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 空亡屋 作者:西西弗斯(已完結)

 
穆離鳶 2016-4-3 16:23:38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21 39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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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空亡屋

【小說作者】:西西弗斯

【作者簡介】:黑岩網。

【其他作品】:《漫畫屍》《引魂巷》《空亡屋》 《我的師父是棺材》《鬼嬰》

【內容簡介】:

  世上有一種屋子,屋門永遠開一半,關一半。

  開著的一半,代表活人進來。關著的一半,代表死人進來。

  這種屋子,叫做空亡屋。而我,正好是其中一間空亡屋的屋主。

  三年的時間,見識了纏人的惡鬼,也見識了纏鬼的惡人。
本帖最後由 穆離鳶 於 2016-4-6 15:32 編輯

Adel sitzt Gemüt,nicht im Geblüt(德語)
【高貴不存在於血脈,而源於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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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25
第1章 生死婚約

  世上有一種屋子,屋門永遠開一半,關一半。不瞭解它的人,只是感覺屋子周圍有些冷清。而真正懂行的,會儘量躲著它走。

  這種屋子,叫做空亡屋。而我,正好是其中一間空亡屋的屋主。

  我叫趙莽,生來平凡,既沒有陰陽眼,也不能通靈。而我之所以住進了空亡屋,是因為撞進了一場活人與死人之間的婚禮。婚禮上,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幾年前我從大學畢業,始終沒有找到工作,一直借住在舍友薛倩家。他們家在城鄉結合部,房子有點老,不過總算有個落腳的地方。

  這天吃午飯的時候,薛倩告訴我:「老趙,今天晚上你得在外面過一夜了。我家裡面有點事。」

  我呆了一下,緊接著露出一副「我懂得」的表情來。我拍了拍薛倩的肩膀,笑著說:「注意身體啊。」

  薛倩笑了笑,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他的笑容有些勉強。

  薛倩這小子是個純爺們。但是據說小時候他們家出了點邪乎事。薛倩差點死了,他老媽四處求神拜佛,也不知道聽了哪位高人的,給他取了個女孩名,當成個姑娘養。多少年來,薛倩對他這名字耿耿於懷,但是家人就是不同意改名。所以只好這麼叫下來了。

  傍晚的時候,我徵用了他那輛破自行車。簡單的交代了兩句,就騎車離開了。

  薛倩還在我身後囑咐:「天亮再回來啊,別太早了。」

  我騎著自行車在城裡一直逛到天黑,然後找了家網吧,打算玩一夜,這時候才發現,身份證忘在薛倩家了。我給他打電話,可是一直沒人接。

  我心裡嘀咕,老薛啊老薛,我不想撞破你的好事。可是沒辦法,我得回去拿東西啊。

  薛倩家住在一條很窄的南北街上,街兩旁種滿了槐樹,形成了一片槐樹林。據說這些樹至少有三百年了,長得枝繁葉茂。樹冠在半空中糾纏在一塊。像是搭了一個涼棚,人走在下面,即使是白天也有些陰暗,而晚上,就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了。

  我用手機照著亮,借著一點微光,勉強的蹬著自行車。

  忽然,我感覺一陣冷風吹過來,讓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緊接著自行車猛地一沉。像是紮了胎一樣。

  我從自行車上跳下來,焦頭爛額的檢查了一番,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我撓了撓頭,翻身上車,接著向前走。但是再騎車的時候,我總感覺有點不對勁了。這自行車似乎比之前重了不少,我蹬起來有些吃力。自行車吱紐吱紐的響著,聲音也比之前大了。

  我騎了一會,感覺兩個車把涼的要命,最後不得不把袖子墊在手掌下面。

  好在薛倩家很快就要到了。我歪歪扭扭的騎到了他們家大門口。

  這時候我注意到,薛倩家大門上掛著兩個大紅燈籠,裡面燃著蠟燭。把大門附近照的一片紅光。而兩扇大門上,也貼著大大的紅喜字。

  我詫異的看著這些東西,自言自語道:「怎麼回事?這是辦喜事呢?合著今晚上把我支出去,是為了娶媳婦?」

  緊接著我又搖了搖頭:「不對,不可能。哪有大晚上結婚的?而且大門緊閉,一個客人也沒有。周圍靜悄悄的。薛倩這是唱的哪一出?」

  我把自行車停在門口,正要去敲門。忽然向後一瞥。我看見車座子上放著一個紙箱子。

  我頓時愣住了:「哎?這箱子哪來的?」

  推車的時候我看的清清楚楚,不可能有這麼個箱子。是誰給我放上去的?什麼時候放上去的?

  我也沒有多想,隨手把箱子打開了。裡面一摞一摞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用紅紙包著,碼的整整齊齊。

  我隨手打開一包。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是冥幣。一箱子冥幣。我一哆嗦,撞倒了自行車。那箱子翻下來,將冥幣全倒在薛倩家大門口了。

  忽然,周圍起了一陣旋風。活生生將地上的冥幣刮起來,漫天飛舞,像是在撒紙錢一樣。

  我這時候已經嚇得不敢說話了。眼睜睜的看著冥幣飛起來,又落下,散了一地。

  我站在冥幣中央定了定神,然後將箱子踢開了。

  這時候冥幣散落在地上,似乎埋著一樣東西,火紅火紅的,像是一張請柬。我咽了口吐沫,乍著膽子將滿地紙錢撥到一旁,然後把請柬撿起來。

  請柬上面寫著大大的喜字。我打開了,裡面只有一張照片。

  我看了一眼這照片,差點把請柬扔出去。

  因為照片裡的人,正是薛倩。這照片是黑白的,只有一顆頭,薛倩在那裡面一臉祥和的微笑著。這分明是張遺像啊。

  而在這遺像上面,有一行紅色的小字:「百年癡等,薛家兒郎。禮金億萬,權作嫁妝。」

  我忽然意識到,我這是碰上髒東西了。

  今晚薛倩把我支出去,恐怕是有什麼大事。今天這紅燈籠,紅喜字,肯定是有什麼說道。

  我的腦袋一圈圈的發麻,這時候什麼也顧不得了。甩手扔了請柬,轉身就用力的砸門:「薛倩,我是趙莽,快點開門啊,出事了。」

  我砸了一會,裡面半點動靜都沒有。好像根本沒人在家似得。

  我頓時慌了,難道薛倩已經出事了?我忽然想起來兜裡有鑰匙。於是手忙腳亂的把鑰匙找出來,就要開門進屋。

  當門鎖被打開的那一刹那,原本寂靜的夜裡,忽然想起一陣嗩呐聲,鼓聲,鞭炮聲。

  我已經嚇得魂都飛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連爬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眼睜睜的看著大門被人緩緩地推開,可是周圍卻沒有一個人。

  這時候,我聽到一個女人在我耳邊淒厲的笑,然後說道:「小兄弟,多謝你了,如果沒有你,我可進不來。你可是我和薛郎的大媒人呐。」

  我被這憑空出現的聲音嚇得一陣陣出冷汗。我像是瘋了一樣尋找聲音的來源,可是周圍只有高大的槐樹,在風中張牙舞爪。

  幾分鐘後,從大門裡面走出來了兩個人。這兩個人穿著紫紅色的婚服,一步步的向街上走去。

  其中一個,正是薛倩。他的面色極為蒼白。而嘴唇和兩腮又極紅,像是抹了胭脂。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薛倩。他木愣愣的向前走,狀如夢遊。我張了張嘴,急得忘記了怎麼說話:「去哪,薛倩,你去哪?」

  薛倩的臉上的肉抽搐了一下,像是經歷了極大的痛苦。然後他扭過頭來,沖我艱難的說道:「進屋,快。」

  這時候,薛倩身邊的那個女人,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盯了我一眼。隨即,他們兩個噗地一聲,燃燒起來。在幾分鐘內,就燒的乾乾淨淨了。

  與此同時,這裡的嗩呐聲,鞭炮聲,也消失了。只剩下一堆紙灰,滿地紙錢。

  我的腦子嗡的一下,反應過來了。剛才薛倩和那個女的,好像不是真人,倒像是用紙糊成的紙人。

  我想起來薛倩臨走的時候,滿臉焦急讓我快進屋,我咬著牙,掙扎著爬到薛倩家了。

  一進屋,我差點嚇暈過去。我看見房梁上拴著兩條繩子,吊著一男一女。他們顯然還沒有死透,正在劇烈的掙扎著。

  看見活人總比看見死人好。即使眼前這兩位是半死的人。我也稍微能夠定定神。

  我站起來,找來了凳子和剪刀。費了一番周折。將這兩個人放下來了。

  等他們落地之後,我頓時愣住了。

  其中一個老頭我不認識,身穿著道袍,像是一個道士。而另外的那個女的,分明是薛倩的媽媽。

  我驚訝的看著她:「薛阿姨,你不是出差了嗎?」

  然而,薛阿姨只是冷冷的剜了我一眼,就從地上爬起來了。

  這時候我注意到。屋子裡面擺著一張桌子。上麵點著紅蠟燭,擺著瓜果。而在桌子前面,跪著一個人。

  這人身穿吉服。分明是在拜堂。只不過,只有新郎,卻不見新娘。

  我繞到新郎身前看了看他的臉,發現這人居然是薛倩。

  我愣住了:怎麼這裡又有薛倩?是了是了,剛才我看到的八成是鬼。這個才是真的。

  那老頭走過來,拍了拍薛倩的腦門。薛倩仍然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裡,七竅裡面,卻流出暗紅色的血來。

