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因為那個正在被巨蜥蜴大朵快頤的東西是他們預先從領主的廚房裡偷出來的一頭剝了皮的鹿,那個東西,他最後只得這麼說,那個東西的裡面放了些什麼?

    ——我們的血。

    ——我們的血還不至於讓她這麼瘋狂吧。

    ——還有秘藥。巫妖說,暫時我還沒有辦法解除它的負面作用,但略加變通利用還是能夠做到的。

    還有就是她的龍血,曾經的不死者說,它確實很強大,但肉體與魔法的強大並不代表靈魂能夠有著與之相配的堅韌。
Babcorn 發表於 2016-4-7 08:10
第二百六十八章祭典(完)

    幾塊被酸液腐蝕了支架後墜落的銅燈從數十尺的空中筆直落下,恰好落在亞摩斯周圍,流淌濺灑在地面上的鯨蠟立即迅猛地燃燒起來,他在奴隸們的扶持下踉蹌後退,一直匍匐在亞摩斯腳下的達達就在此時猶如野獸般地跳起,衝向柱廳之外,亞摩斯忿怒地推開了抓著他的奴隸,在腰間反覆摸索了數次才想起他們的武器在進入東冠主島的時候就被卸除了,他在煙霧與火光中迅速地搜索了一下,那隻銅燈落入了他的眼睛裡,它被塑造成劍魚的形狀,而劍魚之所以得名就是因為它有著一隻尖而長的上顎,那個兇猛的尖端完全可以當做武器使用,亞摩斯跑過去,解下自己的絲綢外袍裹住滾燙的基座,也就是劍魚彎曲的尾巴,把它舉了起來。

    亞摩斯因為年紀最小,力量最弱,他的座位是所有領主之子中最靠柱廳外廊的,而他只落後了達達幾個呼吸的時間而已,正如我們前面描述過的,領主的柱廳環繞著凸出的廊道,廊道則連接著一道白色的石質棧橋,棧橋直接延伸進海水裡,末端的平台可以作為碼頭使用也可以供飛艇起降亞摩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艘被裝飾得猶如眾神之舟的飛艇,雪白的氣囊已經鼓起,諸多穿著豔麗的侏儒就像是小偶人那樣在上面忙忙碌碌,但它不是在降落,而是在飛離,一個法師讓自己的聲音變得異乎尋常的響亮,威脅著那些卑賤的工匠,但亞摩斯不覺得他們會因為遭受到這樣的恐嚇而降落,畢竟有著更大的威脅正在逼近他們海水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後退了,露出寬約數百尺的蛤蜊白色沙地,珊瑚、魚類與蟹之類的甲殼動物在沙地上驚慌失措地爬著,拍打著,海水原本淹沒到姬兒等奴隸的胸口,而現在。他們都能看到姬兒的雙腳了。

    這是海嘯的前兆。

    亞摩斯站在那兒,達達正在撲向淺灘,也就是棧橋兩側,他跳入狂暴的海水裡。游向姬兒,解開捆綁著她的繩索,在那隻海豚好奇地過來圍繞著他們打轉的時候,他幾乎無法按捺住心中的惶恐,踢了它一腳。

    海豚發出委屈的叫聲。那些藥物的作用在動物對於災難的本能規避下變得微弱,它和它的族人僥倖沒有擱淺,在渾濁的海水中,海豚們灰色的身影若隱若現,它們試圖潛入深海,但湧動的力量反將它們推向淺灘。

    「快跑,」姬兒喊道:「往殿裡跑。」

    「可是……」達達還沒說完就被姬兒凶狠的眼神打斷了,但他不明白姬兒為什麼會那麼說柱廳只超過海水平面不過數十尺,就算海嘯沒有吞沒那兒,領主的士兵與法師也會抓住他們。達達知道有條不為人所知的狹窄道路可以容許他們兩人一路潛入主島深處,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領主未必會記得來捕捉兩個奴隸,他們可以躲藏起來,然後他會帶著姬兒往側島走,雖然他的新主人已經成了巨蜥蜴的食物,但側島上還有著一個精靈,精靈們總是仁善溫和的,另外凱瑞本還是蘇綸的信徒,他會願意幫助他們的。

    「來不及了。」姬兒說,「相信我,達達,你難道不明白嗎。歷屆領主將他們的堡壘與宮殿建造在這裡是有緣故的。」

    有那麼一瞬間,達達真想問問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再相信她一次,但他們已經聽到了不祥的轟鳴聲,他跟著姬兒反身奔向那個對於他們來說危險程度更甚於海嘯的地方。

