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401
Babcorn 發表於 2016-4-8 08:58
第二百六十九 動盪

    領主的喜悅只存在了一瞬間,因為他被蜜酒混沌的頭腦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這裡並非是側島或是其他地方,而是他的島嶼,領主才有資格佔據與享用的主島,近千年前東冠的第一個領主在這裡築造起自己的堡壘與宮殿,為了保證它不會在自然的侵襲中損壞甚至毀滅,他做了一件會令大部分凡人與施法者為之恐慌的事情在一個強大的施法者的幫助下,他愚弄了塔洛斯。

    主島上原有的塔洛斯神殿只有很小的規模,畢竟原先龍火列島並不是人類喜好的居住地,神殿中僅有兩名塔洛斯的牧師。第一個,或是第二個領主在別處建造了自己的堡壘,但他們很快就發現,龍火列島不被視為適宜居住的地方是有道理的,颶風、地動、熔岩甚至潮濕咸澀的海風能夠摧毀任何木材與石頭,他們對看似簡陋卻始終不受分毫侵襲的塔洛斯神殿豔羨不已,最初的時候還曾經試探著詢問牧師們是否是因為出自於建築材料或是工匠的巧手,但牧師們只是大笑,後來他們從一個施法者那兒得知,塔洛斯的神殿是受風暴之神的眷顧的,自然的力量無法摧毀它們。

    作為凡人,他們就連暫時地停留在神殿也不被允許,更別說是居住在裡面了,但那個大膽的施法者提出一個堪稱狂妄的想法塔洛斯的信徒若是受到了其他人或是力量的損害,那麼他們是可以要求塔洛斯的牧師為自己摧毀敵人的,在縝密的謀劃後,塔洛斯神殿中僅存的兩名牧師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狂暴的颶風中,等到塔洛斯的主殿得到消息,新的塔洛斯牧師姍姍而來的時候,領主告訴他們,塔洛斯的神殿如果不是建造在一個單獨的島嶼上,根本無法顯示出這位可敬的神祇的偉大,為此他特意在一個堆積著黑褐色海沙與茂密植被的島嶼上建起了巍峨的灰色神殿。並虔誠地表示他將會放棄有關於這座小島的所有收益這座島嶼的收益對一個領主來說不算微薄,但對於掌握著數十個大大小小島嶼的東冠之主來說,為了達成最終的目的,有所損失他和他的子孫也是可以忍受的。

    但他模糊了這座神殿的存在時間。新的塔洛斯牧師們在一開始的時候是有些困惑的,因為他們無法感應到那份隱約的底蘊,但領主的黃金與情報很快就將這份困惑抹去了,畢竟這座神殿位置太過偏僻了,而且沒有牧師的時間也略長了一些。

    如果不是塔洛斯而是羅薩達或是弗羅。又或是這裡不是依舊保持著古老制度的龍火列島,這個計策可能很難施行。但比起人們的敬愛塔洛斯更渴望得到人們的畏懼,並且他和他的牧師從來就對凡人抱持著輕蔑與漠然的態度,否則塔洛斯的牧師就不會將摧毀村莊或是傾覆船隊作為一個每十天必須進行的例行公事了;再加上龍火列島上擁有自由之身的人很少,很少,很少,他們的數量只有奴隸的幾十分之一甚至幾百分之一,而奴隸就連自己都是屬於他們的主人的,又怎麼會被允許擁有自己的信仰呢?所以就算是最經常在貧苦人群中見到的伊爾摩特也未能在龍火列島立起自己的神殿,即便是龍火列島的領主允許。立起了又如何呢,沒有信徒的神殿就是一個空蕩的殼子,不但無法給神祇帶來信仰反而會消耗他們的神力。

    塔洛斯同樣是個粗魯的神祇,他的神殿幾乎都只用灰色的粗糙岩石砌築而成,若是他的信徒願意將它們裝飾的金碧輝煌他會高興,但如果沒有他也不會太過氣惱,他更關注自己的力量與威名有無在這個位面流傳與擴散,所以自始至終,都沒有人知道,在東冠事實上有著兩座塔洛斯的神殿只不過其中的一座用無數昂貴的施法材料。人牲與魔法堆砌起來的,奉上祭品的也不是塔洛斯的牧師,甚至不是他的信徒,而是一群企圖盜竊他力量的卑微凡人。

    而現在。這座虛假的神殿被摧毀了,就像塔洛斯的牧師摧毀一座高塔那樣,它的基座就是那座充滿了罪惡與悲哀的祭台,羅薩達向來是塔洛斯的死敵,在得以淨化他的祭台時無論羅薩達的牧師還是藏有晨曦之力的聖徽都沒有絲毫容情的打算,來自於最初之光的力量衝擊著祭台。將它粉碎,基座既然碎裂了,建築在其上的力量的殿堂自然也隨之崩塌不再受到塔洛斯保護的神殿在幾個呼吸間化作了真正的廢墟,而塔洛斯牧師呼喚而來的第二次衝擊完全達成了牧師想要看見的效果,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它們排山倒海而來,將阻擋在它們去路上的一切推開,吞噬。

    領主想要大喊,他抓住胸口的寶石別針,在用力捏碎之前他的法師阻止了他:「保留著它,」法師說:「有人在這裡施放了妨礙傳送的法術。」不然我們為什麼不立刻帶著您這頭沉重而無用的肥豬離開這兒呢?

    「我們……」

    「我們會用飛行術帶著您離開這裡,」雖然領主的份量十分驚人,但法師們還有可觀的酬勞沒有收取呢,兩個法師對望了一眼,確定他們的想法是一致的,金幣、寶石與施法材料當然很不錯,但如果這場並不普通的海嘯(他們幾乎已經能夠確認了)的召喚人是個強大的牧師或是法師的話,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拋棄領主與酬勞逃走現在就要看他們的動作夠不夠快,那個限制了傳送的法術所控制的面積有他們希望的那麼小。

    他們的動作很快,但那個法術限制的面積要比他們想像的大,而且在離開穹頂後,他們在法術的幫助下看見那些呼喚颶風與海潮的人,一群穿著黑袍的傢伙,但不是法師而是牧師,尤其其中兩個還穿著藍白相間的衣服,繡著紅色的閃電紋塔洛斯的高階牧師,而領主的法師在看見他們的時候,就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領主的服飾,請原諒他們在一開始的時候完全沒看出來,領主肥胖的身軀讓那些金色的閃電看起來就像是多瘤瓜上紛雜的條紋,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應有的那個形狀。只是現在他們稍作聯想就明白了抓住領主一側手臂的法師毫無預警地放開了手,他的同伴被突如其來的重量一拖,差點從半空中落入翻騰的海水,幸而他反應敏捷地立刻鬆開了自己的手。還在領主抓住他的袍子時施放了一個法術,斬斷了他的手臂。

    領主嚎叫著跌入海水,兩個法師無動於衷地看著,他們可不想面對這麼一群塔洛斯的牧師其中一個面帶嫌惡地從自己的袍子上扯下領主的手,抹下手指上的戒指(都是蘊藏著魔法的符文戒指。可惜的是作為一個凡人,施放法術並不是他們的第一反應),至於那塊無用的肉塊則丟進海水裡去陪伴它的主人,然後撕開第二張捲軸,之前的飛行術已經到了即將解除效用的時間了。

    而他的同伴則滿意地捏著那枚別針。

    塔洛斯的牧師注意到了他們,畢竟領主原先被這兩個施法者「攜帶」著,看到他們將領主丟入海水後,塔洛斯的追隨者也沒有想要加以追究的意思,不管怎麼說,他們的要務是摧毀這座華美的堡壘與裡面的人。

    「但他們有著舌頭。也有著手指。」一個牧師惡毒地說。

    「比起我們,曾經為一個褻瀆了我神的凡人服務的施法者更需要獲得塔洛斯的憐憫與寬容。」主任牧師說,最主要的能夠伴隨在領主身邊的法師或許不會異乎尋常的強大,但一定會很不好對付。他一直盯著那兩個法師,兩個法師懸浮在空中,在發現牧師們無意在毀滅名單中加上兩人的名字時,他們向牧師們深深地鞠了一躬,就迅速地逃走了。

    「我們往哪兒走?」拿走了領主戒指的法師問。

    「往高處……越高越好。」飛行術是有時間限制的,為了逃開海嘯,他們必須搶在法術消失之前趕到他們所能到達的最高的地方。

    「我覺得那不是什麼好主意。」提問的法師說。一邊指向那個「最高的位置」。

    東冠島最高的地方就是火山口,先前未能噴吐出來的熔岩堆積在碗型盆地,形成一個小小的錐形塔,而現在這座小塔的周圍幾乎都被鮮紅色的裂紋所佔據。

    塔洛斯的牧師在專注與毀滅一個地方的時候是不會單單驅使一種災難的。埋藏在最深處的地層被他們向塔洛斯祈求而來的神術驚動與撕裂,岩層與岩層碰撞,柔軟的熔岩被推擠著湧上脆弱的斷層與裂隙,岩層若是破裂,在岩層中流動的冰冷的地下水沖入熔岩,引發的爆裂又再一次撼動了不堪重負的表層。曾經被火元素生物帶走的能量再一次集聚起來,彼此碾壓,彼此同化,只不過一轉眼間,龐大而焦熱的風裹挾著灰燼與碎塊衝向半空,法師們大叫著,顧不得是否已經脫離了被限制傳送的範圍,捏碎了符文印章,他們其中的一個有些不幸,因為領主的傳送符文是傳送回他認為最為安全的地方,也就是他的內庫,這裡有著最為堅實的牆壁與最為危險的陷阱,問題是它們無法隔絕海水也無法抵擋岩漿,幸而法師總還保留著幾張底牌,在將自己所有的法術、捲軸、魔杖、藥水消耗殆盡之前他總算是擺脫了那兒。

    他躲藏在一個陰影裡,海水從他的腳下奔流而過,漂浮在上面最多的就是屍體,他看到了娜迦,她已經不再保持著巨蜥蜴的狀態,攀附在一塊黑檀木(可能是屋樑)上隨波逐流,法師立刻將自己隱藏的更好些,倒不是他不想見到娜迦,只是他太懂得娜迦這個傢伙會怎麼做了如果她真的像看起來的那樣虛弱,你根本就不可能看見她。

    法師的猜測完全正確,在那個身著白袍的法師(他果然沒有那麼容易對付)出現後,娜迦施放了一個令剩餘的殘骸盡數崩裂的強**術,她沒有等待結果,而是潛入了水中想要逃走,可惜的是,她的敵人就像是早有預料那樣在法術擊中他之前就墜入水中,法師只看見了紫色與紅色的光他知道這是迅猛的電流在水中進行時必然產生的光,娜迦被擊中,她的紅袍在水中翻滾,還有那個法師的白袍,他們最後似乎已經放棄了施法,而是藉著**的力量展開最為直接的戰鬥。

    娜迦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已經覆蓋上了一層細密堅硬的鱗片,瞳孔縮成一根直線,虹膜在灰暗的水中閃爍著金色的光,而她的手臂簡直就和她變形的巨蜥蜴毫無二致,爪子或許還要更為鋒利一些,克瑞瑪爾的白袍這次恐怕要曬上近一年的太陽才能從一條條的細帶子勉強恢復到原先的樣子但無論是巫妖還是異界的靈魂都知道,娜迦不能離開這裡。

    不過比之前的領主更為絕望的大概就是娜迦,她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落到這個地步,之前的記憶模糊不清,她像是被法術擊中了又像是吞服了不該吞服的藥水她體內的龍血仍然在沸騰,催促著她去戰鬥與廝殺,而不是逃跑,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而她面對著的敵人冷靜而殘酷,他既不受龍脈的影響,也不受法術的限制他根本不是個法師,而是個術士,還有可能是個龍脈術士!即便到了現在,娜迦依然對他的血液垂涎三尺,那是多麼純粹而強大的血液啊,只要再給她喝一口,不,兩口,或是三口……

    異界的靈魂任憑娜迦的利爪刺入自己的肩膀,她的牙齒咬住他的脖子,而他的秘銀短劍則準確地刺入娜迦的左乳下方
Babcorn 發表於 2016-4-9 08:42
第二百七十章 平息


    娜迦最後的掙扎異常猛烈而漫長,她幾乎就從那柄秘銀短劍上掙脫了出去如同一條急於擺脫魚鉤的蛇,但異界的靈魂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腰肢,就像抱著親密的愛人那樣將她擁抱在懷裡,她的爪子在黑髮施法者的後背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傷痕,巫妖知道他們的身體流了很多血,不過現在他們正身處在湍急而又渾濁的水裡,沒人會發覺那些亮晶晶的小秘密娜迦的身體終於完全地鬆弛了,但黑髮施法者沒有把它丟棄在激流裡,他施放了一個法術,這個法術能夠讓他在水面上行走,只是有些艱難若是平靜的水面,這個法術能讓施法者就像是行走在堅實的大地上,但若是水面不夠平靜或是像現在這樣,處於一個奔騰不息的狀態,那麼走在上面就像是走在流沙或是光滑如鏡的冰面上。◎,

    東冠之主的殿堂位於火山的西側,面向著大海,正如我們所說過的,整個建築群最低處就是棧橋與柱廳,往上是領主的兒子與親近朋友,以及他所僱傭的法師與騎士居住的外廷,外廷與內庭間隔著雙城牆,既是為了防禦敵人也是為了避免那些美麗而年輕的女奴們被無禮的人暗中覬覦,塔洛斯的神殿隱藏在內庭深處,而領主沒有固定的寢室,他有一百二十個房間,由細長的廊道連接,每個房間都裝飾的富麗堂皇,燈火通明,並預先安排有三到四名僅僅裹著薄紗的女奴,每個夜晚領主坐在宦官們抬著的軟轎上,在幽深的廊道安靜地行進,隨心所欲地選擇其中的任何一間,若是真有盜賊或是遊俠意圖刺殺他的話,那麼他先得在這一百二十個房間裡找到後者。

    很難說這是否起到了應有的作用,不過數百年來,確實沒有哪個領主是在自己的臥房裡被殺的,倒不是說他們就能壽終正寢了,即便沒有棘手的敵人。他們的兒子也會長大的,當然嘍,現在的領主就不用考慮這些了,所有的一切都被塔洛斯的憤怒摧毀了。海嘯最高達到了一千尺,這個高度差不多與雙城牆上的箭塔齊平,它們推開了精緻的門窗,撬裂牆壁,掀開屋頂。數之不盡的金銀器皿、掛毯與飾物,還有宦官和女奴都被碾壓在了灰藍色的潮水下它們將這座人類的神殿肆虐一空,咆哮著離開後只剩下了殘垣斷壁、屍體與沙子,還有與一些不應出現在這裡的東西,譬如說那艘被侏儒們匆匆開啟的飛艇,被熱空氣鼓脹充滿的皮面早已不見蹤影,木質的艇身只餘一半,但奇蹟般地基本保持完好,它靜靜地傾垮在塔洛斯的牧師在龍火列島上最先築造的神殿上方,艇身歪斜著。被幾根不知做何用處的繩索纏繞住手腳身體的侏儒懸掛在艇外,他們已經死了,面色慘白,但身上的絲綢卻因為浸透了水而變得深沉且光亮,颶風呼嘯而過的時候他們隨之劇烈地搖擺,看上去就像是某個性情惡劣的孩子一隻隻地掛在了窗外的彩繪偶人。