  老頭歎了口氣:「晚了,魂魄還是被奪走了。」

  薛阿姨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正不知所措的站著,她忽然怒火沖天的走過來,甩手給了我一個大耳光:「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把那只鬼帶回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25
第2章 陰鬼婆

  我意識到自己闖禍了。但是沒想到薛阿姨會打我。所以一時間有點蒙,愣在屋子裡了。

  那老頭歎了口氣,向薛阿姨說:「算啦。他也不是有心的。咱們還是想想辦法補救吧。」

  隨後,他們攙扶著薛倩,把他扶到臥室裡面了。一路上,他們兩個都在小聲的嘀咕,似乎在討論著什麼。

  幾分鐘之後,這兩個人走出來了,臉上都是相同的表情:意味深長的看著我。

  我被他們看得有些發毛,忍不住說:「你們該不會是想現在就殺了我,給薛倩抵命吧。」

  薛阿姨點點頭:「如果薛倩死了,我會這麼幹。」

  那老頭古怪的微笑:「所以你最好配合我們,想辦法把薛倩救活。」

  我聽了這話,心裡一喜:「怎麼?薛倩還有救?」

  老頭點點頭:「只要你聽話。」

  我下意識的感覺到一絲危險的意味:「等等,你先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以及需要我做什麼。」

  薛阿姨顯然冷靜下來了,言簡意賅的說道:「我們家祖上曾經和一位陰鬼婆結怨。今天這一切,都是被陰鬼婆逼的。」

  我奇怪的問:「陰鬼婆是什麼?」

  老頭說道:「陰鬼婆是一種特殊的鬼。她們喜歡尋找年輕的男子,然後和他結婚。結婚的當晚,取走男子的魂魄,用一種特殊的手段加以煉化。以求讓自己青春永駐。每一個陰鬼婆,都至少活了幾百年。每當她們感覺到自己衰老的時候,就會出現在世間。」

  薛阿姨接著說:「我們家所有的男丁,在二十四歲生日這天,魂魄會被陰鬼婆帶走。薛倩的爸爸是如此,他的爺爺也是如此。當年我丈夫與陰鬼婆結婚的時候,我就在旁邊,那種慘烈的模樣,我至今忘不了。」

  老頭感歎著說:「薛倩是薛夫人的遺腹子。她當真是一位了不得的女人。懷著孩子找到我,讓我想出一個辦法來,殺了這陰鬼婆,不要再讓肚子裡的孩子受這份罪。」

  我若有所悟的點點頭,然後試探著問:「所以,你們倆今天失敗了?」

  老頭苦笑道:「如果不是你,今天我們就成功了。」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個破碗:「這些液體,是屍油。裡面泡著的,是死人的指甲和頭髮。」

  我一聽這個,又看了看那碗油膩膩的東西,頓時幹嘔起來。

  老頭還在自顧的說道:「三天前,我和薛夫人就悄悄地趕回來了,準備好了一切。剛才我正把這些東西放在火上烤,再有一時半刻,屍油蒸出來,就可以迷惑住陰鬼婆,讓她以為薛倩正在和另一個惡鬼成親。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讓她望而卻步,打消搶走薛倩魂魄的念頭。只要這事成功了,至少可以保他十二年平安。只可惜,陰鬼婆來的太早了。我的機關還沒有弄好,就被看穿了。」

  我小心翼翼的問:「陰鬼婆來這麼早,該不會是因為我吧?」

  老頭看著我說:「正是因為你。我在這房子周圍都畫上了符咒。單單是那條長滿槐樹的窄街,她就難以通過。尤其是大門,被我層層封鎖。就算她能沖進來,也快要天亮了。沒想到啊,正好你從這裡經過,不僅幫她輕鬆穿過那條窄街,而且幫她打開了大門。」

  我頓時一陣心虛。連忙岔開話題,向老頭說:「你這麼大本事,女鬼闖進來的時候,你怎麼不把她攔住?反而自己上吊了?」

  老頭落寞的歎了口氣:「當年我因為一些事,受了重傷。現在只是一個廢人。哪有能力和陰鬼婆鬥狠?」

  我只得苦笑一聲,接著問:「你剛才不是說薛倩還有救回來的機會嗎?需要我怎麼做?」

  老頭想了想,拍拍我的肩膀:「救他回來,現在倒不著急。你先睡一覺,過一會我叫你。」

  我歎了口氣:「出了這麼大事,你覺得我能睡著嗎?」

  老頭古怪的笑了笑,對我說:「當然能。」

  然後我感覺有人在我脖子上重重的按了一下,我腦袋上一麻,隨即失去了意識。

  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知道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從床上爬起來。揉著脖子想:老頭不是重傷不愈,變成廢人了嗎?剛才這一手,挺有力道啊。

  這時候太陽快要落山了。看來我睡的時間不短。

  我走到客廳的時候,看見老頭和薛阿姨正在翻來覆去的看一件衣服。

  我問老頭:「道長,你這是在幹什麼?」

  老頭說道:「別叫我道長,叫我呂先生就好了。」

  他指了指手裡的衣服說道:「這是薛倩的衣服。」然後又指了指地上的一堆雞蛋殼:「這是已經孵了十八天的雞蛋。裡面的小雞將成型而未成形,這時候打開,裡面生氣最重,卻又正好沒有怨氣。我把蛋清塗抹在衣服上。可以給陰鬼婆造成這就是薛倩魂魄的假像。」

  我有些迷茫的說:「你該不會是要偷樑換柱吧?」

  呂先生點點頭:「對啊,小夥子,你倒挺聰明的。」

  我撓撓頭,想了想,為難地說:「你這個想法不錯。可是你怎麼找到陰鬼婆?又怎麼在她眼皮子底下把人給換回來?」

  呂先生把衣服收好了。放到一個紙袋裡面,隨後用一張黃紙封住了。他對我說:「找到陰鬼婆不難,我現在雖然腿腳不利索,但是背後出謀劃策的事,做起來問題並不大。關鍵是你,能不能沉住氣,悄悄地把人給換出來。」

  我擺擺手:「我當然也……」我這話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了:「你說啥?讓我把人換回來?」

  呂先生理所當然的說:「對啊。你把事情搞砸了。當然要你把人救回來了。咱們不是說好了嗎?」

  我權衡了一番,只能點點頭:「你要我怎麼做?這一趟是不是很危險?」

  呂先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你只要聽我的,就沒有危險。」

  然後,他拍拍我的肩膀,指著桌上的羅盤,說道:「你看見這一條線了嗎?你沿著這一條線走。一度也不要偏。然後你會看到一間屋子,它的正中心,正好落在這條線上。陰鬼婆,就住在這間屋子裡面。」

  我沿著羅盤所指的方向向外看了看。這條線穿過大門,越過槐樹林,不知道通往哪裡了。

  這時候夕陽西下,天已經黑下來了。呂先生問我:「你身上有沒有能反光的東西?」

  我掏出手機來:「這個算不?」

  呂先生點點頭:「算。你把手機留下。」

  我急了:「我不帶手機,一會怎麼聯繫你?」

  呂先生擺擺手:「沒人聯繫你。出了這個門,生死就看你自己的了。」然後他把紙袋遞給我:「等你找到薛倩,就把衣服拿出來。然後把他帶回來。」說完這話,他就開始向外面推我。

  我一下慌了:「現在就去?我見了陰鬼婆說什麼?她不會殺了我嗎?」

  呂先生一拍腦門:「怪我,怪我,太著急了。我還沒交代清楚呢。」

  我一聽這話,心就涼了:「呂先生,我也是一條命啊,你不能不當回事啊。」

  呂先生很誠懇地點頭:「我當然會當回事了。你放心。我給你一樣寶貝。」

  隨後,他拿出來一塊小石頭一樣的東西:「你出門之後,把這寶貝含在嘴裡。等見了陰鬼婆,她無論跟你說什麼,你都不要理會。只要你不亂說話,她應該不會對付你。等她不耐煩了,去找薛倩的時候,你就悄悄跟上,然後趁她不備,把人給帶回來。」

  呂先生說完這些,不由分說,將那塊石頭塞到我嘴裡了。然後把羅盤遞給我,指了指上面的那條線。說道:「去吧,別說話,別回頭,不要偏離這條線。」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25
第3章 偷魂

  呂先生急不可耐的將我送出屋去。而我手捧著羅盤,開始小心翼翼的向前走。

  羅盤上的指針在輕微的晃動,我像是端著一碗水一樣,不敢輕易灑出半點來。

  我沿著那條紅線,穿過了窄街,走到了槐樹林裡面。林子裡有很多凸起的樹根,盤結交錯,稍有不慎就會一跤跌倒。我儘量抬高了腳,以一個很滑稽的姿勢向前走。

  進到林子裡面之後,周圍就漸漸黑了下來。而羅盤上那一條紅線,卻隱隱的散發出光芒來。

  開始的時候我還慶倖呂先生想得周到。直到很多天以後,我才知道這條線的意義。

  我沿著紅線走了一會,忽然感覺眼前豁然開朗。我一抬頭,發現已經走出林子的範圍了。在我面前,有一間小小的屋子。

  我看了看羅盤,再看了看屋子。微微的籲了一口氣:「我到了。」

  這是一間雜貨鋪,房屋低矮,門窗破舊。而它的兩扇木門,開著一半,關著一半。看起來格外怪異。

  我把羅盤揣在懷裡,慢慢的走過去。伸手就要推門。然而,當我的手掌接觸到那扇木門的時候,我嘴裡的石頭忽然發出一陣陣陰寒,凍得我腦子都麻了。

  我下意識的感覺到,這門或許有古怪,不能推。

  於是我側過身子,從開著的那一半走進去了。

  雜貨鋪裡面擺著很多生活用品,但是它們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看得出來,這地方平時也沒有什麼客人。

