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99
Babcorn 發表於 2016-4-19 10:10
第二百七十九章 萬維林(4)


    「懇求您!」奧斯塔爾無法控制地喊道,隨即他現自己的身軀和聲音都在虛弱地顫抖,「……一萬個抱歉!」他以最卑微的姿態說道,「請寬恕我的疏忽……強大而可敬的埃戴爾那……我只是……」

    「啊,我知道,」半神巫妖無所謂地點點頭,雖然奧斯塔爾看不見:「安心,孩子,我不會介意一兩次本非本意的失禮。`」

    「那麼……」奧斯塔爾舔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您可以,您可以……告訴我嗎?」

    「我的答案是,」半神巫妖乾脆利索地說:「我也不知道。」

    在那個瞬間,奧斯塔爾能夠確定他的血液就像沸騰的岩漿那樣沖上了他的面頰與手指,他幾乎就要不顧一切地衝上去用他的牙齒與爪子將這個不死的混球撕裂,撕裂,再撕裂,碾碎他剩下的骨頭,把他的靈魂從命匣中扯出來,丟給無盡深淵中最為低下的劣魔與賤魔啃咬上一百年或是更久!

    讓他猛然冷靜下來的是埃戴爾那隨手丟下的一個法術,龍脈術士在尖利的誦讀咒語聲中後退,他身上的防護法術閃耀出明亮的光芒,而同一用途的防護用符文印章在清脆的爆裂聲依次粉碎,為他拉開一張又一張的屏障,唯一值得稱讚和慶幸的是,即便在這個情況下,他也沒有施放攻擊性的法術,只是一味地防守與戒備。

    「冷靜些。」埃戴爾那聲音輕柔的說:「對啦,深呼吸,沒錯兒,人類都是這麼做的,來,深呼吸,一次,兩次,三次……」

    奧斯塔爾忍耐著將一股酸液噴吐出去的**——他看向自己的次元嗲,那個黑洞洞的開口還諷刺性的敞開著。為了這個答案,就算是格瑞納達也頗費了一番心力才得到了這枚寶石,但現在它已經給奪走了,毫無補償地。哪怕埃戴爾那並未完成契約——奧斯塔爾反覆地回想著契約上的內容,這份契約對於他和格瑞納達都不公平,但埃戴爾那是他們能夠找到的最不可能玩弄他們的最為聰明與強大的施法者——因為格瑞納達身上也有著巨龍的血脈,在成為巫妖之前,他也是個龍脈術士。他與奧斯塔爾是血親。

    「……我可以知道原因嗎?」

    「喔,真高興你能這麼快的冷靜下來,」半神巫妖愉快地說,奧斯塔爾幾乎能夠看到他的投影頂著指尖,將雙手擺出一個三角塔的樣子,「可不是嗎,」他說:「絕對是有原因的。 `」

    「我只所以無法給出答案,或者說,有用的答案,是因為這個謎題早就在你將謎面交給我的時候就被破解了。」埃戴爾那說。他或許打了一個響指,那本金光閃閃的龍語法術書就這樣極其突兀地出現在了奧斯塔爾的面前,它看上去沒有受到絲毫損壞,就連黃金的封面都是完好無缺的。

    「我不明白。」

    「啊,我親愛的孩子,」埃戴爾那親切地說:「這有什麼不可理解的呢?這本書就是一個謎面,一個帶著獎品的謎面,它懸掛在那兒,熠熠生輝,每個人都能看到。然後有人解開了謎題,拿走了獎賞,好吧,就算有人在這之後找到了它。又一次解開了謎題,但抱歉,親愛的,沒有獎品了,獎品已經被拿走了——答案已經被拿走了,迷宮只會為第一個聰明人打開一次。然後它就永遠地封閉了,出口消失了,你可以毀滅它,也可以仿造它,但那個出口,很遺憾,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次出現了。」

    奧斯塔爾大概沒覺自己正在緩慢地搖著頭,是那個半龍魔嗎?還是之前這本龍語法術書的擁有者?又或是那個黑的施法者?但他已經被星光河吞噬了。

    「偷走了這個獎賞的人……」

    「活著。」埃戴爾那讓不曾希望得到回答的龍脈術士嚇了一跳。

    「事實上,還活的挺不錯,」埃戴爾那補充說:「他是個挺討人喜歡的孩子。」一向如此,半神巫妖微笑著,懶洋洋地撫摸了一下他新得到的寶石,粉紅色,十分乾淨,飢餓,他的力量觸手蠢蠢欲動,渴望著抓到一隻靈魂塞進裡面。

    「那是什麼?」奧斯塔爾試探著問。

    「獎賞?」半神巫妖回答:「對於凡人或是蠢貨來說,那可能不是個獎賞而是個懲罰,但對於聰明人來說,它也算不得多麼豐厚,或者說,我的孩子,它只是一枚骰子。一個可以指引著強大而智慧的存在找尋到一份巨大的……」他有趣地在奧斯塔爾的眼睛裡看到了貪婪的火焰:「遺產。」

    「遺產?」

    「好啦,」埃戴爾那輕鬆地說:「我給出的已經過你應得的了,小傢伙,你應該知道你得到了多少,你的『母親』會為此而感到驕傲的。」

    「當然,」奧斯塔爾喃喃地說,他或許還先要詢問什麼,但一股陰寒的力量將他向後退去,他只小小地後退了一步,就從平坦的地面忽地墜落了下去,一個突然打開的次元門把他從埃戴爾那的塔裡扔了出去,再次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鉛灰色的雲層,而他的腳下是七十七群島周圍海域終年黑暗無冰的海水,他身上的護符起了作用,一個被自行激活的飛行術把他送上了一塊約有數十尺長寬的礁石。`

    一艘為了躲避軍隊的追剿,迫不得已冒險掠過七十七群島邊緣的海盜船上,一個緊張過度的瞭望員看見了奧斯塔爾,他不由分說,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七十七群島的每塊礁石上都站著一個巫妖只是個誇張的形容或是無聊的流言,但還是有很多人相信。龍脈術士看著那艘船就像是被上萬個不死者追擊著那樣瘋狂地逃走了,他陰沉著臉做了一個手勢,施放了一個法術,這個法術毀壞了船隻的尾舵,它的航線猛地歪斜向一邊,載著一船快要瘋掉的海盜撞在了一個如同鯊魚背鰭般升出海面的小島上,上面有沒有不死者不得而知,不過他們能在船隻完全地沉沒之前游上那個小島就可以說是很幸運了。

    「至少你們該分得清灰袍和紅袍!」奧斯塔爾喊道,隨後施放了一個傳送法術,將自己傳送回自己的塔。

    回到塔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聯繫他的弟子。也就是白塔的瑞意特的弟弟。

    「你見到瑞意特了嗎?」火焰中一出現弟子的臉,奧斯塔爾就嚴厲地問道。

    「是的,」他的弟子說:「前天的夜裡。」

    「你有告訴它是我的命令,你才會到白塔這兒來的嗎?」他是為了瑞意特的「菸草」才派出了這個頗受他寵愛的弟子——龍脈術士之間相互搶奪功勛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只要無損先前的計畫,最後呈送上結果的人是誰一點也不重要。

    「沒有。」奧斯塔爾覺他的弟子有點緊張,不過每個真正的弟子都會在他面前緊張,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弟子只是從德雷克那兒瞭解到了一些他暫時還不知道的訊息。並企圖用這些消息訛詐他的姐姐一筆:「只是簡單地談了談。」他說,在術士中,談一談往往代表恐嚇與勒索,這點奧斯塔爾也是知道的,不過言語上的交鋒更多地象徵著無用的空洞。

    「之前的計畫先行擱置,」奧斯塔爾不容置疑地說,而他的弟子也立刻鞠躬俯表示遵命:「我需要你去龍火列島,」奧斯塔爾說:「無需公開。」也就是說這個秘密還不至於成為他的把柄:「你可以要求瑞意特協助。」

    「她未必肯從命,」他的弟子說。

    「她會的。」奧斯塔爾說,「我們的計畫得以延遲就是對她最大的獎賞。」

    奧斯塔爾的弟子將自己的遺憾隱藏在卑微的笑容後面。如果奧斯塔爾有所讓步或是願意交換,那麼那些東西就都能落入他的次元袋了,這可真是太可惜了,不過他應該還不知道瑞意特做了什麼,不然他可有笑話可看了。

    「我要在你這裡打開一個次元門。」奧斯塔爾提醒道。

    他的弟子連忙退開,讓出位置,但奧斯塔爾並沒有親自來到白塔,而是隨手丟出了一份捲軸,這是給他的命令以及賞賜,捲軸筒外的印記只是一閃就燃燒了起來。但這點時間瑞意特的弟弟已經能夠看清其中的內容了,捲軸裡蘊藏著一個六級法術,但一看就知道這個法術正是針對這次行動的,年輕的術士開始思考如何能將這張捲軸節省下來。或許他的姐姐瑞意特能幫點忙?

    奧斯塔爾則在完成了這個法術後整理了自己的衣束,他還有一件緊急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向「母親」回報這次任務的結果。在不過數百尺的道路上,他的大腦堪稱飛地轉動著,他知道自己的上個任務出了紕漏,他本應施放一個更具毀滅性的法術。將那個黑的施法者與他的船徹底撕碎,而不是將這個工作交給星光河,現在他需要彌補這個漏洞,或許他可以……龍脈術士在進入那扇巨大而沉重的黑鐵門前已經恢復了原有的冷靜與從容,「母親」未必不知道這只是一個謊言,但有時候「母親」也會變得極其寬容,只要她能看到你能夠為她做些什麼。

    兩名腰間懸掛著銀錘,身著深紅色絲袍的牧師為他推開了大門。

    ——————

    格瑞納達,這是一個多麼熟悉的名字啊。

    格瑞第是它的變體名,它的意思是——貪婪。

    「您知道他將會面臨什麼嗎?」

    「我知道,」密林之王回答:「他和你一樣,也是被選中的人。」

    「我討厭這個詞。」異界的靈魂脫口而出,當它明白自己說了些什麼的時候,它又是驚慌又是慚愧,但就像是他在另一個位面看到的每一部電影和小說時產生的想法那樣——什麼叫做被選中的人,是誰的旨意?誰能這樣肆意地擺弄他人的思想,毀壞他們的生活?有沒有人問過他是否要背負這個沉重與危險的枷鎖?為什麼一定要有犧牲和祭品?為什麼不能所有的人一起來努力,命運的車輪是那麼的龐大,你又如何能讓一個或幾個人來控制它的走向?

    ——總有人會被選中,巫妖安詳地說,就像是你玩的遊戲中總有英雄,他們的誕生就是為了拯救整個世界,就像是……雖然……他罕見地笑了一聲,我們的身份似乎更適合成為勇者的敵人。

    異界的靈魂甚至沒能察覺到密林之王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一肘,銀冠木的花朵掉落在他們之間和身上,散出隱約的淺淡木香。

    「你是個好孩子。」密林之王說。「我很高興凱瑞本有你這麼一個朋友。」

    「但我是,」異界的靈魂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我是一個……」贖罪巫妖。

    「我知道你是什麼。」英格威說,一邊轉身走向他的座位,「我以為你會知道在精靈的認知中,靈魂比軀體更重要。」

    「但是……」

    「你會背叛他嗎?」密林之王問:「你會傷害他嗎?」

    「我不會。」異界的靈魂說:「我不會背叛他,但我,我不能確定我是不是會傷害到他。」他無所畏懼地直視密林之王陡然變得銳利的雙眼:「您有沒有想到過呢?如果有一天,凱瑞本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

    密林之王沉默了一會,就在異界的靈魂以為他將要改變主意的時候,他說:「那就等到那一天……再說吧。」

    抱歉?

    異界的靈魂瞪著他朋友的父親,有那麼一段時間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在幾個呼吸前您還表現的很負責任的說!大人,請千萬不要半途而廢啊!到時候再說是個什麼鬼!您難道就沒想到過到時候凱瑞本會很傷心嗎?

    「要麼你親自去和他說?」

    密林之王,威嚴的英格威支著下頜,漫不經心地摘掉一片落在間的花瓣,要不然呢?他才不要做帶來壞消息的烏鴉,反正始作俑者不正是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傢伙嗎?就讓凱瑞本恨他好了,反正那時候凱瑞本還有父親溫暖可靠的懷抱可回,他會好好安慰他的小銀樹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4-21 07:51
第二百八十章 萬維林(5)



    「你還有什麼事情嗎?」沒有發覺自己形象已經毀壞了差不多的密林之王問。樂文小說|

    異界的靈魂瞪了一會,發現自己的視線完全無法刺穿那張已經累計了數千年風霜的臉皮,另外他確實感到十分抱歉——對凱瑞本,所以他只得悻悻然地收回了視線,從自己的次元袋裡摸出那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骰子?」

    就像玩遊戲的時候總會得到關鍵與重要道具那樣,巫妖一點也不覺得那本龍語法術書就只是一本法術書,他從他的導師那裡得到了金屬龍語與昆廷精靈語的傳承,以及另一個位面的知識才得以僥倖解開其中的奧秘,而他的成果就是這枚骰子樣的六面體,上面的符文就連他也無法剖析與辨認。

    密林之王從他的手心拈起黃金骰子觀察了一會:「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他說,隨後補充了一句:「即便我知道,但我可以打開萬維林。」

    異界的靈魂能夠感覺到他的心臟猛跳了一下,這不是他的感情,而是巫妖的,沒人能比巫妖知道銀冠密林的萬維林有多麼的宏大、精密,無所不容了。

    「伯林,」密林之王呼喚道:「伯林?」

    伯林在數個呼吸後出現,異界的靈魂不免擔心了一下,這個距離憑藉精靈卓越的聽力,外面的人是完全可以聽見他們在說些什麼的。但看伯林的表情,他像是什麼都沒聽見。

    ——安心。密林之王還沒有愚蠢到這個地步,巫妖說。

    伯林帶著異界的靈魂前往萬維林的時候。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才有機會觀察與欣賞銀冠密林的精靈王庭。

    自從來到這個位面,它見到的建築也不算少了,從尖顎港到碧岬堤堡,再從碧岬堤堡到白塔,又從白塔到灰嶺,灰嶺再到雷霆堡。雷霆堡往高地諾曼的王都。王都至多靈,多靈至龍火列島,人類中,平民的居所使用的是泥磚,只用石頭做基礎,貴族的堡壘,王室的殿廳,神祇的聖所則幾乎都是由石頭砌築而成的,除了龍火列島。其中外牆以粗糲的灰色、黃色和青色的石材為主,內牆與地面以雪花石居多,只要有那個人力與財富,這些建築都會被砌築的儘可能的高大以及廣闊——銀冠密林的王庭也是如此。但它的高大與廣闊也只是相對於建築來說的,它的高大無法與銀冠木相比,因為精靈們在生命之水的上方建起自己的王庭,週遭的銀冠木要比其他地方的更為健壯與稠密,一些銀冠木甚至可以長到兩百至三百尺,它們的枝葉遮天蔽日,而花朵猶如繁星。將整個王庭遮蔽的完完全全,而精靈們建造居所,也不會如人類那樣將所在之處的樹木砍伐一空,秀美的樑柱從銀冠木的縫隙間升起,銀冠木支撐與環抱著階梯與牆壁,眾多的藤蔓在門窗之下蔓延生長,纏繞著精緻的欄杆,為它們增添上一份生機勃勃的意趣,這裡的房間與房間無法依照在人類那裡極為常見地排列成行成列,高低錯落,大小不一,有時一間房間緊連著另一間,而它們的上方和下方又各有房間,但有時你也能看見高高地位於別處的一所孤零零的房間,要異界的靈魂來看,它們就像是棲息在銀冠密林中的鳥兒,有著各自的習性與嗜好。