    這裡最不缺少的大概就是屍體了,人類的,魚的,奴隸的,主人的。從內庭到外廷,又從外廷到柱廳,一個被壓在半截石柱下面的人突然輕聲地叫喊了一聲,他是領主的第二子。他和他的兄弟們身上都佩戴著符文印章,雖然無法把他們傳送出去,但至少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證他們不被潮水中裹挾著的巨木碎石傷害,或是被活活溺死,只是儲存在符文裡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尤其其中施法者製造的符文印章並不是那麼多。還有一些一開始就被潮水捲走了,所以他們最終是否可以獲救還要看命運之神是否願意向他們投來一個象徵著生命的微笑。

    第二子一直忍耐著,他不知道這場災禍究竟是人為還是天意,如果是人為,那麼最好不是他的某個兄弟,不然他的結局可能不比那個達達更妙一些父親身邊的大宦官孤身一人背著什麼三次走過他身邊之後他才忍不住呼救。

    「您在這兒?」大宦官說,一邊放下自己的膝蓋,海水退去後仍舊在房間裡留下了大約三寸左右的積水,他的膝蓋完全浸沒在了裡面,不過大宦官似乎並不介意,他的頭放得比他的膝蓋還要低,差不多都能用海水洗個臉了。他的態度不可謂不微妙,甚至帶著一點卑微,不是對著領主之子,卻像是對著領主,第二子的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血液呼地一聲衝向了他的面孔,就連被壓在石柱下面的腿也不那麼疼痛了。

    「父親呢?」他問,儘可能地不讓自己顯得太過急切與緊張:「我最親愛的主人呢?」

    「他已經死了。」大宦官說。

    第二子一點也沒計較大宦官的無禮,他倒寧願他這麼放肆。不管怎麼說,如果他的父親,東冠的主人還活著,那麼大宦官是絕對不會不在剛才的回答中加上敬語的:「我的長兄呢?」

    「也死了。」

    第二子忍不住想要笑:「我其他的兄弟呢?」

    「如果說是您的那七個兄弟,」大宦官誠懇地說:「他們都死了。」

    「那麼說我父親的兒子只剩下我一個嘍?」第二子問,那些淪為奴隸的兄弟當然不在其中,他們都已經被閹割了,一個宦官是不可能成為領主的。

    「可不是只剩下您了嗎?」大宦官說,他微微抬起上身,凝視著第二子的臉這讓倖存的領主之子覺得有些不快,但想到他很快就能將這個老閹狗送去陪伴他的父親,他就不那麼惱怒了。

    「你確定?」第二子問,這個問題才是最關鍵的。

    「我確定。」大宦官這樣說,一邊從身後拖出了那隻袋子,袋子很沉重,在第二子絞著眉毛想要叱罵他的時候,一堆不那麼像樣的腦袋從裡面滾了出來,最先的一個就是他長兄的。

    第二子張開了嘴,他注意到那隻腦袋的斷面十分平整(在血跡都被海水沖走之後),他看向大宦官,卻發現自己沒法兒從那張臉上看出一絲異樣的神色,他想要哀求,但他的喉嚨就像是被舌頭堵住了。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大宦官抓住了他的頭髮,匕首刺入了第二子的頸脖,在割斷了動脈與氣管後繼續向下。切斷頸椎,再轉動手腕,割下他的腦袋。

    一隻很小的蟲子從第二子的身後飛了出來,大宦官抓住了它,把它塞進胸口的掛墜裡。這只小蟲是紅袍的造物,用來尋覓血親,越是直系就越是準確,術士們常用它斬草除根以保證自己的敵人不會死灰復燃,大宦官是沒有那個權力和身份擁有它的,但領主有,就像是那些用來防護各種傷害的符文印章。

    柱廳與棧橋已經不復存在,原先固定在淺海中的上千根木樁更是早就不見蹤影,連著捆縛在上面的人,姬兒與達達神情呆滯地跪坐在海水裡。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從這場浩劫中逃出生天的。

    「是大宦官。」達達肯定地說:「是他抓住了我,我記得我看到了他的臉。」

    而他則牢牢地抓著姬兒,或許就是這個原因,姬兒和他都活下來了。

    「我們要逃走嗎?」姬兒問,她和達達都不清楚第二次海嘯後發生了些什麼,但在他們的想法中,領主應該可以活下來,他的身上佩戴著如此之多的符文珠寶,身邊還有能夠飛行與傳送的施法者。

    「誰也不用逃走,」大宦官在他們的身後說。兩個人猛地驚跳起來:「真高興你們仍舊精力充沛,」大宦官微笑著說:「後面的事情相當費心勞力呢。」

    姬兒和達達防備地盯著他,如果大宦官身邊還有著士兵,他們準會頭也不回地逃走。他們若是被抓住,等待著他們的只有一個死,而且是相當痛苦而淒慘的死亡。

    大宦官沒有過多的解釋,他從身後提出袋子,將裡面的東西全都倒在地上,幾個成年男性的頭顱所佔的體積不小。不過其中有幾個被敲碎了一部分,但還是能辨認的出來,領主缺損的最厲害,但這裡還有個與領主朝夕相處了好幾年的姬兒,就算只剩下了眼睛下面的皺紋或是鼻子她也能認得出。

    達達點數了一下頭顱,「所有的……」他聲音乾澀地說,而大宦官立刻幫他補充:「領主,還有領主的兒子們,幾乎都在這兒了。」

    「是你?」

    「怎麼可能呢?」大宦官笑了笑,「我只是一個宦官。但我一直準備著,看,有句話說,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我抓住了這個機會。」

    「西峙?還是南……」姬兒說。

    「我還沒那麼蠢,」大宦官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我希望活下去,而且舒舒服服地活下去,若是有其他島嶼的領主統治了東冠,難道他就沒有自己的宦官嗎?」

    姬兒想說大宦官深受領主寵信,但沒人比她更知道被他人掌握著生命與自由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情,所以她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也許領主覺得他對我還不錯,」大宦官說:「而且如果他死了,接任的新領主會直接殺死我,我的生命和他可以說是聯繫在一起的,就像是其他宦官,雖然我們都曾經是兄弟,並且都是被那傢伙閹割的,但他們和我都只是想活下去不過活下去總是有很多方法的,如果有更好的活下去的方法,我們總是會選擇後者的。」

    「你選了……我的主人?」達達問:「但他是個施法者,而且他只是領主之子比維斯的弟子而非親子,若是你想要把他扶持上領主的位置,龍火列島的領主們或許有可能提出異議。」

    「不是他,」大宦官從容不迫地說:「他不是龍火列島的人,從來就不是,他是要離開的,我很清楚,」他露出了一個詭異而又愉快的神情:「我選擇的,達達,是你。」

    達達有那麼一段時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等等!」他叫道:「你該知道我是個宦官?」

    「啊……」大宦官平靜地說:「那又怎麼樣呢,」他從那堆頭顱裡翻翻找找地挑出了亞摩斯的頭,提著它湊近達達的臉,亞摩斯的面孔奇蹟般地保持完好,那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難道還有人會,或是能去檢驗一個領主的身體嗎?你有著和亞摩斯一樣的臉,不,你就是亞摩斯,是到了他償還你的時候了,」他說,一邊將亞摩斯的臉碾壓進沙子裡,幾下子就把它磨得血肉模糊。「您,我們的新領主,我相信側島的主人也會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的。」

    「你的合作對象是他。」達達,或者說亞摩斯說。

    「他是個好對象,」大宦官笑著說,他的笑容從未那麼真心實意過:「他很和善,性情溫柔,但需要做決定的時候也能當機立斷,也很謹慎,」還有極其地敏銳與犀利,他只和大宦官見過一次,但他們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就幾乎達成了初步協議,而完成這個將所有人(塔洛斯的牧師也被囊括在內)利用起來的計畫也不過數月而已,「你覺得如何?他是個好人,亞摩斯,一個善良的人,他身邊的精靈是蘇綸的信徒,還有一個前聖騎士……弗羅的牧師和盜賊或許可以忽略,但他們也不太像是邪惡之徒。」

    「還有他的士兵。」

    大宦官點點頭:「相當勇敢強悍的士兵,」他說:「而且老主已死,新主當立,亞摩斯,那些士兵與法師會聽從你的命令的,原本他們想要的也不過是金幣而已,至於是那隻手交在他們手上的,他們並不關心。」

    「諸神在上……」全新的亞摩斯咕噥道:「我簡直不敢相信,你,還有我的……」

    「你的侄兒……」大宦官開心地說。

    「無盡深淵在下,」亞摩斯說:「……你們真是太瘋狂了。」

    「但我們成功了不是嗎?」大宦官拍了拍手,就像個孩子那樣,非但如此,他站了起來,一腳把領主的頭踢了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4-12 07:33
第二百七十一章 平息(2)


    一個女性的靈魂在哀悼平原上漫無目的地遊逛,那種麻木而驚惶的姿態是惡魔與魔鬼最為熟悉的一般來說,這種情況常在無信者,偽信者,或是信仰較為薄弱的人類與類人身上出現,諸多靈魂中只有牧師、聖騎或是那些虔誠的信徒才能聽見神祇留下的訊息,而後者與前者相比其比例低得驚人,不然無底深淵惡魔與魔鬼早在數萬年前就要面對人口匱乏,食物短缺的窘境了問題在於這個靈魂充溢著令深淵生物垂涎三尺的魔法能量,這不是一個凡人所能有的,她是個施法者,一個不幸被剝奪了記憶的施法者。

    一些術士與法師常會這麼做,來保證有關於自己的情報不被洩露,以及不會招致死者親友的報復,像這種豐美又脆弱的靈魂是魔鬼與惡魔們最喜歡的,片刻後,一個魔鬼率先興致勃勃地湊了過去,卻隨即怒吼了一聲,重重地踏著腳地走開了。

    「怎麼啦」另一個魔鬼說,他拽著一串凡人的靈魂。這些靈魂應該屬於無信者或是偽信者,因為無法找尋到前往神國的道路,它們被哀悼平原上的風和沙子磨去了五官與四肢,看上去就是一串圓滾滾的灰白色丸子,像這種靈魂能夠壓軋出來的能量只能說是微乎其微,但因為既沒有神祇的庇護又沒有堅定的意志的關係,它們也是最好捕捉的,在找不到合乎心意的獵物時,魔鬼和惡魔們也不會太講究,雖然他們最喜歡的是能夠看見魔法星河的人類與類人的靈魂,他們的靈魂不但堅實、美味、營養豐富即便是經過數十次反覆搾取後的殘渣也能蛻化為不錯的劣魔,只是能夠任由他們擺佈的這種上等靈魂實在是太過稀少了,牧師與聖騎。還有祭司會毫不猶疑地跟著神祇的呼喚走,而老道的施法者總是能夠另闢蹊徑,即便因為做了罪惡的事情而不被仁善的神祇接受。他們最壞也不過是直接轉化為劣魔,有些早已與某個高階魔鬼簽訂契約的施法者甚至有可能有機會依照契約的內容保有原來的魔法能量。從而得以轉化為小魔鬼。

    「這個是闇夜之子的。」魔鬼說,魔鬼與惡魔很少直呼某個魔鬼領主或是惡魔主君的名字,因為他們就和神祇一樣,有著聆聽自己姓名的習慣與能力,格拉茲特是個惡魔,而他的母親是四百七十一層的領主蒼夜,有時魔鬼們想要提起他的時候就會使用這個別名,也有魔鬼稱他為烏黯之末或是女巫王的左手因為他是女巫王的情人。魔鬼們習慣於讓自己的情人坐在左側,更多時候他們豎起六根手指或是觸鬚來表示這位經常被人誤認為是個魔鬼的惡魔主君。

    另一個魔鬼瞥了一眼,那個靈魂對他們來說就像是一塊可口的大糖果,可惜的是上面已經被打上了表明所有權的印記,如果只是一個強悍的惡魔留下的,那麼他們或許還會試著搶奪一下,反正這樣的事情他們也不是沒有做過,但若是某個惡魔的主君留下的他們一點也不想和烏黯的使者接吻,雖然烏黯使者的強酸唾液無法對魔鬼造成致命的傷害,但就算是魔鬼也不會高興和一隻黏糊糊的大蒼蠅接吻的何況烏黯的下屬也不是行動遲緩之輩。、

    一位容貌俊美的男性魅魔出現在女性術士的靈魂身邊。他有著蒼白的皮膚與琥珀色的眼睛,頭髮猶如冷卻後的熔岩那樣在烏黑中隱藏著一絲紅色,他的手腳都是前端帶著彎鉤的爪子。脊背中央伸展出猶如蝙蝠那樣的巨大的黑色膜翼,不過這一切都無法影響他的魅力,那個女性術士的靈魂在一看見他的時候就像是被凝固住了,她只在魅魔攫住她的時候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小小的嘆息。

    男性魅魔,也是格拉茲特的情人之一緊緊地抓著它,黑色的煙霧從他的腳下升起,等到煙霧升騰消失,魅魔與他的主君指定的靈魂也已經不見了蹤影。兩個將自己隱藏起來的魔鬼不無惋惜地聳了聳肩,繼續自己頗有些枯燥無趣的工作。

    女性術士的靈魂在被魅魔的利爪抓住後極為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她的記憶是被格拉茲特親手剝奪的,但她的本能還在。源自於核心的魔法能量擊中了男性魅魔,他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不帶一絲猶豫地將給與了十倍的反擊,靈魂受到重創的術士在哀悼荒原的上空淒聲哀嚎,但沒等到在荒原上遊蕩的靈魂若有所感地抬起頭來,它就已經被帶入了讓所有靈魂都不禁為之顫慄的無底深淵。

    魅魔有著直接抵達烏黯領地的權力,他在落下後遭到了兩個女性魅魔的嘲笑,因為他的傷口雖然痊癒了但還是不免留下了一絲痕跡

    「它曾是個龍脈術士。」男性魅魔說:「能夠給出這樣的回饋並不值得驚訝。」

    「那麼說確實值得嘗一口,」女性魅魔擺動著佈滿蛇鱗的尾巴,貪婪地打量著女性術士的靈魂,這個靈魂還很新鮮,並且力量強大。

    「這是主君的獵物。」男性魅魔譏諷地說:「也許他會願意和你分享。」

    女性魅魔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她當然知道對手的意思,沒有那個惡魔會願意分享自己的獵物,除非他能從中得到更多她可不想成為烏黯之君的宵夜:「但她好像已經缺失了一部分。」

    但男性魅魔已經不願在她身上耗費時間,他遵從格拉茲特的命令,將這個靈魂嵌入烏黯之君的一座高塔之內,這座高塔使用數以千萬計的靈魂砌築,每個靈魂都保有著如同生者的感覺與思想,每時每刻都遭受著無窮無盡的折磨烏黯之君的領地裡,風就像鈍口的斧子或是鏽蝕的鋸子,水是流動的熔岩或是融化的鹽滷,食物除了靈魂之外就只剩下了岩石與有毒的泥沼,它們在塔身上相互推擠、吞噬與融合,不斷地哭泣、嚎叫或是詛咒。無法統計的白色頭顱與四肢永不止息地揮舞著,它們的聲音和動作就像是一種有聲的舞蹈,除了詭異恐怖之外還帶著有著強烈而奇特的魅惑之力。據說一些沒有防備的劣魔甚至會因此而不自覺地走近,然後被它們抓住。成為它們之中的一部分。

