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 空亡屋 作者:西西弗斯(已完結)

 
穆離鳶 2016-4-3 16:23:38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21 391466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7:11
第90章 第二座寨子

  呂先生的話很嚴肅,聲音裡面透著恐懼。我和薛倩緊張的答應了,誰也不敢再說話了。

  我們三個人靠在竹牆上,就這樣坐到了天亮。

  天亮之後,有看守把竹牢打開了。然後他自顧的離開,任由我們三個人鑽出來。

  有人把大刀還給我,然後指了個方向,示意我們向那邊走。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沉默的走過去了。

  在這裡沒有路,河岸就是路。自從看到昨晚上的景象之後,我和薛倩死活不肯再喝小河裡面的水了。好在這裡濕度很大,我們學著呂先生的樣子,蹲在地上舔草葉上的水珠。那樣子,好像我們一夜之間變成了食草動物。

  呂先生站在河邊看了一會,忽然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然後對著河水開始叩頭。

  我和薛倩心驚膽戰的看著他,有點不知所措了。

  等呂先生拜完了河水。我緊張的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呂先生歎了口氣,說道:「死者為大,我在祭拜同伴。」

  我聽他這麼說,頓時嚇了一跳,忍不住站在他面前,喝到:「什麼意思?我和薛倩要死了嗎?」

  呂先生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我不是在說你們,你們誤會了。」

  然後他指了指河水,說道:「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有兩位前輩帶著我。那一次,他們死在這裡了。只有我活了下來。」

  然後他看了看我,聲音有些低沉地說:「昨天晚上你分析的沒有錯。他們死了,然後變成了水鬼。」

  我膽戰心驚的看著他:「他們為什麼會死?因為不聽話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那天晚上,我們三個也如同昨夜一樣,被人關在竹屋裡面。晚上的時候,也有水鬼爬了上來。我年紀尚幼,看見這東西之後,就嚇得不敢動彈了。而那兩位前輩,身手極好,他們在水鬼身上打了兩拳。水鬼吃痛,發出一陣陰陽怪氣的笑聲,然後就沉到水底了。」

  「這兩人道術精深,幾十年前頗有名氣。我聽見他們兩個在黑夜中肆意談笑。說這些水鬼逃得快,不然的話一道符篆打過去,保證讓他們魂飛魄散。當時我手腳都軟了,好容易才慢慢的爬起來。縮在角落裡面,並不敢插嘴。」

  「兩位前輩很照顧我,他們關切的問,剛才那水鬼有沒有傷到你?我猶豫了一下,然後實話實說,告訴他們,水鬼在我的眉心刺了一下。兩位前輩一聽這話,都有些著急了。」

  「本來我們走進寨子之後,一切都很配合。但是他們兩位聽到我被水鬼傷到了。再也按耐不住,直接打破了竹屋,拉著我鑽了出來。」

  我聽呂先生講到這裡,不由得心嚮往之:那兩位前輩剛毅果斷,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呂先生歎了口氣,說道:「我們沿著河岸一直走到了天亮。就是走到這個位置的時候。我渴的實在難以忍受,於是趴在河邊喝水。兩位前輩等了一會,估計也渴了,於是也俯下身來。沒想到,就在這時候,出事了。」

  我緊張的問:「水鬼來了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那一次,河水像是沸騰了一樣。水花四濺,將我們的衣服都打濕了。那兩位前輩馬上反應過來了。高聲叫道:快走。不過很可惜,已經太遲了。河水中伸出不知道多少只手來,一下揪住了兩位前輩,將他們拽下去了。他們雖然道術精深,但是倉促之間,又哪裡施展的出來?更何況對方人數眾多,他們根本殺不完。」

  薛倩問道:「然後呢?他們兩個就死了嗎?為什麼你活下來了?」

  呂先生說道:「我們要穿過三座寨子,他們同屬￿一個部落。我走出最後一座寨子的時候才知道。當初那兩位前輩身亡,就是因為拒絕了水鬼卵。」

  我聽得一陣後怕,忍不住摸了摸額頭。忽然,我腦子裡閃過一絲疑惑來,我問道:「之後呢?兩位前輩死了之後,你做什麼了?」

  呂先生說道:「他們死了之後,我站在水邊憑弔了一會,然後就繼續向前走,進入了萬鬼窟。」

  我奇怪的說道:「那時候你看見水鬼都怕得要命。現在前輩死了,只剩下你一個人。你居然有膽量去萬鬼窟?你老實告訴我,你去萬鬼窟做什麼?」

  呂先生笑了笑,表情很苦澀,他說道:「萬鬼窟中有一樣東西,對於我們道士來說很重要。那次我們三人結伴,就是為了取這樣東西。半路上雖然死了兩個人,但是我絕對沒有退縮的道理,不然的話,這兩位前輩真是白死了。結果沒想到,我雖然到了萬鬼窟,還是沒有成功,反而身受重傷,狼狽的逃了回來。」

  說到這裡,呂先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的身體還在的時候,你曾經見過。那種傷口,就是被萬鬼窟裡面的東西傷到的。」

  薛倩似乎想到了什麼,用手指著他的鼻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呂先生有些尷尬,問道:「你要幹什麼?」

  薛倩說道:「你和我媽來這裡,根本就不是為了治傷,你是為了取那樣東西。對不對?」

  呂先生連忙爭辯道:「這裡的確能治我的傷。你們到了那裡自然就會明白。至於那樣東西。哎,以我現在的本事,恐怕是再也拿不到了。」

  我們兩個又逼問了一會,但是呂先生堅決不肯說那樣東西是什麼。只是說,那是道士們的事,我們兩個除非肯拜入他的門下,否則他絕對不會透漏。

  我們在小河邊耽誤了一會時間,趁著這個工夫,也稍微休息了一會。然後就繼續沿著河向前走了。

  天快要黑下來的時候,我們到了另外一座寨子。很奇怪的是,與先前的戒備森嚴相比,這裡似乎要自由得多。很多赤著上身的人走來走去,他們個個都低著頭,誰也沒有看我們一眼。好像我們的到來,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一樣。

  我小聲的說:「這裡的人很和善。」

  呂先生輕輕笑了一聲:「這話我可不敢說。」

  他在寨子裡面望了一圈,然後指著一扇暗紅色的竹門說道:「我們去那裡。」

  薛倩拽住他:「你先告訴我,那裡是什麼地方?」

  呂先生神色古怪,說道:「那裡是歇腳的地方。」

  我跟在呂先生身後,嘴裡念叨著:「第二座寨子了,在這裡睡一晚上。明天穿過最後一座寨子,事情就辦完了。快要離開這裡了。」

  呂先生推開那扇小門,小心翼翼的走過去了。我跟在他身後,穿過竹門的時候,聞到了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這味道讓我的心緊繃起來了。

  竹屋裡麵點著一盞燈,燈油不知道是什麼製成的,聞在鼻子裡面油膩膩的,很不舒服。

  我們三個人就像是老僧入定一樣,靜靜地坐在地上。我莫名其妙的盯著呂先生的背影,不知道他又在搞什麼名堂。

  外面的天很快就完全黑下來了。整座寨子陷入到黑暗中,只有我們所在的一間小屋,仍然亮著燈。

  我有些不耐煩了,想問問呂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忽然,我聽到噗地一聲輕響,屋子裡瞬間亮了許多。我微微扭了扭頭,發現牆角處,又亮起來了一盞燈。

  我瞪大了眼睛在屋子裡面看了一圈,可是沒有發現任何人。我正在疑惑的時候,第三盞燈也亮起來了。

  我心中駭然,心想:「我只聽過鬼吹燈,難道還有鬼點燈這一說嗎?」

  然後我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人死如燈滅,希望你們這三盞燈,能一直燒下去。」聲音是很純正的漢語,似乎與這裡的寨子格格不入。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7:11
第91章 離火

  這個聲音響起來之後,呂先生的身子明顯的緊繃起來了,看得出來,他有些緊張。

  一直以來,呂先生在這個地方都表現的很自信,無論走到哪一步,都顯得胸有成竹。但是現在他卻沉默了。

  那個聲音沒有再響起來,竹屋中又恢復了安靜。我聽見不遠處的小河傳來嘩嘩的水聲。我能想像出來,有幾隻水鬼,正結伴在水中起起伏伏。或許,他們已經爬上岸來,慢慢的向這裡靠近。

  我越想越害怕,漸漸地後背有些發涼。

  忽然,我猛地打了個哆嗦,因為我察覺到,似乎真的有一個東西貼在我的後背上。

  我不敢動彈,也不敢回頭,只能屏住呼吸,靜靜地等著。

  那東西在我背後站了一會。就慢慢的離開了。我看不到它,但是憑著那種陰涼的感覺,我覺得它走到了我面前,然後貼在了呂先生的背上。

  我看見呂先生的脊背開始微微的顫動。所有的一切都證明,他正在害怕。

  忽然,呂先生伏下了身子,聲音都在發抖,他似乎是在哀求:「相信我,這次肯定會成功。」

  呂先生說了這話之後,我感覺那團陰氣飄走了。幾分鐘後,遠處傳來一聲冷笑:「我相信你?我已經相信你們太多次了。多年來,你們來了多少批人,可是又有誰成功了?」

  呂先生伏在地上,聲音都在顫抖:「上一次,上一次我差一點就成功了。但是沒想到,驚動了那個老東西。」

  那聲音沉默了一會,而屋子裡越發的冷了。我看見那三盞油燈正在不停地搖曳,其中一盞,火光越來越小,眼看就要熄滅了。

  呂先生忽然叫到:「不要滅燈。」

  這聲音聽在我耳朵裡,我感覺頭皮開始一圈圈的發麻。對方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會把呂先生嚇成這樣?

