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406
Babcorn 發表於 2016-5-28 07:42
第三百零九章 冬季(2)



    冬季在李奧娜的記憶裡,從來就是潔白、堅硬而寒冷的,如果要形容一下的話,他就像是一個駕馭著灰色的馬匹,身被白色的盔甲,手持透明的長槍縱橫在整個高地諾曼,騎士般的偉大神祇。

    而龍火列島的冬季卻是綿軟的,就像是那些商人,冷酷無情的內心被掩蔽在溫暖軟弱的外表下,從月亮節後,越過了龍脊山脈的寒流經過數千里的長途跋涉終於來到這裡,但它所殘餘的部分只能說是強弩之末。遇到海面上濕熱的空氣,它們就變成了鉛灰色的厚重雲層與冗長到令人絕望的雨季——這比九月時的酷熱還要令人難以忍受,終日不見陽光也就算了。細如絲線卻從未停止過的雨水如同一個垂垂老矣的國王,雖然已經無可挽救卻依然緊握著它的權柄不放。竭力將龍火列島的每一部分都浸染上綠得發黑的苔蘚,它們無所不在,甚至爬到了燈具與帷幔上,無殼蝸牛留下的透明痕跡就像是無數地精舔抿食物後留下的唾液,空氣中的水汽讓人恍然自己正處於一個龐大的浴室裡,就連呼吸也困難,無論是亞麻還是絲綢在數分鐘後都會緊貼在皮膚上,帶來好似黏土般的粘稠感。侍女們從「巧手」中調撥過五十人,專門為側島的主人與他的朋友、下屬提供乾燥的內外衣物——一面中空,可以在裡面燃起炭火的巨大牆壁兩側懸掛著潔淨但潮濕的各類織物,這還得歸功於侏儒們的巧思,而不是如以前那樣,用裝著炭塊的鐵質平底鍋去熨燙,才總算不至於讓克瑞瑪爾身邊的宦官陷入人手匱乏的窘境。

    李奧娜坐在自己的房間裡,斜斜地倚靠著一根粗壯的象牙,象牙被打磨光滑,下方生著四隻鍍金的黑檀木腳。乳白色的表面刻著細膩而優雅的卷草花紋,但深度不過三根髮絲,這樣靠在上面的人既不會因為接觸面過於光滑而滑開。又或是因為濕熱的汗液而和它粘結在一起,更不會因為凹凸面過於鮮明而硌疼了嬌嫩的皮膚。

    龍火列島的赤日能夠令得沙子融化成玻璃的時候,高地諾曼的王女還能夠昂首挺胸地走在炙熱的街道上,任憑陽光將自己的皮膚變成富有光澤的橄欖色,可是在這種曖昧的季節裡,可憐的殿下卻像是被一個法術抽取了所有的力氣,她整日整日懶洋洋地,提不起一點精神,什麼都不想做。哦,不。等等,或許除了跳到海中暢遊一番以及去享用梅蜜房間裡的那個雪花石浴池——如果她想要。克瑞瑪爾當然也不會吝嗇一個浴池,但李奧娜就是喜歡看到梅蜜那一臉像是吃了發酵鯊魚肉的神色,但梅蜜又不能拒絕「他」,畢竟李奧娜那隻取自於高地諾曼王庭內庫的次元袋裡,每樣東西拿出來都足以令其他的弗羅牧師為之瘋狂。

    有苦難言的弗羅牧師不但得讓出自己最喜歡的那個浴池,還得充任侍女的角色,李奧娜再怎麼像個英俊出色的小家子,她終究還是個女人,並且胸襟廣闊,簡單點來說,上面多了一點而下面少了一點,梅蜜可不敢讓其他人來服侍她——如果這裡不是弗羅的神殿也就算了,但在這裡的女性幾乎都是弗羅牧師的情況下,就算是送一杯酒她們也是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的——也許就是那麼一錯眼,就會有纖細的小手伸到不該去的位置上。

    所以,李奧娜要的蜜酒、漿果、羊肉或是螃蟹,又或是堅果,乾淨的亞麻布巾,柔軟的絲袍等等,都是任勞任怨的梅蜜一樣樣地送進去的,根本不讓其他的牧師插手,她們當然不免暗地裡抱怨幾句,但梅蜜終究是她們的主任牧師,有著將任何一個她認為不再受弗羅寵愛的牧師驅逐出去的權利,所以最後她們也只能嘀咕一番罷了。

    梅蜜知道,但,讓她們都見鬼去吧,應付一個李奧娜已經夠讓她煩躁的了,就連想要來找她喝杯酒的葛蘭也被她趕了出去。

    李奧娜不是每次都能看到安芮的兒子,就算是作為小侍女,她們的年紀也都太小了,那雙小小的手就連一隻沉重些的銀杯都端不起呢,一些弗羅牧師也曾經為此皺眉過,她們很不理解梅蜜為什麼要這麼做——某些弗羅牧師會不得已這麼做,是因為她們所在地區有著一個愛好特殊的爵爺或是國王。弗羅的神殿無法向羅薩達或是蘇綸那樣向他們提供可以施放強大神術的牧師和聖騎士,又或是身手出眾的遊俠與冒險者,更別提堪稱吸金漩渦的沃金和不可或缺的克蘭沃,如果沒能受到上位者的庇護,那麼該處的盜賊公會就會從容不迫地將弗羅的神殿變作自己的免費享樂窩和聚斂情報與財富的最佳地點,就像是在白塔的那座——但梅蜜不需要,側島的主人對她算得上寬容,又是一個充滿了禁慾與節制的半精靈法師。如果要牧師們相信前者居然會墮落到玩弄幼小的孩子,倒不如說魔鬼爬上岸來,坐了弗羅的寶座呢。

    這些孩子以學習音樂和舞蹈的名義被梅蜜留在了神殿的最深處。我們前面說過,梅蜜的神殿是由十幾個雪白的珊瑚圓屋組成的。神殿的深處實質上就是伸入海洋的那一端,最末端的一個房間被用來供奉弗羅的祭台,間隔不遠的幾間是形式上的內庫與單獨的密室,其中有一個不和任何圓屋連接,梅蜜將所有的孩子放在那裡,負責她們飲食和教導她們的梅蜜需要劃著小船才能走進那個小屋,雖然這不能隔絕每一雙眼睛,也不能形成什麼密不可破的阻礙。但至少不會出現酩酊大醉的客人無意間闖入的意外發生。

    唯一能讓梅蜜感到心安的就是那個孩子十分地聰明和健康,他沒有生過病,也能自己穿脫衣服,沐浴和吃飯都不需要他人幫助,從不哭鬧,如果有什麼需要只會悄悄地和梅蜜說,更不會像個淘氣頑皮的男孩那樣不管不顧地到處亂跑喊叫,引來懷疑的眼神與未知的禍事,他就像只被迫離開母親的小動物那樣,憑藉著源自於本能的技巧小心翼翼地活著。而且梅蜜驚訝地發現,不過幾天,那些孩子就隱約以他為首了。或許這是因為他終究還是個男孩的關係?

    李奧娜想到梅蜜說到這兒的古怪神情就不由自主地散發出一個甜美的微笑,就連敲打著蕨類和棕櫚的雨水都不再那麼討厭了,她確實挺喜歡那孩子的,雖然他體內並沒有高地諾曼人的血脈,但他很像是諾曼人的孩子,除了眼睛與髮色,幾乎沒有一點和他那孱弱陰險的父親,以及神經質的母親有所相像的地方,他既強壯。又敏捷,寡言少語但生來即有一種凌駕於眾人之上的威嚴感——梅蜜說他就像是個佔據著孩子身軀的老怪物。但李奧娜是看到過他是怎麼依偎在母親身邊的。

    有人說能令一個人以最快速度長大的莫過於生或死的分離,這句話李奧娜深有體會。而那個孩子也應該與她有著同樣的感受。但他要比李奧娜幸運,因為他的母親,白塔與鷓鴣山丘的安芮還活著。

    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有傳來訊息,她在豐收節與月亮節上都露了面,這是她與德蒙締結婚約後第一次作為統治者巡視她的領地,她的身邊滿是術士與法師,所以他們也無法確定她是否是被挾持或是威脅,但從外表上看,她幾乎已經與服用龍血之前沒有什麼兩樣了。

    或許是銀冠密林的精靈出手干涉了,她想,她真心希望安芮能夠安然無恙,因為她和伯德溫的計畫因為金屬龍的秘藏而有所變化的關係,作為一個王位繼承人的李奧娜當然更希望獲得一個成年的,能夠握有所有,起碼是部分權柄的統治者的支持,而不是養育一個孩子,即便他可能成為李奧娜在高地諾曼外最為忠實的盟友,也是十幾年之後的事情了。

    她短暫地思考了一會,就讓自己的思緒轉到另一個較為輕鬆愉快的領域中去——不管怎麼說,在這種很容易令人抑鬱的氣候中玩弄權謀與陰私實在是太令人沮喪了,還是讓她在虛幻的夢想中散漫一會吧,譬如說,她和伯德溫締結婚約時舉行的盛大慶典,以及他們的孩子。

    一個男孩,注定要戴上高地諾曼的王冠,拿起那根鑲嵌著藍寶石與堅石的權杖,或許就是她的父親,諾曼的老王在無數次祈禱與哀求中想要獲得的孩子,比安芮的兒子更為強健與靈巧,頭腦中充滿智慧,所有的人都會在看到他時心悅誠服地屈膝行禮,他生來就是一個國王,而且是最好的一個。

    「李奧娜?」

    這個甜美的幻想讓李奧娜直到伯德溫走進房間的時候都沒能收起臉上的微笑,她滿是溫情地看向她的愛人,伯德溫向她走過來,在席地坐下之前轉了一個方向,不是在李奧娜的左側而是在她的右側,這樣他用來擁抱著她的那隻手就不是冷冰冰的,危險而古怪的秘銀手臂了。

    「一個銀幣買你現在在想些什麼。」伯德溫說。

    「有點少,」李奧娜說:「不過我可以給你折扣,」她靠過去吻了吻伯德溫的鬍鬚:「我們的未來。」

    ————————————————————————————————————————————————————————————————————————--——————

    葛蘭拉開一個弗羅牧師的手,把她粗魯地推倒,那個牧師尖叫了一聲,顯然受了點傷,並且她沒有想到盜賊會如此無情地把她搡開,所以摔倒的姿勢並不優美,可以說是狼狽不堪,而且她的絲袍也在她試圖站起來的時候發出了一聲讓她心驚肉跳的撕裂聲,她急忙低下頭去看,結果發現絲袍已經變成了兩半兒,並且可怕的皺縮著。

    「你得賠償我的絲袍。」過大的損失與被拒絕地羞惱讓她忘記了葛蘭的身份,她提著絲袍,露出一雙漂亮的長腿,在人們的哄笑中大聲喊道:「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件!」

    「滾!」葛蘭說。

    「我們的主任牧師就這麼好嗎?」另一個弗羅牧師挑釁地向盜賊拋去一個甜膩的眼神:「只有她才能讓您滿意?嗯?您難道不覺得厭倦嗎?從仲夏節開始,好幾個月,您們就像夫妻一樣地糾纏在一起——可不是嗎?但她現在已經不再為您守貞了,您卻還在為她拒絕我們?」

    葛蘭伸手抓住匕首,自從發現精靈給他的精金匕首會在他產生殺機的時候失去實體,他就為他的匕首重新製作了一枚樸實無華,但絕對堅實牢靠的刀鞘,並且把它的位置從腰間轉移到了肋骨下方,外套下面。而第二個開口說話的牧師並未察覺到死亡正在逼近,她走向葛蘭,將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你可以試試我,親愛的,我也很不錯,或許要比梅蜜更討人喜歡——」她用胭脂蟲和油脂混合起來的口脂塗抹成一片嫣紅的嘴唇靠近了葛蘭的耳根,伸出潮濕的舌尖,猶如一條毒蛇那樣輕微地碰觸著盜賊的耳垂:「有人說過你很強大,好人,讓我感受一次吧。」她的雙手往下,撫摸著盜賊繃緊的手臂,「讓我看看你有多麼強大——是不是能夠讓我……得到最大限度的快樂,您知道的,最最接近於死亡的那種。」

    「我可以保證,」葛蘭神情莫測地說:「這對我來說並不困難。」他放開抓著匕首的手,改而握住那個牧師的肩膀。

    但在她露出笑容之前,第三隻手從後面伸了過來,梅蜜怒氣衝衝的臉從她身後露了出來,主任牧師的力氣是那麼的大,一把就將那個小娼婦轉了過來,緊接著就狠狠地往她的臉上抽了一巴掌。
Babcorn 發表於 2016-5-30 06:53
第三百一十章 出發


    仲冬節是每一年的最後一個節日,又被稱之為死冬之日,因為這一天恰好是嚴酷的冬季過去了一半的日子。相比起瑟縮在洞窟,泥屋與草棚中的農奴與平民,富有與有權勢的人當然不會太在意這個,但領主與國王會在這一天與他國結盟或是續訂盟約,以及召來忠誠的臣子與扈從們群聚在堡壘裡,環繞著熊熊燃燒的爐床痛快地大吃大喝——那些在冬季來臨時被宰殺的老弱,病幼的牲畜肉做成的烤腸、肉脯、燻肉、以及類似於羊肚布丁之類的東西,得到了最好與最徹底的利用。

    龍火列島的冬季溫熱,食物幾乎永不匱乏,龐大的財富更是注定了他們永遠都能得到最好的東西,仲冬節對他們來說幾乎毫無意義,作為領主的父親隨便什麼時候邀請自己的兒子或說奴隸到自己的島上來都行,不過今年東冠島可能有點例外,因為亞摩斯身邊正憩息著一隻強壯的雄獅,西關,南峙與北持的領主罕見地沒有乘機發動一場在人們意料之中的戰爭——或許他們正等待著東冠的領主與他唯一一個臣子產生不可避免的衝突——幸而亞摩斯還未愚蠢到這個地步,在豐收節後他就發出了邀請,邀請克瑞瑪爾與他的朋友於仲冬節前來東冠島,那是亞摩斯閣下所舉行的第一場盛大的慶典,他不但邀請了克瑞瑪爾,還邀請了其他三位領主,雖然領主們只會派遣他們的兒子之一來。

    只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曾經被熔岩無情地吞噬與抹去的地方就已重新被濃郁的綠色覆蓋,只是這種綠色與未受火元素生物侵蝕的地方相比還稍顯薄弱。只要低一低頭,或是拂開茂密的枝葉,人們還是能從中找到黑色發亮的火山石帶,它從那張翻滾著明亮岩漿的巨碗中溢出,流往四面八方,其中一部分流向了克瑞瑪爾與其他法師曾經使用過的隱秘港口。從高聳的平台上滑落。在垂直與沙地的岩壁上形成如同淚水般的凝結痕跡。