  屋子裡沒有電燈,只點著一根蠟燭。一個綰著頭髮的婦女,正趴在櫃檯上打瞌睡。

  我走進去的動靜驚醒了她,她抬著頭打量我。

  在這種陰森的地方能夠看見一個活人,真是意外之喜。我嘴裡含著石頭不能說話,於是我走過去,打算和她比劃比劃,問問陰鬼婆在哪。

  然而,當我走到這婦女跟前時,一股懼意從心底裡面湧出來。

  這婦女大約四五十歲,臉上滿是深一道淺一道的皺紋,更為關鍵的是,她面色慘白,兩腮通紅。這分明是昨晚在薛倩家外面看到的那個新娘啊。

  我的心劇烈的跳動著,後背上的冷汗一層一層的冒出來。我站在地上僵立了很久,總算抑制住自己掉頭就跑的衝動。

  這婦人,恐怕就是陰鬼婆所化的了。

  陰鬼婆看了我一會,忽然發出一聲陰慘慘的笑聲。我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就站在那裡。

  過了一會,陰鬼婆忽然幽幽的說道:「光陰飛逝,不知道我老了沒有。外面來的客人,你有鏡子嗎?」

  我被她盯得頭皮發麻,不敢和她的目光接觸。

  陰鬼婆惆悵的歎了口氣,說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自己的容貌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老是少,是美是醜。」

  我偷眼在這雜貨鋪看了一圈。果然發現,這裡各種貨物都有,唯獨少了鏡子。

  我想起來臨走的時候,呂先生讓我交出能夠反光的東西。難道,這陰鬼婆和鏡子還有什麼關聯嗎?

  陰鬼婆見我不說話,從櫃檯後面轉了出來。她冰涼的手指搭在我的肩膀上,用極為柔膩的聲音在我耳邊說:「如果沒有鏡子,又該怎麼看到自己的臉呢?外面來的客人,你知道嗎?」

  我鬼使神差的搖了搖頭。

  陰鬼婆的表情有些猙獰,她咬牙切齒的說道:「很簡單,要麼,把臉割下來,要麼,把眼睛挖出來。」

  隨後,她伸出兩根手指,猛地向自己的兩隻眼睛剜過去。

  我看的心驚膽戰,連忙閉上了眼睛。陰鬼婆很痛苦的慘叫了兩聲,然後,就恢復了平靜。

  我試探著睜開眼睛,發現陰鬼婆的臉上只剩下了兩個血窟窿。而她的手心裡面,多了兩個血淋淋的肉球。

  我看的胃裡面翻江倒海。但是我知道,這時候我要是吐出來了,下一個被挖走眼睛的,恐怕就是我了。

  陰鬼婆擺弄著兩個眼球,在自己的臉上照了一會。忽然,我聽到她驚惶的說道:「怎麼回事?我怎麼變得這麼老了?我行,我不能變老,不能變老。」

  隨後,她將兩個眼球隨手扔掉了。跌跌撞撞向雜貨鋪深處走去。

  我心中一喜:「難道是機會來了?」

  我跟在陰鬼婆身後,看見她在一排排的貨架中間摸索著。片刻之後,她拉開了一扇小門,跑進去了。

  我在門外猶豫了幾秒鐘,然後咬了咬牙,也跟進去了。

  小門後面,是一個極為窄小,極為陰暗的屋子。裡面的空氣很潮濕,地上甚至長出了青苔。

  在房間的正中,擺放著一張床。而床上則躺著一個人。看模樣,分明是薛倩。

  我悄悄地站在一個角落裡,心想:「這個人,大概就是薛倩的魂魄所化成的了。只不過,我該怎麼把他偷出來呢?」

  陰鬼婆正站在床邊,上下摸索著薛倩。雖然現在她對我熟視無睹,但是我敢肯定,要是我膽敢帶走薛倩,她能馬上殺了我。

  陰鬼婆繞著床走了一圈。然後將手指抵在薛倩的小腹上,嘴裡開始念念有詞。

  我心裡一陣緊張,這是要開始煉化了嗎?希望等她煉化完了,薛倩的魂魄不要有太大的損傷啊。

  陰鬼婆嘟囔了一會之後,忽然解開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拋到地上。最後,她赤著身子,爬到薛倩身上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在薛倩身上不停的聳動。小屋裡面馬上充滿了各種柔膩的聲音。

  溫柔,誘惑,勾魂攝魄。聽的人心中一團火熱。可是這誘惑中,又夾帶著女鬼的淒厲,驚悚,駭人聽聞,看得人一片冰涼。

  好在我是趙莽,最近經歷了不少詭異的事,現在倒能勉強支撐得住。這種場面,換個膽子稍微小一點的,肯定會留下心理陰影,恐怕這輩子都不能行房事了。

  這時候我終於明白了,陰鬼婆為什麼要通過結婚的方式,把年輕男人的魂魄取走。原來,是煉化的方式,讓她們必須這麼做。

  陰鬼婆的臉正對著我。我看見她仰著頭,一臉陶醉的樣子。而在這陶醉中,她的皺紋正在漸漸消失,身上的皮膚也開始變得光滑。只是短短幾分鐘的工夫,像是回到了二十幾歲。

  陰鬼婆在薛倩身上足足呆了半小時。隨後,她像是累極了一樣,翻倒下來。躺在地上,開始劇烈的喘息。

  我看見她原本癟下去的眼眶,正在慢慢的鼓起來。看來,新的眼球要長出來了。

  我心中一凜,等她一切恢復正常,我更沒有機會帶走薛倩了。乾脆,就趁現在吧。

  想到這裡,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一把將那紙袋扯開。然後將薛倩的衣服拽了出來。

  當衣服拿出來的那一刻,陰鬼婆馬上感覺到了。她猛地從地上坐起來,不停的尖叫著,這聲音嚇得我手腳發軟。

  我正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陰鬼婆忽然一躍而起,撲在我身上,一把抓住那衣服了。

  她像是得到什麼美食了似得,將衣服緊緊地抱在懷裡。

  我一動不敢動,任由陰鬼婆趴在我背上。好在,她得到衣服之後就沒有其餘的動作,慢慢的,從我身上溜下去了,繼續躺在牆角喘息。

  我不敢再看她。費力的將薛倩背在身上,然後一溜小跑,從雜貨鋪逃出來。

  我來到這裡的時候,一直低著頭,跟著羅盤上的紅線。這時候要往回趕,根本不知道路。

  這時候也顧不得太多了。我背著薛倩,開始向前猛跑,在我的意識中,只要距離雜貨鋪越遠,就越安全。

  薛倩的魂魄並不重,甚至感覺不到什麼分量。但是這魂魄冰涼刺骨,我背著他跑了一會,很快就凍得手腳發麻,胳膊和腿僵直的邁著步子。我估計再過一會,我不用帶著他逃了,連我自己也得凍死在大街上。

  好在幾分鐘後,我總算找到了路。一頭撞進薛倩家,含著石頭,含含糊糊的大叫到:「快幫忙,人我帶回來了。」

  呂先生和薛阿姨正在屋子裡面等著。看見我回來了。他們兩個馬上跑了過來。呂先生引導著我,將薛倩的魂魄慢慢的放到床邊。然後,與他的肉體相融合了。

  做完這些,呂先生讓我把那塊石頭吐了出來。拍拍我的肩膀,說道:「做的不錯。」

  看起來,我是大功告成了,然而,薛倩並沒有醒過來。仍然在昏昏沉沉的睡著。

  我問呂先生:「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怎麼他還沒有醒過來?」其實我擔心的是,薛倩的魂魄被煉化了一次,不知道還能不能醒。

  呂先生搖了搖頭:「想讓他醒過來,還需要一些別的事。不過這個不要緊,他暫時安全了。現在有危險的,是你。」

  我聽了這話,嚇了一大跳:「呂先生,這話怎麼說?」

  呂先生說道:「雖然我做了一個替身給陰鬼婆,但是很快就會被她識破。冤有頭債有主,估計再過半小時,她就會找到這裡來。」

  我一聽這個就急了,一把揪住呂先生的領子:「老道,你怎麼不早說?陰我是不是?」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25
第4章 命燈

  呂先生見我急眼了。嬉皮笑臉地說:「我沒有陰你,我是在救你。你別害怕,陰鬼婆傷不了你。」

  我放開他,瞪著眼問:「傷不了我?你拿什麼保證?」

  呂先生掀了掀自己的道袍:「用我幾十年的道行。」

  我擺擺手:「你給我滾蛋。你自己都差點被陰鬼婆逼的上吊了。你憑什麼保證我的性命?」

  呂先生嘿嘿一笑:「上次我是猝不及防,這次不一樣了。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做,陰鬼婆放過你了。」