    若說有什麼一致的,那麼大概就是它們的顏色都是如同銀冠花一般的潔白,房間牆壁在接近天頂的地方會鏤刻出一排圓形的窗孔,不鑲嵌玻璃也不安裝木窗,淡紫色的藤蘿與黃色的薔薇可以肆意穿行其中,若是小鳥與松鼠,也可以在暴雨傾瀉或是大雪覆蓋密林的時候進來躲避,或是捲縮在精靈的鞋子和帽子裡取暖——這是凱瑞本告訴克瑞瑪爾的,因為異界的靈魂曾經好奇過他為什麼總要在穿戴鞋帽之前檢查一下里面。

    「這裡就是萬維林,」伯林說,展現在一個精靈,與一個半精靈面前的是一道湍急晶瑩的瀑流,它發出的訇然巨響震動著精靈的王庭,細碎的水珠撲面而來,浸濕了兩人的面頰與衣物,他們正站在一座細窄的吊橋前,橋面只容一人行走:「我不能往前了,」伯林說:「向前走,克瑞瑪爾,你獲得了王的允許,萬維林會為你打開。」

    「如果它……嗯,我是說,沒認出我來呢?」

    伯林看了看腳下,「這條激流可以直達星光河。」

    異界的靈魂在心裡做了一個鬼臉,這條細窄的吊橋一直伸入瀑流,在距離瀑流還有四五步的地方,克瑞瑪爾已經無法聽見其他的聲音,而自上而下一躍數百尺的瀑流也在凶狠地推搡著他的身體——不等巫妖催促,它再次向前走了一步——突然而至的變化讓黑髮的施法者一時間甚至無法做出反應,他當然知道瀑流後面不會是堅硬滑膩的岩石,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那是一個無法望見邊際的湖泊,湖邊碧草連綿,天穹明亮而柔和,但無法看見之中是否懸掛著太陽或是星辰,他走到湖邊,湖水清澈的就像是空氣。

    湖面上繚繞著淺淡的霧氣,微風中帶著幾分濕潤,就在距離黑髮的施法者幾步之遙的地方,停泊著一艘小船,沒有木槳也沒有船帆。

    異界的靈魂脫下靴子,拉高緊身褲,赤著腳,涉水走向那艘小船,它可真是小啊,小的只容許一個人坐或者躺在裡面,在施法者進入到裡面後,它就自己動了起來,向霧氣的深處駛去。

    ——你是想要查找與這枚骰子有關的符文信息嗎?異界的靈魂問,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他看了看周圍,除了霧氣什麼都沒有,我們好像被扔在這兒了。

    ——讓我想想。巫妖說,既然我們沒被直接扔進星光河——我聽說過一些事情。把你的手放進水裡試試?

    ——水很溫暖。異界的靈魂說,然後呢?

    ——試著想想你要看的書?

    ——我要看的書這裡可未必有,異界的靈魂說,《全職獵人》的第三百五十章到完結卷?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一樣東西就碰觸到了他的手指,不是魚。也不是水藻。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面色古怪地將碰到他手指的東西提了出來,那居然是本很厚的書,羊皮紙,無論封面還是內頁都沒有一星半點潮濕的跡象。

    ——這是什麼?異界的靈魂問,他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一個矮人德魯伊的作品。巫妖只看了一眼就得出了結論,他堅持世上有許多生物尚未被發現過,其中最著名的一種被他命名為草泥馬。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是的,真高興你能那麼快發覺——把這本書放回去。

    ——它和獵人有什麼關係嗎?

    ——有一點,獸人卡烏奢的一個追隨者所寫的。獸人語,精靈的萬維林還真是無所不有。

    ——它居然還能模糊搜索?

    ——可不是嗎,真值得驚奇一番,好了。驚奇完畢,我們來找找我們需要的東西——你在想些什麼?我不需要八卦日報,還是你那個位面的!

    ……

    ——我知道你亟需一些與你的智商相配的閱讀品,但你覺得一本紅袍撰寫的灰袍解析手札能夠為我們解決什麼問題?我當然知道你想要的不是這個。

    ……

    ——這是什麼?你的腦漿嗎?可不是嗎,匱乏的就連地精也未必願意去讀一讀。

    ……

    ——微積分?啊,就是那個讓你當了無數次的玩意兒嗎?是的,你是忘了。但我記得。這不是微積分,你可以把它稱作迷鎖入門,真可惜我們沒法兒在這裡待上一年,或是很多年?

    ……

    ——————

    「你說什麼?」

    「我說,」年輕的術士耐心地說:「我們或許可以試試。」

    瑞意特突然笑了:「我不相信你,親愛的弟弟,你說謊的技巧可是退步了太多了,你怎麼會認為我會相信一個強大的術士的弟子會貿貿然背叛他的導師呢?」

    「我沒有背叛我的導師,」瑞意特的弟弟說:「我只是想要修正一個小問題而已,姐姐。」

    「你前一天的晚上還在指責我試圖奪走你導師的獵物,」瑞意特煩躁地繞著手裡的鞭子:「而你今天就來詢問我是否願意和你一起偷窺其中的秘密?」

    「有價值的秘密。」男性術士說:「我的導師已經完全忘掉這些人類了,你不是也是這麼認為的嗎?不然你可沒那麼大的膽量。」

    「我的膽量一直很大,但我覺得繼續為這些件事情耗費我的力量有點不值得,白塔能夠為我積累起足夠多的功勞。」

    「可那些人類代表的不單單是金幣啊。」年輕的術士理所當然地說:「他們身上隱藏著一個大秘密呢。」

    「我不想知道。」瑞意特站起來,假意走向門外,但她的腳步可沒有她的舌頭那麼堅定。

    「真的嗎?瑞意特,我從導師那兒聽說,他們得到了一個符文,這個符文幫助一個只會叫喊的伊爾摩特牧師連續數次擊退了半龍魔的蝙蝠群——你明白半龍魔的蝙蝠群是什麼東西,對嗎?那時候他看上去就是一個強大的法師。但那還不是所有,這個符文據說還隱藏著一個秘密,這個秘密貴重的程度可以與一個國家相媲美。」

    瑞意特告誡自己,一個術士是從來不會將一個好消息免費帶給另一個術士的,他們索取的代價要比你想像的更高,高到你償付不起,但瑞意特也有自己的弱點,那就是她的血脈不夠純粹,又是一個女性,雖然在格瑞納達,女性天生就是格瑞第的牧師,但她的力量無論是在男性中還是在女性中都只能說是平平,沒有哪個有著巨龍血脈的人會對力量無動於衷,瑞意特尤甚。

    「但我聽說的是你的導師已經拿走了那枚符文。」

    「沒有,他或許拿到了,但那不是真的,真的還在那些人手裡——他已經犯過一次錯了,多一次也不奇怪。」

    「你能得到什麼?」

    「所有。」瑞意特的弟弟說,「但我願意和你分享,姐姐。」他笑了一下,眼睛下面的陰影為此更加深了一些:「我親愛的姐姐,你或許還在懷疑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沒關係,我會詳盡地和你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導師並不是只有我一個弟子,而且他現在所接受的每一個任務幾乎都是自己去做的,要麼就是利用一下那些對內情一無所知的人類學徒,他就連我,以及其他的弟子都不願意分一點出來,為什麼呢?你難道還沒有發現嗎,『母親』的計畫已經到了最後一步了,你,還有我的導師,以及其他人,他們都在一個勁兒地用力呢,現在如果我們不再做些什麼,那就永遠別做了,你,我的姐姐,你只是個盜賊公會的頭目,而我,最多也只能成為格瑞納達裡諸多術士中的一個,只比凡人尊貴一點,但在我們的血親面前,我們永遠是最為卑賤的僕人,你願意這樣嗎?」

    「你完全可以把這個告訴你的導師。」瑞意特遲疑地撥弄著自己的錘子:「那本來就是他的獵物。」

    「然後他就會全部拿走,什麼也不給我留下。」

    「他手裡還有你的契約。」

    「你不會不知道吧,姐姐,契約是可以打破的,只要弟子的力量超過導師——那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想怎麼做?」瑞意特問:「公會的力量不是我可以隨意動用的。」

    「僱傭,僱傭,就事論事,親愛的姐姐,」年輕的術士說:「我這裡還是有些金幣和寶石的,

    「你的導師……」

    「你認為我為什麼會選擇這個時間來與你會面?姐姐,」術士說:「我的導師在七十七群島,為了完成『母親』的命令,短時間內他是不會想到白塔的,你可以自己去打探一下,但我保證,除了浪費金幣之外你什麼都沒法兒得到。」

    「你得和我一起。」

    「這難道還用說嗎?」術士說,他盯著瑞意特瞧了一會,「我們十歲之前總是在一起,現在也還是在一起,你可別想擺脫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6-4-21 07:52
第兩百八十一章 姐弟


    瑞意特緊張地笑了笑:「我們怎麼幹」她撫摸了一下胸口,那兒有個龍骨哨,但不是原來的那個,她從龍火列島回來後才發現自己丟了魔法用具,這個用具不是她的,而是格瑞納達賜予的,為了保證「細網」公會能夠在這片大陸上暢通無阻,他們可能需要暗殺一些施法者,本來安東尼奧法師是他們的首要目標,可惜的是這個老法師有著如同兔子般的警覺,一發現公會的力量已經滲透到他的塔裡,就只帶著自己信任的幾個弟子逃走了糟糕透頂的是,她不是在公會的任務中,而是在干私活兒的時候丟了這枚器具,她只得偷偷摸摸地仿製了一枚掛在脖子上,但這枚器具總是要用到的她對弟弟的話動心也有這方面的原因,這枚器具是那麼珍貴,只要是施法者拿在手裡就絕對不會賣出的,那麼如果他們能夠抓到黑髮的施法者,她就能拿回自己的哨子了。↗,

    或許還能拿到更多。

    「一個小小的陰謀。」年輕的術士說:「我這裡有著幾個龍火列島的商人的聯繫方式,據說現在側島的新領主簽了好幾份專賣許可證給碧岬堤堡的商人,他們對此非常不滿,如果我提出要求,他們會幫忙的。」

    「難道他們就不怕他們的新領主把他們扔進鯊魚堆」

    「他們是好人吶,」年輕的術士幸災樂禍地說:「一個善良的好人是不會把某人扔進鯊魚堆的,何況到時候他們還會涕淚橫流地祈求寬恕,告訴他們的新領主他們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迫不得已,嗯,因為我們劫走了他們最心愛的小兒子或是小女兒。」

    「然後他的妻子們可以出來慟哭哀求,」瑞意特接著說:「他們總是太過在意名聲。當然。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

    「而且這必須建立在我們失手的前提下,」年輕的術士說:「你和他們見過面,那麼你應該對他們還是有所瞭解的。」

    「最讓人棘手的大概是那個法師。」瑞意特說,「你或許已經聽說了。東冠主島的領主死了,在他身邊的娜迦也死了,娜迦與他的後裔本該繼承東冠,現在那一位,「瑞意特說,她知道她的弟弟會知道那一位是誰的,娜迦屬於他,而他本人與奧斯塔爾的關係並不太好。「十分惱火,但就和你的導師一樣,他正在忙著處理高地諾曼的事情,暫時脫不開身。」

    「他應該把嘴巴收小一點。」年輕的術士肆無忌憚地嘲笑到,高地諾曼和龍火列島恰好是最南點與最北點遙遙相對,就算有高等級傳送,同時顧及兩個地方也未免太過困難了一點。「他們死去的時候,那些人就在旁邊」

    「應該就是他們。」

    「那可真是太奇怪了,娜迦並不是一個弱者,而且東冠領主身邊有著更多的施法者。還有士兵。」

    「其中的情況我不是很清楚,因為繼承了東冠領主位置的是他最小的兒子,小傢伙快要被嚇破了膽。最近幾個月東冠都會被封鎖但據我所知,東冠遭遇到了塔洛斯牧師的襲擊,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原因,塔洛斯的憤怒並不是一個凡人能夠承受得起的。」

    「我想獲得些情報對你並不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側島的商人們」

    「有我。」

    「這可真是太好了嗎,」說到這兒,瑞意特的神情變得輕鬆起來:「你現在住在那兒」

    「我以為白塔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得尊重任何一個施法者,尤其他是我的弟弟。」瑞意特口是心非地說,事實上,她確實沒有找到術士的落腳點。

    「你是想讓我住在哪兒」

    「弗羅的神殿。如何」瑞意特俯身上前,伸出纖長的手指。放在她兄弟的咽喉處,這是最脆弱。但也是最敏感的地方:「我這裡有著十二名弗羅的牧師,年輕,新鮮,美貌,除了弗羅,沒人能比她們更懂得侍奉男性。」

    「聽起來非常誘人,」她的兄弟說,抓住那幾根不那麼安分的手指,放在嘴邊用牙齒戲謔般地咬了咬:「不過我已經看中了一個很不錯的地方。」

    「哪兒」

    「白塔最高的地方。」

    瑞意特蹙了蹙眉,抽回手指,「別告訴我你看中了羅薩達的聖所,若是母親知道你踏進了那兒,除非你是否則的話我敢保證,第三天日出的時候我就再也沒有弟弟了。」

    「怎麼會,」年輕的術士笑著說:「白塔有著一座被棄置的高塔,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那是哪兒。」

    「啊,」瑞意特恍然大悟,或許她的兄弟已經搶先一步了:「安東尼奧法師的塔,你這幾天就在那兒對不對」因為人們傳說安東尼奧死去的弟子化作了幽魂終日在那裡遊蕩的關係,很少有人接近那裡,就算她麾下的盜賊有著不同於常人的膽量,但也會忌憚法師塔中是否有遺留的魔法或是機關裝置,而且施法者們十分厭惡凡人不經允許使用施法者的東西,包括他的塔,若是一個遊走在外的法師看到廢棄的法師塔裡住了流民,最好的一種處理方式是將他們全部趕走,最壞的一種方式是將他們全部殺死在裡面,為那座塔增添新的傳說。

    但一個施法者是完全可以住在塔裡的,如果這座塔的主人允許或是這座塔已經沒有主人了。

    「這幾天那兒可不太舒服。」

    「我可以讓它變得舒服。」

    「但你若是想要這座塔,」瑞意特說:「你必須提出請求。」

    「向誰」

    「白塔和鷓鴣山丘的主人,我們的小領主,安芮。」

    「對了,」在年輕的術士離開瑞意特的房間之前,他被他的姐姐叫住了,「告訴我你的名字。」

    「難道你連我的名字也不記得了嗎」她的弟弟抬起一側的眉毛表示驚訝。

    「你知道我在說些什麼。」瑞意特說:「我當然不會要你的真名,但最起碼的,你應該告訴我你現在的變體名。」

    年輕的術士若有所思地撅了撅嘴。他不覺得瑞意特會真的對他如此陌生,但他也懂得瑞意特的意思。「瑞卡,我現在叫做瑞卡。」

    「瑞卡。」瑞意特將這個名字放在嘴裡反覆唸誦了幾遍,如果用龍語,那麼這個單詞是烏鴉的意思,但一個術士的變體名究竟是依照何種規律扭曲的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最終復原的那個名字未必就是烏鴉。