    東冠領主的堡壘與宮殿得以重建,亞摩斯不像他的父親,以及其他幾位龍火列島的統治者,喜好無作用的奢侈與浪費,他的宮殿沒有黑檀木,也沒有雪花石,使用的全都是金點紫瘢石,這種灰色的石頭帶著金色與紫色的點,硬度要高於雪花石。打磨與雕琢之後也很漂亮,門窗即便沒有使用黑檀木,也用了不易燃燒與質地更為細密的鐵木,但因為缺少美妙絕倫的雕像與金銀箔、寶石等的裝飾。他的殿堂看起來就有點單調與樸實,看上去更像是一座無名神的神殿——來客竊竊私語,認為這正是他做過奴隸和宦官的緣故,畢竟這已經是個近似於公開的秘密了,而且他唯一的弱點也已經被亞戴爾彌補,那個「真正」的亞摩斯也已經消融在熔岩裡,作為一個無信者抑是偽信者。他的靈魂要麼已經被被釘在了克蘭沃的城牆上,要麼就是被魔鬼叉走做了食物,而且就算是能夠召回他的靈魂又怎麼樣呢?他們原本就是兄弟,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孔,當他們面對面站著的時候,就連自己也會感到困惑。

    「我只是有點不太明白,」修說,他如同鷹隼般犀利的眼睛掃過殿堂裡的每一個人,他們無不帶著虛偽的笑容,用詞雅緻卻處處陷阱,和諾曼王都中的貴人們並無太大的不同:「我以為東冠島出現了如此之大的動盪,那些禿鷲會迫不及待地衝上來分割它,結果我竟然沒能等到一場戰爭。」

    「為了平衡,」亞戴爾說:「大概。」

    「是因為東冠的地理位置?」修說,走過去打開長窗,長窗的整個高度超過了修,大約有九尺五寸左右,底部距離地面不過三寸,每扇長窗都可以打開,甚至可以卸除,房間裡至少有兩面牆壁都是這種既可以被當做門,也可以被當做窗使用的活動隔斷,同時打開的時候,海風會貫穿整個房間,帶來人們所期望的新鮮而清涼的空氣——作為一個騎士,他最先的落眼點自然與自己的職業相關,他回憶了一下那張囊括了整個龍火列島的地圖,顧名思義,東冠位於列島的東側,最北段,幾乎快要脫離列島,南峙距離最近,北持略遠,而西關與東冠之間甚至可以說間隔著一個內海,其他三個島嶼的領主如果想要吞併東冠,他們之後的利益分配只怕會很麻煩——至於說是否可以單獨出兵,那他……」

    「要考量其他兩個島嶼是否會趁機做些什麼?」修說,晚間的海風極其猛烈,簡直就像是在被一個強壯的男性推搡,他的聲音一下子就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但亞戴爾還是捕捉到了其中幾個最為關鍵的詞語,他點了點頭:「這是站在你們的角度上看。」

    修笑了:「對,你是羅薩達的牧師,這是誰教你的?」

    亞戴爾的神色暗淡了一點:「我的長兄。」

    修不自然地轉過身,他想起亞戴爾剛到雷霆堡的時候他也調查過這個墮落牧師的底細,畢竟亞戴爾面頰上的「瀆神」與「弒親」兩個烙印預示的罪名著實太過可怕,他知道亞戴爾曾經將一柄匕首刺入了他長兄的胸膛,他咳嗽了兩聲,試圖將話題從這個悲哀的內容中轉移出去:「那麼站在牧師的角度上呢?」

    「站在牧師的角度上來說,」亞戴爾說:「他們畏懼改變。」羅薩達的牧師從矮榻上站起來——為了避免被海風熄滅,房間裡的鯨蠟蠟燭外面罩著被打磨到幾近透明的貝殼,散發出來的光就像珍珠那樣漂亮又明亮,,一隻肥壯的蛇頭蛾被燈火吸引,鑽進了貝殼卻出不來了,亞戴爾拿起貝殼。把它捏了出來,「你或許已經注意到了。龍火列島的主島上沒有神殿,也沒有聖所,而主島上全居住著列島的大部分人口與最有權勢的一些人。」

    修不是牧師,對一些事情並不敏感,但既然亞戴爾提起來了,他還是能夠迅速覺察到的。

    「這個問題我和克瑞瑪爾討論過。」亞戴爾說:「龍火列島是個畸形的所在。從一千年前那些為了逃離大浩劫引來的災禍而來到這兒的人們開始——那時候就連神祇也陷入了致命的危機之中,主物質位面的牧師們既無法從他們那兒得到力量,也無法讓他們聽到自己的弧線,那時候的牧師的情況是最糟的,也是最不受歡迎的,因為他們被視為觸怒了神祇的人——沒有牧師,就沒有神殿,沒有聖所,原有的建築也隨著時間而逐漸被廢棄。隨之而來的就是他們對神祇的怠慢與忽視。

    現在不同了,神祇們已經重新將視線投向了這裡。修,現在龍火列島的人麼就像是被困在水泊中的魚,他們不敢擊破現有的平衡。引來更多的注目——所以即便東冠已經搖搖欲墜,他們也只會遠遠地守望著,尋找機會一小塊一小塊地蠶食,而非鯨吞。」

    「但我聽說奴隸是沒有信仰的。」

    「這並不是出自於他們本身的意願——修,是龍火列島的領主們竊取了神祇的信民。」

    修露出了無法置信的神色:「他們是怎麼想的?」

    「不知道,」亞戴爾說:「但你應該知道千年之前這片大陸是什麼樣子的——那時候神祇可沒現在那麼寬容溫和,他們的力量並不完全從主物質位面有智生物的信仰中來。所以他們對主物質位面也不是那麼關心,他們更注重自己的神力與榮耀,彼此爭執時,只需一場神戰就能毀滅整個大陸——白銀瀑布的形成被人類視作不可信的傳說,那是因為他們的生命太短暫了,但……修,有一部分是真的,矮人的神祇與侏儒的神祇發生了衝突,矮人的神祇投出了他的錘子,錘子擊中了海岸的邊緣,有著一個國家那麼大的岩石被他整個兒敲了下來,由此在海岸上留下了如此壯觀的一個缺口,白銀瀑布由此而來。」

    「但在大浩劫後這一切都變了,」亞戴爾接著說,而後他突然做了一個頑皮的神色:「信仰即是力量,就連最邪惡的神祇想要做些什麼的時候也必須考慮到這一點,不然可能他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被其他的神祇撕碎了,而且他自己也會想要更多的力量——精靈,矮人,侏儒,獸人,半身人,人類,尤其是人類,總算是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雖然隨之而來的,神祇對信民與牧師的要求也變得嚴苛起來,他們的化身在哀悼荒原上終日徘徊,呼喚,難道是因為那個荒寂的地方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嗎,不,他們只是不想讓自己的信仰之力莫名其妙地消失在魔鬼與惡魔的嘴巴裡而已——特別是牧師,與一些意志堅定,信仰虔誠的信民,他們來到神國後,既是居民,也是士兵,更是基石,所以,想想吧,修,龍火列島有著多少奴隸?而其中,哪怕一千個中只有一個是堅信者,也是一種損失,積沙成塔,集腋成裘,這個道理神祇比我們更明白。」

    「那麼說……」

    「它不會在存在很久了。」亞戴爾說:「神祇們正在關注這裡,雖然他們無權直接干涉主物質位面,但東冠……」他站起來,瞥了一眼房間外的古怪景色——灰黑色的岩石河流流淌在茂密的植被之間:「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唯一的一個。」

    「側島已經有了一座弗羅的神殿,」修說:「當然,這個可以忽略不計,但我覺得這更加像是一個前奏,然後是你,羅薩達的追隨者,接下來是誰?伊爾摩特還是蘇綸?」

    「都不是,」亞戴爾苦惱地抓抓頭髮:「是塔洛斯。雖然我正在努力——我想亞摩斯也更願意成為羅薩達的信民而不是塔洛斯的,但他也不敢輕慢這位暴躁的神祇……」

    「你需要更多的幫手。」修說:「你現在在一個對七個。」

    「我已經寫信給主殿了……」亞戴爾說:「希望他們能夠盡快趕來這裡。」

    而在更遠的地方。晨光之神羅薩達輝煌而又巍峨的主殿裡,羅薩達的其他追隨者也在討論這個問題——龍火列島有一千年的信仰空白。在這之前他們根本不允許牧師在島嶼上建造神殿與聖所,領主們所仰仗的不是法師就是術士,就連他們也幾乎以為神祇已經放棄列島了,但亞戴爾傳回的訊息卻表示那裡即將發生可怕而巨大的改變,而在這個改變中,第一個能夠在龍火列島立足的聖所自然而然會在之後奠定舉足輕重的地位。但正如亞戴爾所顧慮的。他們需要與之為敵的是風暴之神塔洛斯與他的牧師。

    「讓白塔的孩子們去吧。」主殿的牧首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那白塔還需要加派人員嗎?」一個年長的牧師說,因為白塔的羅薩達聖所發生了瀆神事件,所以之後被派遣去的牧師都是精英,即便用來駐守一個國家的王都也綽綽有餘,現在人們已經快要遺忘那場災難了,用普通的牧師更替他們下來也不乏是個好主意。

    「不,」牧首微微一笑,笑容中不乏苦澀:「他們已經被白塔與鷓鴣山丘的領主驅逐出來了。」

    而被他們提起的,白塔的羅薩達牧師們已經走出了很長的一段距離。遠到白塔的城牆之留下了一道淺白色的痕跡,在黎明降臨時的白光中,微不可見。

    牧師們在一個平緩的山丘上駐足,他們從腳下的溪流中取水。讓第一縷晨光落在銀杯裡,他們吟唱歌頌晨光之神的詩曲,秉持著一顆純潔而又堅定的心向他祈禱。

    在喝下銀杯中的水時,銀杯折射出他們身邊的土地,除了少數山丘,其他的地方都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沙土,羅薩達的主任牧師放下膝蓋。跪在地上,用手指小心地掘起一層泥沙,很快就找到了小小的種子,灰黑色的,並不起眼,一點也看不出竟然能開出如此豔麗的花朵與結出如此邪惡的果實。

    可惜的是人類並不懂得自己正在飼養怎樣一頭凶惡的猛獸,他們沉迷於它帶來的美妙幻覺與滿意於其低廉的價格,甚至同為兄弟的一些羅薩達的牧師也認為這種藥物沒什麼太大的威脅性,他們就連烏頭和馬錢子都在毫無顧忌地使用呢,這種並不會令人感染上瘟疫,也不會入口封喉的藥草又會造成多大的災禍呢?現在只有伊爾摩特的牧師,還有白塔與碧岬堤堡的羅薩達牧師是最堅持要將這種藥草毀滅殆盡的,但伊爾摩特的牧師向來不受那些耽於享樂的人們的歡迎,碧岬堤堡的牧師是因為有著執政官與阿爾瓦法師的支持,即便如此,也有眼光短淺的商人與議員抱怨不休,而白塔,在消失了十幾天後,他們的領主安芮出現了,而她出現後的第一年事情就是驅逐白塔中的羅薩達牧師。

    「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安芮說。

    主任牧師懂得她的意思,他們庇護平民的行為已經激怒了那些盜賊們,雖然現在瑞卡取代了瑞意特,並作出限制公會成員胡作非為的姿態來,但這不是說盜賊們就會忘記牧師們——而且就在三天前,有十五個格瑞第的牧師與五個紅袍術士進入了白塔,公會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那種藥草的種植與售賣不會受到任何干擾,如果他們堅持要留在白塔,那麼白塔就很有可能成為他們的葬身之處了。

    但如果「細網「公會以為他們之間的戰爭已經結束了,那就大錯特錯了,主任牧師想,他的手中騰起一抹金紅色的火焰,瞬間將那些種子燒的一乾二淨。

    「我以為你會做的更好些。」奧斯塔爾遠眺著離去的羅薩達牧師說。

    「如果有什麼疏漏的地方還請您指正,」安芮謙卑地說,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那種漫長的折磨與同化中掙脫出來的,但她現在發現那些所謂的尊嚴與驕傲都只是些毫無意義的垃圾:「或者我應該把他們驅逐得更遠一些?我保證他們不會駐留在白塔與鷓鴣山丘的土地上。」

    奧斯塔爾饒有趣味地看了她一眼,他們的初衷是殺死所有不屬於格瑞第的牧師,但這只能讓人類的領主去做,讓格瑞第的牧師去做,至少是在明面上這麼做,就等同於宣戰了,現在還不是宣戰的好時機。

    幸好需要等待的時間並不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30 06:54
第三百一十一章 出發(2)



    幾乎無人知曉,仲冬節後的第二天,側島的主人與他的朋友們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側島,側島的行政與軍事力量全都掌握在亞戴爾與修手中,為此巫妖還不得不預備了留有自己魔法印記的委託文書與印章,雖然如果真有什麼變故,最為重要的還是強壯的諾曼士兵與施法者們,但這並不是為了對付敵人的——亞戴爾已經接到了羅薩達主殿的回信,將會有近二十名羅薩達最為虔誠的追隨者往側島進發,但那時側島的主人已經離開了,迎接他們的就只剩下了亞戴爾,而後者的身份卻有些微妙,如果有一份領主親自書寫的文書握在手裡,也能在必要的時刻起到發揮作用。

    另外還有阿爾瓦法師傳送過來的訊息,他代為詢問,伊爾摩特的牧師是否可以到側島上來,種植那些「菸草」的鷓鴣山丘被佃農與農奴謹慎地看管著,畢竟它們關係到他們下一年的面包,伊爾摩特的追隨者雖然同樣有著神祇所賦予的力量,但他們要比其他神祇的牧師更憐憫這些貧苦的人類,不會去做任何可能導致他們更為不幸的事情——所以他們很難採集到新鮮的植株來探究這種植物可能對人類產生的危害,而且隨著冬季的到來,「菸草」都也已經枯萎,它們的葉子可以被作為煙葉的替代品,但無用的莖稈只能落得一個填充爐床的下場,除了這兩樣,伊爾摩特的牧師幾乎只能從泥土裡挖出黑色的小種子。只是他們現在唯一可以得到的東西。

    但側島就不同了,它沒有冬季。那種被用作秘藥的植物都還旺盛無比地生長著,伊爾摩特的牧師想要進入這裡完全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另外,作為願意承受整個位面的苦難以拯救他人的伊爾摩特的追隨者更希望能夠近距離地看看那些奴隸,要知道,因為伊爾摩特的教義,被領主們所憎恨的灰袍牧師已經有幾百年沒被允許出現在龍火列島過了。

    他們的想法與克瑞瑪爾。還有凱瑞本都是一致的。如果可能,他們希望能夠結束這種殘忍的,毫無人性的制度。

    比起略顯激進的伊爾摩特牧師,羅薩達、蘇綸以及克蘭沃的牧師們就要平和的多了,他們深諳循序漸進的訣竅,譬如,亞戴爾雖然得到了可以在東冠主島上建造起羅薩達神殿與聖所的承諾,但主殿的回信卻告訴他暫勿輕舉妄動,主殿的牧首甚至在這封信中提醒他。羅薩達的榮耀在於信民的靈魂之中而非石頭或是木頭裡,向領主要求一座高大而壯美的建築是一種不夠理智的,貪婪的行為——一座祭台,一個小小的泉眼就已足夠。虔誠的心同樣會讓它們散發出如同晨曦一般絢爛而柔和的璀璨之光。

