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97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5
第二百二十九章 側島(3)




    得到克瑞瑪爾的承諾後,亞戴爾可謂是歸心似箭,但他也知道一個虛弱的身體只會成為累贅,他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頓遲來但豐盛的晚餐,簡單地清潔了自己,在克瑞瑪爾的帳篷裡好好地休息了一晚(事實上他完全無法入睡,最後還是請黑髮的施法者施放了一個睡眠術),次日羅薩達的晨光方才拂過波光粼粼的海面,他就醒了。

    迎接他的是凱瑞本的微笑,「克瑞瑪爾呢?」亞戴爾問。

    「他在記憶法術。」凱瑞本說,「我們先用早餐。」

    早餐在凱瑞本與克瑞瑪爾的要求下很簡單,篩過十二次的小麥麵包,蜂蜜,海鷗蛋,用鹽煮過的牡蠣,葡萄醋醃製的螺肉,鹿油煎的鹿肉香腸。

    重新掌握身體的巫妖什麼也沒吃,一般而言,法師在記憶法術之前都不會進食,免得血液過多的供給胃部而不是大腦,導致法術記憶失敗或是產生錯誤,雖然現在的巫妖不需要進食,如果進食也不會影響到他的記憶——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內部是什麼樣的,但他知道正能量會在骨髓中沉積,在血液與體液中奔流,那個貪吃的傢伙吞下的所有東西都會被它消融乾淨,不留一點殘餘——別以為正能量會是什麼好東西,過於純粹的正能量與負能量只能說是半斤八兩。

    他打開那本阿爾瓦法師為了另一個靈魂向弟子交換而來的法術書,裡面的法術要比他回到這個位面後從葛蘭那兒得到的第一本法術書更全面,更強大,正符合他現在的需求——昨天來到側島希望能夠直接與側島的新主人達成交易的商人還帶了一些施法材料與用具,這本是為主島的法師們準備的。但現在他們已經知道新主人恰好就是一個法師,無需達達提醒,他們就將所有與施法者有所關聯的貨物整理妥當請達達代為呈送給他的主人。商人總是狡猾而斤斤計較的。具體表現可見他們從其他地方搜刮的施法材料,雖然他們之中沒有一個是施法者。卻要比大部分施法者自己準備的還要好,睡眠術所需的玫瑰花瓣乾燥完整,顏色深紅,幻影與幻音術所需的羊毛潔白無雜質;鑑定術所用的珍珠粉不但純粹而且細密,巧妙的是它用小紙包裝著,和該法術所需的其他材料——一小瓶冬酒與一根貓頭鷹羽毛裝在一個小皮囊裡;迴避偵測與墨蛇徽記所需的鑽石塵與琥珀塵成色上佳,蛇的鱗片一經過妥當的處理,蘑菇孢子被密封在一個蠟球裡;飛行術所用的羽毛更是準備了好幾束。還按不同鳥類的不同部位做了相應的標示……

    就巫妖挑剔的眼光來看,其中還有些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但暫時性地,這些材料可以給他節省不少時間,而且他估計很快就要用上它們了。

    &&&

    亞戴爾雖然十分急迫地想要回到雷霆堡的同伴身邊,但沒有船隻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克瑞瑪爾願意把他變成一隻海鳥也要考慮法術失效的時間,亞戴爾沒死在白塔,沒死在狼吻之下,也僥倖從獸人與荒野中奪回了自己的性命。結果卻因為朋友的法術失效而掉在海裡淹死了,無論如何,巫妖也不希望這種笑話會出現在自己身上。就算是沒人知道這具軀體的真實身份也不行。

    商人的船隻不會空載而歸,雖然他們都很信任與崇敬亞戴爾,他的草藥在治療一些慢性疾病上甚至比一些牧師的治療術更有效,而且極其廉價,所以他們並不在意他是個臉上烙印的罪人,但要讓他們違背沃金的教義,為了別人而清空自己的錢囊這是不可能的,他們還等待著甜菜糖與甘蔗糖,除了這兩種糖之外。還有新鮮的甜菜他們也要。

    甜菜塊根可以治療便秘與發燒,如果受了外傷。可以用甜菜的葉子包裹來消炎去毒。甜菜汁也是娼妓們經常為她們的客人奉上的一種飲料,除了它豔麗的顏色與甜蜜的滋味以外。它還有著振奮精神的作用,或許效用不是那麼明顯,但比起其他不管是外形還是味道都足夠稀奇古怪的藥物——像是生薑、胡椒、桂皮等香料合成的湯劑啦,浸泡麻雀腦的葡萄酒啦,肚子上抹公豬膽汁,吞服野雞糞便,公鹿睾丸啦,又或是重達兩磅的蜥蜴、松果仁、菖蒲與蜂蜜的混合物,還有龍火列島的男性經常飲用的混雜有眼鏡蛇血液的酒,甜菜汁可以說是一種相當不錯的助興飲品。

    即便有著達達,統合商人所要的貨物也用了近一天的時間,畢竟那是數以百磅計的糖與數以千磅計的甜菜,其中還要減免掉原先用來討價還價的時間,畢竟是商人們帶來了亞戴爾和側島的新主人亟需的施法材料,捲軸和墨水,所以異界的靈魂也不介意投桃報李,而巫妖根本不在意這種小事。

    「我的姬鴞哥舒拉已經帶去了我的書信,」凱瑞本說,將手放在亞戴爾的肩膀上,「也許他們會比你更快到達路澤爾公國呢。」

    「這倒是完全有可能的,」亞戴爾說,「你們正在星光河上修建堤壩是嗎?」

    「是的,」凱瑞本說:「你或許可以在數年後看到兩座新的城市——所以你不必擔心路澤爾大公的騎士,如果有精靈在,他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您們的心就如同拂曉之後的光芒一般璀璨而純潔。」亞戴爾凝視著精靈的眼睛,精靈的眼睛與明亮陽光下的碧藍大海是那麼的相似,它充滿生機,溫暖而廣闊,卻又充滿力量。

    「你還是不能讀出晨光之神的名字嗎?」

    「不能。」亞戴爾平靜地說,如果放在幾年前,他準會為此而感到痛不欲生,而現在他已經能夠正視那道醜陋的瘡疤,就像是在水面與鏡子前端詳自己的面孔——這是他本該受到的懲罰——他行善,卻從未想過是在贖罪或是祈求羅薩達的寬恕;他躺臥在荒野的草叢裡,卻像是倒在母親的懷抱裡;喝著污濁的泥沼水,卻像是在痛飲蜜酒;披著陳舊骯髒的斗篷,卻像是裹著國王的冕袍,他喜悅而坦然地幫助他人,因為那就是在幫助自己——所以他從不苛求結果與回報。

    「等你回來,」凱瑞本說:「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和伯德溫談談。」

    亞戴爾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他陷入到了迷茫之中,」精靈低聲說:「雖然他自己對此一無所覺。」

    亞戴爾或許還要說些什麼,但他站了起來,凱瑞本轉過身,才發現黑髮的施法者正在朝他們走過來。

    「早上好。」巫妖說,如果亞戴爾還是羅薩達的牧師,可能他們就要來一套晨光永遠照耀著你之類的你來我往了,幸好如今亞戴爾不再被允許呼喚他的聖名與神職,倒是讓巫妖感覺好多了,即使現在的他可以在羅薩達的聖所裡跳完整套的隊列式舞,他也不想讚美自己、自己的師長、自己的同僚(雖然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不過爾爾)的死敵。

    「早上好,克瑞瑪爾。」

    曾經的不死者轉向凱瑞本,「可以嗎?」

    精靈遊俠眨了眨眼睛,隨即瞭解到克瑞瑪爾是想要和亞戴爾單獨談話:「別忘記早餐。」他提醒說,然後就離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6
第兩百三十章 側島(4)



    「有什麼事兒嗎?克瑞瑪爾?」亞戴爾的褐色眼睛在金色的陽光下泛著如同琥珀般的柔和光亮,這是他身上唯一沒有改變的東西,就連他曾經溫和動聽的聲音都毀在了呼嘯的寒風與粗劣的飲食裡,但就在這一瞬間,曾經的不死者甚至產生了微弱的幻覺——就像是他仍然站在白塔的羅薩達聖所裡,而亞戴爾還是那個深受父親與師長寵愛,對外界的黑暗與污穢一無所知的年輕牧師。

    「我想你會需要這個。」施法者說,向亞戴爾展示一個次元袋。

    在碧岬堤堡的外海上,葛蘭從德雷克身上「拿」來的,不過德雷克已經損失了一條船和他所有的水手了,一隻次元袋大概還不值得他太過掛念。

    次元袋裡裝著幾卷捲軸,一枚符文紋章,還有一根魔杖。

    在這個位面,施法者的意義十分廣泛,從術士、法師或是牧師都可以如此稱呼,雖然牧師的神術都是經由向他們的神祇祈禱而得來的,但那些被自己的神祇驅逐,懲罰的牧師,又或是祈禱時自己的神祇不在線的倒霉鬼兒同樣可以使用儲存有法術的捲軸、魔杖和符文紋章——巫妖曾經對此感到好奇——如果說離開了神祇的牧師仍舊是個施法者,那麼說,是不是他們的力量並非完全來自於神祇而是自己呢,就像是術士以及法師,他甚至考慮過是否要去蒐羅一兩個牧師的學徒來佐證他的猜測,只是沒能來得及,至於現在,他不覺得挖某個神祇的牆角會是個好主意。

    亞戴爾不讚成地搖搖頭:「現在你們比我更需要這些。」

    「高地諾曼的新王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巫妖慢吞吞地說,「或許他確實沒注意到你們已經離開了高地諾曼。又或者他只是在等待著你們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在顛沛流離中悲慘地死去,但他絕對不會高興看到他拋棄的士兵和王女李奧娜,還有被他宣稱弒君的叛逆。以及殺死了他兒子的盜賊匯合——相對於四千多人,這些只能說是杯水車薪。」

    亞戴爾苦笑了一下。乾脆地收起那隻邊緣有著三道金絲,還繡著一尊黃金夫人小像的次元袋。

    &&&

    「你答應過給我的。」梅蜜怒氣衝衝地說:「那隻次元袋,你知道我很需要。」

    「暫時不了,」葛蘭懶洋洋地說:「別那麼吝嗇,他很快就會還回來的。」

    「那是一隻次元袋,你知道它值多少金幣!」

    「那是亞戴爾。」

    「什麼?!」

    「羅薩達的前牧師。」葛蘭抓住梅蜜的爪子,它們快要撓穿他的襯衫了:「你應該知道這種人,挺討人厭的。但關鍵時刻可以相信。」

    「我只看到一個罪人。」

    「我看到的是一個能和精靈遊俠凱瑞本,前雷霆堡領主伯德溫,王女李奧娜與我們的施法者成為摯友的人,」葛蘭意味深長地說:「要打賭嗎,那隻次元袋裡裝著的東西要比次元袋貴重的多了。」

    梅蜜朝他眼睛上猛吹了一口氣,跳起身來就想逃走,她可不該忘記了葛蘭是個盜賊,普通人或許會因為眼睛的刺痛麻癢而不自覺地放鬆手指,葛蘭可不會,雖然他的眼睛因為這個意外的刺激而滲出了淚水。但他的手指不但沒有放鬆反而收緊,腳在梅蜜的足踝處輕輕一鉤,她就被迫跌倒在了盜賊身上。

    「該死的。」梅蜜詛咒道:「你想幹什麼?」

    「不干什麼,」葛蘭聳聳肩:「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梅蜜一時間緊張地睜大了眼睛,她的眼睛很美,糅合了三種顏色,陽光的金色,樹葉的翠綠與天穹的藍色,猶如繁星碧水,隨著光線變化。更是會呈現出不同的顏色與組合,變化莫測。人們把它們稱之為「寶石眼」並非毫無道理。葛蘭靠近她的時候梅蜜緊張地閉上了眼睛,唯恐盜賊也來這麼一下。但葛蘭只是輕輕地吻了吻她的眼睛。

    「報復完了,」他在梅蜜的耳邊低語道:「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小心眼兒的混球。」

    「我對你可是很慷慨的。」

    「你拿走了我的次元袋。」

    「你會有一個的。」

    「保證?」

    「保證。」

    陽光曬的梅蜜脊背發燙,但她不想回到帳篷裡,葛蘭仰躺在矮榻上,她趴在葛蘭身上,手臂與腳都舒舒服服地垂著,就像是一隻想要睡懶覺的貓。

    只有今天而已,她對自己說,弗羅的牧師也會想要有那麼一天無所事事的。

    &&&

    亞戴爾拖延了一天時間,但對巫妖來說是件好事,那天他抄寫了不少捲軸,無盡深淵在下,有哪個不死者會對甜菜甘蔗感興趣?沒有!除非甜菜甘蔗突然異化成了魔葵。

    異界的靈魂倒是很願意多看看側島,他們在這裡的時間可能要比原先預計的多得多。

    他看過了甜菜,看過了甘蔗,看過了芋頭,看過了椰子和多瘤白皮瓜,看過了菸草,看過了……等等!