    「是的,瑞卡,」術士溫文爾雅地說:「這個名字在契約上是可以生效的。你想對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對嗎,姐姐好的,我會和你簽訂契約的。」

    「一字契約抵得上萬句誓言。」瑞意特說。

    當天夜裡,瑞卡就在他的姐姐的指引下見到了白塔的領主安芮。

    安芮是個很難形容的女性,瑞卡聽聞過她有著一半人類一般精靈的血統,她原本應該如同一支鈴蘭花般的惹人憐愛,但瑞卡剛走到謁見領主的會客室門外,就嗅到了一股就連地精也未必忍受得了的惡臭,這種惡臭就像是多種惡劣的氣味的混合物酒後嘔吐的粘液。地精的圍腰布,獸人的便便,娼妓腐爛的身體。魚類市場的內臟垃圾他為自己施放了一個法術才走了進去,一邊可憐起領主的侍女。

    但當他看到那個侍女時,他就明白了,那個侍女站在安芮身邊的時候就像是個美人,但無論如何也不能遮掩她那隻被平平削去的鼻子,看來白塔的領主已經很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安芮坐在特製的座位上,座位之所以需要特製,是因為她現在的身體已經不再那麼適合普通的座位了她的身體依然分作兩半,正常的那一半除了膚色青白之外看不出有什麼異常的地方。但不正常的那一半奇特地臃腫著,看上去不下數百磅。每一寸皮膚都是青色中透著殷紅,深紫色的血管就像漁網那樣潛藏在皮膚之下。包裹著的肌肉很容易令人想起健壯的馬或是牛,而她的下肢已經無法穿鞋,而且凸起的部分需要用上十倍於另一邊的布料才能全部覆蓋住,她的手臂,如果還能說是手臂的話,末端伸出如同章魚的腕足,每個腕足間都生著滿是獠牙的吸盤,見到瑞卡,她疲憊地舉了舉腕足,示意他在另一側的座椅上坐下。

    「我已經聽瑞意特說了,」安芮說,一邊厭倦地打著哈欠:「你想要安東尼奧的塔」

    「一座已經廢棄的塔。」瑞卡注意著這個半人半龍半精靈的怪物,一發覺她在不祥地顫動就立刻對自己的話做了修改:「但那是座宏偉的建築物,就這樣任憑它空置下去未免太可惜了。」他說:「我願意一年支付一百個金幣,作為租賃它的費用,如果那位安東尼奧法師回到白塔,我也願意在一定時間後搬離。」

    「回來」安芮含含糊糊地說道:「不,我想他不會回來了,」她抬了抬手指,「不會了,他們拋棄了我,他們,安東尼奧,亞戴爾,德蒙」她雙眼無神地看向天頂:「他們都走了,毫不留戀。只留下我」

    我覺得你沒什麼不好的,瑞卡在心裡說,而且德蒙好像就是你殺的,亞戴爾被流放和你也有著最為直接的關係,至於那個可憐的安東尼奧法師,他如果不是足夠警惕,可能就要永遠地留下陪你了。

    「那麼您允許嗎」

    安芮像是沒聽見瑞卡在說些什麼,她的眼睛向瑞卡這裡偏移過來,其中一隻已經凸出了眼窩,瑞卡都能看見眼球後端的幾根血管,它就像是熟透,快要爛掉的葡萄那樣搖搖欲墜,足以讓每個看到它的人做上一整個月的噩夢,但瑞卡例外,作為一個紅袍,他自己的房間與導師的塔裡從不缺少這種東西,他甚至是帶著幾分欣賞去觀察那張奇特的面孔和那具扭曲的身軀的,不正常的地方可能一直在膨脹,膨脹到將正常的部分頂向外側,安芮的面孔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頂著半個面具的怪物,而身體就像是兩個布偶被強行縫在了一起,完好的那部分斜向一側,被高高舉起,就連那隻小巧的腳都無法落到地上,它只有掛在那兒,隨著安芮的動作輕微地晃來晃去。

    「安芮親愛的」瑞意特聲音輕柔地提醒道,她走到安芮身後,毫不介意地將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已經很晚了,安芮,我尊敬的主人,為什麼不讓我們盡快做完這件事情呢今天廚房烤了一頭小牛,加了您最喜歡的香料,您為什麼而不聞聞看呢它是那麼的香甜」

    不要說安芮,瑞卡也嗅到了,夾雜在臭味裡的甜香令人作嘔。

    安芮動了動,她迷惑地睜開眼睛,四處打量,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到了這兒,她想要站起來,瑞意特猛地按住她,擁有巨龍血脈的人不但有著魔法,比起一般人來力量也要大的多,但就這樣,瑞意特沒能按住安芮,不但讓她「站」如果說用層層疊疊的肉挺立起來也算是站了起來,還激起了安芮的怒意,她張開那張嘴,她的牙齒倒沒只轉化了一半,事實上它們全都是尖銳的帶著小倒鉤的尖牙,她只一揮手就抓住了安芮的脖子,並且尖銳地大叫了一聲,感謝諸神,這給了瑞卡時間,他投擲了一個法術,將瑞意特從安芮的手指間搶了回來。

    白塔的領主徹底地暴怒了,她的身體雖然臃腫,卻敏捷的就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白鼬。

    「無盡深淵在下,」瑞意特在瑞卡的身後叫嚷道:「她從來沒有這樣過。」

    「別讓我知道這是你的又一個詭計,」瑞卡喊道:「不然我就把你烤了給她吃」
Babcorn 發表於 2016-4-23 08:53
第兩百八十二章 突襲


    最後他們好不容易才制服了安芮(在不至於造成致命傷的前提下),然後拎著她的手指在許可證明上籤了字,幸好瑞卡只是暫居,這份契約並不重要,無需起誓,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早就該這麼做了,」瑞卡氣喘吁吁地說:「你為什麼還留著她?我記得她有個兒子。」

    「他還沒成年,如果安芮死了,路澤爾大公有權成為他的監護人,我可不想面對那個人類和他的軍隊。」瑞意特說。

    「麥基?」

    侏儒麥基回過身去,喊住他的也是一個侏儒,正在搖搖擺擺地走過來,所有的侏儒都像小孩子或是放大的玩偶,這個也不例外。每個地方都被精心地裝扮過,面頰上塗抹著胭脂,修整過眉毛,深褐色的頭髮被燙的卷卷的,穿著深藍色綢緞的衣服,與那雙鈷藍色的眼睛十分相配,除了脖子上的項鏈與手指上的戒指,就連腳下的小靴子也在邊緣掛著金鏈。

    如果放在以前,麥基根本不會理會他的族人,但在東冠主島的祭典上,侏儒們不幸死去了近百人,對他們這個只有數千人的族群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大的不能再大的打擊,所以他現在也變得和緩寬容了一些,至少願意停下來聽聽對方想說些什麼。

    那個侏儒舉起熏過沒藥和沉香的手帕,儘量不那麼明顯地擋在自己的鼻子前面,「你就不能洗洗你的身體嗎?」小傢伙語氣溫和地責備說:「用地熱水,澱粉,和香油,把身體洗乾淨你也會感覺舒服的,也會讓你變得健康。」

    麥基搖搖頭,「矮人不洗澡。「

    「可你是個侏儒啊。」他的族人無可奈何地說:「你是個侏儒,麥基,就算你裝上假鬍子,圍上皮圍裙,不洗澡,天天喝麥酒也不會變成一個矮人的。」

    「但我想要成為一個矮人。」麥基說,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第兩百八十二號假鬍子,最初的假鬍子是用棕櫚做的,既不像也不夠結實,現在他的假鬍子全都是用銅絲拉出來的,纖細而捲曲,理所當然地帶著金屬光澤,而且兩側都有肉色掛鉤,直接掛在外耳骨上,下頜處還用了特殊的膠水,只有用溫度超過人體的水才能化開,就算是颶風也未必能夠把它吹走,他這幾天還專心研究出了帶有顏色的油膏,深紅褐色的,抹在臉和身體上能夠將原本白皙的皮膚遮蓋的一絲不剩。

    他是絕對不會去洗澡的,看看,一個侏儒很不容易像一個矮人那樣發臭,他可是積累了很久才能產生這樣的臭味。

    「矮人有什麼好呢?」

    「比侏儒好。」

    「是因為我們搶走了你父親的圖紙嗎?」

    「也算是原因之一吧。」

    「但我們都很愛你。」

    「愛我的圖紙。」

    「你現在都不願意和我們說話了。」

    「我正在和你說。」

    「別去和那些人類在一起。」

    「我想聽他們的故事。」麥基說。

    「吟遊詩人也會說,你想聽什麼,我願意付錢給你請一個。」

    「吟遊詩人的故事裡沒有侏儒。」

    「從來就沒有侏儒會去冒險。」

    「所以我想成為一個矮人。」

    「麥基……」

    「我想去冒險。」

    伯德溫看到麥基是和一個侏儒一起走過來的,他正想告訴李奧娜讓她多準備一份點心,結果那個裝飾華麗的侏儒一看到他就轉身走掉了。

    「我就那麼讓侏儒討厭嗎?」

    「他們擔心我會洩露太多的技術給你。」麥基說,一邊爬上椅子,端端正正地坐好,李奧娜給他送上了一杯麥酒,他向王女鞠躬致謝,小手緊緊地壓著心口,這是在表示他的感激發自於內心。

    「我又不是克瑞瑪爾,」伯德溫苦笑不得地說:「就算是你把圖紙放在我眼前我也看不懂啊。」

    麥基聳聳肩。

    「那麼你可以帶著他一起來,」李奧娜說,「如果他能在旁邊傾聽,那就不會擔心我們偷走你們的圖紙了。」

    「那他們只會懷疑我們在其他時間做了不該有的交易。」麥基說:「還有那不是他,是她,她是我的未婚妻。」

    伯德溫的身體微妙地僵硬了一下,這些侏儒在這方面很像矮人,矮人的女性也有鬍子,身體也一樣健壯,圓滾滾的像個酒桶,毫無曲線,所以很難把她們從男性矮人中辨別出來,而侏儒們卻是因為男性也喜好梳妝打扮,穿著豔麗,皮膚白皙,又從來不長鬍子,結果伯德溫很難把他們之中的男性從女性侏儒中挑選出來。

    「克瑞瑪爾大人什麼時候回來?」

    「還要等一陣子。」

    「他應該做完他的工作再離開,」麥基抱怨道:「你的手臂就這麼放著實在是讓我感覺不舒服。」

    伯德溫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現在他已經不再感到焦躁與急切了,他失去了一隻手臂並不是說他就無法再成為可令人信任與敬愛的首領了,在克瑞瑪爾離開前他就再次來到他的騎士中間,和他們一起訓練,他被以前的下屬擊敗過,也曾不小心碰撞到自己的殘肢,但這些再也不會在他的心裡成為無法拂去的陰靄了他當然還是自己,他的騎士和士兵也是如此,沒人因為他失去了手臂而輕視和質疑他,他們稱他為閣下,向他抱怨龍火列島的菜餚過甜,和他一起喝甘蔗酒喝到酩酊大醉,和他一起在年輕的女性面前跳舞也有人前來請求得到結婚的允許。

    來到龍火列島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健壯的男性,女性只有一千餘人,而且其中有些年齡已經可以做這些士兵的母親,慘烈的死亡已經從他們身邊走開,取而代之的是迫切地,對新生的渴求,伯德溫完全能夠理解,在雷霆堡,每次與獸人的冬季戰役後,雷霆堡都會迎來一批新生兒的到來這或許就是人類的本性,繁榮昌盛,生生不息。

    「難道我們還要去購買奴隸嗎?」伯德溫苦惱地說,他很高興看到他的士兵在良好的作息與充足的食物中逐漸重獲健康,他們的眼睛變得明亮,胸膛與脊背重新變得堅實,四肢有力,但隨之而來的是無法抵禦的本能,他們都是正值壯年的男性,沒人能比他們更渴望女性的愛撫一些商人前來試探過伯德溫的意願,雖然試探的方式讓這個戰士深感窘迫,因為這些商人同樣管理著港口的娼激們,而這些娼激……嗯,的工作實在是太過繁重了一些。

    「還記得達達說過的嗎?」李奧娜說:「我們可以讓他們把那些被淘汰下來,即將被送去做『牛馬』的女*奴隸交給我們,這樣我們最少可以挽救她們的生命。」

    「但這種女*奴隸,」伯德溫乾巴巴地說:「她們幾乎都無法再生育了。」並不是每個女奴都有為領主生育後代的資格,而那些女奴領主是不會出售的。

    李奧娜沉默了。

    「讓我們問問那些商人吧。」

    商人們的回覆很快,他們確實有批女*奴隸要出手,不是很美貌,年紀也有些大了,但勝在強壯和擅長農活,以及如同羊羔般的溫順。

    「你們是從哪兒弄來這些人的?」李奧娜問。

    商人的臨時首領無奈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一般而言,不問奴隸的來處是個不成文的規矩,還能是怎麼來的呢?偷來的,搶來的,欺騙來的,買來的「一個領主把他們賣給了我們,」商人握著自己的手說,「不是他們的領主,是他們領主的敵人,您應該知道的,兩個貴族打仗,打啊打的,從馬上跌下來沒有死的騎士會被贖回,士兵也有可能,但那些被劫掠去的農奴可不會男性的農奴被充作士兵,他們的妻子和女兒不就被留在家裡了嗎?她們就是這麼來的,仁慈的殿下,您買了她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們長的不美,性情也不夠溫柔,更是從來沒有做過服侍人的活兒,手指頭粗的像亞麻葉子,若是賣給其他人,她們就只能成為『牛馬』了,做『牛馬』可不是什麼好事,像這樣兒的,頂多撐上幾年也就一命嗚呼了。」

    「你們願意嗎?」高地諾曼的王女低聲問道:「我是說,我需要一些年輕的女性,成為士兵的妻子。」

    是的,那些女性並不漂亮,甚至可以說是又黑又瘦,而且周身也瀰漫著難聞的氣味,她們成堆的擠在一起,抓著彼此的手,來抵抗恐懼與飢餓。

    李奧娜等了很久,她們之中才有人說話,這位女性看起來要比其他的女性更白皙一些,衣服也比較整齊,還紮著頭巾。

    「諸神在上,好心的太太,」她說的是通用語,但口音很重,像是高地諾曼與路澤爾大公交界處的那些地方的人,「我們還能怎麼樣呢?我們的男人都已經死了,我們也被貴族老爺賣到這裡來了,我的男人是個馬伕,可敬的好人,他走過不少地方,我從他那兒聽說過這裡呢,我知道我們都成奴隸啦,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有人來收斂我們,也不會有牧師來念悼詞,更不會有什麼人會願意為我們申訴,我們還能有什麼指望呢?如果您想要奴隸,就買了我們去吧,做士兵的妻子也好,為您耕種甜菜和甘蔗也好,但如果可以,請把我們一起買去吧,我們都很健壯,又很會幹活兒,別讓我們分開,這是我們僅有的念想啦。」

    「你們是高地諾曼人,還是路澤爾人?」

    「我們是高地諾曼人,也是路澤爾人。」那個女性狡猾地說:「我們總是被收兩次稅,一次高地諾曼的,一次路澤爾的,也要服兩次勞役,一次高地諾曼的,一次路澤爾的,可是打仗的時候,誰也不承認我們是他們的人,高地諾曼的士兵來了,就搶走我們的衣服和糧食,路澤爾的士兵來了,也是一樣,等到那兒什麼都沒有了,他們就把我們搶走了。」