    他的用詞甚至有些過於嚴厲,但亞戴爾知道其中的緣由——牧首的第一弟子就是亞戴爾的導師,曾經的白塔的主任牧師,對於自己的弟子的瀆職與死亡,牧首又是傷痛又是追悔,他欣慰於弟子的繼承者能夠贖清罪過,重新獲得羅薩達的眷顧。但也同樣畏懼著他會因為年輕與驟然獲得的權力而變得急躁莽撞,釀成如白塔那般不應發生的慘禍。

    亞戴爾將白塔的主任牧師轉交給他的,牧首的第二封信放在鯨蠟蠟燭上點燃,看著它焚燒殆盡,蜿蜒而上的火焰灼痛了他的手指,他才從剛剛閱讀到密聞中驚醒過來——那席捲了整個白塔,以及半個灰嶺的慘重災難,就像是深入亞戴爾靈魂的烙印一樣深刻,他永遠也不會忘記……他曾經以為是他的次兄德蒙為了攫取原不屬於他的權勢而聯合一些盜賊,可能就是「細網」公會做出了這件令人無可饒恕的事情——污染羅薩達聖所中的水源,既是為了儘可能多的擴散那種會令人瘋狂嗜血的藥劑,也是為了打擊與折磨他的競爭對手,亞戴爾不知道德蒙是怎麼讓長兄出現在那裡,又毫無抵抗地被自己殺死的,但他確實達成了他最初的目標,父親和長兄都死了,亞戴爾背負著弒親與瀆神兩個沉重的罪名,他又設法取得了安芮的支持,成為白塔的執政官與白塔及鷓鴣山丘實質上的領主也就成為了一件不可動搖的事情。

    但現在就他所能知道的,這件事情似乎並不像他以為的那樣簡單,或許確實如此,他知道德蒙死了,而安芮將她和德蒙,也就是亞戴爾僅剩的親人,他的侄兒送到了側島——也就是說她的身邊已經不安全到連一個陌生的地方都不如的地步了,還有那些行走在白塔的紅袍術士、法師與盜賊們……

    不過亞戴爾真不知道女人們是怎麼想的,他更願意將侄兒放在自己身邊,就算是將來那孩子可能會成為一個羅薩達的牧師,但也總比成為一個弗羅的牧師來得讓人安心吧——他迫於無奈去找過幾次梅蜜,只是因為想要看看那孩子如何了,結果他看到了一個身著乳白無袖上衣與鮭魚紅長裙的漂亮小女孩,帶著手鐲與腳鈴,手腳輕捷地穿梭在滿是靠枕與軟墊的房間裡,無論是端著比他的整個人都要長的,裝著纍纍碩果的巨大銀盤,還是提著有一個巨人的手臂那麼沉重的酒壺,又或是為香船更換香料,拉起帷幔或是抖動床單,都是一副泰然自若,心情愉快的樣子。

    亞戴爾必須承認他擔心極了。

    不過那個孩子向他保證了絕對沒有忘記自己是個男孩,他說話的語氣與用詞都像一個成人,還有那種被梅蜜詬病過的,根本不應屬於一個孩子的複雜眼神,亞戴爾半跪在他身前和他說話的時候,他抬起手摸了摸亞戴爾的臉:「母親提起過你。」他輕聲說:「我知道,這個烙印是父親烙在你臉上的。」

    沉默了一會:「還疼嗎?」他問。

    「很早之前就不了。」亞戴爾說。

    孩子粲然一笑。亞戴爾發現,他並不像德蒙,但也不像安芮。

    「我們很快就能在一起了。」亞戴爾說。

    「嗯,」孩子說:「我期望著這一天,」他走上前一步,抱住羅薩達牧師的脖子。悄悄地在他的耳邊說:「事實上我也很討厭穿裙子。」

    「我要傷心了。」梅蜜在一旁說。一邊翻了一個白眼,所以所有的男人都是白眼狼,一點也沒錯,包括只有三歲的孩子。

    ————————————————————————————————————————————————————————————————————————————

    克瑞瑪爾等人此時已經離開了霧淞小屋,他們沒有在碧岬堤堡停留過久,畢竟他們之中還有著一個被高地諾曼的新王掛在懸賞榜單前十位的前雷霆堡領主,阿爾瓦法師收容諾曼士兵的事情已經引起了很多碧岬堤堡的商人與議員的不滿,他們就沒必要提供更多的把柄給那些小人了。

    「我並不覺得他們能做什麼。」阿爾瓦法師說,同時百無聊賴地嚼著一枚乾果。可憐的老法師在前幾十年幾乎就是和他的水煙長在了一起,水煙比他的魔法印記更能證明他的身份,但自從他的水煙裡被混入了那種可怕的「菸草」,他就連水煙都放棄了。不放棄不行。就算已經驅逐了體內的毒素,消除了那時的短暫記憶,但老法師發現自己有時還是會有衝動點上一點「菸草」嘗嘗,它究竟會有多大的誘惑力呢,竟然能夠讓自己容許另一個法師對自己施放那種危險至極的法術——一個施法者最重要的就是大腦,誰也不能保證法術的力量將會波及到那一部分——幸而安東尼奧法師的施法技巧與個人的品德一樣值得他人尊敬。

    但相對的,沒有了水煙。阿爾瓦法師總覺得自己的生命中缺少了什麼,他的嘴裡總是干巴巴的,要麼就是潮乎乎的,而左手也總是想要抓住些什麼,所以幾次落空後,碧岬堤堡的法師就索性在自己的腰帶上掛了一個次元袋,與其他裝著魔法用具、施法材料與捲軸的次元袋不同,這個次元袋中裝滿了各種美味的乾果,法師感到不太舒服的時候就會抓上一把放進嘴裡,而後不出意外的,他的體重與牙齒的磨損成正比上升,可憐他的幾件法師袍子都要重做了。

    「他們是商人,只要有利益,就算你往碧岬堤堡裡塞條巨龍他們都會抱持沉默的。」阿爾法法師說,剛才他放進嘴裡的是一把杏脯,又黏又酸,他的面孔都因此扭曲了一下:「當他們知道他們又望為你打理一整個島嶼的產出——能夠淹沒一整個碧岬堤堡的甘蔗糖與甜菜糖的話,他們會甜得就像是被你的糖醃漬了二十年。」

    「這真是我所希望的。」巫妖說,側島的商人早就讓他不耐煩了,能夠讓碧岬堤堡來承擔這一麻煩事對他來說再好不過,而且阿爾瓦法師可以說是他的盟友,他的地位穩固對側島潛在的敵人也是一種有力的威懾,不管怎麼說,碧岬堤堡是距離側島最近的一座城市了。

    伴隨著輕微的嗡嗡聲,藍色的光線在虛空中形成一個門,這個高等的定位傳送法術會將他們直接傳送到星光河邊,精靈們在那裡等待著他們——安東尼奧法師收回施放法術的雙手,向克瑞瑪爾微微一笑,「願魔法星河的光芒照耀著你的前路,孩子,」他溫和地說:「但任何時候,都要記得你的心。」

    曾經的不死者向他鞠了一躬,作為致謝與還禮,他現在已經不再是那個剛剛離開尖顎港,毫無名聲與經歷可言的小法師,雖然為了避免產生差錯,他對阿爾瓦法師以及安東尼奧法師依然保持著尊敬,但已經無需像第一次來到碧岬堤堡那樣恭謹地以弟子的身份覲見高位法師了——只是還是會時不時被當做孩子會讓他偶爾地牙疼。

    他們踏進傳送門,克瑞瑪爾是第一個,最後一個是侏儒麥基,侏儒並不像矮人那樣忌憚和厭惡魔法,但麥基還是第一次從陌生的法師所施放的傳送法術那兒離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踏入了那條藍線畫出的無形之門,他在最後轉頭看了一眼,阿爾瓦法師正抬起手向他們輕輕擺動。

    傳送門的落點是星光河的上游,河岸兩側都是陡峭的懸崖峭壁,星光河發出的咆哮聲如同雷霆,精靈們的飛翼船高懸在河流上空,船帆與飛翼都已經收起,魔法的符文在船身上發光流動,穩定著船身,船錨緊緊地咬住了一塊如同高塔般的矗立在一側,孤獨的岩石罅隙之間,連接著飛翼船與船錨的秘銀鏈在空中繃直成了一條晶光閃爍的光線。

    克瑞瑪爾一行人準確地落在了飛翼船上,迎接他們的是佩蘭特。

    德魯伊穿著一件寬鬆的外套,裡面是深褐色的緊身衣褲,就像所有的德魯伊那樣,他身上很少能夠看見金屬製品,除非為了禮儀或是戰鬥不得不佩掛,但他斜背著一張用老藤與鹿筋製作而成的長弓,腳下是一個簡單的長條行囊和他的箭囊,凱瑞本緊緊地擁抱了他,銀冠密林之王的繼承人已經知道佩蘭特要和他們一起前往極北之海,在他看到瑞雯的時候,不免因為他答應了佩蘭特而感到後悔。

    精靈法師瑞雯陪伴在自己的丈夫身邊,這並不奇怪,他們將要離別上很久一段時間,但瑞雯穿著的長袍並不能完全掩蓋住她凸起的腹部,她已經有了身孕。

    「我竟然不知道。」凱瑞本說,他和克瑞瑪爾回到銀冠密林的時候,沒有見到瑞雯。

    「那是因為我沒有在銀冠密林的關係,」瑞雯說:「當時我在翡翠林島,我是在密林封閉的最後一天回來的,而那時你們已經離開了。」

    「如果這樣……」

    「精靈的孕育期要比人類更長,」瑞雯說:「如果你要說的是這個……佩蘭特是能夠看見他孩子出生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6-1 08:48
第三百一十二章 出發(3)



    這裡是兩章合一哦!

    ——————————————————————————————————————————————————

    「對了,」佩蘭特說,「或許你們願意見見另一個老朋友。」

    「誰?」凱瑞本問。

    「跟我來。」

    在另一個位面,使用螺旋槳的船隻幾乎都有壓載水艙,這些除了水之外什麼都沒有的艙室是不可或缺的,重量適當的壓艙水可以在船隻沒有承載貨物的時候加重船身的份量,保證螺旋槳能夠深入水面之下,保證推進效率,還能減輕船體震動時產生的令人不甚愉快的眩暈感,若是遇到風暴或是強浪,船員們還能通過壓艙水來調節船艙的重量分部與吃水深度,保證船隻的穩定與行進安全。

    這個位面,大概只有侏儒們會用金屬來製造製造船隻,並在船隻後面附加螺旋槳,不過這對於侏儒們來說都是一個新玩具,暫時還沒有人類敢於嘗試將自己的性命與貨物委託給那種奇形怪狀的玩意兒——大部分的船隻,正如我們之前描述的,大部分使用的都是木質材料,只在緊要部分覆蓋鉛板或是鐵板,但他們也會使用壓艙物,在船隻的底艙堆滿了可以裝得下一個成人或兩個成人的大木桶,木桶裡裝著土豆、洋蔥、不易腐壞的柑橘,插著鐵釘的菠蘿以及淡酒(因為淡水容易腐壞)等等,這些東西不但可以吃喝,也同樣起著壓艙水的作用。

    也不是沒有船隻攜帶淡水的,他們要麼就是從魚人那兒買來淨水用的海藻,就是使用淨水球來保證在航行途中水質能夠保持原有的潔淨,只不過淨水海藻從來就能繁殖的飛快。需要人不停地去剪短和撈取另行生長出來的部分,不然一晝夜間哪怕原來只有手掌那麼大的海藻也能擠滿一整個木桶,至於淨水球。要淨化如此之多的水裡面不是無色碧璽就是堅石,加上秘銀外殼與附魔。這個價錢只有那些生性豪奢的貴族與盜賊們才能承擔的起。

    精靈們從不使用魚人與蛇人的東西,也不會將淡酒作為食用水儲備,他們用來儲藏淡水的木桶裡只需點上一丁點兒的生命之泉的水,就能保證六個月之內不會腐臭變質,另外淨水球雖然難得,但每艘飛翼船上都配備有這麼一枚——不過這次他們多帶了一個額外的木桶,這個木桶的形狀也很奇怪,確切點說。它更像是一個有摺疊蓋子的大浴缸,大到可以容許一頭犀牛在裡面寬裕的洗澡,而且它沒被放在底艙,而是固定在船長室的旁邊,佩蘭特帶著他們走過去的時候,蓋子打開了一半,金色的陽光投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就像是堆砌著無數水晶粉末。

    異界的靈魂看了凱瑞本一眼,正好凱瑞本也看了過來。精靈遊俠的唇邊覆蓋著一個驚奇的微笑,顯然他已經猜到了這個客人是誰。

    佩蘭特走過去敲了敲木桶,木桶裡傳來了很大的水聲。有什麼東西迅速地游了上來,他們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又黑又圓的鼻子,然後是灰色的,向下彎的茂密的鬍鬚,緊接著是一張毛茸茸的,嚴肅的白臉和兩隻黑豆似的眼睛。

    「啾!」它說。

    「白臉兒!」異界的靈魂高興地說,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伸出了手。

    白臉兒以肚皮朝上的方式游了過來,用兩隻肉呼呼的小爪子握住了他的手,水獺的爪子和人類一樣有著五指。指麵灰黑而指肚是非常漂亮的粉紅色,而且其中一隻就像是人類的大拇指。生在側面,有著如同人類大拇指的作用。所以白臉兒抓取石頭、魚和自己的孩子的時候都能抓得牢牢的,從來沒有失手掉落過,現在它的雙手就握著異界靈魂的手指,就像被一個天真無暇的嬰兒握著那樣。

    「它是怎麼說服你的。」凱瑞本說。佩蘭特是個德魯伊,對任何籠子、網、柵欄……總之所有用來禁錮自由的東西都為之深惡痛絕,他很好奇白臉兒是怎麼說服佩蘭特把它以這種方式帶來的。

    「我沒有帶上它,」佩蘭特無可奈何地說:「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爬上我們的船的,還佔用了一個淡水桶,我發現它的時候它正在偷吃我們的魚乾和甜果醬。」

    發現白臉兒的時候它的狀態可算不上最好,水獺的皮毛都支棱起來了,眼睛暗淡無神,佩蘭特立刻給它灌了一勺藥水,才總算讓它恢復到原先活蹦亂跳的狀態,至於這個大桶,還是精靈們緊急給它特製的,每隔半個白晝或是一個黑夜就有法師為它調換上新鮮的星光河水,精靈們一天五次到六次去湍急的河流中釣魚或是刺魚,它只要舒舒服服地等著大朵快頤就行。

    「vip待遇,嗯?」異界的靈魂悄悄地說,水獺白臉兒待在他的帽兜裡,用他的頭髮擦著自己的鬍鬚。

    「它也許有聽到我會和你們會合。」佩蘭特說,白臉兒一家是他帶入銀冠密林的,他和瑞雯的居所下方就有一條靜謐而乾淨的溪流,裡面的魚蝦又笨又肥壯,不過幾個月……水獺一家的體積都有著可觀的增長,尤其是白臉兒。