    女性術士的靈魂一被嵌入就立刻陷入了惡靈的包圍中,但她的靈魂上有著格拉茲特的烙印,表明她是烏黯之君的所有物,一碰觸到它,惡靈的「肢體」就會化作灰色的霧氣,在連續嘗試了幾次之後,它們可以說是萬分惱怒退回原位,給女性術士的靈魂留出一個位置。這個位置在烏黯之君的高塔上並不少見,就像是砂金基座的頂針上點綴著的寶石。

    「我的父親什麼時候去了主位面」

    男性魅魔不需要轉身就知道身後是誰,他轉過身,恭謹地向烏黯之君的女兒鞠了一躬,但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烏黯之君可不喜歡多嘴饒舌的下屬。

    「一個龍脈術士」那個人說,一邊深深地吸了口氣:「真不錯我的父親是從哪兒弄到她的」

    這個問題格拉茲特的下屬倒是可以回答,畢竟對方也是能夠從靈魂的烙印上找尋出能夠將她引向答案的蛛絲馬跡的:「這個靈魂與十二名施法者簽訂了契約,契約中寫明他們必須在限定的條件下互不侵犯,而您的父親。強大的烏黯之君是他們的見證人,但這個靈魂違背了契約。」

    「這可真是一次巧妙的誤導。」格拉茲特的女兒說,難怪總有惡魔或是魔鬼抱怨格拉茲特像個魔鬼多於惡魔。作為格拉茲特的女兒。她是有著一些特權的,譬如她若是集中精神,就能知道男性魅魔不知道的部分細節和惡魔主君簽訂契約本來就是一件需要謹慎再謹慎的事情,而這個術士卻因為某些原因而疏忽大意了那個黑髮的施法者也是契約的簽訂人之一,而契約約定完成的時間的是在他們離開那座島嶼之後。

    那個黑髮的施法者沒有離開契約中的島嶼,女性術士卻率先向他發起了攻擊,不過讓惡魔主君的後裔感到有趣的地方是,她的父親沒有干預他們的戰鬥,只是在戰鬥結束之後。奪走了女性術士的記憶並將她囚禁起來或許那個法師更願意讓它消亡在惡魔的肚子裡,但格拉茲特顯然決定需要保留一張底牌那個黑髮的施法者

    她還想看到更多。但一股力量猛地將她推了出去,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從眼睛中流出了黑色的血。

    而後一雙手輕輕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接下來就不是你可以看的內容了。」格拉茲特說,

    他的女兒回過頭來,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那雙眼睛已經痊癒了,如同之前那樣閃爍著邪惡而淘氣的光芒:「看來您的獵物不止這一件。」她說。

    「我承認我的確有些貪婪。」格拉茲特說,他保留著降臨主位面時的模樣,不過身體的尺寸為了配合他的女兒而縮小了一點。

    「那個黑髮的小傢伙。」格拉茲特的女兒說:「您想得到的是他對嗎」

    「一個頗令我驚奇的小東西,」格拉茲特說:「所以我只是給他一點小小的協助,不是契約,也不是陰謀,」最後一個音節結束的時候,這對危險而邪惡的父女就已經回到了格拉茲特的堡壘裡,烏黯之君心滿意足地坐回自己的黑曜石寶座:「只是想要讓故事得以更為有趣地發展下去而已。」

    「我得承認,」格拉茲特繼續說:「我是個惡魔而不是個魔鬼可真是件幸運的事情。」

    &&&

    曾經的不死者能夠感覺到屬於惡魔主君格拉茲特的力量一閃而過,同時也能察覺到屬於女性術士的靈魂已經被拖拽去了哀悼荒原,他原本準備了一枚能夠毀滅敵人靈智的符文印章,只是他無法確定這是否能夠使用如果讓娜迦完整無缺地逃走只會帶來更多的麻煩,但現在,似乎已經有人幫他解決了這個棘手的問題,雖然可能留下不太好的後遺症,但諸神在上,他已經不能做的更好了。

    異界的靈魂召喚出小八腳將娜迦的軀體焚燒殆盡。

    「那件事情你幫我傳達了嗎」異界的靈魂問。

    小八腳興奮地拍打了一下螯肢,完成的很好

    在岩層相互撞擊,熔岩沸騰,炙熱的空氣在壓縮中變得緊繃的時候,在火紅河流的最深處,火元素的少女化身就已經出現在了主位面,雖然在主位面,她的力量被壓制到了最低,但那位施法者所希望她做的並不是毀滅與殺戮,而是消弭與保護,所以她只需要引導那些本源於它的力量流向別處避讓開領主的殿堂,雖然其中的人幾乎已經在另一種元素的肆虐下失去了生命,但還是有些倖存者僥倖活著,避讓開奴隸們,也可以說是避讓開所有的甜菜地與甘蔗地,它們是奴隸們最為密集的地方,避讓開港口與碼頭,那兒也充滿了生命在令整個島嶼都為之震動搖晃的轟隆聲後,熔岩就像是有著無數頭顱與身軀的赤紅蟒蛇那樣緩慢而堅定地流向四周,它們所經過的地方無不只剩下了一片焦土與凝固的岩石,升騰而起的灼熱煙塵令得樹木的枝葉瞬間枯萎掉落。

    田地與港口被毀掉了大半,但它們留下了商人、自由者以及奴隸的生命。
Babcorn 發表於 2016-4-12 07:33
第二百七十二章 平息(3)


    這場由塔洛斯的追隨者們帶來的巨大的懲罰,除了直接面對的東冠之外,海嘯與火山爆發造成的災難甚至波及到了其他三座島嶼,其中西峙因為距離東冠最近的關係,被毀掉了一整座港口與部分建築,南關與北持則是地面出現了裂隙,也有船隻被自半空墜落的熾熱石塊擊中沉沒,遑論「巨龍」甦醒時噴發的煙塵和流入海中的熔岩,這些東西會造成珊瑚蟲的大批死亡,就算能夠僱傭德魯伊與白袍,大概也需要十幾年才能勉強恢復。

    這三座島嶼的領主迅速地召來了他們的術士與法師,當然,那些曾經在東冠島上完成了那個法術的施法者們無法理解為什麼東冠的火山又突然爆發了,只有那兩個被東冠領主僱傭的法師有猜度是不是與那個黑髮的施法者有關,不過他們可沒白痴到在這個時候多嘴饒舌。

    這些都不妨礙他們釋放法術瞭解其中的緣由,無論法師還是術士都能夠召喚在哀悼荒原上遊蕩的靈魂來詢問事由,又或是投出窺視與預言類的法術,領主們很快就知道是群塔洛斯的牧師在襲擊東冠。

    「你看,」南關的領主繼承了父親的位置沒幾年,還是個年輕人,他嘆了口氣,如果不是東冠的災難影響到了他的島嶼,他或許會興致勃勃的端著酒杯觀看這一絢麗的美景的:「我說過那位神祇的牧師全都是瘋子,」他們也向塔洛斯進貢與敬獻,但不是祈求他的保護而是不想招致他的報復,所以即便龍火列島上的人們所奉獻的祭品與錢財要比臨海的任何一個城市都要來的豐足,但他們是絕對不願意與塔洛斯的牧師多有瓜葛的,只有東冠的領主,不但經常性的,毫無規律與特定日期地祭獻塔洛斯,還將他的一個島嶼賜給了塔洛斯的牧師們,或許他是想從這些牧師身上得到些不該有的幫助?其他三位領主確實一直忌憚著這些披著閃電紋斗篷的牧師。雖然塔洛斯是個很小氣的神祇,但他確實說過他的牧師可以在虔誠信徒的要求下毀滅後者敵人的堡壘或是船隻。

    也許是因為另外三位領主始終保持著警惕,而且也同樣地封上了大量的財物與靈魂的關係,這些牧師沒在島嶼與島嶼之間的戰爭中插過手。南關的老領主不止一次地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嘲笑過東冠的領主是個做了賠本買賣的蠢貨,現在看來,可憐的東冠領主這次可能要把自己最後的資本都奉獻給強大而瘋狂的塔洛斯了。

    想到這兒,南關的年輕領主猛地從自己的坐榻身上跳了起來,他懷裡的女奴敏捷地滾落在地。從主人的腳掌下躲開,只是被主人踩中腹部或是小腿還是小事,但如果主人因為站立不穩而摔倒,她會被立刻拖出去殘忍地處死她的主人完全沒有注意到她,他大步地走向門外,在他的宦官向他俯下身體,用嘴唇親吻地面的時候,聽到他大聲地呼喊道:「法師呢?」

    「還有我的士兵!」他說,「叫我的騎士來!」這裡的騎士只是一個稱呼,龍火列島上沒有騎士。真正的騎士是很難忍受得了他們所看到的那些事情的,領主的騎士實質上只是僱傭兵的首領,他們只忠誠於錢囊裡的金幣,並樂於享用與踐踏卑微的弱者若有什麼值得稱讚的,或許就是在必要的時候他們在接受某個卑劣的命令時不會有所猶豫或是不願遵從,而且相當的迅速與熱烈,就像是現在。

    南關的「騎士」也就是僱傭兵的首領原先是個海盜頭目,在開罪了亞速爾的女大公後不得不另闢蹊徑,帶著還願意跟隨他的海盜們潛入了龍火列島,從勒索沒有領主保護的游商開始。靠著惡毒的手段與縝密的心思一步步地向上攀爬,最終攀到了領主身邊,他總是帶著一隻黑色的眼罩,但他的兩隻眼睛都沒問題。只是海盜們常這麼做為了保證在躍入黑暗的船艙時不會因為光線驟然變化而導致暫時無法看見東西,他現在不做海盜了,但還是把眼罩保留了下來。

    在聽完南關領主的命令後,他那張寬闊而少肉的面孔上甚至罕見地露出了一絲真誠的臣服與喜悅:「太好啦,」他喊道:「這可真是我聽到的最為睿智與機敏的吩咐了!我的領主!」他一邊說,一邊揮動他帶著巨大的鴕鳥毛羽毛的帽子。

    南關的領主沒有去過多的計較傭兵首領不倫不類的恭維話。「那你願意去做嘍?」他問。

    「十二萬分的榮幸!」首領恭謹地回答:「若是有人要與我搶奪這筆買賣……不,這個任務的話,我準會在他身上捅出個十三個透明窟窿,把他掛在我的桅杆上曬鹹魚干的。」

    「那麼就快去準備吧,」南關的領主看向他的法師:「我會給你一個,不,兩個法師,他們會施法讓你的船變得很快。」他停頓了一下:「我們要搶在其他人之前。」

    是的,聰明的不止南關的領主一個,當另外兩位領主瞭解到了東冠的現狀,而後又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麼好的機會時,他們毫不羞慚地做了和南關的領主一樣的安排,甚至有些商人都在蠢蠢欲動,誰都知道東冠現在就是一塊又香又甜的大炸面圈兒,就算東冠的領主沒有死或是有了新的領主,他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重新整合起他的軍隊,別的不說,那些在港口的倉庫中堆積如山的甜菜糖與甘蔗糖與亮閃閃的銀幣與金幣根本就是可以上等號的。

    他們甚至忘記了東冠現在仍然處於塔洛斯的憤怒之下。為了錢財,他們可以與魔鬼打交道,何況只是一個邪惡神祇的牧師呢,他們大可以在大肆劫掠後拿出一部分來祭獻他,而且能夠讓東冠徹徹底底地覆滅,也是暴風與海洋之神塔洛斯願意看到的事情之一吧。

    傭兵與商人在動盪不定的船隻上緊張而激動地祈禱,但沒有想到的是,需要他們為之顧忌的,除了塔洛斯的牧師之外,還有蘇綸與羅薩達的信徒。

    精靈率領的船隻與軍隊在主島之外的海域上阻截了想要趁火打劫的傢伙們,船隻上都是些高地諾曼的士兵,他們並不擅長在搖搖晃晃的甲板上揮動武器。畢竟高地諾曼不是個臨海的國家,其中有些人甚至在被放逐前連護城河以外的河流也沒見到過,在海上作戰從來就不是他們的強項。但精靈凱瑞本從海底召喚出了一團又一團的海藻,它們生長起來之後就像是淺海中的森林。很快就將那片海域完完全全的佔領,敵人的船隻一進入那裡,就會被海藻纏住船槳,絞住舵輪,就算拉起了風帆。猶如樹懶般緩慢的移動速度也只能說是聊勝於無高地諾曼的士兵們卻可以在距離數百尺之外的地方拉開他們的長弓,射出火箭,拋出硫磺球與白磷瓶,它們一落到木質的甲板與艙房上就會迅猛地燃燒起來,水手與士兵們不得不一個接著一個地跳入海中,在戰鬥結束前,凱瑞本只是命令高地諾曼人投下木板讓他們得以苟延殘喘。

    一些所謂的「商人」不敢搶在領主的軍隊之前,只敢遠遠地墜在船隊後面,見到這個情況,他們立即向;兩側繞行。想要避開凱瑞本他們前去襲擊其他的港口他們可不相信還會有第二個遊俠凱瑞本,可惜的是,那兒確實沒有第二個凱瑞本了,卻有考伯特和他的朋友們,這些更習慣在大海上闡述蘇綸教義的遊俠們所擁有的船雖然不如新的小雀號那樣強悍,但他們和他們的水手都是能與海盜船正面對抗的老手,對付這些並不怎麼熟練的蠢貨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除此之外,還有成群或說成「海」的水母與跟隨著水母而來的海龜,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如同半透明袋子一般的水母擁擠地漂浮在海面上。若是船槳或是舵輪陷入它們之中,可要比比陷入海藻之中糟糕多啦,因為水母的蟄刺,槳手們根本不敢跳入水中把它們解開。還有那些海龜,它們的喙有力的就像是鋼製的斧頭,別說是船槳,就連船外包裹著的鉛板也能被它們一口咬斷。

    等到克瑞瑪爾與亞戴爾借助法術的幫助,召集了東冠的士兵後,其他三位領主的野望即告破滅。雖然他們最後還是藉著東冠的錯誤(即便他們並不清楚塔洛斯的牧師與東冠的領主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索取了一筆賠償,也有幾個距離港口較遠的倉庫遭到了小股士兵的掠奪(就不知道是東冠之外的士兵還是之內的士兵了),但在一個晝夜之後,東冠還是被強行平定了下來。

    成為新的領主的,當然是前任領主最小的兒子亞摩斯,達達這個名字已經連同那具殘破的軀體被拋入了熔岩之中,曾經的大宦官奇蹟般地沒有死去,而是繼續留在他的新主人身邊服侍,沒有人提出疑問,因為亞摩斯給予傭兵首領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讓他去殺死所有與他有著血緣關係的男性成員,也就是亞摩斯的兄長們留下的男性後裔。

    這是慣例,不過在執行這個命令之前,傭兵首領還是詢問了一下是否需要留下一部分閹割掉作為新的宦官的補充,但他的新主人只是搖了搖頭:「不,」他說:「我不需要。」

    他的傭兵首領無所謂地鞠了一躬:「遵命,我的主人,」他說:「我會把他們的頭帶給您的。」

    等傭兵首領離開房間後,姬兒看了亞摩斯一眼,「是因為大宦官的關係嗎?」

    「也有我的關係。」達達,不,亞摩斯說:「閹割只能毀滅他們的希望,卻不能覆滅他們的野心,」只不過像大宦官和他這樣的人不算很多,或許是因為他們所受的教育的關係,大部分從領主之子被強迫轉化為宦官的人也只是想過如何取得新主人的信任,千方百計地穩固自己的地位,確保自己能夠長久地活下去,並握有一部分能夠讓自己過的更為舒適的權柄,而不是像他們這樣或者更準確地說,像大宦官那樣他根本就不屑於所謂的信任與寵愛,他甚至諷刺般地將一個宦官推上了領主的寶座,為此不惜冒著隨時都會將他完全吞噬,不留一絲痕跡的巨大風險。