    「那是什麼?」

    「菸草,」達達恭謹地說:「我尊敬的主人。」

    「折下一支給我。」黑髮的施法者說。

    「怎麼了?」凱瑞本問,因為克瑞瑪爾的臉色變得糟糕之極。

    「我想我看到了……」異界的靈魂停頓了一下:「一種很不好的東西。」

    應該不會,它在心裡說,那是屬於「他」的位面的植物,但隨即有另一個聲音反駁道,這兒也一樣有椰子和螃蟹,蜂蜜和甜菜。

    但事實很快地打破了它的幻想,達達將一支半開的花朵盛放在銀盤裡送了上來,那朵約有手掌那麼大的朱紅色花朵美麗而耀眼,就像是日落時分的雲層,花蕊周圍顏色變深,發黑,乳白色的雄蕊環抱著金黃色的雌蕊,萼片與莖稈上都生有粗糙的絨毛。

    「這種……菸草,」異界的靈魂勉強地說:「怎麼……用,是曬乾葉子然後切絲嗎?」

    「這是普通菸草的加工方式,」達達委婉地說:「這種比較特殊,在它們的果實尚未完全成熟前,用小刀割開傷口,傷口會流出白色的汁液,等它們凝固後刮取下來,放在陽光下曬,變成褐色之後進行壓制,萃取與提純,可以放在水煙裡,它的氣味十分芳香,最可敬的主人,勝過世上所有的蜜糖與花朵。」

    這下子就連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這只是一支虞美人都做不到了。

    「當然,」或許是克瑞瑪爾的神色太可怕了,達達立即補充道:「它的葉子也可以曬乾,切絲,也是一種很好的菸草。」

    「克瑞瑪爾?」

    黑髮的施法者無聲地折斷了手裡的花枝,「這裡種了多少?像這樣的菸草?」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6
第二百三十章 側島(4)


    「不,」異界的靈魂隨即改變了主意:「我不需要知道它們的種植範圍,」既然他已經是個奴隸主了,那麼他應該有那麼一小點任性的權利:「我不喜歡這種花,把它們全都拔起來,曬乾,然後燒掉。」

    然後他驚訝地發現達達第一次對他的命令遲疑了一下:「那麼,」看得出他仔細斟酌著詞語說:「我們要向誰補充這些菸草呢?」

    「這些菸草不是對外買賣的?」

    「之前它們從未對外買賣,」達達委婉地,聲若游絲般說道:「它們屬於本島,是『牛馬』的飼料。」

    異界的靈魂需要轉換一下,聯繫前後文才能弄清楚達達所說的牛馬是奴隸還是那些真正長著尾巴的牲畜:「他們吃這個?」

    達達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不易令人察覺地觀察了周圍,「轡頭」在未經允許時必須距離他們的主人一百步那麼遠,而主人的朋友——只有精靈凱瑞本還在他的身邊,他小心地將視線落在精靈身上,而後跪下,向他的新主人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禮,他的心在顫抖,因為他不知道克瑞瑪爾是否能理解他的意思,要知道,在龍火列島上,只有奴隸揣摩主人,沒有主人揣摩奴隸的。

    克瑞瑪爾與凱瑞本對視了一眼,精靈微微地搖了搖頭——異界的靈魂向達達抬抬手,示意他站起來,「我們該回去了。」

    當然不是回堡壘。被廢棄了數年的堡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清理完畢的,而且側島很大,他們現在可以說是完整細緻地巡遊而不是簡單地一掠而過,達達與「轡頭」們儘可能準備了各種各樣在行程中他們可能用到的東西。要知道,雖然東冠的領主確實表現的很像是個沉浸在愛與悲傷中的父親,但那似乎只浮於表面,他不但撤回了側島的軍隊(以不干涉克瑞瑪爾的治理為由),而且還召回了管理這兒的宦官(克瑞瑪爾不是還有個達達嗎)。可以說他兒子的弟子與他的朋友是一無所知地被丟在這座島嶼上的,達達雖然聰慧而能幹,瞭解內情,但仍然需要一段時間來熟悉與適應。

    不過就龍火列島的其他主人看來十分簡陋的行裝,對克瑞瑪爾一行人來說已經足夠了,奴隸們攜帶著雪白潔淨的帳篷,柔軟的海象皮與鯨魚皮褥子,精緻小巧的檀香木家具,銀與金的餐具與香具,還有舒適的軟轎。雖然迄今為止用到他們的只有梅蜜與葛蘭,梅蜜不出意料,而葛蘭是個盜賊,對於在炎炎烈日下徒步跋涉他沒有絲毫興趣,梅蜜偶爾會掀起紗簾,窺視前方的情況。

    「你不準備陪陪伯德溫?」葛蘭的轎子就在她身旁,兩人伸出手來就能相碰,盜賊屈起一條腿斜倚著絲緞的靠枕,手指間捏著一枚銀幣。

    梅蜜朝灼熱刺目的陽光投去嫌惡的目光,「我承認我有些地方比不上那……一位。」她說。龍火列島的陽光已經在短短幾個晝夜間讓李奧娜變成了淺褐色,無損於她介於男女之間的魅力,問題是原先她的肌膚要比梅蜜來的白皙,現在梅蜜與之相比卻像是琥珀之於茶晶。

    但梅蜜沒有說的是。這樣的李奧娜要比之前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來得與伯德****匹配,包括之前的她自己。

    他們在一塊造型奇特的巨石下度過側島的第三個夜晚,這塊巨石就像是一個中空的,半埋在海沙裡的螺殼,奇妙之處在於它的深處有著一道縫隙,縫隙中溢出冰冷的泉水。泉水在沙地間衝擊出一個淺淺的潭水,潭水中有著半透明的白魚,水甘甜而清澈,但距離它數百尺之外就是浩瀚的海洋,但沒有一點海水能夠滲透過來。詢問達達和「轡頭」們,他們也不清楚——海水的滲透力是很強的,強到深入內陸數十里的井窖隨著時間的推移一樣會滲出鹽分,讓井裡的水變苦發澀,但這個小潭裡的水永遠是甜的,就像是海神之眼裡的水,即便大海漲潮,海水淹沒這裡,等海水退下去之後,新鮮的水又會很快覆蓋這裡。

    巫妖幾乎已經能夠確定,在側島下方,確實隱藏著一個聯通著水元素位面的天然或是人為的入口,這也更加確定了比維斯的父親,東冠的領主將這座島嶼賜予他們管理並非善意,甚至可以說惡意十足,即便在陸地上,一處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水源也會導致領主與領主,乃至國王與國王之間的戰爭,遑論他們還在海洋中間。

    不過他並不準備現在就告訴他的同居者這個不太好的消息,而且後者似乎正在被更重要的問題困擾著——對啦,曾經的不死者想,它的位面裡是沒有魔法,也沒有神術的,那些人類用「科學」——就巫妖看來近似於術士的手段來治療中毒的人,譬如說,他們會讓病人倒空胃部,抽吸喉管,或是將全身的血液全部提取出來,擯除其中不好的部分後再將好的那部分輸送回去——而且術士們要比他們做的更好些,至少術士的病人不必擔心因為被施術而死亡,只要那些紅袍願意或是需要,他們的病人,更正確點說,實驗品,就算是被挖空了軀體也能好好地,長久地,神智清醒地活著。

    放在法師與牧師這兒就更簡單了,提取毒素以及祛除負面狀態在法術與神術的列表中都有,而且都不能說是高等法術,只要導師不要太蹩腳,學徒又沒蠢到數不清自己的手指頭,基本上都是能夠施放這一法術的。

    所以沒人會對這種菸草或是其他有著相似效用的植物大驚小怪,即便有所不適,他們可以找牧師不是嗎,就像是治療感冒或是其他疾病那樣,只有如多靈那般迅猛而廣闊的疫病爆發才會引起領主與牧師的警惕。

    又或者,像是龍火列島上的奴隸們……但他們的性命與尊嚴都是屬於他們的主人的。又有誰會去在意「它們」是否正在被某種可怕的藥物侵害呢?

    這些『菸草』在成熟後會被極為細緻的加工——「牛馬」在「轡頭」的監督下在那些未成熟的蒴果上切開小口,白色的汁液流出後凝固,再被小心地刮下來,收集起來放在陽光下暴曬。等它們變成棕色與褐色後,交由法師的學徒進行一步處理或是二步處理,一步處理就是直接將這些藥物調配成湯劑,這些湯劑混合著曬乾後的「菸草葉」與甜菜殘渣、芋頭梗、棕櫚葉等等成為「牛馬」與「巧手」的飼料,其中只有「巧手」才有資格享用甜菜殘渣;二步處理就是促使它們發酵。成為如曼陀羅花之類的特殊香料,有些法師和術士會購買它們,用於放鬆精神與麻痺敵人,更多的是弗羅的牧師們,這種香料不但能減輕與降低信徒的戒備之心,還能讓她們的食慾不至於太過旺盛,好保有曼妙動人的身姿。

    但它們之中的絕大部分都進了那些「牛馬」與「巧手」的口,據說在很久之前,龍火列島並沒有那麼多奴隸,畢竟奴隸也是人類。或是類人生物,他們有著自己的記憶與思想,即便他們的祖輩也都是奴隸,他們也會反抗或是偷懶——誰也不知道是哪個法師或是術士釀造出了這種危險的藥劑,配合著廉價的秘藥,它們能讓最為桀驁不遜的野馬變得猶如羔羊一般溫順,還是嬰兒的奴隸從他們的母親那兒吮吸著帶有藥物的乳汁,在離開母親後吞食混著藥劑的甜菜殘渣,長大後更是無法離開它們,它們損毀他們的精神。妨害他們的頭腦,讓他們變得遲鈍而麻木,卻力大無窮,不畏寒暑。

    「但並不是所有的奴隸。對嗎?」李奧娜問,至少達達不是,還有那些從「巧手」中抽調出來服侍她們的人。

    「劑量不同而已。」達達說:「奴隸也是有區別的,領主們的子女……當他們成為奴隸後,所攝入的菸草也是非常少量的,並且精純。裡面的秘藥幾近於無,還有一些因為技藝出色而被特意保留下來的奴隸們——在我們還在主人身邊的時候,一些受到寵愛的女奴與宦官們,主人還會容許牧師對他們施放神術,保證他們能夠一如既往地服侍他,歡愉他,不至於讓他的享樂受到影響。」

    「但那段時間肯定很短。」梅蜜說。

    達達想到了他的妹妹姬兒,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也繼續被允許坐在父親的腳下,但他能夠感覺到父親對她的耐心已經不是那麼足了,她隨時會被拋入「巧手」或是「牛馬」的行列——如果是那樣,留給他的時間就少之又少,最糟糕的是,她雖然擅長刺繡與舞蹈,但她是那些不被允許留下生產能力的奴隸之一,如果她被驅逐,可能還能在「巧手」的行列裡待上一段時間,但她的食物中所含有的藥物將會毫不留情地摧毀他們的身體——達達不禁想要嘆息,如果她有了孩子,那麼她的食物中所含的秘藥也會被減免,這種情況將會持續到她生下她的第九個孩子——如果她沒有難產。那是一段很長的時間,達達或有可能將她調出「牛馬」的行列,讓她隱蔽在堡壘的角落裡幹上一些力所能及的輕巧活兒,雖然避免不了骨骼發脆,牙齒脫落,皮膚鬆弛,但至少可以活著。

    這是他們,以及其他奴隸們唯一的願望了。

    「如果我們斷絕了這種『藥劑』的供應……」

    「會死。」凱瑞本說。

    看來這位尊貴的精靈大人已經嘗試過了,達達在心裡想,同時為了無需再次反駁主人而感到心安,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奴隸,一定會感謝諸神讓他有了這麼一個不愛用鞭子也不愛用刀劍的好主人,問題是達達曾經是領主的兒子,他也曾是奴隸們的主人,即便他現在已經不再是個完整的男性,他的心中仍然保有著野心與**。

    「我並不是第一次來到龍火列島。」遊俠說:「我曾經……」希望能夠讓他們再次成為「人」,但他失敗了,沒人知道酷愛生命與自由的精靈是懷抱著怎樣的心情看著他所期望能夠幫助的人逐漸化為一塊石頭的:「並不能說是真正的石化,」凱瑞本補充道,他的眼睛一如暴風雨前的天空,灰暗而陰沉:「他們只是……逐漸地無法行動,也無法吞嚥,但還能呼吸,有心跳,能夠聽、看、哀求,」他尋求過其他人的幫助,但不是遭到了拒絕就是無能為力,沒人知道那些秘藥是如何運作的,最後他甚至不被允許購買那種混合著秘藥的食物。

    「後來呢?」葛蘭問。

    「我殺死了他們。」精靈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7
第二百三十二章 側島(6)



    所有人都沉默了,梅蜜將銀杯舉到唇邊,卻忘記了啜飲其中的甜蜜果汁,葛蘭舔了舔嘴唇,低下頭去,端詳著手指間的錢幣,伯德溫將僅有的一隻手放在了凱瑞本的肩膀上,李奧娜則輕輕放下了拿在手裡的「菸草」樣本,那朵花兒即便已經有點枯萎了,鮮豔的色彩仍然幾乎可以與她的頭髮相互輝映。

    他們都在等待克瑞瑪爾的回應,尤其是凱瑞本,那個時候,按照精靈的計算方式,他大概就和現在的克瑞瑪爾一樣是只剛出殼的小雛鳥,龍火列島未曾給予他身體上的創傷,卻在他的精神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那之後的數十年裡,他始終徘徊在對於自己的狂妄、輕慢的自責,以及因此而親手葬送的兩條無辜性命的懺悔之中。迄今為止依舊耿耿於懷。如今,克瑞瑪爾所要承擔的壓力是他當初所要面對的成千上萬倍——側島有著十萬名奴隸,而他們其中的大多數「牛馬」與「巧手」都被這種令人憎惡的藥劑控制著。

    精靈遊俠更為擔心的是流動在黑髮施法者體內的另一半血脈,從克瑞瑪爾無意間洩露的隻字片語中,他起初認為埃雅精靈的丈夫是個人類,可能就是龍火列島上的某個領主,畢竟龍火列島距離翡翠林島並不那麼遠,而且領主幾乎都有著一個動人的好相貌,但這個推測很快就被他自己推翻,因為克瑞瑪爾提起過他曾在宮殿中被父親的僕從服侍至十四歲,也提到過他的「母親」,而龍火列島上只有奴隸而沒有僕從和妻子。