  我現在忽然開始慶倖,慶倖呂先生沒有把這裡的事情告訴我。不然的話,我現在恐怕已經嚇破膽了。

  燈火越來越小,越來與虛弱。我看見火焰飄忽,馬上就要離開燈芯了。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人死如燈滅,這比喻真是恰當。如果火苗是人的魂魄,油燈是人的身體,那麼火焰脫離燈芯的這一刻,可不就是魂魄從肉體上飄走的景象嗎?

  幾秒鐘後,那團火焰當真離開了油燈。只不過,它並沒有熄滅,反而憑空漂浮在黑暗中,在屋子裡面來回的遊蕩者。

  我能想像出來,屋子裡面有一個我們都看不到的鬼魂,他把火焰放在手掌上,來回的把玩著。他把玩的是火焰,但是我總覺得,這代表了我們的生命。

  過了一會,那聲音說道:「你來之前就應該想到,你們的行為會驚動那老東西。不管怎麼說,你還是沒能除掉萬鬼窟。」

  呂先生信誓旦旦的保證:「我這一次肯定可以,我向你保證。」

  那聲音冷笑了兩聲,說道:「你們這些道士,每一次都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可是到頭來,全都是功虧於潰。我真擔心哪天萬鬼窟震怒,連累我的族人。」

  他停了一會,又說道:「而且我聽說,你們的心思似乎不在萬鬼窟上面,而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偷走那具骸骨。上一次如果不是老東西被驚動,你恐怕已經得手了。然後逃之夭夭,哪裡會管我們的死活。」

  呂先生一向能言善辯,胡攪蠻纏,這時候卻說不出話來了。

  那聲音歎了口氣,說道:「我們既然有約在先。你幫我們除掉萬鬼窟,我們則幫你混進去。可是你現在做出這等背約的事來,我可實在不能相信你了。」

  他說完這話,那團懸浮在空中的火苗就越來越小,眼看要熄滅了。

  這時候,呂先生急道:「我帶來了寶貝,除掉萬鬼窟的寶貝。」

  那聲音響了起來:「什麼寶貝?」

  呂先生忽然一掉頭,躥到我身前了。借著火光,我看見他滿頭大汗,一臉苦笑的看著我。

  我怕得要命,小聲地問:「做什麼?」

  呂先生沒有和我說話,一伸手,將我的刀從背上拽下來了。

  然後他把刀捧在面前,說道:「這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凶刀,用它可以殺的了那老東西。」

  那團火光慢慢的飄到呂先生身前,他像是在觀察我的刀。過了一會,我聽見他說:「不錯,這果然是寶貝。」

  呂先生趁熱打鐵,說道:「所以,請你把我們放過去。讓我們除掉萬鬼窟,順便,也帶走骸骨。」

  那聲音沒有再回答。黑暗中,我看見火光慢慢的飄回到油燈上面了。

  呂先生如釋重負,一下癱倒在地上。他輕聲說道:「多謝,多謝。我這次必然不負重托。」

  房間裡面再也沒有聲音了。而那三盞油燈,也越燒越亮。看來,剛才的那只鬼已經走了。

  隨著亮度的增加,我忽然看見牆壁上寫著很多字。

  我小心翼翼的湊過去。發現全都是生辰八字,密密麻麻,不知道寫了多少。

  我看了兩眼,忽然驚駭的發現,在最末尾,居然有我的八字。

  我加快腳步,走到呂先生面前,指著那面牆說道:「怎麼回事?」

  呂先生擦了一把臉上的汗,說道:「他很厲害,能算出來我們的八字。」

  我瞪大了眼睛,指著牆上一摞摞的字跡問:「剩下的呢?」

  呂先生苦笑一聲:「幾百年來,凡是來過這裡的道士,他們的八字都在這裡了。」

  薛倩的聲音有點發抖:「他們都死了?」

  呂先生點了點頭。

  我欲哭無淚,只能低聲罵了一句:「麻痹的,又讓你給坑了。」

  很顯然,那只鬼走了之後,呂先生活泛了很多,他沖我笑了笑,說道:「你怕什麼?我雖然沒有成功,但是也算得上三進三出了。不照樣未損分毫?」

  薛倩呸了一聲:「身體都丟了,還有臉胡吹大氣。」

  我看了看周圍,然後謹慎的問呂先生:「剛才的人,走了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剛才的人,是這一族的巫師。生前主張和萬鬼窟周旋到底,被害死之後,化作厲鬼,一直念念不忘的,想要除掉萬鬼窟。」

  我問道:「這裡的人,和萬鬼窟什麼關係?」

  說到這裡,呂先生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這一族所有人眉心都有水鬼卵。從出生開始,就要被放到竹屋當中,被水鬼產卵,等他們死後,屍體就會變成水鬼。這樣不斷的輪回。」

  「換句話說,萬鬼窟製造了水鬼這種怪物,把他們控制住了,如果有誰眉心沒有卵,很快就會被拖到水裡面。他們很想逃脫這種命運,所以想找道士幫忙。恰好,我們這些道士想得到萬鬼窟裡面的寶貝。於是一拍即合。他們幫助我們混進去,我們則幫他們降妖除魔。」

  我聽到這裡,有些著急了,揪住他的衣領問道:「那我們為什麼還要接受水鬼卵?想要死了做水鬼嗎?還是想一輩子困在這裡?」

  呂先生將我輕輕的推開:「來這裡的路上,我不是已經告訴你們了嗎?眉心中沒有這種卵,根本走不進這裡來。這裡的人幫助我們獲得了身份,就是為了讓我們混進到萬鬼窟中去。」

  我坐在地上,手裡掂著我那把大刀,有些絕望地問:「如果我們失敗了,會有人幫我們取出水鬼卵來嗎?」

  呂先生笑了笑,語氣輕鬆的說道:「我會一種方法,可以用一根鋼針,紮在腦袋上,延緩水鬼卵的發作,十年八年之內,不會有什麼變化。」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7:11
第92章 屍寨

  我看見呂先生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不由得心中火大。可是想想自己眉心裡面的水鬼卵,又感覺到萬念俱灰,甚至和呂先生吵架的心思也沒有了。

  我雖然冷下去了,但是薛倩卻沒有打算放過呂先生,他說道:「呂老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事情辦不成,就沒有人給我們除掉水鬼卵?」

  呂先生顯然不想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但是薛倩緊追不捨,最後他只好小聲的說道:「水寨中的人可以除掉水鬼卵。他們的研究這東西很多年了。只不過我們被水鬼包圍,沒有辦法動手。一旦身體裡面的水鬼卵不見了,水鬼肯定會殺了我們。我的那兩位前輩就是例子。」

  隨後,他指了指自己的頭頂,說道:「或者像我一樣,用鋼針強行封住自己的腦袋,遠遠逃離這裡,苟延殘喘。不過,這麼做有一個弊端。」

  他說到這裡,居然沖我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胸口上的傷口,是被什麼傷的嗎?」

  我愣了一下,說道:「水鬼卵?」

  呂先生點了點頭:「水鬼卵到底是什麼,我還不得而知。那時候我第一次闖萬鬼窟,失敗而歸。水寨的人見我失敗了,擔心招來萬鬼窟的報復,不肯留我。無奈之下,我用鋼針紮進自己的腦袋裡。那種疼痛,我這輩子都不想來第二次了。我把水鬼卵逼到了咽喉處,本來想把它吐出來。但是沒有成功。它鑽到了我的胸口上,沒想到這樣一來,居然騙過了水鬼。讓我逃了出來。」

  我問呂先生:「你有沒有去過醫院,檢查一下水鬼卵到底是什麼?」

  呂先生苦笑一聲:「我在外面遊蕩了幾十年,方法都用遍了。什麼都沒有查到。這東西不是活的,或許是一道陰氣,或許是一縷魂魄。反正鑽在身體裡面,無質無形,我是拿它沒有辦法了。」

  我們三個人沉默了一會,薛倩問道:「剛才那只鬼提到的骸骨,是什麼東西?就是你要拿走的寶貝嗎?」

  呂先生見我們這麼問,明顯的猶豫了。不過幾秒鐘後,他還是點了點頭:「據傳說,骸骨的主人是一位祖師爺級別的道士。誰也不知道他的骸骨為什麼會流落到萬鬼窟裡面去。總之天下的道士都想把它弄出來……」

  我問道:「是不是骸骨上面有什麼秘密?」

  呂先生嘿嘿笑了一聲:「據說那位祖師爺道術精湛,大家自然想要研究一下,他生平所學,很有可能就在這骸骨周圍,甚至從骸骨上找線索,也能受益無窮。不過只要得到這具骸骨,我們自然也會將他好好安葬。一舉兩得的事。」

  我說道:「沒想到你對這種事也這麼熱衷。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清靜無為的人。」

  呂先生語氣中滿是懊悔:「那時候我實在太年輕了。每天只是想著修習道術,偶爾聽見這裡有一具骸骨,於是連忙趕來了。在路上遇見了那兩位前輩,我們三人性格都差不多,癡迷道術,毫無城府,馬上引以為知己,什麼都顧不得了。實際上,我們三個人如果能好好打探一番,自然就會知道,這麼多年來,來這裡找骸骨的道士不知道有多少,可是成功的一個都沒有。」

  呂先生站起身來,在屋子裡轉了兩圈,說道:「那兩位前輩道術固然不錯,可是歷練還是太淺了。我們那一次來這裡的時候,甚至不知道水鬼卵的用處,不然的話,他們兩個也就不用白白的死掉了。」

  他盯著油燈惋惜了一會,然後說道:「現在我不再年輕了,也不再熱衷道術了。可是不得不來到這裡,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薛倩忽然來了一句:「我總覺得,還有另外一個辦法,可以除掉水鬼卵。」