    「天啦,」他們聽到後面的黑髮施法者說:「我的脖子都快被勒斷了,白臉兒,你現在有多重?五十磅還是一百磅?我剛才抱你的時候就發覺了,雖然水獺本來就沒有腰,但多出來的那一圈是什麼?說真的……你有時會不會覺得自己的皮毛有點緊?」

    佩蘭特和凱瑞本腳步不停,但都屏息等待著。

    果然下一刻就傳來了鳥兒鳴叫般的唧啾聲,這是水獺憤怒時發出的聲音,還有一兩聲始作俑者悲慘的痛呼聲。

    「好啦,好啦,」過了一會,佩蘭特才把憤怒的水獺轉移到自己的肩膀上。一邊從它的嘴里拉出克瑞瑪爾的手指:「這個不能吃。」他一本正經地說:「烤小魚怎麼樣?反正我們的廚師回來了。」

    為了表示自己確實是在懺悔了——雖然異界的靈魂並未說錯什麼,但這個位面的水獺顯然和另一個位面的女性有著相同的禁忌,即便船上條件有限。黑髮的施法者還是大展了一番另一個位面的國家精粹所在,可惜的是白臉兒在飽餐了一頓令船上的所有精靈都不禁為之動容的美餐後仍然拒絕將自己的小爪子放在半精靈的手中以示原諒。

    水獺終於願意和解是在第三天的早上。他們要離開了,淡金色的晨曦鋪滿了飛翼船光潔而廣闊的甲板,白色的風帆與側翼在風中抖動著,簌簌作聲,精靈們就在風中輕聲歌唱,送別他們的族人與朋友,以及摯愛。

    白臉兒坐在甲板上,尾巴放在雙腳上。爪子懸掛在胸前,它的神色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它不但原諒了克瑞瑪爾,還在他的面頰邊擦了擦自己的鬍鬚——對水獺來說,這是相當隆重的禮節,不過沒人能夠比得上佩蘭特,白臉兒對他的眷戀就連瑞雯也不禁在無法避免的憂慮中破顏一笑。

    「如果不是……」瑞雯說:「我會和你一起去。」

    「是的,」佩蘭特說,精靈中的女性強者不再少數,瑞雯也曾經無數次地與佩蘭特並肩作戰:「只有這次。」他凝視著瑞雯的眼睛。佩蘭特的眼睛是灰藍色的,在強烈的光線下它甚至會失去那份藍色,變成極淺的灰色。這讓他看起來有些冷酷與難以接近,但現在它們倒映著瑞雯那雙碧藍翠綠如同夏日湖面的眼睛時,也不免染上了一層溫柔的顏色,他們四目相對,接下來就是一個輕柔但充滿了情感的親吻。

    白臉兒興致盎然地看著,直到克瑞瑪爾用一包蜂蜜魚乾把它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這個帶回去給你的兒子們。」異界的靈魂說:「我大概要離開很久,但我會回去的。」

    白臉兒啾了幾聲,我會去迎接你的,它說。它知道這個人類有時聽得懂它在說些什麼,有時不能。就像現在,但它知道他是思唸著星光河。椴樹林與那片時常被河水淹沒的河灘的,它也很想,冰冷的水流、甜甜的樹汁、還有這傢伙的烤魚。

    不過沒關係,也許等到第二次,或是第三次,星光河暴漲的時候,他們就能回到那兒了。

    那兒是他們的家。

    ——————————————————————————————————————————————————————————————————————————————

    這次的高等定位傳送法術是由一個精靈法師施放,施放完畢的時候他還向凱瑞本眨了眨眼睛。

    克瑞瑪爾好奇地看了凱瑞本一眼。

    「我的……」凱瑞本有點窘迫地說:「用人類的稱謂來說,應該算是我的叔叔。」

    佩蘭特微笑著轉過頭去,精靈的成年期並不如人類所以為的,總是保持著一個孩童般的體態,他們的孕育期是人類的三倍,但成長到一個少年的姿態只需要二十年。問題是凱瑞本的童年時期,辛格精靈們只有大約一百個不到的幼年後裔,他們固然受到了最為精心與妥善的照顧,但與之相對的,是數之不盡的笑料與黑歷史。譬如凱瑞本在看見佩蘭特變化成馬鹿或是黑熊的時候都會有那麼一瞬間的不自然,因為他最懵懂無知的前四十年,有好幾個寒冬都是埋在佩蘭特叔叔厚實綿軟的毛皮中度過的,更別提那些興高采烈的攀爬與騎行。

    至於他的叔叔,拿著的是另一份把柄——他也是照料凱瑞本的精靈之一,就像所有願意照看幼兒的施法者那樣,他們最常使用的手段就是戲法,而要讓他來說,小時候的凱瑞本……那真是有點……不一般的……傻……

    密林之王英格威的手裡就有著一本名為凱瑞本成長日誌實為小笨蛋日行一蠢的黑記錄,記錄人就是小傢伙的叔叔。

    凱瑞本輕輕地抓了抓鬢角垂下的小辮子,如果可以,他這次回去後試著去問問萬維林,呃,雖然他父親把它藏在那兒的可能性並不大。

    他們落下的地方是一片密林。因為雪蓋沼澤是一個在千年之前的浩劫前就自然形成的一個巨型混亂迷鎖,誰也不知道它延伸出去的觸鬚有多長,所以定位的精靈法師為了以防萬一。將他們的定位點定在了距離雪蓋沼澤還有數百里之外的地方,那裡是一片谷地。人跡罕至,反正精靈們給他們預備的食物、捲軸和水十分充足,他們身邊還有著一個德魯伊,無需考慮供給匱乏的問題。

    「大概再過一格(一小時)黃昏就要降臨於此了。」佩蘭特說。

    「我們在這裡休息一晚。」凱瑞本看了看身邊的人,克瑞瑪爾、他還有佩蘭特都沒問題,葛蘭也能夠在光線微弱的陌生地方自如行走,但李奧娜與伯德溫就不太可能了,遑論侏儒麥基。在飛翼船上他度過了興致勃勃而又提心吊膽的兩天,興致勃勃是因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與觸摸精靈的飛翼船,提心吊膽是精靈們和侏儒之間的關係也並不怎麼樣。

    「如果我是個矮人……」他嘀咕道。

    「那麼精靈們會很高興把你倒吊起來,掛在龍骨下面,直到你咕咕叫著被吹乾為止——就像是高地諾曼人做風乾雞。」葛蘭說。話音剛落他就反應敏捷地往後一跳,如果不是這樣,他的腳趾就會被侏儒靴子的精鋼後跟踩斷了。

    「別以為我是個蠢貨,」侏儒說:「精靈們不吃肉。」

    但這個說法就在今晚被打破了,佩蘭特的動物朋友們送來了不少堅果,李奧娜將精靈們的藤粉餅用樹枝插起來。固定在篝火的周圍把它們烤熱,葛蘭去取水,當克瑞瑪爾的淨水球在水囊中晃動著。為他們提供了滾熱而乾淨的水時,麥基以為他們的晚餐就是這樣了,但就在藤粉餅快要好了的時候,佩蘭特從黑暗中走出,他的肩膀上掛著一條色彩斑斕的大蛇。

    「這是什麼?」麥基驚訝地問。

    「蛇。」佩蘭特說。

    「現在蛇不都該躲在洞穴裡嗎?」葛蘭問,在遇到克瑞瑪爾之前他沒有離開過尖顎港,但盜賊也經常使用無毒或是有毒的蛇來恐嚇和刺殺,所以他對蛇並不陌生,他知道這個時候的蛇類都應該躲藏在自己家裡睡覺。而一個德魯伊不會把一條蛇從它的洞穴裡拽出來。

    「它襲擊了我們。」凱瑞本說。

    那麼說它是聞到有美味食物的氣味,所以認為打一頓牙祭比睡眠更重要點?葛蘭是很想就此開個玩笑的。但兩個精靈的神色都不太好,他明智地閉上了嘴巴。

    「您在做什麼呢?」侏儒尖聲尖氣地問道。誰都能從他的話語中聽到幾分恐懼。

    「晚餐。」伯德溫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佩蘭特把它帶了回來——難道還準備找個克蘭沃的牧師為它祈禱一番嗎?他本就是個獵人,高地諾曼很少看見蛇,但龍火列島可不少,而且剝皮剔骨去內臟一條蛇與一頭鹿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區別,他乾脆利索地處理完畢,只留下一部分蛇肉,蛇皮與骨頭等等全都深埋到地下,免得血腥味引來更多的野獸。

    蛇肉簡單地用水沖洗了一下,切成小塊後插進樹枝架在篝火上慢慢烤出油脂,李奧娜的次元袋裡除了細膩的鹽之外還有磨碎的香料,不一會兒,金黃的蛇肉就散發出讓人坐立不安的香味。

    侏儒麥基拿到自己的一份後沒有馬上送到嘴裡,他轉動著眼睛看著身邊的人……還有精靈?他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距離龍火列島最近的是翡翠林島,翡翠林島的精靈是絕對拒絕肉食的,他們靈敏的舌頭就連你在一桶蔬菜湯裡放了一茶匙的牛油都嘗得出。

    「怎麼了,麥基?」

    麥基沒說話,但凱瑞本與佩蘭特一點也不奇怪他那雙幾乎就是寫著質疑與惶恐的眼睛,畢竟在許多對精靈們並不是太瞭解的人類與類人的心目中,精靈和蜜蜂差不多,只靠著露水與花蜜只能活的很不錯。

    而且,辛格精靈,或說那時還不是辛格精靈的精靈們,確實是拒絕任何肉類入口的。

    但在千年之前的那場大浩劫裡,主物質位面連接受到巨大的衝擊。就連精靈也無法聆聽到安格瑞思的聲音,精靈們就此產生了分歧,為了避免迫在眉睫的內戰。他們毅然分作兩支,也就是現在的辛格精靈與埃雅精靈。埃雅精靈留在翡翠林島,而辛格精靈離開故土一路北上,而銀冠密林那時候還不屬於精靈,它們屬於殘暴的獸人。可以想像,那個時候有多麼的混亂與痛苦,幼小的精靈幾乎都夭折了,而成年精靈也因為居無定所,飢寒交迫而陷入虛弱到甚至無法提刀射箭的困境中——辛格精靈就是從那時開始改變食譜的。與佔據著四季如春,溫暖潮濕的翡翠林島的埃雅精靈不同,到了冬季,他們身邊就只有冰雪與枯枝,精靈們開始如獸人們那樣捕獵動物,穿戴它們的皮毛,吃它們的肉,盡其可能地生存下去。

    凱瑞本那時還只是個只需要乳汁的嬰兒,等他長大,辛格精靈們已經成為了銀冠密林的主人。但偶爾他也聽說過一些——就像他的叔叔就嘲笑過他的父親,密林之王英格威為了保證自己的族群能夠存活下去,是第一個將生物的肉放在自己盤子裡的精靈。雖然那時候他看似尋常,甚至可以說是優雅從容地吃掉了有著拳頭那麼大的一塊烤鹿肉。事實上,在用餐完畢後還泰然自若地主持了三個會議,宣佈了一個判決與審問了五個獸人,但那晚密林之王在自己的房間裡連續喝了一夜的淡酒不說,更是連續好幾十天不得安眠——精靈的纖細不但在於身體,更在於心靈,有多少辛格精靈是哭泣著強迫自己吞下第一口帶著血腥味的食物的?數目根本無法統計。

    相比起成年精靈,還是嬰兒或是幼兒的精靈就要好得多了。辛格精靈會有意識地在他們的食物中摻入極其少量的肉汁,等他們長大後對肉食的抗拒就不像他們的父輩那麼強烈。雖然如果可以,他們還是會將植物的花卉與果實作為主要的食物來源——不過這僅限於夏秋兩季。冬天與春天植物的產出並不足以滿足精靈們的需求,而且要熬過漫長嚴酷的冬天,沒有油脂和肉根本不行。

    但精靈們沒有將自己的私密大肆宣揚的愛好,所以直到現在也只有很少一部分知道辛格精靈與埃雅精靈的食譜是不同的。

    蛇肉非常美味,但兩個精靈只吃了一塊,異界的靈魂也只是略嘗了幾口,伯德溫的食慾與他高大強壯的身體成正比,但纖瘦的葛蘭與侏儒麥基倒是令人吃驚地吃掉了幾乎有他們身體一半重量的食物,對於侏儒的貪食凱瑞本早有耳聞,但他記得葛蘭之前可沒那麼好的胃口。

    當精靈的視線落在葛蘭身上的時候,盜賊幾乎要控制不住地發抖了,自從他被那個陌生人殺死一次,而那柄匕首又變得奇怪起來之後,他就發覺他的胃口在不斷地增長——他原先的食量與梅蜜相彷彿,但現在就算要他吞下一個梅蜜都沒什麼問題,如同火燒般的灼熱感與如同螞蟻叮咬的刺痛感蹂躪著他的胃部,有幾次他都懷疑自己會因為肚腹暴漲而死,死後半溶解的食物從破裂的肚子流出的景像在他的每個噩夢中徘徊,即便他現在已經無需畏懼死亡,那種情景仍然會令他不寒而慄。

    但如果他用那柄匕首殺了人,不管是什麼人,那種危險的飢餓感就會消退很多,而且如果在短時間內他殺死的人越多,這種感覺就會越發的輕微,輕微到他可以連續幾個晝夜不飲不食——他曾經聽說過一個強大的盜賊有著一柄能夠從別人身上汲取生命力的匕首,如果他受傷了,只要將匕首刺入一個生者的體內,後者的能量就能流入他的體內,治癒他的傷勢——葛蘭懷疑自己的匕首就是這個,但那個傳說中並沒有描述過匕首會讓它的主人感到極度的飢渴。

    他這麼想的時候,聽到了一聲尖利而細小的笑聲,但這個聲音就像是從他的大腦裡發出的,其中蘊含著的輕蔑與嘲弄簡直比此刻的夜色還要濃重。

    「葛蘭!」

    盜賊跳了起來。

    他就像是猛然被推了一把才從噩夢中清醒的人那樣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圍。

    「你看起來不太好,」佩蘭特說:「發生了什麼?」他的眼神變得尖銳起來:「你聽到了什麼?還是看到了什麼?說出來。」

    「不,沒什麼,」葛蘭這時已經完全地清醒了過來,他用力甩了甩頭:「也許是因為篝火太暖和了……我想我是睡著了。」

    「我們之後還要同行很長一段時間,」佩蘭特說:「我不希望同伴之間有所隱瞞,這對彼此都很危險。」

    「或許,」盜賊說:「……一點突如其來的睏倦?」

    佩蘭特知道這個深色頭髮的盜賊並未說出所有實情,但現在的情況實在不允許他摧毀本來就不怎麼牢固的信任關係,他最後只是對葛蘭點了點頭。

    葛蘭長長地嘆了口氣,第一天就引起了一個精靈德魯伊的注意可不是他想要的:「剛才怎麼了?」

    「我們在安排守夜的順序,」麥基說:「三人一組。」

    「我,伯德溫、葛蘭,上半夜,」佩蘭特說:「凱瑞本、李奧娜與麥基下半夜。」冒險者中,守夜的順序是有區別的,上半夜是最難熬的,因為經過一個白天的奔跑乃至戰鬥,無論是誰都想要盡快入睡,而後半夜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息,還能勉強振作起一點精神。至於施法者,一般來說都是被排除在外的,他們需要休息、冥想與記憶法術,即便這些都做完了,他們還可以抄寫捲軸什麼的,法師與術士可以說是一個隊伍中最重要的資產,就像是沒人會用一個金盤去盛放糊糊那樣,沒人會願意將一個施法者用在不夠關鍵重要的地方。