    阿爾瓦法師曾半玩笑半認真地認為克瑞瑪爾的另一半血液來自於巨龍,也許,巨龍邪惡而糜爛,他們既能使用龍的軀體與同族相合,也能變換成人類、類人的軀體與其他生靈廝混,而且他們從不會受制於金幣與紋章。見識廣博,才華橫溢,身體強壯,容貌俊美。又有著巨大的魔法力量,就算是知道他們是貪得無厭,無惡不作的巨龍,也很難有人從他們設下的甜蜜羅網中掙脫出來。

    對於精靈來說,另一半血統反而成了無關緊要的東西。血統固然是把重要的鑰匙,但它能打開的門卻不止一扇,這也是為什麼辛格精靈願意收容其他類人生物與人類和精靈所養育下來的孩子,對他們來說,體內有著一半精靈血脈的幼崽們都是珍貴的秘銀,接下來想要將他們打造成匕首還是別針都是後期教育才能完成的工作——他們堅信除了惡魔、魔鬼、巨龍以及獸人這類自邪惡的泥沼中孳生而出的生物之外,所有的人類與類人都是本性良善的,即便是他們的另一半血統可能正是屬於前者。

    凱瑞本所擔憂的卻是克瑞瑪爾的父系也許會是一個人類,克瑞瑪爾很有可能從他那兒繼承了人類的衝動和脆弱——他想,黑髮半精靈的仁善之心值得褒獎。但作為一個對於精靈來說還是個幼兒,對於人類來說也只能說是個年輕人的法師在遭受到如此直接而冷酷的打擊後很難不產生一些低沉與煩躁的念頭,就像那些與龍火列島有所交集的人們,出於各種原因,他們也曾想要幫助這些奴隸們,但當他們不無沮喪地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不但不能幫助到他們以為的弱者,反而令得自己處於一種兩難的糟糕境地——他們或許未曾想要得到什麼回報,但結果卻令人絕望——他們所想要幫助的人仍然是頭「牛馬」,或是死掉的「牛馬」,他們既沒有思想。也沒有情緒,只會服從命令與本能地叫喚,絲毫不明白他們的主人為他們付出了多少代價與努力。

    最後這些人幾乎只會走向兩個方向——一種人覺得自己被愚弄了,他們毫不猶豫地與自己曾經輕視與敵對過的人沆瀣一氣。將龍火列島視一個肆無忌憚的好地方,即便是個最底層的娼妓或是水手也能花上幾個銀幣買來一個奴隸,就算不能離開列島,也能在短暫的時間裡享受一下生殺予奪的快樂;另一種人則變得冷漠刻板,他根本不想見到任何奴隸或是聽到有關於他們的任何事情,他們不願意離開自己的船隻。只和宦官或是領主僱傭的士兵或是法師交談往來,他們的偏頗比前者更甚,因為他們才是真正將奴隸視為牛馬牲畜的人,有哪個人類會想要見見牛馬,和牛馬交談,或與牛馬商榷什麼事情呢,不會,他們就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後一種人並不都是惡人,其中一些人只是膽怯,以至於完全無法面對過於深沉的黑暗與邪惡,在發現自己確實無能為力後,他們只能閉上眼睛,塞上耳朵,自欺欺人地將龍火列島上的奴隸排除出人類的行列,好讓自己心安理得地不去看和聽,或是讓自己的心在良知中慘烈的顫抖。

    克瑞瑪爾或許不屬於上面兩種人的任何一種,凱瑞本擔心的是他會走向第三個不算錯誤,但可能釀造出更為苦澀的結局的道路——克瑞瑪爾是個柔軟的就像是兔毛團的可愛孩子,灰嶺的精靈都是這麼認為的,但凱瑞本知道,他的身體裡也有著鋼鐵與熔岩,只是很少顯露在外——這些都被他的好脾氣與軟噠噠的眼神所掩蓋了,但精靈遊俠曾與他並肩作戰不止一次,他知道這個孩子在必要的時候會變得異常冷酷與殘忍。

    凱瑞本所要警惕的是他會因為那些蘊藏在心靈深處的東西最終沉溺於力量的迷誘而無法自拔——萬維林中記載了多少迷失在這個邪惡深淵中的領主與騎士?他們原本是為了消弭世間的不公與罪惡而戰的,但等到他們登上王座,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達成願望時,回首卻只見屍骸蔽野,血流成渠,其中不但有著他們的敵人,也有著朋友與親人,而他們最終只得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地繼續走下去——也只有走下去,因為他已經背負上了無法償還的債務。

    可惜的是,等待在終點的只有魔鬼或是惡魔,他們至此方能恍然大悟,從一開始或許他們就已經與自己最初的理想背道而馳了。

    而現在的克瑞瑪爾與他們是那麼地相似。

    他所作出的決定,無論是多麼的小,都會直接影響到整個側島與它承載的人類,不管是奴隸還是自由的領民,他們的人數超過十萬,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

    最好的解決方式是做出退讓,關鍵在於克瑞瑪爾是那麼的年輕,年輕到從未遭到過如此徹底的挫敗,想要這麼一個年輕人懂得後退方能蓄力前衝的道理並不容易。

    但讓所有人意外而又安心的是,克瑞瑪爾只是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那麼,」他語氣平平地說,「就讓它好好兒地繼續生長下去吧。」

    他撿起那支即將枯萎的花兒,丟給達達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8
第二百三十三章 側島(7)



    不得不說,黑髮施法者的平靜讓在場的大部分人都鬆了一口氣,或許只有凱瑞本除外——待到暮色沉入寶石藍色的大海,將之渲染為一枚曠闊無垠的明亮鏡面,倒映出橫貫天際的魔法星河時,他踏入了克瑞瑪爾的帳篷。

    克瑞瑪爾倒是不介意繼續和精靈遊俠共用一個帳篷,凱瑞本婉拒了,雖然在銀冠密林中階級的劃分更多地傾向於義務而非權利,但遊俠曾不下百次地在人類的國家與地區裡接受當權者的招待,就連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也有著相當的權威,遑論他也曾接受過人類國王的邀請短暫地成為一個地區的統治者,所以他還是很清楚這套看似流於表面實質上內涵多多的做法——克瑞瑪爾在精靈中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幼兒,在人類中卻是十萬個奴隸與一個島嶼的主人,他可以從土地中榨出最後一枚錢幣並將之變作自己的捲軸、施法材料乃至於法師塔;也被允許碾碎任何一個對他不夠敬重或是違反他制定法律的人;又或者他只是想要看看火焰是如何吞沒一個島嶼的,也盡可以讓整個側島化作焦土。

    聽起來確實有些匪夷所思,但精靈的萬維林中珍藏著的一本紙草書就記載著一個皇帝因為想要建造一個新的王都,就秘密命令他的奴隸在深夜肆意縱火,數以萬計的人類在火焰與煙塵中奔走呼號,哭泣嚎啕的時候,他在盤踞於山峰頂端的宮殿裡啜飲著蜜酒俯瞰著這一切,還就著這個「偉大的景象」寫了一首長詩以及一部悲劇的大綱。當然,他最後也沒逃過憤怒的人們所伸出的手,他們抓住他,割開他的喉嚨,將沸騰的血澆在舊都被厚厚灰燼覆蓋的土地上。

    達達睡在克瑞瑪爾的帳篷外面。按照龍火列島的慣例,一個有著整座島嶼作為領地的「主人」的帳篷可不能那麼寒酸,帳篷裡應該有著不下六個服侍的人,兩個榻下侍女。兩個榻上侍女,兩個宦官,或者再多也是被允許的,就像貴客到來時最高禮節是讓他們踏著美貌女奴的脊背或是胸膛走路那樣。他們也可以用那些美妙而溫暖的軀體來取代地毯、坐榻以及被縟,反正龍火列島最多的就是這些。但克瑞瑪爾是施法者,這讓他省了很多口舌,龍火列島上也有法師,稍有見識與經驗的宦官都會知道法師們也許比凡人更喜好美色。但他們在冥想以及休息的時候是絕對不會想要在房間裡看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的,有些法師還會在屬於自己的房間裡設下致命的陷阱,算是他們贈與不速之客的小小禮物。

    慇勤的年輕宦官還真為他的新主人準備了那麼一個裝滿女奴的帳篷,只是宦官們總是善於察言觀色的,他已經發覺,在這個隊伍中,隱約佔據著首領位置的是精靈凱瑞本,雖然他看似性情溫和,也鮮少咆哮與大聲命令,但其他人都願意傾聽他的意見。尤其是黑髮的施法者,側島的新主人,他很溫柔,甚至可以說有點天真,幾乎沒有一個統治者應有的瘋狂與貪婪;作為凱瑞本的摯友,伯德溫的身份略遜於他的半個族人,而他身邊的王女李奧娜有著源自於本身的尊嚴與權威,葛蘭顯然依附於法師,而梅蜜是盜賊的姘頭。

    簡單點說吧,如果想要進入克瑞瑪爾帳篷的不是凱瑞本而是伯德溫或是葛蘭。他們會被達達阻攔的,凱瑞本則不。

    克瑞瑪爾正盤著雙腳坐在鯨魚皮毯上,鯨魚皮又厚實又柔滑,阻隔了沙子傳來的寒意與濕潤。施法者的膝蓋前胡亂陳列著一些東西——用以照明的氟石,法術書、小水晶杯、水煙壺,還有一些褐色的方塊。水煙被點燃,半透明的青色霧氣在帳篷中繚繞,如同動物的眼睛在微光中閃爍的暗紅色火星在煙霧中噼啪作響,精靈嗅到了一股說不出的怪異氣味。倒不是說它發臭或是有刺激性,相反的,它聞上去就像是燒焦的蜂蜜,又甜又香,濃郁而厚重。

    「『菸草』?」精靈問。

    「它的提取物。」克瑞瑪爾說,「我向達達要了一塊。」他一邊說著,一邊做了個手勢,一股寒風旋轉著掠過精靈的身邊,那股氣味迅速地消散了。

    凱瑞本拒絕了克瑞瑪爾施放的第二個法術:「精靈不受這種菸草的影響。」他說,大部分取之於生物以及植物的毒素都對精靈沒有效用。

    異界的靈魂放開手指,讓這個法術在手中消散,他也不需要,這種輕微的毒素對他來說完全不構成威脅。

    精靈遊俠在克瑞瑪爾的對面坐下,「能告訴我為什麼嗎?」事實上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克瑞瑪爾對某種事物表露出如此強烈的憎惡與忌憚,他懷疑它可能會造成比現有的,已知的更大與更壞的影響,鑑於比維斯在龍火列島居留了如此之長的時間,他可能發現了什麼,然後又將這個告訴了克瑞瑪爾,讓精靈感到疑惑的是,克瑞瑪爾似乎根本沒想到在龍火列島上看到這種作物,是比維斯隱瞞了,還是出於別的原因?

    異界的靈魂猶豫了一會,他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不能和精靈說這種作物的照片時常出現在學校的板報、社區的公告欄以及公共樞紐的牆壁上,還有那些堪稱無所不在的媒體。在它還是個普通人類的時候,總覺得這些東西距離自己很遠,就像是小時候臆想的藏在床下與壁櫥裡的怪物,當它們真的從黑暗裡跳出來的時候,還有誰能夠保持鎮定呢?幸運的是在這個位面,所有的施法者都能夠施放驅逐毒素的法術或是神術,法術(神術)對施法者的等級要求也不是那麼高,而且就達達所說的話來看,它還沒有大規模地擴散到龍火列島以外的地方去。

    「你是說它會令人上癮。」精靈說:「但法術是可以驅散毒素的,無論它隱藏在那兒,而且按照你所說的,即便無需法術,只要有人幫助以及意志力,想要戒除它也不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確實,」克瑞瑪爾說,感謝便宜導師比維斯先生。與這種作物相關的事情都可以推到他身上:「身體的癮頭是可以被強行戒除的,但你無法將靈魂中的欲求連根拔除,」他想了想,「它……是一種能讓人快活的好東西。而且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把它點燃,然後吸就行了——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絕對始終無法擺脫的誘惑。凱瑞本,你看。只要是人類,又或是精靈、矮人甚至獸人,他們總會有煩惱和憂愁,但我們總有讓自己快樂起來的辦法,」他舉了個栗子:「譬如說,我,如果有什麼事情讓我心緒煩亂了,我可以去和『白臉兒』說說話(凱瑞本投去一個戲謔的眼神,不是吵架?他用寂語說,不過異界的靈魂裝作沒看到)。也可以去交換點椴樹糖,給自己烤條魚,洗個熱水澡……總之能讓我開心起來的東西太多啦,但是,這種東西,這種東西帶給人的快樂絕對不是這種,它……」黑髮的施法者艱難地選擇著詞彙:「它是一種刺激性很強的東西,比維斯導師曾告訴我,進一步提純後它會讓人陷入一種無以倫比的快感之中,那是任何一種能讓人喜悅滿足的事物都無法比擬的歡欣。比起飢渴的人得到面包或是清水,相愛的情人們相互暱狎,又或者連續勞作了數個晝夜後終於得以安睡都要來的讓人無法抵禦——只要嘗過一次,那麼其他的東西就再也不能引起那個人的興趣啦。被它控制的人不會感到餓,也不會感到冷,也不需要親人、愛人與朋友,凱瑞本,它影響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精神與靈魂。即便牧師與法師可以施放一個神術或是法術將它的毒液盡數驅逐,但只要保有與之相關的記憶,那麼那個人有很大的可能會重新渴求與搜尋它——除非他從此之後不會遭受到哪怕一丁點兒的挫折,但凱瑞本,你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一旦發生了讓他不快樂的事情,他就會馬上再次渴求起這種『菸草』,不管怎麼說,它直接的就像是一把利劍,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斬除所有的煩惱;而其他的,像是美味的食物啦,柔軟的床鋪啦,又或是情人的親吻啦,與它相比都只是隔靴搔癢而已。」