  我驚訝的看著他:「什麼辦法?你又是從哪知道的?」

  薛倩指了指呂先生,說道:「上次他和我媽來這裡的時候,根本沒有想著除掉萬鬼窟,而是想偷走那具骸骨就溜掉。所以我猜……」

  呂先生聽到這裡,轉身撲了過來,死死地捂住了薛倩的嘴。他小聲地喝到:「你亂說什麼?」

  薛倩有些得意的問道:「怎麼?我猜對了?」

  呂先生沉默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緊接著,他壓低了聲音在我們耳邊說道:「我和薛夫人來這裡之前,已經在世上打探了幾十年。我很確定那具骸骨可以除掉我們身上的水鬼卵。所以這一次我根本沒想除掉萬鬼窟,只想著偷走骸骨就算了。哎,可惜,最後還是失敗了。」

  接下來,呂先生指了指我的刀:「這次再也沒有辦法取巧了。」

  那意思很明顯,上一次他們已經驚動了萬鬼窟的惡鬼,這一次想悄悄地偷走什麼東西,那肯定是不能了。我們三個人只能一路殺過去,將萬鬼窟徹底剿滅。只有這樣,才有活下來的機會。

  我沒有問呂先生,他有幾分把握做成這件事,因為我有點害怕他的答案。

  我們三個人沉默了一會,我問呂先生:「你為什麼對剛才的鬼怕成那樣?」

  呂先生也有些尷尬,他指了指那三隻油燈,說道:「咱們的命在人家手裡面攥著呢,能不小心點嗎?」

  我說道:「如果燈滅了會怎麼樣?」

  呂先生說道:「外面的人會走進來,把我們吃掉。」

  我大吃一驚:「吃人?」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這三座水寨屬￿同一種族。咱們第一次經過的寨子,被稱為人寨。那裡面的都是活人,你們也已經見到了。咱們現在所呆著的寨子,叫做屍寨。這裡面的都是行屍走肉,他們魂魄不全,雖然能夠走路吃飯,但是基本上沒有思維。很容易被人控制。剛才的那只鬼,就控制著他們。」

  我問道:「那麼第三座寨子呢?」

  呂先生臉上的肉明顯的抽了一下:「第三座寨子,叫做鬼寨。只有些殘破的房子,不見一個人影,那裡已經算是萬鬼窟的地盤了。」

  我心情沉重地躺在地上,有點後悔出來這一趟了。

  過了一會,呂先生說道:「天亮了,我們可以走了。」

  我奇怪的問他:「你怎麼知道天亮了?這裡沒有雞。」

  呂先生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修道這麼多年,把握時辰是最基本的功夫了。」

  我們三人收拾了一番,就慢慢地從竹屋裡面鑽出來了。

  在路上,呂先生小聲的對我們說:「晚上的時候,那些行屍會異常的興奮。所以我們選擇天亮之後再走,這樣的話,白天的陽氣可以壓制住他們。」

  我們三個人走到外面,寨子裡的人沒有什麼變化。他們像是我們進來的時候一樣,低著頭,晃晃悠悠的遊蕩者。

  經過呂先生的一番提醒,我很快發現,他們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而且個個面黃肌瘦,倒真的像是屍體一樣。

  我和薛倩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我們跟在呂先生的身後,急匆匆的向寨子外面走了。

  從屍寨走出來之後,我和薛倩有意放慢了腳步,我們兩個都有點抗拒那座鬼寨。不僅僅因為它的名字陰森,更因為呂先生之前的話:鬼寨,已經算是萬鬼窟的範圍了。

  我們走得很慢,但是走到中午的時候,遠遠地,我已經看到那些竹樓了。

  這時候,呂先生停了下來,他從包袱裡面掏出來三支蠟燭。一人一隻,分給我和薛倩了。

  他說道:「等一會進去之後,蠟燭不能熄滅,明白嗎?這蠟燭是咱們三個身份的象徵,除了蠟燭之外什麼都不要信,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要理會。」

  我們兩個都緊張的點了點頭。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7:11
第93章 鬼寨

  呂先生命我們兩個點燃了蠟燭,隨後,他掏出來一塊黑布,把眼睛蒙上了。

  我詫異的問道:「你這是要幹什麼?捉迷藏嗎?」

  呂先生再也沒有往日的嬉皮笑臉了。他神色有些嚴肅的說:「鬼寨雖然是萬鬼窟的外圍,但是那裡面的小鬼同樣很難纏。一個不小心,就會被迷住。到時候,我們在裡面轉到死也出不去。」

  他指了指臉上的黑布,說道:「所以我把眼睛蒙上,這樣的話,不會受到外界的干擾。只要我清醒著,就一定能把你們兩個帶過去。找到萬鬼窟。」

  我問道:「你的眼睛都被蒙住了,什麼都看不到,你打算怎麼帶我們過去?」

  呂先生說道:「你別忘了。我現在算不上是活人。我可以感受陰氣。萬鬼窟是方圓幾裡之內陰氣最重的地方。我只要向著那個方向走,總會走到的。」

  隨後,他又從身上撕下來兩塊布條,把耳朵也堵上了。

  他一手平端著蠟燭,另一隻手做了個手勢,示意我們跟上。然後就摸索著向前走了。

  薛倩在我身邊說道:「我們現在是要去闖鬼窩,九死一生的勾當,現在居然要跟著這個瞎子走嗎?」

  我有些無奈的說道:「不然又能怎麼辦呢?」

  我們跟著呂先生走了一會,就發現他沒有騙我們。他果然能夠感知方向。很快,我們就進入到鬼寨裡面了。

  當我走進鬼寨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覺天色瞬間暗了下來。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陰沉沉的,看不見半點陽光。周圍到處都是倒塌的竹屋,砌了一半的泥牆,一副破敗的樣子。

  我打了個寒戰,緊緊地跟上了前面的呂先生。

  忽然,薛倩在我旁邊小聲的說道:「老趙,你走錯路了。」

  我愣了一下,問道:「我走錯了?呂先生不是在前面嗎?」

  薛倩一臉驚慌的樣子:「什麼呂先生?那邊哪有呂先生?」

  我回頭看了看,發現呂先生不見了。我面前是一堵泥牆,牆上用木灰畫著一個醜陋的人形。

  這個人形畫的東倒西歪,筆劃很簡單。但是那一雙眼睛,卻被著重刻畫,畫的很仔細。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作畫的人只看到了一雙眼睛,然後在它周圍草草補全了身子一樣。

  我盯著這雙眼睛看了一會,越來越感到毛骨縱然,它像是一個無底深淵一樣,正在把我的魂魄吸進去。在裡面,我看到了奸詐,看到了狡猾。

  這時候,薛倩的聲音又在我旁邊響起來了:「老趙,快走啊,你磨蹭什麼?」

  我打了個哆嗦,瞬間回過神來了,心想:「看來牆上的這幅畫有點邪門。」

  我連忙轉過身來,跟著薛倩繼續走。

  然而,這時候我發現一個問題,薛倩始終站在距離我三尺開外的地方。我湊過去,他又敏捷的逃開。

  我奇怪的說道:「老薛,你總躲著我幹嘛?」

  薛倩沖我笑了笑:「我躲著你了嗎?」

  我正要說話,忽然,我的目光注意到他的眼睛上面了。這眼神,它絕對不屬￿薛倩。但是又很熟悉。

  我鬼使神差的回頭,看了看牆上的那幅畫。這一眼,就像是一道電流從我身上經過一樣。

  薛倩的眼睛,和那幅畫上面的眼睛,一模一樣。

  我摸了摸身後的大刀,說道:「老薛,你不肯靠近我,是不是怕我的刀?」

  薛倩臉色有些飄忽:「你說什麼呢?」

  我又問:「你手裡的蠟燭呢?」

  薛倩開始裝作一副尋找的樣子:「咦?我的蠟燭呢?」

  我握住刀柄,一下把大刀甩到身前來了。我沒有將刀從刀鞘裡面抽出來,而是將它當做一根沉重的棍子,重重的砸在了薛倩身上。

  薛倩驚恐的看著我手裡的刀,忽然發出一聲慘叫,緊接著,他的身子從腰部開始,斷為兩截。

  與此同時,我猛地一激靈,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

  我發現我正站在那堵牆面前,手裡的大刀把牆砸出來了一個窟窿。這窟窿正好把畫在牆上的小人攔腰截斷了。

  我驚恐地看著它:我剛才竟然被一幅畫迷住了嗎?

  我知道牆上的這雙眼睛不尋常,乾脆用大刀連砸了四五下,將它徹底的砸壞了。

  等我破壞掉土牆,轉過身來再找呂先生和薛倩的時候,不由得暗暗叫苦。周圍只有殘垣斷壁,哪裡還有他們兩個的影子?