    「那麼以後你不用宦官了嗎?」

    「或許……」亞摩斯遲疑地說:「但可能從外面採買……」

    「克瑞瑪爾會允許嗎?」姬兒大膽地說:「他是個半精靈,而且他似乎並不怎麼喜歡奴隸,我是說,他對他們抱有同情。」

    「每一個龍火列島的新來者都會有這麼一個階段。」亞摩斯說:「很快他就會知道自己在做無用功而且他若是對我們的制度有所不滿,他將要對抗的不只是我,還有整個龍火列島。」

    姬兒沒有說話,她從來就要比其他女奴更聰明。

    「他要什麼?」

    「側島。」亞摩斯說:「二十年的統治權。」

    「也有我的關係。」達達,不,亞摩斯說:「閹割只能毀滅他們的希望,卻不能覆滅他們的野心,」只不過像大宦官和他這樣的人不算很多,或許是因為他們所受的教育的關係,大部分從領主之子被強迫轉化為宦官的人也只是想過如何取得新主人的信任,千方百計地穩固自己的地位,確保自己能夠長久地活下去,並握有一部分能夠讓自己過的更為舒適的權柄,而不是像他們這樣或者更準確地說,像大宦官那樣他根本就不屑於所謂的信任與寵愛,他甚至諷刺般地將一個宦官推上了領主的寶座,為此不惜冒著隨時都會將他完全吞噬,不留一絲痕跡的巨大風險。

    「那麼以後你不用宦官了嗎?」

    「或許……」亞摩斯遲疑地說:「但可能從外面採買……」

    「克瑞瑪爾會允許嗎?」姬兒大膽地說:「他是個半精靈,而且他似乎並不怎麼喜歡奴隸,我是說,他對他們抱有同情。」

    「每一個龍火列島的新來者都會有這麼一個階段。」亞摩斯說:「很快他就會知道自己在做無用功而且他若是對我們的制度有所不滿,他將要對抗的不只是我,還有整個龍火列島。」

    姬兒沒有說話,她從來就要比其他女奴更聰明。

    「他要什麼?」

    「側島。」亞摩斯說:「二十年的統治權。」
Babcorn 發表於 2016-4-15 07:51
第二百七十三章 平息(4)


    「佩蘭特!」

    兩位同樣有著如同晨曦般璀璨的淡金色頭髮的精靈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佩蘭特曾是銀冠密林之王的侍衛長,之後還曾充任過白塔的執政官,現在又是灰嶺的管理者,即便並非生性如此,長達一千多年的生命也足以讓他把自己打磨得如同秘銀盔甲一般明亮而堅硬,只有很少的時候他會任憑自己的情緒表露在外,譬如現在——他並不是不知道凱瑞本並無性命之虞,但精靈有時和人類一樣,在沒有親眼看見這個他從襁褓之中一直看到成長為一個戰士的精靈之前,佩蘭特的心就像是懸掛在虛空中,又或是被碾壓在巨石下。

    凱瑞本可以說是滿懷喜悅地懷抱著他的師長與親人,感受著那股溫暖而柔軟的情感在心臟與頭腦裡反覆衝擊,片刻後,他帶著就連陽光也要為之黯然失色的笑容讓開位置,「來,克瑞瑪爾,來呀?」

    巫妖遲疑著,佩蘭特微微一笑,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拖過來,給了他一個如凱瑞本一模一樣的擁抱,「我們都很想念你,克瑞瑪爾,」他溫柔地說了幾個精靈的名字,不是和異界的靈魂一起浸過熱水浴,就是和他一起釀過椴樹酒,要麼就是曾和他一起在雷霆堡並肩作戰:「對了。」他補充道,「……還有白臉兒。」

    「想念我的小魚乾?」曾經的不死者僵硬地接受了這個擁抱,他的皮膚在接觸德魯伊的時候感到一陣刺痛,即便他知道這只是心理問題,但還是忍耐了好幾次,不讓自己無禮地將佩蘭特推開。

    佩蘭特以前可沒那麼溫和過。巫妖想,可能是因為凱瑞本,不管怎麼說,精靈遊俠不止一次從在他的幫助下從必死的困境下逃脫了出來。

    「毫無疑問。」佩蘭特終於放開黑髮的施法者,「它又有孩子了,」德魯伊愉快地說:「我們也曾烤小魚給它,但它似乎總是不太滿意,每次有船來的時候,它都會跑到河灘上等著,沒看到你就會露出很失望的樣子。」

    壯哉我大吃貨帝國——異界的靈魂說。

    呵呵——by巫妖。

    ≯→style_;「那麼這次它不會失望了。」凱瑞本說。

    曾經的不死者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銀冠密林之王的旨意,」佩蘭特說:「所有的,銀冠密林的子民都要在三十個白晝內回到密林。」他看向克瑞瑪爾:「雖然你的血脈並不屬於銀冠密林,但你已被確定屬於灰嶺。而且這件事情與你有關。」

    有那麼一瞬間,巫妖以為自己的底牌已經被揭破了,但他隨即想到精靈們從不屑如人類一般做出卑劣虛偽之事,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那麼迎接自己的絕不會是個擁抱,只會是鋒利的箭矢與刀劍,或是強大的法術。

    「我們什麼時候走?」

    即刻,佩蘭特想,但他沒想到的是克瑞瑪爾現在已經是個統治著一整座島嶼的領主了。而且是那種切實地握有所有權柄的統治者,就像是亞速爾的女大公或是白塔與鷓鴣山丘的安芮,而且來自於高地諾曼的三千名士兵與其家眷正亟需他的庇護,做過白塔執政官與灰嶺管理者的佩蘭特當然知道現在不是克瑞瑪爾離開的好時機。他猶豫了一下:「我是四天前離開密林的,」他說,他的妻子將他傳送到碧岬堤堡,然後他再變化成黑腳信天翁飛過大海。這樣要比其他方式更快和穩妥,只是他一踏入碧岬堤堡,凱瑞本有關於龍火列島之事的緊急信件就從阿爾瓦法師那兒轉到了他手裡。這也是為什麼他能那麼適時地在這場戰役的天平上增設了一枚重要砝碼的關係:「你們或許可以在二十天之後回到灰嶺?」

    「二十天足夠了。」巫妖說,他知道佩蘭特在顧慮什麼,但就東冠的新領主亞摩斯來說,他的離開或許能讓那個可憐的小奴隸緊繃的神經略微鬆弛一下,而且這裡還有伯德溫與王女李奧娜。

    雖然曾經的不死者並不那麼看好伯德溫,泰爾的底線可比一百年前低多了,或許是因為如今願意為所謂的公正與公平獻身的蠢貨越來越少了?伯德溫是個強悍的戰士,也是個傑出的領袖,問題是他的靈魂根本無法與他堅韌的**相匹配,或許是因為他的身體中並沒有流著騎士的血的關係?雷霆堡的領主在被老唐克雷選中之前,也不過是個卑微的獵人,可能他最大的企望就是能夠擁有一座不會在暴風中倒塌的木屋,一個能夠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火堆上的瓦罐煮著沸騰的肉湯,在幸運的日子裡,出售獵物之後還能有多幾個銅幣到酒館裡喝上一杯粗劣的麥酒?

    但命運之神總是惡劣的,就算是它曾向伯德溫露出過誘惑的笑容,但誰都知道她只是個不折不扣的女表子,她慷慨地賜予了一個平民尊貴的身份,無上的權力與崇高的地位,卻沒能給他與之相配的涵養、眼光與心胸——這讓伯德溫在遭遇突兀的變故後根本無法將自己從憎恨與惶恐中擺脫出來,雖然他掩飾的很好,但如今大概只有凱瑞本與李奧娜依舊毫無所覺,只是他們一個被友情,一個被愛情矇蔽了眼睛與雙耳,至於其他的人,梅蜜對伯德溫不是沒有怨恨的,她更樂得看個笑話,葛蘭與伯德溫之間的關係一向非常緊張,亞戴爾是個敏銳而明智的傢伙,作為羅薩達的牧師,他也不會去貪圖凡俗間的權位,所以他立刻選擇了退避,甚至他們身邊的騎士修也若有所覺,沒注意到他自從側島上回來就沒再與亞戴爾過多的往來過了嗎?

    比起伯德溫,巫妖更看重李奧娜,雖然作為一個王女她有點不是很稱職,但她的血脈與姓氏足以抵消這點誤差,而且她的父親又確實是將她作為一個繼承人來教導的,她既有威嚴,又有手段,且有真誠與憐憫之心。她既不會如龍火列島的統治者那樣冷酷無情,卻也不會如白塔的安芮那樣淺薄無知,更不會如高地諾曼的老王那樣固執己見,她會傾聽他人的意見,也會在必要的時刻做出取捨,她懂得這個位面並非黑白分明,能夠容忍如葛蘭這樣在深灰色地帶中行走的盜賊之流,甚至只要他能夠獻上一部分的忠誠,她就能夠放手使用他——王女比伯德溫更適合成為一個首領,若說她還有什麼不足的地方。那麼可能就只剩下她的愛情,更直接點說,伯德溫。

    不過這也不是沒有辦法,而且雷霆堡的士兵們或許更願意臣服於伯德溫,畢竟他才是與他們並肩作戰了近二十年的男人,騎士修之所以還是選擇回到伯德溫身邊也有這個原因,那麼,李奧娜完全可以作為那面握在伯德溫手中的旗幟,現在他需要考慮的是如何讓這個前聖騎能夠看得更遠一些。像是亞戴爾,作為一個羅薩達的牧師,他可從來沒接受過成為一個軍隊首領的訓練,但他能夠在被狄倫唐克雷驅逐後。將四五千人聚集起來,說服和管理他們,並成功地在獸人與盜賊的反覆阻截下將其中的三分之二或更多些帶出了近似於廣闊無垠的巨大荒原,這只能說明他在這方面有著極其卓越的天賦。

    而現在的伯德溫是最需要人手的時候,若巫妖站在伯德溫的位置,他會不帶一絲猶豫地將亞戴爾放置在副手的位置。這樣不但能夠更好更完全地使用他,還能讓他的士兵與騎士們將對於亞戴爾的敬愛與信任重新轉移到他的身上來,也不會讓他們的心中產生任何有關於他的疑慮與對於亞戴爾的歉疚——巫妖不知道伯德溫是否有發覺,自從亞戴爾回到半隱匿的狀態後,他的騎士在面對亞戴爾的時候會不自覺地低下頭,而士兵與他的家眷們也總是會在亞戴爾經過後跪下,向羅薩達喃喃祈禱——只因為亞戴爾給與了他們莫大的恩惠與幫助,卻沒能得到應有的酬勞和感謝。

    這種情況很危險,伯德溫是泰爾的聖騎士,雖然他弒君的罪名一直被相信著他的人曲解為一個卑劣的陰謀,但終究還是會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一個種子,如果伯德溫沒能做到如人們以為的那樣公正與誠實,那顆種子就會發芽長大,到時候究竟會結出怎樣的果子誰也不會知道。

    他應該感激亞戴爾並非口是心非之人,巫妖搖搖頭,只需要稍加推波助瀾,又或是沒有王女李奧娜與凱瑞本,伯德溫在士兵中的地位逐漸被另一個人取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伯德溫對此可能有所察覺,他對新的肢體何時可以完成一事越發急切了,但他還是沒能明白,力量,尤其是個人的力量,並不是一切,他正在往泰爾所不希望的路上走。可惜的是發現這點的人只願意袖手旁觀,或是不知道該如何糾正——畢竟伯德溫如今還未顯露出太多的錯誤,他們仍舊對他抱有深切的希望。

    只是他的新肢體可能要等到他們從銀冠密林回來了,侏儒們在海嘯中死掉了不少,存活下來的侏儒們則要為他們的親人連續哀戚三個月,在三個月中他們不會做任何工作,幸好麥基安然無恙,而且他雖然也停止了手上的活兒,但這並不妨礙他的腦子格拉拉的一個勁兒的運轉。伯德溫手臂的事兒他有了不少新想法,他在紙上比比劃劃,還時常打攪克瑞瑪爾,這可真有點放肆,但側島的新主人如今身邊沒有宦官,也沒有親近的騎士或是法師,沒人會去計較他的無禮,異界的靈魂很願意與這個臭烘烘的侏儒來一番腦洞大開,像是可不可以讓這隻手臂自備火箭發射系統之類的——而曾經的不死者也很願意聽聽麥基的思路,除了伯德溫的手臂之外,他更願意有一具流銀魔像,在他的導師的塔裡,有著兩具流銀魔像,但導師說過這並不是侏儒的作品,只能說是他在心血來潮時製造的仿作,但所有見過這兩具魔像威力的人(或非人)都為之震撼不已。

    導師的魔像最小的時候可以放置在一個頂頂小的次元袋裡,而侏儒麥基說,他父親製作的流銀魔像最小的時候可以被容納在一個試管裡,這不由得巫妖不為之心動。

    「那麼就二十天之後。」曾經的不死者說:「我和凱瑞本會在晨曦拂過密林之前回到灰嶺的。」

    「星光將會照耀著你們的歸途,黑暗必將無所遁形,」佩蘭特說,他很想陪伴著他們直到一起返回灰嶺,但除了凱瑞本與克瑞瑪爾,他還有其他的同伴需要通知,剛才一隻灰色鷗鳥就帶來了一個精靈的消息,他正在距離碧岬堤堡約一百里的村莊裡,如果佩蘭特馬上動身,那麼他可以在日落之前趕到那裡。「我會在灰嶺等著你們。」他說,然後退後一步,在人們驚奇的目光中變化成一隻黑色的鷹隼——它雖然個子小巧,但飛行速度完全可以與黑腳信天翁相媲美,而且在內陸,它要比只應該在海上出現的信天翁更不起眼一點。

    之後的事情就要簡單的多了,克瑞瑪爾將一份委託書交給了王女李奧娜,她不再是高地諾曼的繼承人,但她有著王室的血統,作為一個表面上的統治者要比其他人更有說服力,哪怕大家都知道,側島真正的管理者只會是曾經的雷霆堡領主伯德溫,讓巫妖略微吃驚地是,伯德溫竟然自行在他們的小會議中提出,讓亞戴爾充任他的副手。

    他向亞戴爾單膝跪下,低下頭祈求他的原諒,坦誠自己之前因為嫉妒與自私之心而對他抱有成見,無法相信羅薩達的牧師,才會同意亞戴爾放棄他本應獲得的尊重,自我放逐,他懇求亞戴爾原諒他的疏忽,回到他們的身邊,作為一個可信任的同伴來幫助他,還有他們的士兵與士兵的家眷們。
Babcorn 發表於 2016-4-15 07:51
第二百七十四章 平息(5)


    曾經的不死者一點也不覺得伯德溫這樣的人類能夠在一朝一夕間突然有所醒悟,他的視線掠過每一個人,然後在王女李奧娜的微笑中找尋到了一絲端倪。

    當亞戴爾的雙手落在伯德溫的肩膀上時,伯德溫閉上了眼睛,亞戴爾是不會拒絕他的,因為……後者確實一個正直而又良善的人,而他卻是個懦夫,一個連自己的錯誤也不敢正視的卑劣之徒如果沒有李奧娜憤怒的一擊讓他徹底清醒過來,他可能仍舊沉浸在可笑的自我質疑與偏見中無法掙脫。他不該責備他的騎士與士兵,他們信任亞戴爾並不是毫無理由的,當他們,他們的妻子、孩子與父母因為伯德溫的關係而被新王與狄倫無情地驅逐出雷霆堡後,作為他們的主人,伯德溫還在距離他們千里之外的地方一無所知地流亡這不是伯德溫的過錯,