  我破口大駡。

  呂先生說道:「你如果不信我,那咱們就一拍兩散。反正陰鬼婆滿世界找的是你不是我。」

  我咬了咬牙:「也罷,死馬當活馬醫,你想怎麼樣吧?」

  呂先生說道:「來來來,咱們到客廳裡面說。」

  我咬牙切齒地說:「等陰鬼婆的事情搞定了,老子肯定拆了你這把骨頭。」

  呂先生半推半搡的把我弄到了客廳。我一看外面的景象,馬上就愣住了。

  現在客廳裡面關著燈,點著十幾隻蠟燭。照的這裡影影幢幢的。而薛阿姨,仍然在一隻一隻的點蠟燭。很快,這裡滿是蠟燭,幾乎沒有站人的地方了。

  而牆上,則掛上了一張泛黃的壁畫。上面畫著幾位佛爺菩薩。

  我撓撓頭:「這裡怎麼變成佛堂了?」

  呂先生說道:「神佛正好鎮小鬼,這次你肯定死不了啦。」

  這時候,薛阿姨直起腰來,說道:「行了,一共四十九隻蠟燭。」

  呂先生點點頭,彎下腰去。將那些蠟燭擺了擺位置。隨即指了一處地方,說道:「趙莽,你坐到這裡面去。」

  我疑惑的走過去,盤腿坐在地板上,問道:「你先告訴我,你這是什麼意思啊?你這玩意管用嗎?」

  呂先生點頭:「管用。當年諸葛亮秋風五丈原,點了七七四十九盞明燈續命,你知道不?我這就是學的他的陣法。」

  我恍然大悟:「就是被魏延撲滅了一盞,結果他就死了那次嗎?」

  呂先生連連點頭,喜道:「你看看,大學生就是聰明,一點就透。」

  我忍不住跳起來,一拳打在呂先生鼻子上:「老子忍你很久了。你這不是拿著我的命玩嗎?一會陰鬼婆來了,隨便吹一盞燈,我不就完蛋了嗎?」

  呂先生被我這一拳打的鼻血長流。他倒沒有和我打起來,只是捂著鼻子連連後退,擺擺手說道:「你先別著急,你聽我說。」

  我叉腰站在地上,喝到:「你說,今天不說出個一二三來,我先把你弄死,再讓陰鬼婆弄死。」

  呂先生無奈的笑了笑,說道:「其實,隨便吹滅一盞並不管用,一定要吹滅三盞本命燈才可以。陰鬼婆想要害你,無非也是沖著這三盞燈來的。」

  我皺皺眉頭:「三盞本命燈?」

  呂先生嗯了一聲:「一盞在頭頂,兩盞在肩膀。只要滅了你這三盞燈。你就完了。」

  我雙手抱在胸前,問道:「所以呢?你打算怎麼救我?」

  呂先生指了指地上的蠟燭:「一會陰鬼婆來了,只要她看一眼,肯定就知道我把你的本命燈藏在這四十九隻蠟燭裡面了。所以她會挨個把你的蠟燭吹滅……」

  我有些不淡定了:「那我該怎麼辦?」

  呂先生把道袍解下來,披在我身上,微笑道:「你放心,這四十九隻蠟燭都是誘餌,過一會,我會把你的命燈藏在另外一個地方。等陰鬼婆來了,只要她吹你的蠟燭,你也不必阻攔,實際上,以你的本事,你也攔不住。你就拿著一盒火柴,悠悠然挨個點上,越是氣定神閑越好。陰鬼婆看見你這身道袍,以為你是什麼高人,氣勢上就下去了。」

  我急切地問:「就這麼簡單?這樣我就得救了?」

  呂先生眼神有點飄:「得救不得救,還得看你隨機應變了。這個……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我聽見他又在胡說八道了,心裡明白,這老頭其實也沒底。

  我忽然感覺有些意興闌珊,歎了口氣,走到蠟燭中央,盤腿坐下了。

  呂先生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說道:「我現在把你的三盞命燈取出來。你閉上眼睛,忍著些。」

  我依言閉眼,問道:「為什麼要我忍著些?」

  我剛說完這句話,忽然感覺一陣巨大得虛弱感,從身體裡面傳出來。這種感覺不是疼痛。更像是有人在從我的身體裡面抽走健康、壽命、力氣。

  我頓時一陣惶恐,心想:「我怎麼覺得我現在就要死了呢?」

  只是短短的幾秒鐘,我的精神萎靡到了極點。幾乎再也坐不住,搖搖欲墜,就要躺在地上。

  呂先生拍拍我的肩膀,遞過一碗水來:「來,把這個喝了。能吊住你的精神。至少堅持一晚上不成問題。」

  我低著頭,大口大口的將那碗水吞咽下去了。水裡面滿是紙灰味,估計又是道士畫符之類的。

  這碗水下了肚,我感覺一陣暖意蔓延開來。身上果然有了一些力氣。

  我問呂先生:「你把我的三盞本命燈藏在哪了?」

  呂先生微笑道:「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不然的話你肯定會不由自主的向那邊看,到時候,陰鬼婆肯定會發現命燈的位置。」

  我點點頭:「你說的也對。」

  呂先生指了指薛倩的臥室:「過一會,我會和薛夫人躲在那間屋子裡面。不能出來幫你了。」

  我奇怪的問他:「你們兩個,不擔心陰鬼婆找你們嗎?」

  呂先生嘿嘿的笑了一聲:「不怕,一會等她過來,注意力全在你身上。不會來找我們。」

  我心裡馬上明白了,這孫子又坑了我一回。

  我擺擺手:「行,呂先生,有你的。反正陰鬼婆盯上我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一會陰鬼婆找不到我的命燈,找到你那間屋子裡面去了,你們三個誰也別想跑。」

  呂先生一臉賤笑:「不怕。本命燈不會離開主人五米以上。不然的話,主人必死。陰鬼婆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她肯定只圍著你打轉。」

  我想跳起來痛揍他一頓。但是關鍵我又不知道我的本命燈被藏在什麼地方了。貿然跑過去。萬一真的死在半路上,似乎有點得不償失。

  呂先生顯然明白我的顧慮,他笑著向薛阿姨說:「走吧,咱們躲起來吧。算算時間,陰鬼婆也快要來了。」

  薛阿姨問:「咱們這麼幹,合適嗎?」

  呂先生擺擺手:「放心,我給這小子看過相。命硬得要命,水火不侵,你替他操這個心實在是多餘了。」

  等他走到屋子裡的時候,又回過頭來,說道:「趙莽,你千萬別害怕。你的三盞本命燈已經被我取出來了。現在你就等於是一具驅殼,陰鬼婆奈何不了你。你放心和她周旋就可以了。如果有幸能化解這一段恩怨,那真是功德無量。」

  然後,他死死地關上門,再也不發出任何聲息了。

  他們兩個走了,屋子裡只剩下我,守著搖搖晃晃的蠟燭。我感覺我的生命現在也如同這蠟燭一般,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我盯著其中一支蠟燭,心裡念叨著:「人死如燈滅,人死如燈滅,原來是這麼個意思。」

  正想到這裡,那支蠟燭噗地一聲。滅了。

  我入戲太深,頓時覺得胸口一痛,就要摔倒在地。好在我很快反應過來了。我坐正了身子,嘴裡不住的念佛,拿著火柴把燈點上了。

  剛剛點上這只蠟燭不久,另一隻蠟燭就被吹滅了。我硬著頭皮,把它也點上了。

  漸漸地,我感覺到一陣陰冷的氣息從我背後傳過來。我心中念佛不已,我知道,陰鬼婆恐怕是來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26
第5章 鬼吹燈

  果然像呂先生描述的那樣,陰鬼婆開始一盞盞的吹滅我的蠟燭。我開始的時候嚇得魂不附體,但是過了幾分鐘,看見她只是吹蠟燭,似乎沒有別的什麼動作,也就漸漸地安下心來了。況且她始終沒有現身,我原本緊繃著的神經,也開始稍微有些鬆懈。

  我知道,這些蠟燭都是假的,沒有一個是我的本命燈,所以心裡有些踏實。但是僅僅踏實了兩分鐘,我又開始忐忑了。

  呂先生沒有告訴我他把本命燈藏在什麼地方了。誠如他所言,這樣可以防止我暴漏目標。然而,我現在越想越不對勁,如果陰鬼婆誤打誤撞,發現了我的本命燈,那麼我簡直一點防備都沒有啊。

  想到這裡,我一邊儘量做出很悠閒的樣子,將那些吹熄了的蠟燭一盞盞點上,一邊偷眼在屋子裡面亂瞟。

  按照呂先生所說,本命燈距離主人不能超過五米。在我身子周圍,五米之內,也就那麼幾樣東西。

  但是我看來看去,始終沒有找到隱藏的燭火。

  幾秒鐘之後,我的目光落到那副古畫上面了。這倒不是因為我找到了本命燈,而是這幅古畫放在這裡,好像有些奇怪。

  呂先生是個道士,他也讓我扮成了道士。可是這幅畫,畫的卻是僧人。雖然修行之人皆是一家,但是這樣亂掛,似乎有些不好。

  我心裡覺得奇怪,便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只見那幅畫泛黃的厲害,明顯是一樣古物,沒准還是什麼寶貝。

  畫面上香火繚繞,佛祖寶相莊嚴,端坐在蓮花臺上,正在講經。旁邊一個小沙彌侍立在右,下面一群僧眾正在聽講。

  忽然,我發現那個小沙彌似乎有些問題。他穿著一件寬大的僧袍,上面的衣褶紋路,畫的很是仔細,甚至比旁邊的佛祖還要用心。

  我雖然沒有學過作畫,但是也知道主次之分,在這幅畫上面,佛祖是絕對的主角,怎麼可以讓一個小沙彌喧賓奪主呢?