    李奧娜沉默了一會,「這裡有多少人?」她問。

    「三百四十個。」商人連忙慇勤地說:「都是年輕又強壯的。」

    李奧娜不去看那些明顯是抹在花白頭髮上的黑色污泥,還有那些努力踮著腳尖站著的小女孩,那些還能獨自站穩的女性把自己的身體站的直直的,把她們藏在身後。

    「我都要了。」

    侏儒也是商人們頗為歡迎的主顧之一。

    侏儒在龍火列島的地位非常奇特,他們是自由的,但大部分侏儒都會被控制起來在一座島嶼上居住,為領主鑄造各種各樣的器具,可他們也不能被稱為奴隸,因為沒有那個奴隸一天只需要做三分之一個白晝就能休息,還拿著豐厚的酬勞,生活起居都有真正的奴隸服侍,至於侏儒中的少數,那些長老或是議員,他們的衣食住行或許比大陸上的一些貴族還要奢靡,他們的行動不受限制,掛在腰間的次元袋更是裝得滿滿的,住在寬敞高大的房屋裡,一雙小腳可能終日不碰一下地面。

    這個侏儒就是坐著兩個人抬著的軟轎來到商人面前的。

    「尊敬的閣下,」商人高高興興地鞠了一躬,「您想要些什麼嗎?」

    鮮豔的胭脂?還是象牙的妝盒?又或是白化花豹的毛皮?商人的眼睛可比李奧娜尖銳的多了,一下子就看出坐在軟轎上的侏儒是個女性。

    「我想要個吟遊詩人。」

    商人眨著眼睛:「這可不太容易。」

    一袋金幣拋進他的懷裡。

    「吟遊詩人可是很少出現在龍火列島的。」本來有,只是自從一個領主閹割了他最喜歡的一個吟遊詩人後,就不太有吟遊詩人來了。

    兩袋金幣。

    「我只能嘗試一下。」

    三袋金幣。

    「好吧,靜候佳音。」
Babcorn 發表於 2016-4-23 08:53
第兩百八十三章 突襲(2)


    「那些是什麼人?」伯德溫問,「是你購買的奴隸嗎?」

    「當然不是。小說し」李奧娜神情古怪地說:「我可沒有購買過一群藝人,雖然……」她還在王庭時,她的父親,高地諾曼的老王也曾經養過一群侏儒——不是龍火列島的侏儒,而是畸形的小個子人類,腦袋大的像個簸箕,而身體卻只有四五歲的孩子那麼大,他們常會在走廊上嘻嘻哈哈地奔跑,在召開宴會時鑽進鋪蓋著帷幔的長桌下面和狗兒一起等著上面用餐的人丟下骨頭來,有些技藝高超的侏儒會鑽火圈,丟刀子和跳舞,他們跳舞的時候可以用腦袋頂著堅硬的石頭地面一下子轉上很多圈,或是玩些下作的惡作劇,每個賓客都有可能被他們戲耍到,像是鑽進女性賓客的裙子裡,或是在某個快要醉倒的騎士酒杯裡倒滿醋而不是酒,但留給李奧娜最為深刻印象的侏儒並不是其中的一個,她是個女性,有著一管如同夜鶯般甜美的聲音,與醜陋的外表恰好成為對比,在李奧娜剛回到王庭,夜晚無法安睡悄悄起身,從窗戶裡爬出去的時候,這個侏儒發現了她,但她沒有大叫大嚷,驚動其他人,而是從身邊的丁香花叢裡摘了一支紫色的小花遞給茫然無措的公主。

    「是**為我買的。」麥基說,兩個人一起低頭看去,侏儒少見的露出了一絲悲哀的神色:「她想讓我高興。」

    他搖晃著腦袋,爬上椅子,今天他戴著編號兩百八十三號的假鬍子,鬍子是黑色的,但他又忘記擦油膏,看起來簡直可以說是怪異。

    「但其中一個吟遊詩人說他曾經和你見過,」麥基說,「或許你願意見見他。」

    那個吟遊詩人一直走到伯德溫的面前才脫下自己的斗篷,伯德溫盯著他,灰白的面色。眼睛下方的濃重陰影,索爾特利琴,褐色的頭巾、束腰外衣,由無數打結的小繩子編織而成的腰帶——一下子就把他帶回到那個寒冬料峭的一天。他猛地跳了起來,完全是出於習慣地去抓自己的寬劍,身體卻突然失去了平衡——他忘記自己已經失去右臂很久了,但吟遊詩人,也就是瑞卡沒有給他太多的反應時間。他施放了一個法術,直接擊中了伯德溫,兇猛的電流就像是野獸那樣啃食著他的皮膚,燒灼的滋滋作響,泰爾的前聖騎大叫了一聲,沒有倒下,而是屈下膝蓋,將肩膀頂住那隻桌子,那隻桌子通體都是雪花石雕琢出來的,沉重至極。但伯德溫只嘗試了一次就把它頂了起來,他就像頂著一面盾牌那樣猛地衝向術士,但瑞卡身邊還有一個瑞意特,她高舉起雙手,施放她的法術,一個粘稠的球體飛向伯德溫,把他連著石桌一起緊緊地黏住。

    一枚匕首投向瑞意特,瑞意特側過面頰,但還是被帶走了幾縷紅發,她看向那個敵人。她和瑞意特一樣有著一頭璀璨的紅發,只是一個更近似於火焰而另一個更近似於鮮血,「去叫蓋文和亞戴爾,」李奧娜大叫。隨即將一枚護符投向地面,鑲嵌在秘銀護符上的紫晶石頓時粉碎,藏在裡面的法術伴隨著狂風升騰而起,足有三人高度的火焰牆將她、伯德溫和那兩個敵人分割開——麥基在變故發生時就跳下了椅子,頭也不回地逃走了,但他聽見了李奧娜的叫聲。所以他馬上去找了蓋文。

    蓋文和騎士們在一起,克瑞瑪爾慷慨地將整個堡壘與宮殿的南翼劃給了他們,這兒正好有著一片寬闊如同廣場的庭院,在終日溫熱的天候下,騎士們脫掉了上身的衣服,龍火列島的陽光在幾天裡就將那些蒼白的皮膚轉化成了小麥和橄欖的顏色,侏儒衝進來的時候,他們正在做一種既可以說訓練也可以說是整修鎧甲的運動——騎士們將自己的鏈甲連著海沙一起裝進被編織的十分緊密的亞麻袋子裡,然後連著海沙、鏈甲和袋子一起扔向高空,然後接住,再拋起,再接住,袋子裡面的海沙會摩擦鏈甲,把每一個小環都擦的亮晶晶的,而沉重的沙袋也成為了訓練的好助手,因為之前一直在流亡的關係,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訓練了,有幾個騎士因為手法生疏,沙袋沒有繫緊,結果他們把沙袋扔上半空的時候,海沙連著一整套鏈甲就給了他們當頭重擊,被鏈甲抽打還是小事,海沙進入了眼睛,耳朵和鼻子就讓人煩惱得多了,其他人一邊哈哈大笑,一邊走過去從庭院的邊緣提來原本用來沖洗和飲用的水,幫他們衝去身上的沙子。

    「怎麼?!」蓋文是第一個站起來的,麥基的樣子可不像是來觀摩訓練的。

    「敵人!敵人!」麥基高叫道,而他身後出現了兩個身著兩色衣,像是弄臣的傢伙,他們的手中閃爍著金屬的反光,在他們舉起十字弩時,蓋文的法術到了,第一個法術是立起一面沙牆,將那些幾乎就要擊中麥基脊背的弩箭擋住,第二個法術召喚出了許多黑色的觸鬚,一下就將這兩個人抓住了。

    「一個法師,不,兩個法師抓住了伯德溫和李奧娜!」麥基高叫道:「他們扮成了藝人的樣子。一個男性,一個女性。」

    騎士們抓起鏈甲和寬劍,「等一下!」蓋文喊道,但為時過晚,一個騎士被酸液擊中,他的哀嚎聲戛然而止,因為酸液已經將他的整張面孔腐蝕殆盡了:「不要和施法者正面對敵。」蓋文嚴厲地呵斥道,這些騎士之前只和獸人對抗過,就算獸人有卡烏奢的祭司,但後者更慣於為他們的戰士「賜福」,也就是祈禱卡烏奢的使者降臨到獸人戰士的身上,或是召喚猛獸毒蟲,卻很少祈禱能夠直接傷害和殺死士兵們的神術,或許是因為不值得,但這讓雷霆堡的騎士們幾乎沒有獨自面對一個施法者的經驗——之前初至側島時的一戰或許牽涉到了施法者,但在士兵衝向海盜的時候,施法者之間的戰鬥也已經告一段落了。

    一個或許並不那麼邪惡的法術落在了一個騎士身上,卻造成了比邪惡的法術所能造成的更為可怕的結果——騎士身上的鏈甲與手中的寬劍全都融化了,它們就像活著的生物那樣在他的身體上攀爬流動,「扔掉它們,」蓋文在一邊準備法術的時候一邊尋找著微小的空隙喊道。「擺脫它們!」但那個騎士根本做不到,他的鏈甲與寬劍融化而成的光亮的液體圍繞著他的身體緊緊地纏繞了好幾圈,等到法術失效,他就像是被一條鋼鐵的巨蟒死死地捆綁住了。他無法呼吸,其他騎士想要用手或是樹枝把它拉開,最後甚至不惜傷害到同伴用寬劍劈砍,但克瑞瑪爾提供給他們的鏈甲和武器都是精鋼的,還沒等他們將其中一根拉開。那個騎士就因窒息而死了。

    他們是那麼地專注,以至於一個巨大的火球擊中他們的時候他們連抬起手臂抵抗的機會都沒有,火球融化了鋼鐵,而在這之前,那些英勇的騎士已經化作了焦黑的枯骨與一縷青煙。

    蓋文雙目赤紅,他們流亡了那麼久,遭受到了那麼多的折磨與傷害,承受著常人無法想像的羞辱與詛咒,每一個能夠到達這裡的騎士都是不折不扣的被生命之神親吻過前額的人,他們不應該死在這裡。死在法師的法術下,諸神啊,即便他們的命運注定如此,那麼請讓他們回到高地諾曼,回到雷霆堡,死在城牆上,為了高地諾曼的王與人民而死,而不是在這裡被陌生的敵人如同草芥般地焚燒。

    「一個法師,」瑞卡說,「但不是那個黑髮的施法者。他們不是說他還在島上嗎?」

    「他的朋友在這裡,他是絕對不會躲起來的。」瑞意特說,她謹慎地後退了一步,在屠戮無法看見魔法星河的普通人時。她的心情愉快的難以形容,但在看到蓋文後,她的神色就不那麼好了:「這是高地諾曼人的法師。」她說,一個法術在她手中蓄勢待發,而倖存的騎士們則在蓋文的幫助下分散開來,他們沉默著。沒有怒吼也沒有詛咒,但這種沉默反比大聲喊叫更壓抑。

    「告訴我克瑞瑪爾在哪裡?」瑞意特大聲說。

    「他不在側島。」蓋文說:「李奧娜與伯德溫呢?」

    「那兩位嗎?」瑞意特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我已經邀請他們到我的塔裡做客了——請克瑞瑪爾法師來迎回自己的朋友吧,無論他在哪裡,記得告訴他,帶著那件本不屬於他的東西。」她微微停頓了一下:「或許是兩件,告訴他,他會明白的。」

    她說完,猛地投出了手中的法術,一片黑暗忽然出現在他們之間,騎士們揮舞寬劍的聲音一下子籠罩了整個空地,蓋文大聲呼喊,幸好騎士們在這方面卻是經過無數次訓練與實習的,即便黑暗濃重的如同他們現在心中的悲哀,他們仍然能夠做到不傷害同伴,只是已經犧牲的生命再也無法挽回了。

    他們跟著麥基跑到李奧娜與伯德溫先前所在的地方,本來伯德溫是要和他們一起訓練的,但唯有拋擲沙袋這個訓練伯德溫暫時還無法加入其中,畢竟沙袋的重量十分驚人,單憑一隻手伯德溫可以抓住,但很容易失去平衡,所以他從來就是在這個小溫室裡依照侏儒的要求訓練那隻殘肢,按照麥基的說法,殘肢是否強壯,是否靈敏,將會直接影響到那隻流銀假肢的使用。

    原先又美麗又靜謐的小溫室已是一片狼藉,蓋文環顧四周,高地諾曼的王女李奧娜與雷霆堡的前領主伯德溫已經被帶走,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

    「那些藝人是從那兒來的?」

    麥基猶豫了一下:「是我的未婚妻給我買的,」他聲音虛弱地說:「她想讓我高興一點,而我,」他無力地攤開雙手:「我想讓殿下高興一下。」

    「兩個施法者。」蓋文說:「我或許應該慶幸他們是為了克瑞瑪爾手中的東西而來的。」如果這是一場刺殺,那麼他們已經成功了。

    「如果把那兩件東西交給他們,他們會釋放李奧娜與伯德溫嗎?」麥基問。

    「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不是別人,正是發現異常後匆匆自田地中趕回來的亞戴爾,他的牧師白袍被拉起,卡在腰帶裡,緊身褲被捲到膝蓋以上,赤著腳,白髮凌亂,看上去一派狼狽,不過現在也不會有人去計較這個:「伯德溫與李奧娜的懸賞可從沒撤銷過,他們只怕很難輕易放棄……」

    「那個女性我認識,」一個騎士說,在那場海邊的戰鬥中,他的記憶中瑞意特的形象極其鮮明,尤其是她和海魔站在一起的時候。「她上次和海魔號,還有黃金夫人號一起襲擊過側島。」他還記得她是帶著德雷克一起離開的。

    「她和德雷克在一起。」

    「德雷克一定知道她是誰,」亞戴爾說:「她是個術士,可能就是被德雷克僱傭的。」

    「那麼我們要去問問德雷克嗎?」

    騎士們面面相覷,誰去?德雷克是個海盜,他的巢穴在千里之外的亞速爾島。

    「我們不用去找他。」蓋文說:「讓他來找我們吧,」他撫摸了一下腰間的次元袋:「他是個海盜,金子對海盜來說,永遠是塊最為香甜的誘餌。」

    「我來聯繫克瑞瑪爾與凱瑞本。」亞戴爾說。

    亞戴爾與蓋文分頭行動,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原先以為他能最先完成的工作卻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被告知了失敗——銀冠密林從三天前就斷絕了一切往來與訊息,四處遊走的精靈們都已返回銀冠密林,迷鎖完全打開,星光河上的堤壩也處於一個半停滯的狀態。
Babcorn 發表於 2016-4-24 08:29
第兩百八十四章 沉睡


    「我隨時可能進入休眠狀態。」密林之王說。

    能夠有幸聽到這句話的人可能不過一雙手指。密林之王唯一的孩子,遊俠凱瑞本,他現在的侍衛長伯林,以前的侍衛長佩蘭特,以及數個年齡僅次於密林之王英格威的精靈,他們在銀冠密林擔任著最為重要的職位,如果說英格威是這座堡壘的支柱,那麼他們就是堅實的城牆與危險的垛口。