    「什麼緣故?」他在幫助姬兒躲開一塊呼嘯而來的碎石時問。

    「這座宮殿與堡壘是建造在塔洛斯的神殿上的。」亞戴爾說。

    而騎士修露出了一個不敢置信的神情,在這個由眾神與魔鬼統治著的位面裡,神殿、聖所、廟宇都可以說是一個最為特殊的存在。尤其是之於凡人一個邪惡的神祇,譬如塔洛斯的牧師,他們可以掀起風暴,捲起海浪毀滅一座島嶼上的羅薩達的聖所,對他們來說,這是功績與榮耀;但如果是一群凡人自以為是地衝進聖所,舉著火把將它焚燒殆盡,那麼他們可以會在羅薩達的牧師或是泰爾的聖騎前來捕捉與審判之前,先被那些暴躁的塔洛斯牧師投入海中,被塔洛斯的使者白鯊吞噬殆盡了,無論他們是否信奉塔洛斯,這件事情又是不是為了取悅塔洛斯而做的,牧師們只會關心他們的權威與寵愛會不會被分薄,以及他們與生俱來的天賦有無被褻瀆與輕視。

    而且,一個神殿、聖所、廟宇,它可以被摧毀,被燃燒,被湮沒,但它仍舊是具有力量的,就像是遍佈各處的弗羅神殿,其中有很多都已經空無一人,傾塌頹倒了,但若有凡人沒有注意到那些香豌豆花的聖徽,無意間踏足其中的話,他仍然可能被纏繞在藤蘿野花中的力量所捆縛侵入,最好的結果是重病一場,最壞的大概就是死亡了。

    「他們很聰明,」亞戴爾解釋說:「或許是有一個卓越的施法者在指導他們,」他讓修簡略地觀察了一下周圍,修很容易地就在縱橫交錯的深淺綠色中找到了淺色的石塊:「神殿的基石沒有被移開,也沒有任何建築或是人影響到這個範圍內的一切,仍然有人在這裡祭獻,以此來確保這座神殿不被荒廢,」這裡就像是個荒廢已久的庭院,但地面上的石板滲透著褐色的斑塊。表示仍然有人在這裡祭獻塔洛斯,「那位風暴之神對他的神殿並沒有過多的要求,他只注重他的信徒與牧師有無違背他的教義,」事實上,像這樣的神祇有很多,像是伊爾摩特,他的牧師就算是開闢出一個小房間來做他的聖堂他也是欣然接受的,不過塔洛斯只是對此不太關心罷了:「我不知道歷屆的東冠領主是怎麼欺瞞過不,或許他們沒有欺瞞,他們只是偷取了塔洛斯的力量。」

    「但他們之中並沒有出現……」

    「這份力量不是用在某個人身上的,」亞戴爾說:「是用在宮殿與堡壘上的。」

    amp;amp;amp;

    海嘯如期而至,它訇然立起。遮蓋住陽光與天空,觸目所及的每一個地方都是灰藍色的海水,就像是神祇的手在一剎那間將整座東冠主島按入了海中。

    海水率先吞噬了正在扶搖不定地升向空中的飛艇,亞摩斯聽到有人在放聲大笑。他轉過頭去,發現那是他們的老父親,柱廳中的混亂像是已經得到了一定的控制,領主的身邊環繞著施法者與士兵,泥土色的眼睛在亞摩斯身上一掠而過。其中的含意令亞摩斯不寒而慄。

    達達與姬兒蜷縮在棧橋下方,他們已經來不及,也沒有辦法躲過別人的眼睛進入柱廳了,達達抱住姬兒,她渾身沾滿了沙子,手腳冰冷,只有面孔不正常地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溫度,「他們……」她的嘴唇翕動著,「他們圍繞著塔洛斯的神殿建造了宮殿,」在她的兄長看過來的時候。曾是領主最為寵愛的女奴眨了眨眼睛:「而塔洛斯的神殿是不受任何風暴、火山、地震或是其他災害的侵襲的,所以說……」她顫抖著看向猶如山巒般向他們傾倒下來的潮水:「這兒是……最安全的。」

    亞摩斯看著海水在他的面前分開,就像是有一位隱形而強大的神祇正俯瞰著他們,伸出雙手為凡人擋去這份突兀的災難,他放下自己的膝蓋,語無倫次地祈禱著。

    「來吧!」東冠的領主喊道,他進入到了一個難以形容的亢奮狀態,就像是痛飲了一整桶的蜜酒,又像是與弗羅的化身共度了一整夜,他的眼睛發紅。嘴唇烏紫,面色蒼白,一條條青色的血管從皮膚下凸顯出來,淡黃色的捲髮在風中飛舞著。他還穿著那件刺繡著閃電的長袍,長袍上的閃電徽記在昏暗的光線中就像是真正的雷霆那樣閃著光。