    他的話可以說是凌亂而又毫無頭緒,但凱瑞本在稍加思索後就明白了施法者的意思,他的神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這個位面暫時還未出現被這種豔麗的植物控制的人類或是類人,但精靈可以推測與想像——如果這種作物擴散出去,若是真如克瑞瑪爾所說,它給予人類的快樂勝過源自於本能的感官刺激,那簡直就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情——精靈見到過酗酒的人,他們的心靈十分脆弱,為了逃避生活與命運的碾壓,他們可以拿所有的東西換取一杯劣質酒水,只要是酒。

    「比起酒……」

    「它的力量要遠勝於酒,」克瑞瑪爾歪了歪頭,思考了一會,補充說,「許多倍。」

    幸運的是,凱瑞本也只在龍火列島上看到過這種植物,而且龍火列島近似於封閉的環境與對外來者不太友好的態度也有力地遏制了這種危險作物的擴散。

    但令人心生苦澀的是,他們似乎也對此毫無辦法——總不能讓那些奴隸白白死去。

    「暫時如此。」異界的靈魂說。「不過在此之前,」他繼續說:「我們可能需要修改一下原先的行程,凱瑞本,你覺得側島怎麼樣?」

    「很美。」精靈遊俠說,他已經領會到克瑞瑪爾的意思了。

    「我們能讓它變得更美,」黑髮的施法者說:「沒有奴隸,沒有毒物。」

    「它真正的主人是不會允許的。」

    「可是,」異界的靈魂低下頭去捏了捏他的新法術書,而後抬起頭來微微一笑:「給了我的東西再想要拿回去可不那麼容易啊。」

    &&&

    很少有船隻選擇在夜晚航行。

    考伯特船長在他的新船上走來走去,這是一艘漂亮的三桅船,沿襲了他的上一艘船的名字,還是叫做小雀號,但這只小雀可比原來大多了,他現在有三十名船員,還有兩百名乘客,將整條船擠得滿滿噹噹,用餐只能簡約到每人一個面包,或是一個土豆。

    這些人的發色要比碧岬堤堡的人更淺,鼻子和嘴也要大一些,他們沒有武器,但比那些揮舞著刀和劍的人更令人生畏,直白點來說都是一些淬過血的傢伙,不像考伯特這樣經驗豐富,見多識廣的人或許會以為他們是群窮困潦倒的傭兵,但蘇綸的老信民看到的要更多些——他們是士兵,而且不是領主的士兵,而是國王的士兵,即便在陌生的海船上,他們仍舊能夠保持警惕與應有的紀律,兩百個人分別被安置在甲板和艙房裡,都是強壯,至少曾經強壯過的男性,卻安靜地就像是拖著一群毛色斑駁的兔子。

    在深夜起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因為他們的首領似乎得到了一個朋友的幫助,那位慷慨的領主願意給他們提供一個長久的安身之處,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就連一個夜晚也不願意等,另一個原因不為太多人所知——他們來自於高地諾曼的雷霆堡,因為曾經忠誠於雷霆堡的前任領主伯德溫。唐克雷而招致了新王的不滿,他們,連帶他們的家人不但被驅逐了出去,還被獸人與不知名的傭兵襲擊,他們不能在高地諾曼,他們的家鄉獲得一塊耕作的土地,也沒有領主或是騎士願意收留他們;而其他國家與地區的統治者則忌憚著他們的身份,他們也不被允許在別處的土地上停留。

    路澤爾大公仁慈地容許他們在他與高地諾曼的交界地帶暫時休憩,但這個時限也已經快要到了。

    有關於伯德溫。唐克雷的事情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還有執政官以及考伯特都有所耳聞,他們對這個不幸的騎士表示同情與理解,但碧岬堤堡的執政官或是阿爾瓦法師都不能將這種態度表露於外,畢竟他們的身後還有著一整座城市與他們的人民——亞戴爾與雷霆堡曾經的守護者們只得在碧岬堤堡城牆外,流民聚居的地方找到一個臨時的棲身之所,在聽聞亞戴爾想要去龍火列島探勘與嘗試一番時,在阿爾瓦法師的暗示下,一些商人找到了他。

    亞戴爾是昨天回來的,他帶回了一個好消息,商榷再三後,他們決定,和亞戴爾一起來到碧岬堤堡的人分做了兩部分,一部分和亞戴爾北上,找到還在交界地帶苦苦等待的其他士兵與婦孺後帶著他們移動至碧岬堤堡,一部分提前奔赴側島。

    這就不能讓商人們幫忙了,畢竟這個事兒可大可小,考伯特和他的新船因此得到了這份額外的工作。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8
第二百三十四章 側島(8)



    「閣下。」

    考伯特從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收回自己的視線,這群流亡者的首領,一個叫做修的騎士正在向他走來,他是個身高超過六英呎的中年男性,因為深受顛沛流離之苦而變得削瘦與憔悴,緊貼著骨頭的皮膚呈現出不健康的灰白色,雙腮凹陷,嘴唇遍佈細密的裂紋,即便如此,也不會有人誤認為他只是一個農奴或是士兵要知道每個內陸人在第一次登上海船的時候都會遭受一番如同翻天覆地般的折磨,與位面存在以來就巍然不動的陸地,平緩的內陸河流相比,大海的起伏就如神明的呼吸一般龐大且永不止息,就算是在晴朗的夜晚,擊打在三桅船上的浪濤仍然會讓人覺得自己正坐在一匹暴躁不安的野馬脊背上,修的同伴幾乎都已經回到了艙房騎士們是有著資格的。

    他的士兵們在船舷下方與艙房的陰影中排列整齊地躺或是倚靠在一塊兒,端看哪種姿勢會讓他們感覺舒服點兒,海風強勁得就像是有個強壯的男人在推著考伯特,但甲板上似乎還是殘留著酸臭的氣息,可能是來自於沾染在衣服上的些許穢物,不過總的來說,現在的情況要好得多了,這些內陸人既不抱怨也不哀求,甚至很少向神明祈禱,或者更正確地說,他們之中大部分人都一言不發這讓小雀號的主人在心中蹙起他粗濃的雙眉,阿爾瓦在交給他這份工作的時候,對這些人的來歷並未隱瞞,考伯特對他們抱有著十二萬分的同情,只是憑藉著經驗,他知道這些人事實上是極其危險的他們的無辜、冤屈與痛楚,對於未來的迷茫與不斷遭受到的背叛與挫折,正如火山下的熔岩那樣兇猛地翻湧著這又讓考伯特為黑髮施法者擔憂起來,說起來,這個年輕人還是經由他介紹給阿爾瓦和凱瑞本的呢,知道克瑞瑪爾「回到」灰嶺時他由衷地感到歡喜,在得知他轉眼間又成為了一個領主時小雀號的主人可真是驚訝極了命運似乎總愛玩弄些讓人無所適從的小把戲,不是嗎?

    對於這些高地諾曼的棄民來說,這是件好事兒,他們不可能向北走,呼嘯平原是獸人的領地,在那兒人類只能是奴隸與食物,他們也不能向東走,與高地諾曼毗鄰的每個國家都幾乎與之發生過慘烈的戰爭,而且因為諾曼王室人丁稀少的關係,他們已經長達數百年沒有與外界聯姻,中部是價值五十萬金幣的路澤爾大公的領地,再向南,沿著陸地的邊緣,都是一些犬齒交錯的狹小領地,被徒有虛名的國王、大公與騎士佔據,他們的領地能夠供得起一兩個人奢侈度日,卻無法供養得起一支數以千計左右的軍隊,何況他們還帶著自己的家人。

    考伯特倒從未猜度過他們為什麼不往西走,在這片大陸上誰都知道那裡被邪惡的巨龍佔據著,它們所建立的王國充斥著令人窒息的硫磺與鮮血的氣息,巨龍位於金字塔的塔尖,而他們的後裔佔據著國王與貴族的位置,具有著巨龍血脈的紅衣術士密如繁星,普通人類在那兒並不比奴隸好多少,尤其是外來者,受到監視是十分正常的事兒,如果你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東西,無論是你的戒指還是你的臉,那麼某一夜你的床鋪會突然空掉也是司空見慣的常事但你不能說它不夠繁榮,某些視利益勝於尊嚴、生命與良知的商人總能憑藉著非人的瘋狂與巧妙的手段從巨龍的腳爪下掘出金沙,更別提一些居心叵測的為非作歹的邪惡之人從來就不介意付出可能半個國家的代價來換取一個強大術士的服務,遑論那些無法置於明面與宣諸於口的財富晝夜不停地如同河流匯入大海那般源源不絕地投入龐大的洞窟它們之中最強也是國土最為遼闊的國家格瑞納達有著任何一個國家也不可能有的巨大市場,你可以在裡面找到所有你想要找到的東西,而有些東西在你最狂妄的美夢以及最恐懼的噩夢中也未必能夠出現。

    至於再往西走,北側是終日昏沉不明的黑海和七十七群島,而七十七群島在數千年前就被灰袍們佔據了,不誇張地說,那兒的每塊兒礁石上都可能站著一個巫妖。

    七十七群島的下方就是亞速爾群島,同樣是個被邪惡與黑暗籠罩著的群島,雖然亞速爾的女大公聲稱亞速爾是個無陣營的自由之地,但大概只有海盜和盜賊們才會那麼想。

    龍火列島確實是他們僅剩的選擇了,雖然不能說好,因為龍火列島上從不缺乏戰爭,但最少的,他們可以為自己的妻兒爭下一份微薄的財產與棲身之所,讓他們不至於好似一隻野狗般地被人四處驅逐,最終凍餓而死。

    「尊敬的閣下,」騎士修向考伯特鞠了一躬:「請原諒,但我想要知道一下,我們大概還要航行多久才能到達龍火列島?」

    「叫我考伯特吧。」小雀號的船長說:「我既不是爵士也不是法師我想,如果海風能夠始終如一地向著一個方向吹的話,我們可以到龍火列島上吃第二餐。」

    騎士沉吟了一會,如今大陸上已經很少有人一日僅用兩餐,那麼考伯特船長所指的第二餐應該就是一天的正午時分,他輕輕地從胸膛中吐出一口氣,他是那麼地急切,想要看到新的,能夠屬於他們自己的土地。

    「萬分感謝,船長,」他選擇了一個適中的稱謂:「你給予我們的恩惠我們永遠也不會忘記。」

    「能夠幫助你們是我的榮幸,」考伯特說:「大陸上每一個人都應該感謝你們感謝駐守在雷霆堡的每一個士兵與騎士,還有法師。」

    騎士的眼底掠過一絲令人不安的陰影,同時露出一個晦澀的微笑,「也許吧。」他說。

    就在修準備告辭,回到他和同伴分享的艙房時,考伯特叫住了他。

    「碧岬堤堡的老朋友給了我一塊相當不錯的藍紋奶酪,」小雀號的船長說:「也許你願意和我喝一杯,配著奶酪,我覺得你需要這些。」

    修停頓了一會:「謝謝,」他簡明扼要地說:「但我現在什麼都吃不下,」他說,聲音嘶啞,但語氣昂奮,眼中的光芒讓考伯特聯想到那些坐在賭桌上沉默著丟下最後一個子兒的賭徒,「所以,」他的身體繃得緊緊的,就像是扣在射手手中的弓弦,考伯特認為他的精神或許也是一樣的:「我只想回去休息一會兒,非常抱歉,船長。」

    考伯特點了點頭,他的憂慮再一次地湧上心頭,黑髮的施法者固然將會得到一柄鋒利的大劍,但顯而易見,它是雙刃的,小雀號的船長毫不懷疑,稍有差池,它的主人一樣會被它割傷手指。

    就在這個時候,呆在桅杆最頂端的瞭望員突然發出了一聲細而小的呼哨,他從木桶中探出身體,向下打著手勢。

    「怎麼啦?」修問。

    考伯特盯著瞭望員看了一會:「有條商船,距離我們不遠。」

    新的小雀號在平靜的海綿上飛掠而過,速度快的驚人,他們很快就看見了瞭望員所說的商船。

    它的樣子並不好,船體多處焦黑,看得出是弩炮射出的火球擊中然後燃燒造成的,船上的桅杆全都有著不同程度的損毀,主桅折斷,船帆與帆索都成了說不出是個什麼玩意兒的東西,甲板上一片可怕的寂靜,月光與星光照耀著它,讓人們得以看清楚浩劫之後的淒慘景象甲板上到處都是倒臥著的軀體,衣衫上血跡斑斑,隨處可見折斷的刀劍與將一個木桶變作刺蝟的箭矢說明了之前的戰況有多麼激烈。

    「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考伯特船長說,從那隻商船的內部傳來微弱的求救聲,還有人活著。

    這種情況在大海上並不少見,海盜們在劫掠船隻時,只會留下財物與可能得到贖金的貴人,還有那些可以賣作奴隸與實驗材料的人,他們不保留船隻,只會灑滿油,點上火,或是在船身上鑿出窟窿,任由它自行沉沒;但在極少數的情況下,被海盜攻擊的船隻能夠僥倖逃脫,就像是他們看到的這條船,這條船是帆槳兩用船,所以在桅杆折斷,船帆焚燬後仍然能夠靠著船槳逃走,但現在它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考伯特懷疑裡面的漿手是否是被鐐銬固定在船底的,雖然碧岬堤堡有法律一再申明這種做法是錯誤的,但還是有船主會那麼做這些漿手一般而言不是逃犯就是欠下了債務無法償還的可憐蟲,他們即便遭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也不敢向執政官申訴。