  我站在一堆破爛中央,著急的喊了一嗓子:「呂先生,薛倩,你們在哪?」

  忽然,周圍傳來數十聲回應:「我在這裡,你快來啊。」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過來,像是海浪一樣,層層疊得的湧到我的耳朵裡面,我聽得心驚膽戰,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蠟燭,心裡念叨著:「蠟燭,蠟燭,誰有蠟燭?」

  我一手端著蠟燭,一手提著大刀,在鬼寨裡面盲目的走著。

  我走了很久,始終沒有看見人影。不僅如此,我發現鬼寨比我想像的要大得多。我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始終沒有走出去。到後來,我累得坐倒在地上。

  忽然,我腦子一激靈,明白過來了:「這是鬼打牆。不是鬼寨太大,而是我遇見鬼打牆了。」

  天漸漸地黑下來了。我端著蠟燭。像是等死一樣等著呂先生來救我。

  周圍出現很多束火光,這些火光青幽幽的,他們或遠或近的飄蕩著。我聽見他們用誘惑的聲音叫道:「來吧,我有蠟燭,我是真的。」

  我嘴裡嘟囔著:「蠟燭,蠟燭?」

  我看了看手裡的蠟燭,猛然驚醒:「中午的時候,這半截蠟燭就開始燃燒,現在天已經黑了,為什麼蠟燭一點都沒有變短?」

  我咬了咬牙,把食指塞到嘴巴裡面,用力的咬了一下。指尖的疼痛傳遍全身,我原本渾渾噩噩的腦子一下清楚了。

  我看見現在仍然是白天。我正坐在一堆垃圾上面。然而,緊接著,我看到好幾道影子正在圍著我,來回的轉圈。

  他們在我耳邊說著什麼,我的大腦又開始渾渾噩噩。與此同時,光明漸漸褪去,白天又變成了晚上。

  我用僅存的一點理智,在身上來回的摸索著。我嘴裡一個勁的嘟囔著:「屍牙,屍牙,屍牙。」

  我把屍牙掏了出來,像是癮君子終於買到藥了一樣,哆嗦著塞到了嘴裡。

  我含住屍牙之後,腦子漸漸地恢復了清明。

  我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見天果然還沒有黑。而在我的身子周圍,有好幾道暗影。他們伸出手,試圖屋捂住我的耳朵,又或者打算遮住我的眼睛。

  我抓起身邊的大刀,用力的揮出去,將他們打跑了。那些小鬼飄在半空中,雖然不敢靠近,但是始終不肯離去。

  我含著屍牙,再也不敢開口了。

  我看見那半截蠟燭歪在地上,仍然在燃燒著。我把它扶起來,端在手裡面。提著大刀繼續在鬼寨裡面走。

  很快,我發現呂先生和薛倩正蹲在一口井旁邊。我看見他們兩個,又是高興,又是惱怒。

  我高興的是,終於找到了同伴,而我惱怒的是,我掉隊了,他們居然不去找我。如果不是有一顆屍牙在身上,我恐怕已經死了。

  我急匆匆的走過去,正要喊他們。忽然,我看到另外一個人,正蹲在呂先生後面,正一臉不懷好意的看著我。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我的心砰砰的跳著。用力的握了握大刀,我在心裡默默地念叨:「好啊,居然敢冒充我。」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7:11
第94章 探路

  我提著大刀急匆匆的趕過去,想要將冒充我的小鬼打個魂飛魄散。

  然而,就在我跑到半路上的時候,呂先生和薛倩就已經發現我了。他們兩個一臉詫異的站起來,看著我說:「趙莽,怎麼是你?」

  他們兩個同時回頭,看了看另一個我。

  現在好了,有兩個趙莽站在地上。不差分毫,難辨真假。

  我用大刀指著另一個我說道:「敢不敢試試我這把刀?」

  這時候,另一個我居然笑了,他看著我,眼神中露出來濃濃的嘲諷。緊接著,他的身子消失了。

  我們三個人驚慌的看著他消失的地方。那裡只剩下了一張紙人,上面用血寫著我的生辰八字。

  呂先生把紙人撿了起來,半晌沉默不語。

  我亮了亮手裡的蠟燭,說道:「我是真的。」

  薛倩說道:「老趙,沒人懷疑你的真假。」

  我指了指呂先生手裡的紙人:「那這個怎麼說?」

  薛倩一臉疑惑的看著呂先生,說道:「這可真是奇怪了。這個紙人假扮成你的模樣,一路上我們居然一點都沒有看出來。而且他遲遲不動手,不知道他跟著我們有什麼目的。」

  我把屍牙從嘴裡吐出來,說道:「剛才我含著屍牙,但是仍然沒有看穿他的身份,這個紙人不簡單啊。」

  呂先生把紙人放在蠟燭上燒了。然後頗為惆悵的歎了口氣:「我們看不穿這個紙人,只有一個可能。」

  我好奇地問道:「什麼可能?」

  呂先生說:「製作紙人的那個傢伙,力量很強大,高出我們很多。所以我們無法識破他。沒准,是那個老傢伙幹的。」

  我看著燃盡的紙灰,被風吹散了。隨口說了句:「紮紙人?這是道術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這句話讓呂先生的臉色變了一變,他喃喃自語:「道術,對啊,這是道術,我怎麼沒想到?」

  我被他這幅樣子嚇壞了,有些緊張地問:「呂先生,怎麼回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呂先生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了,他的咳嗽聲假的要命,一看就是裝出來的。等他咳嗽完了,剛才的疑惑、緊張、焦慮全都從他的臉上消失不見了。

  他一臉微笑的看著我,說道:「沒事,這個鬼地方,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然後他指了指身前的那口井:「萬鬼窟就在這裡面。」

  我向下望瞭望,井裡面黑洞洞的,深不見底。

  呂先生站起身來,搓著手繞著那口井轉圈。過了一會,他笑眯眯地看著我:「趙莽啊,剛才我們兩個在商量,要不要派個人下去打探一下。看看裡面是什麼情況。」

  我疑惑的看著他:「為什麼要有人打探?我們三個人一塊進去不是很好嗎?」

  呂先生搖搖頭,說道:「屍牙只有一顆,你含在嘴裡,只要沒有大動作,不會驚動那些小鬼的。根據我的經驗,萬鬼窟裡面的小鬼,有那麼幾個時辰,是不出來活動的。你下去看一眼,如果情況屬實的話,我們再偷偷摸摸的下去,免得撞上他們,又是一番大戰。」

  我很警惕的看著他:「為什麼是我探路,不是你們兩個?你是不是又想坑我?」

  呂先生連連搖頭,說道:「我們兩個之前都受了傷,身子虛弱的要命。所以派你下去。你放心,這次安全的很,如果有危險,你回來了把我這腦袋砍下來,我絕對不還手。」

  我悻悻然坐在地上:「如果有危險,我還回得來嗎?」

  我們三個人圍著井口坐了一會,呂先生說道:「時間到了。趙莽,你準備準備下去吧。」

  他指了指那口井,說道:「這井口雖然小,但是裡面別有洞天。你進去之後,如果看見兩隻石獅子。那就代表沒事了。如果看見的是別的東西,那就要小心點,慢慢的溜回來,不要驚動他們。」

  我聽得雲山霧罩,小心翼翼的問:「什麼石獅子?」

  呂先生擺擺手,說道:「遠遠地望一眼就行,不要耽擱時間了,快去吧。」

  我摸了摸那口井。它已經荒廢多年。井壁脫落,露出裡面砌井的石頭來。我正好抓著它們,像是攀岩一樣,一點點的向下爬去。

  等我完全陷入到黑暗中的時候,我心想:這裡的寨子明明挨著小河,想要取水不是方便得很嗎?偏偏又在這裡挖一口井,也算得上是邪門極了。

  我爬了沒有多久,就踩到了底。

  井底黑乎乎的,到處都是爛泥。但是卻不臭,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像是小廟裡面燒的香燭味。我吸了吸鼻子,沿著香味飄來的方向摸了摸,果然有一個小小的洞口。

  我彎下腰,輕輕地爬了過去。

  十幾步之後,裡面透出了亮光來。

  我心裡緊張的要命,死死地咬著屍牙:前面就是萬鬼窟了嗎?不知道會有什麼東西在等著我。

  忽然,我想起那個紙人的笑容來了。他為什麼會露出那種笑容?他為什麼嘲諷我?難道他猜到了,我會下來探路嗎?

  我想到這裡,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我忽然想退回去算了。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我忽然發現前面豁然開朗,我已經爬到頭了。

  我從洞口裡面鑽進來。馬上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我看見一座地下道觀。這道觀建的莊嚴氣派。一副神仙洞府的樣子。

  任我想破頭也猜不到,萬鬼窟居然是這幅樣子的。

  我在周圍看了看,道觀的門口,果然放著兩個石獅子,樣貌威武,正在死死地盯著我。

  這裡沒有死屍,也沒有飄蕩的冤魂。再加上燈火通明,我的膽子就大了不少。

  呂先生曾經說過,只要那兩隻石頭獅子在,就說明小鬼們不會出來活動。

  於是我大著膽子,悄悄的走到道觀門口,伸手推了推那兩扇門。

  木門應手而開,沒有任何阻礙,也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我一側身,大著膽子走了進去。

  走進大門之後,是一個小院。院子裡跪著很多道士。他們全都身穿道袍,緊伏在地上,模樣似乎很虔誠。

  我站在他們後面,小心的觀察了一會。這才發現,他們皮膚灰白,軟塌塌的貼在骨頭上,顯然是死去多日了。

  我的心砰砰的跳:「終於還是見到死人了。」

  我越過跪在地上的道士,向前看了看。我看見大殿裡面有一座供台。而這供台上面有三清的泥胎塑像。

  只不過,這三尊塑像不是受供的。他們三個一臉虔誠,各自伸出一隻手來,呈三足鼎立的樣子,合力托著一個人。

  我心中大為驚訝。三清是道教的始祖,地位尊崇。又有誰這麼大膽,敢坐在他們頭頂上?