  想到這裡,我眯著眼睛,認真的看了看小沙彌的模樣,這一看,讓我的冷汗就下來了,他,他怎麼越看越像是我呢?沒錯,這小沙彌根本就是我。

  我心裡忽然咯噔一下:「我知道本命燈在哪了。」

  那小沙彌手裡端著一盞青色蓮花燈,上面撚著三個燈芯,正好燒著三個火苗。

  我心裡不由的感歎。呂先生果然有些手段啊,居然能把我的本命燈藏在這幅畫裡面。

  我正看得出神,忽然,耳邊有個陰慘慘的聲音說:「你在看什麼?」

  這一句話把我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扭過頭來。

  我緊張的四處張望,卻沒有發現陰鬼婆。只看見身前的蠟燭熄了一大半。我這才松了一口氣,看來,陰鬼婆不知道我剛才盯著那幅畫的意思。

  聽說惡鬼隨著時間的流逝,會變得有點一根筋,典型的現象是不大識數。我身前這四十九盞命燈,又暗合了什麼陣法。只要我持續不斷的把蠟燭點著,陰鬼婆就分辨不出來哪一盞是曾經滅過的,哪一盞是還沒有吹滅的。

  不得不說,呂先生很陰損,他這是打算和陰鬼婆耗到天亮,把她耗走。

  我手忙腳亂的取出火柴,劃著了去點蠟燭。忽然,火柴上的火苗一下漲大了七八倍。裡面傳出一聲陰笑來:「你想把我耗死在這裡?」

  我心驚膽戰的看著火苗,裡面忽然露出一張青面獠牙的臉,我的手一哆嗦,火柴被我扔到地上去了。

  火光熄滅,笑聲消失不見了。我正要松一口氣。忽然,身子周圍凡是正在燃燒的蠟燭,都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

  我驚慌失措的看見,那些火苗裡面,有的伸出來一隻手,有的伸出來一隻腳。它們扭動著向外鑽出來。

  這時候,我心中忽然湧起一絲渴望,似乎有個聲音在對我說:「把蠟燭吹滅,吹滅了蠟燭,陰鬼婆就沒辦法從火光中鑽出來了。」

  我迷迷糊糊俯下身,正要吹熄火光。忽然,我的手指一痛,我又重新恢復了清明。

  原來,剛才俯身的時候,我的手掌撐地,正好按在剛在那個火柴頭上面了。餘火灼傷了我的手指,把我叫醒了。

  我慶倖的坐直了身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然後取出火柴,一盞盞的點蠟燭。

  陰鬼婆使出了各種詭計嚇唬我,引誘我,滅掉這些蠟燭。但是我不為所動。

  實際上,這時候的陰鬼婆,有點像是黔之驢,我已經洞悉了她的所有手段。

  沒錯,如果明刀明槍的爭鬥,我早就死了一百次了。關鍵是我藏起了命燈,就等於立於不敗之地了。

  幾分鐘後,陰鬼婆沒有再吹熄我的蠟燭了。她似乎放棄了,再也沒有了聲息。

  我將蠟燭全部點燃,看著瑩瑩的燭光,心裡有些激動。我居然戰勝了惡鬼,簡直像是做夢一樣。

  然而,我剛剛慶倖了兩分鐘。就感覺一隻冰涼的手掌放在我肩膀上了。

  我的身子一僵,馬上不敢動了。

  然後我感覺有一具冰涼的身體貼上來,趴在我的背上。對著我的後腦勺吹氣。

  這種陰氣冷得要命,吹在我頭上,我感覺像是有一隻冰刀,正在刮我的皮肉。

  陰鬼婆吹了一會,忽然在我耳邊發出一聲飄渺的笑聲。這聲音有時候聽起來很遠,有時候又很近。

  她說道:「想不到,你居然是個道士。」

  我端坐在地,一句話也不說。這個時候,說多錯多,沉默是金。

  陰鬼婆趴在我背上,一個勁的冷笑:「你把我的丈夫搶走了。那我就用你來填。小兄弟,你願不願意娶了我呢?」

  我聽了這話,心裡一下變得冰涼。這裡邊有我什麼事啊,怎麼又纏上我了?

  我很想指指薛倩的臥室,告訴陰鬼婆,那小子就在那邊呢,你去抓他吧。

  但是我知道,就算我這麼說了,陰鬼婆也不可能放過我,死就死吧,我也別害人了。

  陰鬼婆見我沉吟不語,有些惱火了。她伸出手,長長的指甲劃著我的臉:「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你不願意?今天,你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我忽然想起呂先生的話來:「我把你的三盞命燈藏起來了。現在的你相當於沒有魂魄的軀體,陰鬼婆奈何不了你。」

  我心中暗道:行了,我今天就賭一把。於是我一梗脖子,說道:「我就不答應,你能把我怎麼樣?」

  陰鬼婆哈哈大笑:「小子,你以為你有點小聰明,我就治不了你嗎?你以為你把三盞命燈藏起來,我就沒辦法了嗎?」

  她站在地上,開始放聲大笑。隨著她的笑聲。周圍的空氣急劇的變冷了。然後她一揮袖子,屋子裡的東西頓時東倒西歪。

  花盆摔在地上,桌子也翻到了。到處都是劈裡啪啦的破碎聲。

  我嚇得肝膽欲裂,動彈不得。然而,幾秒鐘後,我忽然發現屋子裡的光線正在急劇的變暗。

  我低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原來陰鬼婆摔花盆推桌子,都是疑兵之計。她已經悄悄的把絕大多數蠟燭都吹熄了。

  我手忙腳亂的劃火柴。但是因為太緊張,火柴梗子掉了一地。陰鬼婆沒有再給我機會。陰冷的看著我,然後鬼魅的笑了笑,噗地一聲,將最後幾隻蠟燭,一口吹滅。

  屋子裡陷入一片黑暗中,我目不能視物。緊張的一直吞咽口水,而心臟怦怦的亂跳著,似乎要把胸腔撞出一個窟窿來。

  過了一會,我漸漸適應了屋子裡的黑暗,借著街上的路燈光,我開始緊張的尋找陰鬼婆在哪。

  我沒有看到她,卻聽到一個陰寒的聲音,在我耳邊說道:「好小子,你有本事啊。這些蠟燭,居然全都是假的。」

  我的心一沉:「完了,陰鬼婆識破了這些蠟燭,接下來,恐怕要在我身子周圍亂找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26
第6章 忠烈祠

  當蠟燭全部熄滅的時候,我知道這次我恐怕真的要栽了。

  陰鬼婆蹲在我身前,盯著我的眼睛冷笑:「小子,這次你完了。」

  然後,她開始在客廳裡面搞破壞,茶几被掀了,椅子被拆了。我焦急的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這時候,陰鬼婆已經抓住香爐了,下一步估計就是牆上那幅畫了。這時候再不制止她,恐怕一切都晚了。

  我腦門發熱,大聲喊道:「別動。」

  陰鬼婆回過頭來,一臉得意的抓著香爐:「為什麼讓我別動?難道你的三盞本命燈,在這香爐裡面?」

  我看著香爐,腦子轉的飛快:「這香爐是我的最後一道屏障了,一定得穩住陰鬼婆。」

  於是我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做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來:「陰鬼婆,我的道術不是你能抗衡的,你不要再自取滅亡了。」

  陰鬼婆冷笑一聲:「笑話。你以為唬我兩句,我就走了嗎?依我看,你的本命燈,肯定在這香爐裡面。」

  然後她不由分說,將香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黃銅製成的香爐磕在地板上,發出一聲脆響。而香爐裡面的爐灰全都飛了出來,一時間屋子裡面煙塵彌漫,我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了。

  陰鬼婆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本命燈呢?怎麼不在這裡?」

  我眼看著她開始打那幅畫的主意,連忙說道:「陰鬼婆,剛才我不讓你打碎香爐,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陰鬼婆不耐煩的看著我:「你想說什麼?」

  我直起腰來,裝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這香爐是供奉菩薩神佛的。你已經做了陰鬼婆,殺孽太重,現在再不敬佛,我怕你哪天萬劫不復,灰飛煙滅。所以剛才好意勸你。沒想到,你執迷不悟啊。」

  陰鬼婆聽了我這話,忽然激動起來,她放聲大笑,一頭長髮隨風亂舞:「神佛?神佛在哪?怎麼我遭難的時候他們不來搭救我,現在反倒要我敬他們?」

  我有些底氣不足的看著她。現在她的模樣實在太嚇人了,我縮了縮脖子,一句話也不敢說。

  陰鬼婆站在屋子中央尖叫了一會,忽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我詫異的看著她,問道:「你,你好端端的,哭什麼?」

  陰鬼婆回過頭來,一張蒼白的臉正對著我:「好端端的?你看我這模樣,像是好端端的嗎?」

  我不由自主的搖搖頭:「不像。」

  陰鬼婆趴在地上,眼睛裡面流出血色的淚水來。她一邊哭,一邊用袖子抹,很快,臉上就滿是鮮血了。

  這場面實在是太過詭異,更為關鍵的是,我心中的那種虛弱感又傳來了。我知道,呂先生的那碗水,恐怕要失效了。

  如果再不把陰鬼婆解決,幾分鐘後我暈倒在地上,可就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想到這裡,我問道:「陰鬼婆,你和薛倩到底有什麼恩怨?說出來,讓我評論一下誰是誰非,怎麼樣?」

  陰鬼婆聽見我提薛倩的名字,忽然猛地一仰頭,兩隻通紅的眼睛盯著我:「薛家人?他們都該死。」

  我膽戰心驚的問:「為,為什麼啊。」

  陰鬼婆這時候沒有了最初的淩厲,變得慘兮兮的。我看她沒有再對付我的意思,小心翼翼的撿起地上的火柴梗子,把面前的蠟燭點上了幾隻,至少讓屋子裡面恢復了光明。

  陰鬼婆看著燭光,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變成今天這幅樣子,全都是拜薛家人所賜。」