    「什麼時候?」

    「這個冬季前後。」

    密林之王英格威在一千年前的大浩劫中不但失去了自己的妻子,也同樣失去了健康的身體,雖然他的魔法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強大,但那道始終無法癒合的創口卻日復一日地折磨與削弱著他,他曾經在數百年前休眠過一次以減緩這個創口對他的影響,但結果只能說是收效甚微,而現在,在新的浩劫正在醞釀的時候,他的休眠可能會導致一場深重的災難,如果可以,即便會讓他提前返回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的殿堂,英格威也不介意嘗試著啜飲一口孤注一擲的美酒,問題是,他的休眠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他清醒的時間愈來愈短,而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的血液流速變得緩慢,心跳的時間正在無休止地拉長,如果陷入休眠,他不知道自己何時能夠醒來。

    「迷鎖已經打開了。」伯林說。

    「但迷鎖並不是萬全的。」英格威溫和地說,除他之外的人都輕微地嘆息了一聲,銀冠密林的迷鎖可以說是這個位面最為危險的屏障之一,但它就像是英格威所說,並不是萬全的,譬如七十七群島上那個身邊總是環繞著一塊粉紅愛恩石的半身巫妖埃戴爾那,他就曾經破解過精靈的迷鎖,只差毫釐就進入了銀冠密林的王庭,如果不是密林之王親自對戰,將他擊退。現在的銀冠密林可能要面對更多覬覦的邪惡目光。

    每一年,密林之王英格威都會重新整理迷鎖,更改方位,調整星盤。彌補缺漏,這個工作在百年內可能只有密林之王能夠完成,其他人根本無法控制得了面積如此廣闊,結構如此複雜的迷鎖。

    「沒關係,」凱瑞本說:「我們都回來了。父親,」他微微低著頭,因為不是那麼經常地在這種場合使用這種親密的稱呼,但他很快就抬起頭來:「銀冠密林並不是您一個人的,它也是我們的,每一個人的,我們會保護它,等您醒來,」他說:「您會看到一個更為美麗與完整的密林。」

    「正是如此。」伯林向密林之王鞠了一躬:「請您安心的入睡吧,您的孩子們將會晝夜不息地看顧我們的家園。如果有敵人敢於在這個時候宣戰……」

    「我們會在他的屁股上插滿粉色的魔法箭!」凱瑞本搶著說。

    首先為之大笑的是伯林,而後是諸位年長的精靈,佩蘭特緊隨其後,而密林之王最後也露出了一個璀璨的笑容,他和凱瑞本笑起來的時候簡直就是一模一樣,甚至帶著幾分頑皮。

    原先凝滯的氣氛也隨著笑聲逐漸消散殆盡,每個精靈都知道他們將要失去一面最為堅實的盾牌與最為鋒利的長矛,但他們毫不畏懼,密林屬於所有的精靈,它是精靈的家。也是精靈的珍寶。

    「灰嶺怎麼樣了?」英格威問,唇邊還帶著笑容的餘燼。

    佩蘭特向他們的王尊敬地鞠了一躬,「半精靈們都已經撤回了灰嶺深處,」他的手指在虛空中輕輕一點。灰嶺與銀冠密林的簡略影像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如果遇到強敵,他們可以分散,潛入林帶。」銀冠密林雖然被稱之為銀冠密林,事實上它只是整個銀冠木林帶的一小部分,迷鎖覆蓋的地方也只限於此。精靈們容許半精靈進入與銀冠密林毗鄰的灰嶺已經是極限,半精靈,除了被密林之王特許的幾個,是永遠也無法進入真正的密林的,但他們可以遁逃進銀冠林帶,作為有著精靈血統的人類以及類人,他們不會被林帶拒絕,林帶會庇護他們,隱藏他們,直到新的浩劫過去。

    「克瑞瑪爾呢?」凱瑞本問,既然提到了半精靈,那麼就絕對不可能疏忽那麼特殊的一個。

    「他快溺死在萬維林了吧。」伯林不確定地說。

    「他是個法師,」凱瑞本哭笑不得地說:「有時候連我也會迷失在萬維林呢——它是那麼的有趣。」

    「希望他已經找到他要找的那本書了。」密林之王英格威說,「你去找他吧。」

    「謝謝爸爸。」凱瑞本高興地說。

    「你們有沒有覺得?」目送凱瑞本的背影遠去後,密林之王滿懷疑惑地問道:「凱瑞本對克瑞瑪爾的態度實在是有點古怪。」

    「是因為銀冠密林有一兩百年沒小精靈誕生過了吧。」佩蘭特一針見血地說——每次提到千年前的大浩劫時,他都不太願意說話,不過他根本就是那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傢伙。

    「等我休眠結束,」英格威爸爸說:「我希望能夠看見凱瑞本的孩子。」

    讓他失望的是,這次沒人回答他。

    ——————————————————————————————————————————————————————————————————————————————

    「你找到你要的書了嗎?」

    凱瑞本問,他的小船慢吞吞地移動到了黑髮施法者的身邊,兩艘小船的船頭親密地碰在一起,遊俠將手臂伸入湖水,湖水是那麼的溫暖,不斷有書籍像是魚兒那樣游過來碰觸他的手指,但凱瑞本剛剛收到巨大的衝擊,一時半會什麼書也不想看。

    「找到了。」異界的靈魂懶洋洋地回答,控制自己的想法可真不容易,舉個栗子,就像你在海水裡投擲了上萬個泡沫小球,然後要在它們破裂之前找出唯一的一個。

    「但你還不想離開,對嗎?」

    「這裡很安靜。」異界的靈魂說,「幾乎感覺不到時間在流逝。」

    「這裡的時間確實施加過魔法,」凱瑞本說:「在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半停滯的狀態。」所以所有的書籍才能保存的如此完美。

    「那麼說這裡的書籍是不能帶出去的?!」

    「是的,只能靠記憶。」凱瑞本說:「怎麼樣?讓我看看你的書。」

    黑髮的施法者默然無語地舉起了放在懷裡的書——那本書完全可以拿來作為一面盾牌或是砧板。

    「呃,或許裡面的字……」

    異界的靈魂打開了書。

    「我確實沒想到,」異界的靈魂喃喃自語道:「遠離萬惡的高考十二年後。我居然還要通宵成本的背書……

    ————————————————————————————————————————————————————————————————————————————————

    克瑞瑪爾終於從那個靜謐的牢籠中逃出來後已經是第三天了,凱瑞本來看過他一次,其他的時候都在忙碌,克瑞瑪爾不知道他們在忙碌什麼,不過銀冠密林的氣氛確實很緊張。灰嶺的樹屋被擱置,他們在更深處的林帶建造起了新的圓頂小屋,這對精靈來說不太正常,辛格精靈不會輕易地廢棄原有的房屋,即便它們原先不過是用傾倒在密林中,已經死去的銀冠木建造的。

    就連水獺一家都搬家了,水獺父母各自銜著一個孩子,它們不能離開河流太遠,所以就改在原有巢穴的上游安了新家,異界的靈魂為它們做了一鍋肥嫩的魚湯。權作暖窩,為此他還被特許撫摸白臉兒的肚子三下,還有幸看到了它們最小的孩子,白色的絨毛還沒褪完呢,兩隻眼睛又大又亮,水獺白臉兒和它的妻子圍著秘銀坩堝喝魚湯的時候,它和它的兄長在一旁急的圍著坩堝唧唧直叫。

    坐在一邊看的克瑞瑪爾趁機偷偷地戳了戳它的小肚子。

    ——————————————————————————————————————————————————————————————————————————————-

    「我們不能再等了。」蓋文說:「我們沒有時間。」

    「你是說我們自己行動嗎?」騎士修說。

    「沒什麼區別,」蓋文說:「我們並不是沒有法師。」

    「只有一個。」騎士修說:「而他們有兩個。」

    「他們肯定有所防備,」侏儒麥基說,因為他願意提供武器的關係。所以得到了參加這個會議的資格,但他覺得這些人類的頭腦太簡單了:「而且現在的白塔就是一個盜賊的巢穴,那兒到處都是強盜和竊賊,而且他們的領主據說與細網公會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已經沒有什麼願意認真做買賣的商人會去白塔了,他們到了白塔,不是被搶就是被偷,甚至還有可能丟掉性命。」

    梅蜜看了一眼亞戴爾,她可能是在場的人中唯一一個知道亞戴爾與白塔關係的人了,羅薩達的牧師神情苦澀。白塔是他父親耗盡了一生心血的城市,也是他出生,成長,以為將來也會在那裡回歸羅薩達腳下的地方,他的長兄因為這座城市而死,而他的次兄也可以說淪落在它的黑暗裡,現在統治這座城市的是他的堂妹,但她似乎並不像亞戴爾期望的那樣好,或許在她說出那個無情而又冷酷的判決時他就應該放棄希望——他應該放棄自己的榮譽,放棄自己的信仰,與安芮爭奪白塔的統治權,至少白塔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會去,」亞戴爾堅定地說:「沒有人比我更熟悉白塔,」他看了一眼身邊的人,輕輕觸摸了一下臉上的烙印:「我正是被那裡的統治者放逐出來的,而且我已經得到了羅薩達的寬恕,我是一個牧師。」

    蓋爾注視著亞戴爾的面孔,瀆神與弒親罪名的烙印還留在他的臉上,它們最先象徵著恥辱與罪惡,後來它們象徵著的是悔過與誠實,現在呢,它們象徵著聖潔與犧牲:「是的,」他說:「還有你,牧師。」

    「還有人嗎?」他問。

    「還有我。」葛蘭說,「我是一個盜賊,如果說亞戴爾熟悉的是白塔,而我熟悉的就是盜賊了,沒有我你們可能走出一百尺就被抓住了。」

    「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願意冒險。」蓋文直言不諱地說:「我們想要面對兩個術士。」

    「我想要建立一個公會,不那麼糟糕的那種,」葛蘭也很坦白:「但如果沒有王女李奧娜殿下的支持,這個想法就永遠是個想法了。」

    梅蜜猶豫不決,她曾想過要像李奧娜那樣……成為值得伯德溫驕傲的女性,但她也知道那很危險,而且他們已經有一個牧師了。

    「梅蜜?」葛蘭看向她。

    「什麼?」

    「為了我,試試看吧,」葛蘭說:「不是為了伯德溫,為了我,」他說話的時候一點也沒有看著梅蜜,梅蜜的心臟卻因此狂熱地跳動著:「為了我,只為了我。」

    梅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她說。

    騎士修懷疑地皺眉,「我不覺得一個弗羅的牧師……」

    「我們需要每一份力量。」蓋文說:「歡迎你,梅蜜。」

    梅蜜輕微地顫抖著,她的手指冰冷的就像是伸入了嚴冬時分的海水,直到葛蘭伸出手來握住它。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一早。」

    「不要在晚上進入白塔,」葛蘭估算了一下就知道蓋文的想法,「黑夜只會讓危險的地方更危險。」

    「你覺得什麼時候比較好?」

    「午餐之後的那段時間,」葛蘭伸出一根手指:「吃得很飽,」第二根手指:「還有可能喝了點酒,」第三根手指:「炎熱的天氣,刺眼的陽光。」

    「無論是盜賊還是守衛,」他說,「在這個時候都是很難提起精神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4-28 10:44
第兩百八十五章 麥基



    梅蜜抬起一側的膝蓋,雙手潛入絲袍下面,乾脆利索地將長至腳面的袍子從下到上地撕開,多餘的部分捲起來系在一起幸而梅蜜不會和某些牧師或是法師那樣,在穿著長袍的時候裡面什麼都不穿最裡面還有著一件無袖長襯衫,襯衫的下襬足以遮住屁股和一些不太雅觀的部分,但侏儒麥基還是不滿意地聳著鼻子,從弗羅牧師身邊飛快地跑開,人類的男性在他們的高度上當然看不見那份過於旖旎的春光,但麥基的頭頂也只到梅蜜的臀部位置而已侏儒們對本種族以外的女性不感興趣,他們認為人類或是其他類人的女性都是既粗劣又骯髒的造物,完全比不上侏儒女性的小巧優雅。

    巫妖沒有太過關照與注意梅蜜與麥基,他緊緊地跟著那條秘銀之蛇,在煙霧瀰漫、光線暗沉的走廊裡,金屬的光澤不斷地變化與閃爍著,在法術的作用下,它的速度可能要比一般男性人類奔跑的速度還要快,如果克瑞瑪爾的身體裡不是有著一半精靈的血脈,他一定會和後面緊跟著的侏儒與牧師那樣氣喘吁吁,狼狽不堪他們在奔跑的途中,不止一次地碰上了從廊道的轉彎處,廊頂,或是牆壁的暗門,甚至是地板下刺出的刀劍與箭矢,如果攻擊是向著黑髮的施法者的,那麼他或許會投擲出一個法術為自己消弭前路中的障礙,但幾次後盜賊們也察覺出了其中的奧妙,他們改而放棄走在最前面的施法者,而來襲擊跟在施法者身後的牧師與侏儒,但若是他們以為自己能夠捏到一隻軟柿子就大錯特錯了,梅蜜已經從最初的驚惶中掙脫了出來,她的女神正注視著她。並慷慨地賜予她力量,她變得敏銳而又強壯,而且雖然她並不喜歡與人正面對敵,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沒有尖利的獠牙與爪子有時甚至不需要這些,她可能只是施放了一個最為初級的神術,讓敵人們變得遲疑、膽怯。充滿恐懼,又或者被命令倒在地上即便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那也已經足夠侏儒麥基舉起他捆縛在手臂上的兩架猶如玩具般的小小弩弓,射中每一個他所能看見的敵人,處於侏儒的身高限制與出於種族特性的惡趣味,他所對準的位置幾乎都是腰部以下,他不需要擊中要害(雖然某些傢伙確實是有點不夠走運),因為那些細如大針的空心箭頭中都藏著取自於藍環章魚的毒液,一刺入皮膚與肌肉。基於壓力,毒液就會自行注入敵人的體內那種生性羞澀,只會在遭遇攻擊的時候才會恐嚇性地放出耀眼藍光的漂亮小章魚所擁有的毒液只要一丁點兒就能毒到一個人,雖然不會立即死亡,但被它蟄到的人首先被破壞的就是整個神經系統,他會感到麻痺,無法說話,無法動作。也無法呼吸,雖然神智清醒。但也只有痛苦而緩慢地因為窒息而死。

    麥基這次帶來了所有能夠讓他覺得安全的東西冒險可不是侏儒會去選擇的消遣方式,但他說過自己想要成為一個矮人,在克瑞瑪爾等人沒有出現的時候,他只能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矮人,取下首飾,不去塗抹脂粉。拒絕綢緞與薄紗,穿上皮圍裙,赤著腳,帶著假鬍子和貼著假眉毛,故意地粗聲大氣地說話。但他也很清楚,這些是不夠的,單就看他的族人與那些人類始終在竊笑不已就能知道,於是他繼續著遠離族人與被他們孤立的生活,他拿走了房間裡每一件精緻奢華的裝飾品,改變了自己的印記(他原有的印記是盤繞著精美的卷草紋的飛鳥),打造的東西也從飾品、鏈甲、符文盤的基座等等精緻的小玩意兒改為了錘子和盾牌,就算為此被領主惱恨,而被流放到那些手藝了了的普通侏儒中去打爐子也不在乎。

    但每晚夢迴,那些被他壓在床榻下面的遊記與詩歌,那些被他一再翻閱因而邊緣翻捲破損的羊皮紙捲軸都在告訴他矮人不是這樣的,如果說麥基一開始只是因為族人的冷漠無情憤而選擇成為一個矮人而不是侏儒的話,自從他看了那些歌頌冒險生活的記載後他的心就不受控制地向著那些壯闊而華美的故事而去了難道不是嗎?這才是一個侏儒,或說是對自己有所期望的智慧生物所應有的目標,看看他的族人們吧,他們像是些什麼?裝飾華麗的蛆蟲而已!對龍火列島,或說是東冠之外的事情他們漠不關心,又或者說,島內的事情也與他們沒有太大的干係,反正無論是誰統治群島都會需要他們為其服務的,矮人們憎恨水,就算是被劫掠到龍火列島上來也會因為倔強的脾氣與耿直的性情而很快死去,那麼還有誰呢?精靈?不,就算是個瘋子也知道一個精靈意味著什麼只有侏儒,這些樂天的,自私的,華麗的,不管是恩惠還是仇怨,只能在他們小小的心裡留下淺淡印痕的小傢伙們才會心甘情願地跪伏在人類的腳下,用自己的技藝換取所謂平和富足的生活。

    但這是不對的!麥基想,他煩躁地翻閱了每一張羊皮紙,沒有,沒有那個侏儒成為過人們所公認的英雄,他們甚至無法成為一個敢於與冒險者們相對峙的邪惡之人,只能在某些篇末章尾中有幸獲得隻字片語,如果撰寫這些文章詩歌的人有更好更多的東西可寫,那麼就連這麼幾個單詞都會成為奢望。

    難道侏儒不比矮人更強嗎?既然他的族人和他的父母都曾經輕蔑地稱矮人為「地鼠」,那麼他們原本就該比矮人更強,那些令人閱之熱血沸騰的描寫難道不該被用在侏儒身上嗎?站在騎士與精靈身邊的也應該是侏儒,獲得國王接見與授予金盃的也應該是侏儒,被人們拋擲花瓣,夾道歡迎,所經之處無不一片讚歎臣服的也應該是侏儒啊?但他看到的只有矮人,矮人。矮人,數之不盡的矮人!