  我疑惑的湊過去,仔細看了看。我發現三清塑的栩栩如生,尤其一雙眼睛,尤為傳神。而端坐在他們頭頂上的人,明顯的是一個死人。這死人身上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塵,看來已經死去多年了,但是他的屍身並沒有腐爛的跡象,只是脫水很嚴重,有些乾癟了。

  我又是害怕又是好奇,正看得入神。忽然聽見身後的大門吱扭一聲,關上了。

  這一聲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我現在明明在地下,哪裡來的風?大門怎麼會關上。」

  我連忙回過頭去。這時候發現,在眾道士中,有一個人沒有伏在地上。他雖然和其餘的道士一樣,虔誠的跪著,但是他努力地抬著頭,一臉微笑的看著我。

  我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個到底是呂先生。這是呂先生的身體。

  他的笑容,和我之前看到的那個紙人,一般無二,都是一臉的嘲諷。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7:12
第95章 妖壇

  我看著呂先生的模樣,心裡有些發毛。

  我知道,這只是一具屍體罷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屍體不尋常。是誰把他們擺成這幅樣子的?難道是這裡的小鬼嗎?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大門附近,什麼東西也不敢碰了。我嘗試著拽了拽門,大門很容易的被我打開了。

  我暗暗松了一口氣,輕輕地走出來,把門帶上了。

  整個過程,我流了很多汗。但是我沒有敢走快一步,生怕帶起風來,驚擾了這裡的東西。

  我看了看門口的兩個石獅子,他們靜靜地蹲在那裡,看起來沒有什麼異常。

  我這才放下心來,弓著身子鑽到小洞裡面去,以最快的速度向外面逃。

  那小洞裡面有很多嶙峋的石頭,先是硌的我膝蓋發疼,後來乾脆把我的手掌割破了。可是這個時候,我已經顧不得理會了。

  等我回到井底之後,我小心翼翼的仰頭叫了一聲:「還在嗎?」

  呂先生和薛倩在上面探頭:「怎麼樣?」

  我說道:「一切正常。我看到了兩隻石頭獅子。」

  呂先生的聲音中透著一絲喜悅,他說道:「你不用上來了,我和薛倩馬上下去。」

  我急於把剛才看到的情況講出來,但是我們三個人相距太遠,這樣喊來喊去的,實在不妥。

  我等呂先生和薛倩從上面下來之後,緊張的說道:「我在下面看到了一些東西。」

  呂先生表情淡然,薛倩卻顯得很急切,他問道:「你看見什麼了?」

  我說道:「我看到一間道觀。道館裡面有很多屍體……」

  呂先生淡淡的說道:「不用大驚小怪的了。萬鬼窟本來就是道觀的模樣。嘿嘿,這幫小鬼,想著要以邪壓正,故意把鬼窟建成道觀,膽氣倒是不小啊。」

  我拉住他:「我在屍體堆裡還看到了你的屍體。笑得很詭異。」

  呂先生被我說的有些不自在。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說道:「現在小鬼們不會出來,我們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只要小心點辦事,不要驚擾了那老東西就可以了。」

  我問呂先生:「那老東西到底是什麼?」

  呂先生的身子明顯的哆嗦了一下。我聽見他說到:「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只是聽見他說話的聲音很蒼老。所以我叫他老東西。他的力量很強大,我在他面前,幾乎沒有還手的餘地。」

  說完這話,呂先生就急匆匆的鑽到小洞裡面去了。我們只有兩個時辰,時間寶貴,耽誤不得。

  幾分鐘後,我們三個人站在了道觀門口。

  呂先生遠遠地指了指那兩隻石獅子,說道:「這兩隻獅子是用幾百隻野獸的屍體煉化成的。你現在看見他是石頭,又蠢又笨,不會傷人,可是一旦被驚醒了,他們會變成極兇猛的野獸。」

  說到這裡,他從身上掏出來了兩串銅錢。銅錢很古樸,有的甚至已經長了銅綠。可就是這樣兩串銅錢,偏偏被五彩絲線擰成的細繩穿著。

  古樸的銅錢被鮮豔的絲線穿著,就像是一個老頭子,穿了一身花衣服一樣。這樣一搭配,讓人感覺妖氣沖天。

  呂先生小心的托著銅錢,不讓它們發出聲音,然後仔細的纏繞在兩隻石獅子身上了。

  做完了這一切之後,他才沖我們兩個擺擺手,說道:「走吧,咱們進去。」

  看得出來,呂先生在這個地方也極為謹慎。他先把木門推開了一個小縫,向裡面張望了兩眼,看見沒有什麼問題之後,才輕輕地走進去了。

  等我們走到小院裡面之後。我指了指那群道士中間,明顯比別人高一個頭的那位,說道:「看見沒有?那就是你的屍體。」

  呂先生淡淡的嗯了一聲,似乎他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面。

  過了片刻,他指了指供臺上的三清,小聲地說道:「神像托著的人,就是我要找的骸骨。」

  我不由得駭然:「他怎麼坐在三清的頭頂上?」

  呂先生搖搖頭:「那就不知道了。或許是這裡的小鬼搬上去的也說不定。」

  薛倩問他:「你要現在取走骸骨嗎?」

  呂先生說道:「這骸骨一動。就會驚動道觀裡面的老東西。要不然的話,上次我們肯定能全身而退。」

  我有些替他發愁:「這麼說的話,這骸骨豈不是肯定帶不走了?」

  呂先生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等過一會,我們先把薛夫人救出來。然後你們兩個先走,我獨自留在這裡偷骸骨。如果被老東西發現了,大不了和他同歸於盡算了。」

  我不由的詫異:「想不到你在這麼講義氣。」

  薛倩擺擺手:「你可別被他騙了,呂老道知道咱們兩個走不了,所以才在這裡假惺惺。你忘了?咱們腦門裡面有東西。就算是逃出去也沒用。」

  薛倩這麼一說,我也回過味來了。扭頭鄙夷的看了呂先生一眼。

  呂先生被拆穿了把戲,有些尷尬。他指了指旁邊的一條小道,說道:「我們先去後殿,先把薛夫人的魂魄找回來。」

  我拽住他:「你怎麼對這裡這麼熟悉?連薛阿姨的魂魄在哪都知道?」

  呂先生無奈的說道:「天下的道觀都是一樣的,何況我已經來過兩次了。」

  隨後,他就急匆匆的沿著那條小路走去了。

  呂先生說的沒錯,這裡的確沒有小鬼活動的跡象,道館裡面靜悄悄的,只有沿途的油燈靜靜的燃燒著。

  薛倩走在最後,一邊走,一邊嘟囔道:「小鬼向來喜歡陰森黑暗的地方,怎麼這裡到處都是火光?真是夠奇怪的。」

  呂先生帶著我們走到後殿,推開大門,我看見裡面密密麻麻的擺放著很多罎子。這罎子上面都貼著一道黃色的符紙,上面寫著姓名以及八字。

  我問呂先生:「罎子裡面,裝的就是魂魄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這些是封妖壇。天師捉鬼,將妖物封入罎子裡面。」他說完這話,又自言自語的嘀咕道:「可惜現在全都反過來了。這罎子裡面裝的是道士的魂魄,而將他們封起來的,是鬼物。哎,這些前輩闖鬼窟失敗,落得這個下場,也算是淒慘了。」

  他感歎了一會,忽然向我們兩個說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找薛夫人的魂魄啊。難道等兩個時辰過去,讓那些小鬼幫你們找嗎?」

  我和薛倩點頭哈腰的開始在這裡翻找。呂先生站在門口,一個勁的說道:「你們小心點。別把其餘的罎子打碎了。」

  過了一會,薛倩叫道:「找到了。」隨後,他抱著一個罎子向我走過來了。

  我看見那罎子外面滿是水珠,不由得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好像正在向外面浸水……」

  呂先生說道:「罎子裡面裝的是魂魄,陰氣很重。所以罎子發涼。有水珠在外面很正常。」

  薛倩抱著罎子喜滋滋的走出來,快要走到我面前的時候,忽然啪的一聲,他將一隻罎子踢碎了。

  我們全都愣住了,誰也不敢亂動。

  我們靜悄悄的等了一會,可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薛倩抬起頭來,神色緊張的說:「呂先生,罎子裡面,好像是空的。」

  呂先生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動。他慢慢地蹲下來,小心翼翼的揭開罎子上的符咒。

  呂先生臉色變得很差,他像是瘋了一樣,快速的揭開了十幾個罎子。隨後他站起來,說道:「只有薛夫人的魂魄在這裡。其餘的罎子,全都是空的。」

  我緊張的問:「這說明什麼?」

  呂先生猶豫的說道:「先把魂魄取出來,放入妖壇。四十九天之後,再進行煉化……難道是有人煉魂?這可是正宗的道術啊。」

  他說到這裡,忽然臉色大變,叫道:「咱們得馬上走。什麼骸骨寶貝,全都不要了,薛倩,抱著罎子快跑。」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7:12
第96章 祖師爺

  呂先生的聲音過於急切,我們兩個已經嚇得有些呆了。

  薛倩抱著罎子問道:「怎麼回事?」

  呂先生根本沒有回答,掉頭向外面跑去。

  我們兩個暗罵了一聲,緊跟在後面。

  幾分鐘後,我們從小路繞到了前院。那些道士的屍體仍然跪在地上。可是呂先生根本看都沒看,埋頭向大門奔去了。

  我在他身後叫到:「你不要自己的身體了嗎?」

  呂先生情急之下來了一句:「一副臭皮囊,不要了。」

  我正在詫異,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鈴聲。

  呂先生本來已經快要跑到大門口了。忽然聽見這聲音,腳步馬上慢下來了。

  這時候,我看見兩道黑影,跌得撞撞的從門口走了進來。

  它們周身像是包裹在一團黑氣中一樣。脖子上則各自纏著一串銅錢。這兩個黑影,分明就是門口的石獅子。

  他們不停地搖頭晃腦,似乎打算把銅錢抖下來。銅錢被晃得叮噹亂響,像是鈴鐺一樣。這聲音顯然干擾了兩隻獅子的神智。它們踉蹌著,像是喝醉了。

  我心中一陣慶倖,幸好呂先生事先用銅錢拴住了他們。不然這兩隻凶獸撲上來,我們還有命在嗎?