  我不敢插話,靜靜地聽著。

  陰鬼婆扭過頭來,問我:「外面那些槐樹,你已經見過了吧?」

  我點點頭:「見過了。感覺很陰森。」

  陰鬼婆冷笑一聲:「你當然會感覺陰森了。因為每一棵樹下面,都葬著一具屍體。」

  我一聽這話,頓時感覺頭皮有些發麻。那些槐樹起碼有一千棵。這麼算起來的話,豈不是有一千來具屍體圍著我們?我這半個多月是住在屍體堆裡面啊。

  我問陰鬼婆:「那下面的屍體,莫非,都是你殺的?」

  陰鬼婆輕蔑的搖搖頭:「我殺的?我有那麼狠嗎?」

  我心想,你是我見過的最狠的人物了。不過這話我嘴上不敢說,我恭維道:「不狠,不狠。」

  陰鬼婆說道:「那些人,都是我的鄉親。他們是被薛家人害死的。整個村子,只活下來了我一個。我一個人將他們葬了,每個人墳頭上種了一棵槐樹,多少年過去了,槐樹越長越大,他們卻一直沒有昭雪。」

  我聽得一愣,不由得說道:「那些槐樹?據說已經生長在這裡三百年了。這麼說的話,你的族人?」

  陰鬼婆說道:「算起來,也確實三百多年了。那時候,明朝皇帝死了。闖王也敗了,八旗入關。北方都剃頭梳了辮子,南方還是四平方巾。我們這村子夾在中間。今日被滿人逼的剃了發,明日被官軍趕著換衣服。太平盛世難得,大家只是苟且偷生罷了。只可惜,我們村不幸遇見了薛家人。嘿嘿,這位軍爺上陣殺敵不怎麼樣,拿我們平頭百姓開刀倒是好手。」

  「姓薛的打了敗仗,卻誣陷我們是漢奸。只因為我們剃了頭,便將我們整村殺掉,將頭都割了下來,提著辮子,拿去邀功。我們這些女眷,則被掠入軍中,備受淩辱。後來只有我自己逃了出來。逃回到這裡,望著漫山遍野的屍體,眼淚都流幹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陰鬼婆,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陰鬼婆回過頭來,陰慘慘的說:「槐樹下面埋得都是無頭鬼。就像我一樣。」

  說到這裡,她一伸手,把自己的腦袋拽下來了。提在手裡,來回的搖擺。

  我本來就神經緊繃繃得,再被她這麼一嚇,頓時魂飛魄散,癱軟在地上了。

  我用手撐著地,眼冒金星,漸漸地感覺到一絲無力。我心裡默默的念叨:「堅持住啊,堅持住,不然的話,今天完了。」

  我強撐著坐直了身子,微閉著眼睛說道:「所以你做了陰鬼婆,世世代代報復薛家人?」

  陰鬼婆將頭放到脖頸上,幽幽的說道:「我的族人被人冤殺,還要世世代代背著漢奸的罪名。換做是你,你覺得我做的對嗎?」

  我只得點點頭。

  陰鬼婆冷笑兩聲,站起身來,說道:「小夥子,你倒有些膽識,只可惜,今天你既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你那朋友。幾百年的恩怨,幾千條人命。不是你能管得。」

  說完這話,鬼陰婆作勢繼續找我的本命燈。

  我這時候已經半躺在地上了。急中生智,喊了一嗓子:「忠烈祠。」

  鬼陰婆愣了一下,回頭問道:「你說什麼?」

  我深吸了一口氣,儘量將話說的完整:「忠烈祠。你們村的人忠勇不屈,應該立一座忠烈祠。我上過學,我知道該這麼幹。」

  鬼陰婆冷笑了一聲:「有用嗎?蓋一座破廟就解決了?」

  我腦子轉得飛快:「你等等,你聽我說。只要忠烈祠蓋好了,你們村的人就可以塵緣昭雪了。不然的話,就算你把薛家人殺絕了,又有什麼用?」

  陰鬼婆停下腳步:「接著說。」

  我晃了晃腦袋,讓自己的神智清醒了一些,然後分析道:「你已經殺了不知道多少薛家人了。你這仇,也算是報足了。我勸你還是見好就收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這麼年輕,今天你都奈何不了我。再鬧下去,萬一驚動了什麼高人。你自己不僅保不住,你的那些族人,也別想洗脫罪名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26
第7章 屍牙

  我的話似乎打動了陰鬼婆。她開始低著頭沉吟,似乎在思考到底該怎麼做。

  我趁熱打鐵的勸道:「你的仇,也已經報了。差不多就行了。」

  陰鬼婆有些猶豫的問我:「我的仇,報了嗎?」

  我拍打著胸脯:「報了,當然報了。薛家人被你折磨了上百年。這仇簡直報到家了。說實話,現在薛家人根本已經不知道當年的事了。他們是在糊裡糊塗的生,也是在糊裡糊塗的死。」

  陰鬼婆聽了我這話,忽然陰慘慘的笑了:「說得好,糊裡糊塗的生,糊裡糊塗的死。他們活該如此。」

  我連忙賠笑:「是啊,活該這樣。現在大仇得報,你也應該解脫了。不要再在人間做孤魂野鬼了。早日投胎,重新做人多好?」

  陰鬼婆點點頭:「投胎做人。恩,沒錯,大仇得報,我應該重新投胎了。」

  她看了看我,說道:「蓋忠烈祠的事,我就交給你了。就用那一千棵槐樹,給我蓋一件忠烈祠,要多氣派有多氣派。」

  我唯唯諾諾的點頭。

  忽然,我想起另外一件事來,向陰鬼婆說道:「蓋忠烈祠。裡面供奉誰?你至少留個名字啊。」

  陰鬼婆嘿嘿笑了一聲:「過兩天,自然有人告訴你名字。」

  然後平地裡起了一陣狂風,刮得人睜不開眼睛。等風平浪靜的時候,陰鬼婆已經不見蹤影了。

  而之前被她吹熄的那些蠟燭,居然全部自己燃燒起來了。

  我看著黃色的火苗,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從心地裡面升起來:「活了,老子總算活過來了。」

  然後我再也堅持不住,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我這時候已經虛弱不堪,連喊人的力氣都沒有了。不過我還有意識,我看見呂先生從臥室裡面跑了出來,滿臉欣喜:「小子,你幹的不錯啊。你一個普通人,居然能和陰鬼婆談判,化解這段恩怨,簡直比很多道士做的還好。」

  我瞪著他,從牙縫裡面擠出來幾個字:「別廢話。命燈,還我。」

  呂先生一臉的嬉皮笑臉:「你別著急。咱們先約法三章,我把三盞命燈還你,你不能打我。咱們往日的恩怨一筆勾銷,怎麼樣?」

  我躺在地上,恨恨的說道:「你麻痹……」

  呂先生很陰損的等著我,始終不動手。直到我點頭應允,絕對不揍他。這才站起身來。將牆上那幅畫取了下來。

  呂先生拿著畫,在我眼前晃了晃。嘴裡念叨著:「來吧,來吧。世上人,畫中仙。什麼功名富貴,什麼神祿仙位。一個爛成黃土,一個燒成紙灰……」

  呂先生像是在哼唱,又像是在呻吟。語調緩慢的要命。我本來就精神萎靡,耳朵邊上再聽他這麼一哼哼,頓時眼皮沉重,像是要睡死過去。

  我抬起手來,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努力地瞪大了眼睛。

  這時候,我看見畫中的小沙彌忽然回過頭來,朝我笑了笑。

  我嚇了一跳,掙扎著想要躲開他的目光。然而,他大踏步的向我走過來,一甩手,那盞青色蓮花燈就扔在我身上了。燈油淋淋漓漓澆了我一身。緊接著,轟然一聲,我身上就燒著了。

  頓時,火光包裹了我的身體。我感覺火舌像是毒蟲一樣,想我的皮膚下面鑽過去。

  我疼得大聲呼喊,在地上打滾。視線都為之模糊了。

  感官全部失靈,只有兩隻耳朵,仍然聽到呂先生在緩緩地吟唱著:「一個爛成黃土,一個燒成紙灰……」

  忽然,不知道是誰在我身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的身子猛地一震,隨後,像是有一股清泉,從頭頂落下來,一直沁到心肺裡面。頓時把我身上的烈火澆滅了。

  我睜開眼睛,看見呂先生笑眯眯的坐在我旁邊。

  我晃了晃腦袋,撐著身子坐起來。雖然全身酸疼,有點使不上力氣。但是之前的那種虛弱感,確確實實是不見了。

  我扭頭看看呂先生:「這麼說,我是沒事了?」

  呂先生點點頭:「完好無損。」

  我注意到他手裡面的那幅畫。佛祖仍然在蓮花臺上講經,而他身邊的那個小沙彌,變得面目模糊。只是幾筆勾勒出來的一個輪廓,再也沒有之前的細緻了。而他手裡的青色蓮花燈,也消失不見了。

  我不由得贊道:「這幅畫是個寶貝啊。」

  呂先生微笑道:「這畫在多年前,也不過是一副普通的畫罷了。只不過遇見某位高人,它在有幸變成了寶貝。在有本事的人手中,飛花摘葉可以殺人,泥沙土塊都是異寶。」

  我冷笑一聲:「那你有沒有穿在身上,就感覺不到疼的寶貝?」

  呂先生疑惑的搖搖頭:「我沒有。」

  我笑道:「沒有就對了。」然後嘭的一拳打了過去。

  呂先生哀嚎一聲,鼻血又歡暢的流了出來。

  我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兩條腿像是承受不住我全身的重量一樣。一個勁的打著哆嗦。