    但那時的他確實沒能承擔起一個領主的職責是亞戴爾帶領著他們在荒蕪的平原上尋找水源,辨別方向,採集草藥,搭建帳篷,挖掘陷阱,帶領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從獸人的爪牙與盜賊的刀劍下逃出生天,如果亞戴爾,最終得以離開高地諾曼的人有多少?幾百,幾十,還是幾個?而那個時候,亞戴爾還沒有得到羅薩達的寬恕,他無法祈禱神術,也無法獲得神靈的指引,只是個面孔上烙著罪名的普通人,他能夠做到這些,耗費了多少心力根本就是不言而喻的,正如李奧娜所說的,他不應該嫉妒與憎恨亞戴爾,相反地,他應該愛他,感謝他,給他應有的酬勞與信任。

    他不是不想這麼做呀,伯德溫很清楚自己的靈魂會在每個深夜慟哭,但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尤其是他知道亞戴爾重獲了羅薩達的寵愛後,亞戴爾的罪名多麼嚴重哪,一個瀆神,一個弒親。難道不比瀆職與疏忽更可怕嗎?白塔的災禍只過去了多久?兩年還是三年?他的神祇便原諒他了,而他的神祇呢?公正與正義的泰爾,為什麼還不肯原諒他?他從侏儒那兒拿到了一條由無數鐵質小環穿成裡的鏈條,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去撫摸其中的一隻,但泰爾賜予他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是他不夠虔誠嗎?或許。看看亞戴爾,他之所以能夠獲得羅薩達的原諒,是不是因為他拯救了這些人的性命呢?如果泰爾也是這麼希望與要求的,那麼他也能做到,他還能讓泰爾獲得其他神祇無法獲得的榮光,他能比任何人都做的更好。

    不過李奧娜的提醒還是相當及時與正確的,在發現了自己的錯誤後,伯德溫不會頑固地視而不見或是無法放下尊嚴去改正他,而且李奧娜不但是他的愛人,還是他尊崇與忠誠的王上。他馬上接受了王女的指正,接下來的事情只要有個開始,那麼就不會進行得太過艱難,結尾也總是皆大歡喜騎士修充滿喜悅地看著他的領主握住亞戴爾的雙手站立起來,將自己的項鏈脫下來掛在他的脖子上,又解下短劍給他掛在腰裡,當騎士與士兵們發自於內心的歡呼起來的時候,一直壓在伯德溫肩頭與心上的石頭也移開了,亞戴爾的手是那麼的溫暖,又是那麼的有力。他會和修一樣,成為一個可靠的朋友與戰友。把利刃對著敵人,把脊背交給他們,這才是一個泰爾的追隨者應該做的事情。

    巫妖對此不置可否。他又沒在為那個魔鬼效力,而且說到泰爾,這傢伙似乎也沒對他幹過什麼好事他現在就連披件灰袍都做不到。

    佩蘭特給了他們二十天,事實上這二十天主要被用在了伯德溫的新手臂上,如果他暫時無法返回龍火列島,那麼除了最後一步。他可以將之前的事情全部籌備妥當。

    「難道只有一個法師能夠為它施法嗎?」王女李奧娜問,高地諾曼人裡就有一個法師,那些攀附於側島的商人們也有,如果需要,他們還能為側島的管理者僱請外面的施法者。

    侏儒麥基懶洋洋地抬起眼睛,「是的,」他說:「每個施法者的魔法波動都是不同的,雖然我們很難察覺得出來,但如果子體的魔法屬於一個施法者,而母體的施法者又屬於另一個施法者,就連普通的魔像也會失敗,更別提流銀魔像了。」

    李奧娜倒沒想過要那些商人為他們僱傭外面的施法者,陌生的法師或是術士根本不可靠,而且他們也不能強迫侏儒們接受第二個施法者,現在的克瑞瑪爾已經夠讓他們不滿的了,如果不是侏儒中很少出現法師至少他們的族群中沒有,就連克瑞瑪爾也不可能插手到侏儒們的工作中去。

    侏儒們不安地交頭接耳,顯然他們也想到了李奧娜想到的事情,他們跺著小腳,抓著掛在胸口的符文印章,抓著小劍,凶狠地掃視著周圍的騎士與士兵。

    「沒關係,」伯德溫說,「之前是我錯了就算沒有手臂,我也還是伯德溫唐克雷,」他在提到這個姓氏的時候仍然會覺得心痛,除了狄倫,還有老唐克雷,他辜負了老人的囑託,雖然他相信自己終有一日還是會回到高地諾曼回到雷霆堡的,「難道我的孩子們會因為我失去了一條手臂而拒絕承認我是他們的領主嗎?」他笑著環顧四周,「會嗎?」

    「您永遠是我們的領主!」一個士兵立刻喊道。

    「我們的忠誠只屬於高地諾曼、雷霆堡與唐克雷!」騎士修鞠了一躬說道,李奧娜向他微微頜首,因為她知道對於這些人來說,高地諾曼所指的不是那片寬廣的國土,也不是此時戴著王冠的新王與他的子嗣,就像他所指的唐克雷不是狄倫唐克雷而是伯德溫唐克雷。

    「我們已經回到您們身邊了,」另一個騎士說:「我們不會離開,除非您要驅逐我們。」

    「除非我死了。」伯德溫馬上說:「否則我將永遠守護著你們,就像你們忠誠著我。」

    對此侏儒們紛紛做起鬼臉或是擺出嘔吐的模樣,他們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傢伙,而且對於土地與姓氏都不怎麼關心,之所以在龍火列島定居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既討厭矮人又討厭精靈,也討厭那些會對他們製造的機械產生恐懼的無知凡人,即使當地的統治者們願意為了侏儒帶來的大量財富而容忍他們的存在。如果距離侏儒不遠的地方有聖所、神殿和法師塔,他們也很難安安心心地繼續自己的生活與工作,因為侏儒們利用寶石與符文製造就算是凡人也能使用的符文盤與符文印章的關係,法師與術士認為他們褻瀆了魔法。遇到脾氣好些的法師只是會出手把他們趕走。若是遇到灰袍或是紅袍,那麼他們不是淪為比奴隸更糟的工具就是被殺死,牧師與祭司們則一概認為他們是偽信者或是無信者。

    所以他們對國家啦,責任啦,忠誠啦幾乎是沒有什麼概念的。這些人類擺出的姿態非但不能讓他們感動,反而在某一程度上閃瞎了他們的鈦合金狗眼他們壓根兒不相信高地諾曼人所說的每一個字。

    而且現在無論是亞戴爾和克瑞瑪爾,蓋文都不在,他們更是肆無忌憚,普通的鋼鐵與拳頭是傷害不了他們的。

    「這些侏儒是怎麼回事?」騎士修說:「吃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嗎?」

    他可以說是極其從容地抓起了看上去最為嚴重的一個,高地諾曼人比大陸上的成年男性要高大強壯得多,許多侏儒幾乎只到他的大腿,有著一張幼嫩面孔,裝扮華麗的他們讓騎士看來就像是擺在王都店舖的櫥窗裡,閃閃發光的大型玩偶。說真的,他的手一直有點癢,在找到藉口後他沒有絲毫遲疑地提起了一個,好奇地暗自查勘了一番,一邊還裝模作樣地拍打著侏儒的脊背。

    那個侏儒倒是想要捏碎身上的符文印章或是拔出小劍給他一下的,但他是面朝下被騎士「托著「的,具體姿勢可以參考那些被無良人類托起的烏龜,他的短小手臂碰不到懸掛在腿上的小劍,懸掛在胸前的符文印章卻被壓在他的胸膛與騎士的手掌之間,還有那個騎士不斷地在他的背後拍著。他的眼前都在一陣陣地發黑。

    其他侏儒,包括麥基,認真地觀察了一會,發現他們的族人不會受到什麼真正的傷害後。不帶丁點兒遲疑地跑掉了,然後在一個他們覺得安全的距離外看著族人狼狽不堪的樣子唧唧咕咕地大笑起來。

    伯德溫忍俊不禁地笑了一會,從修的手上拿走侏儒,「我想他已經好了。」他一本正經地說,那個侏儒快要氣瘋了,一落到地上他就撲上去在騎士修的腿上咬了一口。甚至忘記了他還有短劍和魔法符文,在咬了一口塵土後他恨恨地呸呸著逃走了。

    王女李奧娜更是笑的面色緋紅,她比還在王都時更要健康與美麗,那種令人為之讚歎的自信與驕傲就像是熱量那樣從她的身上遠遠不斷地散發出來,若是老王看見現在的她,一定會覺得很欣慰。「克瑞瑪爾他們什麼時候走?」

    「今天夜裡。」伯德溫說:「雖然我們還有蓋文,但阿爾瓦法師建議我們能將這個消息隱藏多久就隱藏多久。」

    「你是說……亞摩斯?」

    「他現在已經是東冠的領主了,」伯德溫說:「他有權招攬任何一個願意為他效力的施法者,」他微微苦笑:「雖然克瑞瑪爾與他簽訂了契約,但無論什麼契約都是有疏漏可找的。」

    李奧娜曾是一個龐大王國的繼承人,對此她當然不會有什麼異議,事實上,即便克瑞瑪爾還在側島,他們也不會毫無戒備,側島實在是太富足了,而拜火山之賜,現今的東冠可以說是滿目瘡痍,大概有好幾年,它都難以恢復以往的盛況,側島對東冠領主的重要性又上了一個台階,偏偏二十年(一個凡人生命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裡他根本無法介入其中,即便有著十分之一的稅收,那也是一個讓人難以忍受的巨大損失如果是李奧娜,她也會輾轉反側,想盡辦法要從這份契約中找出什麼可以利用的部分的。

    還有那些塔洛斯的牧師們,雖然不知道亞摩斯身邊的大宦官是如何與他們交涉的,但要平息塔洛斯的怒氣,只怕不是一兩次盛大的祭獻就能做到的沒有人和克瑞瑪爾或是凱瑞本提起,那些從滾熱的熔岩與灰塵下僥倖逃生的奴隸們,可能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我當然知道,巫妖想,或許那個外來者的靈魂也知道,但他也知道,想要改變這裡需要耗費的時間必然遠超過毀滅這裡。

    「你不是他。」火元素的化身說,「她」在連接著火元素的黑曜石盤裡現身,就像一個成年的女性精靈那樣纖細而曼妙,她的身體完全由青藍色的火焰組成,紅色與金色的火焰則如同透明的霓裳那樣包裹著她的「身體」,她的雙眼是無比明亮的白色,若是沒有釋放法術,即便是現在的巫妖,看上一眼也不免被灼傷雙眼。

    「他正在沉睡。」巫妖說,同時伸出雙手:「你應該感覺得到,他也是我,我也是他。」

    「不,」火元素化身說:「你們是兩個靈魂。」

    「那麼你要等待嗎?」巫妖說:「明天他就會醒來了。」

    火元素化身伸出了她的手,「真奇怪,」她說:「你們是不同的,又是相同的。」

    「我們是兩個靈魂。」曾經的不死者說。

    巫妖也有很久不再跳舞了,但他還記得每一個步子與動作,技藝更是堪稱精妙,火元素的化身承認這一點。

    「但我還是比較喜歡哪那一個。」她坦率地說,然後就準備回到她的位面裡去。

    「等一下,」巫妖說:「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他們在一個深夜離開了側島,暗灰色的雲層覆蓋著黑如噩夢的大海,週遭靜寂無聲。
Babcorn 發表於 2016-4-16 07:53
第二百七十五章 歸途


    克瑞瑪爾與凱瑞本抵達阿爾瓦法師的霧淞小屋後,黑的施法者與同伴特意向小屋的主人致謝,畢竟阿爾瓦法師給了他們許多無私的幫助,不過阿爾瓦法師並不覺得自己有做出多麼值得稱讚的事情——碧岬堤堡、龍火列島與亞爾島之間的三角形海域向來就是海盜們縱橫馳騁的獵場,而身為碧岬堤堡的法師與議員,若是需要與那些卑劣無恥的盜賊對抗,無論什麼時候他都願意枕戈候命,至於法術書與次元袋中的施法材料,那只不過是一個年長的法師預先支取給自己的小朋友的些許酬勞罷了。 `

    「如果要認真計算的話,」阿爾瓦法師仍舊習慣性地抽著他的水煙並用水煙來招待他的客人們,「單單一個海魔的頭顱就足以抵償它們了,更別說還有她的下屬和船,要知道,自從我們的外城牆多了這幾具別具一格的裝飾品後,別說海上,就連城內都安靜了不少。」

    「這個我倒是有所聽聞。」阿爾瓦的弟子說道,不是那個將自己抄寫的法術書轉贈給克瑞瑪爾的那位——那是阿爾瓦最後一個弟子,站在這裡的是阿爾瓦的第一個弟子。他離開導師後在外漂泊了很久,阿爾瓦法師也有二十多年沒能再看到他了,但據說他也在北地某處有了自己的法師塔,也有了自己的弟子或許還有領民,但或許是因為艱辛苦寒的關係,他看上去比阿爾瓦法師還要蒼老一些,細密的皺紋環繞在他的唇邊與眼角,在他笑和說話的時候會加深,像是冰凍後開裂的土地:「您是個年輕卻強大的法師,」他向黑的施法者舉了舉杯子:「吟遊詩人已經將您們與海魔,以及黃金夫人號的德雷克交戰並獲得勝利的事兒編成動人的曲調四處傳唱了,在我來到碧岬堤堡的路途上,每個酒館都能聽聞您和您的同伴的名字。」

    「人們總是喜新厭舊,「凱瑞本說:「吟遊詩人們必須迎合他們——不過幾個月後,我們就能從他們的嘴裡聽到新的傳奇與新的名字啦。」

    「想來遊俠凱瑞本是相當有經驗的。」阿爾瓦的弟子說:「不管怎麼說,您的名字可是詩篇歌曲中最常見的一個了。」

    如果說之前的話只是略有調侃之意,這句話就不那麼溫和了,甚至帶著輕微的惡意。`阿爾瓦法師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抱歉,」他的弟子立刻說:「或許是我剛才喝多了蜜酒的關係。」

    施法者之中導師與弟子、學徒的關係是非常奇妙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完全可以父子乃至更親密的關係來形容——不過就連最和善的導師在自己的弟子或是學徒面前也是極其強硬與嚴厲的,倒不是他們願意這麼做。只是魔法的危險性要遠遠高於藥劑與火焰,像是在鐵匠鋪或是藥劑店做學徒的孩子也免不了因為性情急躁,淘氣好玩而不幸因為種種事故而受傷喪命,更別說是施法者的學徒與弟子了。有些法師甚至會有意識地強迫那些有天賦的孩子日復一日地去做單調而枯燥的工作,像是擦拭牆壁、器具、清洗地毯、製作與整理羊皮紙等等無趣的活兒,而不是讓僕役們去做,就是為了將服從與謹慎刻印到他們的內心深處,打磨掉他們的棱角與好奇心——這兩者在他們尚未掌握魔法之前隨時可以令得他們一命嗚呼,或者還會牽連到其他無辜的人。