    「我們要靠近嗎?」騎士問。

    船長點點頭,在大海上有著諸多不成文的規矩,其中之一就是援救一切可以援救的人,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是下一個浸泡在海水裡無助哀叫著的倒霉鬼。不過騎士修發現考伯特正在向他眨著眼睛。

    他當然不會認為船長突然對他一見鍾情了,騎士再次凝望著那條距離他們約有數百尺之遙的商船,他對船隻沒有什麼概念,但也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

    「你可以幫我去找蓋文過來嗎?」船長說:「我記得他是一個很好的醫生,我想那些人會需要醫生的。」

    修展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微笑,這個微笑可比之前的要輕快的多了:「我馬上去。」他說。

    「對啦,」考伯特說:「或許你們還可以看看你們身下的箱子,那些箱子裡有毯子,把它們拿出來,我想他們也會需要這些的。」

    「當然。」修說,他向考伯特又鞠了一躬後匆匆離去,考伯特讓正經過身邊的一個水手去通知其他的人。

    ※※※

    「紅疤」將自己隱藏在一個艙室後面,用殘破的船帆遮住自己,向外窺視著那艘漂亮船隻的動靜,有那麼一會兒,他甚至不那麼想將這艘船毀掉了,也許他可以把它拖回去,重新刷漆,賣上一個好價錢。

    這種做法對其他的海盜來說或許有些困難,但對「紅疤」卻不是很難,他的手裡有一個珍貴的大符文盤,他對別人說這個符文盤能夠在海面上引起迷霧,以便他的船隱藏和逃跑,實際上它還能締造幻境它將「紅疤」的船偽裝成一艘奄奄一息的,毫無威脅性的商船,前來救援的船隻會像蹦跳著落入羅網的小鳥那樣自己靠過來,登上船隻,當他們一臉哀戚地放下膝蓋想要在血泊中尋找倖存者的時候,「紅疤」和他的海盜們會不聲不響地跳起來,給他們一個大驚喜。

    救援的船隻或許會在船上留下一部分人,但海盜們會分出一些經由跳板與勾繩跳入對方的領地,在措手不及之下,很少有人能夠及時做出反應所以「紅疤」不必走其他海盜必須的手續預先向他們的獵物投擲長矛和火箭,他劫掠的船隻幾乎可以完全地保留下來,除了不可避免的血跡與其他痕跡,有時候,一艘空置船隻的價值反倒勝過了它承載的貨物與乘客的總價。

    「紅疤「還能因此省下追逐與圍困的時間,這讓他的活兒幹起來簡直就是又快又好,雖然這次他可能分出一點給海魔與德雷克,因為他們本來是約定好在同一時間進入側島所在海域的,現在他可能需要延遲一會,就一會,看見大魚卻讓白白讓它從手裡溜走可不是「紅疤」的一貫作風,只是他可以想像得到另兩個同伴會有多麼氣惱,但只要有金幣,那就沒有消弭不了的敵意他幾乎能夠在虛空中臨摹得出他們的樣子,從質疑,到驚訝,再到忿怒,然後是迅速的冷靜與貪婪的索取,他會給他們一點的,但不會很多。

    他看到那艘漂亮的三桅船上多了幾個人,其中一個穿著灰色的袍子,短袍,不是長袍,那麼很有可能是船醫,「紅疤」無聲地裂開嘴笑了笑,他喜歡善良的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8
第二百三十五章 側島(9)



    三桅船靠近了。

    「紅疤」和他麾下那些無惡不作的海盜幾乎都要笑出聲來了,那艘被他們視為獵物的漂亮船隻沒有絲毫警惕之心,可能它的船長只是個聽多了吟遊詩人的詩歌所以也想要聞聞海風腥味兒的小傢伙,從未握過刀子也沒喝過人血,他對人類與大海的險惡一無所知,只想在自己的日記上增添榮耀的一頁水手們在甲板上毫無遮擋的走來走去,一些人正嘿呦嘿呦地解開固定跳板的繩索,把它們拖到船舷邊,完全不知道他們正在架設的根本就是自己的死亡之路。

    作為海盜們的首領,「紅疤」的眼睛要比其他海盜挑剔與銳利的多,只需一個掃視他就能辨別出「貨物」的價格,水手們都很強壯,也都很年輕,可以在龍火列島上賣出一個不錯的好價錢,船醫可以作為有特殊技能的奴隸賣出,雖然他的身高讓「紅疤」有點犯嘀咕,他和身邊的一個男人都有著超出其他水手近一頭的身高,可能是北方人,北方的男性普遍要比南方的男性高大,面部輪廓也要更為鮮明一些,如果他們沒在之後的戰鬥中愚蠢地想要反抗繼而被殺死,那麼他們的價錢可能要比水手高得多這種貨物不知為何很受龍火列島的領主們青睞。

    「紅疤」只容許自己的思緒轉移了一會兒,但就這麼一會兒,穿著灰袍的船醫被他的同伴擋住了,等他的同伴走開,將那位「船醫」再次顯露出來的時候,「紅疤」的脊背突然竄過一道冰冷的電流,他甚至能感到自己的毛髮正如同海膽的刺那樣筆直地豎了起來經歷了無數次偷襲與爭鬥才能產生的警兆抓住了他的心臟,他根本不做任何考慮,猛地抽回身體,一個不上大雅之堂但非常有用的就地翻滾。把自己藏在了儲水的木桶後面這個舉動救了他一命。

    「紅疤」沒有看到的是,那位船醫,不,更正確點說,法師蓋文在騎士的遮擋下進入冥想,並做出了一個法術手勢,接下來他所要做的只是「扣動扳機」,在騎士讓出視野後將數個灼熱的火球丟擲到那艘古怪的船隻上。

    偽裝成屍體的海盜們在沉悶的轟隆聲與呼嘯聲中發出尖銳的慘叫,他們從甲板上跳起來,帶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到處亂跑。或是倒在地上四處翻滾,就算是「紅疤」大聲呼叫命令,並揮舞著刀子連接殺死了兩個差點引燃了船帆的海盜也沒用,被火焰灼燒的痛苦與恐懼是不曾經歷過的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的,人形火球剎那間就蔓延到了前桅與船首火焰帶來的白色煙霧讓躲藏在艙房裡的海盜們也無法忍耐地咳嗽起來,他們爬出艙房,幾個海盜抓著水桶,往他們所看到的第一個著火的同夥身上澆水,於是。在短暫的混亂之後,「紅疤」總算勉強控制住了局面,他收回了符文盤,畢竟它所蘊藏的法術是需要魔力驅動的。一個法師告訴過紅疤,這些力量是越用越少的,除非他能請一個法師或是術士再次往裡面注入魔法,但你知道的。法師和術士,尤其是能夠願意為一個怙惡不悛的海盜充填魔法的施法者一般而言都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他們索取的報酬總是異常高昂的。

    符文盤中的魔法可以製造「紅疤」想要的幻景。卻無法抵抗煙霧和火焰的侵襲與干擾,所以留著它也只是徒增笑料,雖然「紅疤」想不明白他們是怎麼發覺不對的。

    「紅葡萄酒和鮮血可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修說,一邊接過長弓,這些東西藏在充作睡床的箱子下面,接到了船長的暗示後他們在箱子裡找到了武器,簇新的,帶著防鏽油脂的味兒:「難道他們以為我們都沒長鼻子嗎?」

    「現在可別讓我笑哪,修。」蓋文抱怨說,一邊喃喃低語,開始準備下一個法術。

    蓋文不是船醫,他和修一樣是被高地諾曼放逐的人,雖然是個法師,卻拒絕了狄倫.唐克雷的慷慨招攬,情願和自己的同伴一同離開雷霆堡也許是因為他所喜歡的女孩正是修的妹妹的關係,可惜的是,在雷霆堡外蔓延近千里的荒原中,修的妹妹先是被獸人抓傷了腹部,又因為飲用了泥沼裡的水而發熱,雖然有亞戴爾的草藥與盡其可能的照料,但那個可憐的女孩最後還是在一個黎明時分靜靜地離開了他們。

    修曾勸說過蓋文回到雷霆堡,或是改而為其他的爵士效力,法師是種難得的資源,何況是如蓋文這種經歷過實戰的法師,他到哪兒都會受到優待與照顧的,不必和他們一起顛沛流離蓋文卻還是決定留下來,他願意和他們在一起,即便知道之後的生活會變得十分困苦,特別是對一個施法者來說,缺少施法材料、捲軸和墨水可能會令得他變成一個凡人。

    不過這些東西在碧岬堤堡都得到了充分的補充,阿爾瓦法師無私地給予了所能給予的幫助,就像是那些可以充作軟甲的鯨魚皮衣,依照一日三次送來的豐盛食物、帳篷以及其他一些必須的用品,他們雖然必須留在碧岬堤堡城外,但得到的補給甚至要比雷霆堡更好,這讓他們在之前的流亡生活中不得不縮減的肌肉與力氣迅速地回來了一部分,所以他們現在才能舉起長弓。

    煙霧散去後,「紅疤」又驚又怒地睜大了眼睛,看看對面是什麼,是一整排強壯威嚴的北方人他曾希望過這種高大的北方人越多越好,現在他卻希望他們越少越好,他一點也不懷疑他們是嘗過血味的,冷酷堅定的眼神、分毫不動的手臂、鐵鑄般的手指與整齊的隊列已經能夠說明一切「紅疤」幾乎可以確認,如果有一隻串著細繩的利箭正從這頭到那頭,絕對能把這些人穿在一起,就像是穿在繩索上的魚。

    他們可不是水手,也不是傭兵,他們是士兵,「紅疤」是見過軍隊的。軍隊可以說是海盜們最為忌憚的,若是說如考伯特、凱瑞本這樣的遊俠是一柄銳利的匕首。那麼國王與領主的士兵則是一把不可抵擋的攻城錘,任何一條海盜的船隻都會在這樣的巨錘下粉身碎骨,就算是海魔號也不例外。

    留給他思考的時間並不多,煙霧堪堪散去的那一瞬間,北方人的箭矢就如同暴雨般地傾瀉了下來,他們之前面對的都是凶悍暴戾,皮糙肉厚的獸人,所以在力量上從不保留,而且被考伯特藏在箱子裡的武器也相當精銳,長弓的弦是鋼絲或是牛筋。箭頭全都是三棱精鋼,殺傷力比一般的箭頭更大,而海盜們為了偽裝成普通的商人,只在襯衫下穿了簡單的軟甲,這種軟甲根本抵擋不住這種箭頭。

    蓋文施放了第二個法術,那是一個閃電類法術,但造成的效果沒有之前的火球那麼好,畢竟那時候海盜們幾乎都是趴在地上,任憑蹂躪的。而他們現在都已經躲藏了起來。

    「放下跳板!」騎士喊道。

    「我還有法術。」蓋文爭辯道,「我可以燒掉那艘船。」

    「他們已經準備逃走了。」在幻像撤去之後,他們已經能夠看清楚那條船和新的小雀號一樣,它是一艘三桅船。但船身細長,船首裝有黑沉沉的鐵質撞角,船首像是一具魔鬼的造像,滿是獠牙的口中咬著人類的殘肢。船體被涂刷成黑色,正是海盜船們最常用的顏色,桅杆頂部張揚地懸掛著一面三角旗幟。旗幟上描繪著瑪斯克與塔洛斯的徽記。

    考伯特也已經命令他的水手們放下跳板,作為令無數海盜憎惡不已的小雀號,上面預備的跳板與海盜船一樣,都是頂端帶著大銅釘的,水手們借助滑輪與槓桿將它們的一端旋轉著高高舉起,小雀號猛地衝向「紅疤」的船,在桅杆頂端的瞭望員聲嘶力竭地提醒著所有人碰撞的即將到來兩艘船就在下一刻猛烈地碰撞在了一起,但未能如「紅疤」所期望的那樣,他的船撞角深深地刺入了小雀號的船身,而是小雀號的船首撞上了海盜船,並將它重重地推撞出去。

    兩艘船上都有跌倒的人,不過緊抓著跳板的水手雖然也不可避免地撞在了甲板上,但他們牢記著自己的職責,帶著銅釘的跳板訇然一聲釘入了海盜船的甲板,現在兩條船可變成連體嬰兒了,在戰鬥結束之前,誰也沒法兒離開。

    修和他的士兵們已經從箱子中挑選出了慣用的寬劍,在他們射箭的時候,;另一種武器就靜靜地躺臥在他們腳邊。

    他們躍上跳板,狹窄的跳板起伏不定,但沒有一個人因為失足而落水,一個海盜用弩弓射中了最後一個人,他搖晃了一下,在那個海盜發出歡呼的時候滿不在乎地看了一眼肩膀,捏住那支短弩箭,輕而易舉地把它拔了出來,扔進深黑色的海水裡。

    戰鬥的結果毫無懸念,高地諾曼人之前面對的都是獸人,他們不但有著堅韌的皮膚,龐大的身軀還有著濃密的毛髮,毛髮上塗滿油脂和松脂,一般的刀劍砍在上面不是會偏向就是會彈開,所以雷霆堡的士兵們有著別處士兵所沒有的力量、銳利的眼睛與敏捷的反應,往往他們一劍劈下,相比起獸人來說身嬌體弱的海盜們不是飛走了腦袋就是身體變作了兩截,見勢不妙,海盜中一些頭腦較為靈活的傢伙也會跪下來祈求饒恕,他們沒想到的是這些可怕的人似乎並不懂得何為仁慈(請原諒他們之前可從未看見過向人類屈膝的獸人),最後他們只會死的比同夥更快些。