  我走到臥室裡面,看見薛倩仍然閉著眼睛沉睡。我心裡嘀咕:「怎麼還沒醒?」

  我一扭頭,看見薛阿姨像是石雕一樣站在床邊,緊閉著嘴,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我奇怪的看著她:「薛阿姨,你怎麼了?」

  她瞪著眼睛,然後一個勁的向我身後使眼色。

  我回頭,看見呂先生滿臉畏懼的看著我,目光一個勁的躲閃。

  我指了指薛阿姨,問呂先生:「這是怎麼回事?你幹的?」

  呂先生似乎剛剛回過神來,對薛阿姨說道:「行了,可以了,把寶貝吐出來吧。」

  薛阿姨聞言點了點頭,從嘴裡吐出來一塊石頭。正是我之前含進去的那一塊。

  我皺了皺眉頭,問呂先生:「你這東西,多少人含過?大家含來含去得也不洗,是不是有點髒?」

  呂先生擺擺手:「這玩意怕什麼髒?本來就是從死人嘴裡掰下來的。」

  我一聽這話,頓時急了:「不是,你說清楚,什麼死人嘴裡掰下來的?」

  呂先生把那塊石頭揣在懷裡,說道:「這原本是僵屍的一塊牙齒。經過我的祖師爺煉化,剔去了屍毒,變成了寶貝。含在嘴裡,能抑制人得生氣,讓鬼感覺不到威脅。不然的話,你上次去找陰鬼婆的時候已經被她殺了。」

  我勃然大怒:「你麻痹,僵屍的牙你讓我含著?」

  我剛剛吼完這一嗓子。就聽見身後哇的一聲。我回頭,看見薛阿姨已經吐了。

  呂先生一臉悻悻然:「你們兩個真是不識好人心,這寶貝是救命的……」

  薛阿姨跑出去漱了漱口。等她再走進來的時候,臉色已經恢復如常了。她看了看我,然後撲通一下,跪下了。

  這下我懵了,連忙攙扶她:「阿姨,你這是幹什麼?」

  薛阿姨不為所動,堅持著磕了下去。我身子還有點虛,根本攙不起她來,只好也跪了下去。

  薛阿姨一臉堅毅的說道:「你在外面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們薛家幾百年的恩怨被你解決了。我很是感激。所以,這一跪,你完全當得起。」

  我只能滿臉賠笑。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那個,陰鬼婆要蓋一間忠烈祠。那個錢,我就不用出了吧?」

  薛阿姨點點頭:「忠烈祠的錢我給。不過,這裡面還有一件事,比較難辦。」

  我聽薛阿姨的口氣,似乎極為為難,不由得有些緊張:「還有什麼事?」

  薛阿姨說道:「那陰鬼婆說,要用外面的槐樹蓋忠烈祠。可是,那些槐樹根本動不得。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打那些槐樹的主意。但是誰要是砍上一斧子,或者鋸上一下,三天之內,必定會頭破血流。」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26
第8章 雨水

  薛阿姨為難的看著我:「你說,這可怎麼辦?十裡八鄉,沒有不知道這件事的。你要是想找人幫你砍樹,恐怕沒有人願意來了。」

  我咧咧嘴:「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這裡的槐樹長成了槐樹林,把這條街搞得這麼恐怖,都沒有人管管。」

  我撓了撓頭,問呂先生:「你看,這些槐樹這麼怪異,會不會是因為下面的屍體?」

  呂先生贊許的點了點頭:「沒錯,正是因為下面的屍體。小子,你很有慧根啊。想不想跟我學道術?」

  我擺擺手:「你滾蛋。我跟你學?你還不得坑死我。」

  薛阿姨扭頭問呂先生:「那些槐樹,有沒有什麼破解的辦法?」

  呂先生說道:「實際上,我早就注意到那些樹了。這一片樹林,怨氣極重,而且互相勾連,如果要強行將他們驅散的話,就算我身上沒有傷,也做不到。」

  我急了:「那怎麼辦?現在陰鬼婆盯准了我,你們不能不管啊。」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若說以前,我確實是無能為力。但是剛才,你不是弄清楚了這段恩怨的來由了嗎?解鈴還須系鈴人,咱們只要讓那些冤死的人滿意,這些樹自然就可以砍掉了。」

  我擺擺手:「你等等。這不是個死循環嗎?我要是能讓他們滿意,還蓋什麼忠烈祠?」

  呂先生搖搖頭:「蓋忠烈祠是為了讓陰鬼婆滿意。槐樹林裡的群鬼,對忠烈祠沒有感覺。想要讓他們滿意,得用另外一個辦法。」

  我問道:「什麼辦法?」

  呂先生有些莊重的說道:「活人祭祀。」

  薛阿姨緊張地問:「活人?哪個人?」

  呂先生理所當然的說道:「當然是薛家人,你們薛家,應該只剩下薛倩了吧?」

  薛阿姨根本沒有答話,兩眼一翻,暈倒在地了。

  我和呂先生連忙把她扶到椅子上。我有些垂頭喪氣的說道:「這鬧了半天,薛倩還得死?」

  呂先生看著薛阿姨,有些無奈的說道:「你們兩個也太心急了,我還沒說完呢,你們下什麼結論?我是名門正派,殺人祭鬼的事做不出來。」

  這時候薛阿姨也緩過來了,抬頭問道:「你,不殺薛倩?」

  呂先生一瞪眼:「殺人犯法,我能那麼幹嗎?」

  我歎了口氣:「那你倒是說清楚啊。到底怎麼做?」

  呂先生看了看沉睡中的薛倩:「怎麼做?先得吧這小子救醒了再說。放心,我可以保證他安然無恙。」

  薛阿姨歎了口氣:「這個季節,也沒什麼雨啊。」

  呂先生說道:「我夜觀天象,明晚就有。所以,不必著急。」

  我疑惑的看著她們兩個:「你們在說什麼?為什麼等雨?」

  薛阿姨說道:「呂先生說的,等到下雨的那一天,薛倩就能重新活過來了。」

  我打了個哈欠:「神神叨叨的。你們倆商量吧,我得去睡了,實在受不了了。」

  我長期賴在薛倩家,鋪蓋都在,所以輕車熟路的撲到床上,閉上了眼睛。這一夜也確實把我折騰得夠嗆,我很快就睡著了。

  一場好夢,正睡到高興的時候。有人把我推醒了。

  我睜開眼,看見屋子裡面黑著燈。到處黑乎乎的,我的床邊站著一個人,看輪廓,好像是呂先生。

  我頭暈腦脹的爬起來:「怎麼回事?呂先生,還沒天亮呢,怎麼就把我叫起來?」

  呂先生說道:「你開什麼玩笑?你都睡了一個白天了。天黑了。起來吧,咱們去救薛倩。」

  我穿上鞋,問道:「怎麼回事?下雨了嗎?」

  呂先生點點頭:「下雨了,咱們走吧。讓薛夫人在家裡看著薛倩。」

  我有些不情願的說道:「你自己幹活不就行了嗎?為什麼又叫上我?我身子還正虛著呢。」

  呂先生拽著我說道:「就是看中了你身子虛,所以才讓你跟著來的,走吧。抓緊時間。」

  我跟著呂先生走到大街上的時候,看見月朗星稀,好一個大晴天。不由得啞然失笑:「哎,呂先生,你是不是忙傻了?這是下雨了嗎?」

  呂先生一臉憐憫的看著我:「嘖嘖嘖,小子,你跟著我,就好好的學吧。」

  隨後,他從挎包裡掏出來一隻蠟燭,點上了,端端正正的端在身前。慢慢的向前走。

  這一晚上,我跟著呂先生不知道走了多久。漸漸地,出了市區,來到郊外。不知道走到了什麼地方,氣溫似乎降低了不少,一陣夜風吹過來,我不由得有些冷,抱著肩膀打了個哆嗦。

  我有些不耐煩的問:「呂先生,還要走多久啊。」

  呂先生也不說話,只是悶著頭往前走。

  我故意用話刺他:「呂先生,你該不會是管不了這件事,要帶著我逃跑吧?」

  呂先生仍然不說話,低著頭慢慢地向前走。

  我覺得有些奇怪,這老頭平時話多的要死,怎麼今晚上一句話也不說了呢?

  我加快腳步,繞到他身前,歪過頭看了看他。

  這一眼可把我嚇了個夠嗆。

  呂先生的面色極為蒼白,半點人色都見不到。他慢慢的回過頭來,問我:「怎麼了?」

  這聲音嘶啞難聽,我咽了口吐沫,哆嗦著說:「沒,沒怎麼啊。」

  呂先生慢慢的轉過頭去,繼續端著蠟燭向前走。

  這時候,我雖然不知道呂先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能夠感覺到,他已經不對勁了。

  剛才只是瞥了一眼,我就發現,他的眼睛發生了變化,兩顆眼睛看不到半點眼白,全都是黑眼珠。這種情況只有死人身上才會出現,肌肉放鬆,瞳孔放大,佔據了全部的眼球。

  我扭頭向後看了看,打算找條路趕快溜回去。然而,我這一回頭才發現,身後黑漆漆的,哪裡有路?