    葛蘭微笑著鞠躬,表示服從,但他不住地在心裡哀嚎,雖然他確實沒怎麼聽清之前的討論,但他記得自己原本是和麥基排在一起的,這也是為什麼麥基推他的原因,但現在他要面對兩個並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的傢伙,他可以幻想一下如果之後的每個夜晚都要這樣排,他就不是多了兩個同伴而是多了兩個獄卒了。

    他必須承認自己有點想念梅蜜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6-1 08:50
第三百一十三章 弗羅


    側島上的弗羅牧師都覺得她們的主任牧師有點奇怪,自從那個一直佔據著她的房間與身體的盜賊離開之後,她就變得精神恍惚,無精打采,不分晝夜地遊蕩於神殿的每個地方,經常會有狂熱或是不拘小節以至於沒有回到房間就開始相互愛撫的牧師和她的情人被她嚇一跳,對此牧師們暗地裡抱怨連連,但沒人敢多說些什麼——前來拜訪梅蜜的人不多,但都是在側島最有權勢與地位的人——一個羅薩達的牧師,據說曾經犯下過瀆神和弒親的罪過,卻重又獲得晨光之神寵愛的,弗羅的牧師也是牧師,她們當然知道一個被驅逐的牧師咬再一次獲得神祇的眷顧是件多麼艱難的事情,這個看上去原本面容還頗為俊秀的牧師究竟有何巧妙的手段?或是他身後站著一個更為可怕的人物?好吧,她們不想知道;另外一個是騎士,據說來自高地諾曼,比南方諸國的男性更為高大雄偉的身軀令不少弗羅牧師魂牽夢縈,何況現在側島所有的三千名凶悍而強壯的諾曼士兵完全由他指揮,他和亞戴爾,一個負責軍事,一個負責行政,將整個側島緊抓在手裡,不留一絲縫隙——想要從他們那兒偷取金幣或是權力的商人們不斷地向弗羅的牧師們貢獻各種精美昂貴的小禮物,就是希望這些美豔的妖魔能夠提供一些較為確鑿的訊息,即便她們無法找尋到這兩人的弱點。至少可以查探一下他們的嗜好。

    可惜的是他們來到弗羅神殿從來就只進一個人的房間,那就是弗羅的主任牧師梅蜜。這卻也正常,畢竟在弗羅的神殿中,主任牧師會是最具魅力與誘惑的一個——牧師們惱火的是就算在弗羅的主殿裡,牧首也會開恩調撥一星半點的露水滋潤一下神殿中的花兒們,但梅蜜似乎從不曾作此想,盜賊葛蘭就從未進過除了她之外的女人房間。而牧師亞戴爾與騎士修也是——在葛蘭一個人獨佔梅蜜的時候。她們還曾私下議論過梅蜜是否真正地墜入了愛河,決意為一個男人守貞,她們幾乎是欣喜若狂地等待著她被弗羅懲罰,但現在的情況卻讓她們氣餒,葛蘭離開後,梅蜜就連一天也沒多等就讓羅薩達的牧師進了自己的房間。

    但她們並不敢當著梅蜜的面表露些什麼,特別是她們之中最年輕最受男性青睞的一個莫名其妙地被毒死在偏僻的走廊裡——梅蜜不是那種沒離開過神殿的小女孩,相反的,她心狠手辣。在對付妨礙到自己的人時從不會手下留情。

    不過最終讓這些弗羅的牧師俯首帖耳(哪怕是暫時的),悄寂無聲的還是梅蜜的容貌與身體——是的,她一天比一天更美,她的身體如同飽漲的玫瑰花瓣。而嘴唇如同石榴石,她的眼睛簡直可以與環繞著側島的海水相媲美,而垂到了足跟的長發就如絲緞一般地柔美光滑,她整個人就像是籠罩在一層珍珠般的光芒裡,每個人,無論男性女性在看到她的時候都無法轉移開自己的眼睛。一些牧師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梅蜜的時候她的唇角還有著幾絲細紋,足踝位置有著疤痕。鼻子也有些不太整齊,但現在都沒有了,都消失了——這只能說明一件事情,弗羅正在注視著她,並容許她分享自己的榮光。

    可能唯一一個沒能察覺到的就是梅蜜,發生在她身上的變化,不但沒有讓她覺得驚喜,反而讓她恐懼,她多麼希望葛蘭能在她身邊,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

    距離祭台最遠的一個圓屋裡,住著弗羅未來的追隨者,

    夜色已深,就連弗羅的神殿也已經被籠罩在甜蜜的寂靜中,但就在這個時候,輕柔而緩慢的水聲驚醒了孩子中的一個。

    她從鯨魚皮的氈子上爬起來,眼睛對準了圓屋的牆壁,使勁兒地往外看,這是她找到的一個樹膠填充比較多的地方,半透明的樹膠讓她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況,尤其是外面月色皎潔而屋內一片黑暗的時候,她看見弗羅的主任牧師,也就是一直教導她們的那個娼婦正行走在水面上,透明的波浪托著她的腳,就像行走在柔軟的絲絨毯子上一般自如。

    她壓住自己的呼吸,爬了起來,憑藉著自己的記憶跨過幾個同伴的身體,將手放在木門上,但就在她想要推開門的時候,一隻手從她身後繞了過來,牢牢地按住了她的嘴巴,同時另一隻手環著她的腰,那個人所有的力氣是那麼大,她根本就動彈不得。

    她瘋狂地撓著那個人,小孩子的指甲很薄,但很銳利,她能感覺到那個人在輕微地顫抖。

    「你想幹什麼?」後面的人問她。

    這時候她反而一下子平靜了下來,停止了反抗,抬起手碰碰那隻按著自己的手。

    那隻手略微離開了一點,「我要去看看她在幹什麼。」她說。

    「為什麼?」

    「也許她正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雖然這她也幹得挺多了,但你看,她身邊沒有其他人,表示她並不想讓別人知道。」

    「然後?」

    「然後,我要找個機會,或許可以和她談談,」女孩說:「我要離開這裡,我根本不想成為弗羅的牧師,我知道那就是娼妓,最下賤的那種。」

    她停頓了一下,她是所有孩子中最大的,但也只有六歲,連續說話讓她有點喘不過氣:「放開我,」她威脅說,「不然我就告訴別人你是個男孩,我看過我弟弟的身體,我知道男孩是什麼樣的,你是個男孩!」

    男孩放開了他的手,女孩轉過頭去,只看見了一雙在微光中閃爍的眼睛。她後退了一步,將手指放在門閂上,猛地一下打開了門,衝了出去。

    她氣喘吁吁地跑到連接著一個小碼頭的木質棧道上,她不知道該怎麼做,這時候她與梅蜜對視了。

    成年女性的眼睛在發光,藍白色的光,光就像眼淚那樣溢出來,滴落在海水裡,只有一瞬間而已,女孩燃燒了起來,她甚至沒能發出一聲哀嚎,就無聲無息地消散成了一抹灰黑色的煙塵。
Babcorn 發表於 2016-6-2 08:31
第三百一十四章 弗羅(2)


    那個人,或說另一種存在向微微敞開的木門看了過來,她或許是想要過來的,但她只是閉了閉眼睛,就突然墜入海水裡,發出巨大的聲響。

    看到了這一切的男孩沒有絲毫猶豫地退後了兩步,他飛速地跳入了水中。其他孩子一直很奇怪他為什麼會在睡覺的時候還一絲不苟地穿著所有的衣服,甚至不脫下叮噹作響的飾品,但現在這個舉動可給他節約了不少時間,深黑色的海水將他吞沒——在游向其他的圓屋時,他還有餘力瞥了一眼梅蜜,她仍舊散發著柔潤而危險的光芒,在澄澈的海水中她雙臂展開,絲袍浮動,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凝固在琥珀的大鳳尾蝶——只有極其短暫的一眼,就像條頑皮的小海魚那樣,安芮之子從支撐著圓屋的珊瑚立柱一側游過,一身淋漓地爬上曲折狹窄的棧道。除了孩子們居住的圓屋,其他的圓屋都有棧道連接在一起,但梅蜜把他們帶到這裡的時候沒有經過棧道,她是用船隻直接將他們送到唯一一座孤立於同類的圓屋裡,而且那時的光線不比現在明亮多少,即便如此,男孩仍舊記住了幾座圓屋大概的方位——那座最大的圓屋就是祭台所在的殿堂,而殿堂之前的棧道通往海岸。

    值得稱幸的是這個時刻就連最為貪婪與放浪的牧師與她們的情人都也已經陷入到狂熱後必然的疲憊之中,棧道上空無一人,但男孩隨即聽到了孩童的尖銳叫聲,他不知道是他們被形容美麗卻又十分可怖的梅蜜驚嚇到了還是又有一個不夠虔誠的牧師預備役遭到了致命的懲罰,他只知道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就會有人跑出來查看發生了些什麼,這座神殿的主任牧師已經不夠可靠,如果他被抓住,最好的結果是被送回圓屋,最壞的結果是被發現是個男孩而被控瀆神。

    安芮之子盡他所能快地拉下了絲裙,跑了起來,同時抓住胸口的符文飾物,這個飾物能夠將男孩隨機傳送到某個地方,但他暫時還不想用,他知道隨機傳送是什麼,就像那個女孩知道弗羅的牧師是什麼——他聽到有人在大叫,讓他站住,但他頭也不回地鑽進了沙岸邊茂密而黑暗的蕨草叢裡,在此之前他還脫掉了那件無袖上衣,無袖上衣是淺色的,在夜色下實在是太醒目了,一個男人追了上去,但他在找到那件白色上衣的時候,還發覺了金鐲與其他珍貴的小飾物,他遲疑了一下,往已經平息了波動的蕨草裡看了看。

    男人只是一個盜賊,雖然負擔得起偶爾與弗羅牧師共度良宵的機會,錢囊裡卻並不如人們所以為的那樣充實,雖然摸上去鼓脹而堅硬,但盜賊知道里面只是裝著滿滿的銅幣與銀幣,其中銅幣還佔了絕大多數——他可以去抓住那個逃走的孩子,但這意味著他也失去了得到這份意外之財的機會,所以他最終抓起那個孩子丟下的東西與那件絲綢無袖上衣,悄悄地離開了。

    男孩幾乎可以說是一絲不掛地逃出了可能被弗羅的怒火波及的地方,他知道黑夜中的叢林極其危險,而且若是在黎明降臨之前他還在外面遊蕩,很有可能會被視為逃走的奴隸而被抓住販賣,就算他身上有著防禦與攻擊的魔法用具,以及,和安芮不同,他有著施法者的天賦,但他現在還太幼小了,幼小到任何反抗都會導致他所不想要的結果——他藉著一蓬卷草葉的遮擋,觀察了一下在鈷藍色的天光下清晰可見的外界,在看到幾個圓點和一排腳印的時候他簡直有點欣喜若狂了,他認識這種印記,安芮抱著他看過,白塔的士兵就會在庭院中留下這種痕跡,這是因為他們在列隊前行的時候手持長矛的關係,他們在行走的時候會將長矛放在肩膀上,但如果停下來就會將長矛淺淺地插入地面。

    他記得騎士修來到梅蜜房間的時候,梅蜜也會和他聊聊天,畢竟他們又不能真的做些什麼,有些問題修會避開,但有些無足輕重的事兒修也不會故意隱瞞,他對梅蜜可以說是尊重的,也許是因為葛蘭的關係,又或者她也是側島領主的同伴之一,男孩聽說過他們會設置巡邏人員,就像在雷霆堡和白塔,每夜都會有五人一組的士兵持械巡查碼頭、酒館和倉庫等地——弗羅的神殿看來也被囊括在內了。

    男孩沿著腳印追了上去,在看到那些士兵的時候他已經精疲力竭,一個圓臉,還很年輕的士兵接住了他。

    安芮的孩子沒有受到過任何刑罰,也不曾服過辛苦的勞役,他的皮膚比一些女性更為潔白乾淨,士兵在抓住他的時候不禁瑟縮了一下。

    「沒有烙印,」士兵們的首領說:「應該不是奴隸。」或說還沒有成為奴隸。他蹙起粗濃的眉毛,來自於高地諾曼的人還未完全地適應龍火列島,他們與奴隸接觸也不是很多,所以依然有著幾分惻隱之心,「有人在追捕他嗎?」

    「好像沒有。」士兵們張望著說。

    「帶我去見亞戴爾,」出乎他們意料的,男孩舉起一枚掛在脖子上的符文印章,「弗羅的主任牧師梅蜜有緊急事情要和他商榷。」

    ————————————————————————————————————————————————————————————————————————————————

    亞戴爾並未入睡,自從克瑞瑪爾等人離開後,側島的所有行政事務全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這對他來說有些艱難,他是幺子,只有長子才會接受與統治一城一地相關的教育,亞戴爾原先也不過是個羅薩達的牧師,還好那些宦官在黑髮施法者的要求下,對他還算恭敬,也願意幫他處理與商人往來的一系列事務,不然亞戴爾懷疑自己就連入睡的時間都沒了。

    他今天接到一個重要的情報,但不是什麼好消息——又有一批來自於雷霆堡的流民聚集在高地諾曼的邊境。

    他們說這個冬季獸人又來攻擊雷霆堡了,狄倫率領施法者們出擊,他們贏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6-3 07:52
第三百一十五章 驅逐


    狄倫.唐克雷的勝利讓很多對他有所質疑的人閉上了嘴巴,對亞戴爾與騎士修,還有那些曾經屬於伯德溫的雷霆堡士兵來說,也並不能說是個完全的壞消息,但很明顯的,許多曾經對伯德溫與其麾下從屬或明或暗表示支持的爵爺與商會都開始猶豫不決了——畢竟約翰是高地諾曼的新王,即便李奧娜的繼承權在他的孩子之前,也只是王位繼承人,何況李奧娜還未能拿回自己的姓氏與權位呢——所以在狄倫又一次大範圍地驅逐那些士兵的時候,幾乎沒人會站出來為他們說話。

    畢竟他們都看到了,在施法者們的戰役中,身為普通人的士兵根本無法發揮哪怕一點作用。獸人被雷電,被火焰,被冰錐,被酸液,被毒霧成片成堆的殺死,他們甚至無法接近雷霆堡的雙城牆,卡烏奢的祭司更是顫抖著哀嚎與逃跑,魔法的亮光遮蔽了星河與月亮的光芒,那種場面既令人驚嘆又令人著迷,以及……令人臣服

    這次離開的士兵與其家眷比上一次更多,幸而他們之前已經看到自己的同伴是怎麼被驅逐出去的,對這個結果並不驚訝與惶恐,即使武器與盔甲都被留下了,但無論是少女的裙子還是老人的煙袋裡都藏著匕首與矛頭——他們早已將每一枚積蓄起來的銅幣與銀幣和少數原雷霆堡的商人換成了能夠儲存很久的食物,還有油布、馬車、水罐等等,所以當傳令官大聲宣佈了狄倫.唐克雷的命令後,得到了的是一場令人心悸的沉默,士兵們一言不發地走開,在通告限定的時間內將所有東西和家人推上馬車,在雷霆堡眾人的注目下有條不紊地離開了。