    幾乎每個施法者的弟子都會對自己的導師保有深切的敬畏之心,即便魔法契約已被解除。或是弟子已經為自己的導師服役完畢,他們在見到自己的導師的時候仍然會不自覺地低下他們的頭,讓出去路以示尊敬——就算是灰袍或是紅袍也是如此,或許你會說弒師的術士不在少數,但若是你能夠仔細衡量測算一番,那你就會現它也只佔了術士總數中很小的一部分。

    所以既然阿爾瓦法師給出了警告,他的弟子就馬上顯露出了服從的姿態,凱瑞本不以為忤,而克瑞瑪爾身邊的碧岬堤堡的執政官立即將話題轉移到了另一個方向,既然龍火列島中的東冠明珠。也就是側島已經成為了阿爾瓦法師的小朋友的領地,那麼碧岬堤堡的商人們自然就多了一個或幾個能夠讓他們安心自如地買賣與停泊的港口,他自己也是個商人,沒幾句話就和克瑞瑪爾初步達成了一個簡單但內容充實的協議——他不但取得了黑施法者的專賣許可證(相當於碧岬堤堡的商人們不需要再與任何一個龍火列島的商人們打交道。而是直接從側島的倉庫中提取貨物),還得到了一個港口的入駐權,還有一部分港口附近的土地,供他修建倉庫與住宅,他承諾將有五百名碧岬堤堡的士兵駐紮在那裡,既是為了保護他們的貨物也是為了減輕高地諾曼人的壓力。 `另外可能還要與其他商人們商榷一下,但幾乎可以保證的是,側島的高地諾曼人可以得到三艘雙桅船或是兩艘三桅船,並且配備水手,畢竟等到海盜或是別的什麼人侵入島嶼後才能將他們驅逐出去對高地諾曼人還是太過被動了。

    等異界的靈魂在那張羊皮紙上落下自己的魔法印記——一個難以辨識的古怪花紋後,碧岬堤堡的執政官小心翼翼地把它捲起來,滴上蠟封,塞入空心的銀筒裡放進懷裡安置妥當,當然,側島的主人也有一份,上面同樣敲著碧岬堤堡執政官的印章——執政官拉過水煙,朝那支精美的瑪瑙煙嘴裡吹了好幾口,看到那點暗紅色的火光重新明亮起來後,才靠回軟綿綿的天鵝絨墊堆裡,舒舒服服地吸了一口,淡青色的煙霧從他的口中溢出,散出的芬芳氣味瀰漫在眾人周圍。

    異界的靈魂是距離他最近的一個人,他嗅了嗅,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現在的氣味與他之前在阿爾瓦法師那兒聞到的有所不同,阿爾瓦法師的水煙使用的香料幾乎都來自於鮮花水果,最常見的是玫瑰,梔子花,偶爾可見薰衣草,桃子和檸檬是他較為喜歡的兩種味兒,但他也會別出心裁地加入柑橘、葡萄、橄欖或是黑莓。它們的氣味雖然甘爽。但永遠也擺脫不了花果類香味特有的清冽溫和,而現在異界的靈魂乎常人的敏銳嗅覺告訴他這些之中還有著一種醇厚而甜蜜的氣味,這股味道他似乎在不久前聞到過。

    ——是那種有著豔麗花朵的菸草,巫妖說。你不該忘記這個,他譏諷地說,你恐懼它就像是凡人恐懼魔鬼——抱歉,我說錯了,就算是凡人見到魔鬼也不會比你見到那種菸草更糟糕一些了。

    ——那種菸草就是魔鬼。異界的靈魂說,它低下頭,在阿爾瓦法師給他們的水煙中尋覓那種氣味的源頭,但水煙的煙料都是被切碎混合的,根本看不出它們原來的樣子。

    ——我不明白這有什麼值得驚慌的,巫妖說,任何一個不太愚蠢的施法者都懂得如何去除體內的毒素,而且他們的靈魂也遠比一個凡人更為堅韌頑強。

    ——至少我們要讓他們知道,異界的靈魂說。

    ——不要是現在,巫妖提醒說。

    幸好為了等待一個正在趕往碧岬堤堡的精靈。他們還需要停留一天,在當天夜裡,人們都去休息與冥想了,異界的靈魂拜訪了阿爾瓦法師。

    阿爾瓦法師不會是那種對善意的警告置若罔聞甚至感到惱怒的人,就算是……「它是禮物,」阿爾瓦法師說:「一個商隊帶來的,據說是種植物的果實酵後形成的,」因為阿爾瓦法師是碧岬堤堡的議員又是它最大的保護者的關係,來往的商隊時常會給他帶來一些有趣的,不常見的東西:「但那個商隊是從北地來的。」

    「這種植物在龍火列島上是用來配置秘藥的。」異界的靈魂說:「他們用這種秘藥來控制奴隸。」

    「我檢測過它們,確實有著輕微的毒性,但它能夠……」鬆弛與寬慰他不得不始終保持在一個緊張狀態的神經,阿爾瓦法師略微停頓了一下。因為他想起建議他試著將這種果實放在菸草中享用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第一個弟子,並且他在如何炮製它們這方面也異乎尋常的嫻熟與慇勤——或許他也是一個受害者,又或者他和自己一樣認為這種果實所蘊藏的毒性也許對凡人有害,但對施法者來說卻只是瑕不掩瑜?

    但他隨即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這種果實如果已經變成了商隊中的貨物。那麼它會被運送到哪兒?碧岬堤堡的商隊足跡可以追尋到大6的每一個角落,包括獸人的呼嘯平原與巨龍的格瑞納達,它對凡人的損傷究竟有多大?就算是沒有配合的秘藥,他簡直不敢想像它們被放進無數隻湯鍋的情形——就像克瑞瑪爾所說的,這種果實不但可以作為菸草吸食,還能被當做藥物使用,還能代替食物——不是說它富有營養,而是吃了這種果實的人不會感到飢餓,也不會覺得寒冷或是炎熱,甚至連疼痛都會減輕到一個若有若無的程度。

    「他們會上癮?」

    「就像酗酒的人那樣,只是要嚴重上好幾百倍。」異界的靈魂說:「我聽說它們給人帶來的愉悅感受要過他們最初的**。」

    「我會注意的,」阿爾瓦法師說,他只覺得渾身冷,因為他已經能夠感受到了——水煙的煙霧已經陪伴了他數十年,但隨時隨地都希望能夠緊抓著它還是近幾天的事情,在沒有被揭露之前,沒人覺得奇怪,包括他自己,阿爾瓦法師最為親密的伴侶就是水煙,這誰都知道,但沒人比他更清楚,水煙之前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嗜好,而不是如現在這樣,離開一會兒都會讓他難以忍受——他在冥想前還吸了一次水煙,並且將煙料填充好,放在旁邊準備冥想完畢後再吸一次。

    「我想我必須去記憶一個新的法術了。」阿爾瓦法師說,「我會徹查整個碧岬堤堡。」還有他的弟子,在眼前的迷霧被拂去之後,年長者的眼睛就如星辰般閃爍著冰冷無情的光芒。

    具體如何操作就不是克瑞瑪爾能夠關心的事情了,他們在次日拂曉時分等來了他們的同伴,一個初成年的精靈,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克瑞瑪爾,但就和其他精靈那樣,他也很喜歡這個「孩子」——這讓在晨曦傾入星光河後取而代之的巫妖不那麼……愉快。

    幸而異界的靈魂和阿爾瓦法師的夜間談話給了他一個好藉口,施法者的冥想與休息是最重要的,他很快就從那群精靈的手中逃脫了,精靈的飛翼船在洶湧咆哮的星光河上逆向而行,卻平穩的就像是飛翔在雲層之上,巫妖在狹小卻整潔柔軟的床鋪上坐下,打開他的次元袋,他當然不會如另一個靈魂那樣將所有的東西都放在膝蓋前,任憑外人欣賞瞭解——他的手指只輕輕觸碰了一下袋口,就從裡面抽出了一塊被細膩的羊皮紙包裹著的東西。

    這個東西是他請侏儒麥基復原的,雖然因為沒有原物的關係,只能靠著詳細的解說與手繪的立體圖紙讓侏儒理解,這讓他們耗費了很多時間,這件東西只有指尖大小,但複雜的程度不比伯德溫的手臂低——侏儒麥基是個聰慧而又敏銳的侏儒,他一下子就覺這樣東西只是某種魔法器具的一部分,他的好奇心與**就像潮水一樣猛衝上來,如果不是他還有著那麼一點理智,或許巫妖就必須冒著延遲流銀肢體完成以及被懲罰的危險而設法讓他永遠地閉上嘴巴了。

    現在它就在巫妖的手裡,純淨的立方體,有六個面,每個面都有著一個奧妙的字符
Babcorn 發表於 2016-4-16 07:54
第二百七十六章 萬維林


    水獺白臉兒被驚醒了。

    今天它沒有在水面上漂浮著睡覺,雖然在天氣炎熱的時候這種方式才是最舒適的,但近幾天精靈的飛翼船就像秋天落下的葉子那樣頻繁地掠過星光河的水面——雖然精靈們都知道這兒生活著一群水獺,又有著如同鷹隼般的視力與敏捷的身手,在飛翼船降入水面之前就會將那一團或許多團毛乎乎的小生物從船隻投下的陰影中撈走,但總是被人打攪也會帶來諸多煩惱,譬如平常時候不被允許打攪水獺們的精靈們總會乘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將它們抱在懷裡揉來揉去,白臉兒的兩個孩子就算了,白臉兒可是做父親的人……不,水獺了,它需要一個成年雄性水獺應有的尊嚴,被抓在手裡腹部朝上被抓下巴和肚子又是怎麼一回事?!

    倒不是說它會拒絕。

    來到灰嶺的精靈愈來愈多,他們從四面八方而來,帶來了不少好東西,從散發著臭味吃起來卻很不錯的發酵鯊魚肉到涂刷了蜂蜜烤制的野豬肉鬆,還有味兒咸澀的細碎蝦米,他們也有烤小魚乾給白臉兒,可惜的是沒誰能比那個總是穿著白袍的黑髮半人類做得好,雖然白臉兒的妻子與孩子覺得都很不錯,但白臉兒更相信自己的舌頭。

    白臉兒的妻子動了動,在這個陰暗溫暖的巢穴裡,除了白臉兒夫妻之外還有它們的兩個孩子,其中較大的一個出生時那個白袍黑髮的半人類還沒有離開,它還特意把孩子抱出去給他們看了看,現在它的長子早已已經褪去了乳白色的絨毛,換上了一層灰黑色的細茸毛,它還要換上一次毛色才能和白臉兒和白臉兒的妻子那樣呈現出令人豔羨的深褐色——較小的一隻是半人類離開後出生的,不知為何這次白臉兒的妻子還是只生了一隻,但它和它的兄長一樣健壯,可惜的是那個半人類沒能看到——它還沒有睜開眼睛的時候也是雪白的一團,捲縮在一起的時候完全就是一隻膨脹的麵糰,如果那個半人類看到一定會很高興的。白臉兒知道他比任何一個精靈都愛這個。

    時隔數月,灰黑色的毛髮已經取代了一部分白色的毛髮,讓最小的水獺看起來就像是蒙上了一層菸灰,不過它還是很可愛的。這點從巢穴中的三隻水獺總是爭先恐後地為它舔毛就能看出來了——它也被飛翼船降落時發出的聲音吵醒了,雖然飛翼船已經要比其他船隻輕盈得多了,但沉重的船錨丟入星光河,撞擊河底的岩石時發出的沉悶的哐當聲,以及星光河的水流因為撞上船體而發出的有規律的拍打聲。就在河灘上棲息的水獺是不可能聽不見的。

    「啊呀,」一個精靈從飛翼船上躍下時說,「我們打攪你了嗎,白臉兒。」

    有著一張白臉兒的水獺直立在河灘上,精靈們上下飛翼船的時候無需如人類那樣需要跳板,他們輕輕落下的時候猶如飛羽,而躍起的時候就像是被風吹動,白臉兒認真地在他們之中搜索著,璀璨的魔法星河橫貫天穹,投下凡人無法窺見分毫的深藍色天光。星光河被它們照耀著,正如其名,每一卷水波中都裹挾著萬千星辰,精靈們的飛翼船就像是停泊在星河之中,往來上下的精靈們則如同眾神的使者,他們周身都覆蓋著一層透明的星光之紗,眼睛如同寶石一般明亮而潔淨。

    「是在等克瑞瑪爾吧。」一個精靈說,而後另外兩個精靈就愉快地笑了起來:「看來它很喜歡克瑞瑪爾的小魚乾呢?」「但我們也烤小魚乾給它。」「也許是因為我們沒有坐在地上和它一起分享的關係,白臉兒可能把克瑞瑪爾當做它的兄弟了。」「如果按照比例計算,確實差不多。」……

    有一些精靈幾年裡都不曾回過灰嶺與銀冠密林。有些從朋友的信件中聽說過灰嶺又來了一個可愛的小朋友,有些則對這個名字完全陌生,為此他們不免詢問一番,而他們的朋友總是不吝於詳細解釋一番的。

    「那麼時候他現在正和凱瑞本在一起。」

    「自從上一年一起前往雷霆堡服役開始。他們就沒有再別離過。」一個精靈輕微地嘆息了一聲:「雖然這不是出自於他們的本意。」

    「伯德溫的事情我也略有聽聞,」在外也已經長達數十年,足以讓一個人類從嬰兒變作祖父的精靈說:「但我之前有聽說他們已經去到了龍火列島。」

    「為了伯德溫的手臂。」他的朋友說:「具體的你或許可以去問問凱瑞本。」

    「他也回來了?」

    「當然,按照預先的約定,他應該也是在今晚抵達灰嶺。」

    就在他們說話的當兒,又一艘如同天鵝般優雅潔白的飛翼船乘著強壯的風元素徐徐降落在翠藍的星光河上。精靈們精湛的技巧令得第一艘船與第二艘船之間只有毫釐之差,它們是那麼的接近,就像是一面鏡子中的倒影——飛翼與風帆落下後,精靈們從船上依次落下,剛才還在談起凱瑞本的精靈一下子就找到了刺繡有蘇綸聖徽的暗綠色斗篷,「凱瑞本回來了。」

    所有還滯留在河灘上的精靈都轉身看去,在看到落在卵石上的精靈拉下自己的兜帽,露出比月光更美麗的淡金色長發與俊美的面容時,他們都不由自主地感到慶幸,雖然在銀冠密林,王室與貴族的身份更多地代表著一種責任而非權利,但精靈們無不深切而真誠地敬愛著他們的密林之王,在一千年前的浩劫中,他的愛人為密林而死,只留下了還在襁褓之中的凱瑞本,也是密林之王唯一的繼承人——也因為如此,凱瑞本不但無法獲得任何特權與看顧,還要接受遠超於其他精靈的磨練與訓導,雖然這也可以說是一種特殊的父親與君王的愛,但他們還是偶爾能從王的眼睛中看出一絲輕微的悲哀與歉疚——悲哀於他就連愛人給予他唯一的紀念品也無法保存在懷,歉疚於他永遠無法作為一個真正的父親去偏愛與寵溺自己的孩子。