  我抬頭看了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陰雲四合,天上的月亮已經被遮住了。周圍除了呂先生手裡的那一隻蠟燭,一點亮光都沒有了。

  我緩慢的跟在他身後,猶豫了一會,慢慢的減緩了腳步:「老子不能再跟著他了。周圍再黑,總有天亮的時候,我等到早上再回家就行了。」

  然而,我這腳步剛剛一放緩,忽然聽到身後有一陣輕微的呼吸聲。這聲音雖然極難發現,但是在這安靜的晚上,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的身子一僵,慢慢的轉頭。

  這時候我發現,我身後有另一個黑影,只不過天色太暗,根本看不清楚。我正要問話,那黑影忽然伸出一隻手來,捂住了我的嘴。隨後,他拽著我,踉蹌了兩步,把我拽到路旁了。

  他在我耳邊小聲地說道:「別聲張,我是呂先生。」

  我一愣:「呂先生?他不是端著蠟燭,在我前面嗎?」

  隨後,那黑影伸出手來,在我臉上抹了一把。這手涼冰冰,濕漉漉的。等他抹過去之後,我忽然感覺到周圍的環境亮了很多。

  我抬頭,看見月亮明晃晃的在天上掛著。而呂先生,也蹲在我身邊,笑眯眯的看著我。

  我不解的問道:「怎麼回事?」

  呂先生指了指前面:「你被鬼迷眼了,你看。」

  我疑惑的抬頭,看見一個我們身前是一個墳包,一個黑色的影子,正提著一盞燈籠,繞著那墳包轉圈。

  我驚訝的長大了嘴巴,指著那黑影說道:「剛才,我就是在跟著他走?」

  呂先生點點頭:「我一個沒留神,你已經跟著他走了十來圈了。剛才我用雨水激了你一把,把你叫醒了。」

  我點點頭,有些緊張的說道:「難道,這就是燈籠鬼?」
穆離鳶 發表於 2016-4-3 16:27
第9章 半天河

  我看著提著紅燈籠,一直繞著墳頭轉圈的暗影,有些緊張的問道:「這就是燈籠鬼嗎?」

  呂先生點點頭:「沒錯。這種鬼很常見。不過他們不害人。只是喜歡迷住生人的眼睛,帶著人轉圈,就像剛才那樣。不過話說回來,雖然他們不害人,但是畢竟是鬼物,如果人被他們迷上了,肯定會大病一場。」

  我歎了口氣:「真是倒黴。」

  呂先生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你不用在這懊悔了。你被我取出來三盞本命燈,已經是元氣大傷了,即使沒有今天的燈籠鬼,也得大病一場。」

  我一聽這個,氣的簡直說不出話來了。我瞪著眼睛,看了呂先生好一會,然後恨恨的說道:「你知道我元氣大傷,還帶我出來亂轉?」

  呂先生說道:「這裡的鬼膽子不大,陽氣稍微旺盛一點的壯漢就能驚嚇到他們。而且,我過一會要你取的東西,也不能沾上太多的陽氣。恰好你現在虛弱的要命,所以你幹這個活最好了。至於生病,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什麼病治不好?」

  我心中暗罵:「老子怎麼說也是大學畢業,現在有病不去醫院,去找跳大神的,也真是他娘的越活越倒退了。」

  我捅捅呂先生,問道:「你過一會讓我取什麼東西?」

  呂先生指了指身前的枯草:「雨水。」

  我不明所以的湊過去看了看,借著蠟燭的光芒,看見草葉上滾落這許多露水。

  我指著那些露水說道:「剛才你就是用這東西抹在我臉上的?這玩意就是你說的雨水?」

  呂先生點了點頭。

  我盯著那草葉看了一會,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搖搖頭說道:「呂先生,這裡邊有問題啊,我記得露水是天快亮的時候才形成的。怎麼現在就有了?」

  呂先生嘿嘿一笑:「小子,我越來越覺得你是個好苗子了。沒錯,露水一般情況下是天亮時分出現。但是這個地方不同。」

  我聽到呂先生這麼說,於是抬起頭來,觀察我們所在的地方。這一看,就讓我叫苦不迭。

  我和呂先生根本就是蹲在一片墳地裡面。周圍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全是墳包。

  之前跟在呂先生後面走進來,一腳深一腳淺的也沒有看路,那時候倒沒有發現周圍是這麼個情況。

  怪不得這裡有露水呢,陰氣這麼重,有血水也不奇怪啊。

  呂先生指了指我們前面的一大片陰影,說道:「關鍵是那裡。那裡有不少竹子。你過一會走過去,儘量壓低呼吸。挑一棵最粗的,然後用這個東西在上面挖一個眼。」

  呂先生說著,從懷裡掏出來一把很小的木刀。

  我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看著他:「木頭的?在竹子上挖洞?」

  呂先生解釋道:「這東西是桃木的,我養了十幾年了,堅硬異常,你試試。」

  我將信將疑的接過來。入手很是沉重。我掂了掂,感覺這東西不是木頭,更像是鐵塊。

  呂先生得意的問:「怎麼樣?」

  我點點頭:「恩,不錯。」

  呂先生又從身上掏出來一個小瓷瓶:「你在竹子上挖出洞之後,裡面會有水流出來。你就用這瓷瓶接住。然後就大功告成了。不妨教你一手,這水叫做半天河,是天上的神水。凡是因為鬼神中惡的,取一點灌進去馬上就好。」

  我接過瓷瓶和木刀,小聲的嘀咕:「神神叨叨的,跟你在一塊時間長了,我得精神病了。」

  呂先生苦笑一聲,然後頗為惆悵的望著遠處的墳包,說道:「我沒有多少時間和你呆在一塊了。」

  我聽他這話有點古怪,問道:「怎麼回事?你小子作惡太多,陽壽將盡嗎?」

  呂先生看了看我,半點沒有計較我嘴毒,而是有些可惜的看著我:「如果早幾年遇見你,我一定收你為徒。不過很可惜,現在時間不夠了。」

  我擺擺手:「誰當你徒弟啊?你除了會坑人還會幹什麼?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時間不夠了?」

  呂先生神色有些古怪的看著我:「你真的想知道?」

  我本能的感覺到,這小子又有什麼陰謀詭計了,連忙擺手:「我不想知道。」

  呂先生死皮賴臉的說:「不行,你勾起我的話來了,我非得讓你知道不可。」

  然後他把自己的道袍掀起來了。隨手一扯,扯開了裡面的褂子:「你看。」

  我借著燭光望了一眼,然後看見呂先生胸口正中央有一處拳頭大小的凹陷,顯得觸目驚心。我雖然不是醫生,不過仍然能夠感覺到,這種傷,就算是在名醫手中,也是相當的棘手。

  呂先生輕輕地撫摸著那一處凹陷,緩緩地說道:「檀中要穴,挨了這麼一下,沒有當場死掉,已經算是萬幸了。其實開始的時候,這地方只有手指肚大小,這幾年,它不斷地擴大,我能感覺到,我活不到過年了。」

  生死事大矣,雖然呂先生有點損,但是我知道他也算得上是一個好人。所以不由得有些同情:「原來你說的不能和我呆多長時間了,是真的要死了。」

  呂先生嘿嘿的笑了笑:「倒也不是。我自然是不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死的,所以忠烈祠蓋好之後,我會去一個地方。如果順利的話,就能夠把傷養好了。」

  我正要再問呂先生打算去哪的時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指著天上的月亮說道:「時辰到了,這時候取雨水,正好,快去吧。記住我交代你的,沉住氣,不要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還有,這次別被燈籠鬼迷住了啊。」

  我看了看墳地裡面時隱時現的黑影,權衡了一番,說道:「那個,要不然你把那顆牙給我吧,讓我含在嘴裡,有那個東西,小鬼不是就會放過我了嗎?」

  呂先生搖搖頭:「你現在身子太虛,不能含那東西,不然的話,油盡燈枯,可能會死在這裡。」

  我呆了一呆,然後點點頭:「那好吧。那我現在去了。」

  呂先生蹲在墳頭後面等我。我自己站起來,一步步,戰戰兢兢地向前走。

  周圍那些黑影一會消失,一會又出現。他們幻化成各種我熟悉的人,在我身前晃來晃去。

  我心中始終守著一線清明。對這些小鬼不理不睬。慢慢的走到那片竹林裡面去了。

  呂先生明言,要我找一棵最粗的竹子。想來越粗的竹子裡面的雨水效果越好吧。

  天上雖然有月亮,但是看的並不真切。無奈之下,我只好伸出手,挨個的摸。

  竹子上面也是冷冰冰,濕漉漉的露水,我摸了一會,腦子裡忽然想:「竹子這種東西,像不像人得骨骼呢。粗的是大腿骨,細的是手骨,竹節是關節,而且同樣中空……」這樣想了之後,我就更加的害怕了。

  我回頭看了看,呂先生的燭光仍然在一個墳包後面點燃著。我心裡這才安定了一點,然後向竹林裡面走去了。

  走了大約十來步之後,我忽然發現,這竹林似乎不是隨意生長的,中間隱隱約約有一條小徑。

  我疑惑的循著這條路走過去。片刻之後,眼前豁然開朗,我看見竹林圍著一塊空地。而空地上面,則立著一座很高大的墳頭。

  我一看見墳墓,第一反應是轉身就走。然而,在我轉身的同時,我又看見墳墓上面生長著三株極粗的竹子,顯然,這東西正是我要找的。

  我咬了咬牙,慢慢的走過去。

  我挑了一個竹節,把木刀拿出來,旋轉著在上面鑽孔。然而,這麼一鑽,我忽然聽見「哎呀」一聲呻吟,在我耳邊響起來。

  我嚇得一哆嗦,手裡的木刀也掉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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