    麥基曾經以侏儒的身份想要參與到那些冒險者的隊伍中去,但很可惜的,那些冒險者們不是哈哈大笑,肆意地戲弄嘲弄一番後就威嚇他要把他當成一隻球來踢,就是企圖讓他成為一個半身人的替代品。麥基雖然從未離開過龍火列島哦,但也知道半身人從來就沒有充當過盜賊以及騙子之外的角色,也有些冒險者假意允諾,但最後的目的不過是先要從他那兒謀取一些免費的武器與器械他們也提起過矮人,他們在說起那些骯髒、粗魯、性情暴烈的「地鼠」時眼神與口吻與說起侏儒時完全不同,雖然他們時常咒罵矮人,因為矮人們總是十分擅長於用他們的錘子宣揚正義與公正,但這是完全不同的,矮人會讓他們畏懼。讓他們歎服,讓他們尊敬(哪怕並不能阻止他們在可能的情況下割斷一個矮人的喉嚨),而侏儒們只會讓他們厭惡與鄙視,即便侏儒們在某些時候也相當危險如果需要切實地比喻一下的話,兩者之間的差距就像是野豬與臭鼬,一個獵人如果能夠在圍捕野豬的時候獻上自己的一份力量,也能讓他在酒館中吹噓好幾天,但如果他只是單身一人抓住了一隻臭鼬那也很危險。很艱難,但許多時候。獵手們甚至會羞於提起自己的獵物中曾包括一隻臭鼬。

    那麼我就做矮人好了,麥基這樣想,但在克瑞瑪爾等人來到龍火列島之前,他也只能假扮成一個矮人,而不是真正地成為一個矮人,是克瑞瑪爾的同伴們給了麥基希望。他們並不覺得一個侏儒想要成為一個矮人是件可笑的事情,也並不因此對他另眼相待,這很好,麥基喜歡這樣。

    但最終促使著麥基跟隨著他們離開龍火列島的並不只是這個緣故那些被麥基的未婚妻子帶來的「藝人們」一離開麥基和她就被拘捕了,他只所以被施放還是因為有著從路澤爾大公的信鷹那兒得知了這一突變的克瑞瑪爾大人的命令他和凱瑞本利用飛翼船從灰嶺趕到碧岬堤堡。又從碧岬堤堡傳送到側島,只略作停留就從側島趕往碧岬堤堡並轉往白塔麥基堅決地要求與他們一起去救援伯德溫與王女李奧娜,他能夠被釋放是源於克瑞瑪爾大人對他們的信任,但他知道單憑信任並不能讓他和他的未婚妻子擺脫先前的罪名,即便他們並沒有背叛與出賣他們的新主人,但就誤將敵人帶到了伯德溫等人的面前就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過錯了,想要有所挽回,不是動動舌頭,又或是奉上一兩件珍貴的珠寶就能解決的事情他奉上的是自己的力量,智慧與性命。

    他不喜歡他的未婚妻子,但麥基知道,整件事情的源頭也不過是一個女性侏儒想要獲得她未來丈夫的歡心而已。如果他能在這次行動中起到一定的作用,那麼他就能向他們的新領主祈求,請他寬恕她,同時麥基也抱著一個細微的野心那就是,如果他能夠表現出自己的力量,那麼是否能夠在他們將來的隊伍中獲得一席之地呢?

    問題是,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但身臨其中,他才知道,準備永遠不夠多。

    他在跑過一段走廊時,腳下的地板突然塌陷了下去,他聽見那個弗羅的牧師在驚叫,她的腳就在他的眼前搖晃,他猛地伸出自己的雙手抓住了那隻秀麗的,綴著珍珠的緞鞋,但它太滑了,他的雙手根本沒法兒著力,侏儒的手指刺入了梅蜜的腳背與腳趾縫隙,弗羅的牧師無法遏制地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她走在侏儒前面,地面塌陷下去的時候她反應迅速地向前一躍,將自己的上半身拋至地板上方,她的手指抓撓著地板,指甲翻裂,但她無論如何也不敢鬆開,葛蘭向她描述過盜賊們常會在自己的公會中設置怎樣的陷阱,像這種塌陷的地板下面如果不是存儲著柏油的木桶就是盛滿了酸液的陶缸,她努力地往上爬,但她的腳上還掛著一個侏儒,侏儒的重量和身高都和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沒什麼區別,但在這個時候,梅蜜覺得他要比鉛鑄的巨人還要沉重,但她連抖動腿腳把他踢下去的動作都不敢做,她已經快到極限了她試圖祈禱一個神術,讓自己力大無窮或是飛起來都可以,但她只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個字就明白自己絕對不可能在掉下去之前把祈禱詞說完,梅蜜改而呼喚黑髮的施法者,但讓她絕望的是,施法者似乎並未察覺到後方的問題。

    麥基歪過腦袋,看向下方,距離他的腳趾只有一兩寸的地方就是平靜的半透明的黃褐色液體,它們被存放在一個巨大的陶缸裡,看似波瀾不驚,但侏儒能夠嗅到那股讓他渾身顫抖的刺激的酸臭味,侏儒們從不少見各種各樣的酸液與其他的腐蝕性溶液,畢竟這些東西也是經常被用於首飾與武器製作的,他閉上眼睛,吞嚥了一口口水,無窮無盡的懊悔與恐懼襲上心頭,是的,他後悔了,他為什麼要來到這裡呢?他只是一個侏儒,就算是他想要成為一個矮人,那麼他也大可以像一個裝扮成矮人的侏儒那樣平靜舒適地活下去,而不是懸掛在一個弗羅牧師的腳上,等待著自己落入酸液,在巨大的痛苦中掙紮著死去,就連軀體的一部分也未必能夠留下不,他不想死,麥基無聲地喊叫著,近乎於發狂地抓著梅蜜的腳,鮮血從他的手指流向他的手臂,弗羅的牧師或許在詛咒,也有可能在咒罵,或是哀求,麥基已經聽不見了,在那隻腳晃動著下落的時候他銳利地尖叫了起來,他的靴子浸入了酸液,酸液流入被腐蝕而出的坑洞,浸泡和吞噬著他的腳趾。

    但下落的勢頭被阻止了,麥基被拉了上去,就像是一隻夾著魚尾巴的螃蟹,他被丟上地板的那一刻就被狠狠地踹了一腳,而後一股冰冷的觸感喚醒了他:「放開,」盜賊葛蘭說,那根將梅蜜與侏儒從塌陷的坑洞中提出來的銀繩沿著他的靴子攀上了他的腰部,在那兒旋轉了兩圈後停頓了下來:「否則我就割掉你的手。」

    盜賊比刀刃更加冰冷的語氣讓侏儒從恐懼中清醒了過來,他左右晃動身體才能從梅蜜的腳下拔出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已經僵硬了。

    「怎麼樣?」葛蘭問,當然,不是對麥基。

    「一個治療術的事兒。」梅蜜喘息著說,面孔還在因為手指和腳上的傷引起的疼痛而輕微的抽搐。
Babcorn 發表於 2016-5-6 10:52
第兩百八十六章 託付



    有點卡文,連續寫了好幾次都覺得不是很滿意……抱歉,鞠躬,接下來幾天會慢慢補回來。

    李奧娜是被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驚醒的。

    她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晴朗的天空,也不是牢獄的岩頂,而是一頂繡著精美圖紋的帳幔紋章學是每個貴族的必修課,對於一個王女來說更是不可豁免並且十分重要,她幾乎不必耗費太多力氣就能辨別出這是白塔與鷓鴣山丘的標誌碧綠底紋,白色高塔,環繞著銀冠葉與孔雀的尾羽,前者無需諱言,而後兩者則是隱晦地象徵著銀冠密林的精靈與晨光之神羅薩達對白塔的重要性。李奧娜完全是出於一個王位繼承者的教養與本能才能遏制住想要露出一個滿含譏諷的微笑的衝動,想像看吧,現在的白塔是個什麼樣子?白塔已經被精靈拋棄了,它的主人毫不羞慚地與盜賊與弗羅的牧師為伍,****、欺騙、恐嚇、偷竊與訛詐無所不在,羅薩達的聖所也不過是一座在滔天洪水中岌岌可危的小島,如果光輝的羅薩達真有那麼一天將自己的視線投放在這個污穢的沼澤中的話,他的憤怒可能會化作無盡的火焰將整個城市燒盡。

    她咳嗽了一聲,倒不是王女不想繼續偽裝下去,但那股氣味實在是太過濃郁與刺激了,她的眼睛都忍不住先要流下眼淚來。

    「是我失禮了。」一個聲音說,要說整個聲音簡直是李奧娜聽過最古怪的了,因為它就像是一個人在嘴裡含了一大口水後又不斷地吹著泡泡,她抬抬手,發現自己的四肢依然極其綿軟,就連從床上坐起來也做不到,不過腦袋還是能夠歪斜一下的。在她側過面孔看向聲音的來源時,一個侍女從她的眼前走過,她走到香船前面,向裡面投入香料。而後點燃,這種香料散發出的香味十分兇猛,幾乎是一被點燃就衝入了眾人的鼻腔,李奧娜在最初的時候不免短暫地屏息,她不是沒有參加過那種不幸未曾經過任何處理的別離儀式。她知道這種濃郁的香味與臭味混合起來只會讓人更加地想要嘔吐出前一年的每一頓早餐、午餐和晚餐。

    但這種情況沒有發生,或許這種香料就是針對這種臭味兒製作的,臭味在它的侵襲或說遮掩下迅速地消散了,雖然不可避免地還能聞到,但那個程度已經可以說不是那麼糟糕了侍女轉過身來的時候,李奧娜發現她的面頰一側垂掛著面紗,也就是說,她平時是戴著面紗的,而且就王女看來,也確實很有必要王室與貴人。甚至一些富有的商人們身邊的侍女總是美麗可愛的,最起碼也要算得上秀麗或是端正,但這個侍女,她的面容可能會讓很多人厭惡地轉過頭去,她的嘴唇不知為何就像野豬那樣高高地拱起,上唇甚至遮住了她的鼻孔,她的整個下半張臉都因此而變得扭曲醜陋,如果這張面孔全都這般不堪入目也就算了,但她面孔的上半部分完全是可以供給吟遊詩人稱頌一番的,也正是因為這種強烈的對比。讓她的臉看起來格外的觸目驚心。

    奇怪的是她為什麼不去尋找牧師修復自己的臉,如果她確實是……

    「安芮伯爵。」李奧娜平靜地說:「白塔與鷓鴣山丘的主人。」

    「名義上的主人。」安芮馬上回答說,她坐在陰影裡,「點起蠟燭。」她說,那個豬嘴侍女立即走過去點起蠟燭,光明驅散了陰影,在侍女灰色的袍子離開後,高地諾曼的王女與白塔與鷓鴣山丘的領主終於得以面對面地交談了。

    李奧娜的瞳仁在一瞬間縮小到只有針尖那麼大,而後。在一個心跳不到的時間裡,它就恢復了原狀。

    「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男性都要強大和理智。」安芮說,李奧娜原本以為她的眼尾掃到的不過是家具投下的一塊巨大的陰影,但她錯了,這塊陰影是屬於安芮的,她的身軀變得龐大至極,差不多有五六個正常的人類女性合併起來的那麼大,畸形的部分超越了正常的部分,佔據了約有五分之三的體積,異樣的變化侵襲了她所有的無關,她的嘴被拉扯向下方,露出向著各個方向伸出彎曲的牙齒,她的眼睛中的一隻依舊就像所有我們能夠看見的精靈那樣美,而另一隻卻像是被剝除了眼皮的蟾蜍眼球,通體血紅,看不見黑色的瞳孔也看不見藍色的虹膜,她曾經璀璨如同黃金的頭髮全都脫落了,光裸的頭皮上滿是疣子,原本應該生長著貝殼般耳朵的地方只剩下了光禿禿的耳孔,她的鼻子就像是一團融化的油脂,從面頰上一直滴落到嘴唇上方。

    她還殘存著一條萎縮的腿和一隻半腐爛的手臂,現在正裸露在外面,當然,她沒有用衣料來包裹自己,因為實在沒有這個必要,她的每一寸都覆蓋著厚實起皺的紅色皮膚,沒人能察覺她是個女性。

    李奧娜也知道她為什麼會發出那麼奇怪的聲音了,她即便不說話,不張開嘴巴,那些唾液也會順著無法密閉的嘴唇流下她的身體,它們落到地毯上的時候,會發出嘶嘶的聲音以及腐蝕後產生的白色煙霧。

    「我的樣子不太好,」安芮平靜地說:「都是他們給我用了龍血的關係,真正的龍血,王女,不是那種大蜥蜴的血,是真正的龍血,帶來力量,也帶來毀滅。」

    「你為什麼……」李奧娜完全是出於下意識地問道,但她即刻打住了話頭,安芮為何會產生如此可怕的變化不是她需要關心的事情,而且提問可能會引起她的憤怒,何況李奧娜還記得自己是被那個女性術士聯合另一個術士抓住並帶離龍火列島的,而那個女性術士,他們已經從碧岬堤堡弄到了情報,確定她就是白塔的盜賊公會「細網」的主持人。而安芮是白塔與鷓鴣山丘的主人,她也從亞戴爾與凱瑞本那兒隱約聽說了一些白塔的事情,加上從高地諾曼的老王。她的父親那兒得知的一些情況,她想要推測出現在究竟是個情況並不困難。