    「一群無禮而又卑劣的傢伙。」一個紅袍術士說,「我覺得您該剝奪他們所有的財產。」這種隱約帶著蔑視與憤怒的氛圍讓他感覺很不舒服,他從格瑞納達來,習慣了看到因為恐懼和諂媚而變得扭曲噁心的面孔——如果他們突然知道自己得帶著家人一無所有的徒步穿過整個大荒原,臉上的神色應該會變得更為有趣一點。

    「我覺得這已經夠了。」狄倫說,長達三個晝夜的戰役中,他已經發覺了,作為一個施法者,他的確不是他們之中最強的,或更正確的說,他的力量只能排在中下,但那又如何的,他的血統已經注定了他會居於大部分人之上,不但是凡人,還有施法者,尤其在諾曼的繼承法得以變更之後,他的母親黛安長公主在約翰新王還未生下孩子,李奧娜公主殿下未曾恢複姓氏的時候是諾曼的第二繼承人,作為她的兒子,他是第三繼承人。

    現在屬於他的只有雷霆堡,以後或許還會有更多——無論自身如何強大,施法者們仍舊要向他屈膝,為他效力。

    「那麼精靈們的高塔呢?」術士問。

    「那個你們可以拿去,」狄倫說:「反正我們不再需要精靈們了。」

    術士滿意地微笑。

    ——————————————————————————————————————————————————————————————————————————

    被雷霆堡驅逐的士兵們進入了荒原,如今可不是適合長途跋涉的好時節,嚴酷的冬季已經統治了整個高地諾曼。

    馬匹奮力在高達膝蓋的積雪中一步步地艱難前行,那些跟隨著狄倫.唐克雷來到雷霆堡的商人拒絕和他們交易,只有一些沒在那場悲慘的屠殺中丟失了性命與全部身家,在雷霆堡繁衍了數代,與士兵和騎士們有著深厚的友情(其中一部分還是姻親)的商人們願意給他們提供貨物、車與馬匹,因為更多的是出於感激與憐憫,所以許多東西都可以說是不明示的餽贈而非買賣,譬如那些拖拽著沉重的車輛仍能從容前行的摩爾馬,這種馬善於耕作與載貨,任勞任怨,力大無窮,最好的是禁得住苦寒的折磨,如果他們現在用的還是城堡配給他們的軍馬,那些在戰場上可以說是所向披靡的熱血馬大概早就倒斃在了冰冷的泥濘裡。

    「今晚可能會有暴雪。」一個士兵說,他有著一張蒼老的面孔,時間給了他僵硬的四肢與彎曲的脊背,但也給了他對於氣溫與天候變化的敏感度。

    「摩爾馬能夠在暴雪中前行,」他們的首領說:「不必擔心方向的問題,我有羅盤。」他展開手指,那是一枚精緻小巧的羅盤,只有一枚指針與十六個方向,黃銅的底盤,帶著長長的鏈子,只能覆蓋住騎士的掌心,但它的銀色指針發著光,「這是一枚魔法羅盤?」士兵又是高興又是驚訝地說。

    「一個友人的禮物。」騎士說,這是一個陌生的法師從遙遠的南方輾轉送來的東西,隨著它的還有一封來自於修的親筆信,他在看過之後就立即燒掉了,但這也是為什麼他知道將會有暴雪仍舊要堅持前行的原因——他並不覺得,那些曾經襲擊過修和亞戴爾等人的獸人與盜賊會突然變得慈悲起來。

    他抬頭望瞭望天空,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單調而厚重的鉛灰色,荒原高聳著的枯草幾乎能夠與遠處垂下的雲層相連接,風又冷又幹,吹過人類的皮膚時就像是久經磨損的匕首反覆刮擦著你的臉和手。

    「你覺得這場雪會有多大?」

    「一般吧。」衰老的士兵說:「但我不能保證它會不會變得更大。」

    騎士伸出手,雪花從他的鐵手套間穿過,他再次凝望了一會遠方:「如果它們會大到能夠覆蓋住馬匹的眼睛,我們就停下。」

    雪勢終究沒有如騎士所猜測的那樣變得更大,它確實來勢洶洶,卻還沒大到讓諾曼人必須停下腳步應付的地步——但他們還是停下了,並且組成了車陣——車廂圍成一個空心圓,矛桿被分開藏在車廂底部,現在它們和矛尖一起被組裝起來,被士兵們拿在手裡,從縫隙中伸出,精鋼的矛尖發著森寒的微光。

    每個士兵都咬緊了牙齒,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將要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苦戰,就連他們的妻子與女兒也已經準備好了油罐與石頭。

    風雪中露出蹤跡的敵人不是獸人,而是豺狼人,他們不像獸人那麼高大,卻要比獸人貪婪無恥得多,一個女孩在看到他們的時候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啜泣,而她的愛人將一塊打磨鋒利的鐵片放在她的手裡——女性人類一旦落入豺狼人的爪子裡,所要面臨的事情可能要比無底深淵更為黑暗與絕望
Babcorn 發表於 2016-6-6 10:19
第三百一十六章 豺狼人



    「豺狼人應該生活在溫暖的地方。」一個士兵說。

    「顯而易見,」比前者年長的多的另一個士兵說:「他們是被引誘過來的。」豺狼人在寒冷的高地諾曼確實不常見,但它們會出現在每一個有著新鮮血肉的地方,每個與獸人的戰役結束後的春季,雷霆堡的士兵們都要警惕豺狼人是否會趁他們休養生息的時候劫掠村莊與聚居點。

    「或是被強迫過來的。」他們身邊的牧師說。

    「你們能看到多少?」一個騎士問道,牧師還很年輕,離開導師沒多久,但她所追隨的神祇不是別人正是蘇綸,而今天正值滿月,蘇綸的牧師可以向這位古老的女神祈禱以獲取超人的視野,洞察力與直覺,這讓她在暴雪中仍舊能夠對一切洞若觀火。

    「不到三百隻。」牧師冷靜地說:「只是哨探與前鋒而已。」

    「我已經嗅到巨魔和獸人的臭氣了。」騎士說,「預備舉火。」

    豺狼人不會畏懼強光,但明亮的光線可不符合它們的喜好,諾曼人毫不吝嗇地將絨布與細棉纏繞在松樹枝上,然後又把它浸沒在濃厚的油脂裡,一經點燃,火把的光亮可以照耀到兩百步之外的地方,如同旭日般的光鋪灑在被冰雪覆蓋的荒原上,照亮了那些原本只能說是影影綽綽的影子。

    豺狼人要比人類更高大,但身軀看上去十分地瘦削,它們的頭顱就是一隻生滿灰黃色或是土灰色毛髮的鬣狗腦袋,眼睛充溢著鮮血般地赤紅色,多數豺狼人的嘴巴都合不攏,唾液在下顎凝結,冰凍成渾濁的小冰柱,在行走的時候,它們習慣性地頭顱探前,脊背彎曲,手中提著動物的股骨或是石頭。

    在火光亮起的那一瞬間,所有的諾曼人都大叫起來,不但大叫,還用力地跺著腳,豺狼人的習性很簡單,如果敵人的數量遠超過它們,它們就會逃走,而現在諾曼人有六千餘人,相對的豺狼人只有三百隻不到,問題是,這些形容噁心的傢伙只是猶豫了一會兒,就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

    他們身後有著比人類更可怕的事物。

    人類的數量固然遠超過它們,但他們沒有太多的武器,長矛與匕首是他們僅有的,他們不可能將它們投擲出去射殺敵人,士兵們擎著長矛攀上車廂頂部——他們都有對付過豺狼人的經驗,豺狼人會像人類那樣使用武器,但因為很少有豺狼人懂得買賣和交換,也不會使用刀劍,所以它們的武器都很簡陋,但豺狼人的力氣完全可以彌補這一劣勢,還有,當它們失去武器,赤手空拳的時候,有些初出茅廬的傭兵與冒險者會以為它們已經失去了傷害別人的力量了而變得疏忽大意,卻不知道這才是最危險的時候。

    一隻豺狼人將它的武器——一根不知道什麼動物的股骨咬在嘴裡,伸出帶著長而彎曲的指甲的四肢只一跳就跳上了馬車的車軸,它的爪子深深地嵌入了馬車的車廂,車廂蒙著的牛皮立即被撕開,露出裡面厚重結實的冰雪——這是諾曼人緊急蒐集與堆砌起來的,否則的話豺狼人可以輕而易舉地鑽進一輛馬車,然後穿出去,跳入到人群之中。一柄鋒銳的長矛從天而降,從它的耳根後面——這裡幾乎是所有生物的弱點所在,它筆直地刺了進去,拔出來的時候腥臭的血液飆射在灰白色的冰雪上,形成了一副奇異而又令人不適的圖畫。

    士兵幾乎沒有一點喘息時間地就迎上了另一個豺狼人,這個豺狼人要比它的同類更高大一些,看上去也不是那麼細瘦,而且穿著鐵質的盔甲——雖然殘缺不全,但也說明了它在族群中有著一定的地位——士兵和他的同伴合力對抗它,它的武器也只是一塊石頭,兼之即便是個首領它也是個絲毫不懂武技的豺狼人,就在它嚎叫著想要敲出士兵之一的骨髓時,第二柄長矛刺穿了它的爪子,它的武器從車廂頂部掉了下去,但這並不是結束,豺狼人咆哮著,放低身體,前肢幾乎緊挨著車廂頂,後爪在冰雪上抓出深深的痕跡,它向他們齜牙咧嘴,就像一隻真正的野獸那樣撲擊、撕咬和抓撓,刺穿它爪子的士兵只一個疏忽就被它卷下了馬車,掉在地上,他以為自己這次肯定免不了一死,但他沒能如傳說中的那樣回溯自己的一生,相反地,他的注意全都集中在了那張骯髒腥臭的嘴巴上,他都能夠在豺狼人的陰影中看見其中一顆缺失了一半的牙齒。

    但就在下一刻,光明突然重新回到了他的視野,那顆鬣狗腦袋保持著嘴巴大張的姿態飛了出去,按壓著他的爪子也突然失去了力量,一隻穿著鋼片靴的腳把豺狼人的屍體從士兵身上踢走,士兵還未來得及道謝,就被自己的同伴從打開的縫隙中拉了進去。

    騎士們被獲准帶走他們的長劍與鏈甲,但在與豺狼人的戰鬥中,他們並不是最主要的力量,因為他們知道,豺狼人的身後還有著足以將五千個人類吞噬殆盡的驅使者與主導者。

    法師們檢查著自己的次元袋,施法材料幾乎都被狄倫的法師壟斷了,在沒有向狄倫宣誓效忠之前,他們只能自己蒐集施法材料,瀕臨冬季,他們就連玫瑰花瓣與蜘蛛網都很難弄到了。

    「您的法術籌備的如何了?」一個獸人問道,他常年混跡與人類,在裝扮和用語上已經非常地接近於人類,對於祭司的態度也不如呼嘯平原上的族人那樣恭謹,祭司惡毒地看了他一眼:「你馬上就能看到了。」他不再說話,而是跪下來虔誠地祈禱,他將枯瘦的手臂伸向茫茫黑暗的時候,一股就像是從哀悼荒原而來的,或說更為陰冷尖銳的風讓先前的獸人情不自禁地退後了一步,就一小步,但已經鑄成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一枚利箭擊穿了祭司的眼睛,從他的後腦露出閃爍著魔法光芒的箭頭,不過獸人也不必擔心會因為這個錯誤而被活祭了,因為箭頭幾乎在祭司回歸獸神麾下的時候就發生了劇烈的爆炸,爆炸的範圍波及了周圍二十尺的地方,就連積雪下的土地都被掀了過來,連同污濁的血肉飛濺的到處都是。

    就像人類不知道豺狼人與獸人是何時到來的,豺狼人與獸人也不知道精靈與白袍們是何時到來的。

    援軍的質量要遠遠勝於數量。銀冠密林的精靈們不是那些剛剛從遊歷中歸來的年輕孩子們,而是曾與伯德溫、凱瑞本數次對抗獸人侵襲的老人,其中甚至還有兩位曾經經過一千年前的大浩劫的狂暴洗禮,那些白袍們——不是泰爾,就是羅薩達的牧師與聖騎士,還有幾個時常遊蕩在諾曼以及呼嘯平原的人類遊俠,除了精靈,他們都是應李奧娜的邀請而來的。

    「希望我們沒來得太晚!」一個精靈高聲叫道。

    「你們從未來遲過!」一個騎士回答。

    人們放聲大笑,他們還要與無數個敵人對戰,但那又如何,他們知道自己必然是能夠獲得勝利的。

    ——————————————————————————————————————————————————————————————————————————————

    「我們失去了三百二十四名士兵,」亞戴爾說:「還有十五名騎士與六百個平民。」

    「與上一次相比,這個比率已經很低了。」修說,從亞戴爾的手裡拿過捲起來的小紙條,放在鯨蠟蠟燭上燒掉。

    亞戴爾嘆息了一聲,「值得慶幸的是,我們又多了三個法師。」

    「現在雷霆堡還剩下多少士兵,騎士和法師?」

    「法師還有七個——如果你說的是我們的法師,但他們都已經向狄倫宣誓效忠了,」亞戴爾說,「至於士兵,大概只有一萬人了,騎士……我不清楚具體人數,但如果要留下來,他們也必定是要向狄倫屈膝的。」

    「或許這樣也好。」修說:「我簡直難以想像雷霆堡的雙重城牆上只有幾個法師飄來飄去的愚蠢情景。」

    即便亞戴爾正被近千條生命壓的心頭沉重,也不免為了這個虛擬的景象露出一個短暫的笑容:「狄倫不會允許的,那也太難看了,據說就算是格瑞納達也有著數以百萬計的士兵與騎士。」

    「狄倫.唐克雷的想法或許就是讓諾曼,最少是雷霆堡成為第二個格瑞納達,」修說,而後他們為了這個可怕的設想而沉默了一會:「我想我們需要祈禱,希望他能夠認真地學習一下他們的做法。」

    修可能是想讓氣氛變得輕快一點,但顯然他的話起了反效果,亞戴爾收斂了笑容,他走到桌子後面,坐了下來,他的手指撫摸過桌面,一個半透明的微型側島出現在他們面前,「我們將要接納五千人。」他說:「讓我們看看,我們應該把他們放在什麼地方。」

    「我倒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修走過來,凝視著側島的模型:「我是說你的侄兒,現在我們沒法兒把他送回到弗羅神殿去了,但我們可以把他交給一個新來的諾曼人家庭裡,一個同樣有著金發的家庭裡。」

    「關鍵在於他的五官過於精緻了。」亞戴爾苦惱地說道,諾曼人中固然也有金發的,但他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已經顯露出北方氏族的粗獷氣息了,把安芮的兒子放在裡面,就像是往獼猴桃裡放了一隻雞蛋,太顯眼了。