    凱瑞本甚至無法在他的父親身邊長久地居住,他和其他成年精靈那樣,將近乎於無限的時間耗費在密林之外的地方,結交朋友,窺察敵人。外界的分毫變化無法逃過他們敏銳的眼睛,他們從外界帶回來的不僅是鯊魚肉、豬肉乾或是臭奶酪,還有各種珍貴的武器、材料、捲軸、護符,以及最為寶貴的經驗。他們每晚在自己的房間裡召開的小聚會,更多的是為了保證他們的族人既能夠獲得密林沼澤與星光河的庇護,又不至於因為它們而被矇蔽住眼睛與耳朵。

    更別說他們所獲得的每一份情報都會被佩蘭特整理成冊,這是密林之王每晚閱讀中的一部分,生存時間不但超過了人類。甚至可能超過了大陸上的任何一個生者(不包括巨龍)的精靈之王能夠將這些繁雜如同斷頭絲線的內容規整與梳理起來,將它們編織成一張清晰的頁面,並從中搜索出那些可能放在一個凡人眼前他也會視若無睹的重要線索來。長達千年,銀冠密林就一直依照著這位王者所指定的道路前進著,避開沼澤,或是直面危機。

    密林之王放下手中的捲軸,上面密集的文字就像細小的螞蟻,裡面所闡述的內容可以讓每一個看到它的人為之顫抖不已,但對於銀冠密林的王者來說,這只是一滴細小的水珠。讓他為之憂慮的是這些細小的水珠正在彙集成流,可能就在不遠的將來,它們會成為溪流、大河甚至海潮,它們的力量將會再一次震撼整個大陸,若是密林之王將力量放開,他甚至能夠看見它們的未來——一個已經無限接近半神的精靈之王所能看到的東西……它吞噬了所有的生命,一切都會毀壞與紊亂,星辰墜落,大地裂開,河流枯竭。海洋沸騰——但又不是沒有希望,只是那個希望,可能需要建立在無數人的骸骨之上,而且又是那樣的渺茫與空虛。

    然後。就像你我所能聽到的每一首詩歌,將會有勇者出現,但同樣令人倍感嘲諷的是……他們……

    銀冠樹的枝葉層層擺動,風穿過枝葉,發出如同潮水沖擊海岸般的呼嘯聲,它們猛烈地拍擊著密林之王的身體。他長及膝蓋的銀色長發與銀灰色的長袍在身後紛亂的交疊,一如他的思緒。

    &&&

    「這裡不歡迎你。」瑞意特說。

    「真高興看到你還是原來的那個樣兒,親愛的妹妹。」不經邀請便擅自來訪的術士說,他有著一張伯德溫會感到熟悉的臉,因為有著這張臉的吟遊詩人正是在白塔的比武大會上以一首讚譽他的詩歌而博得了他的歡心,從而被他帶回到雷霆堡,又莫名在那場慘烈的戰役中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可疑傢伙,他的面色一如之前的蒼白,眼睛下方的陰影仍舊讓人覺得他已經好幾天沒能好好睡過一覺了,但那不包括瑞意特,他們從血緣上來說,可能要比其他術士更為親近,不管怎麼說,其中一個得叫對方哥哥,而另一個人要叫對方妹妹,只是瑞意特知道這也不過是一種偽裝,隨時可以應主人的需求更改,就像是那對不祥的陰影,那時候他憑藉著這個獲得了多少輕視啊,而那些輕視他的人現在不是成了魔鬼的食物,就是被分塊別類地裝在了玻璃瓶子裡,又或者發生了種種可能連靈魂都無法挽回的意外。是的,在格瑞納達的塔裡,沒被直接抓到的死亡就是意外,沒人會去尋找凶手,除非那個愚蠢的傢伙誤了某個導師的事情。

    這種錯誤她的哥哥當然是不會犯的。

    「你該知道白塔是我的,」瑞意特說:「親愛的哥哥。」雖然說出這個名詞的時候她會覺得噁心,但在這之前,她已經被這混蛋的稱謂噁心了一次了,她總不能不做任何反擊,只是她很快就後悔了,因為這種反擊對於她的哥哥來說,可能還不如一口酸液,而且有效地暴露出了她的怯懦與畏縮。

    「我來這裡不是為了你的白塔。」曾經的吟遊詩人溫柔地說,他的聲音也有所變化,變得不再那麼豐富,而是如其他施法者那樣清晰而低沉,他也脫下了吟遊詩人的裝飾,改而穿著一件華貴的深紅色絲絨法袍,法袍內側繡著符文,而腰帶上鑲嵌著寶石,懸掛著捲軸帶與藥水袋,長而寬的袖子掩住了他的手指,瑞意特可以保證他的袖子可能就藏著一隻次元袋,而他的長袍裡還有更多,腰間的固定皮圈裡也定然插著不少於三支的魔杖,畢竟在格瑞納達這是一個術士通常的裝備,相比起來,她要寒酸的多了。

    不是說她沒有,她在鷓鴣山丘種下的「菸草」已經獲得了第一次收成,她麾下的法師與術士們調配了各種藥劑,來將它製作成各種形態,確保它能被最為廣泛地使用——其中有菸草,這幾乎不必多說,也有丸劑,裝在蠟衣裡,或是做成藥水,可以當做抵抗各種疾病,尤其是外傷導致的疼痛的藥品;還有混雜在蜂蜜與麵粉的薄餅裡,精靈們曾經有過藤蔓粉做成的小餅,這種餅很得商人們與僱傭兵的喜歡,因為不容易腐壞,而且只要很少的一點就可以充飢,而他們的餅要比精靈的餅更好,只要吃下去就不會感到飢餓,還會覺得精神奕奕呢。

    他們甚至提前告訴別人這是有一點毒性的,但對於那些貧苦的平民與傭兵們來說,一點毒性遠遠無法覆蓋它的優點,而且,難道那些曼陀羅花,那些顛茄,那些接骨木就沒有毒性嗎?只要能夠達成目的,人類還不是在不斷地使用他們?不過這樣能夠免得某個伊爾摩特的牧師察覺出什麼不對來,但只要幾年,三年,五年或是七年,不到十年,他們就無需擔心這個了,這些「菸草」將會讓他們擁有數之不盡的奴隸與信徒。

    而且白塔原先的商人們的財富都已經堆積在了她的內庫裡,雖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需要送回格瑞納達的,但她如果從中抽取一些也不會有太多異議,畢竟其他地方的管理者也是這麼做的,問題是,她現在正在她的臥室裡,白塔可以說是最為安全與危險的地方,她的床鋪不亞於一個巨龍的巢穴,但就這樣,她驟然從一個噩夢中驚醒的時候,看見的是她的哥哥正坐在她的腳邊,他的魔杖正對著她,一個凶狠的法術呼之慾出。

    「是你的導師讓你來的?」她的哥哥要比瑞意特更出色,所以才有幸成為了最得那位「母親」寵愛的奧斯塔爾的弟子。

    「為什麼這麼說?」她的哥哥說:「是因為你找到了他的疏漏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6-4-17 08:23
第二百七十七章 萬維林(2)


     解釋一下,放心,不計入字數——上一章瑞意特與奧斯塔爾的弟子之間的關係改變了一下,從兄妹改為姐弟,感覺這樣更有趣一些。

    「怎麼了?」凱瑞本問:「你不記得克瑞瑪爾了嗎?」

    怎麼會?水獺不是人類,就算是衣著更異,容顏改變,它也能從氣味中分辨出來人的身份——而且水獺的記憶力從來就是很好的,不然根本無法保有同一塊石頭那麼久,要知道就算是它把石頭夾在腋下,有時石頭還是會掉進水裡或是亂石堆裡的,那時候就要它自己去把石頭找回來了。它還有著動物那種與生俱來的警覺與無法言喻的第六感,就像黑的施法者還在灰嶺時,就連凱瑞本與佩蘭特也沒能察覺出他最大的秘密,水獺卻能,只是它的感覺也很模糊,不能說它已經覺了這個人類的軀體中事實上有著兩個靈魂,不然先察覺的必然是佩蘭特——水獺覺得人類從來就是一種善變的動物,在它看來這不算不正常,雖然它確實更願意親近另一個。

    曾經的不死者也看見了水獺,他向這只或許要比人類更聰明些的動物走過去,放下一隻膝蓋,垂下頭,直到自己的黑眼睛能夠與水獺的黑眼睛相互倒映出對方的身影:「你是來找小魚乾的?」他意有所指地說,按照巫妖的本性,他當然不會去理睬一隻水獺,除非他需要完成和實驗新的法術或是藥水,但他的同居者喜歡,在迫不得已的默認後,巫妖現這反而是種極其出色的偽裝——不單單是精靈,就連人類都會認為,被敏感的小動物喜歡的人不會是個壞人,巫妖對此嗤之以鼻,但他當然也不是那種會將好處隨意棄置的蠢貨,所以他現在也不介意和一隻水獺說話。不管怎麼說,總比和某些白痴說話要來得愉快的多了。

    「明天再來,」巫妖說:「明天『我』會給你烤小魚乾的,」

    水獺用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臉。看來今天是得不到小魚乾的了,但它可以明天再來找那個比較好欺負的傢伙,還可以讓他看看自己的第二個兒子。

    白臉兒沒有預料到的是,第二天它沒能找到那傢伙,幾天之後也沒有。

    「王要見你。」

    巫妖觀察著這個陌生的精靈。`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一個不苟言笑,神情冷酷的精靈,他身上甚至有一部分讓曾經的不死者想起了他的父親,只不過在這個精靈身上可找不到他父親藏在眼底深處的那種厭倦與憎恨。

    「佩蘭特和凱瑞本呢?」

    「你會見到他們的,」那個精靈說:「我是密林之王的侍衛長,你可以稱我為伯林。」

    「現在?」

    「還有些時間。」伯林說,他從身後的侍衛手中取過一個很大的托盤,裡面有著食物、水和一疊衣物,「你可以休息一下。」

    「我需要準備些什麼嗎?」巫妖問,凱瑞本說過。佩蘭特也做過密林之王的侍衛長,人類的勾心鬥角幾乎不會出現在銀冠密林裡,那麼佩蘭特又如何退出了他的位置呢?無論如何,能夠守衛與服務於自己的君王都是一件榮耀的事情——因為水獺白臉兒,巫妖與佩蘭特會面的機會並不少,佩蘭特身上似乎沒有什麼會影響到他履行這一職務的陳年痼疾——但從凱瑞本的言語中揣測,佩蘭特實在那場大浩劫後離職的,那麼還有一種很大的可能,那就是他犯下了某個可怕的錯誤,雖然這個錯誤未曾廣為人知。但他無法再繼續成為密林之王最為信任的那個人。

    伯林的身高與佩蘭特相差無幾,但肩膀要寬出一寸半(巫妖的眼睛完全是可以拿來當做游標卡尺使用的),胸膛也要更為寬厚,在這方面他有點傾向於強壯的人類。他的頭也是一種在暗處近似於褐色的沙金色,也就是灰棕色金,簡單地束在腦後,露出尖長的耳朵與寬闊的前額,他的眼睛也要比其他精靈更為狹長,藍綠色。夾雜著金點與褐點。

    巫妖在觀察他的時候,他也在觀察巫妖,與其他精靈不同的是,他的眼睛即便是在觀察一個幼崽的時候,也不曾帶上絲毫溫情與柔軟——若是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話,巫妖覺得那些游弋在沼澤深處的鱷魚應該還是與他有著一些相似之處的。

    「不,」伯林說,他的語氣還是頗為柔和的,「你不需要準備什麼,」他說:「吃點東西,把自己洗洗乾淨,睡一覺,明天早上我回來接你。`」他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但沒有出聲音,但巫妖猜,或許他是想說不要離開自己的房間,但最後伯林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不要驚慌,星光會照耀著你,孩子。」

    「晚安。」巫妖說。

    伯林送來的食物很少,倒不是有意苛刻,只是現在已是深夜,如果沒有吃點什麼就入睡的話或許會感到飢餓,但如果吃多了還是會讓人睡不著——銀質的托盤裡只有兩隻掌心大的酵麵餅,澆著椴樹糖,一壺淡酒,外加一撮野豬肉鬆,巫妖沒有急著去享用它們——他又不是另一個人,而是檢查了那疊衣物,他覺這些衣物與精靈們在密林中經常穿著的是同一種,白腹蜘蛛蛛絲編織的襯衫,銀色的及膝外袍,深褐色的斗篷,還有一枚月光石的領針。曾經的不死者更願意在第三天與銀冠密林的王見面,只可惜這並不是他能決定的事情,不過伯林的建議有一半是正確的,雖然他們對食物已經沒有太大的需求,但至少他可以休息,既然明天必須要面對精靈之王的人是另一個靈魂,那麼他就必須醒著在旁邊提點一二,明天的會面可能會決定很多事情。

    第二天被晨曦迎接的自然是另一個靈魂,他吃掉了昨天的夜宵,麵餅已經冷了,椴樹糖變得格外粘稠,但在回到灰嶺之後他的心情就格外好些——他在灰嶺停留的時間並不長,但對於異界的靈魂來說,灰嶺就像是他在這個位面的家——在見到伯林時,他有點緊張。畢竟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呃,在另一個位面,他只是個普通人。

    巫妖沒有沉睡。就像他所說的,他難得地在他掌控這個身體的時候沒有利用空暇時間抄寫捲軸或是做些比睡眠更有益的事情,而是在冥想了一個週期後,將剩餘的時間全部交給了柔軟潔淨的床鋪,他以為自己轉瞬之間就會墜入無法掙脫的噩夢。就像他還是個生者時那樣,但奇蹟般地,沒有噩夢,也沒有美夢,他迎來的是比死亡更為靜謐與甘美的黑暗——最後他竟然是被那隻不安分的異界的靈魂驚醒的,曾經的不死者告誡自己在謁見後要記得檢查自己的身體與靈魂,當然,他希望這只是一次偶爾的失誤,而非某些他絕對不想看到的變化或是操控。

    「我是第一個進入銀冠密林的半精靈嗎?」異界的靈魂好奇地問。

    「不,」伯林說。「一千年來,你是第十二個。」

    「為什麼說一千年?」異界的靈魂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

    「因為銀冠密林對半精靈的做法在一千多年前和翡翠林島是一樣的。」伯林看了一眼身後的半精靈,銀冠密林不是城市,也不是村莊,沒有固定的道路,只有大體型的動物們覓食或到溪流旁去喝水時會踩踏出一條條深色的小徑,但這種小徑往往會隨著它們的死亡或是其他原因而消失——前往密林的王庭的道路從來就沒有存在過,身在高聳入雲,密集如雨的銀冠林中,你除了深淺不一的碧色之外也很難找到不屬於自然的痕跡。巫妖觀察著周圍,他的導師是個半巫妖,而半巫妖的塔中有著不亞於人類王庭的藏書,他曾看到過有關於精靈王庭的描述——銀冠群落從龍脊山脈最高的地方向下。從稀疏到密集,綿延數千里,寬度數百里,而辛格精靈的王庭就隱沒其中,曾有一隻巨龍企圖通過法術窺視它的所在,卻被密林之王英格威的魔法箭矢射中左眼。傷口無法痊癒,就算它挖去了近半個頭顱,閃爍著白色光芒的利箭上所蘊含著的力量仍舊堅定而穩固地逐步吞噬著它的血肉,它哀嚎了整整三年,才終於死於另一隻巨龍之口——不死者的半巫妖導師也嘗試過,結果是不得不重新去尋找一枚靈魂寶石,這讓他喋喋不休了抱怨了很久,雖然他也不過是……嗯,我們都知道的那個原因。

    作為獸人們最強大的死敵,獸人們不介意用四分之一或是三分之一個呼嘯平原去換取王庭的準確位置,半巫妖導師曾咕噥過他們偉大強大龐大粗大的獸神卡烏奢為什麼不去自己幹,不過他也略微猜測得出一些——銀冠密林的王庭可能是被精靈們所信奉的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眷顧與看護著的,卡烏奢當然可以擊破安格瑞思的榮光找出銀冠密林王庭的位置,但那樣就可以說是徹底地撕破臉了,神戰必不可免,上一次的浩劫不過過去了一千年,涉及其中的神祇應該仍舊對此記憶猶新——在那場浩劫中死亡的神祇簡直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更有人類取代他們成為了新的神祇,在沒有足夠的誘惑下,想來是不會有神祇願意成為挑起神戰的第一人的。

    ——他說一千年前銀冠密林和翡翠林島是一樣的?異界的靈魂小聲地問,雖然它知道別人是無法聽見識海內的交談的,但這完全是下意識。

    ——對半精靈的態度,巫妖解釋說,精靈並不是一直這樣的,在那場大浩劫之前,他們甚至很少出現在人類面前,但在那個時候,是否離開他們的森林完全不是他們能夠決定的事情,而且,在那個時候,精靈的力量完全無法與現在相比——總之,也就是在那時候,出現了很多半精靈,但他們……即便能夠成年,結局也往往不盡如人意……而後,在浩劫堪堪結束的時候,密林之王從銀冠密林裡割裂出了灰嶺,容許那些有著精靈血脈的人類與類人在這裡居住——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

    ——相當仁慈的決斷。異界的靈魂說。

    ——並不是所有。巫妖說,然後在異界的靈魂追問之前轉換了話題的走向,答應我,在得到什麼之前千萬別先給出去。

    ——異界的靈魂思忖了一會,我覺得這不太容易,他說,我們將要面對的是一個生命跨度幾乎要越一整個文明的存在,他還是一個王者,異界的靈魂拍了拍手,想想看,在我的位面裡,山頂洞人還在敲石頭取火的時候他就降生了,然後在我們的宇宙飛船即將衝出太陽系的時候他年華正好,我不覺得我能在他面前隱瞞什麼……等等,你是說他很有可能知曉我們的身份!