    「您或許會覺得我很蠢。」安芮客客氣氣地說,「很多人都這麼認為,沒關係。偶爾我也會覺得自己很蠢您有個好父親,我也有個好父親,但他們給予我們的教育顯而易見是不同的我曾經以為管理一個領地是件輕易而又愉快的事情……」在看到李奧娜不甚贊成的表情後她笑了笑,也許,畢竟她的面孔很難正確地表達出她的情緒:「我的父親是個天真的傢伙。他很愛我的母親,卻又痛恨她的族人,因為他總覺得他們會將她從他的身邊奪走,事實上也差不多,我的母親是病故的,不過這只是對外的說法,嗯,那時候我還很小,但我已經能夠記得不少事情了,那些……法術。邪惡的紅袍與灰袍,母親最後一次見我的時候她的手指就像是燒焦的樹枝,只要碰觸一下上面的灰就會撲簌簌地掉下來,不過我的父親最終成功了,他永遠地將母親留在了他的身邊精靈們或許有所知覺,他們憎恨父親,所以對我也總是……啊,您知道的,他們的一貫做法,平靜。又殘忍,明明近在咫尺實際上卻遠在千里之外,你看得到他們,嗅得到他們。碰得到他們,但你永遠就也別想從他們那兒得到信任和愛……他們寧願去愛一個人類。」

    「這就是你誣陷與驅逐亞戴爾的原因?」

    「誣陷?」安芮的一根觸鬚啪啪地拍著座椅的扶手,像是笑得前仰後合:「不,親愛的殿下,您怎麼會那麼想?還是亞戴爾這麼說?不,他不會這麼認為的。如果他真認為自己清白無辜,那麼他就不會把烙印繼續留在自己的臉上了,您真以為那很漂亮嗎?」

    「好了,」安芮繼續說,並做出手勢來阻止李奧娜接下來的話:「我確實很願意和您討論一下,不過我們的時間並不多,尊貴的高地諾曼的王女,我只是想要告訴您,我現在的情況,可能要比我想像的更壞。」

    「你不應該和那些人合作,或說狼狽為奸,」李奧娜說:「他們危險,冷酷,毫無惻隱之心,和他們打交道就像是將自己的脖子放在巨狼的嘴裡。」

    「我知道啊,」安芮喃喃地說:「我知道啊,殿下,但我以為您會理解我」她微微前傾身體,陰影與臭味向王女籠罩下來:「您也有……不,您也已經陷入了一個糟糕的境況,我或許還要比您好些,不管怎麼說,我還是白塔與鷓鴣山丘的主人,而您已經是只沒窩的小鳥了。」

    「你真覺得你還是白塔與鷓鴣山丘的主人?」李奧娜忍不住說:「你確定你的命令能夠離開這個房間嗎!?」

    蠟燭的光猛地跳動了一下,李奧娜一下子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一股巨大的力量碾壓著她的胸膛,帶來毋庸置疑的劇痛與威脅。

    「您不該這麼說。」力量來得快去得也快。安芮坐回到原來的位置,冷冷地說:「也許您或許真的無法懂得我的意思,您看您,您原本可以擁有一個國家,而您卻因為一個墮落的騎士放棄了國家,人民,身份和您的姓氏,而且他還殺死您的父親。」

    「這……同樣是……一個陰謀的……結果。」李奧娜大口呼吸著,艱難地回答道。

    「可不是嗎?」安芮舒舒服服地向後一靠,座椅發出了吱嘎作響的聲音:「一個陰謀,只不過您大概還沒明白那是一個怎樣的陰謀但我只看到了是誰在獲益,誰在損失。」

    「情感與公正可不是能夠放在商人的手掌裡買賣的東西。」李奧娜說。

    「是嗎?」安芮說:「那麼泰爾的神殿前為什麼還要架設那麼一座天平呢?」

    陰影晃動,安芮的侍女為她端上了一杯牛乳,安芮看了一眼杯子,就知道這是她忠心耿耿的侍女正在提醒她,她與李奧娜之間的交談已經距離她想要的主題很遠了。

    「那麼,」安芮說:「就讓我們看著情感與公正來說話吧,殿下,您應該已經發現了,這裡並不是公會的囚牢?」

    「有區別嗎?」

    「如果是公會的囚牢,您大概不會像現在這樣……」安芮惡意地打量了一下李奧娜,王女的身材要超乎許多南方女性,雖然她的面容傾向於她的父親,但她的線條可要比面孔迷人多了:「完整無缺。」

    李奧娜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她是個堅強而又高潔的女性,當然不會因為別人的緣故而懲罰與輕蔑自己,但這種事情無論是男女都是很難釋懷的。

    「你是說我應該感謝你嗎?」

    「不全是。」安芮痛快地擺擺觸鬚,「瑞意特,哦,你知道的,就是細網的首領,那個牧師與術士,她倒是想要把您扔在盜賊窩裡,不過她的弟弟有著不同的意見,您很值錢,他不希望您收到任何損傷而導致您的價值降低。」

    「難道我還應該感謝他嗎?」

    「可能,」安芮笑了笑,更多的唾液沿著嘴唇流了下來:「因為他把你交給了我。」

    「然後呢?」

    「一個變形怪盜賊已經變化成了您的樣子呆在公會的房間裡,他們對他不抱太大希望,但如果他的匕首能夠刺入凱瑞本或是那個黑髮施法者,好像叫做克瑞瑪爾的腰側或是胸膛的話對他們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她看到李奧娜猛地掙動了一下,像是要跳起來衝出房間,大聲地警告她的同伴。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安芮說,舉了舉觸鬚示意:「就我剛才得到的消息,他們已經殺死了那個變形怪,正在往他們關押伯德溫的地方去,您有著非常強大的同伴。」

    「但我在你這裡。」

    「您是一枚相當重要的籌碼。」安芮說:「就算您不在是高地諾曼的王女了,但只要您還活著,還流著諾曼王室直系的血對啦,或者您還不知道,高地諾曼在十五天前就已經確定修改了他們最為重要的法律之一殿下,現在就算是女性也能被歸納到繼承人行列裡了,您,李奧娜,只要能夠證明伯德溫無罪,那麼您就能立刻拿回自己的姓氏和繼承權,您的繼承權甚至還在您叔父的兒子或是女兒之前,您現在的地位可不同於以前了。」

    「但……」

    「那位騎士的罪名也不過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安芮說:「您和我一樣,只不過我們的父親一個是國王而一個是領主,但我們都不是傻瓜,所以您知道,所謂的審判啦,罪名啦都不過是欺瞞愚民的東西,您隨時都可以拿回您放棄的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6-5-6 10:52
第兩百八十七章 託付(2)


    安芮說的不錯。

    高地諾曼的王女將自己的面孔轉回去,看向帳幔的頂層,白塔與鷓鴣山丘的紋章赫然入目,她在王都的寢室裡,也有著同樣的絲絨帷幔,或說她的帷幔要比安芮的更為華麗奢侈,安芮只是一個領主,她的帳幔雖然是絲絨的,但只是輕柔的乳白色,紋章使用的是白色、翠綠色,褐色;而作為高地諾曼的王室紋章,是可以使用金色與銀色的,高地諾曼王室的紋章是一頭凶暴熊,這種熊是種魔法生物,在高地諾曼立國之前,它是僅次於獸人的威脅,體型是北方雪地熊的兩倍與灰熊的四倍,奔跑如風,力大如神,並且具有一定的智慧,能夠驅使其他的動物尤其是熊,它們與人類的關係並不怎麼親密或是緊張,因為它們幾乎都生存在銀冠山嶺的最深處,就連精靈也很少能夠尋找到它們的蹤跡,但不管怎麼說,在一千年前的巨大浩劫前,它們還是曾經出現在人類面前的,否則高地諾曼的第一個國王又是如何想到將它轉移到自己的紋章上呢?不過就李奧娜所知道的,它們是許多被浩劫波及到魔法生物種群之一,如今即便尚未滅絕也已經距此不遠,而且聽說,就像懸掛在她父親側室中的大鳥那樣,最後一頭凶暴熊也已經成為了格瑞納達國王寶座下的一塊皮毯。

    那隻刺繡在她的帷幔頂部,渾身金色皮毛的凶暴熊,它就像人類那樣直立著,頭戴王冠,爪子伸出,分別執掌著一枚寶球與一支權杖,也就是約翰公爵始終為之垂涎三尺的東西,身後是兩柄交叉的寬劍,底景是寶石藍色的盾徽,周圍環繞著顏色深重的暗紅色花帶。

    在老王尚未死去,而李奧娜尚未離開王都,並且在自己的父親的指導下嘗試著成為一個合格的王位繼承人的時候,她對權利與尊榮的**並沒有那麼強,更確切點說,她並未意識到自己站在了怎樣的一個位置上,畢竟自從離開了雷霆堡,她就一直在希恩諾絲的修院裡生活,那兒的生活平靜而富足,陪伴她的都是一些貴族家庭中的少女與女性牧師,她們彼此之間的交談從來就是環繞著音樂、舞蹈、花朵與愛情來進行的,李奧娜喜歡的射擊、搏鬥與騎馬幾乎無法找到同好,甚至可以說,如果她不是諾曼的長女,她或許會受到冷落和輕視。而希恩諾絲的牧師們,雖然他們之中不乏有人加入到戰爭與政治的漩渦中去,但他們都是男性。

    高地諾曼的男性並不像人們所以為的那樣對女性冷酷殘暴,但他們有著一個長久而來根深蒂固的認知,那就是女性都是脆弱的,柔軟和愚笨的,她們除了料理家務與繁衍後代之外,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導致一個災難性的後果,結果還是需要男性們收拾首尾他們愛她們,愛母親、愛女兒、愛妻子,但從不會在任何事情上傾聽她們的意見,如果有個膽大的女性想要說些什麼,他們固然不會揮舞拳頭和鞭子,卻會哈哈大笑,然後走開,把這件事情當做一個笑話講給酒館裡的同伴聽所以當李奧娜第一次聽見父親竟然想要修改高地諾曼的法律,讓她成為高地諾曼的女王,成為這片廣袤土地的主人時,她有那麼一個瞬間也以為自己的父親瘋了。

    她覺得這就像是個夢,而且還是個不切實際的夢,她在夢中和自己的父親學習如何做一個國王,在最初的時候她很不習慣老王對待她的態度,他有時會讓她穿上男性的衣服,站在他身後充當侍從旁聽廷議,或是代替牧師和法師,為他抄寫種類繁多的各類文書,又或是下到陰暗腥臭的地牢裡去,與那些被無盡的酷刑與飢餓長久折磨的敵人與叛逆說話,就如我們之前描述過的,老王從不憚於讓李奧娜看見與聽見原本不該由一個女性接觸到的事情,甚至包括某些無法公之於眾的粗野宴會雖然老王沒有瘋狂到要求自己的女兒也參與其中。

    但即便如此,李奧娜最大的妄想也不過是成為一個女性遊俠或是戰士,成為雷霆堡主人的妻子,與他一起並肩作戰。

    是什麼時候她也開始如一個男性般渴求權利與地位的呢?是多靈的人們向她叩拜的時候?還是泰爾與羅薩達的騎士們簇擁到她身邊,尋求她的意見時?還是她只能徒勞地站在一旁,看著騎士在王叔與富凱的命令下將伯德溫送入牢獄的時候?更正確點說,是高地諾曼的老王頹然倒下,卻還來不及將繼承法修改完畢,向眾人們公開確立過李奧娜的****地位時?李奧娜還記得她的姑母是如何毅然決然地站到約翰那方的,她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李奧娜,即便老王不止一次地將李奧娜作為自己的繼承人帶到她的面前,她還曾經想要狄倫與李奧娜締結婚婚約呢不過老王和李奧娜說過,一個王位繼承人,甚至新王的婚姻從來就是一枚沉重到可以改變任何局勢的籌碼,不可輕擲,而且狄倫唐克雷的血脈與李奧娜太近了,如果他成為了李奧娜的丈夫,很難說將來的王冠是戴在他們的兒子頭上還是戴在他自己頭上,所以對於長公主的提議,老王從來就是敷衍過去的。

    至於李奧娜,當然,她從未想過讓狄倫成為她的丈夫,狄倫繼承了他父親的眼睛和面孔,就算在血統上有些模糊不清的地方,也同樣很受王都女性的歡迎但李奧娜討厭富凱,對狄倫的觀感也不太好,雖然伯德溫頗有些一廂情願地認為狄倫是個好弟弟,但王女始終覺得那雙碧綠的眼睛是從毒蛇的身體上挖下來的。

    來到龍火列島後,這種感覺就愈發強烈了,如果說高地諾曼、碧岬堤堡與他們經過的一些地方統治者的權利還會受到一定的制約的話,那麼在這些炎熱封閉的島嶼上,只要你能夠踏上通往唯一一個寶座的階梯,那麼呈現在你眼前的完全就是一片對某些人如同天堂般的美景……李奧娜唾棄這種制度,正因為如此,當她意識到自己能夠隨意地控制那些服侍他們的奴隸的性命與意志的時候,她仍然會因為自己正在被誘惑而驚恐不已。

    李奧娜並不是孤身一人,雖然在高地諾曼中,大部分人並不想在國王的寶座上看到一個小女孩兒,但老王終究還是有著一些忠誠的臣子的,而且約翰公爵虛弱的身體也令得很多仍舊停留在觀望狀態,還有就凱瑞本也不知道的渠道轉來的訊息表明,許多貴族與騎士都覺得老王的死並不像約翰公爵說的那樣簡單,誰都知道伯德溫只是一個沒有根基的平民,他能夠獲得爵位與軍隊全都得仰仗老王,而在慘事發生之前,老王還在興致勃勃地從各個爵士那兒抽取騎士與士兵交給他摯愛的朋友與臣子呢,伯德溫有什麼理由要殺了對他信任有加,並不斷地給予上賞賜與榮譽的老王呢?就算約翰公爵能夠取而代之也未必能給出更好的酬勞了何況他還沒等繼承王位就命令將伯德溫予以極刑處死一直有人在猜測是約翰公爵連同富凱殺死了老王,然後將這個罪名推給伯德溫,因此一些固執忠誠的臣子覺得無法接受一個弒君之人坐上王位。

    還有的就是讓許多騎士與民眾們為之詬病的是,新王居然會同意狄倫唐克雷的要求,大肆驅逐雷霆堡的士兵們,王都的圖書館,和羅薩達與泰爾的神殿裡記載著有關於獸人入侵的事情,筆墨還不是那麼古老,獸人的殘暴與雷霆堡士兵們的勇猛就像是用烙鐵烙過的那樣深深地鐫刻在人們的心頭,他們既恐懼著獸人再度侵襲而雷霆堡無力抵抗,令得整個高地諾曼陷入到災難的泥沼中去,也在為那些在雷霆堡服役了數年或是十幾年的士兵與騎士感到不平與憤怒。

    另外,就是一些在新王的政令下利益受到損失的人,約翰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又貪婪成性,他不但處死了對老王效忠的一些人,還對曾經委婉地拒絕過他或是堅決站在中立位置的人展開報復,李奧娜離開王都有多久,王都的恐怖漩渦就旋轉了多久,被捲進去的人不知幾幾,有些人並無過錯,只是因為聚斂了大量的財富而被富凱關注,關注的後果就是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而被關入監牢,處死或是流放,他們的財產自然而然地就此歸入了新王空虛的內庫如果不是羅薩達與泰爾,以及其他幾位善神的牧師與騎士出來匡正秩序,整個王都可能會因此荒廢掉三分之二的房屋與街道。

    這還不算新王每隔幾天就要提高的各種稅收與要求各方貢納的禮物禮物本該是新王在巡視高地諾曼時,每到一處就由當地的領主奉獻的,但約翰身體虛弱的連馬鞍都上不去,更別說是離開王都了,所以他命令領主與爵士們將他們的禮物送到王都來,比起苛刻的稅收來禮物不算什麼,但不免遭到騎士們的蔑視。

    但李奧娜沒有想到的是繼承法的修改能夠在老王逝去後的幾個月內繼續進行並通過,想來約翰公爵一定會為此暴跳如雷,但那又如何呢,這條法律能夠被修改就表明他對這個國家的控制力並不像他以為的那麼強,可能長公主也在暗中推動了少許,如果女性也能成為王位繼承人,她也是有權繼承王位的,就算她對這個國家不是那麼感興趣,那麼狄倫呢,有什麼冠冕能夠比國王的王冠更來得輝煌誘人?