  我正考慮著怎麼逃出去。忽然聽見頭頂上有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你又來了。這一次,我可不能放你走了。」

  我一聽這聲音,心裡面聳然一驚:「完了,這肯定是那老東西了。我們還是將他給驚醒了。」

  呂先生的身子僵了一僵,然後慢慢地轉過身來,一臉苦笑著說道:「老前輩,大家份屬同門,就再饒我一次吧。」

  那聲音稍微有些詫異:「你猜到我的身份了?」

  呂先生點了點頭:「看見那些罎子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我看了看身邊的薛倩,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薛倩小聲說:「好像是說,萬鬼窟的老東西,和呂先生是同一個門派。」

  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門口的那兩隻凶獸,正在不停的搖晃著腦袋上的銅錢。發出一連串的聲音。

  實際上,趁著這兩隻凶獸神志未清,我們完全可以沖出去,逃之夭夭。但是呂先生沒有這麼做,想來是忌憚這裡的老東西吧。

  很快,我聽見供臺上發出一連串的響聲。我瞪大了眼睛,看見三清托著的那個死人動了。

  他慢慢地走了下來,一邊走,一邊說道:「既然份屬同門,你們為什麼三番五次的來盜我的骸骨?」

  我看著他,心裡面起了驚濤駭浪:「祖師爺就是這裡的老東西?他就是萬鬼窟的主人?」

  那死人已經慢慢地走到了呂先生的面前。我看見他乾癟的身體又瘦又小,一身寬大的道袍掛在上面,顯得很不合身。

  呂先生又開始擦汗了,他誠懇地說道:「徒子徒孫們來到這裡,是想把老前輩的骸骨迎回去,好好安葬。」

  那屍體冷笑一聲,說道:「把我迎回去?好好安葬?說的好聽。可是為什麼來了這麼多人,從來沒有人拜我呢?嘿嘿,你們既然不想拜我,那我就只好殺了你們,讓你們的屍體,十年、百年的跪在這裡。」

  呂先生一聽這話,馬上跪了下去,砰砰砰的磕頭,嘴裡虔誠的說道:「拜見老前輩。」

  死人鄙夷的笑道:「你倒是見機挺快。不過已經晚了。事不過三,你還是留下來吧。」

  他說完這話,院子裡面的溫度就驟降下來了。我看見有無數黑影慢慢的走過來,將我們幾個人圍起來了。

  這些人面目模糊,不過全都身穿道袍。他們紛紛叫到:「道友,留下來吧。」

  呂先生慢慢的從地上站起來,面色蒼白的說道:「我到今天才明白,原來萬鬼窟的鬼,都是道士。」

  死人說道:「是魂魄被煉化之後的道士。你們既然想要冒犯我,那我也就不必客氣了。」

  呂先生估計猜到自己必死,所以也不再委屈求全了。他站直了身子,大聲說道:「老前輩,你是開派祖師級別的大道士,我們提起你來,語氣裡面都帶著敬重。可你不為民請命,降妖除魔也就算了。為什麼要禍害普通人?我們來這裡冒犯了你,這不假。可是外面的水寨又做錯什麼了?」

  死人冷笑一聲:「說的真是正義凜然。你們這些道士該死,水寨裡的人也該死。當年這裡瘟疫橫行,我千里迢迢趕過來,超度亡魂,救危扶困。不成想,這些人居然每日在我的飯菜裡面下毒。我病的奄奄一息的時候,又把我扔在這口枯井之中。」

  死人越說越激動,那緊貼在頭骨上的黑皮開始泛出陰氣來。我看見他雙目赤紅,眼神極為的狠毒,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呂先生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小心翼翼的問:「前輩,你當時是不是在修煉道術?」

  死人的聲音越發的陰狠起來:「不錯,當時我的道術即將大成,等我發現自己中毒的時候,身體已經被破壞的亂七八糟,再也難以挽回了。」

  我聽見呂先生長歎了一聲:「原來你不是死於中毒,而是死於走火入魔。道士即使含冤而亡,也很少有化作厲鬼的。不過,你生前已經進入魔道,死後性情大變,也沒什麼稀奇了。」

  呂先生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並不小,似乎並不忌諱死人聽到。

  死人站在院子裡,呆了一呆,緊接著說道:「我墜入魔道了嗎?不可能,我是一派祖師,將來的成就要在三清之上,怎麼會墜入魔道?」

  呂先生死死地盯著他,說道:「你現在的樣子,可不是墜入魔道了嗎?陰魂不散,留戀世間,殘殺同門,禍害生靈。和厲鬼有什麼區別?」

  那死人怔怔的嘟囔:「我不是厲鬼,我事出有因。我做的是對的。」隨後,他伸手向呂先生抓了過去。

  呂先生猛地後退兩步,忽然盤腿坐在了地上。然後在自己頭頂和兩肩各拍了一下。我看見三根鋼針飛了出來。緊接著,他身子周圍陰氣大盛,不斷有白霧冒出來。

  片刻之後,那白霧中走出來一位高大的凶神,正是鍾馗。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鍾馗,心想:原來這紋身,真的能從身體上走下來。

  死人看見鍾馗,冷笑了一聲,說道:「雕蟲小技,想要再來一次嗎?如果他真身到此,我恐怕還要忌憚一些,只是一張畫像,可奈何不了我。」

  一邊說著,死人的手掌已經向鍾馗抓過去了。

  呂先生趁著這個工夫,大喝了一聲:「趙莽,拔刀。」

  我被他喊得愣了一下。薛倩卻比我見機要快得多,他攥住我的刀柄,用力一拽,寒光閃動,大刀被拔了出來。

  那一刻,我感覺到濃郁的煞氣,將我的身子包裹住了。我的耳朵裡面聽到的全是龍吟聲,然後有東西重重的撞在我的身上。我心口的氣息馬上停滯了。

  我想要睜開眼睛,看看周圍的情況,可是我的眼皮沉重的要命。怎麼也睜不開。我只知道身子輕飄飄的飛起來,又重重的落在地上。

  我聽見一陣陣鬼哭狼嚎,我感覺眾鬼的呼喊聲,匯成了漆黑的大海。

  在這大海裡面,有呂先生的呻吟,有刀魂的咆哮,有死人的怒喝。他們三個人的聲音糾纏在一塊。像是波濤中不斷起伏湧動的巨蟒。有時候他們被鬼哭聲淹沒,有時候又猛地躥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忽然猛地安靜下來了。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有些不適應這種安靜了。

  我虛弱的張了張嘴,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問:「我們是活著,還是死了?」

  有一個比我更虛弱的聲音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7:12
第97章 恩怨

  我在地上喘息了很久。才漸漸的緩了過來。院子裡的燈火滅了一半,隨著亮度的降低,這裡終於名副其實的像是鬼窟了。

  我左右看了看,薛倩臉色蠟黃,正躺在我身邊。我說道:「老薛,你怎麼搞成這副樣子?」

  薛倩有氣無力地說道:「還不是因為你那把刀?幸好有你在前面墊了一下,不然我這次死定了。」

  我扭頭看了看那把刀。它好端端的躺在地上,黑乎乎的人皮好端端的包裹著它,就好像從來沒有被拔出來過一樣。

  我回想起剛才駭人的龍吟聲來,再看那把刀的時候,眼神中就多了一絲畏懼。我在心中暗暗地想到:「這輩子我都不想再拔出它來了。」

  我和薛倩正在談話的時候,忽然聽見我們身後有個人說道:「道友,多謝你了。」

  我費力地扭過頭去,看見呂先生盤著腿坐在地上,而在他面前的,居然是那個祖師爺。

  這兩個人神態平和,似乎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一樣。

  我不由得脫口而出:「這是怎麼回事?」

  薛倩微閉上眼睛,說道:「剛才你暈過去了,沒有看到。你那把刀大發神威,捅了老傢伙一下。然後他像是漏了氣的皮球一樣。人軟下來了,脾氣也軟下來了。」

  我費力的挪了挪身子,斜著眼睛望著他們兩個。

  祖師爺的身子果然變得軟塌塌的,他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

  呂先生有些動容地說道:「老前輩,我也不知道現在是該喜還是該憂了。你雖然恢復了神智,可是身上的傷似乎不太好。」

  祖師爺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來,只聽見他的聲音很平和:「那把魂刀正好克制我這種混世魔王。你自然應該歡喜。老道一輩子行俠仗義,降妖除魔。死了之後卻做出這等事來,也無顏再留在天地間了。」

  他歎了口氣,說道:「我這一生,癡迷道術。結果最後落得個走火入魔的下場。這把刀傷了我,我畢生所學再也施展不出來了,因禍得福,反而恢復了一線清明。哎,實際上,我這點微末的道行,又哪裡稱得上祖師爺了?」

  呂先生吹捧道:「古往今來,自開一派的,能有幾個人?老前輩的門派雖然不如茅山、神宵一般廣為人知,不過也算是很了不得了。來這裡的道士,個個稱你為祖師爺,也算得上是拜入你的門下了。」

  祖師爺搖搖頭,說道:「當年我也不過和你一般,只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樣寶貝。這才有了一些修為。可就是這寶貝,卻給我招來了禍患。有的人覺得我身份低微,不配身懷重寶,所以一路追殺我,不然的話,我也不用逃到這裡來了。」

  祖師爺歎了口氣,說道:「不曾想,我即使來到這裡,仍然被人發現了。他們指使水寨裡的人,將我毒死了。」

  我這才恍然大悟,心想:我說呢,怎麼好端端的,水寨的人會恩將仇報,給你下毒。

  祖師爺嘿嘿笑了一聲,說道:「他們將我隨身的東西翻了一個遍,可就是沒有找到那樣寶貝。道友,這東西今天恐怕要便宜你了。」

  我見他聲音安詳,似乎不會害人的樣子,大著膽子問:「你那樣寶貝是什麼東西?」

  祖師爺回頭看了我一眼,卻沒有說話。然後我聽見他說到:「道友,你帶來的那個女人,確實體質特殊,如果假以時日,恐怕成就不淺,可惜你還是操之過急了。」

  呂先生苦笑道:「我再不來,恐怕就沒命再來了。」

  祖師爺又說道:「可是你今天帶來的這兩個娃娃,似乎沒有什麼本領。」

  呂先生指了指薛倩,說道:「這一位,是那女人的兒子,他身上也有鍾馗像。」

  祖師爺的聲音有些動容了:「難得,難得。」

  呂先生又指了指我:「你也不要小看這位小兄弟。他年紀雖輕,但是已經做了空亡屋的主人。」

  祖師爺聽見這話,忽然一躍而起。再也沒有之前虛弱的樣子了。他猛地撲過來,一下砸在我的身上。

  我嚇得尖叫一聲,扭頭就想跑,可是重傷之餘,怎麼可能逃得掉。祖師爺重重的砸在我身上。揪住我的衣領,憤怒的叫到:「就是你。」

  我駭的心驚膽戰:「不是我,不是我。」

  祖師爺憤怒的叫到:「就是你指使水寨的人下毒的。你就是害死我的大仇人。」

  他舉起手來,似乎隨時打算一掌拍下來。

  然而這時候,我看見他的手臂一寸寸的爛掉了。等他的手掌向下落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段白骨。