    「男孩當然不行,」修說:「但女孩可以,再讓他多曬曬太陽。」

    「他會恨死你的。」亞戴爾說。

    「我只是提個建議而已,」修一本正經地說:「最後做出決策的當然還是您啊。」

    亞戴爾說了一句下流的粗話,這種話他還在白塔的時候是絕對說不出來的,但和士兵與騎士們廝混的久了,在某種意義上,羅薩達的牧師也不如之前那麼純潔無瑕了。

    「我真希望讓梅蜜也能聽聽這句話。」修微笑著說,然後他又蹙起了濃重的雙眉。

    亞戴爾的侄子當然不會隱瞞梅蜜的異樣,等修和亞戴爾趕到弗羅神殿的時候,他們發現那兒已經變成了一處旖旎且芬芳的廣闊沼澤——他們見到的每個人都在瘋狂地交歡,外界的一切都對他們失去了影響力,他們發出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用力攪拌發酵的內臟,做出的姿態就連最見多識廣的老手也要為之嘖嘖稱奇,所經之處無不瀰漫著一種類似於香豌豆花的濃郁而古怪的氣味——關鍵在於,只要接近那裡就會收到影響,就連警戒在周圍的士兵們也不例外,呃,修真心希望他們清醒過來的時候不要太過尷尬。

    事實上,就連修也差點被一個弗羅牧師俘獲,如果不是他身邊還有著一個牧師。

    他們在海水中找到了梅蜜,她就像是在沉睡,但很快她就醒來了,她醒來之後,所有的異像也隨之消失了,只剩下一群精疲力竭,當即倒地昏睡的男女,他們可能需要休養很多天才能恢復精神——所有人都頗感莫名其妙,包括梅蜜,但修的直覺告訴他梅蜜並非一無所知。

    「你為什麼不使用法術?」修問,梅蜜那時候看上去就像是溺水了,亞戴爾應該第一時間向晨光之神祈禱復甦的神術才對,不管怎麼說,梅蜜也可以說是他們的朋友。

    因為我不敢將羅薩達的神術用在一個可能的神祇化身身上,亞戴爾在心裡說,但他不能告訴修,這份危險不需要更多的人來承擔,梅蜜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宦官前來稟告他們,一個弗羅的牧師說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告訴他們。

    不祥的預感掠過亞戴爾的心頭,在弗羅牧師進來之後,他的預感成為了現實。

    梅蜜失蹤了。

    ——————————————————————————————————————————————————————————————————————————————————

    「一個女人!」懸掛在主桅杆上的瞭望員驚駭地大叫道:「一個女人!東北角!」

    小雀號的船長考伯特頓時停下了腳步,從腰間的皮囊裡抓出一隻黃銅單眼望遠鏡往瞭望員所指出的方向看,他以為自己會在朦朧的晨霧中看到一個落水但僥倖抱著木板或是木桶之類存活下來的女孩,但他錯了。

    那是一個身形曼妙的女性,雖然因為距離與薄霧,他無法看見她的容貌,但他能清晰地辨別出她不是沉沒在海水裡,而是在海水上迅疾的奔跑。

    就像是發現了考伯特的窺伺,她轉過頭來,散發著銀色光芒的眼睛與小雀號船長的眼睛相對了,蘇綸的信民突然感覺到瞳仁就像是被針刺了一樣的疼痛,他丟下望遠鏡,用手按住眼睛,鮮血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當船員們想要去詢問瞭望員究竟看到了什麼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6-6 10:31
第三百一十七章 地


    遠在千里之外的克瑞瑪爾一行人當然不知道在他們的眼睛沒有看到的地方發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他們在密林中行走,這裡是銀冠密林的最西北端,也是精靈的力量所能切實觸及到的最遠的地方。如同某種暗喻一般,幾乎已經成為辛格精靈象徵的銀冠木已經無法於此佔據主要樹種的地位,取而代之的是不受驚擾地在此地生長了數百年甚至數千年的雲杉與冷杉,它們高聳入雲,祖母綠色與墨綠色枝葉縱橫交錯,陽光透過狹窄的縫隙,在精靈與人類的身上投下猶如雨絲般的光點……因為冬季到來而將自己吃的鼓鼓囊囊的松鼠與兔子在積雪中抖動著尾巴,警惕地觀望著這些雙足直立行走的生物;一隻帶著紅帽子的黑啄木鳥則絲毫不為所動——它意外找到了一處藏著許多松天牛幼蟲的樹幹,強健有力的喙部簡直就是一刻不停地敲打著樹幹,啄下一片又一片羽毛狀的木屑,比人類的鐵鑿更有效率。

    密林中迴蕩著啄木鳥篤篤篤清脆而富有節奏感的敲擊聲,就連李奧娜也能找到它的位置,或許因為被松天牛的幼蟲殘害的關係,那棵雲杉業已枯萎了一大半,陽光毫無遮掩著照耀著它淺灰褐色的魚鱗狀樹皮上,而那隻黑啄木鳥就在距離他們不過二十來尺的地方,碎紛紛、白乎乎的功績在樹根的位置堆積起來,憑藉著過人的視力,精靈與法師就連它間或一停,叼著一條米白色的蟲子吞入喉嚨的動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它堪稱傲慢地瞥了一眼這群傻乎乎的外來者,繼續不疾不徐地干起了自己的活兒,也許有些鳥兒會驚恐地飛走,但這只黑啄木鳥是個聰明而又自負的傢伙,它確信自己能夠在那些人類將手指搭在弓弦上之前飛走。

    盜賊的手指不禁有些發癢,他還真想試試,雖然他沒有長弓,但他總是捏著一枚銀幣,像他這樣的盜賊,完全可以在五十尺之內單憑自己堅硬的手指擊中一隻鳥兒的眼睛。

    但在隊伍裡有個德魯伊的時候,他最好還是控制住自己的手指和殺戮的**比較好,葛蘭遺憾地嘆了口氣,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這兒距離雪蓋沼澤還有多遠?」他問。

    佩蘭特看了他一眼,像是已經看穿了盜賊的心思,「我們現在正在立柱高地,」他簡略地說:「離雪蓋沼澤大概還有三百五十里左右。」一邊說著,德魯伊一邊將手放在樹上,他曾是一個經驗豐富的遊俠,短短一段路途他就已經察覺到了人類在這裡留下的痕跡——在他回到銀冠密林之前,這裡還是一片人跡罕至之地呢。但這就是人類的力量,真令人驚奇啊,明明是那麼弱小的種族,比不得矮人長壽,比不得獸人強壯,也比不得地精善於繁殖,遑論與如同自然寵兒的精靈與強大無匹的巨龍相提並論,但他們就這麼掙紮著生存下來,並且在短短幾千年裡成為了這個大陸上數量最多的種族,他們的足跡遍佈他們所能到達的任何地方,集斂起來的財富如同河流,而他們所奉獻出來的信仰之力則如同龍脊山脈般的堅實與綿長。

    盜賊計算了一下,如果不借助魔法的力量,他們可能要三天,或是四天之後才能進入雪蓋沼澤,但進入雪蓋沼澤之後並不能說就安全了,他可沒忘記他們第一次穿越雪蓋沼澤時遇到的事兒,不過他已經和凱瑞本確認過了,他們所要經過的地方是整個沼澤中最危險,也是最荒僻的一段,不會有商隊出現在那兒,如果一定要說他們會遇到些什麼,很大可能就是追蹤而來的敵人們——倒不是說這是一個令人安慰的答案。

    但相對的,若是說那些人會讓他們安然無恙地一路直達金屬龍最後的遺留之地——那個幾率簡直要比伯德溫不去信仰泰爾,改而侍奉瑪斯克還要低得多,葛蘭當然對此不抱任何期望。

    他們在密林中過了一夜,除了幾隻膽大的松鼠來索要過他們的食物之外,就沒有什麼不速之客前來打攪了,

    在喝過少許熱椴樹酒,吃了幾片藤粉餅後,冒險者們聚集在他們最大的一頂帳篷裡,帳篷的頂端懸掛著一枚本白色的氟石,這種顏色的氟石發出的光會讓人們感到寒冷,但用來閱讀與查看地圖的時候是最合適的——一張精靈所繪製的地圖在帳篷的細毛氈子上展開,這是異界的靈魂自打來到這裡之後看到過的最完整,也是最大和最詳細的一張地圖,囊括了整個大陸與它周邊的島嶼和海洋,從地圖上來看,整個大陸就像是一隻被打碎的圓盤,飛濺出去的碎片與湯汁就是環繞著它的島嶼與孤立的陸地,精靈們用不同的顏色描繪出幾個大區域,從白色的極北之海開始,極北之海下是黑色的永夜海,永夜海下是碎骨海岸,碎骨海岸以下是呼嘯平原,呼嘯平原下方就是貫穿了整個大陸北方的龍脊山脈,被描繪成銀色的銀冠密林從山脈的北側一直延伸到山脈的南翼,但並未覆蓋住整個山脈,只能說佔有著西側大約三分之一的地方,它的東側就是高地諾曼,高地諾曼可以說是龍脊山脈的延伸,既有高地,也有平原,路澤爾大公統治著的路德從下方半擁抱般的與之毗鄰,環繞在他們周圍的是諸多零星的小國與領地,鷓鴣山丘已經是偏南的位置了,它就像是形如錦雞般的路德公國伸出的一根最長的尾羽,雖然這麼說,但只要一看就能發覺它的面積實質上並不亞於任何一個小型國家,鷓鴣山丘往下就是我們所熟悉的碧岬堤堡所位於的巨大海岬,它們的右手位置就是南方諸國,但它們之中最大的一個也無法與鷓鴣山丘在領地的面積上相抗爭。

    克瑞瑪爾的視線在一塊猶如碧色明珠的色塊上停留,那裡就是精靈的又一分支,埃雅精靈的翡翠林島。

    他的另一半血脈所在的地方。

    但也只有那麼已數年而已,異界的靈魂畢竟不是真正的克瑞瑪爾,他的視線迅速轉移到林島的南側,那裡輪廓就如一道被巨龍噴出的火焰形狀的島嶼就是龍火列島,側島看上去只有指甲那麼大,形狀猶如一隻鱷龜;相比起龍火列島,左手側的亞速爾群島就要整齊和廣闊的多了,說是群島,事實上,葛蘭所在的尖顎港所在的主島才是重心所在,周圍的小島嶼只能被視作面包上掉下來的面包屑而已。亞速爾群島與七十七群島之間間隔著浩瀚無垠的赤海,這片海洋因為生長著一種赤色海藻而定期變成如同凝固的鮮血般的暗紅色——七十七群島大概是精靈們所能繪製的最不清晰的地方了,很多島嶼都只是一個被標示著黑點的方塊,真實的島嶼當然不會有個如此規整的輪廓,異界的靈魂綜合其他的地方研究了一會,發現這是精靈們表示該地未曾近距離探查過的圖形示意。

    赤海是一種暗淡的曙色,而就在七十七群島與亞速爾之間的格瑞納達被精靈們塗抹成深淺不一的赤紅色。

    ——那是因為格瑞納達在不斷地擴大。巫妖說。這份地圖可能要比凱瑞本的年紀還要大,期間不乏由國家和地區發生改變,仔細看是能夠看出上面有著修正痕跡的。

    ——它最初也只是一個海邊城邦而已,巫妖繼續說,看那個快要變成深褐色的小點。

    一層層的塗抹當然不是因為精靈們製作不夠精心,但這種方式能夠通過顏色的深淺程度而清晰地辨別出一個國家是否在急速地擴展和縮小,銀冠密林的精靈們並不會如同人類一般的貪婪,但他們需要保護自己的族人,保護銀冠密林,密林周邊的國家,還有如格瑞納達這種危險而邪惡的國家從來就是他們最先矚目的對象。

    ——它用了多久才擴展到現在這個程度的?異界的靈魂不無歎服,與原先相比,格瑞納達簡直就是從一顆可愛的小西瓜子硬生生地將自己拓展成了一隻西瓜。

    ——一千年。巫妖說,大浩劫是神祇與神祇之間的戰爭,但不可避免的,所有的國家都陷入了混亂之中,沒人注意到一隻紅龍是何時決定落足在格瑞納達並和當時的城主達成協議的,人們只看到它在紅龍的幫助下突兀而迅猛地崛起,週遭的小國與城邦根本不是巨龍與術士們的對手,火焰擄走了他們的臣民,焚燒了他們的宮殿,奪取了他們的性命……如果那時神祇們能夠回應牧師的呼喊,或許事情的發展還不會失去控制,但那時候他們正在不亦樂乎地相互爭鬥——誰會去在意凡人如何呢?反正假以時日,這些孱弱的小生命就會繁衍到一個令人煩躁的地步——總之當一切塵埃落定,神祇們最不看重的東西變成了他們最需要看重的東西時,他們才突然發現這個位面已經變得相當陌生了。

    但神祇不被允許直接插手主物質位面的戰爭,他們開始尋找與撫慰自己的追隨者們。問題是在那場大浩劫中,幾乎所有神祇的牧師都十不存一,更別說還有幾位新生的神祇就連自己的聖名都罕為人識,而等到他們的牧師與聖所重又得以回到這個陸地上的時候,格瑞納達已經成為了一個龐大的帝國了,它的國土上到處盤踞著紅色鱗甲的巨龍與行走著披著紅袍的術士。

    也有人想要去乞求金屬龍們給予幫助,可惜的是,他們這才發現金屬龍不知何時都消失了,它們的巢穴被封閉,被遺棄,被沉入大海或是推入熔岩,埋進流沙,所有的變化都是最新產生的,或許他們找到被遺棄的巢穴時,上面的泥土還未曾生長出足夠多的草木來遮蔽這個地方,也沒人看見或是聽見巨龍之間發生爭鬥時必然會有的訇然巨響,也沒有酸液與火焰在石頭與土地上留下傷痕,它們就是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拋棄了這個位面,走得無影無蹤。

    ——那麼現在呢?