    不過對李奧娜來說,這是個好消息,也是個壞消息,好消息在於只要能夠讓伯德溫洗清罪名,她就不再是高地諾曼的王女,而是高地諾曼的第一王位繼承人,而壞消息在於,如果約翰得到了她,大概她在路途中就會因為不幸的變故死去,只留下用以表明身份的軀體被運進沒諾曼的王都。

    「但你準備怎麼做呢?」李奧娜說:「安芮伯爵,你只是白塔名義上的主人而已。」

    「你也是啊,不,王女,你連名義都沒有了,但仍然會有人願意為你捨生忘死。」安芮說:「德蒙的父親和兄長已經死了,亞戴爾不明所蹤,我是白塔與鷓鴣山丘主人唯一的血脈了,何況我還有著一個孩子,我和德蒙的孩子,他身上的血是純粹而又濃郁的,總有人會願意承認他,向他效忠的。」她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窗外,窗戶上掛著絲毯,但她就像是能夠穿透絲毯看見外面的景象:「而且我現在擁有力量。」

    若是梅蜜在這兒,準會腹誹她就算了有了力量也是個怪物,但李奧娜作為一個女性的王位繼承人,沒有人比她更明白安芮的想法,這點安芮倒是說對了:「你要怎麼做?」

    「事實上如果只是釋放你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安芮說:「因為是他們把你送到我這兒來的,他們以為我會好好地看守著你,然後對上你的朋友和下屬。」

    「難道不是嗎?」

    「但那對我有什麼好處呢?」安芮說:「也許是因為我快死了,所以他們的態度變得肆無忌憚起來了,有些原本不該讓我知道的東西……我也能知道了,他們給我的藥水裡混合了龍血,真正的龍血,不是那些大蜥蜴,所以它們給我帶來了力量的同時也在腐蝕我的身體。所以我必須……」

    可能安芮做了一個示意,她的豬嘴侍女走過去,打開了一扇暗門,一個矮小的陰影步履緩慢地走進房間。李奧娜起初以為這是一個侏儒,後來她猛然意識到這是安芮的兒子。

    「這是我的兒子。」安芮說。

    那個孩子儘可能快地奔到母親身邊,或許是因為已經習慣了母親的樣子,他的眼睛裡看不到恐懼,只有屬於孩子的單純與愛,他親密地抱住安芮的膝蓋,用他柔嫩如同花瓣般的面頰摩擦著粗糙的皮膚。
Babcorn 發表於 2016-5-6 10:57
第兩百八十八章 託付(3)


    李奧娜動了動手指,安芮向豬臉侍女點了點頭,她腳步輕捷地走過去,從掛在腰帶上的小包裡取出一枚銀質的小瓶子,打開後,在李奧娜的面頰邊輕輕晃了晃,高地諾曼的王女聽到了藥水在瓶子中晃動的聲音,然後嗅到了一股讓人感覺不那麼舒服的甜香,但在侍女將瓶子的邊緣湊近她的嘴唇時,她還是張開了嘴,喝下里面的藥水。藥水一進入她的喉嚨,那種近似於刺癢的麻痺感頓時消散了,當她從床鋪上坐起來的時候,除了輕微的恍惚與漂浮感之外,沒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

    侍女又點燃了更多的蠟燭,蠟燭散發出丁香與茉莉的香味,驅散了空氣中的渾濁與那股子令人厭惡的甜膩香氣,只一瞬間,房間裡如同白晝,金色的光籠罩著每一樣事物,就連安芮龐大而臃腫的身軀都不再那麼噁心了,她的兒子笑嘻嘻地抓著從母親的下肢上垂蕩而下的贅肉,就像捏著一個麵糰那樣地捏著玩兒,安芮的觸鬚垂下來將他輕輕抱起,放在自己的懷裡,小男孩的眼睛就像他母親所有的那種淺藍色的眼睛,可以說是湖面上的薄冰也可以說是最深的黑夜裡人們在窗櫺邊看到的天光,充滿了信任與溫暖的光,他的兩隻小手自然而然地垂落在身側,放在粗糙的觸鬚外面,而在他坐穩後安芮扭轉頭顱她的頭顱就像是夜鴞那樣可以隨心所欲地轉動轉到一個她口中的涎液不會滴落在兒子身上的角度。

    成了這個樣子之後,安芮在最初的一段時間裡,還會吩咐可信的侍女去召喚裁縫,為她製作斗篷與不帶搭扣與繫帶的裙子,但隨著情勢的惡化,她的軀體日復一日地膨脹與腐爛,她索性不再穿著衣服,就連裹在身上的布料都被她放棄了,男孩捲縮在她的懷裡時,面孔親密地挨著她裸露著的一隻****。而他的手放在另一隻上面,就像是任何一個性情執拗,企圖獨佔母親懷抱的孩子那樣,緊緊地抓著。

    李奧娜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她的衣著完好,但掛在腰間的次元袋和其他武器都被拿走了,但對於一個接受過數年武技指導(且由最出色的騎士作為指導者)的王女來說,這個房間裡有太多能夠被充作武器的東西了,看看那個櫻桃木的床柱。看看那個黃銅的燭台,看看那個黑曜石的塑像!她的目光在塑像上略略一頓,因為那個塑像是盜賊之神瑪斯克的,他被塑造成正手握利劍的姿勢,眼睛的位置鑲嵌著紅色的寶石,映照著燭光,漂移不定的光點或許會讓人以為他是有生命的:「這裡是細網公會?」她像是不經意地問道。

    「不,」安芮說:「這是我德蒙的塔,雖然沒最終完工。」德蒙當然想要有一座屬於他的法師塔,但細網公會還有他的導師將他推到這個位置上可不是出於慈悲之心。他們從白塔抽調了太多的資金,就像大群的蟬匍匐在一棵小樹上吮淨了原本可以說是相當充沛的汁液,白塔之前的商業固然因此停滯不前,德蒙的塔也因為缺少金幣與寶石而暫時停頓下來,至於他以往所設想的,在塔內塗滿秘銀的奢侈做法,也因為精靈斷絕了與白塔的貿易關係而成為了一個美妙而空洞的夢想。

    不過如果德蒙現在還活著,他一定會為了白塔的內庫重新飽滿起來而欣喜若狂吧,無論在這個過程中,這個城市是從多麼骯髒與邪惡的泥沼中汲取了看似豐足的養分。他從來就是個見識淺薄,心胸狹窄,自私自利的蠢貨,安芮如今只懊悔自己居然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他居然是個如此容易滿足與操縱的愚昧之人。如果她能,或許沒有細網公會的幫助她也能殺死德蒙但他們,那些人,一定會找到其他的方法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吧,或許比現在還要糟,即便安芮覺得現在的局勢也很難找到什麼值得高興的地方。

    但她已經沒有退路了。若是可以,她倒願意跪在佩蘭特的腳下慟哭哀求,求得他和那一位的原諒,但現在連接著白塔與星光河的運河已經被封閉,就像精靈與安芮的關係在德蒙死後,她與細網公會之間就連最後一層含情脈脈的面紗也已經被撕毀了,她得以看到了更多的東西,也更清晰,她就像是一個行走在黑暗森林中的人,當她觸摸到一隻巨大的利爪時還以為這是一塊可靠的基石,可當他們的距離近到獵物再也沒有逃脫的希望時,那隻野獸自然也不會繼續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中。

    若說安芮在那之前還保有著一點細微的希望,認為銀冠密林的精靈們不會真的對自己棄而不顧;她從德蒙的遺物中獲得的秘密幾乎讓她徹底地崩潰了,她從未那麼清醒地覺察到她再也無法獲得精靈們的幫助了白塔與灰嶺遭受到的雙重攻擊她記憶猶新,在這片陸地上遊蕩著的零散獸人與半獸人並不罕見,而為了取悅他們的神祇卡烏奢,攻擊一座精靈以及其眷顧的城市也在情理之中,但德蒙留下的東西說明了他不但與這些事情有關,甚至可能直接參與了這場攻擊。

    德蒙不是亞戴爾,安芮毫不懷疑他會對自己的兄弟施法,看看結果吧,多麼簡單,他的父親死了,他的長兄死了,而唯一可能與他爭奪這個位置的,他的小弟弟,卻因為殺死了自己的兄長遭到了審判與驅逐,但無論如何,安芮沒能想到他竟然敢與獸人沉湎一氣。銀冠密林的辛格精靈與翡翠林島的埃雅精靈不同,他們的寬容程度就連一個人類也要為之自慚形穢,唯獨無法在他們的箭矢與刀劍下取得慈悲的大概就只有獸人了,他們從來就是亙古不變的死敵。

    而且進一步令安芮心驚膽顫的是,從德蒙留下的隻字片語中,他的導師可能還是這場陰謀動亂的主導者,沒有誰能比安芮更瞭解精靈們可能由此產生的憎恨了他們一定在尋找這個人,也有可能,他們已經有了隱約的線索,佩蘭特的殘忍無情似乎已經說明了這一點而她如今,就連進入灰嶺都不再可能了,為了獲得力量。她喝下的是德蒙的導師調配的藥水,她的血脈已經被污染,她是個怪物,不會再被灰嶺以及銀冠密林接納。

    李奧娜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那個孩子。她終於明白自己的違和感出自哪裡了,這個孩子看上去最少也已經有三歲,或是四歲。但在她模糊的印象中,安芮的兒子應該只有一歲多兩歲不到,他不該有那麼高。雖然他看上去十分強壯。

    安芮看出了她的疑惑,她微微一笑(那是個李奧娜有生以來看到過的最為醜陋的笑容),「生命之水,從精靈們的王庭裡,那棵巨大的銀冠樹下流出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的最初的恩賜,我母親離開銀冠密林的時候,是精靈之王英格威親手從泉水中取出,然後裝在秘銀瓶子中交給我的,它能夠驅散的陰毒與治癒的傷害多到你想也想不到。她把它留給了我的父親,而父親又把它留給了我,我又把它給了我的兒子。」

    「他受傷了?」

    「不能說是受傷,」安芮古怪地冷笑了一下,青紫的肌肉在明亮的燈光下抽動著:「他們給他喝了那種藥水,就是他們給我喝的那種,雖然量要少的多,而且還摻雜著龍血最純正的龍血,殿下,龍血。尤其是真正的龍血,它確實是樣好東西,不但能夠帶來力量,還能幫助人類快速地長大大概他們沒想到我的身體竟然會因為無法適應龍血帶來的力量而衰敗的如此之快。細網需要白塔與鷓鴣山丘有著一個能被他們控制的領主路澤爾大公可不是一個好選擇。」

    李奧娜瞭然,作為一個曾經的王位繼承人,她也曾看著自己的父王玩弄過相類似的把戲,若是一塊領地上的領主或騎士失去了所有直系的血脈,那麼作為當初將這塊土地賜予給他的領主是有權利收回賞賜的,白塔與鷓鴣山丘即便失去了精靈的庇護也可以說是一塊流奶與蜜之地。何況惹怒了精靈的可不是路澤爾大公,他完全可以在收回白塔與鷓鴣山丘後設法與精靈們重新建立起穩固而親密的關係;若是領地僅有的領主只是個還在蹣跚學步的孩子,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作為領主的主人,路澤爾也是可以為他指定一個監護人,又或者將他接到自己的領地中撫養,而由自己的官員來管理與治理白塔和鷓鴣山丘,這種做法也很常見。但無論是那個結果,已經成為了籠罩著整個白塔與鷓鴣山丘的巨手的細網公會都會是他驅逐的第一目標。所以細網公會一方面想法設法地延遲龍血在安芮的身體裡最終爆發的時間,一邊德蒙的導師也送來了另外調製的藥水,以促使德蒙與安芮的孩子以普通孩子更快的速度成長。

    或許有無知的平民會疑惑安芮與德蒙僅有寥寥數年的婚姻如何能夠孕育出這麼大的一個孩子,但在貴族與王室中,這種做法時而有之,不管怎麼說,繼承權的確認不是用眼睛和耳朵,而是用魔法,魔法不會在意接受測試的人年齡幾何,它們只在意血脈是否純淨問題在於,服用了這種藥水的人很難舒適地活過三十歲,有些在成年之前就會死去,不過顯而易見的,公會與德蒙的導師並不在意這個孩子是不是能夠健康快樂地終老,他們只需要一點時間,能夠讓他們把需要做的事情做完。

    「我給他喝了所有的生命之水,」安芮疲憊地說:「所有的,一滴不剩,至少看上去,他身體裡的龍血和藥水都已經被清除乾淨了,但具體如何,我也不知道。」

    「你想要我做什麼?」李奧娜直截了當地問道。

    「我會釋放您,」安芮說:「我的侍女會帶著您走出這裡,會有騎士接應,您很快就可以和你的朋友們見面了。」她抬起那隻勉強還有形狀可言的手臂,輕輕地放在孩子的發頂,李奧娜輕微地悸動了一下,她似乎已經能夠猜到安芮的想法了:「我的條件是,帶走他,帶走我的兒子,讓他和你在一起。」

    「你要我把他交給亞戴爾嗎?」

    「當然不,」安芮說:「如果我只是想要把他交給亞戴爾,我的騎士就能做到,我知道他現在和你們在一起,在龍火列島,而且已經取得了羅薩達的原諒,」在看到李奧娜微微吃驚的神情時,她不無傲慢地一笑,所有人都以為她只是個傀儡和軀殼了,但她終究還是從他們那兒學到了一點東西:「但我想要的不是亞戴爾,而是您。」

    「我並不覺得我有什麼特殊之處,」李奧娜說:「即便高地諾曼已經修改了繼承法,在伯德溫的罪名尚未洗清之前,我就還不是諾曼的王位繼承人,只是個普通的流亡戰士而已。」

    安芮嗤笑了一聲:「但您也知道,既然已經有人推動了繼承法修改事宜,那麼接下來他們就會繼續爭取讓您回到諾曼王都,不是作為一個普通的流亡戰士回去,而是作為諾曼的王女,王位的第一繼承人回去,這只是時間問題。」

    「亞戴爾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嗎?」李奧娜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他是一個正直而純潔的人,這點已經有晨光之神羅薩達為他擔保了。」

    安芮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李奧娜的聽力十分敏銳,但也只能聽清像是『不要太過相信……神祇……』之類的言語,隨即安芮就抬起頭來。直視李奧娜:「是的,我當然可以把我的孩子交給亞戴爾,雖然對他來說,這個孩子的身體裡流著他仇人的血,但我相信他是不會因此而虐待,冷待他的,他甚至會像照顧自己的兒子那樣看顧他,教育他,但那樣你們只能獲得又一個羅薩達的牧師,而我想你們已經不再缺少牧師了我要的,是您,讓他站在您身邊,服侍您,看著您如何說話,如何行事,如何……成為一個統治者。」

    「但是,」李奧娜說:「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成為一個統治者。」

    「我覺得您可以。」安芮說,她往後一靠,心滿意足地說。「最少的,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男性都可以。」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