    這個不在預期中的變故塔洛斯的牧師們當然也已經看到了。

    「他欺騙了我們!」塔洛斯的牧師喊道,「難道強大而可敬的我神居然會去保護這麼一個褻瀆者與無信者嗎?」

    「這絕不可能!」主任牧師反駁道,雖然也有那麼一會他想到是否是因為東冠的主人有著不可言說的血脈,但他立即就將這個猜測否決了,然後他想到了一個可能。在他還沒有追隨塔洛斯,或者說,在他的高祖父還沒有出生的遙遠過去,在他們看到的建築群落還未落下最初的一根柱子時,那裡會不會已經有過一座塔洛斯的神殿呢?就像他們在那座小小的島嶼上築造的神殿,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它為什麼可以無懼與狂暴的海嘯與颶風,即便是在東冠隨時會被火山灰與熔岩吞沒的時候,它的所有者仍然安心地居住在裡面,甚至還有心思舉辦一場盛大的祭典。

    amp;amp;amp;

    亞戴爾放下一枚聖徽,羅薩達的聖徽,在握緊它的時候,它不再灼熱,而是溫暖上面鑲嵌著珍貴的太陽石,就像雲層上的陽光那樣熠熠生輝,周圍環繞著黃金的桂葉。

    這是最後一步了,亞戴爾不無遺憾地將它放在那座屬於塔洛斯的,被鮮血與內臟污穢的祭台上,先前傾倒在上面的淨水就像是在祭台光滑的表面上凝結了一層透明的甲殼,沒有滲透也沒有流散,但聖徽一被放下去,它們就立即融化了,而聖徽在片刻後發出了清脆的咔嚓聲,騎士修驚訝地看到它正在從正中心碎裂。

    「這是怎麼回事?」

    「淨化。」亞戴爾說,然後騎士修和他都看到了從那枚太陽石中迸發而出的耀眼光芒,每一點潔淨無塵的晨曦之水都在折射與吸收著這道光芒,彈指間,整座祭台都被無所不在的光覆蓋了。

    這個光芒是那樣的熾熱又是那樣的美麗,卻不會灼傷他們的眼睛,騎士修能夠清楚地看到祭台在扭曲和破碎,一層層地剝落,他甚至聽見了猶如瀕死猛獸發出的怒號。

    光芒沖上天空,即便是在白晝,它仍舊能夠讓上千里之外的凡人察覺。

    追索亞戴爾與騎士修的士兵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古怪的徵兆,他們迅速地向這個地區圍攏,手持著十字弩的士兵從高大的蕨類中走出來,數十枚精鋼製成的箭頭對準了他們。

    還有一個法師,他拋下一枚捲軸,捲軸在落地後伸出了無數黑色的觸手,騎士修一劍斬過,幾隻觸手落在了地上,但更多的觸手從他腳下的陰影裡鑽了出來,緊緊地捆縛住他的雙腿。

    亞戴爾大聲地唸誦著咒語,在騎士修的身上一拍,那些觸手突然就像是見到了什麼無法對抗的宿敵,比來時更快地縮了回去。

    「一個牧師?」那個法師飛在空中,神情傲慢地打量了一下亞戴爾:「羅薩達的?晨光之神什麼時候這麼仁慈寬容了,居然就連背負著瀆神與弒親兩重罪名的罪犯也能獲得他的赦免?」

    騎士修想要說些什麼,但亞戴爾抓住了他,搖了搖頭。

    法師舉起手,他得到的命令是無需生擒,士兵們舉起十字弩,他知道這一時半刻未必能形成什麼傷害,但可以消耗掉牧師可能祈禱有的神術。

    但在士兵們放開手指之前,他們聽見了一個從未聽見過的,可怕而巨大的聲音。

    「一個牧師?」那個法師飛在空中,神情傲慢地打量了一下亞戴爾:「羅薩達的?晨光之神什麼時候這麼仁慈寬容了,居然就連背負著瀆神與弒親兩重罪名的罪犯也能獲得他的赦免?」

    騎士修想要說些什麼,但亞戴爾抓住了他,搖了搖頭。

    法師舉起手,他得到的命令是無需生擒,士兵們舉起十字弩,他知道這一時半刻未必能形成什麼傷害,但可以消耗掉牧師可能祈禱有的神術。

    但在士兵們放開手指之前,他們聽見了一個從未聽見過的,可怕而巨大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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