    考伯特船長的水手們跳上海盜船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無事可做了,考伯特船長在心裡嘆了口氣,告訴自己反正這些海盜就算是活著也會被送到碧岬堤堡絞死,只是他更加擔心那個黑髮的小法師了。

    「他是海盜們的首領。」修說,衣服與面頰上都沾染著人類的鮮血,他向考伯特船長走過來的時候,兩個水手甚至忍不住將手放在了腰裡的弩弓上濃重的血腥味幾乎讓他們嘔吐了出來,修發現了這點,向他們歉意地笑了笑:「他說,」他微微皺著眉:「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向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報告,有關於……他的朋友凱瑞本,還有克瑞瑪爾法師……」

    「什麼事兒?」考伯特問。

    「交換!紅疤」奇蹟般地沒有受什麼傷,他很好地保住了自己:「交換!」他發著抖,惡狠狠地喊道:「我的生命,還有我的船!」

    「不可能,」考伯特說,「你的船會被沉掉,而你會被絞死。」

    「或者現在就可以,」修說:「還能節省下一根麻繩的錢。」

    「比阿爾瓦法師朋友的生命更重要嗎?!」

    「你知道什麼?」

    「我認識你,你是考伯特,向你的神祇蘇綸發誓,再向冥河發誓。紅疤」緊張的說,他臉上的疤痕紅的發亮:「不然我什麼也不會說,而阿爾瓦法師也只好等著去追悼他的朋友們了。」

    「給我一點時間,」修說:「我可以在黎明到來之前讓他回憶起還是個嬰兒時的事情。」

    「紅疤」聞言大笑起來:「黎明前?」他嘲弄道:「不用等到那時候,只要煮上一鍋肉湯的時間,所有的事情就已經結束了。」

    「我發誓。」考伯特說。

    「把所有的人都包括進去。紅疤」說:「我可不想有著那麼一群人跟在我的屁股後面朝我射箭。」

    「僅限於今天。」考伯特說:「我可以不讓他們追捕你。」

    「別開玩笑,七天,紅疤」也知道想讓考伯特以及他的朋友永遠不去追捕他是不可能的:「七天,最少了,別和我討價還價了,阿爾瓦法師的朋友可沒多少磨蹭的時間了。」

    「七天,」考伯特說:「但不要愚弄我,你不會想要知道那個後果的你不會被絞死,但我會把你交給他。」他看向修。「我的新朋友手段精妙,你不會想要嘗試一下的。」

    「紅疤」詛咒了一句,「好吧,」他說:「『黃金夫人號』和『海魔號』正在往側島進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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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側島(完)



    「那麼你想怎麼做呢?」

    異界的靈魂想了一會,「按部就班的做吧,先從鴉……不,我想要先研究一下秘藥的成分——真可怕,它竟然控制了近十萬人……」它近似於畏縮地嘆息了一聲,對這個數字表示敬畏,十萬人,不是十萬粒沙子,它還記得在它的位面裡,奴隸制度曾從公元前一直延續到十八世紀,與之相關的內容大部分已經非常模糊,但一個小故事,也有可能是真實的事件讓它記憶深刻——就在距離它不遠的時代,當一個滿懷正義與勇氣的人殺死了一個奴隸主,打開奴隸的鐐銬,告訴他們已經是個自由人了,萬分喜悅地催促著他們走出窩棚的時候,奴隸們沒有動作,後來一個奴隸走出來,猶猶豫豫地問:「那麼,先生,我們的主人呢?」

    「你們的主人?」那個人說:「已經被我打死了。」

    奴隸們大吃一驚,但沒有如那個人所以為的那樣對他感激不盡,而是衝上來把他打死了,因為那個人殺死了他們的主人。

    如果克瑞瑪爾稍有差池,他的結果大概不會比那個人更好些,側島上的殘苛制度不是執行了十年或是一百年,而是近一千年,小小的珊瑚蟲堆積一千年都有可能形成可觀的島嶼,更別說只有數十年生命的人類。側島上不斷有新鮮的奴隸輸入,但更多的還是那些祖祖輩輩都是奴隸的人類,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達達稱他們為牛馬,他們也就像是一頭頭無怨無悔的牛馬——他們還在母親的肚子裡的時候就是奴隸,在不需要被哺乳的時候就離開了母親,在「轡頭」的妻子與女兒的監管下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好」奴隸。他們不允許被學習耕作之外的事情,眼睛只能看著地面,如果有那個淘氣不安分的孩子敢私自抬起頭來,「轡頭」的眷屬就會用細細的羊毛鞭子抽打他們的眼睛,這樣既不會造成無法痊癒的傷害(別忘記這是主人的財產),又能帶來深刻的痛苦——當然。她們也不會多費什麼心思,如果確實有那麼一兩個不合時宜的聰明孩子,她們會報給「轡頭」,「轡頭」報告給宦官,宦官是有權利提前6style_txt;將這些小駒子丟進石磨裡的,免得他們的思想引起更大的波瀾。

    那些馴服的孩子很快就會被投入到勞作中,直到他們有了繁殖的能力,在這段時間裡他們是幸福的,因為牛馬也是需要飼料的。少年時期的奴隸可以獲得不少甜菜殘渣,這些營養豐富的食物與秘藥能讓他們轉瞬間長出結實的肌肉與強壯的骨骼——還有旺盛的**,他們在「轡頭」的管理下生育,男性只有五年可以與女性奴隸在一起,女性奴隸則可以生育到第九個孩子,在他們不再被允許生育後飼料中的甜菜殘渣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秘藥與棕櫚葉,奇妙的是即便吃著完全不能稱之為食物的食物。他們仍然有著無窮無盡的力氣,可以晝夜不息的勞作。直到驟然倒下——就像是落日在海面上投下的最後一縷光芒,耀眼卻轉瞬即逝。

    秘藥讓他們思想遲鈍,無法記憶太多的事情,也無法理解過於深刻的話語,只有幾個簡單的詞語與鞭子哨聲能讓他們行動起來,除此之外。就算是將他們活生生地投入巨大的石磨,他們也只有流淚與發出哞哞的叫聲,甚至連反抗與逃走都無法做到。

    「比十萬更多,」凱瑞本說:「你似乎忘記了側島之外的地方。」

    「側島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克瑞瑪爾說,它知道。可能它最後只能救到一萬或者更少的人,在龍火列島上,奴隸是種消耗品,那些在他們身上使用秘藥的人是不會顧惜他們的生命的——這裡的奴隸,幾乎都只能活到三十歲,「轡頭」略長些,因為他們攝取的秘藥要少一些,而領主與領主之子身邊的宦官要更長,如果幸運的話,他們能活的和自己的主人一樣長,就像是東冠領主身邊的大宦官,而東冠領主的兄弟們的宦官就有些不走運了,當他們的主人死去或是變成奴隸之後,等待著他們只有成為「巧手」與「牛馬」一途。

    這裡或許還要將主人身邊的女性奴隸單獨列出,因為她們的壽命有時比「牛馬」還要短,他們的主人在興之所至,又或是怒意勃發的時候常會肆意地殘虐這些羽毛豔麗的小鳥,有許多女奴死去的時候僅有十一二歲或是更小,更別提為了更好的活著她們之間還會相互傾軋,能夠活到被退到「巧手「之中的女性奴隸可以說是少之又少,單看達達在「巧手「中尋找暫時伺候新主人的女奴費了多少力氣就知道了。

    「這將會是一場艱難而又漫長的戰役。」遊俠說。

    「沒關係,」異界的靈魂說:「時間對我們是毫無意義的。」

    當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突然頓了一下,凱瑞本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有時候你能從克瑞瑪爾的臉上讀到很多東西,就像是一本翻開的書,像是現在,克瑞瑪爾正在懊喪地眨著眼睛,像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凱瑞本回想了一下剛才的交談,是有關於時間的那句嗎?剛才他確實有點不明白年輕的施法者的意思,因為半精靈的生命固然長過人類,但也只有兩百五十年到三百年,相對於精靈近似於永恆的生命來說只是一霎那而已,但他隨即想到,於人類而言,這樣的生命已經足夠令人豔羨的了,克瑞瑪爾的導師是人類,父親也有可能是人類,而他現在只有二十歲而已,可能他覺得兩百多年已經很長了,所以才會這麼說。

    ——白痴,曾經的不死者說。不過感謝你之前的愚蠢吧,他沒懷疑你。

    ——……

    ——當然,如果我們被抓住了,你的時間就可以掰著手指頭倒數著過了。

    ——你覺得我的想法怎麼樣?

    ——什麼?是說你準備成為救世主的事兒嗎?哈利.波特先生?

    ——側島的奴隸是我的財產吧,異界的靈魂嘀咕道。那麼我願意把它們用來打水漂也都是我的事兒,另外提一句,你在我的記憶裡都看到了什麼,為什麼你會知道哈利.波特?

    ——你可比那個綠眼睛小黑貓偉大的多了,他也就拯救了四五千人,滿打滿算一個村莊。而你,你以為你要面對的只是十萬個奴隸嗎,不,我最親愛的蠢貨,你要面對是整個龍火列島!

    ——我可沒準備上報紙——難道你對這種秘藥不感興趣嗎?

    ——一種很普通的秘藥而已,巫妖暴躁的喊道。

    ——你知道它的成分?

    ——略知一二——在曾經的不死者還是個生者的時候,他父親的礦藏中就有一種礦物是這種秘藥的重要成分之一,亮晶晶的小石頭,與雄黃同一個顏色。需要碾成粉末,因為這種秘藥需求旺盛的緣故,大部分術士的學徒都曾經幹過這份堪稱枯燥無味的工作。

    但我是不會為你做這件事情的,巫妖說,你正在把我們推向一個危險的深淵。

    ——但你有沒有想過……

    ——什麼?

    你在贖罪啊親!贖罪,懂?!為什麼每次醒來都看到你在暗搓搓地找死?!幹件好事很難嗎?!很難嗎!!很難嗎!!!

    ——閉嘴!

    ——我什麼也沒說。

    ——我想我有提醒過你,巫妖說,在識海裡。你的思想對我來說是完全透明的——你知道你剛才根本就是在大聲咆哮嗎?!

    ——……嗄?

    ——別裝傻,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關鍵不在這兒。問題是你的態度,你真的想和我達成永恆成就嗎?

    ——……試試看,異界的靈魂無可奈何地說,你或許可以從中得到些好處的。

    ——那麼告訴我,第一次從白塔到灰嶺的那段路上你幹什麼了?

    ——……

    ——哈!這就是你的誠意?

    ——相信我,對你來說。這最好是個永遠的秘密。

    &&&

    被貼滿了金箔的船首像在星光下閃爍著迷人的光芒,德雷克躺在前甲板上,雙手放在腦後,凝視著藏青色的天空。

    「你在看什麼?」

    「看魔法星河。」德雷克說。

    深紅色的絲袍拂過他的面頰,堅硬而尖銳的秘銀鞋尖碰了碰德雷克的面頰:「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施法者?」

    「我確實看不見。」德雷克承認說:「但曾有個施法者說過那晚的天空很美,雖然那時候我不知道他是個施法者。」

    「他?」紅袍術士說:「我以為應該是個她,鑑於我們的德雷克船長是如此的唸唸不忘。」

    「如果有個人讓你連接損失了兩條船,以及船上的水手,你也會對他唸唸不忘的。」

    「看樣子確實是個老朋友,」術士說,一邊俯下身體,將她淺褐色的柔軟手臂伸給黃金夫人號的主人:「那麼說他就是我們這次遠行的目標嘍?」

    「一部分,」德雷克在術士的幫助下站了起來,然後他輕輕用力,用一種不會令人生厭的慇勤將紅袍術士拉入懷抱:「我最親愛的瑞意特,我們的主要目標是弒君之人伯德溫與王女李奧娜,他們兩人都是有著高額懸賞的,還有弗羅祭司梅蜜與盜賊葛蘭,盜賊葛蘭優先,因為他殺了諾曼新王的非婚生子,現在這位悲哀的父親願意拿出不亞於伯德溫的賞金來換取這個雜種,至於精靈遊俠凱瑞本呢,你知道的,他有個好父親,諸神在上,我真是太愛這些父親了,我想我們可以索要一船秘銀,或許還有雪蜜和精金。」

    「那個施法者呢?」

    「我的私人懸賞,美麗的瑞意特,我最強大的愛人,我記得你很喜歡那顆赤色碧璽,抓到他,把他活著給我,那顆碧璽就是你的。」

    「這恐怕有點難,」紅袍術士,白塔實質上的主人說:「他是個很不錯的施法者,或許還不夠強大,但……」他從奧斯塔爾的手裡逃了出來,並且很好地瞞過了他,現在奧斯塔爾還在七十七群島忙碌,等他回來知道有個小法師把他耍了之後那臉色一定很好看,可惜的是瑞意特可沒那個膽量去嘲笑諸位兄弟姐妹中也是最強的術士之一,但她的打算是在奧斯塔爾反應過來之前抓住他,然後看看能不能用這個小傢伙從奧斯塔爾那兒換取些什麼好處,不管怎麼說,這是他的疏漏,雖然不算很大,但奧斯塔爾拿回那本龍語法術書後從「母親」那裡獲得的讚賞與恩賜已經讓不下一打的血親嫉恨如狂了,只要他露出一點兒破綻,他們準會蜂擁而上,將他撕成碎片。

    「不會有人比你更強。」德雷克說。「就像沒人能比你更美。」

    「你的舌頭就像是被蜂蜜醃漬過的,」瑞意特說,「但別讓我從中找出蜂刺的痕跡,不然我就把它割下來,放在蒜頭和醋裡面醃製上一個白天加一個夜晚,用來伴著血紅酒來喝。」

    「我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是屬於你的。」德雷克甜蜜蜜地說:「好人,隨你拿去醃在粗鹽裡或是醃在葡萄醋裡。」