    乳白色的靈魂扭曲了,它做出了一個捧大臉的吶喊狀——我們將要被整個位面追殺了。

    ……

    ——我不這麼覺得,巫妖說。

    那個老年痴呆的神上之神沒有神殿,沒有信徒,沒有牧師,但他的力量仍舊越每個神祇,或者是他們加起來的總和,他出現的次數就算是用地精的手指也能數清,但每一次出現都會震動整個位面,巫妖一點也不覺得他們現在的情況實屬巧合,或是只需怪罪傻乎乎的泰爾,誰都知道,泰爾只是神上之神捏在手心裡的小錘子——既然他已經這麼做了,就不會讓這麼個工具被白白地浪費掉。

    但這點他是不會與另一個位面的外來者闡明的,因為他已經想到了,既然這不是一個巧合,那麼這個外來者的靈魂又是如何來到混沌海的呢?在他原先也不過是個凡人的情況下?而且,在進入他的軀體之前,除了記憶之外可以說是完好無缺?是誰把它帶到了這裡,又是誰保護了它?這個答案呼之慾出,但巫妖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讓它有所覺察。

    在碧岬堤堡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它愛著它的位面,即便它在它的位面裡只是個卑微的普通人,短暫的生命,鮮明的階級,懸殊的差異……它的位面並不美好,甚至可以說十分糟糕,但這並不影響這個可憐的外來者對它的嚮往與思念。

    曾經的不死者實在不需要更多的變故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4-19 07:49
第二百七十八章 萬維林(3)


    在行禮完畢,抬起頭來對視的那一瞬間,就連遲鈍與心存僥倖的異界靈魂也知道他的身份暴露了,或許不該說暴露,因為密林之王的眼睛中波瀾不驚,但那不是一無所知,而是早已瞭然於心的平靜。````

    ——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巫妖語調奇怪地評論道,這傢伙居然就這麼放任他唯一的兒子和一個不死者在一起。

    異界的靈魂少見地沒有回答他的話,沒有親身感受過的人大概是不會理解的——在異界的靈魂的位面裡,當然也有著國王與獨裁者,但這些都距離身為一個普通人的他太遠了,而他的國家正處於一個平和而穩定的發展階段,或許稍有瑕疵,但至少一個人的生命還是能夠獲得保證的——即便來到了這個位面,他對所謂的王室啦,貴族啦還是缺乏敬畏感,碧岬堤堡與白塔的執政官暫且不提,就連覲見高地諾曼的老王時他甚至可以說是抱著一個觀光客的心態去看的,而作為一個施法者,他所要做出的最恭敬的姿態也不過是深深地鞠躬,這讓他進一步地游離在了階級之外,他也從開沒有意識到,在這個位面,是存在著所謂的王者的——所以之前,他完全就是抱持著前去參觀一塊貫穿了上下五千年的活化石的心態進入銀冠密林的。

    但現在他的頭腦裡只有一片空白。

    密林之王與他的兒子凱瑞本並不十分相似,雖然他們都有著碧如晴空的眼睛,淡金色的長發,但英格威的五官要更為深邃,眉骨高聳,眼睛幾乎全部被籠罩在了濃眉的陰影之下,這讓他的虹膜顯現出一種如同海水最深處般的鐵藍色,驟然看去,或許還會有人以為那是灰黑色,他的發色也要比凱瑞本淺得多。在沒有陽光的地方,它看上去就像是月光般的銀白色,他甚至要比凱瑞本更為高達,要知道凱瑞本也已經有六尺四寸。但克瑞瑪爾基本上可以與他平視,但在凱瑞本的父親面前,他必須後退一步才能保證自己不需要抬頭仰視對方。

    銀冠密林的統治者沒有在他高出地面許多的寶座上居高臨下地俯瞰他兒子的「小朋友」——他已經有七八百年來沒有這麼做過了,哪怕站在他面前的可能是他此生遭遇過的最大也是最危險的敵人,因為他的盾牌不單是英格威的孩子。還有那份沉重的責任與義務——他在出於一個父親與王必須的謹慎心理施展法術時看到的一切告訴他必須小心從事。

    英格威就像對待他的兒子,以及他心愛的前侍衛長那樣,拿起銀杯,從銀冠木的根系下取出一杯冰冷而潔淨的水交給黑髮的施法者。

    異界的靈魂下意識地喝了一口,太冷了,他想。

    「我窺視了你的靈魂。」

    密林之王的一句話差點讓異界的靈魂狼狽地噴水,幸好水太冷了,他只嘗了一小口,不然他們的對話就得在一個尷尬的情形下中斷片刻了,畢竟密林之王距離他太近了。就算他是個凡人,也能一分不差地數出那件銀色長袍上的葉脈數量。

    ——別說話。巫妖提醒道。

    「我想我得承認。」密林之王說,「你讓我深感驚訝——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小客人。」

    「……深感榮幸。」異界的靈魂乾巴巴地說,若是被發現是個贖罪巫妖這完全有可能——銀冠密林的藏書或許要超過這個位面的任何一個國家,但如果說是一體雙魂,並且知道他是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只能說是……神上之神在給答案。這個秘密就連神祇也未必能夠發現得了,他們或許會看得出巫妖的身體裡還有著另一個靈魂,但一個靈魂要有多強大才能分毫無損地穿過狂暴的星界湍流與次元颶風?

    「最初我只是為了凱瑞本,」密林之王說:「要知道。你的出現與凱瑞本的相遇就像是一本早已寫好的書,而在你出現之前,這本書上甚至沒有出現過你的名字。」

    總之您就是對一個莫名其妙出現在您兒子身邊的人起了疑心是吧——異界的靈魂在心裡說。

    「您的導師並不是龍火列島的比維斯。」

    出乎巫妖意料的,這個答案沒讓異界的靈魂跳起來。它表現的很……平靜。

    ——有什麼可奇怪的,異界的靈魂說,我知道的或許比你以為的更早些,一個擅長塑能系的法師怎麼養的出一個巫妖來?嗯,你的確誤導了我,但我會閱讀。也會和其他人交談。他停頓了一下,或許是因為你總是把我想的太蠢了。

    所以他在初至龍火列島的時候一直把自己放在一個客人的位置上,巫妖想,他一直在抱怨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過於笨拙,現在他倒希望它能繼續笨拙下去,不,或許它從來就不是一個蠢貨,巫妖身邊從不缺少白痴,他知道一個真正的白痴會是什麼樣兒的——在突兀地來到另一個位面,失去了所有的家人與朋友,記憶破碎,連自己的身體也無法保全,以致於必須和一個危險至極的傢伙共享一個軀體,它在最初的時候甚至不能讀和寫,對於這個位面的認知更是如同一張剛被打磨完畢的羊皮紙,如果換做其他人,不說是凡人,就算是有著堅定意志與卓越學識的施法者們,像是巫妖那些可憐的同僚們,在失去了魔法與熟知的位面後,他們的表現未必能有他的同居者出色。

    雖然曾經的不死者一直在指責這白乎乎的一小團是個卑劣的竊賊,但他很清楚,侵佔他的身軀並不是這個靈魂能夠決定的事情,唯一可以詬病的就是它在掌控他的軀體後不為任何回報地拯救了泰爾的化身,雖然那老傢伙就算是被捲入星界漩渦也未必會真正的死亡,但這是命運或說神上之神的意旨,沒有泰爾也會有羅薩達,蘇綸,或是伊爾摩特,反正任何一個善神都可以,最初的最初需要一個贖罪巫妖,他就能有一個,這不是單憑某個人類或是巫妖的力量或是思想就能扭轉的事情。

    「是的。」異界的靈魂代替巫妖回答,「我的導師是七十七群島的埃戴爾那。」

    密林之王的心臟輕微地悸動了一下,他雖然早就知道巫妖的導師十有**也只會是個不死生物,但他確實沒有想到這個小傢伙的導師會是埃戴爾那。埃戴爾那自然也不是真名,而是被魔法星河與冥河承認的變體名,本體源自於巫妖在拋棄生者的身份時給自己的新名字,或許有些人會覺得這個名字又古怪又拗口,但事實上。這個變體名不能說是最複雜的一個,只要你精擅金屬龍語與昆廷精靈語,也就是在浩劫之前兩大種族使用的語言——雖然其中的金屬龍,也就是善龍已經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離開了這個位面,而昆廷精靈也已經分化與搬遷為辛格與埃雅兩支——你就能推算出這個名字不過是以金屬龍語念出的昆廷精靈語,這個詞在昆廷精靈語中是永恆的意思。

    幾乎每個不死者都會願意在自己的名字或是頭銜上嵌入永恆,永生或是不亡之類的標記,但在七十七群島上,單純地以這個單詞作為自己姓名的不死者並不多——不死者中的大部分已經對凡俗間的虛名不甚在意,但一個名字。尤其是施法者的名字往往與他的命運關聯緊密,這也是為什麼施法者們在選擇自己的變體名的時候會格外警惕的緣故,有些時候他們會在變體名中嵌入一兩個輔助詞來修改原有的姓名含義,譬如說,若是一個施法者不幸被叫做公羊的話,他就會在前面加上一個神祇的名字,因為公羊在某些神祇的祭台上是最好的祭品,為了免於莫名的災禍,他們就會選擇一個不喜歡選擇公羊作為祭品的神祇作為自己的庇護者,像是弗羅。雖然被叫做弗羅的公羊著實有點猥褻的意味,但總比叫做塔洛斯或是瑪斯克的公羊要妥當許多——雖然現在弗羅好像都不那麼安全了。

    能夠選擇這個名字的不死者則意味著他有那個力量對抗這個名字帶來的壓力與威脅,密林之王英格威只需要短暫地回溯一下就能召回與他的幾個「老朋友」相關的記憶,在大浩劫前他們的威名就已經覆蓋了整個大陸。或許還要包括半個海洋,其中一個埃戴爾那在浩劫前就已經是一個強大無匹的巫妖了,英格威真心希望這個被自己的兒子當做小雞雛保護起來的危險人物,他的導師只是恰好叫做埃戴爾那。

    至於他為什麼會不希望是那個埃戴爾那,也許是因為他是英格威最為熟悉的一個不死者,在浩劫前他和英格威率領的冒險小隊搶奪過同一顆寶石。那次還不是埃戴爾那的埃戴爾那贏了;浩劫後埃戴爾那曾經窺伺過銀冠密林,被英格威毀掉了一顆靈魂寶石,被密林之王奪回一城。

    埃戴爾那的力量就算是已經堪堪進入半神領域的密林之王也不敢小覷,但比起力量,更讓人頭痛的是他的性格……

    ——————

    「我覺得我的性格很好。」埃戴爾那說。

    「毫無疑問。」奧斯塔爾深深地彎下腰去,如果面前是個人類,那麼他大可以順著這句話往下恭維,像是仁慈寬容之類的,但他面對的是一個半神巫妖,他一點也不覺得以上詞語對一個不死者來說是褒義的,他可不想因為這個原因而被莫名其妙地殺掉——不,在不死者的領域裡,死亡或許還能算的一個獎賞,「不死」才是懲罰與折磨。

    就算他現在是格瑞納達的使者,背負著一個國家的榮耀與「她」的旨意,但他面對的半神巫妖卻是七十七群島最為著名的一個瘋子,埃戴爾那在暴躁起來的時候就連塔洛斯的面子也未必給,別說是……他們的「母親」了。

    深灰色的霧氣在他眼前拂過,龍脈術士必須咬住牙齒才能抵抗出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與恐懼,他保持著鞠躬的姿勢,小心地向後退了一步,雖然他不知道面前的是一個投影還是別的什麼,但與半神巫妖接觸的結果就連他也不願去想——而且他不覺得埃戴爾那會慈悲地為他解除法術,他頂多在一陣狂笑後知會格瑞納達一聲,讓他們重新派個不那麼脆弱的使者來。

    從他眼角的餘光,他能夠看見在濃厚的霧氣中有東西在輕微地閃動,那可能是半巫妖鑲嵌在殘餘骨骼中的靈魂寶石,就奧斯塔爾所知,每一顆寶石都是一個命匣,並且可以吞噬掉半神巫妖所捕捉到的每一個靈魂,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恐懼,伸出雙手,按住雙肩,讓對方看見它們——沒有手勢也沒有施法材料。

    「請允許我……」他艱難地說:「請允許我……」

    「嗯?」濃霧左右浮動了一下,如果這是個人類,那麼它表現出來的意思大概就是歪歪頭。

    「我帶來了……格瑞納達的贈禮。」奧斯塔爾掙紮著說:「請允許我……」他看了一眼懸掛在腰間的次元袋——次元袋中可以裝著很多東西,捲軸啦,魔杖啦,符文印章啦,如果沒有主人的允許,將手指伸入次元袋和做出法術手勢和拿出施法材料沒有太大區別。

    「寶石嗎?」那個聲音說,甚至帶著一點俏皮,然後奧斯塔爾只覺得腰間輕輕一動,伴隨著難以忍受的刺痛與麻痺,那隻本應只能由他和格瑞第的牧師打開的次元袋就像是溫順的小野獸那樣張開了黑洞洞的嘴巴,無形的手指探進去,捏出了一顆有著鴿卵大,其中蘊含著的魔法力量卻可能已經超過了一個魔鬼終生所得的份量的堅石——粉紅色的。

    「確實是我最喜歡的粉紅色。」埃戴爾那說:「看來我不得不給你們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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