  然後,那白骨輕輕地拍在了我的頭上,已經沒有力道了。

  我伸了伸手,將他推開了。等我掙扎著站起來的時候,剛才還威風凜凜的祖師爺,已經化作了一段枯骨。

  呂先生伸手從枯骨中撿起來一顆黑色的珠子。他疑惑的說道:「難道這就是那樣寶貝?老前輩將這珠子吞在肚子裡,怪不得當年那些人找不到。」

  我心有餘悸的說道:「這個神經病。我什麼時候害他了?剛才差點嚇死我。」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不是你害了他。而是空亡屋曾經害他。所以他一聽見你是空亡屋的主人,才會那麼激動。」

  我有些沮喪的說道:「看來空亡屋的名號,似乎不太好啊。」

  薛倩看看我,又看了看呂先生,他笑嘻嘻的說:「呂老道,你以後恐怕要倒黴了。你的本事,強的過祖師爺嗎?他都被這玩意害死了,你猜你能活多久?」

  呂先生的臉馬上陰沉下來了。不過他還是把珠子藏到懷裡,說道:「只要你們兩個不到處亂說,我就安全得很。」

  然後他跪了下來,向那白骨拜了兩拜,說道:「我也該履行諾言,把他好好安葬了。」

  他剛說完這話,我們頭頂上就開始撲簌撲簌的落下土來。不少燈火都被打滅了。

  我拽了呂先生一把,說道:「咱們走吧,這裡沒了祖師爺支撐著,恐怕要塌了。」

  呂先生歎了口氣,站起身來,伸手將自己的屍體背在身後。一馬當先的跑出去了。

  我跑到大門口的時候,看見那兩隻凶獸已經重新化作了石獅子。只不過他們兩個搖頭晃腦,似乎仍然在想辦法掙脫身上的銅錢。

  我回頭望了一眼,看見被祖師爺煉化過的魂魄都靜悄悄的站在那裡。他們沒有逃走,也沒有躲閃,很像是屍寨的那些活死人。

  呂先生喊道:「他們已經沒有主人了。很快就會魂飛魄散了。別看了,走吧。」

  我歎了口氣,心想:「可憐,真是可憐。」

  我們三個人急匆匆的從小洞裡面鑽出來,然後咬著牙爬到了出了井口。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這時候,我已經累得精疲力竭了。呂先生和薛倩也好不到哪去。我們三個人互相攙扶者。儘量遠離鬼寨。因為這個地方,已經開始坍塌了。

  我們逃出鬼寨之後,一直躺到了天亮。稍微恢復了一些力氣,這才掙扎著回到了屍寨。

  呂先生曾經強行逼出體內的鋼針,現在他的情況很不好。我們三個人一頭鑽進曾經歇腳的那間小屋,就再也走不動了。

  我躺在地上,看著屋子裡的三盞油燈。它們仍然在靜靜的燃燒著。

  呂先生躺在地上,已經失去神智了。他嘴裡一直嘟囔著什麼。我湊過去,問道:「你在說什麼?」

  呂先生的聲音很微弱:「告訴巫師,不要滅燈,我們成功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7:12
第98章 鬼涎香

  我有氣無力地答應了一聲,就躺倒在地上了。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受什麼內傷,我只覺得身子乏得很。呂先生神志不清,一個勁的嘟囔著那句話,像是老僧念經一樣,漸漸地,我的神智也有些迷糊了。

  在睡夢中,我感覺有很多人走進來了。他們圍著我說話,對我動手動腳的。我想睜開眼睛,告訴他們:我們成功了,不要滅燈。可是我實在太累了,很快又沉浸在夢中。

  我也不知道這一場昏睡持續了多久。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肚子餓得要命。

  我從地上爬起來,發現我睡在一處竹樓裡面,周圍依然很潮濕,只不過,這裡明顯不是之前的那一間了。

  我活動了活動手腳,感覺四肢虛弱無力,不過那種疼痛感卻消失不見了。

  這時候,有只手扶住了我。我回頭看了看,是薛倩。

  他遞給我一塊黑乎乎的乾糧,說道:「你先吃點東西。」

  我把乾糧塞到肚子裡,問道:「咱們現在是在哪?」

  薛倩說道:「人寨。咱們成功了,他們過一會就幫我們取出水鬼卵。」

  我一聽這話,心中大喜,三口兩口把乾糧塞進嘴裡,然後從竹屋走出去了。

  我看見呂先生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面,薛阿姨也醒過來了。他們兩個都坐在外面,看著河水發呆。只不過,他們的樣子都十分的虛弱。

  人寨的首領走了過來,向呂先生唧唧咕咕的說了些什麼。呂先生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隨後,有幾個赤著上身的人,他們手裡拿著棍棒繩索。一臉笑意的沖我們走過來了。

  我見苗頭不好,緊張地問道:「你們要幹嘛?」

  他們恐怕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只是沖我點頭笑了笑,然後就將我捆起來了。

  片刻之後,我們幾個人被扔在了河邊。

  我悲哀的看著薛倩:「老薛,你不是說要幫我們除掉水鬼卵嗎?我怎麼感覺現在是要喂水鬼了?」

  呂先生面色蒼白,他看了我一眼,聲音低沉的說道:「現在就是要除掉水鬼卵了,你別總大驚小怪的丟人。」

  我看呂先生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只好不再說話了,只不過心裡面仍然疑惑:為什麼要把我們綁起來?

  過了一會,走過來幾個寨子裡的人,他們拿著長長的竹竿,上面綁了一隻大鉤子。他們手執長竿在小河裡面揮舞了一陣,過了一會,勾上來一隻水鬼。

  這是我第一次在白天看見水鬼。他們的身子被河水泡得發脹,很多地方都已經腐爛了,和溺死的屍體區別不大。唯一的不同就是,這些水鬼還活著。

  只不過,他們失去了祖師爺的控制,已經很萎靡了。估計會像萬鬼窟裡面的魂魄一樣,漸漸地消失。

  寨民把水鬼綁在地上,然後在他嘴巴下面放了一隻碗。隨後,有兩個寨民,用三寸寬的長竹板,一下一下的摔打水鬼的後背。

  他們打得很用力,水鬼吃痛,一個勁的掙扎,但是他被綁的死死的,根本移動不了分毫。

  我不知道水鬼是不是還有人的情緒,他被打了一會之後,整個脊背已經皮開肉綻,爛的不成樣子了。隨後,他的喉嚨裡面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哀嚎。

  我看見從他的鼻子和嘴巴裡面流出來一些粘稠的液體。這液體很像是鼻涕,但是聞起來腥臭撲鼻。

  呂先生向我說道:「這東西是鬼涎香。好東西。」

  我皺皺眉頭,說道:「香嗎?」

  呂先生一臉壞笑:「一會你就覺得香了。」

  寨民滿滿的取了一碗。然後將水鬼放回到小河裡面了。

  這水鬼生前應該是他們的族人,我看見他們把水鬼放回去的時候表情肅穆,很是小心。

  幾秒鐘後,首領端過來一盞大油燈。裡面有很粗的一個燈撚,正在劇烈的燃燒著。

  首領把油燈放在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然後將那碗鬼涎香徐徐的倒入裡面了。

  鬼涎香進去之後,油燈開始冒出濃濃的黑煙來。那種味道,像是燎了豬皮一樣,嗆得我一直咳嗽。

  我正要抱怨兩句,忽然,我感覺腦門上有個神經一動。緊接著,我覺得嗓子裡面有些發癢。

  剛才明明還很難聞的黑煙,忽然變成了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我長大了嘴巴,努力地吸著那些黑煙。黑煙進入到喉嚨裡面,再從口腔直貫入腦子裡。我感覺一陣滿足。

  這種滿足在持續了幾秒鐘之後就消失了。然後我有了一種更加強烈的渴望。那些黑煙已經不足以滿足我了。我在地上來回的扭曲,想要爬過去,直接喝油燈裡面的鬼涎香。

  可是走過來了兩個人,他們把我拽住了。

  我感覺有一隻小手,一直在我腦子裡面抓撓。我癢的死去活來,一個勁的求饒,求他們給我喝兩口。但是一直沒有得到回應。

  過了一會,我感覺那只手從眉心轉移到了鼻腔,我感覺鼻子裡一陣麻癢,我想打噴嚏,可是鼻子被堵得死死地,根本無法出氣。

  我只好長大了嘴巴,像是一個瀕死的人,急促的喘息著。過了幾秒鐘,我感覺有東西飛快的從我鼻子裡面鑽了出來。

  當它脫離我的身體那一刻,我的頭腦瞬間恢復了清明。又被那陣黑煙嗆得咳嗽起來了。

  我看見一團黑乎乎的虛影,包裹在一團水汽中間。它迅速的竄到油燈中,飛蛾撲火一般的跳進去了。我聽見一聲輕響,它在火焰中化作了一縷黑煙。

  我扭頭看了看,其餘的三個人都趴在地上,他們個個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顯然,都經歷了和我差不多的事。