    瑞意特輕蔑地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推開了德雷克的臉:「希望你沒對海魔說過這句話,她可是會認真的,德雷克。」

    她可以說是高高興興地看著德雷克的臉變得蒼白,而後又變得鐵青,在海魔號上度過的日子是德雷克此生此世永難忘卻的羞辱,如果不是瑞意特,一個強大的紅袍術士,一個他稱心如意,好不容易邀請來的幫手說出這句話,他準會把她綁在黃金夫人號的龍骨下從龍火列島拖到亞速爾,直到她只剩下森森白骨為止,但他現在什麼都不能做,他想要做出一個笑容,可就算是沒有鏡子,他也知道他的臉是扭曲的。

    「別……」

    他想要再說些什麼,但瑞意特已經走開了,她之所以答應德雷克只是為了得到奧斯塔爾的把柄,可不是為了這個人類服務的。

    「對了,」瑞意特突然轉過身,「看著我,親愛的。」

    德雷克的臉上浮現出了動人的微笑:「瑞意特……」

    當他察覺到術士的惡意時已經來不及了,一束刺目的白光擊中了他的眼睛,黃金夫人號的主人發出一聲哀嚎,抓著眼睛跪倒在甲板上,他的水手立刻衝上來扶著他。

    「只是個小教訓,」瑞意特說:「魔法星河不是凡人可以褻瀆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9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夜襲(上)



    黑船白帆的「海魔號」與「黃金夫人號」可以說是齊頭並進,這讓德雷克相當的不舒服,但海魔卻很願意這麼做,在得到德雷克之後,她對這個男性人類也不再那麼感興趣了,畢竟相對於半獸人的體質,人類男性無論是持久力還是大小都只能說是聊勝於無,現在陪伴在她身邊的是兩個不折不扣的獸人,據說呼嘯平原的獸人們在前一陣子與雷霆堡的戰役中幾乎全軍覆沒——這兩個獸人的部落十分貧窮,但也幸好他們實在是太貧窮了,甚至拿不出太多的金子,所以沒能從術士那兒拿到那種該被詛咒上萬年的藥水,部落中的大部分年輕男性都得以因此倖存下來。如果不是他們在戰後想要趁機劫掠格什的部落,他們也蠻可以成為呼嘯平原上不容小覷的部落之一。

    這兩個獸人是格什清洗部落時漏下的兩條小魚,他們在部落中身份不高,力量不強,沒有榮譽與名號,這倒成了他們的優勢,至少逃亡的路途中並沒有人去特意追趕他們,但在人類的國度裡,他們卻是毋庸置疑的最強壯的戰士,不過海魔也已經幾乎與他們一樣高大而有力,雖然她有著一半人類的血統,不過這些血統都像是用在了她的頭腦上,即便比起人類,她也算得上是聰明的。

    所以在看到德雷克被瑞意特的法術擊傷眼睛時,她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就轉身回到了自己的艙房。

    海魔的艙房十分寬闊,裡面幾乎沒有家具,只是鋪著各種野獸的毛皮,從小如銅幣,黝黑髮亮的鼴鼠皮到展開後足以容納一個獸人的巨白熊的皮都有,而且皮毛都像是沒有經過很好的處理,散發著一種血肉的腐臭味兒,也是獸人們最喜歡的一種味道;房間的角落裡橫七豎八地擺著幾個木箱,包括粗劣的板條箱和精緻的黑檀木箱子,一個獸人大踏步地越過半個房間。俯身抓起一隻箱子,直接用手指插入木條的縫隙,把它拉開,木條吱嘎作響。帶著生鏽的釘子被不情願地折斷,露出裡面金黃色的干燈芯草,燈芯草已經有點潮濕了,生出了紅色的小蟲,獸人敏捷地抓住其中幾隻。放在嘴裡就像是人類嚼著芝麻那樣嚼了嚼——箱子裡面裝滿了血紅酒,不過就從箱子上沾染的新鮮血跡來看,它的來源並不怎麼合理合法。

    另一個獸人從堆積的皮毛裡找出了一個白色的杯子,說是白色也不盡然,因為它的杯托是銀的,杯身卻發黃甚至有些細微的裂紋,杯口大如碟子,鑲嵌著金邊,而且杯身的形狀有點古怪——它來自於海魔某個情人的頭蓋骨,如果德雷克不是亞速爾女大公寵愛的孩子。他的下場也不過如此。

    「有誰看見紅疤了嗎?」海魔問,一邊舒舒服服地躺倒在皮毛堆裡,接過男性獸人奉上的酒杯,接受他們更為慇勤的服侍——在獸人部落裡這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獸人中的男性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女性獸人也只比老年獸人與奴隸好一點,但自打海魔把他們招攬進自己的船和房間,就已經用拳頭與刀劍教會他們「海魔」的道理了。

    「麼有。」一個男性獸人說,他的通用語還很生澀,但海魔勒令他們必須這麼做。她只允許他們在他許可的時候說獸人語,譬如有什麼不想讓她的船員知道的事情的時候。

    海魔咕噥了一句,這句話是用獸人的語言說的,近似於要把某人豎立起來放在炭火上慢慢烤之類的。她從皮毛上一骨碌地爬了起來,動作輕快敏捷地就像是那層暗綠色皮膚下充填的不過是空氣,但兩個男性獸人再清楚也沒有過,裡面的肌肉簡直就像是鋼鐵鑄就的,無論是在狠揍他們或是在「使用」他們的時候。

    「滾出去!」海魔說,順手將杯子丟在其中一個獸人的臉上。

    兩個男性獸人慌亂地站起來。想要給海魔讓開道路,但互相推搡中,其中之一還是被海魔踢了一腳,他立刻匍匐在了地上,難聽地哀嚎了起來。

    他的同伴在貪婪地舔吸著面頰上的酒液時,倒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同伴,這不是因為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同袍愛,而是海魔的命令向來是不打什麼折扣的,留在這裡的獸人固然難逃一死,但罔顧命令把他留在這裡也是不可饒恕的過錯——他可以說是磨磨蹭蹭地將自己捲縮在一起的同伴拉出了海魔的房間,一路上故意讓他的腦袋撞了牆壁還有門。

    放在其他時候,這種招惹海魔不快的行為少不得一頓鞭子,但她如今沒有太多玩鬧的心思,她從自己的次元袋裡摸出了一根捲軸,把它打開,這個捲軸中並未蘊藏著什麼強大的攻擊性或是防護性法術,卻是海魔長達數十年的海盜生涯中最為重要和不可缺的珍寶之一。

    捲軸打開後,呈現在海魔面前的是一張灰黃色的人魚皮紙,皮紙上有著細密的弧形紋路,這是去除鱗片後留下的痕跡,除了這個上面既沒有文字也沒有圖形。

    海魔從次元袋中摸出一塊手掌大的氟石,整個房間一瞬間就變得通明雪亮,女性的半獸人不悅地眯了眯眼睛,低下頭,念出一句咒語,咒語非常的拗口並冗長的就像是士兵們的綁腿帶,但海魔還是把它記得很清楚,念出它的時候也是又大聲又清晰,在她讀出咒語後,皮紙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點,海魔用犬齒咬開自己的右手拇指,然後將拇指按在那個黑點上,幾乎與此同時,海魔感到了尖銳的刺痛,要知道,能讓她產生這種感覺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她的脊背上冷汗津津——海魔總懷疑那個黑點汲取的不僅是她的鮮血,還有她的一部分生命力——它來自於一個惡魔血統的術士,這一點就已經說明了它必然存在的危險性,但在找到它的替代品之前,海魔還不能夠放棄它。

    她繼續等待了一會兒,皮紙逐漸產生了變化,呈現出苔蘚綠色的斑塊,黑色的陰影以及紅色的小點,海魔馬上趴上去仔細地查看,不放過任何一個異樣的地方。

    若是異界的靈魂站在這兒。它準會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原先的位面,不管怎麼說,它看到的東西可真是太像是電腦版的谷歌地圖了。

    淺淡的寶石藍色是海水,而苔蘚綠色的斑塊則是島嶼。黑色的是暗礁與淺灘,紅色的小點則是有著熱血的人類與類人,還有鯨魚,一隻白色的細長小點正在慢悠悠地越過側島的南側,海魔沒去管它。因為那代表著冷血的魚群。

    現在海魔看到的是大半個側島,以及周圍的部分海域,這張有生命的海圖標示出的只有五百里之內的地方,更遠些就超出它的能力範圍了,雖然海魔一直想要更大範圍的,但與術士打交道總是能少一次就少一次的好,不過暫時性的,這張海圖對她來說已經十分珍貴了,「海魔號」憑藉著這張海圖尋找到了多少肥美的獵物與逃脫了多少細密的羅網啊。

    海魔沿著側島的周圍尋找,上面沒有出現移動的紅點。除了距離「海魔號」很近的「黃金夫人號」,在側島上倒是紅點處處,某些地方紅點密集的就像是海圖有了幾隻不祥的赤色眼睛,這些都是奴隸,而且是那種極其廉價的奴隸,海魔撇了撇嘴,看來「紅疤」確實無法加入到這次行動裡來了。

    這讓海魔感覺很不愉快,在她原本的設想中,「紅疤」是前探與用來消耗法師法術的最佳盾牌,現在她能讓誰去呢?德雷克就免了。他就是個無能又膽小的蠢貨,而且他對自己的提防不必對那些蘇綸的信徒少,沒看見他居然從白塔那兒弄了一個術士來嗎?

    一個有著龍血的術士,雖然龍血的成分已經不那麼純粹了。但海魔能感覺得到,她的獸人血統沸騰著想要與之一較高下,而她的人類血統卻在顫抖著想要臣服,雖然最後做主的還是海魔自己,但她的決定是敬而遠之。

    讓施法者去對付施法者吧,這才是最好的開端。

    開端。不是結束,海魔罕見地猶豫了,她竭力想要說服自己缺少了「紅疤」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可以與德雷克商榷,從他們的人手中抽出一部分來解決這個小麻煩,若是那個術士願意提前出手那就更好,她甚至願意為此放棄一些報酬,但她的尾骨在抽痛,這不是因為受傷或是別的什麼——她的尾骨曾被一個法師的法術擊中過,後來它痊癒了,但偶爾還會無緣無故地疼痛起來,而且每次疼痛過後海魔都會發覺自己招惹上了不該招惹的大麻煩。

    上次尾骨疼痛是在她弄到了德雷克小美人之後,於是在亞速爾女大公的使者登上「海魔號」後她毫不猶豫地索要了相當於德雷克同等重量的金幣後就放了他。

    這次呢?

    海魔沉吟著,將捲軸再次捲起來,放入銀質的捲軸筒後丟入次元袋,改而取出一枚碩大的紅尖晶石掛在脖子上,這枚尖晶石的背部印刻著符文,把它砸碎裡面蘊藏的一個法術能把她傳送回海魔號。

    還有,她原本是想讓「海魔號」停在原地等她的,現在她改變注意了,「海魔號」還是距離側島遠一點比較好。

    &&&

    梅蜜是被葛蘭輕輕推醒的。

    之前的逃亡生活讓弗羅的牧師養成了不少好習慣,譬如說,在睡的正好的時候被毫無緣由的推醒,她既不會拒絕起身也不會惱火地大喊大叫,她幾乎是立即屏住了呼吸,無聲無息地墊著腳尖從鋪著絲綢的矮榻上滑了下來,在只有微弱光亮的帳篷裡她甚至沒去找自己的金拖鞋,但她赤果的雙腳剛一碰觸地面的時候還是差點叫了出來,她連忙用自己的手重疊著矇住嘴唇——不知什麼時候,冰冷的水從地下漫了上來,就梅蜜感覺到的,水已經快要到她的足踝了。

    是漲潮了?

    梅蜜馬上否決了這個念頭,弗羅牧師中鮮少知識淵博之人,但她最少還是知道半夜的時候是不會漲潮的,或許現在已經是黎明了?