    ——如今的神祇可不如一千年前那麼悠閒自在了,不過他們的牧師與聖騎士確實竭盡全力來控制這個龐然大物進一步吞噬周邊的土地與國家了,不過在一個國家之中,最多的是術士的情況下,他們能夠起到的作用並不大,但至少可以讓那幾個國家再支持上幾百年。

    巫妖讓異界的靈魂看的是圍繞著赤紅色區域周圍的幾個藍色與褐色的色塊,它們就像是擁簇著那個「西瓜」的枝葉,蓬亂而複雜,但仍然可以看得出是一條相當不錯的牢固鎖鏈,再往上就是他們所在的立柱高地,這裡的國家與領地比南方諸國都要來的凌亂,有些國家只能說是一個城市,而一個城邦卻有可能是一打城市的聯盟。

    還有最值得注意的是,立柱高地是一個盆邊高地,它的邊緣就是雪蓋沼澤,雪蓋沼澤的形狀就像是一株莖幹柔軟,枝葉繁茂的植物,它的根系深深植入龍脊山脈與西立柱高地之間,是個前所未有的巨大水泊,據說西側大陸所有的淡水水源都來自於此,而後是向晨光初現的地方伸出的強壯莖幹,莖幹彎曲著,向下伸展出難以計數的枝條,枝條上生長著細密的葉子——但也可以說是鑲嵌在銀冠密林外的一條精美的,垂掛著無數寶珠的飾帶,這條飾帶在星光河的位置被突兀地截斷,卻又在另一側延伸出大約數百里的寬度與長度,並集結成幾個湖泊。若是要比喻一下的話,它們就像是那些枝條上結出的果子。

    他們第一次跨越雪蓋沼澤就是從「果實」之間穿過的,而這次卻要走過「枝葉」最為繁密的地方,即便從地圖上看,也能看出兩者之間的寬度幾乎差了兩倍有餘。

    「我們會經過村莊和城市嗎?」李奧娜喃喃地說:「在進入雪蓋沼澤之前?」她沒有拖延或是逃避的意思,但想到將要在一片白的毫無雜質的荒蕪之地行走上那麼久,一個正常的人類想要更多地看看顏色,和人們交談一番,感受一下溫暖的床鋪與密閉的屋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是肯定的。」佩蘭特說:「也許我們一走出密林就能看見農夫或是獵人了。」

    佩蘭特說的十分正確,但除了農夫和獵人,他們還看到了來自於城堡的騎士們,就伯德溫尖銳的目光來看,這些騎士無論裝備、武技,又或是品德都無法與一個雷霆堡的士兵相比,因為在雙方相遇的時候,他們正在折磨幾個黑腳半身人。

    普通人類大概很難分辨半身人與侏儒,還有矮人之間的區別,但這三者中最漂亮的就是侏儒沒錯,黑腳半身人或許因為居住在沼澤裡的關係,比一般的半身人更加令人討厭,他們的皮膚是暗褐色的,就像鱗片那樣的裂開——事實上那只是他們塗抹在身上的泥土,為了抵禦蟲子叮咬,就像鱷魚與河馬那樣,但就算他們有著一身光潔的白色皮膚,他們的五官和面骨也足夠減免分數直至及格以下了,他們有著一張青蛙一般的臉,嘴部奇異地突出,眼睛鼓出,讓人們懷疑他們下一刻會不會彈出一條桃紅色的分岔舌頭。

    當然不能,就算那些騎士把他們剝光了,放在火上烤他們也只能拚命地吐出和普通人沒有什麼不同的紅色舌頭而已。
Babcorn 發表於 2016-6-7 08:53
第三百一十八章 黑腳



    凱瑞本提起弓箭,佩蘭特將手放在身後,輕微地擺動了一下。

    騎士們眼神陰桀地打量著這些陌生人,負責「燒烤」黑腳半身人的兩個騎士在同伴的掩護下尚算利索地翻身上馬,然後拉扯著韁繩,讓自己和其他騎士處於差不多的位置,以及拉開衝擊所需的距離——在冒險者們沒有停止行動的時候,為首的騎士舉起帶著鐵手套的手,阻止他們繼續前行。

    「這裡是『黑衣列夫』的領地,」為首的騎士大聲喊道:「陌生人們,說出你們的來意,不然我們就要將你們作為盜賊抓捕起來了!」

    「我們只是經過這裡,」佩蘭特平靜地說,他和凱瑞本都戴著兜帽,並未顯露出精靈的特徵,而內裡的蛛絲襯衫與秘銀鏈甲都被隱藏在深褐色的斗篷下面,作為德魯伊,佩蘭特的身上又只有很少的幾件飾品,凱瑞本身上雖然攜帶著他的秘銀雙刃,但為了隱蔽起見,他的武器和盜賊放在懷裡的匕首一樣,是經過了一番鍍色處理,從外表看就像是普通的鐵質武器——他們身後是伯德溫,他的假肢被隱藏在外套和皮手套下面,看上去也只是一個落魄的戰士罷了,倒是李奧娜引起了騎士首領的一絲興趣,他的目光在李奧娜的胸前略一停留,又轉向她的面孔,眼睛中不禁流露出一絲遺憾的神色。

    「你們之中有人是牧師嗎?」他問,因為他看見了巫妖,他穿著那件泰爾賜予的白袍,作為一個曾經的不死者與施法者,他是不會就因為尊嚴與任性就隨意地閒置這麼一件珍貴的魔法用具的。

    「我不是牧師,」性情惡劣的巫妖等到騎士們露出輕鬆的笑容後才繼續說:「我是一個法師。」

    一個法師當然要比一個牧師更糟糕一些,但也很難說,騎士們的沉默引發了巫妖的少許不滿:「看來您們需要一個證明。」他說,他舉起手來,不顧騎士們驅策著馬匹慌亂的後退,就施放了一個小小的法術——法術製造的一個水球撲在那堆用來「燒烤」的篝火上,熄滅了火焰,也讓被串在鐵條上,已經散發出焦香味兒的黑腳半身人又是傷痛又是感激地哭泣起來。

    「您想做什麼?」騎士首領色厲內荏地嚷道:「我們也有法師。」

    「很多年前了。」一個騎士低聲咕噥道,騎士首領幾乎要按捺不住訓斥這個蠢貨的衝動,但他看了看他們與冒險者之間的距離就安下心來——這個距離後者應該聽不到什麼。

    「我想我的同伴只是在回答您的問題而已。」佩蘭特說,他不是第一次與人類之中最愚蠢低劣的那些打交道,但這種事情還是讓他倍感厭倦:「那麼,您可以回答我們一個問題嗎?」他指了指黑腳半身人,「您們又是在做什麼呢?」

    騎士首領十分惱怒,不過他知道一個有著法師的冒險隊伍並不是那些可以任由他欺凌侮辱的下賤東西,而且他突然覺察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必須大喊大叫才能讓聲音傳達到對方那裡,但對方的聲音可不像是聲嘶力竭才能發出的,「我們正在執行夫人交給我們的任務,」他不甘不願地說:「這些可惡的小賊偷走了城堡的鹹豬腿,還有一些金幣與銀器,我們必須從他們的嘴裡拷問出這些東西的下落。」

    「黑腳半身人不會偷盜這些東西,」佩蘭特冷漠地說:「他們生活在沼澤裡,已經習慣了生冷無味的食物,就算你將最美味的火腿放在他們面前他們也只會選擇蛤蟆與水蛇,至於金幣與銀器,或許大部分半身人都會喜歡,但黑腳半身人只會偷盜布匹與陶器,因為那才是他們需要的。」每次商人們想要在黑腳半身人的指引下穿越雪蓋沼澤的時候,從不離開雪蓋沼澤的黑腳半身人們也只會選擇這些東西作為佣金,對於這點佩蘭特再清楚不過。

    「您又不是半身人,」騎士首領聳了聳肩:「您怎麼知道他們怎麼想,也許他們就想換換胃口呢?」

    「而且,」他補充說:「如果他們不是為了盜竊而來的,又為什麼會出現在距離雪蓋沼澤有三百多里遠的城堡裡呢?」

    「那麼肯定是有緣故的。」佩蘭特說。

    「看來您確實要包庇這些罪人了。」騎士首領語意不詳地說。

    佩蘭特並不是無緣無故決定要保護黑腳半身人的,他早年也曾在這個大陸上遊歷過,知道人類的善良與殘忍是共存的,很多時候,後者往往要超過前者許多——銀冠密林的精靈們在能夠尋找到其他食物的時候並不會肆意殺戮,即便需要血肉與脂肪來度過嚴苛的寒冬時,他們也不會選擇幼獸與母獸,但人類不會,他們善加利用每一隻野獸與每一隻飛鳥,它們的羽毛、皮毛、骨頭、內臟都會被利用起來,成為食物和飾品,而且與飽足了就不會繼續獵捕的大部分走獸不同,他們的欲求是永無止境的,除了少數理智而聰慧的人,就算獵獲物已經堆積如山,還是會有人忍不住執弓拔刀——或許是因為他們看見了一隻肥壯的小鹿,又或是他們想要一件穿山甲鱗編綴而成的內衣,也有可能只是因為妻女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囑咐他們帶一兩根最美麗的羽毛回來裝飾她們的秀髮。

    他們的罪惡不但降臨到野獸身上,也會降臨到他們的同類身上,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農夫在田地裡播種的時候若是被鳥兒啄去了種子,他們是不敢把它們打下來或是射中它們的,只能讓自己的孩子奔跑在田地裡揮舞布條驅趕它們,不為別的,就因為鳥兒啄去了種子可能會讓他們挨餓,但如果他們膽敢打下這些屬於爵爺的鳥兒,等待他們的可能就是被刺瞎雙眼,這還是比較仁慈的判決,還有的就是像這些半身人那樣,被騎士任意決定一個痛苦而漫長的死亡方式。

    遇到這種事情,即便是泰爾的騎士,羅薩達的牧師也很難說些什麼,畢竟每一片領地都有著自己的統治者,他們制定法律,並且要求騎士與士兵們執行它是完全符合教義的,固然嚴苛,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情,除非有顯著跡象表明他們正在用成千上萬個人類的血肉供奉某個邪惡的神祇,或是完成與一個魔鬼的契約,又或是做了褻瀆神祇的行為,並有一個虔誠之人願意為此發起征戰,牧師與聖騎士們方能離開神殿,幫助他獲得最終的勝利。

    要不然呢?

    這也是在大浩劫後,人類幾乎可以說是暗中形成的默契,他們似乎已經厭倦成為神祇的武器,為了自己的信仰終日征戰不休了。

    精靈要比其他種族更早地領悟到了這一點,又因為銀冠密林,這個可以說被諸多國家包圍著的特殊位置,作為灰嶺,也是銀冠密林對外的第一道屏障的管理者,佩蘭特要比其他精靈更懂得忍耐,但現在他必須得到這些黑腳半身人,在他們必將通過雪蓋沼澤的時候,卻意外得到了原先居住在那兒的黑腳半身人倉促逃離沼澤的消息,無論如何,他都是需要探查清楚的。

    「這我可做不了主,」騎士首領勉強地說,他看了看身後的騎士與扈從,再沒人比他更清楚下屬的能力了,在對付農夫和半身人的時候他們或許還好,但就連成群的地精也能把他們咬的吱吱亂叫,而面前的隊伍看起來似乎並無什麼特殊的地方,但一個法師已經足夠令人忌憚了,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把那些盜賊收攏起來,」他對自己的騎士說,而後轉向這些陌生人:「冒險者們,如果你們確實有更好的方法能讓他們吐露贓物的下落,您們可以跟我來,如果您真能做到你所說的事情,」他注視著佩蘭特:「我想我們慷慨的主人會給您們提供一個溫暖舒適的房間,如果不能,您們也一樣能有個房間住,但是監牢或是馬棚我就不知道了。」

    等騎士們再走得遠點,盜賊葛蘭才在斗篷的兜帽下作了一個很小的鬼臉:「但我記得有人和我說過黑腳半身人也會索要金幣作為報酬。」

    「顯而易見,」葛蘭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李奧娜還是聽到了:「你被騙了,傻瓜。」

    盜賊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先前那件情報並不是他購買的——也有可能那個商人只是挖了個陷阱給他的某個競爭對手跳,他現在還得到了更準確的,同樣無需花費一個銅幣,他只要把它記下來就好。

    和別處的領地一樣,「黑衣列夫」的城堡矗立在河流的旁邊,這條河流並不大,可能是從雪蓋沼澤中溢流出來的一部分水源而已,現在它的表面已經封凍住了,有人在冰面上撒上食物,架設羅網來捕捉飛鳥和小野獸,但看上去並不太大成功,那些羅網架設在冰面上,週遭悄寂無聲,沒有哪怕一隻麻雀去嘗試一下——伯德溫看了李奧娜一眼,李奧娜同樣面露迷惑,因為領地上所有的飛禽走獸都只屬於該地的統治者,這是最不容更改的法律條款之一,但很少會有領主會讓僕人們去拿羅網去捕捉鳥獸的,因為那樣的獲得也未必太少了。

    更讓他們驚訝的是,就在回到城堡的路上,有幾個騎士看到了一隻頂著雙角的馬鹿正從遠處一掠而過,他們就毫不猶豫地撥轉馬首,高高興興地打獵去了,期間既沒有和他們的首領請求同意,也沒有想要徵求領主意願的意思,難道他們在離開之前就獲得了領主的允許,以及命令可以在他的領地上獵捕鹿和野豬?

    騎士首領的面色並不好看,如果要比喻一下的話,那就是鉛灰色的天空上密佈彤雲,他像是遷怒般地擊打了一下馬腹,想叫它走快一些,但那匹馬只是懶洋洋地嘶叫了一聲,繼續用那種讓人看了都覺得想要入睡的緩慢步伐繼續前行,這下子,就連沒有離開的幾個騎士都笑了起來,只是他們很謹慎地沒有讓自己的首領看到。

    黑腳半身人被幾個年少的騎士扈從驅趕著,少年們看起來並不怎麼強壯,面色發青,缺少這個年紀與這個身份的少年人應有的玫瑰色面頰,他們的衣著也不夠鮮豔,有兩件看得出是從成年人的身上取下修改後給他們穿著的。

    所以,當冒險者們看到了一座近似於廢棄的城堡與又薄又矮的單城牆時也不那麼意外,不過它應該也有著輝煌過的時候,屋簷上的滴水獸格外的生動精緻,它是背生雙翼的魔鬼形象,有小馬駒的大小,頭朝下,雙肘屈起,生滿獠牙的嘴巴大張著,透明的冰柱從牙齒間垂掛下來,足有三尺之多,加上因為覆蓋著冰凍的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的關係,它看起來就像是活的,並對城堡中的每一個生者虎視眈眈。

    或許正因為有著如此精美的雕刻相對比,城堡的其他地方就顯得格外令人憐憫了,城牆殘破不全不說,城堡內的附屬建築不是業已傾塌就是損毀,馬廄中只有寥寥幾匹駑馬,無精打采地嚼著混雜著小樹枝的乾草,水井上的軲轆用的不是鐵索而是皮繩,原應爐火長久不熄的鐵匠作坊只留下了一個形狀古怪的凹陷,伯德溫之所以能夠看的出這裡原本是個鐵匠作坊還是因為這塊凹陷,每個鐵砧都會留下這麼一個凹陷——雷霆堡有不下一個鐵匠,而他們偶爾也會想要換換作坊的。

    伯德溫真心希望他們只是將鐵匠作坊搬走了,而不是直接把鐵砧賣了。

    不過最令曾經的泰爾騎士感到忿怒的是那座小小的聖所,聖所並不是很大,看上去最多只能容許幾個騎士在裡面祈禱,但磚石上的雕刻與一塊白色花崗岩的基座表明這不是別的,正是一座泰爾的聖所,可能這裡的領主曾經是泰爾的追隨者,或是信仰過泰爾,他在這裡建造了泰爾的聖所,以供他和騎士們在這裡獲得內心的安寧。

    但現在這些都被損毀了,特別是泰爾的天平,這座會放置在所有泰爾聖所與神殿之前的黑鐵製品,可能也和鐵匠的鐵砧一樣,被這裡的新主人以一個低廉的價格賣掉了。

    「放下這個。」騎士首領厭倦地說:「不然我們是能夠控告你偷竊的。」

    伯德溫放下了那塊沉重的石頭。

    「這裡的牧師呢?」

    「死了。」騎士首領說。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