  呂先生顯然心情大好,居然有心思問我:「趙莽,感覺怎麼樣?鬼涎香好聞嗎?」

  我懶得搭理他,只是一疊聲的叫道:「快點給我鬆綁啊。」

  之後的日子,就過得很輕鬆了。

  我們在水寨休養了幾天,等體力恢復的差不多了,才告辭離開。

  來這裡的時候,我們跟著呂先生的羅盤,不知道搭了多少人的車,等到要走的時候我們才發現,我們根本不知道身處何方。

  我們找了很久的路,問了很多人,終於弄清楚了,原來我們身處湖南一帶。

  在火車上,我看見一臉疲憊的乘客,不由得感慨萬千,我總算又回到人間了。

  第二天傍晚,我們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站在大街上,我對呂先生說:「怎麼樣?你有沒有住處?」

  呂先生撓了撓頭:「道士四海為家。哪裡有住處?」

  我笑眯眯的說道:「我有一間空亡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住進來。」

  呂先生很沒種的推辭道:「我身子骨還沒有養好,現在虛弱的要命。還是不住了吧。」

  薛阿姨居然也說道:「呂先生,你還是先住在我家吧。趙莽,你來不來?」

  我苦著臉說:「我倒是想去,可是我走得了嗎?」

  我們一塊吃了個晚飯,一直吃到半夜。曲終人散。他們三個回到燈火通明的居民樓了。而我,則人單影只的向空亡屋走去。

  等我快要走到空亡屋的時候,我看見有一個瘦小的人影,慢慢的進屋了。

  我心中一喜:「難道是陰鬼婆回來了?她來接替我了?」

  我興沖沖的跑過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卻又害怕了。我小聲的叫道:「有人在裡面嗎?」

  空亡屋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任何回應。

  我咬了咬牙,緩步走了進去。在桌上摸索了一番,點亮了蠟燭。

  一切都和十幾天之前一樣,那半截蠟燭仍然沒有燒完。我在屋子裡轉了一圈,什麼也沒有發現。

  我躺在床上,有些心不在焉的嘀咕道:「剛才看花眼了?明明有個影子走進來了,而且看身材,應該是個女的吧。」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7:12
第99章 【搭訕】

  我本來以為,從湖南回來之後,我的膽子會變大,可以無所畏懼的在空亡屋睡上一整晚。可是我又錯了。

  我盯著桌上的半截蠟燭,怎麼也不能入眠。這時候我才明白。水寨和空亡屋都很恐怖。我千里迢迢的跑回來,只是換了一種恐怖的方式而已。

  我微閉著眼睛在床上躺了很久,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附近有人在說話。我屢次爬起來,又躺下,什麼都沒有發現。

  我只好把大刀抱在懷裡,一個勁的嘟囔:「幻聽了,只是幻聽了而已。」

  我這樣自我催眠了幾個小時,終於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朧中,我感覺有幾個人在屋子裡進進出出。

  我睜開眼睛,周圍瞬間恢復了安靜,我爬起來,看見那張破桌子上擺滿了飯菜。

  我心中大為詫異:「這是怎麼回事?鬧鬼了?還是呂先生過意不去,連夜給我送來的?」

  我慢慢地坐起來,警惕的握著大刀。

  忽然,我感覺肚子很餓。就像是在水寨聞見鬼涎香一樣,那種抓心撓肺的渴望,想要吃點什麼東西。

  我心中有些焦急,知道這些飯菜不對勁。但是我心裡這麼想,神智卻一點點開始迷糊了。有一個極為渴望的聲音在我腦子裡小聲的嘟囔著:「吃一口沒事的,就一口。」

  我慢慢地湊過去,正要拿起筷子。忽然,我看見破桌子對面坐著一個人。

  他身上穿著寬大的道袍,臉上的皮膚又黑又緊,死死地貼在頭骨上。不是祖師爺是誰?他就坐在對面,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我嚇得一哆嗦,甩手扔了筷子。我用大刀指著他,厲聲說道:「你不是死了嗎?你信不信我用刀劈了你?」

  這話說得自相矛盾,但是當時一時情急,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我說了這話之後,祖師爺卻巋然不動,仍然用一臉期待的眼光看著我。我心中駭然,低呼了一聲,扭頭就向外面跑。

  我跑了兩步,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我,是呂先生的聲音:「趙莽,你到哪去?不是說好了喝酒嗎?」

  我心中迷茫:「喝酒?」

  我回頭看了看,呂先生正坐在桌子前面,上面擺著幾個小菜,以及兩個酒杯。

  我有些糊塗了,慢慢的走回去,說道:「呂先生,道士也喝酒嗎?」

  呂先生微笑道:「我們又不是和尚?來,舉杯。」

  我慢慢地坐下來,舉起酒杯。我正要放到唇邊的時候,忽然發現,燭光熒熒,坐在我面前的根本不是什麼呂先生,而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

  她正笑盈盈的看著我。可是我總感覺她的眼神中有一絲恨意。

  我嚇得一哆嗦,一杯酒全灑在袖子上了。

  少女站起來,微笑著說道:「你不是最喜歡和我喝酒嗎?怎麼現在倒不喝了?」

  我腦子裡馬上恢復了一線清明:「不對勁,今晚上很詭異。」我趁著神智未失,用刀柄在肚子上重重的撞了一下。

  我疼得哎呦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屋子裡的酒菜、少女,全都消失不見了。

  而桌子上的那支蠟燭,也早就熄滅了。

  我看了看敞開著的半扇門,已經天涼了。外面早點攤上的飯香飄進來,我是真的餓了。

  我敲了敲腦袋,心想:「在這間屋子住上幾年,就算能僥倖活下來,精神方面恐怕也得出問題。」

  接下來的幾天,呂先生時不時就來我的空亡屋轉轉。但是堅決不肯過夜。他的藉口是身上的傷還沒有好,神神鬼鬼的事,暫且是不會接觸了。

  更可悲的是,薛阿姨回來之後,薛倩也不在保健品店過夜了。只留下我自己,孤零零的守著一間破屋子。

  我每天抱著大刀勉強入睡,雖然一直都沒有遇到什麼,但是每天晚上都會做各種各樣的噩夢。到後來,我都快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每次驚醒之後,都要迷糊上幾分鐘,分辨一下這裡到底是哪。

  那天晚上,薛阿姨邀請我去吃晚飯。

  我問呂先生:「你的傷到底養沒養好啊?什麼時候住進空亡屋?我都快嚇死了。」

  薛倩運筷如飛,吃的眉飛色舞。在咀嚼的間隙,說道:「老趙,你別等著他了。這小子不敢去。」

  我詫異的看著呂先生,笑道:「怎麼?去了一趟萬鬼窟,嚇破膽了?要金盆洗手?」

  呂先生老著臉不說話,一個勁的悶頭吃菜。

  薛倩笑道:「這小子才捨不得金盆洗手呢。他在研究那樣寶貝。」

  我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了:「從萬鬼窟帶回來的那顆珠子?」

  薛倩點點頭:「是啊。祖師爺不是說,參透了裡面的東西,道術就有可能大成嗎?呂老道急著呢。你想啊,祖師爺那麼本事,還是讓人給害了。他這點道術,哪還敢出門?所以打算著練成了絕世神功,再出山呢。」

  薛倩連說帶搶白,呂先生老臉通紅,不過他真沉得住氣,只吃飯不說話。

  我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呂先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在哪參悟不成啊?去我的空亡屋,一邊和我作伴,一邊練你的道術,不是一舉兩得嗎?」

  薛倩嘿嘿一笑:「他不敢。你想啊,當初就是空亡屋的人害死祖師爺的。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但是空亡屋沒准還在尋找這顆珠子呢。呂老道要是帶著珠子住進去,那不是自投羅網了嗎?」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呂先生,你心機挺深啊。」

  呂先生一臉苦笑,他看看我和薛倩:「你們倆別搶白我了成嗎?好好吃頓飯多好。」

  我們幾個人說說笑笑,一直吃到了半夜。

  最後,我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該回那間鬼屋了。」

  薛倩同情的看著我:「老趙,你別灰心,等我身體好點了,就過去陪你兩天。」

  我瞅了瞅他,心想:「你們都用一個藉口嗎?」

  我摸著鼓脹的肚子,從薛倩家走了出來。薛倩走在我旁邊,執意要送我一程。他這麼幹,讓我有一種要赴死的錯覺。

  我們兩個沉默的走了一會,薛倩忽然來了句:「老趙,最近有個笑話挺火爆的。」

  我有些無語,敷衍的嗯了一聲。

  薛倩居然自娛自樂的講起來了:

  話說有一個男人,晚上在公交站牌下面看見一個少女在等車,就湊過去問人家:你多大了?

  少女回答說:三十八了。

  這男人油嘴滑舌,笑道:我看你年輕得很,不像是三十八,像是十八的。

  你猜少女說什麼?少女說:我死那年十八。

  薛倩講到這裡,就哈哈大笑,說道:「那男人嚇得屁滾尿流,再也沒有耍流氓的心思了。這一招已經被傳唱為防狼神術了。」

  我有些無奈的說道:「這個笑話我很早就聽過了。」

  薛倩尷尬的撓撓頭:「是嗎?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火起來了。最近街坊們都在傳這個笑話。連我媽都知道。」

  我們兩個有一句沒一句的說了一會。眼看已經走出小區了。我對薛倩說道:「行了,你回去吧。如果你再送我一會,我肯定捨不得走了。」

  薛倩笑了笑,轉身回到小區裡面了。

  我感慨萬千的向回走。這時候,路上很安靜,我掏出手機看了看,已經將近十一點了。不過仍然有公交車,從我身邊呼嘯而過。

  在我經過一處站牌的時候,我看到一男一女正在聊天。燈光模糊,我沒有注意他們的樣貌,只聽見他們的談話。

  男的油嘴滑舌的問道:「美女,等車啊?你多大了?」

  女的說:「三十八了。」

  男的笑道:「這個段子我也聽說了,接下來我該怎麼說?哈哈,你這麼年輕,我看你像是十八的。」

  女的微笑道:「死那年十八。」

  那男的顯然想好了下句,得意的說道:「我死的時候二十二,咱們倆正好一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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