    當然不,他們的落足點算不得是個完全的洞窟,「螺口」的一半是屬於天空的,克瑞瑪爾作為主人,他的帳篷自然靠內,梅蜜等人的帳篷靠外,而現在梅蜜仍然能夠看到璀璨的魔法星河,它只是略略向西側偏斜了一點,可還沒到完全落下的時候。

    她吞嚥了一口口水,開始無聲地祈禱起來,祈求她的神祇能夠再一次帶給她力量、勇氣以及無以倫比的好運氣。

    葛蘭看向黑髮的施法者,洞窟中光線微弱,但他、凱瑞本和克瑞瑪爾都能看見彼此,盜賊做了幾個手勢,「什麼事?」他問。

    「敵人。」法師同樣用寂語「說」。

    然後他繼續「說」:「很多。」

    盜賊下意識地觀望了一下洞窟之外的地方,潮水拍打著礁石,發出一陣陣規律的轟鳴,除此之外,週遭仍舊是一片令人安心的靜謐。

    但葛蘭相信克瑞瑪爾,雖然這傢伙有時會讓人覺得他有點白痴或是發瘋,但要從身邊的人選一個,葛蘭還是願意站在黑髮的施法者身邊。

    &&&

    稍早一些。

    當攀爬在「海魔號」與「黃金夫人號」桅杆頂端的海盜已經能夠清楚地看見側島粗糲的淺灘上一隻匆忙爬過的大寄居蟹時,瑞意特施放了一個法術,讓兩艘巨大的船隻都得以被隱藏起來——它們看上去就像是被籠罩了一層由海潮與夜色共同編織而成的影子,當然嘍,如果你站在距離它們只有數百尺之遠的地方,是肯定能夠看到它們的,但如果之前的距離超過了一千尺,普通的人類所能看到也不過是一層模糊並且轉瞬即逝的色彩。

    這樣至少它們不會在第一時刻被發現。

    雖然給了他們地圖與獵物準確地點的宦官十分確定地告訴他們,在「海魔號」與「黃金夫人號」進入港口的時候,克瑞瑪爾一行人不會發現他們的蹤跡。但瑞意特還是決定謹慎為上,在面對一個施法者的時候怎麼小心也不為過,尤其是具有著精靈血脈的法師,她對自己說。

    這個港口早已被廢棄了,這也是宦官確定沒人會發現他們的原因之一,碼頭的殘骸逼迫兩艘海盜的船隻必須停在較遠的地方,然後用小船將人一船船地運上側島。

    海魔和德雷克是最後離開的,兩者視線略略一交,就避開了,瑞意特身後是經過挑選的海盜們,他們強壯、殘忍,躍躍欲試。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40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夜襲(中)



    海盜們的軟皮靴子在鬆軟的沙子裡留下腳印,在船上的時候,只有船長大副與船醫為了彰顯身份才會穿靴子——無論哪一種靴子都有著那麼點密不透風,可不適合在潮濕悶熱的船上穿著,所以十之**的海盜與水手都是赤著腳在船上跑來跑去的,他們的腳底也因此生了很厚的繭子,就像是種特異的鞋底板,當然,這並不代表他們不會擁有一雙靴子,畢竟他們想要去酒館賭場或是娼婦那兒尋歡作樂一番的話,還是會穿上價值不菲的靴子,免得被人嘲笑與看輕。m. 移動網

    但今天據說他們的獵物中有一個施法者,幾個富有經驗的海盜馬上回到艙房從自己的木箱中找出靴子穿上,還戴上了護身符織有符咒聖徽的絲帶和小聖像,據說這能避免很多法術的侵襲,其他的海盜有樣學樣,每個人都將自己裝扮的活像是只聳著羽冠的棕櫚鳳頭鸚鵡,對這就算是德雷克或是海魔也沒什麼可說的,打破海盜們的迷信就像是割掉他們的生殖器一樣是件不可饒恕的事情,就算是船長也不例外。

    瑞意特沒有大費周章地從船舷上攀著繩梯落進小船,再由小船把她送到岸上,她讓深夜的風將自己托起,就像是風吹動著的一枚羽毛那樣輕飄飄地落在了海盜之中,在這個過程中,她的絲袍向上翻捲,一直翻捲到大腿以上,她沒有穿著褲子——更正確點說,那是一種類似於長襪的東西,在大腿的根部用絲繩綁住以免脫落,所以任何一個人只要抬抬頭就能看到一副難以想像的美景——幾個膽大的海盜不但自始至終都沒轉移開視線,還在絲袍重新遮住瑞意特的雙腿後有意發出清晰的喟嘆,更有甚者,向她打出猥褻的手勢。

    讓他們大感刺激與渴望的是,這個美豔的紅袍術士不但沒有露出什麼不悅的神情,還翹起深紫紅色的嘴唇,向他們笑了笑。

    「到此為止。諸位,」她柔聲說:「讓我們先完成我們的活兒吧——要找樂子什麼時候都可以。」

    她的話一下子就讓很多人亢奮起來。

    海魔擰過頭去,她很高興那幾個傢伙中只有一兩個是她的船員,毫無疑問。這些人一定會被瑞意特放到第一批進攻的隊伍中去,希望他們能儘可能多的消耗掉那個施法者的法術,她想,反正他們已經活不了啦——雖然海魔有點氣惱於瑞意特的越俎代庖,不過在瑞意特走過她身邊的她還是假惺惺地低下頭去表示尊敬。就像瑞意特所說的,活兒最重要。

    「接下來我們該往哪兒走?」瑞意特問。

    「稍候。」德雷克說,一邊做了個花俏的動作,一枚笛子像是憑空出現在他的指縫裡,他拿起那枚笛子吹了吹,周圍海盜面露疑惑之色,因為他們什麼都沒能聽到。

    海魔與瑞意特卻都能聽到,前者是因為有著一半獸人的血統,後者是因為體內稀薄的巨龍血脈,瑞意特皺了皺眉:「希望這個聲音不會傳出很遠。」她說。

    「不會。」德雷克說,因為他才是這個任務的主導者,所以有很多秘密都被他保留在自己的喉嚨裡,無論是海魔和瑞意特都不知道,這也是保護自身的方法之一,不帶一丁點兒慚愧的說,他可是三者中就本身力量而言最弱的一個,「他們已經距離這兒很近了。」

    德雷克說的很對,不一會兒,一個小小的身影晃動著從巨大蕨類叢中穿了出來。海盜們嚇了一跳,迅速地拔出武器,銀白色的刀刃在星光下發出令人恐懼的寒光。

    但那只是一隻狗,一隻醜陋的無毛犬。它在龍火列島以外的地方很罕見,據說是一個術士經由侏儒的要求特地培育出來的,說實話,就連海盜看了它都有點想要作嘔,它看上去就像是被剝了皮的老鼠,表面雪白而光滑。眼睛大如杏仁,腦袋卻還不如一個成年男性的拳頭打,耳朵尖尖地往上豎起,有著一張尖而長的嘴,嘴裡的牙齒又密集又銳利,雖然還不到人類膝蓋的二分之一高,但單看那張嘴也不會有人高興被它咬上一口。

    它一出來就東張西望個不通,還拚命地嗅著,嘴唇向後拉起露出牙齒,怎麼看都覺得很邪惡。

    「行啦,」德雷克說:「出來吧,不要浪費時間,你的主人還在等待著我們的好消息呢。」

    悉悉索索的聲音第二次傳來,從無毛犬出現的方向相反的地方鑽出了一個小小的黑影,當他站在海盜們面前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那是一個侏儒,他彎下腰撫摸了一下無毛犬的頭,嘟噥了一些海盜們聽不懂的話,然後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跟他走。

    「他們在黑螺岩那兒休息,」侏儒一邊走,一邊用他細細的聲音說,「之前的三天他們一直在巡遊整個島嶼,現在他們很累,很累……施法者的帳篷在裡面,而他的朋友們的帳篷在外面,他們帶著二十名女奴,一個宦官,六個『轡頭』,還有其他的二十七名奴隸。」

    「只有這些?」

    「只有這些,」侏儒說,「你們或許會覺得任務的時間過於緊迫,但這是最好的時機,東冠的主人將他的軍隊一個不留地撤離,而新的主人還沒能建立起自己的軍隊,他甚至連給自己的朋友和族人去封信的時間都沒有,而且就算是去了信,他們從哪兒弄來士兵與騎士呢?可憐的小傻瓜,」他輕蔑地說:「除非諸神開恩,讓一支精銳幹練的軍隊就這麼從天而降。」

    「那個施法者還有多少法術?」瑞意特問,作為一個施法者,她最關心的莫過於此。

    「這你得去問他本人。」侏儒毫不客氣地回答。

    「該被詛咒一萬次的魔鬼!」德雷克不安地責備道:「你們承諾過,會設法找機會消耗掉他的一部分法術。」

    「我們確實說過,」侏儒聳了聳他狹窄的小肩膀,滿不在意地說:「但我們說找機會,很可惜,我們沒能找到機會。」

    「這是被包括在契約裡的!」

    「隨便你,」侏儒突然停下腳步,走在他身後的海魔差點一腳把他踩成了小餅乾,「你們大可以現在就轉身回去,我發誓絕對不會有什麼人阻攔你們。」

    德雷克的臉色有點糟糕。他們當然不可能回去,讓他們輾轉反側,思念不已的高額懸賞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讓他們回去。怎麼可能?何況相比起只是空走了一次的海魔,他還有一筆必須付給瑞意特的酬勞,那也是一筆大支出。

    瑞意特上前一步,握住了德雷克的肩膀,就像她所要面對的任何一個凡人。德雷克對她來說並無什麼大意義可言,但現在她需要的不是無用的尊嚴,侏儒的態度無關緊要,他是他們的嚮導,他們的工作必須有他才能完成。

    「抱歉。」事實上無需瑞意特,德雷克也已經恢復了過來,如果不懂得忍耐與妥協,他身邊的海魔早就是一灘粉碎的肥肉了,他握住瑞意特的手,用小手指輕輕掃了一下她的手心才放開。他知道術士會懂他的意思,一旦他們不再需要嚮導,這個侏儒將會迎來噩夢般的痛苦以及死亡。

    侏儒尖利而低沉地笑了一聲:「這個女人是什麼?是術士法師還是牧師?」他的視線落在瑞意特的腰帶上,那兒懸掛著次元袋捲軸帶和武器,包括彎刀錐刺還有一柄秘銀的彎頭尖錘,除了矮人,大概只有諸神的牧師會隨身攜帶一枚錘子作為武器。

    「她是什麼與你無關。」德雷克說:「如果你想繼續拖延下去悉聽尊便,但如果錯過這個時刻我是不會行動的,到那時候,需要向你的主人解釋的將不是我。而是你。」

    侏儒細小的,就像是兩枚釘子一般的,在黑夜中發亮的眼睛盯著德雷克看了極為短暫的一會兒,他畢竟還忌憚著自己的主人。所以接下來,他就沒在說些什麼,而是帶著海盜們在茂密的叢林中前行。

    海盜的哨探就是在這個時候發出警訊的。

    「有人,」他說:「很多人。」

    「那不是人,」侏儒說:「那是『牛馬』,你見過牛馬會給人報信嗎?沒有。所以儘管走你們的吧。」

    海盜們將信將疑,侏儒帶著他們穿過甘蔗田,正處在生長期的甘蔗只有人類的腰部那麼高,一群奴隸在其中勞作,果然對他們完全地不聞不問,就算是海盜的身影在他們渾濁的眼睛上停留,他們也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他們,一個墜在隊伍末端的年輕海盜按捺不住好奇心,抽出他的匕首,刺入一個奴隸的腹部,然後飛快地讓開——他預備著那個奴隸因為恐懼與疼痛而大叫大嚷之前再來一下,免得他因為不必要的殺戮而遭到指責與懲罰,但他驚詫地發現,那個奴隸一聲不吭地倒了下去,他身邊的兩個奴隸停頓了一下,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倒下去,在年輕的海盜想要也給他們一下的時候,他們終於有了反應,但不是叫喊也不是救援和幫助,他們只是把那個奴隸拖起來,拖到甘蔗田的一邊,就讓他這麼躺著,安安靜靜地等死,而第三個奴隸填充了將死者的位置,於是,他們又勤勤懇懇,老老實實地干起了活兒。

    這個景象讓年輕的海盜無來由的毛骨悚然,他跳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追上了他的同伴。

    &&&

    「您可以讓她們留在外面。」達達說:「這樣敵人一看就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他們了。」

    確實,帳篷中是否有人在帳篷中沒有亮光的情況是很難被發現的,但如果應該睡在帳篷外面隨時聽候吩咐的奴隸居然也一個不見了,那麼肯定會被人覺察出不對來,但無論是凱瑞本,還是異界的靈魂,都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如果您們遇到了不幸。」達達說,「她們也是無法繼續活下去的。」

    「可能。」異界的靈魂說:「但那不意味著我們就得在敵人之前剝奪他們的性命。」他微微點了點頭,「你帶著他們往洞穴的深處走,不要發出聲音。」

    達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遵命,我的主人,」他說:「願諸神保佑您,和您的朋友得以安然無恙。」

    「你覺得……葛蘭,」梅蜜靠近葛蘭,將聲音放到最低:「你覺得我們這次還能那麼走運嗎?」

    「走運?」盜賊嗤笑了一聲,「你覺得我們之前的幾次都是走運嗎?對你來說,可能是的,但對我們,」他的眼睛露出了會讓他的敵人為之膽寒的寒光:「可不是!」

    &&&

    正如達達所擔憂的,海盜們一看見帳篷和轎子外一個奴隸也沒有,就知道他們已經被發現了。

    瑞意特微微閉上眼睛,讓自己陷入冥想狀態:「他們還在這裡,」停頓片刻後,她說:「就在那個洞窟裡。」

    「我們的動作還是很迅速的。」德雷克自得地說,他們這次一共帶來了近兩百名海盜,能在德雷克的「黃金夫人號」與「海魔號」上爭得一席之地的人都不會是什麼善茬,而站在這兒的更是經過了一輪精細的挑選,不誇張的說,就算是對上了國王的士兵他們同樣有著一戰之力。

    他們在嚮導的幫助下潛伏到了距離洞窟不到五百尺的地方才逐漸地放開身形,雖然海盜們很遺憾他們的獵物沒能一無所知地繼續乖乖睡覺,但既然他們沒能逃走,那麼接下來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海盜們是用抽籤的方式來決定進攻批次的,誰也不願意做第一批,哪怕第一批被承諾可以在德雷克與海魔的箱子裡隨意地抓上兩把;第二批與第三批也不要,最好能等到裡面的那個施法者耗盡法術後再衝進去,一個沒有法術的法師就像是只斷了腿的兔子,根本不必擔心會有什麼意外。

    法師可以使用傳送類的捲軸或是法術逃走,但這個德雷克也做好了準備,瑞意特之前有拿出過一枚符文紋章,符文被鐫刻在一塊真正的龍骨上,這枚龍骨取自於一隻邪惡而衰老的巨龍,他的怨恨就像是沉積在水中的石灰質那樣沉積在他的喉骨裡,這枚紋章被雕刻成了哨子的形狀,只要施法者吹一吹,週遭的空間就會陷入到一個輕微的紊亂狀態內,不會形成迷鎖或是其他嚴重的情況,卻能限制住傳送類法術與捲軸的使用。

    「好了,」瑞意特說,她的瞳仁在微光中收縮:「他們逃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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